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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劍歌赤心 第一百零八章
洪州,刺史府
這幾日來,洪州一直陰雲密布,天色嚇人的很。比天色更為恐怖的是洪州刺史府內的氣氛,所有的婢女侍從都恨不得踮著腳尖兒走路,生怕發出了一點點聲音惹了主家的眼。若是往日,惹了主家不悅可能是被拖下去打幾板子,可這幾日,犯錯的下人卻會被拉下去,直接杖斃!
「啪——」白瓷的茶碗落在黑色的石磚上,碎成七八片。
「這是什麼東西?!你是想燙死我嗎?!」趙念狠狠一拍桌子,怒喝道。
奉茶的婢女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沒幾下額頭上就紅腫一片。
「來人,拖下去打死!」趙念大喊外面守著的侍衛。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說完,看向旁邊端坐著的范煙,又連連道:「夫人饒命啊!」
進來的侍衛頓了頓腳步,看了一眼范煙。
這時趙念又喊:「還愣著幹什麼?拉下去!」
范煙頷首,那侍衛就低著頭,將還在哭喊求饒的婢女連拖帶拽帶了下去。
書房內早已是一片狼藉,有被砸碎的花瓶,打翻的硯台,還有被掀翻的書架,總之,慘不忍睹。
范煙面沉如水,看著趙念把筆架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虔州別駕這個軟骨頭,竟然真的什麼都招了!」趙念咬牙切齒。
「夫君都派人去滅口了,虔州別駕左右都是死,晚死當然比早死要好。」范煙的目光投向碎裂的茶碗,目光平靜。
趙念聞言,猛地回頭看向范煙,而范煙的眼中,臉上,也在這時帶上了不安和焦急。趙念收回目光,繼續在一片狼藉中走來走去。
「岳父信中真的這麼說?」
「是。」范煙眉目低垂,聲音中帶著無措,「裴晏的奏折和虔州別駕的證詞已經送到了陛下面前,只怕,長安不日便會派天使帶夫君回朝審問。」
「岳父手耳通天,怎麼連一個小小中書侍郎的奏折都攔不住?」趙念煩躁道。
范煙愣了愣,然後露出些許受傷的神色,道:「他是裴氏子,又身在中書省,誰若是膽敢把手伸那麼長,必會被陛下剁了爪子。」
這道理趙念也懂,所以他剛才那句話抱怨多過責難。
這時,范煙又問:「夫君,虔州別駕知道的,很多嗎?」
「你說呢?他若什麼都不知道,我急著殺他幹嘛?!」趙念轉來轉去,幾綹碎髮落了下來,整個人顯得暴躁又狼狽。「若他將所知道的盡數吐露,足夠我死上幾次!」
「該死的裴晏,該死的章臨,該死的虔州別駕!該死,該死,全部都該死!」趙念怒極,回身將書案上殘存的筆墨紙硯盡數拂下。書房裡立時響起了劈裡啪啦的聲音。
范煙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一滴眼淚於從臉頰上緩緩滑落,落在了地上。
趙念怔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范煙的眼淚。
片刻後,范煙睜開眼睛,蓮步輕移,來到了趙念的面前站定。
她的手輕輕地顫抖著,於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
「夫君。」范煙的唇抖了抖,終是開口說:「給你。」
「夫人這是何意?」趙念接過匕首,難以相信地問。
「夫君刺殺裴晏,他如今捉到了夫君的把柄,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范煙眼中一片哀色,又說:「陛下這些年因著江南之事憋了一肚子火,我怕,我怕……」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我怕陛下會重罰夫君,以儆效尤。」
「所以,夫人是要我,自絕於此?」趙念看著手中匕首,苦笑著問。
「若夫君以死向陛下謝罪,再有父親求情,陛下或許會念在舊時情分,不株連夫君的族人,留我們母子一條生路。」范煙說著,手輕輕撫上小腹。
趙念被范煙所吐露的消息驚得呆住了,回過神來,他雙手握住范煙的肩膀,驚喜地問:「阿煙,你有身孕了?」
范煙柔柔地點頭,道:「剛過三個月,這才敢叫夫君知曉。」
這一回,趙念真心實意地笑了。
不怪趙念大難臨頭時還有心情笑,他與范煙成婚已有幾年卻一直沒有子嗣,顧及著顯國公的權勢,他也不敢叫外室和通房誕下長子。如今聽說范煙有孕,他趙念後繼有人,怎能不喜?
