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二百五十章　問好

　　103區港口。

　　現在港口開放，但其他區域對103區的態度很兩極分化，有些區域拒絕與103區恢復貿易和航線，以此來給神國表態。

　　只有部分區域是103區的友好區，無條件接納103區人，這兩天港口很擠，有些人有末日後遺症，拿到通行證後第一時間離開了103區。

　　還有反抗軍進入，那部分霍文溪負責的，祝寧連反抗軍都沒接觸過幾個。

　　祝寧只是捅了個簍子，真正的革命需要漫長的時間和流血，而祝寧已經決定遠行。

　　她的飛車停在港口，這輛車是霍文溪弄來的，車身防彈，完全關閉後會形成密閉空間，自動氧氣供應可以支撐一個人存活十個小時，祝寧把豪車的車載導航系統接入，剛一打開，一個溫和的電子女聲說：「你好，祝寧，智能程序已打開。」

　　祝寧之前想要買四輪車，這次終於有四輪了，她念舊，還是喜歡自己之前的車載導航。

　　後備箱全是補給品，祝寧緊急惡補了牆外生存知識，但牆外復雜，文字能夠學到的東西很少，祝寧需要有資深嚮導在旁邊手把手教她。

　　她學東西很快，應該不是很難。

　　車後座坐著的是林曉風，她透明狀態，沒人能看得見，安安靜靜縮在角落裡，好奇地看著世界。

　　林曉風之前一直跟著宋知章「培訓」，宋知章想了辦法，給她增強了防禦。祝寧依然無法定義林曉風是什麼「物種」，走出牆外說不定能看到她的同類。

　　初代祝寧和普羅米修斯計算出的意外就是林曉風，徐萌、獵豹隊、霍文溪包括宋知章都是在縝密計算之下接觸的，只有林曉風不是，她是祝寧心血來潮時從污染區域裡帶出來的「小怪物」，跟祝寧一樣的怪物。

　　林曉風是祝寧主動和這個世界建立的唯一親密的聯繫，相比較把林曉風像嬌花一樣保護起來，祝寧更想把她帶在身邊去冒險。

　　霍文溪給祝寧安排的人不在103區，祝寧需要先去接她，她叫白澄，是個牆外頂級的賞金獵人，十三歲第一次出牆，賞金獵人中的天才，專門去找一些污染物品，或者幫某個人進入險地尋找什麼線索，以前給牆外調查員帶過路。

　　合適的嚮導很難找，霍文溪從灰色地帶裡找到了白澄，祝寧看過她的照片，齊劉海，短髮，線條都很鋒利，像一把開了刃的刀，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壓迫感。

　　霍文溪說白澄欠她一個人情，雖然也不知道是什麼。

　　但白澄說祝寧給的坐標自己沒去過，需要另一個去過附近的嚮導介入，並且建議祝寧增加隊友人數，殘忍點說，一般出牆的人數配置人越多越好，因為有人可以負責「送死」，來判斷哪條路是錯的。

　　當時祝寧聽到這兒，已經很想拒絕霍文溪的推薦了，她現在不想要太多同伴，保護林曉風以外的人，會讓她心理壓力很大。

　　但霍文溪一句話就打消了祝寧的念頭，霍文溪叼著煙，漫不經心說：「白澄其中一個異能是不死者。」

　　不死者？極其罕見的異能，怪不得十三歲就敢出牆，不知道怎麼具體運作，祝寧都好奇她怎麼沒被永生藥業抓走研究。

　　霍文溪果然很懂她，她從不跟祝寧談心，但會滿足她的需求，給祝寧選的人選就是最合適的，白澄永遠不死，不會再發生同伴犧牲的悲劇。

　　而且霍文溪說其中一個異能，白澄應該身上具備多個異能。

　　祝寧答應了，這麼厲害的隊友不要白不要，白澄發來一個名單，據她所知祝寧給出的坐標無人接近，最近的一個島嶼是極光島，她認識的去過那附近還活著回來的只有三個人。

　　但白澄說希望不大，因為這三個人要麼給聯邦當走狗，要麼給財閥當走狗，在牆外生存太久，一般都有很嚴重的心理陰影，好不容易開始享福，沒人想出去冒險。

　　祝寧看了白澄發過來的三個人名，裡面一個人竟然認識，給祝寧當過兩次便宜老師——裴書。

　　祝寧讓白澄不用擔心，她會去請來，請不來也無所謂，祝寧可以綁架。

　　「一個人，」此時安檢員核對信息：「出門旅行是嗎？」

　　祝寧：「是。」

　　霍文溪安排的身份查不出毛病，安檢員對祝寧打了個手勢，這是他們港口的通用手勢，在額頭上輕輕碰一下，有點類似於敬禮。

　　「祝您出行平安。」

　　港口安檢部隊會祝福每一個人出入平安，祝寧對安檢員說，「也祝你生活愉快。」

　　安檢員笑了，把證件還給祝寧，沒有多說，緊接著檢查另一輛車，祝寧升起車窗，一腳油門踩下去，飛車衝出港口，像是衝出了懸崖，整個騰空了。

　　又像是玩雲霄飛車，猛地彈出去，特別刺激。

　　飛車騰空時，祝寧脖子上掛著的墜子因為失重而飛起，血紅色的污染孢子在陽光折射下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祝寧走到哪兒都會把「徐萌」帶在身上。

