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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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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21 01:57:31
第三百章 當日之恨

卻見瑩瑩月光下,淡淡水氣中,那巨鯨背上銀光閃過,已幽幽現出一個身影,不,或許,應當稱之為兩個身影……

數年不見,此刻立在石不語麵前的漓微、漓渺姐妹,風采猶如往日。銀發在風中微微飄舞,玉頰上的明媚笑意也未曾淡去,鑲著明珠的藻裳下,引人遐想的冰肌雪膚依舊如昨,隻是,那兩雙同樣黑亮的眼眸旁,卻不知何時已爬上細細的皺紋,似是代表著成熟,又似是象征著哀傷……

微微歎了口氣,石不語不覺想起當日她們憤然躍入海中的一幕,低聲道:“好久不見……你們,過的可好……”

漓微凝視著他,許久無言,忽的淡淡一笑,撫著銀發道:“不勞逝公子擔心,我們姐妹二人,向來過得自在……咯咯,倒是公子你,今日怕是有些不好過吧!”

她的聲音很是柔軟,玉頰上的笑容亦是明媚非常,隻是群妖聽在耳中,卻深深察覺到其中的恨意,便連那位最為粗豪的慶忌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嘟囔道:“日他娘的!這兩個小娘皮看起來很不好伺候,族長若是真的娶了她們,隻怕……”

石不語聞得此言,亦是微微感傷,沉默半晌,方才歎息道:“當日的事,並不是我刻意拒絕,隻是……”

“隻是,我們姐妹卻是怪物,入不得閣下的法眼!”漓渺輕輕揮手,打斷了他的解釋,徑直笑道。

“不,怎麼可能!我從來沒有這麼……”石不語不住搖頭,急急解釋,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的愕然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結巴道,“你、你們兩個,已經能……”

在他的注視之下,原本應當粘在一處的兩位少女,居然各自向前一步,輕鬆自如的分離開來,便如同她們從出生起,便是正常的再正常不過的人類。下一刻,轉過身來的二人,便如此雙手相攜,同立在鯨背之上,猶如並蒂蓮花。

石不語忍住了揉眼的衝動,努力平複著心情,他的理智告訴他,眼前的一幕,絕不是自己重傷下的幻覺,而是真實的……

“很吃驚麼?怪胎也有恢複正常的時候……”仿佛為了證明這一點,亭亭玉立的漓微、漓渺,已微微歎息道,“雖然,一日之中,隻有六個時辰可以分離;雖然,父王他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石不語終於徹底接受了眼前的一幕,微笑著拱手道:“那麼,真的要恭喜你們了!”

漓微、漓渺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何必客氣!不過,見了眼下的情景,閣下可會有些後悔呢?”

“後悔?”石不語略微愕然,旋即明白了隱藏的意思,隨即搖頭道,“我說了,當日我並不因為嫌棄這一點。事實上,到了今日,我也仍未成親,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二女聽在耳中,絲毫不動聲色,隻是冷笑著望著他,似要看出那皮毛下暗藏的虛偽與狡詐來。見她們如此神情,石不語亦心知解釋無用,隻得歎息一聲,閉上了嘴。

他們三人的對話,早就聽得一幹海妖莫名其妙,滿頭霧水。那慶忌幾乎要打起呼嚕來,此時見得有了個空隙,便急忙一敲金鐃,上前數步道:“公主,與他廢什麼話,直接拿下便是了!石不語,你是乖乖受縛,還是打算等我們動手?”

“罷了,我便跟你們……”石不語歎息一聲,收起青藍雙翼,微微下落,慶忌瞧在眼中,知他已失去了抵抗的念頭,不覺便露出笑容來。

隻是,便在這剎那間,那位滑向鯨背的男子,忽的重重擊出一掌,借著反彈之力向後射出,蝠翼陡然展開,一瞬之間便已劃過半圈,轉向飛遁……

“我便知會如此!”漓微、漓渺曾與他相處多日,早已有所預料,見狀急急彈動玉指,寬約數丈的水幕登時噴薄而起,猶如堅牆一般,堪堪擋在前方。

石不語吃了一驚,雙翼一收,便欲落入海中。那位慶忌早已反應過來,暴喝一聲,手中金鐃如電光火石般疾射而出,在半空中化為石磨般大小,互相重重撞擊數下。登時,無形的聲浪從中洶湧而起,直追上去。

本來預備著硬扛下金鐃攻擊的男子,見狀措手不及,被這聲浪突然襲來,登時覺得頭腦眩暈,連忙運起妖力苦苦抵擋。隻是他重傷之下,根本支撐不住多久,待到金鐃彼此撞擊到第四次時,終於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如同一塊大石般,筆直的墜入了海麵……

那鯨背上的慶忌微微一怔,似也料不到會如此輕而易舉,愕然半晌,方才叉著粗腰,朗聲笑道:“妙極!妙極!自在生還道這小子神通廣大,想不到,竟抵不住俺一合攻擊!如此看來,那些陸上的家夥,其實也弱得很麼!”

大笑聲中,立在一旁的鯊頭武士早已躍入水中,不消片刻便將濕漉漉的石不語擒拿上來,擱在鯨背上,又探了探呼吸,回稟道:“將軍,這廝已昏了過去,不過性命應當無礙!”

慶忌略微點頭,上前數步,踢了石不語幾腳,見他絲毫不動,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向漓微、漓渺笑道:“卻虧了公主殿下及時出手,否則真叫這廝逃了!”

他這說話的語氣,卻帶著幾分阿諛奉承的味道,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為族長該滿即將迎娶漓微、漓渺的流言。事實上,方才便是沒有二女及時出手,孤身一人的石不語,也絕對逃不出多遠。

漓微、漓渺微微一笑,瞥了眼呼吸微弱的石不語,目光中皆是陰毒之意,看得那慶忌不寒而栗,心中暗自猜測道:“他娘的!難道這小子欠了公主殿下許多錢財麼?看這表情,怕是一大筆巨款吧……”

他正想到此處,便聽得漓微幽幽開口道:“如今大事已濟,慶將軍,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慶忌怔了一怔,撓頭應道:“這個,不是已經說好,交給自在生處置麼?”

“交給他?”漓微淡淡一笑,攏著銀發道,“那與我族有何好處?頂多也不過換得三份水元丹罷了!”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慶忌聞言愕然,卻是不敢違背,隻得連連點頭,心中暗自呼道,“好大的胃口,三份還嫌少麼?我族這半年來反複增援,也不過從那宇文手中換了十份……”

漓渺立在姐姐身旁,接口道:“若是我說,有個辦法,可以換得二十份水元丹,不知慶將軍……”

“二、二十份!”話音未落,慶忌已猛然跳起身來,瞠目結舌道:“殿、殿下,俺腦子不好!你、你莫要開玩笑!”

漓渺皺眉,略帶怒意道:“哪個與你開玩笑,不相信便算了!姐姐,我們自行回去吧!”

慶忌一怔,急忙張開雙手,將她們攔住道:“殿下息怒則個!俺隻是隨口那麼一說……總之,還望殿下多多賜教,怎麼才能用這小子換回二十份水元丹?”

他一麵說著,一麵死死盯著漓微、漓渺二女,目光中充滿了焚毀一切的熱切之情。要知道,那水元丹對於海妖族而言,乃是比性命還寶貴的東西。族長該滿自前次得了十份後,幾乎夜夜抱著它們入睡,惹得一幹嬪妃都吃味不已。那麼眼下,如果自己能夠帶二十份回去的話,族長大喜之下,定會……

漓微淡淡一笑,卻不開口,隻從發上取下一根玉簪,細細把玩起來。過了半晌,方見她徐徐開口道,“教你麼,自然沒什麼問題,不過……”

不過什麼,她沒有明說,但慶忌早已了解,當下低聲道:“殿下放心,這二十分水元丹中,自然會為您留下三……不,五份!”

漓微瞧了他一眼,這才微微一笑,輕聲道:“也罷,便告訴你吧!恩,附耳過來……”

慶忌大喜,急忙湊上幾步,將耳朵湊至她的嘴邊,靜待吩咐,一絲幽香隨之沁入鼻端,倒叫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好在此時,漓微已低聲開口,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這辦法麼,其實也簡單的很,便是……”

慶忌全神貫注的聽著,忽覺腹部劇痛,下意識的低頭望去,卻見漓微的玉簪,已深深刺入自己的小腹。他腦中一片混亂,愕然道:“殿、殿下,你……你……”

“我?我什麼都沒做……”漓微依舊笑容滿麵,隻是手中卻又緊得一緊,一道妖力順著玉簪流出,登時在慶忌腹中引起了爆炸。

幾乎在同時,立在一旁的漓渺揮動衣襟,數十道妖力盡數送出,絲毫未曾防備的一幹海妖,幾乎連哼都未曾哼得一聲,便齊齊倒下……

奄奄一息的慶忌,悶哼一聲,掙脫了玉簪,死命捂住傷口,喘息道:“為、為什麼?難道、難道說,是為了那個家夥……”

“可以這麼理解……”漓渺拍著雙掌,泰然自若的行到他的麵前,冷笑道,“石不語的性命,隻能由我們來決定!”

下一刻,停止了呼吸的慶忌,便如此睜著滿布血絲的雙眸,轟然倒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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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不是敵人

夜色彌漫在海麵上,召喚出濃濃的霧靄,吞噬著所有的光明。永不停息的水流往來奔波,將一切的罪惡都稀釋於無形之中。又有誰會注意到,便在兩個時辰之前,這片洋麵上,還曾發生過同族相殘的慘劇……

平靜的水麵,突然如同沸水般翻滾不惜,飛濺的波浪中,數道黑影一躍而出,當先的男子身在半空便即擲出一物,金光閃過,化為一葉漁舟,堪堪供人落腳。月光淡淡撥灑而下,映射著他們額頭的紫色水晶,隱隱透露出其身為逆者的秘密。

“如何?他還有救麼?”那位曾與石不語糾纏過數次的雨晴,低頭望向舟上的屍身,淡淡問道。

一位檢查屍身的逆者,起身回稟道:“大人,刺入他體內的玉簪帶有很強的毒性,加之妖力的作用,導致其生機幾乎中斷,若是要救他,除非是動用……”

“明白了!”雨晴微微頜首,左手翻轉,掌心處托著一枚懸浮的銀丹,夜色之中,這粒丹藥散發著柔和的銀光,便如夜明珠一般。

那位逆者小心翼翼的接過銀丹,遲疑道:“大人,歸魄丹來之不易,就這麼浪費在他的身上,似乎……”

雨晴微微擺手,沉聲道:“不,這是很劃算的買賣。這個人給我們帶來的利益,將遠勝過一顆歸魄丹。”

那逆者不敢違抗,當即拉開屍身的下顎,將銀丹輕輕送入。片刻之後,銀色的光芒竟從冰冷的屍體內部升騰而起,漸漸外露,將屍身影射得一片透明,便連血管經脈都可清晰的望見。

而伴隨著奇異的景象,原本應當已經死去的屍體,忽的輕輕動了動手指,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呻吟。那逆者再度檢視片刻,滿意的點頭道:“大人,他已恢複了生機,不過,要完全康複,怕是要幾個月……”

雨晴淡淡一笑,吩咐道:“你換個身份,助他康複,然後,過一兩個月,便送他返回沉淵部落。”

那逆者低頭領命,旋即抱起僥幸活轉的慶忌,騰空而去。雨晴朝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望了片刻,徐徐開口道:“此間事畢,你們且隨我往天照一行。”

幾名單膝跪稟的逆者齊齊應諾,下一刻,數道黑影於洋麵上一閃而沒,隻有那葉漁舟在波濤中微微搖曳起伏,終於化為金光,消散於海水之中……

仿佛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在夢中,當石不語望見雅的容顏時,卻愕然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她了……而似乎感受到了他心情,麵前的玉人徐徐收斂了笑意,展露出黯然的神色……

