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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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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禦下

自救了楊許之後,幾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匆匆收拾一番便再度趕路,隻苦了悠白,原本馱著三人飛行便已十分吃力,此時又加上一位乘客,更是速度大減、叫苦不迭,每隔十餘裏便要停下歇息片刻。石不語見狀也是有些於心不忍,不覺便想起身在海外、便背負著數千人也毫無問題的黿鏊來,心道:“若是有機會,倒真要去尋隻飛行的巨禽,最好還能擺下幾張麻將來……”

胡思亂想之際,一旁的楊許已喘息著將行宮中的慘劇一一道出。他昨日自陪娘親進宮之後,便被楊廣尋了個理由隨意帶至偏殿的靜室中歇息。一覺醒來,卻仍不見娘親返回,不覺起了一絲疑心。便在此時,卻忽聽得外間一陣喧鬧,一道黑影乘機躍入密室,丟下信箋便即消失……

楊許大為疑惑,遲疑片刻終於打開信箋,隻讀得片刻便即麵色大變,那信箋上寫道,他母親已落入楊廣魔爪,抗拒不成被奸汙而自盡,且楊廣已派遣侍衛前來捉拿他。要知道,楊廣的色魔名聲本就赫赫有名,加之方才的奇怪舉動,楊許不免信了七八分,當下試探性的尋了個借口離開偏殿,向宮門方向行去。

才行了數十丈,便見一隊侍衛匆匆忙忙向偏殿方向趕去,他見得此景,當下更無疑惑,急忙設法逃脫,怎奈宮門把守嚴密,卻是無計可施。便在此時,卻又是先前那黑影陡然現身,示意他跟隨而來,在一處宮牆旁以蛇藤附牆,攀越而出。說也奇怪,竟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而後,既已出得宮門,楊許當即奪了匹快馬,也不再回府,當即狂奔出城,一心想著趕回京都向父親報訊。沿途中,又再度遇上刺客與風影的追殺,若非遇到石不語,隻怕這位遭遇大變的少年已殞命於茫茫荒野之中……

在聽罷楊許忿忿的敘述之後,本應按照慣例安慰上幾句的石不語,卻忽的摩挲著下巴,沉吟道:“你說,救你的是位黑衣人?不消說,肯定沒看清他的臉……”

楊許微微愕然,旋即應道:“是……老實說,他連說話時也極其簡單!先生,這裏有什麼問題麼?”

石不語輕輕搖頭道:“那倒沒有,我隻是奇怪他的身份,能在楊廣之前得到消息通知你,並且又如此輕易的帶你離開皇宮……你不覺得,這裏很蹊蹺麼?”

楊許怔了一怔,遲疑道:“我沒想過那麼多,不過,他應該沒有惡意吧!”

石不語望了他一眼,歎息一聲,心道這位世子心性直率得很,倒象是山野中的淳樸少年,哪來象是皇室的子弟。當下也不再多談此事,沉吟片刻,便即轉口道:“我也不瞞你,我此次出行,正是要去京都遊說你的父親起義……那麼,你的意思如何?”

楊許麵色逐漸凝重起來,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微微垂首,沉默半晌,終於重重的咬牙道:“請先生助我入京都,我亦要勸父親起義叛楚,為娘親報仇雪恨!”

石不語聞言淡淡一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好!從現在起,我們真正算是一路人了,不過,關於潛入京都麼,恐怕還要先兜個圈子……”

與石不語預料的一樣,在接近京都之後,根據幽姬先行一步的探聽,京城四麵的道路都已徹底封鎖,且有重兵把守,搜查十分嚴密。幽姬嚐試著以影術潛入城中,卻根本無法靠近楊信居住的王府,數位宗士日夜輪換,徹底封鎖了王府的各個方向,在這種情況下,便是一隻螞蟻也休想飛入,更何況是幾個活生生的人。

不過,除了壞消息之後,幽姬也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大概是因為接替鎮守的將領還未抵達,加上顧忌楊信曆年在軍中的威信與勢力,這些宗士隻是以保護的名義跟隨著他,卻沒有任何軟禁或者傷害的意圖。因此,蒙在鼓裏的楊信依舊掌控著全城的防衛工作與軍事部屬,時不時亦往軍營走上一遭,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早已料到如此……”輕搖著羽扇的男子,在聽聞回報後,頗為自得的做出運籌帷幄的姿態,隨即便在楊許的崇拜目光中,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去另一處看看……”

半日之後,一幹人等已迂回繞過京都,而出現在西原上空。因了時間緊迫的緣故,眾人根本沒有通報身份等待入內的耐心,而是直接選擇了於留守府上空俯衝而下。這種毫無顧忌的舉動,在剎那之間,便引來了十餘名頂盔戴甲的武士……

“閣下何人?擅闖西原王府,所為何事?”一位年輕的武士首領上前一步,按刀問道,雖然麵對著體形龐大的巨獸,但他仍然保持著語速的平穩,可見其心中的鎮定。

石不語環目四顧,不禁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西原府他已是熟門熟路,卻從未見過這些麵生的侍衛,當下不免起了一絲疑惑,淡淡道:“在下有要事拜見李留守,還請通報一聲。”

因了心中的疑惑,他在說這句話時,刻意的去除了往日的親密稱呼,盡量使自己保持普通訪客的身份。隻是,那幾位武士聞言,卻是麵麵相覷半晌,方由先前的那首領應道:“主公眼下不便見客,還請閣下耐心等待……”

石不語微微點頭,頓了頓,又追問道:“那麼,不知要等待多久?”

那首領神色極其古怪,沉吟道:“這個……卻不太好說,可能是半日,也可能是一兩日……”

“原來如此!”石不語淡淡一笑,心中卻已起了極大的疑惑,當下向著幽姬使了個眼色,徐徐上前兩步,隨口道:“我看尊駕麵生的很,是否……”

話音未落,他已猛然探手,重重抓向那人的肩膀,意欲一招擒下,再做拷問,怎料那首領竟也有幾分手段,見得對手襲來,情知不敵,幹脆就地一滾,閃出了攻擊範圍,不待起身,便取出一枚竹哨,竭力吹動。

尖銳的哨音中,那圍在四麵的十餘位武士已相繼出手,卻哪裏抵擋得住幽姬的影術攻擊,虛影一閃而過,那些在陽光下拖曳的影子登時停滯於當場,而幾乎在同時,影子的主人們亦徹底的失去了行動能力,如同雕塑一般怔怔立於原地,便連開口呼喝也不可得……

見得如此,石不語徹底放下心來,輕輕揮出妖力,再度卷向那首領,口中笑道:“搬救兵麼?要不要我幫你喊幾句救命?”

那首領微微一怔,下一刻,驚愕的目光中已忽的現出狂喜之色來。察覺到不妙的石不語,下意識的猛然反向躍出,幾乎在瞬息之間,丈餘方圓的巨大鐵球已重重落在他的立足之地,地麵劇震,煙塵喧囂,堅硬的青石地麵上已陡然現出一個深坑。

“什、什麼!”不待石不語立定,頭頂已猛然罩上一層黑影,待他愕然抬頭望去,卻見一位巨漢正從大堂的簷角上高高躍起,如同泰山一般壓將過來,身在半空,那粗壯到幾乎趕上常人大腿的手臂,已猛然揮動著粗大的鐵鏈。於是,原本深陷於坑中的鐵球再度高高揚起,帶著呼嘯之聲砸將過來……

“開、開玩笑!”遁千裏於剎那間發動,石不語看似輕鬆的閃避而過,但他內心的驚懼之情,卻也滿溢於言表之上,從這鐵球的威勢來看,怕是有上千斤重,便是元慶在此也未必舉得起來。而這大漢竟然身在空中,毫無借力之處便能揮動自如,可想而知,那一身蠻力,已大到何等驚人的地步……

不容他細想,眼見一擊不中,那大漢登時又是一聲野獸般的怒吼,雙手一帶,將鐵球拉至身旁,在頭頂不住盤旋揮舞,帶出呼嘯的風聲。他的血色雙眸,牢牢鎖著敵人的位置,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可以想見,當那鐵球再度脫手而出時,那雷霆一擊的速度與威力。

“開飯啦!”便在此時,忽聽得一旁傳來如此的輕呼。聲音雖然並不響亮,但那黝黑的大漢聽在耳中,卻如奉綸音,猛然丟下了手中的鐵球,如同等待開飯的寵物一般,奔向聲音的所在。

下一刻,他已從盈盈而立的少女手中奪走了一條烤羊腿,旁若無人的坐在大石上,大嚼大咬起來。而微笑的少女在將目光轉向場中時,卻忽的滿麵愕然,旋即歡喜無限的撲了過來,一頭鑽進了石不語的懷抱,嬌嗔道:“爹爹!你怎麼來了!”

這婷婷少女,不是那位新近進位為王的秀寧,更是何人?見得她平安無事,石不語登時鬆了口氣,當下攬著她的纖腰,在一幹武士的愕然視線中,輕笑道:“你府中何時多了許多厲害人物,果然身手了得!”

到了此時,若是那些武士還不明白,便真的是見鬼了!麵麵相覷中,那位驚魂未定的首領上前一步,麵色蒼白的遲疑道:“閣……閣下,莫非便是……”

石不語淡淡一笑,便欲點頭,卻被秀寧搶先一步,挽著他的胳膊,輕喝道:“德容,你們竟敢對我爹爹如此無禮!便不怕孤家治你們的罪麼?”

她是女兒身,口中卻自稱‘孤家’,頗有些不襯,石不語聽在耳中,不免莞爾一笑。怎料那幾位武士,卻如同遭到雷擊一般,齊齊跪下身來,以頭伏地道:“屬下不敢!屬下等不知尚父親臨,自作主張攔截,罪該萬死!”

石不語瞧得於心不忍,在旁勸道:“寧兒,是我擔心你出事,特意隱瞞了身份,怪不得他們!”

聽得他說擔心自己,秀寧不覺心中一甜,口氣也緩和了幾分,隨即揮手道:“罷了,你們且退下吧!日後也要先問問情況,莫要如此唐突!”

那幾名武士連連答應,便即起身告退,才行得幾步,卻又見秀寧微一沉吟,喝道:“且慢!”

那些武士聞言一顫,登時又停下步來。秀寧把玩著手上的玉環,徐徐道:“方才責了你們的無禮之罪……不過,你們明知不敵,卻仍與敵人周旋纏鬥,倒也忠心可嘉……德容,從今日起,我便升你為百戶,你的這些部屬,各自賞銀五十兩!”

那德容聞言大喜,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會有這等好事,愕然半晌,方才與一幹武士齊齊伏地,感激涕零道:“屬下定當鞠躬盡瘁,以報主公厚賜!”

石不語在旁見得此景,不禁輕輕歎息一聲,隱隱為這女兒的禦下之道喝了聲彩,先是示之以威,而後又撫之以德,如此雙管齊下,這些武士必然傾心為她效命……這麼看來,這位新繼位的西原之主,卻端的有幾分手段,不愧是得了星宿之力的天命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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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猛將

且不說石不語心中轉著的念頭,發覺了阿月兒亦在一旁的秀寧,已親熱的湊了過去,拉著她的柔荑,說起悄悄話來。將近半年不見,秀寧卻又長高了許多,加之管理一府之地的責任與壓力,那張清麗的玉容上,早已褪去了幾分稚嫩,添了幾分成熟。此時的她,實際年齡雖隻十一二歲,但在旁人看來,便說是十五、六歲,亦是無人不信。

正因如此,望著那張顏如花的玉容,立在一旁的楊許,雖然依舊沉浸於喪母之痛中,卻仍然不自禁的時時抬頭望上一眼,但又立刻滿麵通紅的避了開去,畏畏縮縮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慕與欣賞的意味。

秀寧心思敏銳,自然早已察覺了身旁的視線,當下微微皺眉,隨即不動聲色的走了開去,重又抱住了石不語的手臂,歡喜道:“爹爹,你用過午飯了麼?寧兒正要開飯,一起來好麼?”

石不語微微一笑,摩挲著她的發髻,正欲開口,目光卻忽的落在那位仍然大啃著羊腿的黝黑漢子身上,不覺遲疑道:“寧兒,那是……”

秀寧抿嘴輕笑,揮手呼道:“吉哥哥!過來一下,好麼?”