　　如果是過去的祝寧，一定會驚呼一聲，但她現在成熟了很多，只會無聲微笑。

　　不算被暗河沖走的那次，這是祝寧第一次正式走出103區，眼前突然開闊，因為距離天空更近，亮堂的光落下來，103區都被甩在身後。

　　在半空中看去，還能看到遠處零零散散幾個人類倖存者基地，不知道具體是幾號，俯瞰的視角，看基地很像在看蜂巢。

　　每一個人類基地都像是蜂巢單獨的小格子，有些外觀看上去很灰敗，應該是已經被完全污染淪陷。

　　有些還亮堂著，閃爍著燈光，向世人證明該區域正在運行。

　　祝寧的車開遠了，一條嶄新的道路已經在眼前展開。

　　……

　　紅海度假村。

　　大橘、謝家祖、山貓三人相聚在此地，這是獵豹隊時隔九年第一次聚會，距離上次來紅海度假村都已經過去十年了。

　　紅海度假村荒廢了一半，當年還是個熱門景點呢，現在已經人跡罕至，他們租了當年同一個別墅。

　　謝家祖在烤肉，山貓在切蘋果，大橘什麼事兒都不幹，久違放鬆了，只想享受服務。

　　大橘看著天空，鋼鐵之穹撤離了，藍天白雲，只要看到天就感覺還不錯。

　　他們之間沒有悲傷，並不忌諱提起徐萌和程莫非，大橘隔空舉起酒杯，彷佛跟看不見的靈魂碰杯，「獵豹隊團聚。」她輕聲說。

　　很幼稚的一句話，她不敢太大聲說出口，但說完之後真感覺好像團聚了。

　　大橘嘿嘿一笑，把酒喝完了，原地吹了一會兒風，只覺得今天天氣也很好，天氣好就讓人高興。

　　大橘爬起來，走到謝家祖和山貓旁邊，山貓習慣把蘋果切成小兔子形狀，大橘嘴饞拿了一塊兒吃，嘴裡含糊不清問：「喂，叛徒，你之後打算幹什麼？還當官啊？」

　　謝家祖：「不當了，當不動，我沒天賦。」

　　他輕咳一聲，像是宣布一件大事兒，「我新找了一份工作。」

　　大橘問：「幹什麼的？」

　　謝家祖：「墓園守墓的，殯葬業。」

　　大橘皺了下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也不知道謝家祖什麼志向，但這次大戰後死亡人數太多了，殯儀館裡燒屍體都燒不完，很多人到現在都還在排隊，謝家祖竟然選擇進了這行。

　　謝家祖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大橘不知道他有什麼心結，當臥底當久了估計也很不好受，如果大橘沒記錯，謝家祖好像挺喜歡徐萌來著，但大橘又記得謝家祖一直起哄程莫非去追徐萌，男人真難懂，大橘懶得去猜。

　　大橘沒評價，又問山貓：「你呢？你想好了嗎？真當調查員？」

　　山貓接到了牆外調查員的邀請函，他們只招真正的強者，山貓的異能在什麼地兒都很吃香。

　　山貓的服從性很強，經驗豐富，精神值算高的了，他已經確認接受出牆。

　　那是牆外誒，那麼凶險，死的時候別說遺言和屍體了，具體死在哪兒都無人知曉，可能山貓死在外頭，大橘都要過好幾年才能發現。

　　山貓：「對。」

　　牆外調查員缺人，他們都說，只要找到世界隕落的真相，就能真正淨化世界。

　　這兩年聯邦官方的牆外調查活動幾乎暫停了，因為收益太低，投入太高，但自從祝寧成功淨化103區之後，他們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官方動向不清楚，民間組織了很多優秀的異能者和調查員，重啟牆外調查計劃，繼續尋找污染的源頭。