“不!我沒有忘記!”伴隨著窘迫的呼聲,從噩夢中驚醒的男子猛然坐起身來,隨後便清晰察覺到胸口的劇痛。而這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很快便讓他回憶起了昏迷前的一幕幕畫麵……

微微歎了口氣,石不語按著胸口,借著微弱的光線,四下打量。看起來,這裏似乎是一處石窟,淩亂的環境告訴他,這裏隻是臨時的居所,看起來,俘虜了自己的慶忌正在押送自己前往中原,而暫時借此歇息一夜。

“如果落在自在生的手中……”石不語想象著那種場景,開始嚐試著運行妖力。不出他的所料,重傷之下,妖丹幾乎停止了運作,妖力自然也幾乎全部散失,要恢複平日的實力,怕是起碼需要半個月。也難怪慶忌這麼放心的將自己扔在這裏,外出辦事。

“傷腦筋啊!”他撓撓頭,歎了口氣,無意識的探手入懷,輕輕觸碰到了那麵羽扇,忽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這麵以羽捷的羽毛製作而成的羽扇,在平日裏自然隻作為附庸風雅的道具,不過,在眼下的境地,或許可以做為出奇製勝的元器,至少,它能夠迅捷的發出三道風刃。

也是巧合,他剛剛想到此處,便聽得石窟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石不語心中一動,急忙支撐著站起身來,踉蹌數步,勉強靠在入口的陰影處,貼著石壁立定,緊緊握住羽扇。幾乎在同時,洞外的那道身影,便在黑暗中徐徐靠近,邁了進來……

“不要動!”石不語低喝一聲,急急遞出羽扇,指著對方的背脊,為了證明自己的威脅不虛,他甚至運起殘餘的些須妖力,輕輕送出,登時,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不過,這種付出是值得的。那黑影身子一滯,登時紋絲不動,過得片刻,卻忽的遲疑問道:“石不語公子?”

正籌劃著如何逃脫的男子,在聞得這完全不似慶忌的聲音後,不由得吃了一驚,愕然道:“你、你是……”

那人輕輕一笑,徐徐轉過身來,黑暗之中,卻根本瞧不見麵容。石不語下意識的運起妖力望去,登時覺得身子一軟,仿佛被掏空了似的,腳步踉蹌著,便向前倒下。那人絲毫沒有防備,隻來得及發出半聲低呼,便被他壓倒在地,兩人一時間糾纏在一處,分解不開。

肢體交纏間,幾綹漆黑的發絲隨風揚起,拂過他的鼻端,更有淡淡的幽香,沁入胸臆肺腑之間。石不語吃了一驚,大覺不妥,連忙掙紮著起身,雙手一撐,卻隱隱按在兩處高聳的玉峰之上,溫軟滑膩,如脂如玉,倒叫他一時間割舍不得,怔了片刻,方才“啊”的一聲,跳起身來。

“劈啪!”微弱的火苗於那人的指間燃起,閃耀著,映出了她的玉容。雪肌寒顏,眸光清冷,兩眉間一點殷紅如血的朱砂,平添一股精魅般的妖息。隻是,她此時的玉頰上,卻微微漫溢著數抹紅雲,卻與整個人的幽冷陰魅氣質,有些不協調。

不過,這種不協調的原因,自然很是容易理解。石不語下意識的後退數步,望了望雙手,垂首忐忑道:“這個,幽姬小姐,抱歉得很!我不是有意冒犯,隻是……”

轉瞬之間,紅雲便於顏上消散淡去,恢複了常態的幽姬伸指輕彈,燃起了遠處的柴堆,冷然道:“無妨!你昏迷了許久,想必還不清醒!”

“是!正是如此!老實說,我還以為自己已落入海妖……”石不語鬆了口氣,忙不迭的點頭應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小姐救我,那些海妖卻是凶蠻得很!”

“海妖?”幽姬正向石窟中行去,聞言微微皺眉道,“我並不識得什麼海妖,隻是見你獨自一人昏迷在沙灘上,便順手揀了回來!”

石不語吃了一驚,顧不得對方用的“揀”字,愕然道:“沙灘上?這、這怎麼可能?我當時應當尚在海中,便是漂流也漂流不到此處來!”

幽姬默默望著他,似在驗證這番話的真假,過了片刻,方才淡淡道:“那便要問你自己了!又或許,有人出手相助,將你送上天照島來……”

這種解釋,倒還稍微合理一些。石不語稍微冷靜下來,沉默片刻,卻又搖頭道:“沒道理!救人便救人,何必將我仍在天照?再者說,當時茫茫大海之上,除了我便是慶忌,還有漓……”

推斷到此處,他心中忽的一動,難道說,救援自己的便是漓微、漓渺不成?不過,很快的,他便自行推翻了這種論斷。那兩位少女眼中的怨毒並不似作偽,並且自己嚐試逃離時,當先出手阻攔的亦是她們,這種情況下,又怎麼可能突然翻轉施救?

想了半晌,他隻覺得頭痛無比,幹脆便不去多想,撓頭歎息道:“罷了!這十幾年來,發生在咱家身上的怪事,也不隻一件兩件,隨它去吧!”

幽姬始終一言不發,任由他自言自語,到了此時,卻終於冷然道:“你醒來前,似乎吃過什麼丹藥,傷勢應當已無大礙,不過,起碼還需休息五六日。另外,我勸你最好不要運行妖力,否則,便不隻是如方才跌倒那般簡單了!”

石不語唯唯諾諾,對這半個救命恩人的話言聽計從,隻是聽得“跌倒”二字,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那香豔的一幕,忍不住抬頭望向……

隻是還未完全抬起頭來,便聽得“嗖”的一聲,白光登時從他耳旁穿過,在壁上射出一個小孔來。石不語吃了一驚,不敢再用視線去褻瀆,急忙低頭靠在岩壁上,心中卻是暗自感歎:“喵喵的!隻不過看一眼,便如此凶悍!那麼咱家剛才都摸了一把,不知會有如何的懲罰在等待著……”

他心中轉著種種念頭,又有些疑慮方才的海上情景,翻來覆去想了半日,越發覺得氣悶起來,終於忍不住微微抬起頭來,卻見幽姬已靠在一處稻草上,麵朝石壁而臥,似乎已然入眠。

此時,篝火正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不時發出輕輕的脆響,白衣勝雪的女子支臂而臥,在搖曳的火光映射下,清冷中又帶幾分溫暖。石不語瞧得癡了,不禁輕聲呼道:“幽姬,你睡了麼?”

這呼聲仿佛泥牛入海,半日得不到回應。過了許久,直到石不語幾乎放棄了希望時,方才聽得清冷的玉音幽幽響起:“被你喚醒了,說吧,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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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柳下惠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聲音中,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仿佛是從石頭中發出的一般。石不語自覺無趨,卻還是訕訕問道:“白童子,沒有和你在一起麼?”

幽姬沉默著,過了片刻,方才淡淡應道:“族中出了些小事,我送她到別處,暫且小避幾日……”

石不語微微一怔,該死的好奇心再度發作起來,忍不住問道:“小事?是什麼事?”

“與你無關!”這一次的回答,卻更是幹脆,便如同“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倒叫那位男子捂著鼻子流血不止。

“什麼咬什麼,不識好人心……”石不語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乖乖的住口,沉默了半晌,卻又換了個話題道:“幽姬……”

這一次,那道清冷的聲音,終於在對方的反複糾纏下,帶上了幾分火氣,薄怒道:“逝公子,你又有什麼吩咐麼?”

石不語打了個寒噤,遲疑道:“這個,我隻是想問你,能不能幫我傳個信給妖族,叫他們派人來接我?”

幽姬輕輕應了一聲,做為回答,隨後,她便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悍不畏死的石不語又糾纏了幾句,終於放棄了這無聊的舉動,靠在石壁吐納起妖丹來,片刻之後,一日之中的疲累便漸漸上湧,不自覺中,他已沉沉睡了過去。

火光之中,那位似已入眠的玉人,卻忽的輕輕轉過身子來,望著他被篝火映紅的麵頰,微微歎息了一聲……

輕輕的呻吟聲中,男子微微睜開了雙眸,在刺眼的光線中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伴隨著嘩啦的響聲,一片稻草從他的身上輕輕滑落……

他略一躊躇,便即明白,這些禦寒的稻草,想來便是那位看似無情的女子為自己蓋上的,心中隱隱有些感動,不覺喃喃道:“看起來,她也沒有表麵上那麼冷漠……恩,倒與師父有幾分相象……”

此時,石窟內早已沒了幽姬的蹤跡,隻是,洞口的石壁上,卻用石頭刻了一行小字:“你且休息一日,我去通知妖族!”

不消說,留下這行字的,便是那位一早便離去的幽姬。石不語怔了半晌,撫了撫那行字跡,這才行走出去。卻見這石窟位於某片山脈的山腰之上,周圍樹木繁茂,繁花似景,山腳下隱隱可以望見海麵,端的是風光無限。

不過,風光再美,也當不了飯吃。已經餓了一日一夜的男子,自然當下便做出大煞風景的舉動,忙不迭的伐木捕獸生火燒烤起來。一頓狼吞虎咽之後,他才心滿意足的摸著肚皮,重又開始吐納,待到那顆盤旋在半空之中的妖丹被收回丹田時,卻已是夕陽斜下,漫天雲霞,將要入夜了。

“還是不行嗎?”在嚐試著運行妖力之後,仍然感覺到刺痛難耐的石不語,頗為悶悶的搖了搖頭,下一刻,他的目光便為石窟外的霞光所吸引,不禁喃喃道,“整整一日了吧!便是特意趕到濱海去報信的話,也可以回來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些蹊蹺,不免猶豫著邁出了洞口,心中躊躇著是否應該去貼張尋人啟示什麼的。便在此時,卻忽見山下的樹叢中一陣晃動,似有一物在密林中朝著這邊奔來,速度卻是快得驚人,不消片刻,便已到得山腰附近。

石不語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後退了數步,他此時妖力盡失,加之小白幾獸都陷於沉睡之中,唯一能夠依仗的,便是勉強可以發出三道風刃的羽扇。不過,在這莫測的敵人麵前,究竟能發揮多少作用,卻隻有天知道了……

說時遲,那時快,瞬息之間,那隱藏在樹叢中的襲擊者已驟然加速,越過最後一片叢林,完全顯示在空地上。石不語下意識的便要揮出羽刃,卻在視線觸及對方的剎那,手腕微微一抖,射出的羽刃登時偏離了方向,越過那人的身側,擊倒了一棵古樹。

“白童子?”征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的男子急忙奔上前去,將伏在地上的小姑娘抱了起來。她的白袍上血跡斑斑,亦有多處的破損,似乎剛剛經曆過一場激戰,此時,在被石不語微微搖醒後,麵色慘白、似乎失血過多的白童子隻是微微睜眸,含糊不清的道了句“你速速離開”,便即閉目側頭,再度昏了過去。

“離開?隻靠腳走麼?”石不語苦笑一聲,卻是顧不得想那麼多,先行將她抱回石窟再說。他身旁也沒有什麼療傷丹藥,怔了片刻,咬咬牙,幹脆便伸手探入白童子的懷中,反正對方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姑娘,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忌諱,想來也不會有人強加“猥褻幼女”的罪名給自己。

摸索片刻,卻真的被他尋個幾個藥瓶。石不語雖然不懂煉製丹藥,但基本的種類還是能夠區別出來的,當下取了幾顆玉露丹,就著清水為她服下。片刻後,便聽得對方原本急促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穩起來,露在袍外的幾處傷口也開始止血,想必是丹藥已起了作用。

見得形勢已經穩定,忙亂了半晌的男子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靠在岩壁上微微垂首,開始思考起詭異的局麵來——替自己去報信的是幽姬,帶傷回來的卻是白童子,那麼傷了白童子的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而要傷他?另外,白童子又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處石窟中?如果是幽姬告訴她的,那麼,幽姬現在又在何處?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心中翻來覆去,攪得人頭昏腦脹,待到他忍不住低罵一聲,賭氣的跳起身來時,才發覺洞外的天色已徹底暗了下去,正是入夜時分。

