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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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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嫁禍

伴隨著狼魈的迷惑、靜止到沉睡,原本密集的箭雨亦從最初的密集變得稀疏起來,直至徹底的消失。眼見機不可失,蘭蓉急忙上前數步,召喚著青藤於四麵蜿蜒而來,毫無聲息的將一隻隻狼魈捆縛起來。她的動作顯得那麼輕盈和溫柔,以至於沒有一隻猛獸因為身遭的變化而愕然驚醒。

然而,比起這麵的寧靜來,在遠處觀望的兩道身影,卻同時陷入了震驚與愕然之中。片刻的沉默後,沈通忽的大吼一聲,緊緊抓住申公義的手臂,歇斯底裏的呼道:“怎、怎麼回事!申叔叔,那些異獸怎麼會……”

“沒、沒有理由的!”申公義的神情,同樣顯得驚愕無比,他張著雙臂,喃喃念道,“七百年前,音宗的六位長老齊齊出手,才使得狼魈沉睡!那個女子,怎麼能夠憑借一人的力量……”

沈通沒有心情去聽他的回憶,急急喝道:“申叔叔,先不要管這些,你一定有法子對付……”

“不會再有了!”一聲冷笑從上方傳來,蝠翼的揮舞聲中,那位獸化的男子,不知何時已飛臨上空,伴隨而來的,是一道輕輕送出的妖力……

“老實說,我討厭弓箭手!”石不語坐在一塊青石上,虛弱的呻吟著。下一刻,他已重重的“啊”了一聲,愁眉苦臉的問道:“南蘭,可以溫柔一點麼?”

臨時的護士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拔下幾根箭矢,沒好氣道:“你也知道痛麼?那麼剛才,為什麼要瘋狂的擋在前麵?”

看著數十道傷口處湧出的鮮血,石不語摩挲著下巴,苦惱道:“沒有辦法,每次危急時,我都會被‘英雄救美’的想法誘惑……恩,你不考慮一下以身相許麼?”

南蘭麵色微紅,重重擰了一把他的傷口,眼見得那位男子大呼小叫,方才淡淡道:“下一次,你再這麼鹵莽,我便……便……”

話到一半,她忽的紅了眼眶,幾乎要流下淚來。石不語心中略微感動,不由自主的牽起那雙冰冷的柔荑,柔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沒聽說過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饒是南蘭心情激蕩,聽得這麼無賴的話兒,也不覺噗嗤笑出聲來。銀鈴般的笑聲中,受了輕傷的安素已輕咳一聲,拖著半昏迷的沈通與申公義行來,恨恨道:“小賊,這兩個混蛋便交給你了,怎麼處置他們才好?”

石不語撫著身上的傷口,很幹脆的喚出一道水流,冰冷的水花刺激下,兩位俘虜先後輕吟幾聲,徐徐蘇醒過來。下一刻,在望清麵前的熟悉麵容後,那位得意了不到半日的沈公子,登時驚呼一聲,掙紮著後退了數步。

“放心,我向來以德服人!”石不語微微一笑,妖力卷出,已將沈通帶至身旁,淡淡道,“別緊張,隻要商量好賠償問題,你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沈通已陷入極度混亂之中,完全不知如何應答。倒是一旁的申公義仍然保持著豪傑的氣概,沉聲道,“石不語先生,此事全由在下負責,要殺要剮,敬聽君便!”

“隻是殺與剮麼?”秀寧扶著傷痕累累的阿吉蹣跚行來,冷笑道,“我麾下三千精騎,因了你們的偷襲死傷大半,這兩千多條性命,你如何交代?”

申公義神色一滯,強自撐道:“我既已被擒,便任由處置,償命也罷,賠償也罷,千歲不妨劃下道來!隻是我家公子,與此事並無關礙,還望諸位手下留情!”

秀寧神色一凜,正欲答言,卻被石不語輕輕抬手阻止,淡淡笑道:“蘇陽王與我濱海也有些交情,我自然不會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過,這裏死的兩千多條性命,申將軍打算怎麼賠償?”

申公義微微沉吟,沒有即刻回答。石不語見狀,便即歎口氣道:“罷了,我們吃虧些,便拿這一千狼魈抵債好了,恩,順便也請你交出駕禦它們的秘法……唉!兩千換一千,這買賣虧了,不過沒辦法,誰叫我這麼善良?”

他這番話,說得厚顏無恥之極,便是身旁的諸女聽了,也是齊齊愕然。申公義麵色一片鐵青,卻是身在人手,由不得他強硬,沉默半晌,終於恨恨道:“罷了!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胸口那塊玉牌,你取走便是!”

石不語哈哈一笑,伸手扯下那塊玉牌,又問了幾句秘訣,便信手丟給秀寧,隨口道:“寧兒,你拿去試試,若是有效的話,便送給你,當作今年的生日禮物了!”

秀寧聞言一怔,旋即大喜過望,忽的親了他一口,忙不迭的離去。要知道,這一千狼魈雖然數目不多,但估量其實力,怕是上萬精騎也不過如此。西原人馬雖然強盛,但因了背後的音、文四宗勢力較弱,並沒有如術、陣等宗一般,為自己扶持的諸侯準備什麼特殊兵種,如今若是得了狼魈,正是得償夙願,又如虎添翼,軍勢又增強不少。

片刻之後,秀寧已雀躍而回,歡喜道:“爹爹,果然有效,那些狼魈很是聽話,這次卻是賺了!”

石不語擰了把她的麵頰,妖力劃過,已將困住兩名俘虜的樹藤割斷,拱手笑道:“既然如此,人貨兩清,兩位請便吧!”

申公義冷哼一聲,頗為心痛的望了眼遠處的狼魈,扶著少主起身離去。到了此時,沈通已經逐漸恢複過來,行出數十丈開外,他忽的回過頭來,忿忿喝道:“石不語,此仇不報非君子!他日我定當再來討教!”

“討教麼?歡迎之極!”石不語毫不動氣,搖曳著羽扇,微微笑道,“下一次,我建議你帶隊美女刺客來,你知道的,我對狼魈之類的禮物,實在沒什麼興趣……”

此言一出,諸女皆是嬌嗔不已,紛紛伸手擰來,倒令那位得意的男子急忙討告求饒。沈通在遠處見了如此景象,胸口登時一陣發悶,險些吐血而亡,怔了半晌,方才在申公義的扶持下,蹣跚行去,漸漸消失於拐角處……

見得他們行得遠了,安素忽的收起了笑意,冷然道:“小賊!便真的這麼放過他們?你們漢人不是常說,斬草要除根麼?”

石不語輕輕擺手,淡淡道:“斬草除根,也要看看那是什麼草才行!這家夥誌大才疏,掀不起什麼風浪來,而且,他老爹為人也蠻不錯的,不必結下仇怨……嘿嘿,若是沈達知道他這兒子浪費了一千狼魈,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諸女聞言,微微愕然,彼此對視一眼,忽的齊齊抿嘴輕笑。看起來,這位近來給眾人添了不少麻煩的沈少主,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先行忙著解決自己的麻煩……

“豈、豈有此理!”被嘲笑的某人,在一處山林的邊緣,重重一拳擊在身旁的樹木上,聲音中滿是怒意,“那個混蛋,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申公義默然看著他的發泄舉動,過了半晌,方才沉聲歎息道:“公子,比起這個來,我們如今要優先考慮的,是如何向千歲交代!”

沈通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時麵色一片慘白。的確,比起日後的複仇來,幾個時辰後,他們便要麵對沈達的責難——私自發兵也就罷了,還將十餘年來辛苦訓練出的一千狼魈盡數丟失,恐怕父親平日再如何寵愛自己,到了此時,也會雷霆大怒,降下難以想象的懲罰來……

一念至此,饒是沈通怒氣未消,也不免冷汗迭出,顫聲道:“這、這該如何是好!前次那士卒不過傷了一隻狼魈,便被爹爹喝令斬首,如今我……”

申公義垂首不語,過了許久,方才徐徐抬起頭來,躊躇道:“事到如今,也隻有這樣辦了,公子,你若信我……”

“信!如何不信!”聽得有救,沈通自然忙不迭的點頭,向前幾步,低聲道,“申叔叔,你的意思,是否打算嫁禍給那廝?”

“公子果然機敏!”申公義微微伏低身子,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其實麼,這辦法也很……”

“啊!”話音未落,那位正全神貫注傾聽的男子,已猛然驚呼一聲,踉蹌著退了開去,他的雙手,正緊緊按著腹部,在那裏,是一把深深刺入的匕首!

“為、為什麼?”藍幽幽的匕身上,顯然帶著劇烈的毒藥,沈通蹣跚後退,撞在背後的樹幹上,徐徐滑落下去,他的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恐慌……

“不為什麼,隻是出於需要罷了!”申公義露出了溫柔的微笑,輕輕拍著雙手,“要知道,公子你的死,便是最好的嫁禍……”

“為、為什麼……”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回答,倒在泥中的沈達,便那麼反複念叨著自己的疑問,聲音越來越輕,終於消失在空氣之中。

在黑暗降臨的最後一刻,他突然明白,為什麼一向以冷靜聞名而又對父親忠心耿耿的沈公義,會如此輕易的被自己說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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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謀劃

暴雨,將連日放晴的穹天塗抹得一片黑暗,亦掩蓋了所有的罪惡與陰謀。泥濘的山丘上,狂風中的營帳顯得如此的脆弱與無助,突然之間,一聲帶著淒厲的怒喝從中驟然響起,劃破了稠密的雨幕,呼應著天空中的雷霆……

“你再說一次,害死通兒的是……”狂暴的怒喝聲中,披頭散發、雙目赤紅的沈達,一把扯住身前男子的衣襟,猙獰呼道。

申公義跪伏在地,任由沉重的呼吸與飛濺的唾沫落在臉上,心底的那一絲得意,早已被麵容上的哀痛與憤怒所掩蓋:“主公,末將無能,未曾保得少主平安,唯願一死以謝已罪!”

話音未落,他已猛然掀開了沈達的手掌,左手一橫,帶起一絲寒光刺向自己的胸口,沈達微微一怔,急急出手相救,匕首偏得一偏,卻仍在申公義的胸膛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幾名侍衛急忙搶上前來,將這位痛哭流涕的“演員”按倒在地……

“為、為什麼!”沈達癡癡的放開雙手,倒在王座上,扭曲的麵孔在燭光中顯得那麼的迷惑,又是那麼的猙獰,“孤家已屢次向石不語謝罪!通兒即便帶兵前去尋仇,也罪不至死!石不語那廝,為何要下此毒手!”

恍惚間,這位一向溫文爾雅、頗有儒將風度的蘇陽王,已徹底陷入了瘋狂的自語中。半個時辰前,當他正為獨子的失蹤而憂心忡忡時,渾身血跡的愛將卻於暴雨中亡命歸來,這將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哭訴而出,剎那間,整個天地都顯得那些的灰暗與恐怖……

申公義跪伏在地,涕淚橫流的抬頭道:“主公!石不語父女最是狡詐不過,他以少主性命為脅,逼我交出指揮狼魈的秘法,卻又暗中派遣那南狄女子安素半路偷襲!少主一時不察,被山魈刺中要害,這才……這才……”

沈達渾身顫抖著,徐徐望向身旁的匕首,沒有錯,這匕首的形狀與上麵的藍色毒液,正是那安素驅使的山魈所特有,自己甚至還曾暗中比較過它們與狼魈的實力。證據便在眼前,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石不語與李秀寧二人看中了狼魈,便以通兒為質挾持,隨後又恐蘇陽問罪索要,便在半路殺人滅口,好在逃亡中的申公義被術宗門人所救,否則,自己豈不是要一輩子埋在鼓裏?

一念至此,向來冷靜的沈達終於忍不住長吼一聲,重重一掌擊在身旁的木幾上,剎那間,堅硬的木幾化為木屑飛散。他重重的喘息著,過了許久,終於按捺住了心頭的怒火,轉頭望向一旁的宗士,沉聲道:“宗長,承蒙您出手相助!沈某感激不盡!”