說也奇怪,那漢子看似蠻橫,卻頗為聽從秀寧的吩咐,聞言便即舍下羊腿,拖著巨大的鏈球奔來,憨憨笑道:“妹妹,你……我……做什麼……”

他的聲調極為奇怪,說話也有些結巴,倒仿佛小孩子呀呀學語一般。石不語心頭疑惑,又多望了他幾眼,卻見這條大漢竟有二丈高矮,渾身黝黑,肌肉暴綻,立在那兒,便如一座鐵塔一般,不過,仔細打量之下,倒可以發現他的年紀並不如何大,從五官來看,絕對不會超過二十歲,隻怕比那位楊許還要小上幾歲。

此時,秀寧已拉過這大漢,微笑道:“吉哥哥,這便是我常與你說的爹爹,還不快快拜見!”

那大漢怔了一怔,摸著後腦勺,粗聲道:“妹妹……他,弱……不是爹爹……”

石不語生平最喜歡這種直爽的人物,聞言哈哈大笑,不覺起了好感。他心知降服這種人物,隻能依靠行動,當下便向前兩步,運足妖力,手指輕輕彈出,已將那鏈球送上半空,待其猛然砸下時,放才在諸女的驚呼聲中,伸出腳尖輕輕勾住,徐徐放在地上……

那大漢瞧得目瞪口呆,雙眼幾乎跳出膛來,張著大嘴愕然半晌,終於猛然伏倒,甕聲甕氣的呼道:“阿吉……拜見……爹爹……”

石不語呵呵一笑,當即將他扶起,心中早已猜到大半,卻不急著發問。當下一幹人等入廳用餐,秀寧依偎在他身旁,娓娓道來,這才將這大漢的來曆講得一清二楚。

原來,秀寧自重新掌管了西原府後,開始徐徐培植自己的勢力。遠的不說,單這座府邸中,因了擔慮仍有效忠建成、元吉的心腹,便將原先的侍衛盡數調離,轉而從軍營中重新提拔了一群低階武士充任侍衛。也正因如此,才會出現方才石不語入府時,與那群武士互不相識,導致大打出手的誤會……

至於那位被稱為“阿吉”,與莫愁當年的暗戀對象同名的神力大漢,卻是秀寧無意中於遊獵時揀回來的,說起來,倒與石不語幾年前揀到元慶有些相似……

據說,這位阿吉乃是象妖與人類的後裔,自小父母雙亡,生活於西原東南麵的氓山之中,以打獵為生,從未離開山林一步,便連那幾句半通不通的官話,也是近來新學的。也是巧合,秀寧某日率著一幹武士在彼處遊獵時,卻恰恰遇上建成生前的幾位死忠偷襲,危難之際,卻全虧了阿吉橫地裏殺出,解了危難。

也正因如此,秀寧感念他的恩德,又喜他的淳樸憨厚,便將其帶回府中安置。阿吉身高二仗,力大無窮,周身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鱗甲,刀槍不入,便於百萬軍中衝殺,也無人能抵擋片刻,端的堪稱天下第一好漢。不過,雖然如此,他卻最聽秀寧的話,任其吩咐指使,極是忠誠親善。久而久之,獨立支撐著西原的秀寧,漸漸也從最初的利用目的轉化,隱隱間真的將這條大漢當做了可以依靠的兄長,替代了在草原上喪生的世濟……

石不語聽到此處,卻也隱隱起了憐惜之意。他知曉這位女兒肩負重任,的確頗為孤單寂寞,當下心中柔情湧動,輕輕抱著她的肩膀,輕聲道:“卻是苦了你了!等誅了楊廣,爹爹來陪你小住幾月,說不定,便在你這定居了……”

秀寧先是眼眶微紅,聽到最後一句,卻登時歡喜無限,嗔道:“爹爹,你可不許騙我,等除了楊廣,一定要過來呢!”

石不語哈哈一笑,正欲答言,卻見阿吉坐在旁側,握著根粗大的羊骨道:“爹爹……楊廣……什麼東西?”

他說話一直含糊不清,也難得石不語能夠聽懂,當下拍著他的肩膀道:“那是個混蛋,你幫爹爹,殺了他!”

阿吉微微側頭,似在理解“混蛋”的意思,過了半晌,雙手猛然一合,竟將那羊骨碾成粉末,口中喝道:“……殺他……烤了吃……”

石不語哭笑不得,不覺想起遠方的元慶,心道這兩位倒是絕配,不知他們齊齊出手,那位宇文來呼能夠支撐多久?不,不,應當說,單單這位莫名其妙得來的義子獨自出手,怕是宇文來呼“天下第一猛將”的名號,便要換了主人了……

酒過三迅,石不語放下竹筷,談起此處前往京都的目的,順便又介紹了楊許的身份。可憐那位世子,生平卻從未見過如過如果古靈精怪的美貌少女,站起身來,滿麵通紅的怔了半晌,方才期期艾艾的拱手道:“在、在下楊許,見過秀寧小姐,實在是生有三幸……”

且不提他將這三生有幸一詞說得胡顛亂倒,哪怕說得正確無誤,用在這種場合中,似乎也不太適合。秀寧卻也不揭破,微微一笑,便即岔開話題道:“聽聞如此京都乃是令尊掌管,不知此次前去遊說,世子能有幾分把握?”

楊許不敢去多看她的玉容,低頭道:“大概,六七分總有的……隻、隻要能夠讓我見到父王……”

這答複,其實也足夠令秀寧滿意,她沉吟片刻,便即微微點頭道:“若是世子能夠說動令尊起義,可否讓我借道京都南下,與諸侯軍夾攻楊廣?”

楊許麵色一凜,點頭應道:“此事絕無問題!便是小姐不提,我與父親也定要揮軍南下,為娘親報此深仇!”

“那麼,便先謝過世子了!”秀寧也不多言,向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轉頭笑道,“爹爹,你來西原,是不是打算叫寧兒出力,幫你們混入京都?”

石不語收起羽扇,在她頭上輕輕一擊,笑罵道:“便知道瞞不過你!其實,也不是什麼,隻要……”

秀寧捂著頭頂,嬌嗔數聲,卻仍乖乖的將耳朵附了上去,片刻之後,這位少女徐徐露出狡黠的笑容,顯然已有了主意……

翌日,西原王李秀寧正式宣布起兵伐楚,當日便麾軍十萬,親征京都,天下因此震動。楊廣得報,一麵傳書於拓拔瞳,命其加速趕往京城接任,一麵傳旨予楊信,令其小心謹慎,務必緊守城池。

後日,西原王前軍抵達京都近郊,恰逢陰雨,立營不穩,陣勢稍亂。楊信見狀,趁勢出城,以五千精騎夜襲,大敗西原軍,隨即便欲驅逐追擊,卻被西原大將阿吉立於陣前,片刻間擊殺鐵騎數百人,兩軍混戰一場,暫且收兵而還。

而石不語、幽姬、阿月兒、楊許三人,卻已於兩軍混戰之時,偷偷擒拿幾名楚軍,隨即改換裝備,混入鐵騎之中,隨之返回京都。待到得軍營之時,那位端陽王楊信,正率了一隊親兵,在幾名宗士的“保護”下,於營中巡邏慰問。見得騎軍歸還,他急忙迎上前來,親**問眾將士,鼓舞軍心,那些宗士卻不欲與血腥尾濃重的士卒靠得太近,微微撤開了幾步……

楊許此時正混雜於後隊之中,見得機不可失,當即橫下一條心來,“哎呀”一聲,裝做負傷模樣,從馬上直挺挺的摔將下來。眾人愕然的視線中,向來愛兵如子的楊信當即便匆匆趕上前來,親手將他扶起,關切慰問。

隻是,話未出口,他已望見楊許那藏於鐵盔之下、張無比熟悉的麵孔,登時愕然無語。楊許卻惟恐他吃驚之下露出破綻,急忙呻吟道:“小人並無大礙,隻是一時傷了筋骨,不敢勞煩千歲過問……”

口中雖如此說,他的手臂輕輕滑過,卻已將一團紙丸塞入對方的掌心。那楊信也是多年征戰、機敏多變的猛將,當下早已反應過來,一麵將紙丸塞入袖甲,一麵拍著兒子的肩膀,朗聲笑道:“好!好!好!若是每位將士都似你這般英武,何愁反賊不滅!”

楊許既已完成任務,自然也不再多言,當下退入了隊列之中,隨即各自散去。楊信此時已回營歇息,那些宗士自然也跟著離去,在附近的營帳中住下。石不語卻沒那麼好命,好不容易尋了幾個機會,領了三人偷偷潛出,在那紙丸上約定的營地茅廁旁等候。卻是工夫不負有心人,到了中夜時分,一連躲過數十位入側的士卒後,終於見得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遙遙向這邊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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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起義

不出意料,待到那幾人近前時,微弱的火光已映襯出他們的麵容,正是暗中出營趕來的楊信與一幹心腹親信。見得滿麵風霜的獨子立在身前,向來沉著冷靜的楊信也不免輕呼一聲,上前幾步,抓住了他的雙手,顫聲道:“許兒,你娘她,真的已經……”

楊許目中一酸,猛然跪將下來,抱住楊信的雙腿,悲泣道:“父王,那日娘親她與我一起入宮,結果卻……卻……”

這些內容,其實在早前的紙丸中都已有所記載,但楊許心中悲痛莫名,自然又難以置信的再問了一次,直到此時從兒子口中親耳聽到這個噩耗,終於忍不住低呼一聲,重重一拳擊在土牆之上,雙目赤紅如血,可以想見其心頭的悲憤。

石不語見他如此神情,隱隱也為那種伉儷情深而感動,進而又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幹脆便側過了身去,任由他們父子二人發泄。直到半晌過後,方才聽得身後的哽咽聲逐漸弱了下去,而那位瑞陽王也已直起了身子,按捺著心中的激動,躬身道:“石不語先生兩次救援犬子,信感激不盡,他日必當厚報!”

石不語不敢承受,連忙移開一步,拱手還禮,又問道:“眼下的局勢,有些不妙……恩,不知千歲有何打算?”

楊信微微沉吟,似乎還下不了決心,楊許卻已按捺不住,在旁呼道:“父王,難道這樣情況下,你還要替那混蛋效力麼?不如,我們立刻便反了吧!”

被他這麼一催促,楊信似乎也有些意動,撫著長須沉吟道:“楊廣雖然不仁,但我與他畢竟君臣一場,更何況,我們又是堂兄弟……”

石不語微微一笑,趁勢將懷中楊林的信箋遞了過去,淡淡道:“千歲,不是小生刻意挑撥,隻是我想問一句,不知楊廣欺淩夫人的時候,可曾想到君臣?可曾想到兄弟?”

楊信身軀一震,動作登時僵硬下來,顯然心中已被說動,遲疑著,又拆開那信箋閱讀一遍。等他抬起頭來時,望向石不語的目光已親近了許多,而神色中也更添了幾分猶豫,顯然正在兩種念頭間遊走掙紮。

楊許見得機不可失,在旁抓住他的手臂,恨恨泣道:“父王,孩兒平日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古人常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今楊廣已派了追兵前來,若等他們到了京都,便是我們打算反叛,也來不及了……”

“追兵麼……”楊信喃喃低語,轉頭望著滿麵淚痕的獨子,又再度望向微笑的石不語,沉默許久,他終於重重的咬咬牙,沉聲道:“君不仁,休怪臣不義,卻恕信對不住先皇了!”