“呼!不知不覺,便想了這麼久?”石不語歎了口氣,順手從篝火堆中提出一根火把,向靜靜躺在稻草堆上的白童子行去。微弱的火光下,這位一向以甜美笑容與可愛外表來掩飾自己的小娃娃,卻在昏睡中微微皺起眉頭,露出了迷惑與焦慮的神色,或許,這才是她真實的內心吧……

“終究是個孩子……”在俯視片刻後,石不語發出了如此的感慨,然而不待尾音落定,他的聲音便忽的噶然而止,雙目幾乎要跳出眼眶來,仿佛見到了世上最難以置信的場景……

就在他身前兩尺不到的地麵上,靜靜沉睡的白童子,已在一陣淡淡的銀光中,開始發生巨大的轉變……

雖然沒有一絲微風,但她的黑發已徐徐輕揚飄蕩,略顯惆悵的麵孔,逐漸出現了痛苦難耐的表情,甚至顯得扭曲起來。伴隨著“啪啦”的連續聲響,隱藏在白袍下的瘦小身軀,仿佛受到某種引力的牽引一般,開始延伸生長……

“生長?”石不語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度將目光投向昏迷中的白童子。是的,沒有錯,在那種淡淡的銀光中,不知從何處升騰起的霧氣已籠罩了半個石窟。模糊的視線中,地麵上的那具身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生長。

而每成長一分,彌漫在周圍的霧氣便有一部分被吸收回她的體內。到了最後,當所有的霧氣都徐徐消散時,靜靜仰臥在地麵的女子,便是那位……

“幽、幽姬?”死一般的寂靜中,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的男子,忽的猛然跳起身來,一麵踉蹌後退,一麵大聲的驚呼道。

他的視力沒有任何問題。那位靜靜仰臥的玉人,眉目如畫、雪肌寒顏,眉間朱砂仍然流露著那種精魅般的妖息;若說有什麼不同,便是那件白袍在她的突然生長後,似乎有些遮掩不住曼妙的身軀,不免泄露出許多春光來。例如那細膩光滑的纖儂玉足,例如那凝脂美瓊似的纖纖粉臂,以及修長雪頸之下、引人遐思的一片春光……

“罪過!罪過!”石不語隻望了一眼,便覺得神魂顛倒,急忙側過了頭去,不過,心頭砰砰亂跳之中,他卻仍然忍不住眯起眼睛,偷偷瞄了過去。隻是,這畏畏縮縮的窺視,卻恰巧迎上了對方的目光……

“……我什麼都沒看到!”一陣愕然的沉默中,那位驚慌失措的男子忽的跳起身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招認道。

“什麼?”剛剛蘇醒的幽姬似乎有些弄不清狀況,便那麼自然而然的坐起身來,白袍微微滑動,登時又現出絕美的景色來。

石不語本已做出了大義凜然的表情,此時一見之下,登時頭暈目眩,鼻中一熱,熱血登時噴湧而出,直叫人心中不住哀歎道:“喵喵的!看起來,這柳下惠,果然不是人當的!”

見他如此神情,幽姬亦是怔了一怔,下意識的低頭望去。下一刻,她忽的輕呼一聲,急急輸出妖力,那件白袍銀光閃過,頃刻間亦是徐徐伸展,將一切春光都盡數籠罩在內……

石不語這才勉強止住熱血,微微鬆了口氣,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說她如此變來變去,白袍都不會損壞的嗎?原來也是件元器,可以自由伸展……喵喵的!我真是個笨蛋,她們兩個的白袍完全一模一樣,本來便很值得懷疑!”

事實上,他這話,便有些太過牽強了,姐妹兩人穿著完全相同,也不是什麼怪事。試問,又能誰能料得到,這麵容、身高、脾性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竟隻是同一具身軀的兩種幻化?恐怕,便是告訴他人,也隻會被當成一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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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內亂

半晌過後,便當那位男子不住胡思亂想時,卻聽得一聲輕輕的歎息傳來,隨後,那依舊幽幽的玉音,便冷冷響起道:“那麼,你已經發現了,是麼?”

石不語微一躊躇,不自覺的抬起頭來,又恰恰對上了那雙充滿複雜神色的眼眸。片刻的凝視後,幽姬的玉頰上忽的現出一片暈紅,有些吃不消的側過頭去,冷哼了一聲。

石不語微微一震,急忙收懾心神,肅容道:“倒也猜得七七八八……那麼,小姐的父母,其實隻有你一個孩子,並沒有什麼妹妹的存在吧!”

幽姬輕輕點頭,徐徐道:“這件事,其實也不能算是什麼秘密,我們族中的人基本都已知曉……”

原來,這妖獸一族,因了是人為製造的緣故,往往降生時,總會伴隨著一些奇怪的症狀,譬如短壽、智力低下、突然的自爆等等。和它們相比,由人類與妖獸結合而產生的她,卻要幸運得多,並沒有帶上這些可怕的絕症。

不過,雖然如此,當幽姬始終保持著白童子的形象,長達二十年之久以後,卻也開始出現自己無法避免的症狀,那便是身軀的無控轉換——在白日裏,始終以七八歲女童形態出現的她,到了夜間,卻會驟然轉化為清冷的成年女性,日夜之間,兩種角色之間不住輪轉,始終沒有中斷過一次。

雖然,這種轉換之中,無論是妖力還是記憶都未曾喪失,但是,兩種形象之間的巨大差距,還是使得幽姬在白日與夜間,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性格與行事方式來。而這種變化,亦使得其族中的同伴極難適應,不自覺的拉開了距離。漸漸的,被疏遠的幽姬開始忌諱起這件事,並且不願任何人當麵提起,也正因如此,她在遇見石不語時,並未揭示自己的真實身份。

“是這樣嗎?”在聽完她的簡單敘述之後,石不語輕輕歎息了一聲,卻又很快抱著雙臂,盤膝笑道,“其實也沒什麼,白日裏的你,也很可愛啊!如果被那種壞叔叔遇到的話,或許比現在的形象更有吸引力……”

應當感謝這個世界的淳樸民風,並不了解什麼是“蘿俐控”的幽姬,相當單純的把這句話理解為安慰與讚許,麵色不由得柔和了許多,微微望了他一眼,眼波中藏著幾分感激。

石不語見狀,自然頗為得意,便欲再胡扯數句,卻忽的想起一事,拍著額頭道:“該死!倒把正事忘了,你身上的傷……”

他不提還好,一提此事,幽姬登時麵色大變,急急起身道:“虧你提醒,我們速速離開此地!”

石不語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她一把拉起,匆匆往外奔去。隻是,才行了幾步,便聽得洞外一聲長笑,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洞口……

兩人愕然之下,同時抬頭望去,卻見一位蛇身人首的龐大妖獸已擋住去路,口吐人言道:“白童子,不,或許應該稱你為幽姬……桀桀,我一路追蹤到此,本以為你早已離去,沒想到,卻是老天保佑,運氣!運氣!”

此時,幽姬已恢複了清冷的神情,當即微微向前一步,將石不語擋在身後,冷笑道:“熊羆,你聽不懂人話麼?我已說過,要我助你,那是妄想!你有這精力來糾纏我,倒不如去想想,如何對付熊羆吧!”

蛇瞳聞言,目光先閃過一旁的石不語,方才徐徐開口道:“區區一隻蠢熊,我還怕他不成麼?倒是幽姬你,既然都已做不成族長了,又何必死撐?不如乖乖的將族長權仗交出,我便給你個長老的位子坐坐,豈不更妙?”

幽姬微微搖頭,沉聲道:“這族長之位,我並不貪戀!不過,若是你們得了族長的位子,隻怕我族便離滅亡之日不遠了……所以,抱歉,你和熊羆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蛇瞳微微一怔,隨即情不自禁的冷笑起來:“笑話!我們會讓本族滅亡麼?倒是你,先是放過那些無用的剎人,又去奉承結好那些妖族……我倒要問你,在你心中,我們妖獸一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位?”

幽姬神色黯然,輕輕歎道:“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不想多說,總之,權仗我是不會交出的,你要殺要剮,敬請自便!”

被她如此一頂,那蛇瞳倒是暫時無話可說,卻見他雙眸一片赤紅,轉了片刻,忽的落在石不語身上,不覺微微遲疑道:“恩?這小子倒有些麵熟,似在哪裏見過,讓我想想……”

此言一出,幽姬登時麵色微變,趁著對方思索的空暇,輕輕將手探至身後,抓住石不語的掌心,急速的寫了兩個字——一個是“纏”,一個是“逃”。

石不語微微愕然,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借著她與蛇瞳糾纏的機會,先行逃走。隻是,向來在美人麵前不肯失了了氣概的男子,哪裏肯乖乖溜走,當即回應寫了個“不”。

幽姬麵色一寒,便欲再寫些什麼,便聽得那蛇瞳忽的哈哈一笑,重重拍著蛇尾道:“妙極!妙極!我想起來了,這小子,便是妖族中的那個什麼石不語,似乎也算是個小首領吧!”

他說這話時,語氣陰側側的,似乎藏著不良的企圖。石不語頭皮略微發麻,但也自知躲不過去,便從幽姬身後跨出一步道:“我不算是妖族中人,不過,你若是執意認為如此,也不妨一錯到底。”

蛇瞳嘶嘶而鳴,正欲答言,卻見幽姬已再度向前一步,重又擋住石不語,沉默道:“蛇瞳,這是我族的私事,不必將外人卷入!你若是打算對他做些什麼,便不怕遭人恥笑麼?”

石不語在後聽了,見她背影微微顫抖,不覺有些感動。便在此時,卻又聽得那蛇瞳笑道:“有趣!我什麼都沒說,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說,這小子,是你的情人不成?”

此言一出,石不語登時愕然,卻瞧不見幽姬的神色。隻聽得她沉默了片刻,方才冷然答道:“你若喜歡猜測,便繼續亂猜吧!總之,你若要權仗,便來尋我,不必遷怒於他人!”

蛇瞳桀桀一笑,不住擺動蛇尾道:“我現在,卻不著急要權仗了,倒是這小子,看上去似乎很是美味的樣子……”

事實上,他並非真的傷人性命,隻是從幽姬的表現中,料定了石不語的重要性,心念一動,便起了擒拿他威脅幽姬交出令牌的念頭。想到此處,他當下一振身軀,那條蛇尾飛馳而出,從旁一個轉彎,如電光般卷上前去。

石不語卻是苦於妖力盡失,眼睜睜的望著那蛇尾射來,卻是連逃避的能力都沒有。好在幽姬及時出手,一聲輕吟,身下的影子忽的一閃而出,撲向那蛇尾。

兩者交錯而過,微微一滯,仿佛受到撞擊般,登時各自縮了回去。幽姬低哼一聲,身上的幾處創口登時又滲出鮮血來,身軀一軟,已然倒在石不語懷中,動彈不得。

蛇瞳亦是嘴角微微流出血絲,調息半晌,方才冷笑道:“這影術,果然了得!若是擱在平日……哼!哼!不過,現下你已受了重創,還勉強運用它,卻是自尋死路!”

幽姬本已癱軟在石不語懷中,聞言麵色一寒,勉強掙紮起半個身子,正欲答言,卻又一口淤血噴出,登時暈了過去。

石不語見狀,又驚又怒,沉聲喝道:“不過是要權仗罷了,何必傷人!我勸她取出給你便是!”

實際上,倒不是他貪生怕死,隻不過,這位男性向來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真理,隻要今日得脫劫難,待自己恢複了妖力,大可再將權仗奪回,順手將麵前這條巨蛇油炸紅燒加清蒸……

不過,那蛇瞳卻似乎並沒有留手之意,嘶嘶鳴道:“權仗自然留下,你也束手就擒吧!