那宗士,乃是淨塵子座下弟子,他於半路上偶遇申公義,見其被幾隻山魈追殺,便念在結盟之情上出手相救,不料反而引出如此重大的事件來。當下聞得沈達所言,當即起身行禮道:“千歲客氣了!想不到石不語和李秀寧二人竟是如此陰險狠毒,果然蛇鼠一窩!在下返回宗門之後,必將此事稟告宗主,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要知道,李秀寧的身後,便是音、文、心、念四個小宗,這宗士如此稟告,等於便將那四宗也牽扯在內,恰恰可以報複昨日的仇怨。沈達雖在喪子之痛中,但機敏未失,聞言自然領會其中意思,當下略一躊躇,便附和道:“宗長所言極是!還望鈞鴻先生為我蘇陽主持公道,此仇不報!沈某誓不為人!”

那宗士聞言,正合心意,當下慷然應諾,便即告辭而去,急忙回山稟報此事。沈達目送他遙遙離去,回轉身來,望見桌上的匕首,登時想起昨日還承歡膝下的那張容顏,心中陡然一通,潸潸淚下如雨。

申公義雙臂一震,推開按住自己的侍衛,跪行數步,緊緊抱住沈達的大腿,嗆然悲呼道:“主公,此仇不報非君子!末將願為先鋒,親自領軍征發濱海與西原,若不斬下那兩人的狗頭來,誓不歸還!”

沈達怔怔立於原地,目中光芒閃爍,過了半日,徐徐將他扶起,沉聲道:“申兄弟,便是你不說,孤家也要報此深仇大恨!隻是,濱海與西原勢力龐大,我們卻不可輕舉妄動!”

申公義微微一顫,悲聲喝道:“便是勢力再大,我也要與他們同歸於盡!我蘇陽大好男兒,難道還怕了這兩個狗賊不成!”

沈達又是悲痛又是欣慰,沉思半晌,終於徐徐道:“仇,自然是要報的,卻不急在一時!待得術宗拿定主意,我再聯絡金提、程梁兩處人馬,齊齊發兵進攻……到那時,便是石不語父女再如何跋扈,我也要將他們拿下,一刀一倒割碎,報我喪子之仇!”

“此事當真?”穆昆山中,術宗大殿之上,閉目養神的淨塵子在聞得門人的稟告後,悚然起立,神情複雜的喝問道。

那位回稟的門人不敢怠慢,低頭應道:“此事乃弟子親眼所見,絕不敢有所欺瞞!如今蘇陽王沈達已暗中籌劃,準備起兵複仇!”

淨塵子聞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轉頭向著上座的鈞鴻子道:“師兄,蘇陽起兵,必會前來邀我宗相助!音、文幾宗這些年來依仗西原之勢,屢次借機挑釁,幾日前又傷了我宗門人,依我看來,正可借此良機……”

話音未落,一旁的出塵子,也當即起身,開口附和道:“淨塵師弟說得極是!師兄,濱海那邊,群妖雲集,實是天大禍患!我宗正可借蘇陽之勢,間接瓦解禦獸宗,剪除那些妖靈!”

鈞鴻子將二人言語聽在耳中,沉默不語,似乎仍未下定決心,過得半晌,他轉頭望向一旁的憩塵子,沉聲道:“師弟,你的意思如何?”

憩塵子在術宗之中,向來以智略聞名,此時聽得宗主詢問,沉吟半晌,終於徐徐道:“楚廷已近覆滅,龍珠據聞也已被毀,因此問鼎之爭,勢在難免!而如今天下各路諸侯中,以西原、濱海兩處最盛,卻又恰恰不是我們術宗所轄……”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淨塵子已然領會其中的意思,當即接口道:“此言極是!師兄,若讓這兩處諸侯得了天下,音、文、心、念、禦獸幾宗,必會借機翻身,淩駕於各宗之上,那麼一來,我宗領袖宗門數百年的局麵,豈不是……”

出塵子連連點頭,在旁附和道:“因此,我等正因借這良機,聯合幾路諸侯,擊敗濱海、西原兩處,如此一來,才能保得我宗地位,亦使法宗平安繁盛!”

他二人一唱一和,雖然有著私仇的嫌疑在內,但所說的道理,也的確對術宗極為有利。鈞鴻子默默半晌,終於輕輕睜眸,徐徐道:“既如此,便依幾位師弟所言!隻是有一事,我等隻是協助蘇陽,卻莫要與其他宗門直接起了紛爭,切記!切記!”

出塵、淨塵二人聞言大喜,齊齊躬身道:“師兄盡管放心,我等絕不會壞了數千年來的規矩!”

破損的揚江行宮中,暴雨依舊傾瀉如舊,狂風夾雜著刺骨的寒意,從沉寂的圍牆外席卷而入,將寢宮中的燈燭吹滅了大半,隻有幾點殘存的火光,躲在幽暗的角落中,毫無意義的掙紮著,勉強驅散著周圍的黑暗。

幾個小黃門遠遠的縮在角落中,壓低著呼吸,望著龍榻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楊廣。這位楚朝的君王,或許也是最後一位君王,在棄車奔逃的歸途中,不幸遇上了一支攔截的諸侯軍。一番拚殺之後,他雖然僥幸逃脫,卻也在血戰中不幸中了流矢,導致身負重傷,以至於在返回行宮之後,深深的陷入昏迷狀態,不時發出一些任誰也聽不懂的囈語……

“沒、沒有道理的……救朕、救……不能死,蓉兒,你等著我……為什麼,不,這是朕的的,你休想奪走……”含糊不清的呻吟中,似乎已失去生機的楊廣,忽的一聲驚嘯,猛然坐起身來。

“陛、陛下!”幾個小黃門麵麵相覷,終於鼓起勇氣小步向前,跪伏在榻前,伏地道:“陛下萬安!保養龍體要緊!”

楊廣長長的出了口氣,抹去了額頭的涔涔冷汗,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的虛弱:“朕睡了多久……諸侯軍,是否已經……”

一個小黃門怔了片刻,顫聲道:“陛下,您已經睡了兩天兩夜……諸侯軍不敢冒犯陛下天威,未曾進擊揚江城……”

“不敢麼?”楊廣露出了一絲苦笑,是不敢還是不屑?他深深的歎了口氣,輕聲道:“丞相大人在何處?可曾平安歸來?”

那小黃門不敢答言,沉默半晌,方才勉強應道:“丞相大人他……他……他連日來始終閉門不出,未曾入宮……”

好不容易說完這句,小黃門低頭伏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然而,那位坐在榻上的男子,卻默默無語,過了半晌,忽的輕輕鬆了口氣,竟然以欣慰的語氣笑道:“還好,總算沒有叫朕失望,至少,這件事沒有失敗……”

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那小黃門滿腹疑惑,卻不敢有任何的舉動。楊廣獨自在榻上怔怔半晌,忽的開口道:“伺候朕更衣,朕要去丞……啊!”

話音未落,正欲下榻的男子,忽的一聲慘呼,猛然抱著額頭,重重倒回榻上。他不住的喘息著,不住的翻滾著,口中發出悲鳴般的呻吟:“朕的頭好痛……偏偏在這個時候……快,快傳太醫來!”

幾名小黃門麵麵相覷,忽的齊齊跳起身來,倉皇著向外奔去,倉促之間,竟無一人記得留下照看這位頭風再度發作的君主。

一時之間,這幽暗而空蕩蕩的寢宮中,隻有那蘊藏著無限痛楚的聲音在傳播回蕩著。一聲淒厲的尖嘯聲過後,那具翻滾的身軀忽的停止了一切動作,靜靜的倒在榻上,一動不動,寂靜得可怕,隻有輕輕的呼吸聲,證明著他的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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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蘇醒

急促的腳步聲從悠長的回廊中遙遙傳來,片刻之後,伴隨著殿門的輕響,幾道身影邁入了幽暗的寢宮中。領頭的小黃門做了個輕聲的手勢,示意身後的禦醫放輕腳步,隨即徐徐走近龍榻,跪下稟道:“陛下,禦醫已奉旨前來……”

半晌沉默過後,楊廣的聲音從龍榻上悠悠傳來,帶著幾分驚惶與虛弱:“陳禦醫,朕的頭風又發作了!你前次的藥,可曾帶在身邊?”

被稱為陳禦醫的中年男子跪伏在地,沉聲應道:“陛下,可否容微臣先行診斷,再做治療?”

楊廣微微頜首,向著幾名小黃門揮手道:“你們先行退下,莫要在朕眼前晃悠,著實礙眼得很!”

聽他語氣中充滿了不耐,幾名小黃門略一遲疑,便急忙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宮門。事實上,這位禦醫每次為楊廣診斷時,都很忌諱旁人打擾,因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兩人獨自相處的習慣。

見得眾黃門離去,陳禦醫躬身向前數步,輕輕搭住了楊廣的脈搏,閉目不語。片刻之後,他輕輕咦了一聲,低聲道:“陛下,您的病症,似乎又有些複發,想是與近來的過度操勞有關……”

楊廣苦笑一聲,輕道:“朕也如此覺得,這些時日來,朕總覺得頭腦中,有兩個聲音不住的嗡嗡做響,仿佛吵架似的,攪得人頭痛不已!”

聽得他如此形容自己的病情,那陳禦醫低低應了一聲,藏在陰影中的眼眸卻閃過一絲光芒。片刻之後,他從身邊的藥囊中取出一個錦盒,輕輕打開:“陛下,臣也有慮於此,因此此次,特意將藥量加重了幾分。”

錦盒被輕輕打開,登時透露出隱藏不住的紅光,三顆黃豆般大小的丹藥在其中微微滾動,不住散發出鮮紅的光芒來。楊廣似已對這詭異的情景習以為常,毫無猶豫的將其托在掌心,一麵送入口中,一麵輕輕點頭道:“難得愛卿如此用心,朕必有重賞!”

那陳禦醫聞言,急忙伏地,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微臣不敢領賜,隻要陛下……能夠回複真身……”

他道出最後六字時,楊廣已將那丹藥吞了下去,聞言登時一怔,愕然道:“你、你說什麼?回複真身?”

話音未落,他忽的低呼一聲,身子劇烈顫抖起來,漸漸的,周身竟然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光芒。伴隨著光芒的不斷加深,咽喉中的嘶鳴也逐漸加重,卻始終發不出完整的語句,惟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說明了主人心中的驚懼與憤怒……

陳禦醫輕輕一彈,封閉的結界在四麵凝結而成,阻止了一切聲音的外流。他的麵容上流露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淡淡應道:“陛下不必擔心,隻要再過片刻,你就會獲得重生,到了那個時候,您的感覺一定會非常的不錯,而在那之前,便讓雨晴在此守護您……”

“雨……晴……”楊廣含糊不清的重複著兩字,下一刻,他忽的身子一僵,整個身軀如同被人拉扯一般,猛然向兩端伸展開去,如此維持了片刻之後,又再度倒入龍榻之中。

輕輕的喘息聲中,這位落入陷阱的帝王重新劇烈的顫抖起來,但與之前不同的,這一次顫抖的,竟然隻是他的左半邊身軀,而右邊的軀體,竟然保持著死一般的平靜。如此詭異的情景中,他的嘴中開始流淌出無法理解的語句,仿佛是兩個聲音在進行著激烈的爭論……

“滾開!這是朕的身體,誰也休想拿走!”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交給誰都一樣,把它給我!”

“休想!你這惡魔,你要做什麼!”

“交出來,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切的心願,包括讓麗蓉複活……”

“麗……蓉?不!丞相已經收集了足夠的星力,他可以幫朕做到,你休想……”

“蠢貨!那隻妖怪隻會救活自己的女人,你被騙了!你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隻有我!”

陳禦醫,不,或者說,雨晴,靜靜的坐在地上,麵無表情的望著眼前的一切,許久之後,他終於輕輕的歎息一聲,徐徐起身道:“真是麻煩……君上,需要屬下的幫助麼?”