次日清晨,鎮守京都的瑞陽王楊信,忽率部下七萬士卒據城起義,同時大開城門,迎接西原軍入城。短暫的激戰之後,楊廣派遣的兩名監軍與其所統領的數萬軍隊盡數伏誅,宗士也因敗於石不語之手而返歸,京都就此落入楊信與李秀寧的掌控之中。

聞得信息,已行至京都近郊的拓拔瞳匆忙回轉,奔還揚江報訊。兩日後,合並在一處的京都軍以李秀寧為帥、楊信為將,整合軍士十五萬,又通過阿月兒雇傭北戎騎軍兩萬,共計十七萬,麾兵南下,沿途城郡,無不望風而降。

楊廣聞報大驚,急急下令,令拓拔瞳分兵十五萬北上,鎮守險要地帶,與西原軍形成對峙之勢,暫時將局麵穩定下來。而見得情勢逆轉,諸侯軍大喜之餘,當即起兵反攻,數日之內,連敗士氣低落、糧草缺乏的楚軍,雙方決戰之勢,隱隱即將到來……

接得消息,剛剛緩過一口氣來的石不語,隻得告別義女,匆匆趕還密雲,且不論即將開始的法、器二宗的陣攻,單單那場隨時可能爆發的大決戰,便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錯過的,用某位男性自己的話來說:“無論如何,楊廣的狗頭,注定要被我砍下,誰都不許搶!“

然而,現實總比希望來的殘忍,無論石不語沿途如何祈禱,但當他趕至揚江上空時,才發覺那場無與倫比的混戰,已在廣闊的平原上拉開了序幕。眼見得數十萬人殺在一處,嘶吼長鳴,金鐵交錯、血肉橫飛,原本幻想著上演一出“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男子,終於老老實實的打消了浪漫英雄的念頭,轉而坐在悠白的背脊上,討論起下方這場無限擴大版的街頭群架來……

“地球真的很危險,我還是回火星比較好……”石不語無奈的搖了搖頭,揉著發昏的雙眼,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

令他疑惑的是,為什麼別的穿越者一到了古代,談笑間便能看出戰局的破綻,然後妙手施為,隨意派遣幾隊騎兵便能扭轉局勢;而自己在空中瞧了半日,卻始終看不出任何的線索,隻能怔怔的盯著數十萬生靈往來衝殺,除了死人還是死人……

放棄了“談笑間強虜灰飛湮滅”的幻想,石不語歎了口氣,轉而帶著二女飛向遠處青光閃耀的原野。在彼處,以數千宗士之力擺下的兩副星羅陣圖,正同時借助著穹天六大星群的力量展開對攻,同時亦為交戰中的兩軍提供著各種加持。換而言之,隻要這裏的爭鬥能夠分出勝負,那麼戰爭女神的勝利天平,亦將開始傾斜……

“還是這裏比較適合我……”感受著熟悉的元力、妖力的激蕩,石不語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於悠白背上一躍而下,羽翼輕仰間,已落在凝寒諸女身旁,引來一陣歡喜的輕呼。

在眾人麵前百丈處,千餘法宗中人正踏步周旋於平原之上,行走間匯成六大陣勢,雖然人數眾多,卻未曾發出絲毫的聲響,安靜得有些詭異。而與之對應,在數百丈開外的原野上,同樣肅然的器宗中人,亦是同樣施為。雙方的舉止幾乎完全相同,在遠處的旁觀者看來,不免有些令人莞爾,隻是,這莞爾之下,卻不知藏著多少的凶險與殺機……

“不語,看看上空!”迦漣的一聲輕呼,引得眾人齊齊仰首望去。原本晴朗明媚的穹天,不知從何時起漸漸陰沉下去,不消片刻,便已徹底化為暗夜,星辰漫布,隱隱烘托出六大星群的存在。而令人覺得越發詭異的是,即便如此,在這方圓數百丈的星夜之外,天空卻依然陽光普照,對比之下,不禁令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赤耀!”“黑玨!”“銀穀!”“五空!”“七歧!”“九悠!”伴隨著陣中的齊聲高喝,六道光柱於剎那間升騰而起,直衝雲霄,在星群與平原之間,連接起光的隧道。

下一刻,散布在星空中的六大星群,忽的齊齊閃爍,六色光芒沿著光柱驟然下落,彈指的工夫,已落入陣勢之中。詭異的寂靜中,六大陣勢同時閃耀出強烈的光芒,光柱急速運轉激蕩,而後匯合為兩道龐大的青光,轉向射出。

一道射向遠方的戰場,化為細雨漫漫播灑,被光點沾身的士卒,在剎那間身形膨脹數分,氣力、速度、頭腦均顯靈活了許多。而另一道光柱,則始終凝聚不散,猶如實質一般,在空中略一停滯,便即射向器宗的陣圖……

而幾乎在同時,那器宗的陣圖中,亦是產生了完全相似的變化。剎那之間,兩道凝聚的龐大光柱已在空中生生撞上,尖銳的呼嘯聲中,登時迸發出比正午烈日還要強烈上數十倍的光芒。待到眾人勉強睜開眼來,才見兩道光柱已頂在一處,彼此元力相當,誰也不得前進一步,唯有因了能量衝擊而引起的咆哮狂風,在原野之上任意肆虐……

“多久了?”石不語伸了個懶腰,微微側手,避過身後被狂風卷起的一塊巨石。在他的視線中,那兩道在空中撞擊對峙的光柱,已擺脫了原來的靜止狀態,而是伴隨著法、器二宗門人的元力輸入,不住的往返進退,此消彼長。

“大概有,一個多時辰了……”莫愁揉了揉眼睛,歎了口氣。好幾次,眼見法宗的光柱都已壓在器宗的陣圖邊緣之上,卻又被頂了回來,如此看來,雙方的僵持,想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結束的。

“早知如此,我們便買些零食過來,順便掛上幾張吊床……”石不語攤開雙手,嘟囔了一句。因為法宗人數多出數百的緣故,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勝利的天平的確是向著法宗傾斜,不過,這種傾斜的速度實在太慢了一些,隻怕楚軍與諸侯軍的戰事都已結束,這邊還沒有分出勝負來。若是諸侯軍勝了,倒還可以接受,若是諸侯軍不幸敗北……

想到此處,他不禁打了個寒噤,轉頭道:“荷兒,差不多了,把你的殺手鐧拿出來吧!我還打算回營吃晚飯的!”

清荷微微一怔,抿嘴笑道:“爹爹,你怎麼知道我還留著後招?”

石不語伸手捏了捏那可愛之極的粉鼻,淡淡道:“如果沒有後招的話,鈞鴻子又怎會放我們在這裏喊喊加油,恐怕早就將我們編入陣圖了!”

此言一出,清荷登時泄了氣,無奈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輕輕歎息道:“爹爹,到底是你太聰明,還是荷兒太笨了……”

“這個嘛……”石不語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想,應該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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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意外

數刻鍾之後,遠離星羅大陣的石不語一幹人等,便在數百妖靈的環衛之下,於靠近溪流的所在,布下了較為狹小的陣勢,從陣圖的分布來看,隱隱形成十二芒角星之狀。眾人中元力或妖力較強的石不語、凝寒、莫愁、南蘭、悠白幾人,加上虎麵、炎羅等妖靈,一共湊成十二人,分別立於芒角星的尖角處,而清荷獨居於陣圖中央,盤膝而坐,隱為陣眼。

待到立定之後,一番低吟便從清荷的口中輕輕湧出,誦讀聲中,原本盤膝坐於地上的玉人,忽的徐徐升起,悠悠漂浮,猶如毫無重量的落葉一般。與此同時,石不語等十二人的額間,亦放射出細微而綿長的白光,蘊涵著無盡妖力,在她身下交錯而過,匯成微型的芒角星陣,遠遠望去,倒如同清荷正坐於這陣圖之上一般。

片刻之後,低低的誦讀聲嘎然而止,隨著清荷袖中的妖訣變幻,潺潺流動的溪流中,忽的掀起一條水龍,徐徐升騰,盤旋在陣型上空,無聲無息。

“結!”清荷猛然睜眸,目中精光閃爍,那水龍陡然迸裂開來,化為水流,卻又在下落之前凝結為十二麵巨大的水鏡,縈繞在清荷身旁。而石不語等人所放射而出的白光,亦在閃耀數次後,各自鑽入了水鏡之中,形成了隱隱的對應之勢……

“布!”伴隨著又一聲輕喝,手印結成之處,十二麵水鏡徐徐上升,排成半圓之狀,麵向著遠處兩道光柱的交匯之處。清荷身姿絲毫不動,唯有一手高高舉起,獸鼎於掌心中緩緩顯現,漫溢著氤氤的青光,那十二麵水鏡在青光的映射之下,竟然又膨脹幾將近一倍,而其中的光亮亦是越發耀眼起來。

“聯!”清荷再度低眉垂首。石不語等人聯係水鏡的白光開始變得粗壯起來,他們的妖力如同泄洪一般,不受控製的瘋狂湧出,於霎時灌滿了水鏡。隨後,卻又在獸鼎青光的作用下,彼此流通不息,再度壯大了數倍。換而言之,此時水鏡之中所儲存的能量,早已遠遠超過眾人原本的總和,那已不是簡單的加法,而是一種乘法,或者誇張的來說,是平方……

“射!”詭異的寂靜中,清荷忽的高高仰首,長發無風自動,猛然一聲尖嘯。盈盈閃爍的水鏡陡然發亮,十二道耀眼的紫青光芒齊齊疾射而出,在空氣中匯合成巨大的洪流,以聲波的速度撞上了器宗凝結而成的光柱……

很顯然,比起已經有所預料的法宗來,毫無準備的器宗,顯然在這突然來臨的襲擊下微微發怔,以至於原本對峙的光柱在剎那間後退了十餘丈。而下一刻,不待他們從愕然中反應過來,那道從水鏡中射來的紫青光芒已輕輕彈起,再度撞擊而下……

在這種雙方對峙的情況下,很多時候,一點點的外力便可以決定一切,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此刻,不斷轟擊而來的紫青光芒,又豈是稻草那麼微不足道,片刻的僵持後,屬於器宗的光柱在紫光與法宗光柱的雙重打擊之下,於剎那間崩裂開來,放射出耀眼無比的強光,化為徹底的烏有。

而解決了障礙的法宗光柱,亦在微微停滯後,化為一道長虹,在漫天星鬥下撲向器宗的陣圖,在那裏,是仍然苦苦支撐的千餘宗士。

“不、不會出人命吧!”遠處,完成使命的石不語,眼見光柱劃破長空而後驟然下落,不覺驚道。事實上,無論是他還是法宗中人,雖然與器宗多有罅隙,但還不至於要生死相搏的地步,自然不希望出現太多的傷亡,隻要能夠擊敗便算完成目的了。

“應當不會!”清荷麵色一片蒼白,微微喘息著,“光柱雖然被毀,但陣圖還未潰散,有星力的護罩存在,器宗應當不會出現太多的……”

話音未落,那光柱已重重擊在器宗陣圖上,微微一滯,似乎不得前進。石不語剛剛鬆了口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眼睜睜的瞧著那淡淡的星力護罩猛然開裂,沒了阻礙的光柱登時透入其中,隻聽得一聲轟鳴中,強光伴隨著煙塵升騰而起,形成核彈般的蘑菇雲……

“什、什麼!”石不語難以置信的驚呼著,當即一躍而起,朝著法宗的陣圖飛去,似乎也被眼前的情景所驚愕,眾宗士已紛紛停止了運行陣勢,愕然的石化於當場。

鈞鴻子神色複雜之極,見得石不語飛來,急忙騰空道:“師侄,我們已經收手,隻是那器宗的陣圖似乎突然出了些問題,以至於被光柱轟入其中……”

石不語急急擺手道:“宗長,眼下卻不是討論這原因的時候,依我看來,還是盡快救人才是……”

鈞鴻子微微一怔,旋即回過身來,當下揮舞袍袖,轉頭向器宗所在飛去,口中喝道:“法、器二宗,並無生死之仇。我宗門人,留下一半運行五空、七歧、九悠三陣,其餘隨我前去救援!”

法宗門人聞言,當下紛紛領命起身,趕赴器宗陣圖處,石不語與諸女緊隨其後,齊齊衝入煙塵之中。透過彌漫的白光與飛揚的塵土,可以隱約望見四處飛濺的鮮血、殘缺不全的斷肢以及臥倒呻吟的軀體,更有許多直接麵臨了光柱衝擊的宗士,在當時的一瞬之間便已化為粉末、徹底失去了生命。

見得這種種慘劇,急急趕來的救援者再也顧不得平日的罅隙,紛紛取出丹藥幫忙喂服,又或以術法暫時助其療傷,而許多宗士更是聯手轟開巨大的岩石土層,將深陷於其下的受難者解救出來。

一時之間,全場亂做一團,人人匆忙慌忙。霧靄之中,卻任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四處漫溢的鮮血與因了死亡而導致的狂亂元力,都在以難以察覺的速度向著某處匯集,最終徐徐流入地底,消消失在土層的深處……

“似乎有些詭異?”盤旋在空中的風影,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落在手中剛剛得來的幾顆元魄珠上,隨即滿意的一笑,化為清風散去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石不語一麵為懷中的宗士喂下丹藥,一麵轉頭問道,在他的身邊,是因了遠離光柱而僥幸未曾受到大創的自在生。

“不、不知道……”自在生的神色一片迷茫,喃喃道,“陣圖原本運行得很正常,應該能夠抵下那波攻擊。隻是,不知怎的,六陣中的一陣忽的迸裂開來!”