原來,這條蛇妖也曾隨著幽姬參與前次的大戰與之後的結盟。他雖不知石不語的詳細身份,但見那些妖族對他頗為恭謹,料來其地位應當不低。今日,若是自己能夠將他擒下,以之脅迫妖族退出天照,再加上權仗在手,這族長之位,便十拿九穩,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想到此處,他心中一熱,再也顧不得許多,身子一收,蛇首大張,便欲疾射而出。石不語瞧在眼中,暗暗叫苦,卻是無法可想,隻能緊緊握住那柄弱小到可憐的羽扇,打算拚死一搏,碰碰運氣。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有一道銀光水矛從洞外疾射而來,直奔蛇尾而去。蛇瞳毫無防備之下,登時被刺入尾骨,疼痛難忍。他吃了一驚,加之疼痛帶來的怒氣攻心,當下反轉身子,猛然撲了出去,反正洞內的二人都有傷在身,也逃不到哪去。

石不語驚魂未定,又是僥幸又是疑惑,卻聽得洞外那蛇瞳厲聲喝道“閣下究竟是誰”,隨後便是一陣打鬥之聲,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終於在蛇瞳的一聲長嘯後,漸漸歸於平靜……

幽姬卻已於之前幽幽醒轉,等待了半日,不見有任何人再入洞來,不免與石不語麵麵相覷,皆是驚疑不定。又等了半晌,兩人終於忍耐不住,攙扶著行出洞去。

卻見淡淡的月色下,數十根巨樹都已攔腰倒下,方才還凶悍無比的蛇瞳已倒在一處淩亂的土坑中,頭顱被活生生的斬斷,鮮血漫溢而出,將四麵的泥土染得一片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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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朋友

眼前這詭異的一幕,令奔出洞口的二人在慶幸之餘,卻又麵麵相覷,生出許多疑惑來。怔了半晌,石不語方才勉力呼道:“哪位朋友出手相助,可否出來一見?”

四野茫茫,無人應答,隻有清風帶著回聲,在叢林中徐徐傳播開來,偶爾有一陣動靜響起,但仔細查看,卻隻是被驚醒的飛鳥。如此過了片刻,靠在石不語臂膀上的幽姬,終於虛弱應道:“罷了!如果肯現身的話,方才就不會離開……我看,沒有繼續等待的必要了!”

石不語微微點頭,這一點,自然也是知曉的,隻不過勉強試試罷了。此時,夜色已深,涼風襲來,不免帶著幾分寒意,他見身旁的幽姬有些瑟瑟發抖,便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攙扶著她走回石窟,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坐下,隨意吃了些中午剩下的烤肉。

兩人折騰了半日,又於生死間走了一遭,正是又饑又疲的時候,此刻能夠烤火取暖,又享用著美食,自然滿足得難以言狀。不過,雖在這種境遇下,石不語卻仍然一邊撕著肉絲細嚼,一麵心不在焉的喃喃道:“奇怪!那人到底是誰?能夠在幾個回合間就幹掉蛇瞳,他的實力,卻不容小窺!”

幽姬伸出蒼白的雙手,在火堆上取暖,躊躇道:“或許,那是你的某位故友,因了什麼原因不願與你見麵,隻是暗中出手相助……”

石不語略一思索,搖頭道:“不可能!我身旁有這種實力的朋友,簡直屈指可數。而且他們此時都不在天照,哪有那麼巧合的趕來?我倒覺得,或許是你的族中同伴?”

幽姬略微一怔,沉默片刻,卻是黯然搖頭道:“不會的……”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蕭索與失望的意味,石不語聽得心頭一軟,忍不住問道:“對了,我方才聽那蛇瞳的意思,似乎你們族裏發生了什麼變故?”

幽姬側目望了他一眼,咬著冰冷的櫻唇道:“沒什麼!隻不過,我被驅逐罷了……”

“驅、驅逐?”石不語倒是吃了一驚,怔怔片刻,不覺便想起當日與九嬰激戰,那位自我犧牲的阿鰩,曾在臨死之前,與白童子如此殷殷囑咐道:

“小姐,你以半妖之身在族中多年,看似地位崇高,卻多是依仗了馬狼之勢。如今馬狼已死,族中又喪了大半,那些家夥,多半要將怨氣發泄在你身上……若無外力,又如何、如何能……”

事實上,如今轉頭來看,阿鰩當日的一番肺腑之言,卻是無不一一驗證。自塵埃落定,妖族與妖獸族劃分天照南北割據之後,起初的一段時日,倒也甚是太平祥和。妖獸族中,因為喪了大半好手的緣故,加之幽姬往日的積威尚在,因此雖有些小小**,卻都如同微小的漣漪,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然而,一年之後,隨著族中元氣的逐漸複蘇,原本在激戰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強大妖獸,開始蠢蠢欲動,拉幫結派,形成了自己的頑固勢力,這其中,又以那位剛剛殞命的蛇瞳與尚未出場的熊羆為代表。

而伴隨著勢力的形成,接下來的攻擊與詆毀,自然也是絕對少不了的。對於這些妖獸而言,他們最不能忍受的幽姬的三種過錯,便是對於剎人的寬容、對於妖族的忍讓以及策略失誤導致的本族元氣大傷。

實際上,正如古人所說的——欲加之罪,何況無辭,以石不語這等局外人的角度來看,所謂的三種過錯,其實荒謬得可憐。關於對待剎人的寬容,這一點因了私人秘密的緣故,便不必細說;若說因為策略失誤導致本族元氣大傷,試問,千百年來一直夢想著救出九嬰大人的,難道不是這些妖獸自己麼?幽姬不過是替他們執行了這個愚蠢的計劃罷了……

至於對於妖族的忍讓,石不語想到這點,便會不自覺的搖頭歎息。這些坐井觀天的妖獸,大概是在封閉的環境中呆得太久,已經產生了愚蠢的土皇帝思想……難道說,他們真的以為憑借自己這些人工製造的身體,便可以對抗修行了數百甚至上千年的妖族麼?事實上,與其說是妖獸族在對妖族忍讓,倒不如說是妖族在對妖獸族忍讓,若非念在當日石不語對阿鰩的一番承諾,這天照島,隻怕早已換了主人……

幽姬講到此處,微微一頓,沉默片刻,方才低聲道:“因此,半月前,蛇瞳與熊羆雙方趁我不在族中時,擅自召集群獸商議,隨即宣布廢去我族長之位,並且即刻緝拿……我僥幸得了一隻小獸的通風報信,隻得暫時躲藏於此。”

石不語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推測道:“那麼,今晨,想必是你在前往報信的路上,遇到蛇瞳與部屬的偷襲,隨後匆匆逃回?”

幽姬微微點頭,冷然道:“若非如此,便是蛇瞳與熊羆親來,又能奈我何?”

石不語聽罷,默默無言,徐徐撥弄著麵前的篝火,忽的抬頭問道:“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樣?”

幽姬沉吟片刻,凝望著升騰的火光道:“無所謂!既然他們不歡迎我,我便獨自生活好了,反正,即便在族中,我也已習慣了和影子做伴。”

她雖然說得輕鬆自在,但話語中,還是藏著一絲怨念與意興索然。石不語也不好多說些什麼,不過見得她滿麵憔悴,不覺心中一軟,柔聲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在妖族這裏休息一陣子,至於以後麼,再慢慢做打算吧!”

幽姬抬頭望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這個,算是報恩嗎?”

石不語怔了一怔,隨即笑道:“也可以這麼理解……不過,最主要,我們不是朋友麼?互相幫助罷了!”

幽姬聞言,默默無語,重又將目光轉向火堆,跳躍的光線中,她的幽冷表情似也融化了許多,過了許久,卻又低聲道:“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石不語微微愕然,不知她問的是什麼,直到望見那熱切的目光,方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當然了,既然不是敵人,那便是朋友,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聽得這話,幽姬卻似乎有些失望,隻輕輕“哦”了一聲,再沒有答言。石不語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也不好再開口,幹脆也安靜了下來。兩人默默無語,便如此守著麵前的篝火,不知不覺中,便都靠著岩壁,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兩人匆匆收拾一番,便趁著微明的天色,下山往妖族的營寨行去。石不語的傷勢仍然沒有好轉,但妖力的恢複卻比預計中的快了一些,想必是那位神秘恩人的丹藥起了作用。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功喚出玄墨,馱著兩人一起離開,否則的話,隻憑這兩位半殘人士的蹣跚步行,隻怕還未進入妖族的勢力範圍,便要倒在蛇瞳的部屬爪下……

玄墨行速如風,雖然馱了兩人,卻仍平穩迅疾,石不語坐在麟背上頗為得意,回頭望去,卻見輕輕扯住自己衣角的幽姬已化回白童子的外形,不覺莞爾一笑,搖頭歎道:“有趣!你這麼變來變去,我到底該稱呼你為幽姬呢?還是白童子?”

聞得此言,那位原本露著可愛笑容的小娃娃,居然浮現出幽姬招牌式的冷漠表情,淡淡道:“隨你喜歡!不過,自從我過了二十歲,便更喜歡幽姬的稱呼……”

石不語微微一怔,瞧著她那種奇怪的表情,終於忍耐不住惡作劇的念頭,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嘿嘿笑道:“小孩子不要做出這種表情!來,給伯伯笑一個……恩?你那種眼神,想表達……喵喵的!”

話音未落,一股大力送來,他已騰雲駕霧而起,從麟背上翻滾到草叢之中。白童子側過身來,揮揮小手,露出邪惡的笑容道:“那麼,石不語伯伯,麻煩你快些跟上來吧,這裏附近,可是時常有妖獸出沒的!”

說罷,她雙腿一夾獨玄墨,登時風馳電掣而去,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石不語愕然半晌,方才大呼一聲,如夢方醒般的追了上去,口中不住喝道:“喂!喂!隻是開個玩笑而已,不至於這麼認真吧!喵喵的,我詛咒你將來嫁不出……不,我詛咒你嫁給某個隻喜歡熟女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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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我叫做幽姬

數個時辰後,兩人順利抵達了妖族的營寨,一路之上,並未遇到任何妖獸的阻攔與襲擊,想必是蛇瞳的部屬尚不知道他已殞命,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不敢擅自行動,倒等於間接幫助了兩位逃亡者。

這幾年來,隨著妖族在天照島上逐漸紮根繁衍,氣象也越發日益興盛蓬**來,隱隱有了與中原大宗抗衡的能力。以石不語所前往的這座營寨為例,雖然並非妖族的主寨,但也占地數百畝,其中不僅駐紮著數百名原本便是妖國後裔的妖靈,還包括了一些從中原五大妖族中挑選出來、特意送至天照培養的好手,因此勢力頗為龐大……

石不語遠隔著數百丈望去,見那迎寨上空妖氣密雲籠罩升騰,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得意,隱隱又為那些自不量力的妖獸而哀歎。幽姬在他身後見了,半晌默默無語,黯然歎道:“不知我族,何時才能有如此興盛的一日……”

不過,感歎歸感歎,片刻之後,她卻又微微搖頭道:“罷了!如今我都已被驅逐出族,還想這些做什麼!”

石不語知她始終放心不下,暗暗歎息一聲,連忙策動玄墨疾馳而去,同時轉移話題道:“不用想得太多,便讓他們隨便折騰去吧!反正,折騰到死也折騰不出這片島嶼去!”