話語間,一道赤色的光芒從他的掌心噴薄而出,溶入了楊廣的身軀。剎那間,右半邊的平靜身軀已開始劇烈顫抖起來。整個身軀陷入了羊顛瘋一般的抖動中,終於在一聲悠長的驚嘯聲後,歸複於平靜……

半個時辰後,關閉的殿門被輕輕的打開,陳禦醫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線中行了出來,低聲吩咐道:“陛下有旨,召宇文丞相、宇文將軍入宮麵聖!”

幾位小黃門聞得旨意,急忙推舉一人匆匆離去,其餘幾人依舊守在原地,其中一人遲疑片刻,低聲問道:“陳禦醫,陛下的病症如何了?”

陳禦醫回頭望了片刻,微笑道:“陛下已然康複,從今以後,再也不會頭風複發……”

幾位小黃門微微一怔,旋即拱手道:“陳先生果然出手不凡,陛下休養幾日後,必會重重賞賜,我等還要先生多多關照!”

“不錯,朕定要厚加賞賜!”一個聲音忽從後方響起,楊廣披著一件外袍,徐徐行出。他的麵色一片蒼白,但雙頰上又流露出類似於病態的紅暈,如果旁人的視線可以穿越外袍,更可以驚詫的發覺,原本受了箭矢重創的傷口已開始緩慢的愈合。

見他顯身,在場的一幹黃門都跪地垂首,楊廣的目光徐徐掃過他們,輕聲吩咐道:“這裏不用伺候,你們且退下!沒有朕的吩咐,不準靠近!”

這命令雖然有些怪異,但既然出自於這位向來古怪的帝王之口,倒也沒有人敢懷疑上半分。眼見得幾位小黃門盡數消失於長廊拐角,陳禦醫欣然一笑,上前幾步道:“君上,此處風景如何?”

“楊廣”望了他一眼,向前邁了數步,任由雨水濺落在身上,深深的歎息道:“楊廣將本尊壓抑了幾十年,我本以為,再也沒有出頭之日!想不到,今日能夠重新看見塵世中的風景,雨晴,辛苦你了!”

被如此讚許,雨晴也並不如何動容,隻是淡淡一笑,躬身道:“若非君上昔日恩典,雨晴諸人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如今君上歸來,恰可領導我等滅盡宗門、妖族,以報當日之仇!”

聽得他說起宗門、妖族,楊廣雙目登時一凜,視線所過之處,雨幕登時化為冰刃,盤旋反複,過得半晌,方才重新溶解為水……

平靜的呼吸聲中,這位被稱為君上的男子似已恢複了常態,淡淡道:“此事不必匆忙,且慢慢籌劃!本尊堪堪蘇醒,實力怕是連當日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汲取能量!另外,楊廣身軀雖已被我所奪,但其魂魄仍未完全消散,亦需要時間來消化!”

雨晴聞言,微微動容道:“楊廣的魂魄竟然頑強如斯?難道,是因為那位喚做麗蓉的女子不成?”

“楊廣”輕輕頜首,歎息道:“這些人族、妖靈,總是因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感而困擾……恩,那位即將到來的宇文丞相,不也如此麼?”

雨晴淡淡笑道:“君上又何必為他們歎息!說起來,我們還要多謝宇文如此長情,否則,君上豈不是少了一道絕妙的點心?”

“楊廣”朝他望了一眼,忽的露出幾分笑意,輕輕撫掌道:“說得極是!我們且回殿準備一番,那道點心,怕是快要來了……”

青色的火焰在**的石壁上熊熊燃燒,雖然沒有一絲微風,卻仍然詫異的跳躍騰挪,仿佛擁有了生命。幽幽的火光下,那聚集在青光大池中的幾點青魂,已開始徐徐的聚攏,顯露出微弱的人形體態來……

一隻手掌在空氣中輕輕的舒展開來,在寬大的掌心中,是六顆青色的元魄珠,它們散發出忽明忽暗的光芒,讓宇文君集那張清瘦的麵孔,也帶上了幾分妖異……

輕輕的一聲歎息,歎息聲中包含了無限的感慨與喜悅,宇文君集翻動了手掌,六顆元魄珠於剎那間齊齊下落,墜入青池之中。下一刻,耀眼的青光從深池中猛然爆發而出,龍卷風般的妖浪鋪天蓋地般的洶湧而出,盤旋的風影中,那原本弱小的人形體態不斷膨脹伸展,最終凝聚成半丈高矮的人影,漂浮在空氣之中……

宇文君集劇烈的顫抖著,往日的沉著與冷靜已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沉重無序的喘息聲中,他終於徐徐伸出左手,探向那剛剛凝結而成的人形,低聲吟道:“真的,是你麼?阿漠……”

人影靜靜的懸浮著,半晌後後,她的身旁開始吹起溫柔的輕風,輕風在石壁上輕輕的撞擊著,帶出了勉強可以辨別的吟唱,那是屬於女子的聲音:“阿突!我,回來了……”

再次聽得這熟悉的聲音,那位從未如此失態過的宇文君集,那位自從一千多年前便已舍棄了“跋突”這個姓名的妖族左丞,忽的緊緊握住了拳頭,涕淚縱橫的仰首長歎道:“一千三百年零七四天!我等了一千三百年零七四天,終於等到你回來,終於等到你親口喚上一句‘阿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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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異變

石壁上的青光已漸漸的暗淡下去,光明開始從密室中流走。兩個身影如此靜靜的對視著,一個漂浮在青池上空,一個依靠在青池邊上,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如此默默的注視,仿佛一切的話語,都在這剎那的目光交流中傾瀉而出,再沒有絲毫的保留……

許久之後,那漂浮的身影輕輕的扭動著身軀,借著輕拂的風聲,柔聲歎息道:“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宇文君集淡淡一笑,輕聲道:“沒什麼,隻不過被那些笨蛋當作叛徒,罵了一千多年罷了!如今你已回來,我便坐著,等他們來道歉……”

如果旁人在此,定會詫異不已,一向肅然的宇文竟會說出如此俏皮的話語來。不過,那道漂浮的身影卻似乎沒有任何的驚奇,帶著一絲笑意應道:“一覺醒來,才發覺你還是這麼不正經!對了,那些你口中的……笨蛋,現下如何了?”

宇文君集伸展著懶腰,盤膝坐在地上,欣然道:“那些家夥被宗門關押了一千多年,十幾年前,被一個叫做石不語的小家夥救了出來!據說,他們如今已聯合了天下將近九成的妖靈,還捏造出一個妖皇後裔的招牌,謀劃著複興妖族!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去天照島上走一遭,也好讓你見見……”

“等等!你是說,妖皇後裔?”那道人影忽的一怔,開口打斷了他的敘述,“也就是,我的,後裔?”

“正是如此!天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宇文君集莞爾笑道,“他們不知從何處尋了個小姑娘來,有將獸魂鼎中的妖力轉嫁於她,對外便聲稱……”

“不!”話音未落,那漂浮的身影已猛然震動,聲音中帶上了幾分惶急與欣喜:“阿突,你錯了!那的確是我的女兒……可是,她不應該在眼下蘇醒,而是應該在十三……”

“什、什麼!”這一次,驚愕的便輪到神情輕鬆的宇文。他猛然從地上躍起,愕然呼道:“你、你從來沒有與我說過……難怪,難怪那小姑娘身上……天哪!我一直以為那是獸魂鼎的力量!”

那身影在空中盤旋一圈,似在平複著心中的激動,頓了片刻,她重又開口道:“那時你不在我身邊!我也是臨機一動,特意邀了鬱青子前來,為我族複興留了條後路……罷了,眼下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你可有辦法帶她來見我,可以麼?”

宇文君集怔了一怔,方才應道:“這個不難,我立刻便吩咐人去辦!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為你尋找一副合適的軀體!待你徹底恢複之後,我族……誰!”

伴隨著他的一聲呼喝,厚重的石門外忽的響起了阿洛的聲音:“君上,楊廣遣人傳旨,命您入宮見駕!”

宇文君集微微皺眉,沉聲道:“你替我回話,便道他所交代的事,進展很是順利,叫他耐心等上半日!”

阿洛沉默片刻,又道:“君上,楊廣稱有極為要緊的大事,命你無論如何也要即刻進宮,屬下隻怕推脫不得……”

宇文來呼冷哼一聲,正欲應答,那漂浮的身影已輕輕應道:“阿突,你若有事便先去吧!我也休息一番,整理整理思路,待你回來,再談也不遲!”

聽她如此吩咐,方才還滿麵怒容的宇文君集登時溫柔了許多,沉吟片刻,徐徐起身道:“也罷,說起來,漠兒你的複活,那家夥也有些功勞,我且去見他一見,很快便回來!”

那身影輕輕“恩”了一聲,重新沉入了池底,宇文又溫柔的望了片刻,方才推開石門,行了出去,向靜立在門邊的阿洛道:“你與風影在此把守,不可離開半步。若有人靠近,格殺勿論!”

阿洛躬身領命,宇文君集又望了眼身後的石室,這才轉身離去,隻是行了幾步,他忽的折返身來,輕呼道:“阿洛!”

被這突然展現的笑容所驚愕,那位直立在石門前的女子怔了半晌,方才低頭應道:“君上還有什麼吩咐麼?”

宇文君集伸出手掌,似乎要拍拍她的肩膀,隻是過了片刻,卻重新放下手來,轉而微微笑道:“再過幾日,等阿漠得到了合適的軀體,我便央求她,認你做妹妹……以後,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阿洛微微一顫,徐徐抬起頭來,目中閃爍著淡淡的粼光,半晌之後,她卻重又低下了頭下,輕聲道:“謝謝……”

見她這次沒有拒絕,原本準備了一通說服之辭的宇文君集,倒是略感愕然,沉吟片刻,方才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在他的身後,那位眼眶濕潤的女子,便如同石雕一般靜靜的矗立在原地,過了許久,方才輕輕的發出一聲歎息:“妹妹嗎?隻是,妹妹……”

“陛下已在殿中等候多時了!”一位小黃門輕輕推開了殿門,躬身行禮,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隨即遠遠退了開去。

宇文君集微微頜首,當先行了進去,緊隨在他身後的,是神色略現疲憊的宇文來呼——這些日子來,他忙於整頓城防,提備諸侯軍可能發起的突襲,已經兩日兩夜未曾休息過了。方才剛剛在城牆上眯了會眼睛,卻又被宮中的使者急急喚來。

聽得腳步聲徐徐傳來,靠在龍榻上的楊廣勉強撐起身在,在陳禦醫的扶持下,無力問道:“是丞相麼?且坐下說話吧!”

宇文君集輕輕應了一聲,卻未落座,而是上前幾步,躬身應道:“陛下身子如何?可曾服過藥物了?”

楊廣輕揮手臂,歎息道:“朕亦是醒來不久,卻全虧了禦醫細心治療……丞相,如今城外的軍情如何了?”

宇文君集回頭望了一眼,宇文來呼當即上前一步,跪下稟道:“陛下不必太過擔慮,諸侯軍中似乎起了內杠,大半散去。臣已聚攏殘兵十餘萬堅守,城中糧草亦夠半年食用,暫時應當無礙!”

楊廣歎息一聲,苦笑道:“想不到朕起兵五十萬親征,竟是如此結局!機關算盡,卻仍落了如此下場,難道這天命,真的不複歸楚了麼?”

宇文來呼不敢正麵應答,迂回勸解道:“陛下無須煩惱,勝負乃兵家常事,我軍暫且先借揚洛休養幾月,再徐徐圖之……”

楊廣沉默不語,過得半晌,方才輕聲歎道:“罷了!此事暫且放下!丞相,我等本欲借著斬殺諸侯來收集星力……如今諸侯無恙,那元魄珠,豈不是……”

宇文君集知他定會問起此事,早已在心中謀劃了多時,此時聞得詢問,當即應道:“陛下放心!所謂失之桑榆收之東隅,那法、器二宗鬥陣時,器宗星羅大陣忽的失效,死傷過半,卻被風影乘機吸納元力,已練成七枚元魄珠!”