可范煙面上卻沒有喜色,唯有悲戚。她痴痴地望著趙念,纖細的手指撫上趙念的臉頰,道:「夫君安心,我定會讓我們的孩子好好長大,承趙氏門楣。」
這句話說完,便再忍不住,泣不成聲。
趙念看著范煙,腦中回想著她的話,彷彿被蠱惑了一樣,看著匕首,緩緩拔開刀鞘,露出刀身。
寒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兵器。趙念甚至能從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刀身上的人,雙眼帶著血絲,鬚髮散亂。
他活著,抄家滅門;他死了,妻兒得一線生機。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我定會隨夫君而去,可……可……」范煙以手覆面,失聲痛哭。
趙念手執匕首,緩緩地,將匕首靠近心口。
范煙跌坐在地上,不忍再看,淚如雨下。
「咣當——」
匕首撞擊地磚,落在了范煙的面前。
范煙的哭聲頓了頓,不解抬頭,哽咽著出聲:「夫君?」
趙念跌坐在范煙的身邊,一把擁住她。
「阿煙,阿煙。」趙念抱著范煙,彷彿抱著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放心不下你們母子,捨不下你,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說完,他放開范煙,捏著她的肩膀,急切道:「岳父有辦法的吧,岳父定有辦法保下我們一家三口的,是嗎?阿煙,我們的孩子尚未出生,不能沒了父親。」
「那夫君的族人……」
「管不了那麼多了,阿煙,這世上,我唯獨放不下的人,是你啊!」
范煙淚眼朦朧地看著趙念,然後撲到了趙念的懷中,痛苦道:「夫君,我也捨不下你啊。」
「阿煙,你求求岳父,哪怕是為了孩子,幫幫我。到時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遠離長安,找個安寧的小城,好好把孩子養——」
匕首刺入血肉,直插心口。
趙念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范煙,卻見剛才還在落淚的范煙慢條斯理地拭乾了淚,目光平靜,哪有半分的哀傷。
「你……你……」趙念額頭上青筋暴起。
「夫君,你若是聽話自絕,我們夫妻倒也不必撕破臉。」范煙從趙念的懷中退出來,站起身,俯視著地上的趙念,「好歹也是夫妻一場。」
「為什麼?為……什麼?」趙念完全無法理解,劇痛也讓他無法思考。
「為什麼?」范煙一笑,說:「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江南道其他的官員,可不能因你而壞了全局。你死了,事了於此,你不死,牽連父親……夫君,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
「夫君,你別怪我心狠,實在是你犯了太多無法挽回的錯誤。」范煙認真地說:「低估裴晏,當斷不斷,該狠不狠,心存僥幸,此為你的第一錯。」
「狗急跳牆,未思量清楚好好謀劃就去滅虔州別駕的口,以至自己於無可轉圜之地,此為你的第二錯。」
「該狠時狠不下,該穩時穩不住,夫君,你怎麼鬥得過裴晏呢?」范煙蹲下,拍了拍趙念的臉,「我自然得斷尾求生,人之常情罷了。」
趙念倒在地上,身子發冷,已說不出話來。可范煙卻彷彿來了興致,繼續說:「說來我也有錯,原本以為嫁一個有野心卻蠢笨的人更好掌控,卻未料到蠢人是真的會拖後腿,尤其蠢而不自知,擅作主張的時候。」范煙想到江南的大好局勢就這般被趙念的輕率破壞,心中仍是憤恨,但她很快便平復下心情,笑著自省:「這是我思慮不周之過了,實在該向夫君說聲抱歉的。」