他這話的原意本是安慰,不過幽姬聽在耳中,不覺想起自己空活了百餘年,卻連島外的景觀都未見過,不覺又是一陣感慨。石不語也自知又說錯了話,不敢多言,便專心驅策著玄墨飛馳,不消片刻,便到了那處營寨前。

寨門之外的空地處,正有一隊妖靈在練習新得的妖術,見得煙塵滾滾而來,紛紛愕然停手,轉頭望來,待到瞧見石不語的容貌時,急忙上前行禮,口稱尚父,一麵便派人飛奔入寨稟報。

到了此時,石不語才覺得性命有了保障,長舒一口氣道:“這裏的營寨,是哪位妖將在管理?我去見見他再……”

話音未落,便聽得營寨中號角長鳴,聲如雷霆,方才還擁在石不語身旁的這些妖靈忽的露出恭謹神色,齊齊單膝跪地,垂首不語。石不語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卻見營寨中一個身影展翅騰空,盤旋幾周,便即向著這麵疾射而來……

此時陽光頗為有些強烈,那飛舞在光線之中的身影模糊不清,羽翼之上亦是沐浴著層層光芒,遙遙望去,便如神女降臨一般,照耀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來。

石不語勉強抬頭望去,一陣風沙恰恰吹來,登時眯了雙眸,正暗歎倒黴,卻忽聽得空中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呼,風聲呼嘯而過,隨即一對玉臂纏上了自己的脖頸。他心中一動,情不自禁的伸手攬住了對方的纖腰,脫口而出道:“荷兒,是你麼?”

清荷咯咯笑著,早已將玉頰埋入他的胸膛,歡喜道:“爹爹,幸好你平安無事!莫姨她們還說要回去尋你,蕭姨一直流淚不止……我卻知道,爹爹你一定會平安歸……”

說到此處,她的笑容忽的一斂,登時趴在石不語的胸前,不住啜泣起來。連日以來,她心中的擔心,又何嚐比凝寒、莫愁諸女少得幾分?若說偷偷啼哭的話,隻怕哭得最為傷心的,還是這位表麵堅強的少女。到得此時,見得石不語平安歸來,歡喜之餘,哪裏還忍得住連日累積的情緒,不由得啜泣起來,漸漸的,更變成了堤壩泄洪般的放聲大哭……

石不語聽得鼻中一酸,心中感動異常,便在四麵那些妖靈的怪異目光中,輕輕環抱著女兒,柔聲安慰道:“我這不是平安歸來了麼?莫哭!莫哭!旁邊很多人在看……”

最後那就句話兒卻是止淚的絕妙良方,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微微一怔,在抬頭望見一幹妖靈的石化表情後,登時嚶嚀一聲,滿麵紅暈的直起身來,順手狠狠的擰了他一把,嬌嗔道:“爹爹,你這個壞蛋!騙我們先走,自己卻炸了地道,莫姨說了,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通!”

“冤枉啊!我還不至於那麼偉大吧!”石不語無奈的攤開雙手,攬著女兒向寨內行去,兩人絮絮叨叨,各自談起別後經曆,直至到了大堂前,才暫時停了下來。

原來,那日凝寒諸女進入地道之後,行了片刻,便在中段等著石不語前來匯合,不料半晌過後,不見那位男子匆匆趕來,反倒聽到一陣轟鳴,隱隱有泥石落下。諸女大驚,也顧不得什麼安全,當下紛紛趕回,卻見地道口已然被封堵得嚴嚴實實,連半絲光線都透不進來。

最初的愕然與驚懼過後,定力稍差的漪靈、宛兒便撲上前去,打算以妖力重新轟開入口,卻被強自壓抑著悲痛的凝寒攔下,半強迫的帶著她們離去。畢竟大局為重,不能為了一人的性命便犧牲了眾人,更何況地道的入口被無數硬泥封死,即便挖掘也要費上許多工夫,並不是用妖力一轟便豁然開朗那麼簡單的……

而之後,沿著地道逃出生天的諸女,便先行保護著楊林與李密進入濱海境內,這才重新折返登州,設法擒拿了幾個南狄將領打探消息,隻是那日後院中發生的事情,乃是機密中的機密,便是南狄的高層人物也未必完全知曉,更何況這些普通將領?一連探聽搜尋了數日,卻是半點成果都沒有,便連石不語的生死都未曾打探出來。

正所謂“衝冠一怒為紅顏”,石不語雖然不能算是紅顏,但在諸女心中,卻也是值得衝冠再衝冠、大怒複大怒的。見得搜尋無果,這些彷徨失措的佳人們,幹脆便一不做二不休,寄書予程行烈等人,言明種種情況,打算傾盡濱海全力進攻南狄,好歹也要逼其交出石不語,即使,那是一具屍體。

兩日之後,三十九盟友那處已收到書信,登時又驚又怒,個個破口大罵。程行烈當場便跳著腳罵娘,一麵磨著斧頭,一麵命人調集大軍,隻待糧草一到,便即全軍攻入登州,誓要殺他個血流成河。

這一麵,清荷卻知道南狄的木精、山魈與那些器宗宗士頗為棘手,當下便獨自起程返回天照,打算召集全族人馬返回濱海助陣。她卻惟恐羽捷等人辦事不力,便親自往各處營寨行走,動員妖靈,這一日,卻恰恰到了此處,正在寨中召集幾名妖將商議,忽聽得石不語前來,登時欣喜若狂,拋下眾人便獨自飛了出來……

“為我一人,鬧得這麼大,似乎有點……”石不語聽罷,又是感動,又是感慨,隱隱有些不安,卻難免生了幾分得意。

清荷此時已收了淚痕,便當著幾名妖將的麵,依偎在他懷中,嘻嘻笑道:“爹爹,這算什麼!你若再不回來,虎麵他們便要傳書予五大妖族,命他們盡出好手於濱海匯合;另外,凝姨那麵,似乎也要邀請各宗相助;恩,若不是西原路途遙遠,隻怕秀寧妹妹也要提兵前來……”

“……這個,鬧得有點過了吧!”石不語吃了一驚,急忙道:“你快快通知他們停手,另外傳信給凝寒,就說我吃得香、睡得著、一口氣上五樓不喘氣,叫她們盡管放心便是!”

清荷微微點頭,抬手喚過一名禽妖,囑咐幾句,命他自行往主寨報信去了。見得如此,石不語心中才有些安然,頓了頓,又想起一事道:“說起來,我這次能夠僥幸逃脫,還虧了幽姬……”

話到嘴邊,他目光一轉,不覺愕然無語,這大堂之中,空空蕩蕩,哪裏有幽姬的身影存在。倒是旁邊的一位妖將識趣,上前躬身道:“尚父,可是在找方才那小娃娃麼?”

“不錯,你可知道她在何處?”石不語麵色頗有些尷尬,點頭應道。方才他與清荷重逢之時,兩人歡喜無限,一時之間將周圍的人事景物忘得一幹二淨,卻沒注意到幽姬去了何處。

那妖將應道:“我們入寨時,小將瞥了一眼,見那娃娃仍然立在門口,不知走了沒有?”

石不語一怔,忽的怪叫一聲,急忙跳起身來,朝外衝去,清荷不知曉內情,隻得跟在他的身後追蹤出去,那幾位妖將麵麵相覷,愕然半晌,幹脆也跟上去,剎那間,剛剛平息下來的營寨登時又是一片混亂。

待到眾人衝出寨門,氣喘籲籲的四下張望,才發覺那位白童子仍然立於原地,毫無表情的望著天空,似乎連一步都未曾離開過,便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石不語心中慚愧,連忙上前賠禮道:“抱歉!抱歉!我方才太激動了些,幾乎把你忘了!莫怪!莫怪!”

白童子冷然望了他一聲,淡淡道:“無所謂,我反正也要走了……”

石不語知她說的是賭氣的話,急忙賠笑道:“別!別!別!說好在我這住上一年半載的,好歹賞個臉!”

他說著話,一麵向清荷打了個眼色。清荷方才已在追逐出來時,已聽石不語簡單講述了幾句,當下急忙上前,輕撫著白童子的黑發道:“白妹妹,多謝你救了我爹爹,我一個人在妖族裏也很無聊,不如你來陪陪我?”

白童子微微側頭,避開了她的纖手,淡淡道:“我不陪人,也不需人陪,隻要一間靜室、一日三餐即可……”

清荷微微一怔,心道這小娃娃今日的表現,怎麼與平日那種人畜無害的模樣截然不同。不過,心中雖然如此疑惑,她卻仍然甜甜笑道:“這個容易,恩,不如我們進寨再說,如何?”

白童子略一猶豫,點了點頭,便當先向入寨去,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朝著清荷道:“對了,你記得,我叫幽姬,不叫做白童子,另外,更不是什麼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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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友好訪問團

幽姬果然言出必踐,自入得營寨後,便自行擇了間僻靜些的木屋,也不論其中是否有人,徑直行了進去。片刻之後,便聽得其中一陣劈啪聲響,隨即幾名鼻青臉腫的妖靈被盡數擲了出來……

石不語打了個寒噤,心知她此時心情定是糟糕之極,連忙扯了憤憤不平的清荷,躡手躡腳的離去。這對父女離別雖然不過三日,但中間種種變化、險象環生,加上石不語的修飾點綴,講述起來猶如一部玄幻小說,聽得那位少女不住驚歎,時時撲在他的懷中嬌嗔數句。

直到日暮西山,幾名妖靈端了菜肴送將上來,一連苦了數日的男子才咽了咽口水,將心神轉到美味的食物上來,才舉起筷子,他卻又輕輕放下,遲疑道:“荷兒,要不要去請白童子一起來?”

“不必,我已來了!”話音未落,便聽得堂外白童子的聲音微微響起,隨即從彎道上現出身影,徐徐向這麵行來。

清荷微微皺眉,終於忍耐不住疑惑,輕輕扯著石不語的衣角道:“爹爹,你是不是欺負她了?怎麼這小娃娃,今日看上去那麼詭異,一點都不可愛……”

石不語抬頭望望天色,卻見最後一絲光線正從天際消失,不由笑道:“你仔細瞧著她,馬上便知道為什麼……”

此話還未說完,便見那徐徐行來的白童子身上,再度散發出淡淡的銀光來,隨即每踏出一步,身形都會相應的生長變化,待她行至兩人麵前時,已然轉化為霜雪冷然的幽姬形象。

“謝謝款待……”望了一眼表情癡然的清荷,幽姬微微頜首,便即輕輕坐下,捧起身前的米飯來。

“不、不用謝……”清荷仍是陷於迷離之中,下意識的點頭應道,伸箸入碟,舍棄了肉絲,反將辣椒送入嘴中……

石不語等的便是這種場麵,自然在旁眯著眼睛,一言不發。直到清荷被辣得嗚然一聲跳將起來,方才捧著肚子,笑得動倒西歪,好不快活。

被他如此捉弄,那位滿嘴火辣辣的少女哪裏肯依,當下便恨恨擰著無良爹爹的手臂,嗔怪著逼他也吃上幾根辣椒道歉,兩人登時熙熙攘攘鬧做一團。幽姬在旁見了,幽冷的麵頰上亦是流露出一絲笑意,隻是過了片刻,卻又望著自己燈下的身影,黯然的輕歎一聲……

便在此時,卻聽得門外數聲長嘯,一隻巨禽從半空俯衝而下,筆直撞入堂外,就地一滾,青光過處,已然化為羽捷,隨即麵色凝重的匆匆行來。

清荷微微愕然,起身迎上前去,沉聲道:“羽將,你不是鎮守主寨麼?怎麼突然來此?”

羽捷躬身行禮,又向石不語笑得一笑,目光隨即落在幽姬身上,卻是微微一怔,遲疑道:“陛下,有些意外的事發生……是關於妖獸族……”

幽姬身軀一振,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清荷側目望了一眼,淡淡笑道:“無妨!盡管直說,幽姬小姐已經與妖獸族沒有瓜葛了!”

羽捷微微愕然,終於遲疑稟道:“前些日子,聞得妖獸族有些騷亂,我便派了幾個探子前去打探,昨日,他們已經歸來……”

清荷聞言,又望了幽姬一眼,方才應道:“此事我已知道,據說是為了爭奪族長的位子,那麼,眼下是哪方獲勝了?”

羽捷露出奇怪的神色,搖頭道:“陛下,此事有些蹊蹺……據那幾名探子回報,言道近日來,妖獸族中接二連三出了命案,累計起來,已有百餘隻妖獸死於偷襲下……”

此言一出,除了幽姬之外,其餘的兩人皆是微微變色。石不語更是喃喃道:“看起來,不等他們選出族長來,便要自行滅亡了!”