楊廣聞言大喜,猛然掙起身子,顫聲道:“七、七枚,那麼,也就是說……”

宇文君集微微一笑,伸手入懷,托出兩枚元魄珠,淡淡道:“正是如此!依照先前的約定,臣自取了五枚,獻上兩枚與陛下,加上陛下之前所得一枚,用來讓張娘娘蘇醒的話,已經足夠了!”

楊廣麵上更添幾分喜色,正欲答言,卻猛烈的咳嗽起來:“咳……好、好極……咳、咳……你速速交給朕!”

宇文君集知他心中急迫,由彼及已,不免也有幾分感動,當下便托著那兩枚元魄珠上前,將其輕輕放在龍榻上。

不待他鬆手,楊廣早已一把奪過,握在手心之中,凝視片刻,忽的仰天大笑起來,直笑得滿麵通紅,狀若瘋癲,猛然間,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宇文君集見狀,急忙伸手貼住他的後背,輕輕送出一道妖力,柔聲道:“陛下無須如此激動,且先養好身子,微臣再陪您喚醒張娘娘……”

“不!不必等上那麼久!”楊廣輕輕搖頭,將兩枚元魄珠托在掌心,忽的一振,登時將兩枚珠子吞了下去……

“什、什麼!”他這舉動隻在剎那之間,待到宇文君集如此驚呼時,已然來不及阻止,“陛、陛下,這珠子不是給您……”

話音未落,那龍榻上的錦被忽的猛然躍起,剎那間化為一條巨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將過來,下一刻,它已攀附在宇文君集身上,如同巨型繩索一般,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父親,小心!”幾乎在同時,立在遠處的宇文來呼已察覺到了不對,陡然撲將上來。隻是,還未等他奔出兩步,那立在龍榻旁的陳禦醫已驟然捏了個手勢,大喝一聲:“定!”

伴隨著這聲呼喝,四五道陰影齊齊從銅柱中現身,光華閃過,奔走中的宇文來呼已登時止步,如同木偶一般,怔怔立於原地……

一片寂靜中,那坐在榻上的楊廣已輕輕躍起身來,人未落地,便已發出充滿著狂喜的笑聲來:“桀!桀!桀!桀!宇文丞相,您的禮物來的正是時候!本尊便代楊廣多謝您的美意,受之有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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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後招

氣浪輕輕舒卷,原本敞開的兩扇殿門徐徐關閉,隨著光影的淡去,搖曳的燭光亦是變得慘白而黯淡。化為蟒蛇的錦被發出低低的嘶鳴聲,閃耀著深紫色的光芒,不住加劇著纏繞,將身處其中的宇文君集死死封鎖,隻露出一顆毫無表情的頭顱來。

狂笑聲漸漸低落,那位滿麵潮紅的“楊廣”輕咳幾聲,重新恢複了慘白的病態。在凝視著對方片刻後,他忽的露出一絲憐憫,拱手道:“本尊有些失態了!跋突先生,千年不見,卻是風采依舊!“

宇文君集艱難的側首,打量數眼,徐徐閉目道:“閣下風采,卻是大不如往日,想來假死脫身,也不太容易吧!”

“楊廣”微微一怔,旋即朗聲笑道:“妙極!妙極!本尊還以為一睡千年,已然沒了半個老友,想不到跋突先生居然還記得故人……”

宇文君集麵上古井無波,任由他獨自笑上半日,直到聲音漸止,方才淡淡道:“這世上能夠令眾多逆者效力,且自稱本尊的,又能有誰?除非是,逆尊……”

“逆尊”二字輕輕出口,恰恰伴隨著窗外轟鳴而過的雷電,一時之間,這殿堂中白光閃耀,映照出眾人迥異的神情來。宇文來呼雖被數名逆者協力禁錮,但言語能力還未喪失,聞言登時一驚,愕然呼道:“怎、怎麼可能!逆尊在千年之前,便已被……”

“楊廣”平靜的呼吸著,冷冷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便已被擊得魂飛魄散麼?桀桀,老實說,也隻差那麼一點點……怎麼,你們有興趣聽上一聽?”

宇文君集和宇文來呼默然無語,但其眼中的神色,卻充分表達了他們的心意。逆尊見狀微微一笑,開口道:“也罷!本尊千餘年未曾與人交談過,今日便盡興一回!不過,在那之前……”

話音未落,他已手指輕彈,紫光過處,那蟒蛇張口噴出一道紫氣,登時又緊得幾分,宇文君集身軀隨即一震,暗藏於手中的幾絲銀光頓時化為烏有。

“很好,如此一來,我們可以放心交談了……”逆尊輕輕拍打著雙手,隨意靠坐在榻上,欣然道,“說起來,本尊那日使的招數,倒與跋突先生方才的手段,有著幾分相似……”

原來,昔日妖疆舊地中,逆尊在法宗諸人與妖皇的齊攻之下,已然身負重創,魂魄之火更是搖搖欲墜,幾近熄滅。隻是此時,正如虎麵當日對石不語所言道的那般,他於殞命之前,拚著魂魄飛散的危險,以獨門的攝心術放出流言,自稱是被妖族特意放出,用以攪亂天下。

也是天不滅他,各宗宗主、長老連鬥三日,早已疲憊不堪,一時不察,受了此術的影響,略微有些分神。原本隻是打算拖人下水的逆尊,得了這珍貴的機會,當即將一絲魂魄灌入淤血之中,徐徐排出體外……

而大戰之後,這絲魂魄便始終藏身於妖疆地底,借著血氣休養生息,這一來,便是千年時光。直到三十七年前,他方於沉眠中徐徐醒來,隨後借著勉強恢複的一絲念力,召喚猶然存世的逆者後裔前來,在他們的幫助下,附於當時尚在繈褓中的楊廣身上。

隻是,他重生之初,實力弱小得極為可憐,又不敢在中多宮中供奉麵前露出半點痕跡,因此隻在楊廣的丹田中繼續休養,並不敢輕易出頭。至於雨晴等逆者,則受了他暗中的指揮與傳授,多年來辛苦收集能量,以“陳禦醫”的名義,製成丹藥供給楊廣服用。

而幾日之前,因了多年能量的灌溉,妖皇的實力已漸漸到了能夠奪舍的程度,加之楊廣重傷之下精神大挫,雨晴等人便趁此良機,再度以血丹為引,助他猛然增長,內外夾攻,一舉奪了楊廣的軀體,再度入得這塵世之中……

“本尊以為,這天下懂得離魄之法的,便隻我一人!”逆尊講到此處,頓了一頓,忽的笑道,“如今看來,恐怕還要添上妖皇殿下才是,畢竟我們都與女羲……”

宇文君集冷哼一聲,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麵上卻仍淡然道:“我有一事不明,閣下沉睡千年之後,大可隨意尋個軀殼,何必定要楊廣?”

逆尊望了他一眼,微笑道:“跋突先生是真不知道,還是打算拖延時間?楊廣雖不成器,但畢竟是皇室後裔,身上所蘊涵的星力,乃是極好的補品!況且,我既然要重新奪回一切,皇子的身份便大有用處……恩,閣下不也是借著他的存在,來實施自己的計劃麼?”

聞得此言,宇文君集默然無語,過得半晌,方才輕輕歎息道:“如此說來,我倒是為閣下白白做了嫁衣裳?可笑!可笑!”

逆尊取過榻邊的清茶,略微抿了一口,卻並不答言,直到半晌之後,方才微微抬頭道:“跋突先生,閣下才幹出眾,本尊一向十分欣賞,你我二族也並不深仇,更是同樣以宗門為死敵。依我看來,倒不如……”

宇文君集輕輕低下頭去,似在思考對方的提議,片刻的沉默後,他輕輕昂首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不如……”

他說到“不如”兩字時,逆尊亦是微微動容,身子前傾了幾分。隻是這片刻之間,那蟒蛇軀幹忽的猛然迸裂開來,灼熱的氣浪滾滾而出,登時將周圍的地麵燃成一片焦碳,便以逆尊的神通亦是急急後躍,閃避開去。

“吼!”長嘯聲帶起了波紋的閃動,靜靜站立的宇文君集,在剎那間籠罩於熊熊燃燒的赤焰之中。耀眼的金光過處,取代他出現在原地的,是那隻龍首麒身的赤色巨獸,麵目猙獰,渾身沸騰著淡紅色的火焰,身軀搖擺之間,鱗甲微微作響,蕩漾著詭異的撞擊聲……

“桀桀!強行獸化麼?”衣襟被徹底焚為灰燼的逆尊,泰然自若的直起身子,雙臂抱在胸前,毫無畏懼之意的望著麵前的赤縭,“跋突先生,損耗了五百年的修為,隻為與本尊拚死一搏,倒是難得的很……”

赤縭輕輕頓足,重又化回人形,冷然道:“不必廢話!我既不肯歸順,便隻能死戰到底!逆尊,且看你休養千年之後,還能剩下多少的神……通!”

吐出最後一字時,宇文君集已縱身躍起,左手一翻,明鏡化出丈餘寒光罩將下去,右手虛握,銀劍帶出數尺流光,如雷霆一般劃破空氣,剎那間,這鬥室之中,光芒彌漫,便連窗外閃耀的雷電,亦在這種映襯下,顯得暗淡而蒼白……

逆尊靜立原地,任憑劍光與鏡光在周圍縈繞閃耀,隨著他雙手在背後的不住結印,深紫色的光輝於剎那間膨脹而起,化為半透明的光罩,將一切攻擊盡數格擋在外。隻是,宇文君集的全力一擊,又豈是如此區區的防禦所能抵消的,片刻之後,原本深紫色的光芒便不斷轉為淺色,而罩麵亦開始閃動起波紋來。

見得此景,立身其中的逆尊終於微微動容,下一刻,他已驟然閃動身影,出現在鏡光的範圍之外。伴隨著一聲低喝,散落在周遭的幾個燭台忽的齊齊聚集在一處,急急旋轉盤旋,剎那間化為一柄長矛,落入他的手中。

“來而不往非禮也!”長笑聲中,逆尊雙足一頓,已如巨鳥般騰空而起,手中長矛帶出流轉的紫光,竟又延長了近丈,劃空而過,直指對方的胸口。

宇文君集回鏡自守,銀光閃耀於眼前,堪堪擋住紫芒。片刻的僵持過後,隻聽得哢嚓一聲,那銀鏡上忽的現出幾道裂痕,鏡光登時一黯。防禦既弱,那紫光更是無法抵達,再度直射而入,剎那間已然及胸……

生死之際,宇文君集猛然大喝一聲,信手丟開銀鏡,張手迎將上去,赤光過處,白皙的手掌陡然化為獸爪,毫無避讓之意的抓上了紫矛。金鐵交鳴聲中,他忽的悶哼一聲,身形倒飛而出,在空中滑行數丈,重重撞上了身後的石柱,方才勉強穩下了身形。

一擊得手,逆尊亦不追趕,依舊立在原地,微微喘息道:“千年不見,跋突先生又強盛了幾分……若非你先前奉上兩枚元魄珠,隻怕此時倒下的,還是本尊!”

宇文君集冷哼一聲,重又躍起身來,那隻抵擋紫矛的手掌已軟軟的垂在身側,顯然已經無法動彈。任由嘴角的鮮血徐徐下滑,他用尚且完好的一隻手臂緊握著流光劍,沉聲應道:“是麼?所以,我做錯的事,便由我來補償!”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逆尊微笑著望向他,紫矛在手中猛然閃耀,化為一麵鑲嵌著毒刃的圓盾,“你知道麼?我的造物術,可以將這支燭台轉化為十八種形態。老實說,我現在很好奇,你可以支撐到第幾種?”