“迸裂?”石不語微微愕然,追問道,“怎麼會迸裂,你們難道沒有事先演練過麼?還是說,哪幾位宗士的元力消耗殆……”

話音未落,忽聽得遠處金鼓長鳴,吶喊歡呼之聲震動天地,如同怒海咆哮,又似雷霆齊鳴。石不語心頭一震,側耳聽去,隱約覺得那聲音的方向,正是楚軍與諸侯軍交戰的所在,當下不由驚道:“難道說,那邊出了什麼大事?”

一念至此,他哪裏還按捺得住心思,當下將懷中的傷者交給旁人,隨即展開雙翼,急急飛騰而去,待到靠近時,定睛望去,方才大大的鬆了口氣,放下了滿心的憂慮……

原來,隨著器宗陣圖的瓦解,正在苦苦鏖戰的楚軍,亦失去了星力的加持,這種突然襲來的失落,登時令得他們士氣大為挫敗,在一剎那間出現了疑惑與動搖;與之相反,本已陷入苦戰的諸侯軍,在一刀砍出後,突然發覺方才實力相當的對手已弱化了數分,登時士氣大振,更添三分勇猛。

要知道,對陣兩軍的實力,本就在伯仲之間,哪怕隻是絲毫的變化,也會影響全局走向。如今此消彼長,加之器宗敗北的消息突然傳來,這戰局的形勢登時急轉驟下,不消半個時辰,楚軍的崩潰便由一角開始,漸漸蔓延至整條戰線上,若非宇文來呼領著兩萬黑旗軍來回馳騁救援,隻怕早已徹底覆滅了。

而正如古人所雲,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便在此時,楚軍陣線後方忽的煙塵滾滾而起,似有無數騎兵奔馳而來,片刻之間,已引發難以抑製的**,更使得楚軍陣勢遙遙欲墜。見得如此,立在程行烈身旁指揮全局的徐世績當即揮動令旗,將開戰以來一直隱藏在後方的火犀軍與木精、山魈征調上來。

這五千火犀一字排開,分成數列,在羅瓊的指揮下,奔騰加速,如天降神兵一般,撞入了楚軍陣勢之中,加之木精、山魈陡然現身,引起極大的恐慌,使得原本便搖搖欲墜的防線,終於在這最後一擊之下徹底宣告崩潰。

亦不知是哪個先行帶頭,一支苦苦支撐的楚軍小隊忽的齊齊拋下兵刃,轉身奔逃,這種無異於自殺的舉動。居然在剎那間引得眾將士齊齊仿效,不消片刻,便蔓延至整隻軍隊,更直接衝擊了本方的後陣,終於導致戰局徹底陷入潰散與混亂,再也無法回天……

因此,當石不語飛抵此地時,所能望見的,便是這種一麵倒的局勢——茫茫平原之上,數十萬楚軍丟盔卸甲,亡命奔逃;在其身後,勇猛凶悍的諸侯軍齊聲呼嘯,散成數十支人馬,瘋狂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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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玉璽

混亂的戰局當前,石不語倒不知該做些什麼,略一沉吟,便開始徐徐滑翔,竭力去尋找濱海軍的陣列。不消片刻,便被他尋到秦瓊等人的所在,當下收起羽翼,落下身來,堪堪立在安素的馬頭上。

見得不明物體從天而降,雙目早已殺得通紅的安素,下意識的便欲一刀揮出,好在及時望見那張熟悉的可惡笑臉,方才堪堪收刀,免了這自相殘殺的慘劇。

雖然如此,石不語亦已大受驚嚇,當下反轉身子,落在安素身後,與她共乘一騎,微微笑道:“你便殺了我,前日欠的那些麻將錢也是要還的……”

高速奔馳中,隱隱察覺背後傳來的男子氣息,向來厭惡異性的安素卻隱隱覺得慌亂失措,玉頰微紅,順手斬殺了一名奔逃中的楚軍,低聲喝道:“你莫要妨礙我,自己尋匹馬去!”

石不語在她身後,早已望見那通紅的耳根,不覺心中莞爾,奇道:“怪了,你莫非殺人殺多了,興奮到連脖頸都紅了麼?”

兩人便就貼得極近,他說話間,淡淡的呼吸免不了吹入玉人耳中。安素隻覺著渾身一軟,險些跌下馬去,急忙把持著心神,怒喝道:“你管我那麼多,若讓楊廣跑了,豈不可惜!”

“什麼!”正存心戲弄的男子聞言一震,登時抓住對方的玉肩,沉聲喝道:“此言當真?楊廣在敗軍之中麼?”

他震驚之下,氣力未免大了一些,安素被捏得生疼,不禁輕呼一聲。石不語自知失態,急忙收手,正欲再問,卻見身後一騎加速趕上,馬上的羅瓊接口應道:“逝兄弟,方才前軍傳來消息,言道於一駕尋常馬車中望見幾位貴人,四麵更有禁軍保護,正在加速撤離。試問這天下能夠令禁軍保護的,還能有誰?”

“不錯!秦老大你說的極是!”石不語雙掌重重一擊,卻又恨恨道:“可惡,那家夥居然換了輛尋常馬車,早知如此,我方才便直接出手……”

想到此處,他哪裏還忍耐得住,當下輕輕躍起,當即喚出玄墨,雙腿重重一夾,高聲喝道:“兒郎們,隨我來!擒了楊廣那廝,為天下黎民報仇!”

這聲音在運足了妖力之後,登時遠遠傳播開去,遍布戰場的每一個角落。數十萬諸侯軍聞言,齊齊高呼,如旋風一般席卷而過,奔馳於平原之上,直逼楚軍後陣。楚軍驚懼之下,陣勢更見潰散,許多士卒幹脆便放棄了逃跑的念頭,抱頭蹲下,等待收編。諸侯軍此時也顧不得他們,徑直一越而過,隻將目標放在最誘人的獵物身上……

追擊之中,石不語惟恐迷失了方向,中間不斷從玄墨背上躍起,飛上高空,瞻望戰局,如此數番之後,終於被他尋到西北方向上,有一駕馬車正帶起滾滾煙塵遁去,而其周遭更有數千禁軍正苦苦廝殺,以血肉之身抵擋如潮水般洶湧撲來的追兵。

見得如此,石不語更不疑惑,當下不住朝著那方向揮舞妖力,於半空中凝聚成青色光芒,指揮著諸侯軍的前進。如此片刻之後,原本有些散亂的聯軍終於統一了方向,各路諸侯紛紛帶了數千親衛,匯合成數萬人馬,當先向著馬車所在殺去。那數千禁軍,雖然舍生護主,卻哪裏抵擋得住這如狼似虎的豪傑,半晌過後便已倒下大半,眼見馬車便在前方,群雄更是大喜,紛紛指揮著部屬衝殺,個個存了獲取頭功的念頭。

石不語多年來,無不夢想著這親手雪恨的一日,當下見得禁軍已無法構成威脅,便舍了玄墨,高高飛騰而起,徑直朝著馬車衝去,口中厲聲喝道:“楊廣小兒,可記得昔日建康城中的舊事麼?今日,便叫你為我姐姐償命!”

隻是,不待他靠近,兩名護衛著馬車的宗士已衝天而起,沉聲喝道:“宗友,宗門中人不得幹涉俗事!請宗友……”

話音未落,石不語已驟然獸化,兩條蛇藤橫掃而出,登時將兩名宗士緊緊捆縛,重重摔在泥中,口中呵斥道:“喵喵的!若按你們所說,他要殺我姐姐,我便站著看他殺麼?今日之事,乃是私仇,穹天即便要降下雷霆,也是先幹掉那個混蛋!”

說話間,他早已運足周身妖力,隨著實力不斷增強亦變得日漸強悍的妖華息爆,在此刻更是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勢,噴薄而出,如同燃燒的火海一般,罩向奔馳中的馬車,下一刻,已重重撞在車路的前方,轟鳴聲中,馬車於煙塵中翻滾著,被氣浪徹底掀翻在地,一道白光平地升起,直射天際,耀眼的光芒中,更可以隱約望見兩行翻騰起伏的金字……

眾人愕然中,石不語卻絲毫不理會這等異象,徑直縱身撲上,踏入馬車之中,巡視數眼,卻見一片狼籍中,何曾有那楊廣的身影……

“楊廣在哪?”怔得一怔之後,他當即扯起一名高官裝扮的男子,妖力輕輕送出,猙獰吼道,“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不在乎先走一步的話!”

那官員顯然沒有那種臨危不懼的骨氣,不待妖力及身,便已顫聲應道:“陛、陛下已於半日改裝混入禁軍,與丞相離來……”

“離、離開?”石不語腦中一片空白,不由得雙手一鬆,目光過處,見那道白光竟然越發強盛,不禁問道:“那、那是什麼……”

很快的,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前,諸侯軍中,已有人搶先一步,驚呼道:“玉、玉璽?”

此言一出,全場登時一片寂靜,無數道目光齊齊投向那白光之中,翻騰不止的八個金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不用懷疑,這等異象,正是傳說中玉璽的獨特征兆,便是旁人仿造,也仿造不出來的。

幾乎在同時,數十聲吞咽唾沫的聲音,在齊齊勒馬的諸侯軍中,先後響起。玉璽,一件象征著皇權的貴重品,竟然出乎意料的在此地現身,這將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穹天已經拋棄了楊廣,還是意味著得到它的人,將成為真正的天命之主……

“千歲,龍珠據說已然被毀,那麼,得到玉璽的話……”

“千歲,若是得到玉璽,至少可以擁有繼承天命的正名,那麼日後問鼎之爭中……”

“千歲,玉璽在手,天下豪傑良臣必會蜂擁來投……”

“千歲,據臣所知,玉璽與龍珠並稱兩大神物,其中亦蘊藏著上天恩賜的神力……”

幾乎在同時,數十名謀臣猛將紛紛擁至自己的主公身旁,以同樣充滿鼓惑的語氣,低聲進言。下一刻,原本協力並進的群雄,無不麵色凝重的勒住了坐騎,數十雙目光齊齊投向散落在土中的那塊白玉印璽。

在此刻,楊廣的生死再也無人關心,楚軍已然被盡數擊潰,苟延殘喘的皇朝再無回天之力,等待他的隻是或早或遲的死亡。倒是麵前這塊意義大於價值、其涵義幾乎等同於龍珠的白玉,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與遠處喧囂的廝殺聲相比,這方圓數十丈裏的氣氛,顯得無比的凝重與詭異。每位諸侯的心頭,都轉著同樣的念頭,然而,又有誰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當先揀起這方玉璽?

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石不語微微皺眉,拋下了手上的官員,盡量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淡淡道:“諸位王兄,玉璽乃是神物,有德者居之,依小生之見,眼下不如暫且收起,待戰事平定後,再行分配如何?”

諸侯麵麵相覷,終究無人敢冒著成為眾矢之的的危險,喊上一句“給我”,隻得齊齊點頭,隻是,說到由誰來暫且保管,便又成了一個大大的難題。石不語歎息一聲,隻得再度開口道:“諸位王兄若是信得過,便由我轉交給宗門,等……”

話音未落,那方才被他隨手扔下的官員,忽的就地一滾,左手輕扯,已將玉璽擁入懷中,隨即高高躍起,跳上一匹空馬奔馳而去,口中笑道:“丞相計謀果然不差,便知道爾等會因此羈絆!如今陛下已然去遠,在下也要告辭了!”

這一連串的舉動,隻在瞬息之間,待到諸侯反應過來時,那匹快馬早已奔出數十丈。剎那間,不待石不語呼喝,各路諸侯早已催動馬匹,率著一幹部屬緊追而去,到了此時,說什麼分配協商都是廢話,誰人能當先下手,這玉璽便是誰的!