“逝兄弟,我說的蹊蹺,並不是指這個……”然而,羽捷聞言,卻是輕輕搖頭道,“據那幾名探子回報,所有被屠的妖獸,均是喪失妖丹,周身妖力亦被抽得精光,隻剩一副皮囊……”

清荷聞言,麵色一片慘白,顯然已在腦海中勾勒出那麼一副血淋淋的畫麵來。石不語再也沒有進食的欲望,幹脆放下碗筷,皺起雙眉道:“這麼說來,倒的確有些奇怪!”

事實上,若說是為了爭奪族長之位而引發的暗殺與攻擊,那麼這些妖獸,頂多也不過是被毀屍滅跡;而如今的情況是,他們的妖丹與妖力都被抽得一幹二淨,這便值得懷疑了!試問,又有哪位偷襲者在鏟除了眼中釘後,還要奪走對方的妖丹?難道說,帶回去當飯吃或者做成紀念品不成?

沉默之中,羽捷又上前一步,向著清荷提醒道:“陛下,我所擔慮的,倒不是妖獸族的奇案!隻是說句不吉利的話,既然凶手能夠暗中對妖獸族下手,那麼,是否也意味著,我們妖族……”

清荷身軀一震,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顫聲道:“羽將,你說得極是!虧你提醒我!快快傳令下去,令各寨妖靈加強巡邏,不得獨自外出,另,派人仔細搜查南部天照,尤其是那些容易藏匿的山脈深澤!”

這一連串的命令,隻在片刻間便已脫口而出,根本未曾經過深思,卻已十分周到。石不語在旁見了,自然露出歡喜的笑容來。眼見自己的女兒日益長大,隱隱有了領袖全族的氣勢,身為父親的他,當然是自豪不已。

另一麵,羽捷亦是因為這位少主的迅速成長而頗為欣慰,當下一一記下命令,隨即恭謹的告辭而去。一陣忙亂中,惟有那位麵色略顯蒼白的幽姬,仍然靜靜坐在桌前,小口的撥拉著米飯,仿佛方才的那些事,與她毫無關係似的……

殘月如勾,透過濃厚的雲層,將微薄的光華灑向大地,輕風掠過營寨,卷起淡淡的煙塵,卻又終究徐徐落下……

一片靜謐的夜色中,伴隨著咿呀輕響,關閉的木門被緩緩推開,隨後,輕盈的身影從中一閃而出,如果薄霧般向外飄去……

“就這麼走了?”石不語的聲音,在陰暗的角落中輕輕響起,“月黑風高,正是流氓色狼的活躍期,注意安全啊!”

飄行的身影微微一滯,片刻之後,喚出了一團火球。微弱的火光,映襯出幽姬的容顏,也讓那位靠在牆壁上,雙臂交叉在胸前的男子無所遁形……

“你怎麼知道的?”沉默之中,幽姬繼續向前行去,隻是經過他的身旁時,方才冷冷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石不語搖曳著不合時宜的羽扇,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她身後,淡淡笑道,“我是隻起來方便一下,偶然遇到你罷了!”

一道銀光忽的閃過,穿過他的發際,射在後方的牆壁上。幽姬的指尖正微微抬起,閃爍著新生的光芒:“這是我族中的私事,你請回吧!否則……”

“否則,便隻好帶我一起去了……”石不語微微一笑,毫不客氣的握住了那隻玉腕。隨後,在那位女性的怔然表情中,如同閑庭信步般的行了出去。

似乎被這親密接觸驚得呆了,直到走了數十丈,仿佛提線木偶一般的幽姬方才回過神來,奮力掙脫了那隻魔爪,冷然道:“你的傷根本沒好,隻會連累我罷了,到時候,我沒空來救你!”

“放心,我不會大聲喊‘救命’的!”石不語懶洋洋的收起羽扇,順手打了個響指,指著一處道,“因為,有她在……”

幽姬微微愕然,定睛望去,卻見一身華服的南蘭正俏生生的立在遠處,在她身後,是數十名特意挑選出來的妖靈。

“明白了麼?”石不語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微笑道,“那麼,幽姬小姐,歡迎加入本次的友好訪問團,請保管好個人隨身物品,下車時請注意安……恩,好點有點混亂了……”

月色如水,淡淡的光華中,那位幽冷的女子如此靜靜的沉默著,卻又忽的輕輕應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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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探察

趁著夜色出行的友好訪問團,實際上在離開營寨半個時辰後,便於某位男性“熬夜會影響皮膚”的抗議下,虎頭蛇尾的紮營歇息了……

直到第二日淩晨,休息充足的一幹人等方才重新起程,趕往妖獸族的領域。因為考慮到此次行程的危險與那些不知名的暗殺者,清荷自然盡數征調了營寨中實力最為強悍的三十名妖靈。不過,即便已有了三十位傾心竭力的保鏢隨行,石不語卻仍然於旅途中拚命療傷休養,按照他的話來說:“性命這東西,終究還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比較安全……”

一日之後,眾人順利的進入了天照北島。由於妖獸大多習慣了山野生活與小群體居住,因此,比起帶著社會與文明色彩的南島來,這邊的風光,便顯得更加自然化一些,很少能夠看見人工的痕跡。

所謂的訪問團沿著唯一的一條主路行了幾個時辰,便遇到了巡邏的一隊妖獸,或許是因了神秘暗殺者的緣故,這些向來懶洋洋的妖獸麵上,亦多了幾分肅然與警戒,在接近眾人時,格外顯得小心翼翼,目光頗為複雜。

此時,石不語、幽姬、清荷早已喬裝混跡於隊伍之中,自然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早已準備好說辭的一名妖靈隨即向前,與那隊妖獸交流,言道本族妖皇頗為擔心眼下的局勢,因此特意譴人前來探察,如有可能,也願意為友族出分力氣。

那些妖獸聞言,自然半信半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隨後,便自然有人飛奔回去通知,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卻見一隻背生雙翼的赤色猿猴遙遙飛來,一麵下降,一麵口吐人言道:“老夫飛鐮,勞煩諸位前來,有失遠迎!莫怪!莫怪!”

幽姬在人群中偷偷抬眼望去,隨即輕聲在石不語耳旁介紹道:“這位飛鐮,向來喜歡獨來獨往,雖然掛了個長老的名義,但基本不參與族中的事物……”

“這麼說來,卻是中立的人物……”石不語微微點頭,見得幽姬此時又已化回白童子的形象,不覺莞爾,心中暗道:“將來誰要娶了這位,也不知道是養女兒,還是娶老婆?”

他心中轉著不良的念頭,目光中難免便露出一絲端倪來,兩位女性自然都有所察覺,不動聲色的齊齊踩上一腳。石不語死命的掙紮中,卻見本方名義上的代表已向前數步,正與那位飛鐮交流寒暄。

過了片刻,卻聽得飛鐮微微點頭道:“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不過,我族的十餘位長老正於清野山上議事,諸位若不介意,不如同往如何?”

這建議正合清荷等人的心思,當下欣然同意,便由那位飛鐮引路,一起往清野山行去。路途之中,那位代表受了清荷的示意,徐徐問起神秘暗殺者的訊息來,飛鐮倒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數吐露出來。隻是,翻來覆去的,其實也不過那麼幾句話,可見妖獸族內部,對此事也沒有太多的了解。

不過,石不語在旁傾聽,麵色卻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那些被暗殺的妖獸中,有些往往是十餘隻齊齊行動。具備了如此的實力仍然被滅,隻能說明敵人要麼人數眾多,要麼實力強悍。而有著如此的陰影隱藏於幕後,自己此次的行程,或許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輕鬆……

且行且走,眾人便在正午時分抵達了清野山脈。自幽姬被驅逐之後,原本便有些不合的十餘位長老,除了如飛鐮般自掃門前雪的以外,其餘的五六位早已各自分成數派,彼此內鬥爭位,那位已然身死的蛇瞳與熊羆,便是這些長老中勢力最為強悍的。

而如今,隨著蛇瞳的意外身亡,少了最大障礙的熊羆,便成了呼聲最高的一位長老。事實上,便是此次的長老會盟,亦是由他提議發起,其中,固然有尋出那些暗殺者的目的,但同時亦是打算借這危機的壓力,確定下自己的族長之位來。

也正因如此,在聽得妖族派遣代表前來之後,這位已然自視為族長的熊羆長老,便朗聲大笑,率著幾名得力部屬迎了出來,幾位長老雖然頗有不滿,卻也隻得暫時屈服於他,悻悻跟隨在後。

“喵喵的!好大一對熊掌!”石不語躲在人群之中,望著那隻體形碩大到可怕的巨熊,不由得開始意**道,“若是割取下來,帶回前世,怕是能拍賣出幾百萬……”

他正想得口中生津,便聽得幽姬湊在自己耳邊,輕聲道:“這隻巨熊的脾氣極為火暴,不過甘心從他的妖獸卻是不少,我們要調查那些暗殺者,恐怕還要借助他的力量……”

石不語聞言,微微頜首,縮回了人群中,不再多言。而前麵,那位做足了傀儡的妖靈,在與妖獸族寒暄半晌過後,終於被邀請著進入清野山中。熊羆又是搶先一步,擋在眾長老身前,與對方把臂同行,雙方各自代表的種族雖然頗有罅隙,但在此時的表麵工夫上來看,倒仿佛是交好了上百年的兄弟一般……

行了片刻,便至了一處山間的石台上,妖獸一向習慣獨居浪蕩,極少有建城立寨的舉動,因此,這處百餘丈寬廣的石台,亦隻是因了近年來的諸多事宜而臨時搭建的,做工也極其粗糙,無非是在原本的山石基礎上略加修飾罷了。

雙方彼此謙讓一番,便在石台高處的數十個圓柱處坐定,石不語眾人借著護衛的名義,環侍在本方代表的身後,微微垂首,自然不容易引得對方的注視。那熊羆與諸位長老則是坐在另一麵,隻空出了上麵的一尊石椅,想必是原本特意為族長準備的尊位。

談笑片刻,妖族的代表便在石不語的示意下,取出了早已預備停當的書信,拖在手中道:“此次我族前來,卻是因了那暗殺之事!諸般示意,陛下都已寫在書信中,貴族觀過便知內情!”

這位代表,乃是前日清荷特意選出的一隻蜂妖,妖力雖然平庸,但勝在口齒伶俐,此時打起官腔來,倒也有模有樣。不過,所謂俏也做給瞎子看,妖獸族的這些長老大多粗鄙無文,根本不耐煩聽他的敘述,見得那書信在前,便欲探爪來取,卻是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顧忌。

尷尬之中,反倒是那位熊羆哈哈一笑,徑直探掌將那書信接過,隨後,也不管幾位長老的麵色何等的難看,便那麼大咧咧的隨意撕開,也不問問旁人的意思,自行閱讀起來。石不語在旁偷眼望去,見那幾名長老均是麵色一片鐵青,有幾位性子不好的,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片刻之後,大致讀完的熊羆哈哈一笑,一麵收起書信,一麵拱手道:“多謝好意,我等感激不盡!不過,這等鬼鬼祟祟的小人物,我族自然能夠應付,就不煩勞貴族分神費力了!”

事實上,那封書信之中,清荷曾提議聯合兩族好手,共同緝拿暗殺者,這既是為了幽姬,也是為了妖族。不過,從熊羆的意思來看,顯然並不願意接受對方的建議,這其中,想必是因了自傲,又或許是出於對妖族的那種淡淡敵意。

自然,這點狀況,亦早在眾人的預料之中,因此那位蜂妖聞言,倒也不覺著怎麼奇怪,隻微微一笑作為應答。石不語卻是藏在人群中,暗暗罵了句死鴨子嘴硬,心道:“若是你們能夠應付,也不會看在族人接二連三的倒下,被逼得龜縮在這清野山上了!”