“既然那麼想知道,便來試試看!”宇文君集的麵容上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平靜得如同死水一般,“忘記說了,方才獸化之時,我已突破了你的結界,將訊息傳達出去……”

逆尊微微變色,還未應答,便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關閉的殿門已猛然迸裂開來,略帶焦慮的聲音隨即響起:“君上,屬下來遲,您無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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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再變

在阿洛躍入寢宮的瞬間,五名控製著宇文來呼的逆者中,便已分出兩人攻上前去。不過,在貼地滑行閃避過對方的攻擊之後,體態輕盈的女子隨即在騰挪之際,如同遊魚般貼身近擊,妖力所及之處,銀光閃耀,那兩位逆者登時倒飛出去……

一擊得手,阿洛也不再追擊,縱身躍至宇文君集身旁,沉聲道:“君上,風影正在外圍掃蕩逆者,我先行趕來協助!”

宇文君集微微頜首,向她露出一絲微笑,淡淡道:“慢慢來吧,眼下真正著急的,並不是我們……”

這句話中,帶著一絲悠然自得的語氣,但對麵的逆尊聽在耳中,卻不由得麵色鐵青,一字一頓道:“看起來,本尊還是低估了跋突先生,失策!失策!”

宇文君集輕輕揮動手中的銀劍,帶起閃耀的光芒,似是漫不經心的應道:“這等話兒,就不必說了!老實說,我府中還有些雜事,閣下若不介意,便請留下性命來吧!”

逆尊冷哼一聲,凝目望著徐徐行來的對手,忽的露出一絲笑意:“想要本尊的性命麼?當然可以,不過,在那之前……”

他沒有時間說完這一番話,下一刻,看似緩慢的宇文君集在行出數尺之後,忽的縱身躍起,橫向揮出手中的銀劍,刺目的光芒在剎那間聚集於劍刃上,伴隨著一聲長嘯,幾乎便要揮……

“噗!”刺耳的聲音中,身在半空的宇文君集突然一滯,旋即如同失去支撐的重物一般,砰然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鮮血從他的身下洶湧而出,在片刻間覆蓋了方丈之內的地麵,而那雙充滿迷惑與不甘的眼眸,卻仍然斜視著上方,死死盯著出現在視野中的阿洛……

“為、為什麼,是你……”勉強支撐起沉重的頭顱,倒在血泊中的宇文君集,如此輕輕呻吟道。

阿洛的神色平靜如水,她徐徐的蹲下身去,用沾滿血跡的柔荑拂過對方的麵頰,輕聲道:“抱歉了,君上!我隻是不願意,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宇文君集陷入了沉默,與想象中的不同,那雙本應充滿憤怒的目光中所流露出的,卻是淡淡的哀傷與憐憫。片刻的凝視後,他輕輕閉上了雙眼,淡然道:“是麼?那麼,你或許成功了……”

阿洛靜靜的望著他,便如同一座凝固的雕像。輕輕的腳步聲從後傳來,逆尊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冬暮,這些年來,你一直做得很好,或許,我應該賞賜你一些……”

阿洛微微震動,徐徐站直了身子,躬身道:“屬下感激不盡!不過,如果說到賞賜的話,我唯一希望得到的,便是……”

逆尊順著她的視線,側首望向不住喘息的宇文君集,忽的露出一絲笑意道:“你確定,真的隻要他麼?”

阿洛保持著沉默,過得許久,方才低聲道:“屬下記得,當年雨晴大人勸我為君上效命時,所許的條件,便是……”

“是這樣嗎?”逆尊轉頭望向一旁的雨晴,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忽的搖頭歎道,“看起來,我永遠也無法理解人族與妖靈的情感……不過,既然雨晴曾經這麼說過,那麼,好吧……”

聽得他的回答,阿洛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輕聲道:“君上恩德,屬下莫齒難忘!那麼,若是君上不介意的話……”

“不,先不著急!”逆尊輕輕抬手,打斷了她的話,隨即低頭凝視著血泊中的宇文君集,淡然道,“在你帶走他之前,我們還有兩件事要做!”

阿洛微微一怔,露出了一絲忐忑的擔憂,遲疑道:“君上的意思是……”

逆尊望了她一眼,輕輕搖頭道:“放心吧,本尊向來言而有信!隻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跋突先生的一身妖力,最好還是留下……這,是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

此言一出,原本閉目不語的宇文君集亦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數下,麵色登時化為一片死灰。阿洛沉吟片刻,躬身答道:“屬下遵命,不過還望君上能夠稍微留些情麵……”

“這個自然!”逆尊淡淡一笑,頓了頓,忽的轉為詭異的笑容:“另外,聽聞你的那位情敵已然蘇醒?老實說,本尊很有興趣去見見老朋友,不知道你肯不肯帶路?”

“不!不要!”倒在血泊中的宇文君集猛然顫抖著,發出了這樣的怒吼,“阿洛,你不能……”

然而,在他吼出完整的語句之前,沾滿血汙的腳掌已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上,將下半句話逼了回去。片刻之後,逆尊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腳麵,看著已然昏迷的對手,淡然道:“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吧!本尊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洛略一遲疑,躬身領命。一旁的雨晴從始至終保持著結印的姿勢,直到此時方才輕聲問道:“君上,這一位要如何處理?”

“你是說,這位大楚第一猛將麼?”逆尊頓了一頓,轉頭望向因為憤怒而不住顫抖的宇文來呼,“既然是猛將,便應當以戰死來作為結束!冬暮,你可介意送他一程?”

阿洛的神色中隱藏著一絲不忍,但片刻的遲疑後,她終於輕歎一聲,邁步走向動彈不得的宇文來呼,黯然道:“抱歉了,宇文將軍!”

餘音未落,一柄短刃已然帶著寒光閃過,刺向麵前男子的胸膛,隻是這剎那之間,流淌於地麵之上的鮮血忽的升騰起熊熊的赤焰,紅色的血霧在頃刻間彌漫了半個寢宮,將一幹人等盡數籠罩於其中……

“後退!避開這些血霧!”當先反應過來的逆尊神色大變,急急向後躍出,幾片血霧如同有著自我意識一般向他席卷而去,觸碰之處,登時燃燒起熊熊烈火,在皮膚上留下幾塊焦黑。

幾名逆者聞言一滯,當即也在雨晴與阿洛的率領下,向四麵避讓開去。隻是其中兩人速度略慢一步,頃刻間已被血霧團團裹住,登時周身烈焰升騰,才慘呼得一二聲,便已燃成灰燼,覆滅於地。

眾人見狀,更不敢輕言靠近,隻能眼睜睜的望著血霧彌漫中,那柄流光劍悠悠升起,被幾絲血氣纏繞著射向宇文來呼。逆尊見得此景,忙將手中齒盾祭出,盤旋一周,重重擊入血舞之中。宇文來呼初得自由,閃避不及,被那齒盾重重命中,登時口吐鮮血,徹底昏厥了過去。

隻是他神智喪失之前,卻已緊緊握住流光劍。一道銀光閃過,那劍身已驟然升起,搶在妖皇的再次出手前,帶著昏迷的男子射出殿門,在幾聲驚呼中消失於天際之外……

而那寢宮之中的血霧,來得快去得也快,距離流光劍飛離不到片刻的工夫,便已消散得幹幹淨淨。妖皇冷哼一聲,低頭望向身形縮小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宇文君集,麵色一片鐵青道:“本尊終究還是小看了他的手段!跋突先生倒是父子情深,竟肯舍棄了大半的本命元神,來救這位義子……”

雨晴見他神色不善,心中惶恐,急忙跪下身來,沉聲道:“屬下未曾察覺,請君上降罪責罰!”

妖皇喘息片刻,頓了頓,彎腰將他扶起,搖頭道:“此事與你無關,是我大意了!也罷,那廝已中了我的紫芒,能夠昏迷不死已是大幸,暫時不需管他!你們幾人,且隨我往丞相府中,見見那位妖皇陛下……”

話音未落,他忽的閉唇不語。下一刻,一隊目睹種種異狀的禁軍已急急奔來,見得寢宮中一片淩亂,這些士卒先是愕然大驚,旋即急忙跪地,顫聲道:“陛下萬安!臣等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此時,逆尊早已早已坐回榻上,半遮著錦被,隻露出半張蒼白的麵容來。雨晴亦已恢複了陳禦醫的外貌,立在他的身旁,沉聲喝道:“刺客入宮行刺,意欲刺殺陛下,幸得宇文丞相與阿洛小姐舍生護主!爾等暫且退下,準備車馬,陛下要親自護送丞相回府!”

禁軍不疑有他,當下應了一聲,急急退了下去。事實上,在出了這等大事之後,負責保護行宮的他們本應被追究斬首,如今卻隻是呵責幾聲,命他們退下了事。這等好事,自然叫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士卒慶幸不已,歡喜之餘,哪個還會去察覺什麼端倪,發現什麼破綻……

待到禁軍盡數退下,靠在榻上的逆尊方才再度直起身子,淡淡笑道:“原來,這做皇帝的滋味也有些意思!罷了,我們且先往丞相府走上一遭再說!”

雨晴與阿洛齊齊低頭領命。沉默片刻,阿洛卻又遲疑問道:“不知君上打算如何處置那位……”

逆尊輕輕支起下巴,露出欣然的笑容來:“這個嘛,我打算讓她變成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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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鬥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布置

沉重的石門外傳來充滿驚懼的長呼,緊隨其後的,是一陣微微的輕響,以及從縫隙中透露出來的紫、青光芒。半晌過後,青色的光芒漸漸的弱化下去,終於徹底的被紫芒所替代,詭異的寂靜中,腳步聲忽的輕輕響起,神情輕鬆的逆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從石室中徐徐步出……

在望見他周身耀眼奪目的紫芒之後,侍立在門旁的雨晴與冬暮齊齊一怔,旋即不約而同的跪下身來,恭謹道:“恭賀君上,又恢複得幾分念力……”

逆尊朗聲大笑,心中亦是頗為自得。那妖皇堪堪結成魂魄,妖力雖然充沛,卻苦於沒有軀體,施展不出半點的妖術,因此被他輕而易舉的擒下,盡數吸取了魂魄中的妖力,便等同於再度吞食了幾顆元魄珠,大大增強了實力。

“君上,風影已被屬下與冬暮聯手擊殺,隻是那位蠶女目前並不在揚洛……”待得妖皇略微冷靜之後,雨晴在旁沉聲稟報,“是否需要屬下派遣逆者……”

逆尊微微頜首,並無異議,沉吟片刻,忽的輕輕送出兩道紫芒,鑽入雨晴、冬暮額頭的紫晶之中。兩人略一愕然,便即齊齊跪伏於地,顫聲道:“多謝君上為我等增添念力,屬下感激不盡,萬死不能報!”

逆尊拂袖帶出一陣清風,將他二人一並扶起,歎息道:“不必如此!你等為救本尊,奔走數十載,也著實辛苦!這點念力便當作一點補償,助你二人增加幾分實力,也好盡心為本尊辦事!”

聞得此言,二人自然感激不盡,齊齊躬身道:“是,屬下定當竭力效命,助君上重奪這神州大地!”

“如此最好不過,隻要你二人竭心盡力,日後自然更有一番好處!”逆尊沉吟片刻,又徐徐開口道:“本尊雖已吸取了妖皇的妖力,但還需要些時日來消化,因此今後一年之內,諸事都由你二人負責!你們,可擔當得起麼?”

雨晴望了身旁的冬暮一眼,上前一步道:“君上盡管放心!屬下定會依據君上的意思,一麵示敵以弱,一麵繼續挑動各路諸侯內鬥,設法各大宗門也卷入其中……”

逆尊淡然一笑,似乎頗為滿意他的舉措,頓了頓,又指點道:“不過,隻讓各宗卷入還是不夠,最好,也要設法讓他們鬥上一鬥……恩,過得幾日,你想法放些風聲出去,便道楊廣已然身染重病,楚廷搖搖欲墜,總之,要讓那些諸侯覺得,揚洛這邊已是岌岌可危,根本構不成威脅!”