瞬息之內,煙塵之中,唯有濱海群豪仍然停留原地,秦瓊上前幾步,遲疑道:“逝兄弟,我們是否也應……”

石不語低頭沉吟,勉強驅散心頭的一絲陰影,遲疑道:“楊廣已然逃脫,我們還是暫且跟著各路諸侯去看看,或許還有什麼變化……”

秦瓊微微頜首,呼哨一聲,策馬而去,三十九路盟友緊隨其後,遙遙追蹤著那遠處奔騰的馬群,不消片刻,便已消失於地平線上……

漸漸平息的煙塵中,空無一人的馬車旁,一具屍首忽的爆裂開來,沾滿血跡的逆者從中一躍而出,桀桀笑道:“玉璽?神物?恐怕,隻是催命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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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爭奪

濱海眾人因為慢了片刻的緣故,早已被那群雙目赤紅的諸侯遠遠拋下身後,險些便連身影也望不見。好在順著掀起的巨大煙塵追蹤半日之後,眾人終於在平原的西北麵遙遙望見勒馬而立的一幹諸侯,隻是令人奇怪的是,他們手中雖然兵刃齊舉,卻不約而同的立於原地,似乎陷入了僵持之中……

石不語惟恐一個不妙,掀起內亂,急忙振翅趕上前去,口中大喝道:“諸位王兄,莫要因了玉璽傷了和氣,此事還需……”

話音未落,天際早有數百道各色光芒閃過,卻是法宗各宗門人亦聞得此訊,紛紛駕器趕來,個個麵色肅然,卻不知是因了隨時爆發的內亂,還是因了那塊巨大價值誘餌的存在。隻是如此一來,各路諸侯便紛紛自覺的向著結盟的宗門移動,隱隱間形成了十數個陣營……

見得濱海三十九盟友趕來,各路諸侯麵上均是出現了複雜之極的神色。不過,與預期中的忌憚不同,其中幾路諸侯居然還掛上一絲歡喜,那位建川王吳可玄更是上前幾步,微微行禮道:“伯父與諸位王兄來得正好!西原軍強奪玉璽,我等正與其商談,恐怕還需諸位協力相助……”

“西原軍?”石不語微微一怔,策馬擠上前去,果見對麵數千精騎列於一處山岡之上,樹著一麵大旗,上書“李”字。精騎環擁中,那位新近拜在自己門下的義子阿吉,正與王府中喚做德容的將官齊齊勒馬立定,滿麵戒備,分為左右,護著一輛四駕馬車,車外罩著淡淡薄紗,隱約可以望見秀寧的身影。

而在他們身前數丈處,撲倒在地的正是那位奪了玉璽逃走的楚官,他手中早已沒了玉璽的蹤影,想必已被西原軍奪走,送至秀寧手中。想必諸侯也是忌憚於對方的兵勢,所以才僵持在此,沒有輕舉妄動。

愕然之下,石不語便欲上前問話,卻見諸侯陣中,早已行出金提王張衍,拱手沉聲道:“李王兄,我等追逐楚軍至此,承蒙貴軍攔截,感激不盡,還望王兄能夠歸還玉璽,莫要傷了彼此和氣才好!”

秀寧居於紗帳之內,恍若無聞,隻輕輕哼了一聲。一旁的德容當即會意,策馬上前幾步,冷然應道:“玉璽乃是無主之物,有德者居之。你口口聲聲要我們歸還,不覺得可笑麼?”

石不語在後微微皺眉,心道這小子才幹倒也出眾,隻是年紀尚輕,不懂得把握分寸,如此囂張的應答,對方豈有不動氣的道理。

果然,話音未落,便見那位脾氣火暴的程梁王李執昆大喝一聲,上前叱道:“你這廝好沒道理,我等與楚軍廝殺了數十日,死了多少士卒、費了多少心血,方才有今日之勝!爾等輕輕巧巧從後殺出,揀了個大便宜,便想將玉璽占為已有,也太過分了些!”

這一次,德容並不應答,反倒是薄紗內的秀寧冷笑一聲,徐徐道:“若非我軍從京都南下,分散了楊廣兵力,此事又哪有這般容易!更何況,方才交戰之時,我軍突襲楚軍後陣,方才使其大亂潰散,難道諸位都睜眼不見麼?”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倒令李執昆麵色憋得通紅,卻又無言反駁,倒是一旁的沈達見得事機不妙,上前接口道:“我等亦知西原出力不少,隻是,這玉璽的歸屬,終究不是先來先得的道理。依我所見,不若暫且將玉璽交由某人保管,待公議之後,再行決定如何?”

他的話,其實還是照搬了石不語先前的主意,諸侯聞言,倒有大半點頭附和,顯然如今的情勢下,還是這種方法最為合理。隻是那秀寧在馬車中聽了,卻忽的輕輕擊掌,掀開薄紗道:“沈王兄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隻是孤家鬥膽問一句,誰人來保管玉璽為好?”

薄紗輕輕掀開,露出那張亦嗔已喜的美妙容顏來,倒叫各路諸侯微微有些發怔,沈達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的心神,很快便被對方的問題所困繞,遲疑道:“這……我們慢慢商議,總會尋到一位大公無……”

話音未落,秀寧已徐徐起身,抿嘴笑道:“不必那麼麻煩,反正也要人來保管,不如便放在孤家這裏,你們商議完畢,再來西原取走玉璽好了!”

此言一出,群雄陣中,登時嗡嗡做聲,個個變色。李道宗自方才吃了個悶虧,早已忍耐不住,聞言當即喝道:“你這娃娃,逞什麼口舌之利,放著我們許多人馬在此,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這話正合了諸侯的心意,當下倒有近半人紛紛揮戈呼應。秀寧麵色一沉,盯著那出言挑釁的李道宗,淡淡道:“如此說來,閣下是打算強取豪奪了?好!好!好!孤家倒要領教一番!吉哥哥,使些手段與他們瞧瞧!”

阿吉正悶得有些發慌,聞言登時大喜,低呼一聲,猛然舉起那巨大的無比的鏈球,倒叫各路諸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後退了數步。李道宗雖有些忐忑不安,卻哪裏肯服軟,當下策動馬匹,便欲上前……

“且慢!”眼見兩人便要交錯而過,石不語急急高呼一聲,躍上前去。阿吉正要出手,見得石不語到來,連忙擲下鐵球,上前一把將他抱起,嗡聲嗡氣的呼道:“爹爹……去哪……在這?”

這話含糊不清,綜合來看便是詢問他去了哪裏,怎麼會在這裏出現。秀寧也早已望見石不語的麵容,當下亦是失了方才的威嚴,上前挽住了他的臂膀,嗔怪道:“爹爹,你怎麼才來?荷兒被他們一群人欺負呢!”

諸侯麵麵相覷,半晌做聲不得,暗道果然一物降一物。這二丈大漢何等凶蠻,那西原王如此冷然無情,怎的一見了這貌不驚人的男子,便齊齊換了顏色,變成了兩個小娃娃。如此看來,那“尚父”之名,倒也不僅僅是尊號,還真的包含了不少親情的成分在內。

且不論他們這邊的感慨,石不語被阿吉緊緊一抱,也覺得周身骨骼亂響,有些承受不住,急忙掙紮著跳了出來,撫著秀寧的黑發,微微一笑,便即轉頭向著諸侯,拱手道:“諸位王兄,且容我與女兒商議片刻,再做定斷如何?”

群雄彼此對視,顯然都有幾分疑慮,無人開口應答。石不語心知他們放不下心來,當下又笑道:“我與諸位相處日久,想必為人如何,諸位都已了然於胸,那種偏向某方或者攜帶玉璽私逃的事,是絕對不肯做的!諸位王兄盡管放心,給我半個時辰便足夠了!”

被他一言道破,群雄倒有幾分尷尬,當下紛紛點頭,表示沒有異議。石不語也不再多言,再次拱拱手,便拉著秀寧往一邊行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慶兒,你若無事,便陪著阿吉玩耍一會,我看你們倒是適合得很!”

小元慶在人群中見了那條大漢,早已忍耐了許久,聞眼當即跳將出來,輕輕躍上阿吉的肩膀,盤膝坐下道:“喂!你也管我爹爹叫爹爹麼?”

阿吉不通事故,但也隱隱知曉這個小兒是自己的親人,當下撓著頭皮,憨憨笑道:“你……爹爹……很好……”

這兩人雞同鴨講,完全不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居然也聊得不亦樂乎,不消片刻便已玩在一處,交換了沉重的武器把玩起來,倒叫麵前的一幹諸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做聲不得,心中又添了幾分忌憚。

再看石不語那麵,已拉了秀寧到了無人之處,低聲道:“寧兒,那玉璽還是交出為好,免得惹禍上身……”

秀寧一撅小嘴,嗔怪道:“爹爹,你怎的幫外不幫裏呢?這玉璽是帝位象征,有著偌大好處,寧兒好不容易才得手,憑什麼便宜了他們!”

石不語歎了口氣,撫著她背心道:“你隻道有好處,卻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得了這玉璽,便是天下諸侯的公敵,隻怕今後沒有一日安寧。還不如盡早交出,賣個人情!”

秀寧美眸一轉,抿嘴笑道:“這點道理,我自然知道的。不過,李信已允諾並入西原軍,京都從此歸我掌握。有這要道在前,再加爹爹你與各位叔叔的濱海在後,兩麵呼應,我便不信他們能有什麼手段!”

石不語微微愕然,倒想不到自己這女兒已有了這等打算,不覺默然無語。秀寧見他沉默,又輕輕勾住他的脖頸,掂起腳尖,在他耳旁輕聲道:“再者,荷兒也有了後招。倘若抵擋不住各路諸侯的聯手,我便將這玉璽轉送出去,或者高價沽賣,最好半路之中命人劫殺,製造一番懸疑,嘻嘻,定叫那些家夥彼此爭鬥,元氣大傷!”

這一番計策說來輕巧,其中卻一環扣一環,既是精密,又藏著幾分陰毒,若是真的實施巧妙,倒真的有六七分成功的可能性。隻是石不語聽在耳中,不禁心頭一沉,似乎有些感佩,又莫名的湧起一陣哀傷,隱隱覺得眼前的小女兒,已變得陌生起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毫無心計、知知纏著自己撒嬌嬉鬧的小娃娃了……

沉默半晌,心頭一陣發苦的男子,望著眼前的清麗麵容,終於忍不住歎息一聲,低聲道:“寧兒,你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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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嫁人

“變化?”秀寧微微皺眉,顯露出些須的不解,然而很快的,她便微笑著回應道,“爹爹的意思,是覺得寧兒變壞了麼?”

“不,隻是變化,並沒有所謂的‘好’與‘壞’……”石不語深深望了她一眼,輕輕搖頭道,“所以,即使關押著建成的帳篷突然失火,即使數位文官莫名死亡,我也沒有絲毫的想法……”

在聽到這樣的回答後,那位少女的嬌軀,忽的輕輕顫抖起來,半晌過後,她低聲應道:“爹爹,你知道的,我隻有一個人,父親、娘親、哥哥他們,都已經……”

“我明白……”石不語歎了口氣,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微笑道,“其實不用在乎別人的想法,即使,那是我的想法。要知道,等你成為女皇之後,我可能早已掛掉,或者和凝寒她們在某個海島整天吃著海鮮……”

這樣不正經的回答,自然是很滑稽的,但秀寧聽在耳中,卻登時麵色一片慘白,勉強笑道:“爹爹,難道你不和我一起嗎?”

感受到對方指尖上不斷加大的氣力,石不語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旋即摩挲著下巴道:“這個嘛,如果是偶爾住住,又有美貌宮女服侍的話,我是不介意的。不過,那種沉悶的地方,實在不太適合……”

他如此說著,卻漸漸覺察不對,終於尷尬的停口。麵前的秀寧不知何時已背轉身去,默然無語的望著遠方山巒。徐徐的涼風之中,她那瘦弱的香肩,開始輕輕的顫抖,或許是因為寒冷,又或許是因為……

不安的摸了摸鼻子,石不語嚐試著伸出手去,輕聲道:“寧兒,你有什麼……”

話音未落,嬌小的身軀已猛然轉回,撲入他的懷中,緊緊的擁抱著,流淌出低低的啜泣聲來:“爹爹,你不要走!寧兒要你陪著我,一直一直……”

聽到這樣的哭泣與央求,那位愕然的男子,也不免覺得雙目有些濕潤,他歎了口氣,輕輕撫著那烏黑的秀發,柔聲道:“傻瓜,我終究要離開這裏的。而且,你也會遇到許多新的朋友,比如,將來的夫君……”

“我不要!”然而,這句話仿佛刺激到了柔弱的少女,她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道:“除了爹爹,我才不要什麼朋友、夫君……”

將這回答理解為賭氣,石不語微微一笑,戲噱道:“不要朋友嗎?好吧,那麼,你總歸是要嫁……”

“如果要嫁人的話,就嫁給爹爹好了!”伴隨著這句脫口而出的回答,秀寧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再度埋入了對方的胸懷中,緊緊的擁抱著,似乎擔心一鬆手,便會失去一切。

“好主意……”微微的愕然過後,石不語很自然的將之理解為少女的依戀,並且哈哈笑道,“那樣的話,就可以拍一部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言情劇出來……”

很顯然,在這種時候,他並沒有發覺,靠在自己胸前的少女,雙頰已然一片暈紅,而水光盈盈的眼眸中,亦是流露出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情愫與愛意……

一聲輕哼從旁側傳來,打擾了此刻的寧靜。不遠處,那位等待了許久的李執昆,已在幾位諸侯的攛掇下急步行來,不耐煩的問道:“兩位,可曾商議過了?”