然而,熊羆的話音方落,一向保持著中立的飛鐮,便微微躊躇道:“熊長老,這件事,是否再商量看看,或許,與妖族合作,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此言一出,等於迎麵扇了熊羆一個耳光,雖然這耳光並不響亮,也沒有太大的惡意,卻仍然讓生性暴躁的巨熊麵色一變,有些壓抑不住怒氣。

好在他顧念外族在此,不欲就此翻臉,卻先望向群妖,拱手道:““我族有些私事要商議,諸位若不介意,暫且離開片刻,待我等商議妥當,再通知諸位如何?”

那位妖族代表躊躇片刻,便在石不語扯動衣角的暗示下,點頭應諾。隨即,便由熊羆派了兩名部屬,送他們去附近的山間暫且歇息片刻,至於這一麵,想必接下來定是一場暴風驟雨。

這清野山上,倒多是風景秀美的地段,那兩名妖獸陪著眾人遊遊蕩蕩,四處觀賞,倒也頗為自在。隻是石不語早已打定了偷聽的主意,當下使了個眼色,便有幾名妖靈紛紛上前,纏住那兩隻焦頭爛額的妖獸,一片混亂中,那兩位奸計得逞的父女,便乘機溜了出來。

此時,石不語的妖力也已恢複了五六分,加上有清荷在身旁保護,卻是天下都可去得。那石堂附近,雖說有些妖獸把守巡邏,卻哪裏是兩人的對手。遠遠的送出一絲妖力,隨著幾聲撲通的倒地聲,便被他們極其輕鬆的潛了回去。

石不語方才便已注意到上方的一塊高矗石岩,兩人當下繞行登上其間,隨後便趴扶在那處,借著岩石的遮擋,從縫隙中偷偷下望。果然不出所料,此時,正愁無處發泄緣起的幾名長老,正紛紛借著光明正大的名義,開口反駁起熊羆的決議來。

自然,若是換了別的場合,他們定然亦會強烈反對妖族的援手。不過,在如今爭奪族長之位的情勢下,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這些長老,又怎會放過大好機會,齊齊痛打落水狗呢?

而被眾多競爭者如此指責,那位天性中便帶著幾分狂暴的熊羆終於按捺不住噴薄的怒火,猛然躍起,重重一掌擊在石上道:“族中大事,一言決之!你們這樣七嘴八舌的,豈不叫妖族的使者笑話!”

他說的倒還算冠冕堂皇,不過“一言決之”四個字,卻是透露了自己的心思,實際上,便等於警告那些反對者,如今族中的權利,已大半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過,那些長老,又怎會甘心就此認輸臣服於他。一陣沉默中,便聽得一位盤踞於石柱上,虎頭鷹身的妖獸,桀桀笑道:“熊長老,如今族長之位空缺,凡事自然是我們諸位長老共同決議才是……恩,以我看來,不如我們一起投票如何?”

眾長老聞言,自然無有不讚同的道理,一片附和聲中,那位熊羆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了。石不語在旁瞧得心花怒放,心中不住盤算著,如何才能火上澆油,讓這場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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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要挾

便在此時,忽聽得石堂外圍傳來數聲悶哼,隨後便是重物墜地的聲響。群妖齊齊一驚,頓時愕然閉嘴,紛紛立起身來,卻見西南方向的叢林忽的無風自動,十餘道身影便如閑庭信步一般,從某棵巨樹中徐徐穿出,拖曳著幾隻不知死活的妖獸,向這麵緩步行來。

眾長老麵麵相覷,這石堂周圍,早已埋伏下了百餘名親信,皆是實力不凡之輩,如今被人輕而易舉的突入其中,那麼,這些來犯者的實力,幾乎便可以推斷出來了……

一片愕然中,眼望著這群神秘訪客的接近,藏在石後的石不語微微一顫,與身旁的清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動了動嘴唇:“逆者……”

是的,沒有錯,這群似乎永遠隻偏愛黑色衣襟的來客,以額頭特有的紫色水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而行走在他們正中的那一位,則正是曾與石不語打過數次交道的雨晴……

石不語的心中不住轉著念頭,這些詭異的逆者仿佛天生代表著不祥,每至一處總會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不知此次又會上演什麼樣的好戲。

下一刻,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目光尖銳的飛鐮已將注意力轉向雨晴手中的妖獸屍體,駭然呼道:“襲擊我族的,難、難道便是……”

雨晴微微一笑,信手將那具妖屍拋在身前,便如扔下一袋大米。混濁的煙塵中,可以很清晰的發覺,那具妖獸已幹癟如同僵屍,丹田處亦是血肉模糊,似乎被挖走了妖丹。其種種表現,與那些被偷襲致死的妖獸們,完全吻合。

眼見如此,飛鐮等人哪裏還有一絲疑惑,正欲發怒,卻聽得雨晴已搶先抬手,淡淡開口道:“這些天來,我們也玩得膩味了,難得貴族幾位長老盡數在此,不如一並解決算了!”

這句話,便等於承認了自己的行為,熊羆脾氣火暴,又聞得如此輕蔑的談吐,登時仰天咆哮,身形一展,便欲撲上前去。飛鐮一把將他扯住,露出戒備的神色,肅容道:“我族一向居於天照,從未與人結仇怨。不知閣下擅自出手襲擊我族,意欲何為?”

雨晴恍若未聞,負手四顧良久,方才徐徐應道:“這理由麼,有三條,你想聽麼?”

飛鐮的脾氣,在妖獸之中卻是難得的好,聞言也不動氣,拱手道:“請賜教!”

雨晴微微頜首,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頓道:“第一,我高興;第二,我願意;第三,你管不著!”

此言一出,全神貫注的眾人齊齊一個踉蹌,險些暈了過去,打死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蠻橫的人……

熊羆早已忍耐許久,到了此時,終於如同火山一般,徹底爆發出來,當下掙脫了飛鐮的束縛,合身便撲了上去,兩隻巨大的肉掌帶出數尺長的紅光,如同泰山壓頂一般,罩向麵前的對手。

那雨晴連望也不願望上一眼,任由巨熊撲至麵前,方才輕輕歎了口氣,彈出了手中的樹枝,光芒過處,忽的化為一條小蛇,嘶嘶而鳴,迎將上去。

熊羆微微一怔,揮掌擊去,怎料那小蛇竟勢如破竹般穿透他的掌心,隨後更是毫無阻礙的沒入巨大的熊軀之中,看似微小,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居然逼得熊羆身形一滯,隨即踉踉蹌蹌的倒退了數步。

被那小蛇活生生的鑽入體內,繞是熊羆悍勇,也是心頭擔慮,連忙運起妖力巡遊周身,見的並無不適,方才朗聲吼道:“你這混蛋,玩什麼把戲!有本事便來殺了我!”

“如你所願!”雨晴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指尖,柔聲答道。剎那之間,便在眾人愕然的視線中,熊羆原本便已十分龐大的身軀,忽的再度膨脹起來……

“什、什麼!”突然之間,伴隨著血肉的噴發,一棵大樹已從他的身體中突兀生出,矗立於泥土之中,迎風招展。而那具身軀,便如此詭異的被樹幹從中穿過,看上去,著實又是惡心又是恐怖……

清風徐徐吹來,沙沙的樹葉響聲中,被穿在樹幹上的熊羆屍首,亦輕微的擺動著。石堂之上,隻有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表情都從那些長老的麵上消失了,唯一殘留的,便是恐懼——那種無以複加的恐懼。

麵前的敵人,或許實力很強,但真正令人情不自禁發抖的,不是他與熊羆之間的那種差距,而是他殺死熊羆時的那種詭異手段——先是將樹枝化為活生生的小蛇,隨後又將這鑽入身體的小蛇重新化為樹枝,最後,竟又令這根樹枝在頃刻間催化,成長為一棵大樹……

如此難以置信的攻擊方式,在場的絕大多數人,莫說是見,便連聽都未曾聽過。幾位妖族長老甚至下意識的望了望腳邊的枯枝,不由得後退了了數步,似乎在下一刻,自己的身下也會長出一棵巨樹來……

然而,身在石後的清荷,卻強忍著惡心,歡喜的低聲道:“殺的好!這頭臭熊!可惜幽姬姐姐不在……”

石不語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西南方向的某塊大石之後,徐徐道:“你怎麼知道她不在?嘿嘿,隻怕她來得比我們還早……”

清荷微微一怔,還不及應答,卻見石堂中,那位強自壓抑著恐懼的飛鐮,已輕輕跨出一步,麵色鐵青的問道:“閣下實力強悍,我等甘拜下風!不過,如果僅僅憑此便欲斬盡殺絕,未免……”

“趕盡殺絕?”雨晴帶著奇怪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微微搖頭道,“我沒有那種興趣,也沒有那種時間!”

飛鐮怔了一怔,遲疑道:“那麼,閣下先是襲擊我族中人,如今又殺了熊長老,究竟打算如何?”

“那些妖獸麼,隻是實驗罷了……”或許是因為飛鐮的語氣比較恭謹,這位逆者的首領沒有再玩什麼“三條理由”的把戲,而是徐徐巡視當場,忽的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們族長,在哪?”

幾位長老一怔,沉默片刻,方由飛鐮訕訕答道:“我族族長新亡,眼下正欲推選……”

石不語聽得“新亡”二字,不覺轉頭望了西南麵的大石一眼,心道:“看來某人真的沒有地位,這可是光明正大的詛咒啊!”

“難怪!難怪我一連殺了數日,都不見你們有什麼得力的舉動……”而此時,那位雨晴已輕輕拍著額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卻又問道,“也罷!那麼,我給你們一柱香的工夫,立刻選一位出來吧!”

幾位長老麵麵相覷,竟是無人接口,石不語在人群中見了,不覺莞爾一笑。這些家夥,之前為了族長之位征得你死我活,眼下卻惟恐受累,竟無一個敢應承的,看起來,妖獸族中,也是聰明人居多嘛!

這種情景,瞧在雨晴的眼中,自然頗不耐煩,幹脆揮揮手,徑直道:“罷了,我便先說吧!總之,我需要一千隻妖獸,實力麼,至少要不弱於之前被我們殺死的那些!”

“一、一千隻?”幾位長老聞言,登時倒吸一口冷氣,飛鐮忐忑道:“閣下恐怕還不知道,我族中人並不能離開本島……”

“無妨!”雨晴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沒有帶著它們離開的打算,隻需取了妖丹、吸了妖力即可!”

他這話,說得極其輕描淡寫,倒仿佛借本書似的,隻是言語中的意思,卻等於要奪走一千生靈的性命。聞得此言,便是那幾位長老如何的震懾於對方的詭異手段,也不由得怒氣陡生,齊齊喝道:“閣下如此蠻橫,真當我族懼了你不成?”

“懼不懼的,我倒不敢斷言!”雨晴目光一凜,牢牢鎖住那鷹頭虎身的妖獸,徐徐道:“不過,若是不肯,隻怕諸位從今日起,便用永遠留在這清野山間了……”

此言一出,眾長老齊齊變色,此次聚集商議之時,因為擔心彼此之間會借機偷襲暗算,各位長老都已在事先約定,隻許帶幾名得力部屬前來。而此時,伴隨著這些神秘訪客的現身,安排在外圍的那些部屬想必都已殞命,僅僅憑著自己這裏的六七人,莫說是勝算,便是妄圖逃離,恐怕也是大大的難事……

換而言之,或許對方正是故意不斷暗殺妖獸,將自己一幹人等盡數引誘至此,隨即方才公然現身,以武力脅迫勒索,若是自己不肯答應,便會真的如同方才的熊羆一般,被掛在樹梢風成肉幹……

“我的耐心有限,你們考慮得如何了?”見得無人應答,那位雨晴微微皺起眉頭,冷笑道,“這樣吧,你們選一位族長出來,先行去我那邊做客,何時湊到一千隻妖獸,便再來迎他回去,如何?”