“屬下明白,相信經得此次戰敗,那些諸侯應當已不將楚廷放在眼中!”雨晴微微而笑,躬身領命,又道:“幾日前,屬下安排在蘇陽王沈達軍中的逆者,已順利完成計劃。相信數月之內,蘇陽、濱海兩處便會開戰,而各路諸侯與宗門都會被卷入其中。到了那時,屬下再發動宗門中的棋子……”

逆尊聞言,頗為愉快,欣然道:“如此最好不過!希望一年之後本尊醒來時,天下已然亂做一團……如此一來,便是我等……”

他說到此處,忽的沉默下來,但目光中,卻隱隱映射出難以抑製的興奮之情,隨即大步向前,信手送出一道紫芒,登時將那石室轟為廢墟。

隻是,三人遠去之時,卻未曾留意到,煙塵彌漫中,一道極為稀薄的青流,正順著石間的縫隙,徐徐流淌而出……

便在揚洛城中發生這一連串異變的同時,正沿路返回濱海的石不語,卻在明媚的陽光下,享受著大戰後的悠閑與愜意。也許對於他來說,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必再為這塵世中的種種雜事而煩惱,而可以專心的將注意力轉到“返回前世”的正途上來……

幾日前,在與西原軍的主力順利匯合之後,重新接管了軍隊的秀寧,便放棄了繼續攻擊楚軍與揚洛的念頭,轉而班師返回西原。至於新近歸順於她的瑞陽王楊信,則被任命為武衛將軍,依舊鎮守京都,其子楊許跟隨軍隊抵達西原,暫時跟隨在秀寧身邊——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為秀寧對於楊信不信任而刻意扣留人質。事實上,那位楊世子自從見得秀寧一麵之後,便陷入了瘋狂的單相思之中,幾乎是跟著秀寧的馬車,一路追蹤到了西原,自告奮勇的上演了一出“人質”大戲……

西原軍既然依然班師,玉璽的爭奪也便暫時告一段落,意興索然的各路諸侯也沒有興趣再去進攻揚洛。一來。堅固的城牆與尚存十萬的楚軍不是什麼好啃的骨頭,二來,根據傳播的流言,那位在戰場上脫逃的昏君已然身負重傷,而其依仗的宇文父子亦是昏迷的昏迷、失蹤的失蹤。換而言之,隻要耐心等上幾個月的工夫,揚洛,這塊楚廷最後的遮羞布,便將不攻而自潰,徹底宣告瓦解……

然而,伴隨著楚廷的漸漸覆滅,新的戰爭陰影卻又開始籠罩在神州大地之上。龍珠已經被毀的謠言傳播得越來越廣,到得最後便是路旁的三歲孩童也能有板有眼的說上一段;諸侯軍沉默的返回各自的駐地,與意料中的休養生息不同,他們再度開始囤積糧草物資、征兵訓練,那種熱情似乎還要遠勝於從前;無數的信使奔走於全國的官道上,麵色嚴肅的傳達著一個又一個的信息,或結盟、或脅迫、或宣戰、或歸順……

沒有人能夠準確的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有一點好無疑問,在新的王朝建立之前,在安定與秩序重新降臨之前,恐怕還有一段非常漫長的難熬歲月,在等待著早已受盡煎熬的的天下黎民……

而這一切,對於行進在返程途中的石不語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自從得知那位該死的楊皇帝已經陷入重病的昏迷之後,歡喜鼓舞的男子除了每日高呼“蒼天有眼”之外,便是磨刀霍霍,猶豫著是否要偷偷摸入揚洛,搶在楊廣翹辮子之前,狠狠的來上那麼一刀……

不過,在聽聞宇文父子的重傷與失蹤之後,本來應當為掃除了對手而喜悅的石不語,卻無論如何也興奮不起來,隱隱之中,反倒生出一些唏噓與感傷來。比如,對於那位曾經數次與自己發生衝突的宇文君集,石不語便很難恨得起來,反倒存著一分欣賞與敬畏。

事實上,捫心自問的話,石不語也不得不承認,那些所謂的衝突,其實大可以理解為自己猛地裏殺出,破壞了對方的好事。而即便如此,在數次占盡優勢的局麵下,宇文君集也沒有斬盡殺絕,而是放任自己離去,這種做法,絕不是真正的死敵所應該做的……

至於他的獨子,宇文來呼,則與石不語的關係更為複雜與“曖昧”。嚴格來說,曾經數次代表著各自勢力在戰場上拚死搏殺的雙方,毫無疑問是生死對手的關係。然而,除了戰場廝殺之外,他們二人之間卻又彼此惺惺相惜,在私交上頗為不錯,更能坐下身來喝上幾杯、聊些知心話語。這樣的敵人,說句實在話兒,若是可以選擇的話,石不語寧願拿一堆所謂的“朋友”去換……

也正因如此,對於眼下傳到耳中的這種新聞,石不語除了疑惑之外,便隻剩下了感慨與憂慮。不過,很快的,在望見諸女麵上盛開的笑容時,他的心情也很快變得如同天氣一般晴朗。

伴隨著楚廷的不斷崩潰,在塵世中辛苦折騰了十幾年的男子,開始越來越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很快便能卸下肩頭的擔子,拋開王圖霸業與深仇大恨,重新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安心的度日。比如,帶著諸女漫遊天下,比如,盡可能的收集適合合成的異獸,比如早日到達妖匠之境,以便返回前世……

“所以,也不必要親手殺死楊廣!”某日午後,在溫暖的陽光下,靠坐在樹幹上的石不語,一麵漫不經心的拔著身旁的野花,一麵向身旁的幾位玉人如此解釋道,“等到確認他已掛掉,我打算返回建康祭拜一下瑩姐姐……”

“然後呢?”漪靈捧著被曬得紅撲撲的小臉頰,在凝寒、莫愁諸女的注視下,如此輕聲問道,對於她們來說,比起濱海和整個塵世來,眼前的男子,才是真正值得關心的核心……

“然後?”石不語微微仰起頭來,野花在他手中不斷變化著形狀,“我聽說,東海還有座叫做修寧的島嶼很美,一年四季都盛開著美麗的桃花……”

“所以,逝哥哥打算去那嗎?”漪靈歪著可愛的腦瓜子,略帶幾分俏皮的問道,“那麼,要一起嗎?”

石不語愛憐的撫著她的黑發,將手中剛剛編成的花環佩在她的發髻上。片刻的沉默後,溫煦的微笑在他的臉上徐徐綻放開來:“傻瓜!當然一起了……我們,一起……”

輕輕的呼吸中,淡淡的陽光帶著金色的希望,播灑在這片清新的草地上。對於靜靜依偎的諸女而言,這是她們一輩子,聽過的最美妙的話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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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冤枉

“那麼,一路順風,再會吧!”遞上特意挑選的禮物,在環視身旁的諸女之後,石不語忽的一滯,轉口道,“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再會了,我們永別吧……”

本已微笑著接過禮物的安素,在聞得此言後登時愕然,過得半晌,方才笑吟吟的應道:“小賊!你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麼?”

“這個,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石不語露出警惕的神色,嘻嘻笑道,“總之,對於那些可能導致我頭上綠油油的生物,還是盡量驅趕得遠一些比較好……”

實際上,“綠油油”、“生物”之類的詞語,是比較難以理解的,因此安素在怔了許久之後,方才勉強理解其中的意思,旋即輕咬著櫻唇道:“把你的心徹底放下吧,本族長早已轉移了目標!”

她如此說話時,玉頰輕輕流淌著兩片雲霞,望上去明媚之極,以至於石不語也看得微微失神,隔了半晌,方才尷尬的輕咳道:“穹天保佑,你終於懂得轉移目標了!恩,老實說,我很好奇,究竟是哪個倒黴鬼被你看中……”

“很想知道嗎?”安素抿嘴輕笑,忽的伸出一根玉指,輕輕勾動,示意對方靠上前來。

“這麼神秘?”石不語心中略帶狐疑,卻終究抵擋不住心中的好奇,遲疑著湊上前去,喃喃道,“喂!你不要乘機做什麼壞……啊!”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那位微笑著的南狄美人,忽的輕輕扳過他的麵頰,在上麵輕輕的吻了一口,旋即搶在所有人驚呼之前,跳上山駝,如同旋風一般的疾馳而去,頃刻間便已消失於煙塵之中。

“小賊!我很喜歡你,等著我回來!”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蕩漾的涼風,從遠處輕輕的傳來……

石不語呆若木雞的立在原地,撫著麵頰上的唇印,隱隱還能嗅到那一絲稀薄的香氣,過得片刻,他忽的反應過來,頓足躍起,朝著消失在遠處的人影高聲呼道:“喂!我、我是男的啊……”

下一刻,體會到身後傳來的灼熱,隱隱生出不祥之感的男子登時打了一個寒噤,連忙強笑著轉過身去……

隨後,麵對著十幾道充滿薄怒、質疑、驚愕的視線,他相當識趣的咽了咽喉嚨,一麵不動聲色的尋找著逃跑路徑,一麵微笑道:“這個,事實上,你們誤會了……所謂的吻別,實際上……實際上,是、是南狄族表達友誼的一種方……救、救命啊!”

“逝兄弟!”性命之時,卻見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的王伯當不待靠近,便已高聲喝道:“逝兄弟,秦大哥要我喚你回去,有急事商議!”

正處於危急之中的石不語聞言,登時大喜過望,急忙分開諸女,急急迎上前去,涕淚縱橫道:“王兄弟,全靠你了……軍機大事耽誤不得,我們這便走吧!”

他們向來玩鬧慣了,若是放在平日裏,王伯當必然會勒住馬匹,先行看上一場好戲再說。隻是此時,雖然目睹了如此有趣的場景,王伯當卻依舊滿麵肅然,眉頭緊鎖,沒有一絲的笑意。

諸女見狀,均覺不妥,同時停止了嬉鬧。石不語此時也收起了笑容,一麵喚出玄墨代步,一麵沉吟道:“王兄弟,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王伯當沉默不語,朝他深深望了一眼,方才歎息一聲,頓足道:“逝兄弟,你做的好事!這一次,卻是惹下天大的麻煩來了!”

石不語聞言大為驚愕,期期艾艾道:“什麼我做的好事?我近來始終縮在府中,偶爾揀到錢也交給警察叔叔,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王伯當又是一聲歎息,望向滿麵擔憂的眾人,苦笑道:“蘇陽王沈達聯合金提王張衍、程梁王李執昆,已於前日起兵三十萬,殺奔濱海而來,聲稱要為獨子沈通報仇雪恨!”

“什、什麼!”石不語怔了一怔,愕然道,“進攻我們?等等,你是說為沈通複仇……難、難道那家夥已經死了?”

王伯當狐疑的望了他一眼,終於忍耐不住心頭的怒氣,沉聲喝道:“逝兄弟,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繼續隱瞞下去?那沈達口口聲聲所說的仇人,便是你啊!”

“冤枉啊!我比竇娥還冤!”安陽議事堂中,石不語跳著腳兒,仰天大呼道,“我這二十幾年來,便連隻雞都未曾殺過,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

群豪見狀,不由得麵麵相覷,過得半晌,方才由秦暮出麵,遲疑道:“逝兄弟,你說句實話,你究竟有沒有……當然,或許不是你親自出手,而是指派安素……”

“喵喵的!”石不語亦是怒極攻心,咬牙切齒道,“如果是那樣的話,以山魈的偷襲能力,居然還讓申公義順利逃脫,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吧!”

此言一出,群豪倒是不覺點頭,事實上,對於石不語的性格,他們還是很了解的。如果說,沈通因為幾次與石不語作對,便被取了性命的話,那麼術宗的那位青虛,恐怕早被殺上一百次一千次了……

“既然如此,那麼這件事……”一念至此,王伯當便轉換了念頭,思索起事情的真實內幕來。

徐世績沉吟片刻,徐徐道:“依我看來,在確定沈通確實被暗殺的前提下,這件事,便隻存在兩種可能!要麼,申公義是在說謊……”

話音未落,秦暮已搖頭否則道:“這不太可能!申公義跟隨沈通十餘年,忠心耿耿,沒有理由說謊!況且他當日被山魈追殺的情景,是術宗門人親眼所見!”