秀寧冷冷掃了他一眼,默然無語的走向山丘,見她歸來,各路諸侯齊齊停止了交談,轉頭望來,等待著令人期待的回答。石不語隨後行來,環視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輕輕拱手道:“諸位王兄,抱歉得很,我已盡力了……”

此言一出,下方登時傳來難以抑製的喧嘩,片刻之後,那位向來精細的張衍略微向前一步,沉聲道:“逝兄弟,既然如此,我等也隻好自行解決了。隻是,孤家冒昧問一句,你與濱海諸位,打算幫助哪一方?”

石不語微微愕然,轉頭望向秦暮等人,不知應當如何應答。好在秀寧此時已冷哼一聲,搶先應道:“張王兄,你不必多作試探,我西原自有強兵猛將,並不需要什麼幫手!吉哥哥,你去與他們較量一番!”

阿吉正是無聊,聞言當即拋下元慶,提著鏈球站起身來,如同小山一般立在陣前。秀寧頓了一頓,徐徐道:“不必多說,諸位隻要能擊敗我家哥哥,秀寧便親手將玉璽奉上!”

諸侯聞言,麵麵相覷,眼中卻都流露出幾分心動來。他們眼下並無多少兵馬在旁,加之濱海群豪的態度又有些模糊,倘若真的硬搶,隻怕勝算不大,倒是這單挑,是個合適的法子。那位喚作阿吉的大漢,雖然看上去頗為勇猛,但頭腦似乎不太靈光,反應也不怎麼怪,若是能抓住這兩個弱點,也未必沒有取勝的機會。

“便再厲害,也是一個人,難道我們輪番上陣,還抵不過你區區一人麼?”想到此處,各路諸侯齊齊下定了決心。李執昆向來習慣了充當炮灰,當下便轉頭望向身旁的一員猛將道:“丙元,你上前,與他切磋一番!”

這丙原,奶是李執昆麾下的第一等猛將,端的是力大無窮,又兼身手敏捷。他前些日子因了率領遊騎在外騷擾,沒有機會與宇文來呼對陣,心中著實引以為撼。此時聽得主公吩咐,當即邁步向前,提起手中碗口粗細的鐵棍道:“吉將軍,在下得罪了!”

阿吉隨意的晤晤兩聲,顯然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見得如此,那位丙原不免有些惱怒,當下不再多言,一棍揮出,攻向對方的腰間,顯然是抓住了對方反應較慢的弱點。事實上,也如同他預料的一般,直到鐵棍幾乎觸機及身軀時,那位大漢都沒能夠及時的反應過來……

“不過如此……”丙原輕輕鬆了口氣,然而,便在他露出笑容的剎那,巨大的鏈球已從天而降,呼嘯著落向他的頭頂,可以想見,一旦被其擊中,會是如何的下場……

“什、什麼!”觀望中的諸侯,倒有大半發出了驚歎之聲。很顯然,那位阿吉似乎完全沒有防守的念頭,而是打算以拚命的方法來同歸於盡。這就意味著,當丙原的鐵棍砸中對方腰身的同時,巨大的鏈球也會命中他的腦門,其結果便是……

“開、開玩笑!”丙原並沒有犧牲的打算,急忙後躍數步,回棍防守。而那鏈球在重重砸落在地麵上之後,又再度高高揚起,隨後借助著阿吉的臂力驟然擊出。

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如此連貫的丙圓,在呼嘯而至的鏈球麵前,隻能無奈的橫舉鐵棍抵擋。金鐵交鳴聲中,巨大的鏈球被鐵棍格擋在外,然而,緊緊一瞬間之後,堅硬的棍身便如豆腐一般被輕易的砸成兩段,鐵屑橫飛中,鏈球依舊著強悍的力量砸將下去……

一聲悶哼,完全失去了抵擋能力的丙原橫飛而出,重重砸入人群之中,雙臂盡折,已然徹底的暈厥過去,從他胸口深深的凹陷來看,這位程梁第一猛將,怕是起碼要休養上半年了……

一片愕然的沉默中,匆匆趕來的莫愁靠近了抱臂而笑的石不語,輕聲道:“不用說,那一定是你教他的。”

石不語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側頭道:“我什麼都沒做,隻不過告訴他,這個世上敢同歸於盡的,絕對沒有幾個……”

實際上,對於力大無窮而行動較慢的阿吉來說,要想避免自己的弱點,最好的辦法便是如石不語所說,不顧一切的進攻,隻要對方不得不回防,那麼所謂的弱點,便不再是弱點了。更何況,即便遇上真正悍不畏死的對方,相信阿吉天生的淡淡鱗甲,也能起到足夠的保護作用。

不過,雖然他是如此的自信,諸侯之中,卻仍然有人嚐試著挑戰。片刻之間,已有六、七人在主公的示意下上前邀戰,而其結果,自然是毫無例外的昏迷或者重傷。眼見如此,群雄的神色不禁變得一片鐵青,而心頭的絕望與恐慌,也逐漸蔓延開來。

秀寧打了個哈欠,輕輕擊掌道:“諸位,時候已經不早了,快些結束吧!老實說,我並不介意你們以二對一,或者以三對一……”

聽到如此充滿挑釁意味的話語,各路諸侯的眼中,齊齊迸發出難以抑製的怒火來。下一刻,立在沈達身旁的申公義已大喝一聲,提槍攻上前去,槍尖上迸發出的青氣如同盤旋的青龍一般,射向對手的雙腿。幾乎在同時,安靜得有些令人詫異的沈通,亦在同時策馬而出,借著馬匹的速度,舞動長刀,斬向阿吉的頭顱。

“通兒!”眼見獨子如此不自量力的行為,沈達又驚又怒,急急出口喝道。他自然知道,自己這位兒子連日來始終屈居於石不語的陰影中,早已憋了滿腹的怒氣,打算借這機會揚威正名,隻是如此莽撞的舉動,隻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

果不其然,巨大的鏈球揮舞而出,搶在申公義近身之前,輕而易舉的擊上了馬身,撞飛了及時閃避的沈通。下一刻,在鐵鏈的作用下,鏈球倒飛而回,堪堪抵在身前,抵住了迎麵刺來的長槍。

申公義身形一震,隻覺得無窮的大力洶湧傳來,叫人幾乎呼吸不得,饒是如此,他卻仍然鼓足了真氣,將槍芒源源不斷的送出,希望可以借此暫時壓製住對方的身形。

而得到喘息的機會,那位翻滾在地的沈通已然躍起身來,忽的摘下背後長弓,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直攻阿吉的左眼。他的箭術,本來也有些小成,加之此時距離頗短,那箭矢嗖的一聲,便已到了阿吉麵前,端的是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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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紛亂

“無恥!”石不語忍不住低喝一聲,以二鬥一也就罷了,居然還要乘機暗算,這卻著實有辱武將風範。

說話間,那箭矢早已到了阿吉麵前,眼見便要刺入眼中,那位看似鹵鈍的大漢忽的大喝一聲,猛然揮舞鐵球,擊飛了箭矢。隻是如此一來,被格擋的槍芒登時沒了阻礙,長驅而入,已然刺中對方的身體。

“成了!”申公義輕呼一聲,還未露出笑容,便登時愕然閉嘴。是的,沒有錯,槍芒已毫無疑問的擊中對手,然而奇怪的,在進入對方胸口不到幾寸之後,便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阻礙,再也無法進得一步。

“怎、怎麼可能!”在愕然的驚呼完全出口之前,巨大的鏈球已帶著寒風再度襲來。無法抵擋的力量麵前,那位甚至來不及拔出長槍的武將,便登時倒飛出去,成了第七位陷入昏厥的不幸者。

而下一刻,第一次察覺到疼痛的阿吉,已仰天長嘯一聲,猛然拔出了胸口的長槍,任由鮮血噴灑著,撲向另一位罪魁禍首。

怔怔而立的沈通,顯然已被這一幕驚得徹底呆了,眼見對方合身撲來,竟然毫無反應的立在原地,直到風聲呼嘯而過時,方才下意識的一個魚躍,避了開去。

見得愛子危急,沈達麵色一片蒼白,急急躍入場中,大聲喝道:“吉兄弟,手下留情!我等認輸便是!”

然而,他倉促之下,已然忘記了對方的不通世事。被痛感刺激的阿吉哪會在乎身後男子的呼喝,眼見一擊不中,登時又是一聲長吼,鏈球揮舞數圈,猛然呼嘯而出,再度擊向倒地翻滾的沈通……

“停手!”危急之際,便在石不語出手之前,術宗行列之中,已有一人當先躍出,袍袖揮過,一道威力並大大的火浪疾射而出,堪堪擊上阿吉的手臂,雖然並未造成何等的損傷,卻已成功的令其一顫,隨即使得鏈球斜斜偏出,落在沈通不遠處。

得此良機,沈達急忙扶起呆若木雞的獨子撤入陣中,隨即向著身旁的淨塵子躬身道:“多謝宗長出手相助!”

淨塵子微微頜首,淡淡道:“敝宗既已與蘇陽結成盟友,這等事便是理所應當的,千歲無須如此客氣!”

二人說話間,那位淨塵子的門人已經借著元術,將阿遠遠逼了開去。阿吉雖然力大無窮,卻終究抵不過對手的元術神通,好在那宗士也沒有傷他的意思,隻是借著火浪不斷將他逼向角落,看那意思,半是戲耍半是借機殺殺西原的傲氣與威風。

不過,以宗門的神通與尋常武將相鬥,終究不是什麼值得得意的事。那門人玩了片刻,也覺得無聊,當下發出一道火蛇,打算將阿吉逼回陣中,解決了此事。隻是這一次,被他騷擾戲耍得無處發泄的阿吉,卻忽的厲吼一聲,猛然撲入了火蛇之中。

“笨蛋!不要進去!”眼見他衝入熊熊烈火之中,石不語登時跳起身來,還未來得及施救,便見異象突起。本應即刻倒在火焰中的大漢,不知怎的,周身銀光微微閃動,竟已毫發無傷的衝了出來,手中鏈球更不停歇,如同雷霆一般砸向那術宗門人……

要知道,宗士向來修習元術,於自身的肉體鍛煉,卻是極不關注的,加之那門人絲毫未曾防備,大意之下,登時被鏈球一擊即中。千餘斤的重量壓將上來,便是強壯的武士也承受不住,更何況他著柔弱的聲音。隻聽得一聲悶哼,血光飛濺,這宗士已化為一灘肉泥。

“怎、怎麼可能!眾人愕然之中,淨塵子門下幾位弟子已齊聲怒喝,同時飛上台去,五六道元術齊齊攻出,直逼那殺死同門的罪魁禍首,饒是阿吉力大無窮,亦在這無法抵禦的元術攻擊下不住後退,不消片刻,便已多出十幾道傷口來。

見得此景,秀寧登時麵上變色,信手一揮,數百名士卒齊齊迎將上去,將阿吉護在陣中。那幾名宗士雖有不甘,卻不願對尋常士卒下手,隻得暫時停步,厲聲喝道:“爾等速速退開,我們要對付的,隻是偷襲我師兄的那廝!”

秀寧神色一凜,在德容耳邊說了幾句,後者當即向前幾步,沉聲道:“陣前廝殺,難免死傷,況且,先行出手的,也是那位宗士!再者說,你們五六名宗士,一起攻擊普通的武將,也未免過分了些!”

“普通?”話音未落,淨塵子已麵色鐵青的出列,指著阿吉道:“這廝身有銀鱗,分明是半妖之身,哪裏算得普通了?”

眾人愕然,齊齊抬頭望去,果見阿吉憤怒之下,身上果然隱隱現出銀色薄鱗來,難怪他能在方才的火蛇中存活下來。各路諸侯中,本來便有大半心中不服,當下紛紛附和道:“宗長說得極是!西原王,你縱容半妖行凶,傷了我等七、八員武將,若非宗長慧眼,險些被你騙過!”