趙念死死地盯著范煙,最終目光落在范煙的小腹上,眼中迸發出一絲光芒。
注意到趙念的目光,范煙掩嘴一笑,嬌俏地彷彿少女。她難掩笑意,道:「都奄奄一息了,夫君還在惦記孩子?」
范煙笑著站起身,說:「夫君想多了,我怎麼可能會為你誕下子嗣?若生下的孩兒像你一樣又蠢又壞,叫我如何是好?」
這一番讓人骨頭發冷的話讓范煙說得彷彿是撒嬌一樣。
「說起來,夫君死了還有一個好處。」范煙露出了真切開心的笑容:「總算不用再喝避子湯了,夫君不知,那藥真是苦得很。」
趙念死瞪著眼睛,人卻是再沒了半分氣息。
范煙平靜地看著趙念一直到他徹底氣息斷絕,才拍了拍手。
范家的侍衛出現在門口,「大小姐。」
「阿弟呢?」
「世子說燕必行死訊傳開,他必須要去蕭璃身邊。」
范煙笑了笑,「倒是有些長進,沒有太蠢。」說完,她伸出手,道:「把藥給我吧。」
侍衛從袖袋中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范煙。范煙倒出一粒黑色小藥丸置於手中,又將白瓷瓶扔回給侍衛,問:「之後就按照我吩咐的說,按我吩咐的做,不可有一絲錯漏。」
「是,大小姐!」
范煙看著藥丸,深吸一口氣,仰頭將藥丸咽下。
范煙閉著眼睛,任腹中翻江倒海,沒一會兒,嘴角便流出鮮血,身下亦是顯出血跡,之後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侍衛看著范煙昏倒,然後低聲道:「進來吧。」
一個婢女緩步走了進來,赫然就是剛才那個被趙念下令杖斃的侍女,她的額頭上還殘留著剛才叩首留下的腫脹。
「你知道該如何做。」
婢女點頭,再抬頭時已是一臉的驚恐,她大聲喊著:「老爺?夫人?來人啊!來人啊!老爺殺了夫人然後自盡了!」
雖然嘴上喊著老爺,可她卻看都沒看死不瞑目的趙念,直奔范煙而去,將一粒丹藥塞進了范煙的口中,然後搖晃著范煙,聲音悲戚:「夫人,夫人!」
*
虔州
裴晏走進花園時,見蕭璃正與范燁比試劍法,霍畢端著手,氣鼓鼓地在一旁看著。
裴晏想了想,往霍畢身邊走去。
「霍將軍。」聲音淡淡。
「裴大人。」不冷不熱。
裴晏看看正在比武的兩人,問:「殿下與世子的劍法可是高超?裴某不通武藝,無法辨別。」
「范燁的劍法肯定不如我,所以說,要比劍可以找我啊,為什麼要找范燁呢?」霍畢忍不住碎碎念。
這時,正在比武的兩人一個錯身,然後停住,顯然打得正起興。
「幾日不見,殿下的劍法又精進了。」范燁稱讚。
「你也不差呀。」蕭璃抬抬下巴,說:「剛才差點兒刺破我的衣袖。」
「與殿下對戰,燁自當全力以赴。」范燁笑著回道。
「再來!今日定要分出勝負!」
「殿下有命,莫敢不從。」說罷,一招銀蛇出洞,朝蕭璃刺去。
蕭璃側身躲開,讚道:「劍舞銀蛇,好劍法!」說罷,好似不經意地問道:「大范,你說攔路猛虎與叢中毒蛇,哪個更難對付?」
「身為武將,自是想要堂堂正正對戰,我選攔路猛虎。」范燁一邊回答,一邊出招。
「好一個堂堂正正!」蕭璃再次擋住攻勢,說:「猛虎在明處,自是可以與之對戰,可毒蛇隱在暗處,若是趁你不備來這麼一口,還真是很疼。」
「那就打草驚蛇,毒蛇之險在於不明,一旦現出蹤影,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不過一爬蟲罷了。」范燁提劍上挑,想挑飛蕭璃手中的劍。
「說得好!現出了蹤影,那還有什麼可怕?!」蕭璃大笑,手腕一翻,轉守為攻,劍尖直刺向范燁心口,殺氣騰騰。
蕭璃雙目如電,一瞬間殺氣磅礴。
霍畢倒吸了一口氣。
范燁剛才專注於進攻,疏於防守,以至於現在完全無法回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利劍向自己刺來!