“既然如此,那麼便隻剩下一種可能!”徐世績微微頜首,沉聲道,“的確有不知底細的敵人暗殺了沈通,然後嫁禍給二哥,而其最終目的,恐怕還在於我們斌海……”

這推測,倒是合情合理,群豪聽罷,並無異議。石不語此時也已冷靜下來,思索片刻,開口道:“如果濱海與蘇陽交戰,誰能從中獲取利益?是楊廣,還是某路諸侯?”

“不,不會是楊廣!”徐世績搖頭否決道,“據探子回報,楊廣的確已陷入昏迷之中,數月來未曾露過半麵,一切政事都是交由幾個臣子商議處理。”

眾人麵麵相覷,既然如此,那麼便可以確定,所謂的暗中的策劃者,應當是某位不懷好意的諸侯,而其目的,顯然是打算挑動諸侯火並,從中獲取利益。隻是,天下諸侯大大小小加起來不下十八路,又如何確定誰是真正的陰謀設計者?

想到此處,聯想到那隱藏在陰影中的魑魅魍魎,略有頭腦些的幾人,都是不禁心頭發寒,隱隱生出許多不祥之感。隻是坐在上方的程行烈,卻對這等事情漠不關心,徑直道:“想這些做甚!待那沈達來了,我們跟他解釋解釋便是了!”

石不語微微皺眉,苦笑道:“大哥,你說得簡單!證據呢?沈達肯相信的話,才真是見鬼了……”

單知雄甕聲甕氣的應道:“他若相信,便相安無事!他若不信,哼,放著我們濱海三十九盟友,還懼怕不成,便殺到他肯相信為止!”

群豪聽了,無言以對,過得半晌,便聽得徐世績歎息道:“依我看來,這場戰,怕是鐵定要打上一打了!蘇陽費了偌大力氣,出動了三路人馬,也沒有聽了幾句解釋便即撤兵的道理!”

“既然如此,我等也應整軍備戰,準備迎擊!”秦暮精神一振,霍然起身應道,“另外,我們也需修書與幾路交好的諸侯,盡量邀他們前來助陣!”

“妙極!妙極!”程行列在旁聽了,咧嘴歡喜道,“說起來,老程這些年也是倒黴,不是遇李道宗便是遇見宇文來呼,總是殺不過他們!如今遇到這些軟柿子,好歹也要讓斧頭開張一回!”

此言一出,群豪皆是不住點頭附和,一時間竟開始分配起殺人的名額來。石不語在旁見了,雖然覺著好笑,但心頭仍然存著一絲歉意,喃喃道:“說起來,也是怪我!若是當時不和沈通那廝……”

話未說完,秦暮已重重拍著他的肩膀,朗聲道:“逝兄弟,說哪裏話來!如今正是群雄逐鹿之時,便是我們縮起頭來當烏龜,別人也會欺上門來!這種事,終究躲不過的!”

程行烈正在吵嚷著要親自上陣,聞得此言,也當即回頭喝道:“老二,你想這些做什麼?便是你不與那沈通做對,咱家也要去尋他晦氣的!”

石不語聞言倒是一奇,愕然問道:“大哥,莫非你也與他結下過梁子?”

程行烈麵色一沉,薄怒道:“前次我與他在軍中相遇,那廝居然侮、侮……”

“恩?你是不是想說,侮蔑?”

“不錯,那廝居然侮蔑我,嘲笑咱家是個天生的醜鬼!”

“……這個嘛,老實說,也不算是侮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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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初戰

計議既定,濱海諸人一麵遣人傳書予沈達軍中,細細講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分辨石不語的冤枉,一麵又派出使者趕赴各路關係良好的諸侯處,請其出兵相助,而除了這兩項對外的事宜外,剛剛休整了將近半月的軍隊,又重新開始了井然有序的整備操練,以迎接隨時可能到來的攻擊。

三日後,不出所料,沈達在收到書信之後,隻看得幾行便即霍然起身,當著使者的麵,將信箋撕得稀爛,隨即協同金提、程梁兩路人馬,加快了行軍的速度,沿路更是剿滅了幾處與濱海交好的弱小勢力,一時之間,鋒芒畢露,勢不可擋,頗有談笑間蕩平安陽的氣勢……

而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那些與濱海向來關係良好的小諸侯,大多戰戰兢兢,麵對濱海的求援顧左右而言他,而已然決定全力支援蘇陽等三路諸侯的術、陣二宗,更是傳書與附庸的小宗,令他們示意結盟的諸侯,莫要輕舉妄動。因而,經得這等雙管齊下,絕大多數的諸侯都保持了觀望態度,沒有輕易的表現出明顯的態度來。

不過,在這種局勢下,仍有三處人馬,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態度。在得知蘇陽聯軍進攻濱海之後,向來與濱海同存亡的西原軍當即聯合北戎出征,屯兵於蘇陽府邊境,與留守的蘇陽軍與前來支援的金提、程梁人馬形成對峙之勢,很好的起到了牽製作用。

另一麵,或許是愛烏及烏的緣故,天下五魁中,那位向來偏安於一隅的建川王吳可玄亦是發布檄文,勸告交戰雙方保持冷靜,待到查明真相之後再做定斷。不過,他的雷聲雖大,卻無半點雨水降下,顯然也受到了背後符宗的警告,不得不保持著中立的態度。

倒是看似與中原諸事最無幹係的南狄,在得知濱海遇襲的消息後,重又由那位剛剛返回的族長安素,率著一萬人馬與木精、山魈前來助陣。這中間,固然有依靠濱海來繼續履行一係列協議的原因,但究其根本,恐怕也少不了某位女性的私人情感作祟。至少,在重新遇見那位熱情似火的南狄女子之後,某位男性卻一改往日的嬉笑態度,如同老鼠一般東躲西藏,唯恐避之不及……

十月二日,蘇陽聯軍抵達北固關,正式拉開了天下諸侯問鼎逐鹿的序幕,到了此時,便是濱海群豪仍然存著置身事外的念頭,也已不由自主的被這戰爭的旋渦卷入,成為這場天下紛爭的角色之一,甚至,還可能是主角之一……

在略做一番休整後,數月來反複壓抑著心頭悲憤的蘇陽王沈通,便在李執昆、張衍的陪同下,率領一萬精騎出營,親往北固關下邀戰。到了此時,石不語雖然情知戰事已無法避免,卻仍然存了一絲僥幸,親自出關迎戰,試圖當麵說個清楚。

然而,在遙遙望見仇人的身影後,滿目赤紅的沈通便提槍殺出陣來,高聲喝道:“石不語小賊!孤家向來敬你三分,你怎敢強奪我狼魈,更於暗中刺殺我兒?”

石不語被他一片喝罵,卻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到了此時,趁他稍微停下喘氣,方才拱手肅容道:“沈王兄,小生可以對天發誓,絕無此事!還望王兄三思,莫要給那隱藏於幕後的小人占了便宜!”

沈通正是滿腔怒火時,哪裏聽得進去,見仇家出得陣來,刷的便是一槍,卻全虧他文臣出身,武藝卻是普通得很,被石不語輕巧避了開去。按說見得如此,自知實力差距懸殊的蘇陽王,便應該識趣退下,怎奈他此時已被喪子之痛燒得頭昏腦脹,當下刷刷刷一連便是三四槍,任憑石不語如何解釋閃避,依舊搶攻不止,倒將自己累出一身臭汗來。

濱海群豪見了此景,麵麵相覷,均是苦笑不已,一旁觀戰的小元慶,卻早被惹得怒氣上衝,當下雙目圓睜,雙腿一夾墨麟,瓦剌剌奔出陣來,口中大喝一聲,便如晴天霹靂一般:“那廝,欺我爹爹心善不成?且吃小爺一錘!”

可憐那沈通,武藝本就平常得很,哪裏敵得過天生神力、隻稍弱於宇文來呼與阿吉的小元慶,被其一錘擊來,登時將長槍堪堪打成兩段,連人帶馬一連退開數丈之遠,胸口憋悶得連氣都喘不出來,更不用開口喝罵了。

李執昆見狀吃了一驚,急忙舞刀上前來救,張衍雖是文官,但部下歐陽善也是一員有名的猛將,當下也從旁側殺到,加上沈通陣中奔出的申公義,三員虎將齊齊殺到,先救下了沈達,隨即擺動兵刃,也顧不得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惡名,齊齊殺將上來。

小元慶哪裏放在心上,見得三將殺到,哈哈一笑,策動墨麟迎將上前。他身子雖然矮小,但勝在玄墨高大,因此身高上也並不如何吃虧,當下揮動那對銀錘,輕輕巧巧使將出來,隻見錘影上下翻滾,如同暴風驟雨一般,銀光四麵飛騰,將三員猛將盡數罩在其中,隻有招架之功,哪來還手之手,個個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正是情勢危急之時,卻又聽得石不語在後呼道:“乖乖,你年紀尚小,不宜傷了太多性命,手下稍微留情些,打傷便好了!”

這話,半是勸慰半是嘲諷,那三人聽在耳中,更是滿麵燥紅,幾乎便要噴出血來了。情急之下,李執昆手中兵戈慢得一慢,便被元慶扯開銀捶,當的一響,把一柄長刀打得如同蚯蚓一般彎曲,登時震開虎口、雙手流血,大敗而走。

他既已敗退,剩下兩人更是抵擋不住,申公義因了暗地裏的身份,倒還能不緊不慢的敷衍了事,那位歐陽善卻隻是個莽夫,支撐得片刻,便被元慶大喝一聲,雙錘重重砸將下來,連人帶馬一起趴倒在地,幾乎做了肉餅。申公義見狀,其忙虛掩一槍,隨手提起歐陽善急退而回。

元慶哪裏肯舍,略微怔了一怔,便不聽石不語在後的喝止,催動玄墨,直直撞入對方陣中。沈通剛剛喘過一口氣,見狀頓時大怒,揮動令旗,指揮著萬餘精騎齊齊擁裹上來。

小元慶全然不懼,麵上冷笑不止,手中銀錘使得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隻見錘影不見人身。再看那眾多士卒,哪個敢近他身去,有幾位略微靠得近些的,挨著錘影的,當即便下地府報到去了,更兼玄墨時不時的在下噴出一團火球,將那些偷襲者逼迫開去,更是無須分心防守,隻要全力進攻便可。

正是糾纏之時,秦暮惟恐侄子戰久有失,早已吹動號角進兵,三十九盟友齊齊大喝一聲,領著一萬如狼似虎的精騎,如洪水一般掩將上來,個個奮勇,人人爭先,可憐那蘇陽聯軍,應付一個天生怪胎便已叫苦不迭,又哪裏抵擋得這許多豪傑兒郎,不消半個時辰,便被殺得血流成河,大敗而還。

濱海軍也不多加追趕,當下鳴金收兵,掌著得勝鼓返回北固關,自然,幾乎以一己之力對抗敵軍的小元慶,便成了焦點中的焦點。且不提鋪天蓋地而來的誇獎聲,單單是每人都來擁抱一回,親上一口,便足夠叫這位小公子承受不起,在半路便逃之夭夭了……

有人歡喜,自然便也有人發愁,三路諸侯率領的一萬精騎,經得此陣,隻剩得兩三千焦頭爛額的敗卒返回營地。李執昆受了輕傷、歐陽善半路便伸腿去了極樂世界,麵目無光的沈達更是一臉陰沉的返回營寨,才入得帳中,便登時長歎一聲,朝著隨後入內的李執昆、張衍,躬身行禮道:“孤家無能,連累兩位王兄,慚愧!慚愧!”

李、張二人見狀一征,急忙搶上前去,將他扶起,連聲道:“沈王兄,勝負不過是兵家常事,又何必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

沈達輕輕搖頭,再度歎道:“殺子之仇,孤家自然非報不可,隻是濱海猛將如雲,尤其那位裴元慶,簡直是天生的怪胎!有他在,我們怕是休想……”

李執昆不懂得掩藏心情,聞言登時沉下一張臉來,張衍卻是沉靜許多,聞言略一思索,便即應道:“沈王兄,那小兒便再勇猛,也不過一人!我等不能力敵,還不能智取麼?”