一片呼喝中,那幾名宗士更無遲疑,眼見師尊有默許之意,當下再度催動元術,逼開一幹士卒,攻向流血不止的阿吉。危急之際,隻聽得一聲低喝,數道身影從陣後飛來,青光閃過,幾名宗士身形齊齊一滯,向後倒飛出去。

而幾乎同時,那幾道身影已立在阿吉身前,堪堪將他護住。石不語本已向前奔了幾步,見狀登時鬆了口氣,倒是那位淨塵子一見之下,登時喝道:“翰墨先生,你們幾位要替西原出頭麼?”

那擋在阿吉身前的幾人,正是翰墨先生、嘉音、邏迦以及葉翟。他們先前奉了鈞鴻之命照看器宗門人,因此未曾到來,秀寧先前見得情勢不妙,便已暗中捏破了示警的靈符,召喚幾人趕來,救了阿吉一條性命。

事實上,正如術宗與蘇陽、金提結盟一樣,音、文、心、念四宗已早在石不語的策劃下,與西原結成盟約,自然沒有不傾心盡力的道理。眼見淨塵子怒氣衝衝,葉翟當即出列,拱手微笑道:“宗友不必著惱!待我等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決斷如何?”

淨塵子怔了一怔,旋即喝道:“這又有什麼可問的,我徒兒不忍下手,卻被那廝趁機偷襲!”

他二人對話之際,秀寧已將情形一五一十的告知嘉音等人。此時。聞得淨塵子的控訴,翰墨當即上前幾步,輕輕搖頭道:“宗友,此事阿吉固然不對,但貴宗弟子也有不妥之處。一來,他既然救下了沈通,便該及早罷手,何必再多做戲耍挑釁;二來,雖說我輩是宗門中人,但對上尋常武將,也不能太過大意……”

事實上,方才的事本就很難分辨對錯,翰墨如此解釋,倒也不全是歪理和強辯。隻是,淨塵子傷心愛徒的喪命,又被翰墨這麼一頂,登時更是大怒,顫聲道:“好!好!好!果然勢大欺人!自從貴宗得了西原的助力後,說起話來,倒比以往硬了許多!如此下去,隻怕我術宗也不在你們眼中了!”

這句上綱上線的話中,實際上已包含了數年來各宗的矛盾,可謂厚積薄發。向來脾性直爽的葉翟,聞言當即回敬道:“宗友,我等就事論事,何必拿宗門出來壓人?若是當真傷了和氣,隻怕會誤人誤已!”

淨塵子聞言,麵色更是漲的得一片通紅,還未來得及答言,一旁的陣宗宗主琨羅已上前一步,微微皺眉道:“葉宗友,術宗向來領袖各宗,淨塵亦是德高望重,你說他以宗門壓人,似乎有些過了吧……”

淨塵子得人附和,自然氣焰又盛三分,當下冷笑道:“宗友說得極是,隻怕是某些人,自恃羽翼豐滿,打算取我術、陣二宗而代之……”

他二人一唱一和,倒叫葉翟起了心火,也是一時收口不住,同樣冷笑應道:“世易時移,宗門也是更替不止,說什麼取而代之!五百年前,術、陣二宗也未必是什麼大宗,等到他日楚廷覆滅,新朝建立之時……”

這後麵的話,卻因了嘉音的及時示意,而沒有再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淨塵子與琨羅又怎會聽不出來。這十餘年來,因了各路諸侯的蓬勃興起,彼此間的摩擦也日間增多,而作為其背後身影而存在的各個宗門之間,雖然還維持著表麵的和諧,但也暗流湧動,時不時產生一些小小的爭執。

而音、文、心、念四宗,本是宗門中的小派,但自從依托了勢力強悍的西原與濱海之後,自然也水漲船高,在法宗中日漸強盛,隱隱有聯合對抗幾個大宗、與之平起平坐的趨勢。眼見如此,術、陣、符三宗自然極不甘願,暗中難免有些打壓排擠的手段,一來二去,雙方的矛盾日間明顯,終於借著此次西原奪取玉璽的突發事件,公開爆發出來。

一時之間,這些往日平和相處的宗門,竟然徹底拋開了各路諸侯,徑直爭論起種種隱藏的矛盾與問題來,到得後來,便連那些本是隔岸觀火的其他宗派亦被卷入其中,情勢越發混亂。

群雄在旁見了,不由得麵麵相覷,半晌做聲不得。那程梁王李執昆更是咽了口唾沫,向著身旁的吳可玄嘟囔道:“日他娘的!老吳,這奪玉璽的,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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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追擊

且不論各路諸侯的迷惑,便是此時已卷入紛亂的各宗門人,恐怕也搞不明白,自己這些原本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究竟是怎樣從幕後走到台前,成為爭執焦點的。不過,迷惑歸迷惑,不解歸不解,這場紛爭很快便由最初的溫和辯論轉向火藥味十足的爭執,到得最後,一些性子較為火暴的宗士,更是幾乎要動起手來,隻是顧念到下方的許多“觀眾”,方才勉強按捺下來……

“不語,我去勸上一勸……”凝寒不願看到宗門在群雄麵前丟盡顏麵,當下沉吟片刻,便欲上前幾步。

“師父,你不適合……”石不語急忙拉住她的玉臂,輕聲阻止道。禦獸宗向來與音、文等小宗關係密切,濱海又與西原關係良好,倘若冒然出麵,隻怕勸解不成,反倒引起術、陣幾宗的誤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凝寒也知他說得有理,但眼見各宗爭執越發激烈,甚至已到了彼此貶低與譏諷的地步,不免憂心忡忡。珈漣仰麵望向西南,微微笑道:“姐姐,不必擔憂,主事的人來了……”

果然,話音未落,便聽得遙遙一聲長嘯,鈞鴻子於天外疾射而至,使了個千均之法猛然下墜,地麵劇震不止,倒逼得攪在一處的眾多宗士後退了數步,氣勢為之一滯,連帶火氣也消了幾分。

火氣稍降,頭腦自然也跟著清醒了許多,這些宗士環顧四麵,見得下方群雄那種哭笑不得的神情,均是麵色一紅,添了幾分慚愧。鈞鴻子也不願多加責備,隻淡淡道:“我已護送器宗諸人離去,幸好,他們離去的早……”

此言一出,眾宗士更是尷尬不已,紛紛輕咳徐行,散了開去。淨塵子卻猶不甘心,低聲道:“師兄,不是我等故意生事……”

鈞鴻子抬手阻止,轉頭望了翰墨、葉翟幾人一眼,方才沉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我門下弟子,終究沒有百死的道理。不過究竟如何處置,也不必在這一時計較,你且隨我歸山!”

淨塵子微微一怔,勉強應諾,率了一幹門人,飄然離去,便連告辭二字也不願再多說。而術宗既已歸去,其餘各宗亦是覺著無聊,當下紛紛四散而去,片刻之間,便已走得精光。石不語在旁觀望,見他們大多麵色鐵青,毫無寒暄之意,心知裂縫已然出現,隻怕日後倒有一番麻煩,不覺為之歎息……

宗門既已散去,仍然立在原地的各路諸侯,也不免意興索然,眼見那位阿吉經得簡單治療後,重又提著鏈球步出陣來,群雄麵麵相覷之餘,又是沮喪又是無奈。沉默半晌,建川王吳可玄當先拱手道:“孤家對於玉璽沒什麼興趣,便先行告辭,追擊楚軍去了!”

說罷,他便率先領著數千人馬,先行離去,而被他這麼一帶動,本來就純屬看客的幾路小諸侯,也紛紛拱手告辭,不消片刻,山丘上便隻剩下了程梁、蘇陽、金提、三路人馬與西原軍互相對峙,至於濱海,則是在旁做了個看客,擺出兩不相幫的架勢。

見得如此,這幾路諸侯便是再不甘願,也知今日討不了好去,當下商議片刻,便即散去,沈達臨行之前,卻又回頭望向李秀寧,輕歎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李小姐果然了得!他日若有機會相逢,孤家還要再領教一番……”

秀寧微微一笑,在馬車上躬身回禮,並無言語。隻是那位險些喪命的沈通,卻是滿腹的不平,在旁低聲道:“爹爹,難道就這麼算了不成!那小丫頭部下不過三千餘人,大將也受了傷,我們現下召來那支……”

沈達冷冷掃了他一眼,皺眉道:“莫要再說!那支奇兵費了為父十餘年的工夫,不是用在此處的!申兄弟,你送他回營,我自領兵去追擊楚軍!”

被他肅然喝止,沈通不敢再多言,順從的退開了幾步,但眼眸之中,仍然藏著抑製不住的不甘與怒火。申公義知他心意,徐徐放慢馬速,陪在他身旁,低聲道:“公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急於一時。”

沈通苦笑一聲,回頭眺望,眼見石不語被諸女擁裹,正嬉笑著行入西原陣中,不覺更添憤懣,怒道:“濱海分明與西原聯手做戲,使詭計得了玉璽,叫我如何甘心!李秀寧先前還束手無策,自從和那廝私談之後,突然就提出什麼單挑,其中一定有鬼!”

申公義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自然知道那廝指的是誰,當下微微沉吟,遲疑道:“公子所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眼下,玉璽已落入他們手中,我們恐怕……”

沈通勒著韁繩,恨恨道:“誰說沒有辦法,隻要爹爹肯出動……恩,申叔叔,我若沒有記錯,那支人馬正是歸你掌管……”

申公義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連連搖頭道:“不可!此事萬萬不可!若被你爹爹知道,我無論如何也擔待不起!”

沈通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哪肯舍棄,當下抓著對方的手臂,急切道:“申叔叔,爹爹一向視你為兄弟,便是知道也不會如何責怪你!再者說,若是我們能夠奪回玉璽,定是大功一件,爹爹讚賞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責罰!”

被他如此遊說了片刻,申公義似乎也有些心動,躊躇道:“這……不知我們,能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沈通見他語氣鬆動,不禁大喜,連忙道:“西原軍的主力已追逐楚軍去了,我料想他們必然會前往匯合,我們的奇兵速度快上幾倍,隻要緊緊追趕,便能在半路攔截。至於戰力麼,申叔叔,你親自訓練的軍隊,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麼?”

申公義沉吟片刻,終於輕輕擊掌,低喝道:“罷了,便賭上一次!公子,待他們行遠,我便發出信號召集部屬前來!”

正如沈通預料的一般,眼見諸侯散去,鬆了一口氣的秀寧便告別濱海群豪,引兵去與主力匯合,石不語難得見到女兒,不願立刻分離,便領了諸女陪同護送,順便也讓漪靈為阿吉治療一下傷勢。

一路迤儷行去,沿途望見多少殘軀、野火、破甲、斷槍,令人心頭不忍,生出許多感歎。諸女中除了莫愁、幽姬與安素之外,均是麵色黯然,微微垂首不語,石不語更是收起了向來的嬉笑,忿忿道:“楊廣那混蛋,自己尋死也就罷了,還要拉這麼多人為他陪葬!”

珈漣行在他的旁側,聞言輕輕搖頭,歎道:“不語,即便楊廣死了,這一切還是不會改變的……”

眾人微微愕然,但很快的,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事實上,經得此次一役,楊廣雖然僥幸逃脫,但也已苟延殘喘,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此,今後一段時間內,中原將麵臨著群雄逐鹿的局麵,到時兵戈紛起,隻怕受到牽連而喪生的生靈,還會遠遠勝於今日此役……

“一將成功萬骨枯!”石不語不覺如此輕吟,頓了頓,又道,“一將尚且如此,那麼一個皇帝呢?我前世讀那些小說,常見作者筆下的主公叫囂著征服大陸、拯救百姓……現在想來,恐怕百姓在被拯救前,已經被犧牲得差不多了……”

他這話,說得也有幾分俏皮,但諸女聽了,卻全無笑意。唯有南蘭拋著手中的銀兩,輕笑道:“如果那些百姓知道自己會成為犧牲品,你猜,他們會不會喊著‘放過我,別來拯救我,讓我痛苦下去好了’……”

這句話,終於讓眾人露出了一絲笑意,石不語精神一振,轉頭看著身旁馬車中的秀寧,微笑道:“所以,我們要盡快幫助寧兒平定天下,速度越快,死的人便越……”

便在此時,忽聽得前方石林後傳來一聲輕哼,一個身影冷冷道:“惺惺作態!你若那麼關心百姓,倒不如勸你女兒交出玉璽,歸降蘇陽!”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變色,登時勒住馬匹,德容急急揮手,數千精騎齊齊從兩麵迂回奔過,擋在馬車前。石不語早已聽出那人的聲音,當下輕輕催動玄墨,上前幾步道:“沈公子果然執著,苦苦追尋而來,便為了一塊破石頭?”