此言一出,幾位長老暗自大喜,心道:“這家夥看似強悍,其實卻是個笨蛋!我們隨便找個替死鬼給你,頂多到時舍棄了他,你又能奈我們如何?”

然而,這念頭還未轉完,雨晴的下一句話,已無情的打破了他們的希望:“不過,為了防止你們隨便找個替死鬼……恩,我這有種‘雙元血咒’,你們須得立下這種血咒,從此臣服於新族長!”

剎那間,方才還漫溢在幾位長老心頭的快樂,登時消失,似乎是為了增加效果,那位雨晴又繼續言道:“這種血咒麼,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立咒者從此與咒主休憩相關!咒主若是受傷,立咒者也會受傷;咒主若是失了一條手臂,立咒者也會失去一條手臂;咒主若是死了,立咒者……恩,這點,不用我明說了吧!”

他每說一句,幾位長老的麵色便難看得一分,到得說完之時,眾長老的麵色,均已難看得如同死灰一般。雨晴瞧在眼中,心知已戳中他們的死穴,微微笑道:“那麼,隻有半柱香的工夫了!諸位若不抓緊,等時限一到,我便隻有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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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23 00:55:33
第三百零九章 族長

一片沉默中,隻見諸位長老彼此麵麵相覷,黯然無言,黃豆般大小的冷汗從他們的獸首上不住落下,卻是無人顧得擦拭,個個咬著嘴唇,時不時偷望對方一眼,似乎都已存了尋找替死鬼的念頭。

那雨晴也不著急,頗有興趣的等待著好戲上演,隻靜靜立在原地。石不語藏在人群之中,微微歎息一聲,不自禁的佩服這群逆者的手段。隻要立下了血咒,這些長老的性命,便等於與族長綁在了一起,而族長又被逆者控製在手中,這豈不是間接等於逆者控製了整個妖獸族?

到了那時,莫說是一千隻妖獸,便是兩千隻、三千隻,這些倒黴的被挾持者,也不得不乖乖交出。如若不然,隻要推過那位族長,在其身上輕輕割上一刀,或者更狠一些,幹脆剁下一兩根手指……

不過,比起那些被迫立下血咒的長老來,“自願”跟隨逆者的新任族長,才是真正的不倒黴蛋,無論逆者打算要挾些什麼,首先受到傷害的,總是他……也正因如此,這些活了上百年的長老,更無一個願意出麵接下這蕩手山芋的,一時之間,寂靜的石堂中漫溢著詭異的氣氛。

“商量好了麼?”不知何時,雨晴已在某根石柱上盤膝坐下,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譏誚與冷漠,“時間不多了,如果你們還是沒有……”

幾位長老彼此對視,那位鷹頭虎身的妖獸,終於第一個承受不住壓力,吞吞吐吐道:“不、不如……便由飛鐮長老……”

飛鐮愕然一怔,當即麵色鐵青的反駁道:“鷹長老,在下德薄力淺,這等重任,還是交與你來,比較合適!”

那位鷹長老卻也心虛,被他如此一頂,隻得將目光投向另一位巨禽外形的長老,勉強笑道:“既然飛鐮長老不肯,那、那麼,由羽長老來接任的話,也是可以的……”

那位羽長老可謂是“人在家中坐,禍出天上來”,聞言登時大怒,反駁道:“鷹長老,若是我沒記錯,前幾日喊著要與熊羆競爭這族長之位的,便是你吧!”

鷹長老頓時語塞,飛鐮惱恨他先前嫁禍自己,當即附和道:“不錯!不錯!既然如今熊羆已亡,這族長之位,交由鷹長老來繼承,可謂眾望所歸!”

他兩一人一唱一合,倒將鷹長老生生的架在空中,其餘幾位長老麵麵相覷,突然不約而同的點頭應和,一時之間,無數讚美之慈由他們的口中噴吐而出,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聽了,定會以為是哪位聖人再度降世,正於此處接受信徒的膜拜……

這麵的好戲不住上演,那麵的清荷,卻看得不住搖頭,微微皺眉道:“好歹也是一族長老,怎的如此怕死,實在有損族風!”

她如此感慨,卻不知道,西南大石後的幽姬,亦是麵色一片黯然,輕輕側首,不忍再觀望下去。別人或許不知道妖獸族中的內情,但她卻是知曉,當日與九幽一盞時,族中精華幾乎盡喪,如今的這批長老,大多是在幸存的妖獸中重新選拔而出的。

試問,在當時全族出動、幾近全軍覆滅的情況下,能夠幸存下來的妖獸,又會是怎樣的脾性,料來不是習慣了獨善其身便是膽小怕死。也正因如此,從這種妖獸中選拔出來的長老,難道還真的指望他們麵對逆者的死亡威脅時,做出什麼大義凜然、慷慨激昂的姿態來麼?

不過,她的猜測,也不全對,至少,在眼下的這種局麵下,那位被公推為新族長的羽長老,卻是十分的慷慨激昂。隻不過,他的這種慷慨激昂,倒有些類似於賴皮,可以簡單概括為:“誰愛做誰做,總之,老子不做!”

“夠了!”眼見幾人反複爭執,雨晴終於忍不住低喝一聲,將目光投向了麵如死灰的羽長老,“既然,幾位都如此齊心,羽長老,你便不要推辭了吧!”

此言一出,其餘幾位長老登時麵露喜色,幾乎要高呼一聲“聖上英明”。不過,那位倒黴的中獎者卻理所當然的開始顫抖,失心瘋一般的往後踉蹌退去,口中不住呼道:“不!不!沒有理由要我……我不……”

然而,在他瘋狂的逃離石堂之前,幾條散落在附近的枯藤已如遊蛇一般蜿蜒而去,在剎那間將他捆做一團,隨後,兩根枯藤高高彈起,從附近的樹枝上一躍而過。下一刻,倒栽蔥的妖獸,便如此晃晃悠悠的懸掛於半空之中……

“那麼,立咒吧!”在幾位長老恐懼的眼神中,雨晴的手中,忽的燃燒起紅色的光芒,他將目光投向飛鐮,淡淡道:“你先來,隻要觸碰一下,便可以了!當然,也許會有一點疼痛……”

飛鐮遲疑片刻,似乎在等待最後的救兵出現。一陣沉默過後,他終於放棄了希望,越過那些側首躲避的同族,行上幾步,徐徐將利爪伸向赤光……

“爹爹,要出手麼?”見得局麵演變至此,縮在石後的清荷,低聲問道,頗有躍躍一試的心思。

“不,稍微等一下!”石不語輕輕抬起頭來,托著赤光的雨晴似乎有所察覺,正笑吟吟的向著這麵望來。

“還要等麼?”清荷略一驚愕。與她的表情不同,西南大石後的幽姬,企業正死死咬著嘴唇,似在下定某種決心。

“再等一會,我突然有了點靈感……”石不語微微一笑,拍了拍清荷的肩膀,輕聲道:“聽著,如果等會幽姬打算做些什麼,你先不要阻攔……”

清荷怔了一怔,正要詢問,卻聽得一聲淒厲的呼聲驟然響起,那位飛鐮渾身燃燒著血色的光芒,滾倒在塵土之中,那種光芒帶著某種固定的節奏,在他的身體上不住跳躍,仿佛灼燒的不是皮肉,而是藏在皮肉下的靈魂。

“如何?並不是很痛吧!”然而,見得如此的慘景,那位雨晴卻仍然微微而笑,將目光轉向不住顫抖的剩餘長老,淡淡道,“那麼,下一個!”

片刻之後,所有的長老,都在那可怖的血咒下經曆了一次,他們身上的泥沙與虛弱的表情,已足以說明方才的痛苦與無奈。下一刻,頗為心滿意足的雨晴開始徐徐走向倒懸的鷹長老,緩緩托著那片赤光……

“不、不要!”光芒映射下的那張麵孔,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完全沒有了反抗能力的俘虜,徒勞的在半空中扭動著身子,幾位長老不忍的側過了頭去,他們的目光中,既有對其的憐憫,又包含著對自身的悲哀。

“不要?”雨晴微笑著搖了搖頭,露出奇怪的表情來,“難道,讓你登上夢寐以求的族長之位,不好麼?”

伴隨著這句話,赤光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暴漲幾分,猛然撲向對方的麵頰……

“且慢!”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數十妖靈之中,那位身著白袍的矮小童子,忽的徐徐行了出來。清荷愕然一怔,便欲現身阻攔,卻被石不語一把拉住,輕輕搖了搖頭,麵上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這瞬息之間,雨晴已於間不容發中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微微側首,睥目問道:“閣下何人?”

白童子淡淡一笑,拱手道:“我麼,便是這妖獸族的族長。至於,是否已死,便要問他們幾位了……”

雨晴輕輕“哦”了一聲,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吃驚表情,隻是轉頭望向幾位麵色尷尬之極的長老。過了半晌,方見飛鐮期期艾艾的應道:“這個……族長失蹤多日,我們以為……以為……”

“原來如此!”雨晴也不在乎這漏洞百出的解釋,隨意點了點頭,便望向徐徐行來的白童子,眯著眼睛道,“那麼,閣下的意思是?”

白童子停住了腳步,目光冷然掃過倒懸於空中的羽長老,隨即輕輕點著自己,冷哼道:“我還未死,這族中之事,尚輪不到他做主!“

雨晴微微愕然,這一次卻不是假裝的,過了片刻,他望著手中的赤芒,忽的朗聲笑道:“難得!難得!如此說來,閣下是打算替他立下這血咒麼?”

白童子麵色絲毫不變,泰然自若的伸出一手道:“既然鬥不過你,便隻得屈從,又何必多說!”

雨晴微微點頭,似乎也有些感慨,卻又望向那一幹麵色複雜之極的長老,歎息道:“我雖不知貴族中的秘事,但推測起來,似乎這些長老並不太順從閣下……恩,強自為他們出頭,真的有必要麼?”

白童子略微昂起頭來,徑直應道:“順從也罷,不順從也罷,我既已持了本族的權仗,便應替族人接了此禍!”

她說到權杖二字時,發音卻是重了一些,雨晴雖有些察覺,卻以為她在強調自己的真實身份,並未起疑。但那幾名微微垂首的長老在聽得這兩字時,卻幾不可見的輕輕一顫,隨即將頭埋得更低……

倒也不是雨晴粗心,他不是妖獸族人,卻不知曉,妖獸族的那柄權杖,除了是族長身份的象征之外,其中卻還蘊藏著一個法陣。這法陣,乃是數百年前千餘妖獸合力打造而成,雖無什麼攻擊力,卻有一神秘效用:便是一旦法陣運行之時,附近十餘丈的範圍內,一切元術妖法均會暫時失效。

事實上,這法陣的設置,本是為了當初救援九嬰所用,當時馬妖等長老的想法,是打算借著元術妖法失效的良機,讓九嬰從暫時失效的封印下脫身而出。然而,這法陣製成之後,眾長老卻愕然發覺,雖然灌注了充足的妖力,這法陣卻隻能維持短短一瞬,試問這瞬息之間,九嬰又如何能及時脫身而出,倘若運氣不濟,觸動了封印的反撲,反而會引來大劫……

考慮到這一點,眾長老值得暫時將這法陣保存下來,仔細研究改進之法,可惜數百年來並不什麼大的進展,而這法陣,也漸漸變成了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而此時,白童子所暗中打算的,便是借助這看似雞肋的法陣。自己立身在雨晴等逆者身邊時,隻需突然發動此陣,便能暫時令一切元術妖法失效,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血咒之法,這就意味著,在這瞬息之間,無論白童子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會影響到飛鐮等人……

然而,一個很令人疑惑的問題是,白童子根本沒有能力殺死實力強悍的雨晴,那麼,一旦法陣的時效已過,雨晴反撲之下,結局根本不會有什麼變化。除非……

飛鐮身軀微微一顫,目光對上了倒懸的羽長老,兩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除非……除非在那一剎那,白童子選擇了同歸於盡的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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