沈達聽得這話,不覺一顫,低聲道:“張王兄,莫非你已有什麼計策在胸了麼?”

張衍本是安慰之言,被他這麼一問,倒是不免有些尷尬,當下吞吞吐吐道:“這個……一時之間……”

他正有些進退兩難,便聽得帳外申公義的聲音突然響起:“千歲,術宗出塵子等三位長老、陣宗琨羅宗主與沐青生、禦青生兩位長老,齊齊駕臨軍營!”

三人聞言,齊齊大喜,急忙吩咐將他們恭謹請入營中,申公義領命而去,不消片刻,便領了幾位宗士,飄飄然行入帳內。雙方寒暄幾句,便分成左右兩麵坐定。琨羅在眾宗士中地位最高,隱為首領,當下便開口問了幾句戰情,沈達雖然覺得麵目無光,但仍然一五一十的講述出來,這一講,便是小半個時辰。

聽罷他的敘述,感覺到話語中隱藏的憂慮,琨羅卻隻是露出微微的笑容,淡淡道:“這也不算什麼難事!自古以來,也沒聽說哪位豪傑,隻靠著部下一名猛將便能奪得天下的,幾位千歲也不需要擔憂過多!”

沈達幾人聞言,仔細一想,倒也覺得的確如此,當下舒心了許多。又攀談了幾句,琨羅見得他們仍有些悶悶不樂,便轉頭朝向張衍,微笑道:“張千歲,我等此次前來,一麵是觀戰,另一麵,卻也是為了交付那樣東西……”

話音未落,麵色沉靜的張衍已霍然立起身來,顫聲喜道:“宗長,您的意思是,那些……”

琨羅輕輕頜首,撫著長須,不無得意道:“正是!雖然費了不少工夫,但終於趕在大戰之前完成,說起來,還要多謝術宗幾位宗友的相助!”

張衍卻已陷入狂喜中,哪裏還聽得進去這番話,在原地踱了數圈,他忽的轉過身來,一把抓住沈達的臂膀,沉聲道:“沈王兄,有了這東西,方才講的‘智取’,便有了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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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離家

“你說什麼?”正握著幾塊蜜糖、逗弄著元慶猜數的石不語,在聽見下方使者的稟報後,微微一怔,霍然站起身來。

就在幾個時辰前,向來依附著濱海而生存的信陽王張遠圖,忽的派遣使者前來求援,據其所說,蘇陽聯軍已分遣八萬人馬,由金提王張衍率領,發兵攻擊信陽。

要知道,蘇陽聯軍雖然在濱海麵前占不了什麼大便宜,但對付起區區彈丸之地的信陽來,卻是手到擒來,輕而易舉。因此,在得知張衍的軍隊已在征途中的消息後,張遠圖一麵堅城野壁自守,一麵即刻派遣使者,趕赴濱海救援。

而此時,渾身大汗淋漓的使者,正跪伏於地,不住喘息道:“我信陽向來以濱海馬首是瞻,還望貴軍念在多年情分,救上一救!”

坐在上方的群豪對視一眼,便已拿定了主意,信陽地方雖小,卻一向與濱海關係良好,形成犄角呼應之勢。若是今日坐視它被張衍所滅,恐怕會因此寒了眾多盟友的心,對於濱海的威信與戰略都大有損害,因此,救援信陽,不但可行,而且是必行的。

一念至此,徐世績當即走下台階,將那使者輕輕扶起,微笑道:“尊駕盡管放心,信陽與我濱海乃是兄弟之邦,兄弟有難,我等自然相助!請稍微等待半日,我濱海這便起兵三萬,從密雲山麓轉繞過去,救援……”

那使者聞言大喜,不待他說完,便不住叩首稱謝,隨即在幾名侍衛的陪同下,暫時離開歇息。待他走後,徐世績沉吟片刻,轉向王伯當與單知雄二人,徐徐道:“老單,這次出征,便由你和王兄弟領軍……不過,你們務必記得我的囑咐,切莫貪功冒進!”

王伯當略一思索,便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聲道:“徐兄弟,你是否擔心蘇陽那麵,安排下了什麼陷阱?”

徐世績微微頜首,應道:“正是!兩軍交戰時,分兵乃是大忌,蘇陽聯軍這舉動,未免有些蹊蹺。我以為,他們昨日吃了大虧,恐怕會商議出什麼毒辣的計謀來!”

聽他如此一說,王、單二人齊齊一凜,收起了怠慢的心思。徐世績正欲再囑咐幾句,卻忽覺下巴劇痛,低頭望去,卻見小元慶已抓住了自己的胡須,奶聲奶氣的央求道:“三叔,昨日我殺得不過癮,你再派我去一次,可好?”

徐世績被他扯得吃痛不已,哪裏說得出話來,連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石不語。後者急忙上前幾步,捏著義子的小臉,哄道:“乖乖,你性子急噪,又沒有爹爹看著,萬一中了那些怪叔叔的計策,便糟糕了,還是乖乖留在北固關為好!”

小元慶聽了,極不服氣,撅著張小嘴。坐在一旁不再開口。石不語隻當他在耍小孩子脾氣,也沒放在心上,徑直轉頭向秦暮道:“秦老大,昨日蘇陽營寨那邊,元力鼎盛波動,似乎有宗門中人到來。這麼看來,今後的戰事,怕是要將各大宗門也卷入其中,因此,我今晨已讓清荷返回天照島,召集一批妖靈前來。”

秦暮微微頜首,讚賞道:“逝兄弟這一次,倒和秀寧想到一塊去了!據西原那麵新到的信箋所說,音、文、心、念四宗,也已派出一批宗士,正往濱海趕來,加上妖靈的實力,應當足夠應付術、陣等宗了!”

石不語聞言,不覺鬆了口氣,當下又談了些瑣事。一群漢子熙熙攘攘間,卻誰也沒有注意到,坐在一旁悶聲不響的小元慶,正骨碌碌的轉著眼珠,似乎在暗中打著什麼算盤,過得片刻,他忽的滑下椅子,悄無聲息的溜了出去……

而這偷偷的潛逃,直到時近黃昏,才由於莫愁的偶然發現,才被注意到,不過,因了元慶的性子向來野的很,眾人倒也未曾放在心上,隻當他又上街閑逛去了。然而,直到掌燈時分,本來應當早已返回府邸、纏著爹爹講故事的小娃娃,居然還未返回,石不語與諸女這才慌了手腳,急忙遣人四下尋找,卻是絲毫沒有發現,這一忙,便忙碌了整整一夜。

臨近天明時,正焦慮萬分的男子,忽的重重一拍額頭,驚道:“該死!慶兒該不會偷偷的隨著王……”

話到此處,諸女也早已反應過來,當下急急趕往軍營,拉住幾隊士兵詢問。程行烈等人恰恰正在軍中操練士兵,聞訊便一起發動尋找,過得半晌,羅瓊忽的從馬房處急急奔來,提著位被綁成粽子的馬夫……

而據這位不幸的馬夫所說,昨日小元慶借著閑逛的名義來至馬房,忽的出手偷襲將他打暈了過去。待他半夜裏悠悠醒來時,才發覺自己已被五花大綁,捆在極其隱蔽的角落裏,口中還被塞了一團爛布……

石不語聽到此處,早已明白了五六分,當下急急抓著他的衣領,沉聲喝道:“我問你,馬房中可少了什麼沒有?再一個,慶兒可曾帶著那兩柄銀錘?”

這馬夫正在訴苦,被他這麼一喝,險些反應不過來,怔了半晌,方才忐忑應道:“慶少爺似乎帶著銀錘,至於馬房麼……”

話音未落,羅瓊已搶先應道:“不必問了,馬房中別的倒沒少,隻不過,程大哥的那匹烏錐馬……”

“什、什麼!”這一次,叫苦連天的,卻輪到程行烈了。他那匹烏錐馬是不好容易才尋過來的,體形極大,氣力十足,正適合他那沉重的體形,一向視若珍寶,如今居然被元慶偷偷帶走,怎能叫人不心痛?

石不語聽到此處,頓時一拍大腿道:“果然,我便知道會是如此!不消說了,那個小混蛋肯定騎了烏錐馬,去追趕伯當和單二的軍隊。喵喵的!他倒聰明,知道挑選氣力大的烏錐馬,換了別的馬匹,哪裏吃得消那兩柄銀錘!”

諸女向來寵愛元慶,都當親生骨肉一般看待,聞得此言,齊齊變色,莫愁更是打算即刻動手,去追他回來。石不語見狀,急忙將她扯住,搖頭歎道:“來不及的,都已過了一夜,慶兒怕是已追趕著伯當的軍隊,到了信陽!”

聽他如此說,莫愁更是添了幾分焦慮,深深皺眉道:“慶兒不過六七歲,性子鹵莽,張衍又是頭老狐狸,萬一中了什麼計謀……”

石不語也已想到這點,沉吟片刻,便即應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帶什麼兵馬,直接抄近路,從空中飛去信陽接應,或許來得及趕上!”

他這提議,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諸女聞言,隻能勉強接受,當下催促著他召出悠白,騰空而去。不過,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危險,向來擔任侍衛的幽姬,也應了凝寒的囑咐,陪同著石不語齊往,如此一來,在飛行速度上倒是受了不少的影響。

悠白一路飛行,應著石不語的要求,高高藏入雲間,因此,在穿越蘇陽營寨的上空時,並未引起任何**。不過,它的飛行能力終究有限,行至半途便經受不住妖力的消耗,討饒著降落下來。石不語無奈之下,隻得再度喚出玄墨,與幽姬共乘一騎,趕赴信陽,心中也因此更加堅定了要去尋一隻大型飛寵的念頭。

他二人早間出發,一路疾奔不止,原本以為要到入夜時才能抵達信陽,追趕上已提早出發了將近兩日的濱海援軍。不料玄墨才行了大約三個時辰,便已遠遠望見濱海軍的旗幟,石不語見狀,心頭又是歡喜又是驚疑,急忙催動坐騎奔入軍中去。

見他從陣後闖將進來,那正在陣前躊躇不定的單知雄,頓時如同盼望到主心骨一般,急急迎將上來,兩人打了個照麵,連寒暄都未曾寒暄一句,便齊齊開口發問,一個問的是“老單。你可曾見到慶兒”;一個問的是“老不語,咱家可要追下去”……

怔了一怔,卻還是單知雄先行反應過來,向他解釋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他們領軍越過密雲山麓之後,果然便被連夜趕來的元慶追上。按照王伯當的意思,便要當即將這翹家的小娃娃轉送回去,單二自然也沒有意見。不過,想法總歸隻是想法,等到真正實施起來,被莫愁諸女寵慣了的小元慶又哪裏是那麼好應付的?兩人連哄帶騙折騰了半日,終究敗給了那位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的小娃娃,隻得無奈帶著他一路同行,等到了信陽再做打算。

隻是他們半路這一延誤,正在迅疾奔赴信陽的張衍軍便得到了消息,當下便派遣了大將吉青分軍三萬,在通往信陽的必經途徑上臨時設立工事,看其意思,也不求能夠擊敗濱海軍,隻要攔截上一兩日,讓張衍順利攻下信陽即可。

而見了這種情形,狹路相逢的濱海軍,除了強行衝營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當下便由王伯當為將、元慶為先鋒,乘著對方立足未穩的大好良機,強行攻入陣去,大約一個多時辰,便即大獲全勝,徹底衝跨了敵軍。

王伯當也不欲多加追趕,便要收攏士卒繼續趕路,卻在此時聽得幾名親兵回報,言道元慶在亂軍中受了那吉青的出言挑釁,獨自策馬追擊,眼下正朝著西南方向的銀瀑穀奔去。

王伯當聽了,頓時叫苦不迭,他也是濱海有名的智將,自然意識到其中有詐,急忙招呼了千餘軍士隨後趕去。隻是他去的匆忙,卻未交代過單知雄具體的事宜,以至於這位莽將在收攏了軍士之後,一時之間,倒不知道應當做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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