諸女聞言,齊齊抿嘴輕笑,那藏在石林後的沈通受了刺激,當下再顧不得許多,徑直催動千餘罩著綠袍的輕騎行了出來,一字排開,擋住眾人的去路。申公義提槍立在陣前,高聲喝道:“李小姐,我等不欲多事,你交出玉璽,便可離去!”

秀寧在馬車中聽了,冷笑一聲,當即回應道:“我也不欲多事,你交出沈通的狗頭,便可離去!”

申公義聞言一怔,還未來得及應答,沈通已勃然大怒道:“小丫頭,你莫要欺人太甚!以為仗著那個關係不清不楚的義父,便能耀武揚威?今日,定要叫你知道本公子的厲害!”

秀寧最恨的便是別人辱罵石不語,聞言登時麵色鐵青,掀簾喝道:“吉哥哥,替我取了這廝的狗頭回來!”

阿吉聞言,二話不說奔出陣來,手中鏈球揮舞數周,忽的一聲大喝,猛然砸將出去,猶如隕星一般,直直撞向敵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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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音術

呼嘯風聲中,鏈球如雷霆般直擊而下,眼見沈通便要抵擋不住時,那立在一旁的申公義忽的舉槍輕喝道:“射!”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綠袍輕騎中百餘人齊齊發動,舉手、彎弓、搭箭一氣呵成,流水般的動作中,百隻箭矢齊齊射向空中,同時命中鐵鏈的一點。鐵鏈雖然崩得筆直,但被箭矢全部擊在一點之上,登時微微一軟,帶著鏈球跌落下來,砸得地麵煙塵飛揚,卻未曾造成半點實際傷害。

“什、什麼!”眾人瞧得目瞪口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要知道,從鏈球破空擊出到落地之間,不過短短幾秒,這極為有限的時間內,那百餘弓騎竟能齊齊射出箭矢,並且無一例外的命中一點,便說是奇跡也不為過。而更令人窒息的是,阿吉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而這些弓騎,竟會懂得捕捉他出手中的弱點,仿佛帶著天生的默契來合作。這種手段,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

然而,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事實已然擺在麵前。申公義一擊得手,更不停歇,一麵拉著沈通策馬後退,一麵再度喝道:“遊射!”

“射”字未落,千餘弓騎齊齊挽弓,漫天箭雨登時鋪天蓋地而來,數百西原軍橫在陣前,連哼都未曾哼得一聲,便已落馬仆地。再看他們每人身上,竟是不多不少,齊齊落了三、四隻箭羽,且都命中要害之處,更無一箭是多餘浪費的。

“衝上去!近身交戰!”石不語心機靈敏,見得此景,當即催動玄墨,迎將上去。西原軍微微愕然,登時又被箭矢襲來,雖然急忙閃避,卻又再度倒下百餘人。好在秀寧及時反應過來,高聲喝道:“跟隨尚父!拔劍!近戰!”

到了此時,西原軍便是再笨也已反應過來,紛份策馬迎將上去,雙方彼此距離本就不遠,不消幾步,便已衝到對方身前,眼看便要近身,那第一列的數百弓騎忽的齊齊扯去身上綠袍,露出非人的麵目來……

“逝!小心!”凝寒在後一聲驚呼,石不語心頭一驚,急急勒住玄墨。然而,那些西原騎兵卻沒有他的運氣,早已撞入對方陣中,隻聽得一片狼咆馬嘶,數百騎兵甚至還未來得及舞動配劍,便已連人帶馬跌倒在地,被短矛刺成肉泥。

“那、那是什麼!”玄墨淩空一躍,後退數步,石不語隨手擊退一匹野狼,這才有了空暇觀望對方。此時,神秘的弓騎,早已扯去了罩著全身上下的綠袍,露出了真正的麵目……

用常人的眼光來看,這些奇怪的生物仿佛是人與狼的結合體——他們的上半身,除了雙目赤紅、五官略微突出外,與尋常的人族並無區別;但他們的下半身,從腰部開始,卻是與巨大的野狼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半人半狼的奇怪構造。如果一定要做一個比喻,那麼倒仿佛是西方傳說中的半人馬,所不同的是,下半身的馬,換成了更加窮凶極惡的狼……

“那是狼魈!”眼見數百騎兵在頃刻間便已淹沒在狼群之中,凝寒不禁麵色凝重,高聲喝道。正如《異獸總綱》所載,這種奇怪的生物,向來生活在大漠之中,群居遊弋,以捕食其他動物為生。它們的個體實力,雖然並不如何強悍,但天生具備心靈溝通的天賦,目力極佳,速度驚人,更能製作簡單的弓箭使用,乃是天生的射手。

七百年前,大漠王休烈格以特殊手法訓練了三千隻狼魈,號為“疾風狼騎“,隨後率領其侵略中原邊境,所過之出,生靈塗炭,更無任何守軍能夠抵擋。到得最後,還是當初的大安朝請下法宗相助,經得數月搏殺,方才將這批狼魈盡數誅滅,休烈格當場陣亡,而其訓練狼魈的秘法也宣告失傳。

“已經失傳的秘法,怎麼會……”凝寒於瞬息間憶起曾經讀多的記載,不免又添幾分疑惑,“難道說,當時的宗門中,有人私下保留了……”

她正在推測前因後果,那千餘狼魈已將衝殺上來的騎兵消滅近半,倒不是西原軍戰力欠佳,而是他們身下的戰馬,往往一聞狼嘯便筋骨發軟,動彈不得。馬匹既已受驚,騎士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往往還未拔出長劍,便被狼魈連人帶馬撲倒在地,狼牙、利爪、短矛三管齊下,登時化為肉泥……

眼見如此,那些僥幸落後的西原騎兵更不敢冒然靠近,隻於外圍逡巡,以弓箭射擊。隻是,這種方法便如同“關公門前耍大刀”一般,極為可笑軟弱。那些狼魈,本就行動敏捷,見得箭雨落下,登時如旋風般分散開去,旋即立定、搭弓、回射,造成無數傷亡。往往西原軍十箭才能射倒一隻,它們兩三箭便奪走一條性命,此消彼長之下,更將西原軍推入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沈通立在遠處,與申公義觀望戰局,見得情勢大好,不禁滿麵紅光,高聲呼道:“妙極!妙極!申叔叔,遲則有變,不如令它們全力攻擊,速速取勝才是!”

申公義也是首次出動狼魈,見得這種場麵,自然歡喜不已,卻仍未失去冷靜,沉聲道:“公子,狼騎來得不易,沒必要與他們硬拚,待西原軍傷亡大半,再行攻擊也不遲!”

沈通微微一怔,卻也承認對方說得有哩,當下微微點頭,忽的想起一事,急忙道:“申叔叔,你囑咐它們,切莫傷了那些女子……”

申公義聞言頓時無語,心中暗歎一聲,口中卻仍然應道:“我盡力而為,不過狼魈嗜血,有時難以控製……”

“老實說,我討厭它們!”石不語化出獸形,妖力震動,將迎麵射來的數十隻箭矢盡數震碎。然而,借著他停步的片刻工夫,本已在攻擊範圍內的幾隻狼魈已再度逃離開去,隨即又於遠處射出箭矢……

這些有著一定智慧的生物,在經過特殊的訓練之後,顯然已形成了特殊的遊獵戰法,石不語與諸女的實力,明明在它們之上,卻是苦戰半日,收獲甚少。相形之下,倒被一部分被遺漏的狼魈乘機突破防衛圈,攻到沒有實力弱小的秀寧、阿月兒附近,逼得眾人往返救援。

事實上,石不語不是沒有辦法應對這種騷擾式的攻擊,按照“擒賊先擒王”的諺語來看,隻要他能夠穿過狼魈群,直接擒下在遠處指揮的申公義便可結束戰鬥。然而,狼魈群顯然接受過類似的訓練,一旦見得石不語試圖穿越,便齊齊引弓射擊,逼得他不得不防禦後退。

如此折騰了半日,眾人早已疲憊不堪,幹脆放棄了進攻,隻在秀寧的馬車旁構成防衛圈,不斷以元術、妖術擊退漫天飛舞的箭矢。而這種消極的防禦,顯然更受狼魈的歡迎,在斬殺了大半士卒之後,它們開始在遠處嘯聲的指揮下,集結成群,齊齊向馬車射擊,如此一來,眾人更是手忙腳亂,被逼得無計可施。

蘭蓉微微側頭,召出一片藤牆,擋住撲天蓋地的箭矢,躊躇道:“公子,我再召些樹藤出來,將他們困住如何?”

石不語先是一喜,旋即搖頭道:“沒有用!你的樹藤隻包括了五十丈的距離,這些家夥,卻能在一百丈外射擊!喵喵的,有沒有東西,能夠攻擊到一百丈外的?”

他說話間,手中的妖華息爆慢了一慢,幾枝箭矢登時透入其中,漪靈與珈漣同時輕呼一聲,顯然已經中箭。石不語見狀,急忙橫身躍出,擋在她們身前,轉頭喝道:“莫愁,你替我照看這裏,我衝出去。先設法驅散它們!”

莫愁揮動衣袖,不住抵擋著驟雨般的箭矢,一麵急急應道:“莫要胡說,你這樣衝出去,便等於充當活靶子,我還不打算替你送終!”

話音未落,又是一片箭雨襲來,這一次倒黴的,是躲避不及的南蘭與立在她身旁的阿吉。石不語瞧得怒火中燒,卻又束手無策,不禁暴喝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站這玩草船皆箭不成?”

便在他暴跳如雷之際,纏綿的歌聲忽從後方徐徐響起,眾人愕然回望,卻見阿月兒正斜靠在馬車邊上,捂著肩膀上的傷口,輕聲吟唱起來……

“退下去,沒有用的……”石不語微微一怔,旋即急急呼道。的確,比起蘭蓉的樹藤來,音術的攻範圍更大一些,然而,正如凡事有利亦有弊,音術的特殊性,決定了它除非達到高階,否則無法對人族以外的生物起到作用。換而言之,若是嘉音身在此地,或許能夠擊退狼魈,但修煉不到半年的少女,又怎麼可能達到如此境地?

然而,一向溫順的阿月兒,卻在此時違背了男子的喝令,依舊靠在馬車邊上,麵色蒼白的吟唱著。因為全神貫注的緣故,她難免忽略了自身的防禦,幾隻遊弋在外側的狼魈登時尋到良機,極有默契的引弓射來。

“小心!”危急之際,卻是石不語及時揮動蝠翼,玄色的光球猛然射出,將疾射而來的箭矢消解在空氣中。微微喘息的男子顧不得自身的安危,急急轉頭喝道:“荷兒,你帶著月兒離……”

“不語,讓她唱下去!”凝寒忽的輕輕伸手,拉住了清荷,沉聲應道。

“什、什麼?”石不語露出了迷惑的神情,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位專注吟唱的玉人,不知從何時起已微微飛離了地麵,她的身遭開始散發出七色的光暈,隨著歌聲的節奏,不斷的跳躍伸展著。

而伴隨著這種奇妙的吟唱,半透明的波紋蕩漾中,那些正欲彎弓搭箭的狼魈,忽的神情一滯,徐徐減慢了射擊的速度,而片刻之後,幾隻離得最近的狼魈更是突然鬆手,放開了手中的弓箭,怔怔立在原地。

“那是,什麼?”同樣的疑問,從眾人的口中發出。凝寒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喃喃道:“如果嘉音在這,一定會為此瘋狂……難以想象,天魅之音竟會在此出現……”

在她驚歎的同時,阿月兒的清音繼續蕩漾在空氣之中,帶著幾分婉約,卻又暗藏著風沙的味道,仿佛來自於遙遠的大漠,仿佛來自於肆虐的風暴……

也許是想起了往事,也許是陷入了回憶,一隻又一隻的狼魈,開始垂手呆立,徐徐匍匐在地,仿佛它們已回到了家鄉,正在柔軟的沙土中休憩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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