眼見著范燁就要被一劍穿心之時,劍尖在范燁身前生生地停住。
范燁屏住呼吸,這才發現只是短短一瞬,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去看蕭璃,卻見她已經收劍回鞘,眉目張揚地對他一笑,說:「我贏咯!哈哈,還不快點誇讚本公主?」
范燁回過身,好笑地搖搖頭,他怎麼會有一瞬間覺得蕭璃真的想殺了他。認命地拱手,道:「多謝殿下手下留情,燁自愧不如。」
「大范。」蕭璃擦擦汗,隨口問道:「猛虎,蒼鷹,毒蛇,皆是叢林中的佼佼者,若是你的話,想做什麼?」
雖然不知道好好的人不做,為何要去做林中的猛獸,但范燁還是認真地想了想,說:「若是殿下,定是最威風漂亮的猛虎。」
霍畢雙眼一眯,總覺得他們說話是不是太旁若無人了一些。
「所以你呢,要做什麼?」
「我啊。」范燁笑笑,認真地注視著蕭璃,說:「我願做殿下座下犬馬,為殿下征戰。」
「喂喂,我還在這裡站著呢。」霍畢忍不住開口。
蕭璃沒理會霍畢,與范燁對視,半晌,她撲哧一聲笑出來,說:「我好好的一個公主,自可在長安驕奢淫逸,高高在上,征什麼戰?」
范燁也笑了,說得也是。
「那我願做殿下房上瓦,手中傘,為殿下遮風蔽日。」
「裴晏,你還能看見我吧,我還存在吧。」霍畢扭頭,對默不作聲的裴晏詢問。
裴晏瞥了霍畢一眼,沒吭聲。
這一次,蕭璃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她彷彿才看見裴晏一樣,換上了一副挑釁的嘴臉,懶洋洋地走過去,問:「裴大人,出現在本宮面前礙眼,是又有何貴幹吶?」
裴晏對蕭璃的挑釁充耳不聞,目光平視前方,聲音冷淡道:「陛下召公主殿下回長安了。」
蕭璃,霍畢還有范燁三人俱是一愣。
「發生了什麼事?」霍畢連忙問。
裴晏仍是以他清冷淡漠的聲音,一字一字說道:「南詔王送國書入長安,感故人恩誼,與大周盟誓,有生之年,永不犯邊,願兩國修永世之好。」
「恭喜殿下,流放結束了。」
裴晏說完,在場的另外兩人皆向蕭璃看去。
范燁想的是,這國書上說了恩,說了誼,卻獨獨未言情。顯而易見,蕭璃這少女相思該是無果了,殿下素來灑脫,也該走出來了。
霍畢想的是,這國書上說了恩,說了誼,卻獨獨未言情。蕭璃計算人心是真的沒錯過,一時間又想起令羽傷情的模樣,連忙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步他後塵。
讓在場眾人失望的是,蕭璃並未露出任何表情,沒有高興,亦沒有失落。
她沉默片刻,轉身就走。
「哎,你幹什麼去?」霍畢問。
蕭璃站住腳,微微側過頭,對霍畢和范燁說道:
「回長安了,傻子!」
卷二‧劍歌赤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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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煙:誰還不是個戲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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