　　山貓想出去試試。

　　大橘嘖了一聲，感覺這倆人職業選擇一個比一個離譜，謝家祖跟屍體打交道，山貓哪裡危險往哪兒鑽，沒一個讓人省心。

　　現在他們都不知道祝寧是死是活，如果祝寧死了，他們都挺難受。如果還活著，也不會來刻意聯絡，隊長死後，祝寧跟獵豹隊的關係就淡了，估計會慢慢不再來往。

　　大橘可以理解，人與人的緣分本來就是這樣無常，但山貓像是一隻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大狗，有點失落。

　　山貓問：「你呢？」

　　山貓雖然嘴笨，但也會關心隊友，徐萌死後，大橘一直下意識替代徐萌的職責，想把獵豹隊拉到一塊兒去，最近才開始休息。

　　大橘呢？她想幹什麼？

　　大橘順手接過謝家祖遞來的烤串，脫口而出說：「當然睡覺啊！」

　　她要休息，睡覺睡到自然醒，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吃的，然後躺在那兒懶懶的曬太陽，近期什麼都不想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開玩笑，經歷過末日，大橘要抓緊時間享受人生了。

　　……

　　清潔中心大樓。

　　霍文溪站在窗邊，一邊抽煙一邊看103區下方的車流，祝寧應該已經走遠了。

　　祝寧和霍文溪走向了分叉路口，她們有一致的共同目標，但是需要具體走的路並不相同，霍文溪需要留在103區做一些事兒。

　　這些事兒可能上不了台面，但霍文溪是霍家人，理解世界的運行規則，她很適應關燈後的世界。

　　霍文溪要保證自己這條路不會走歪，103區獨立等同於跟神國開戰，要麼103區覆滅，要麼神國墜落，本該覆滅的103區在戰後重新站起來，現在該輪到神國了。

　　霍文溪目視前方，她要保證祝寧出事兒的時候，自己能給她絕對的保護，不論祝寧捅了多大的簍子她都能收場，她們心照不宣，一人出去闖蕩，另一個人要在原地守護。

　　叮咚——

　　突然，霍文溪的副腦叮咚響了下，祝寧給她發了一條消息：送你的離別禮物。

　　禮物？霍文溪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在副腦上劃拉，想看看祝寧給自己送了什麼。

　　突然，她的副腦上方頁面，一條新的消息推送出來，《重磅新聞，祝寧還活著！》

　　所有媒體都瘋了，不同新聞媒體和軟件開始持續推送，論壇一下子炸開。

　　標題都很誇張，《惡魔？真神？人類未來該何去何從？》

　　《103區是否成為獨立第一區？》

　　更多重磅報導推出，《阿爾法系列實驗宣布成功，人類淨化世界是否可以實現？》

　　霍文溪挑了下眉，始作俑者肯定是祝寧，她真給霍文溪送了一個禮物，祝寧在最後離開時跟所有人開了個玩笑。

　　祝寧做了一件特別簡單的事兒，她答應霍文溪需要向世人證明自己還活著，都不用開什麼新聞發布會，就更新了一次自己的網絡賬號。

　　她有一個網絡賬號，平時從來不用，裡面都沒發送過消息，但很多「信徒」關注她，還有些路人也關注，她的關注度都超過百萬了。

　　叮鈴鈴——

　　很多人都收到了同一條推送消息，祝寧發送了自己建立賬號後第一個帖子。

　　照片的內容是祝寧站在103區大樓下，很像旅遊打卡圖，祝寧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很挑釁的微笑，背景有拍到藍天白雲，還有當天的公告牌，祝寧這不像是報平安的照片，更像是挑釁的戰書。

　　祝寧的推文只配了一行字，特別簡單，很多智慧生物，或者是智能通訊產品，開機後會自動彈出的第一句話：

　　hello，world。你好，世界。

　　祝寧跟世界問了個好。

　　【第一卷‧末日將至‧完】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序章

　　第一區，墓園。

　　陸鳶站在一塊墓碑前，那是她母親劉瑜的墓。

　　一等公民死去後被集體埋葬在這兒，下面其實沒有骨灰，神國不會留下任何異變的可能，所以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墓碑。

　　陸鳶穿著一條黑色連衣裙，戴著一頂黑色寬簷帽，站在那兒遠遠望去像是一幅精緻的油畫。

　　陸鳶手裡捧著鳶尾花，一個人靜靜站著，彷佛透過一塊冰冷的石碑感受母親的溫度。

　　她媽媽叫劉瑜，陸鳶出門在外叫自己劉年年，就是為了紀念劉瑜。在陸鳶很小的時候，放學後媽媽會親自來接她，劉瑜唯一的價值是生育，接女兒放學成為她為數不多的「娛樂」。

　　劉瑜打扮極其精緻，哪怕是接小孩兒放學都佩戴低調的珠寶，輕聲叫陸鳶的小名，「年年。」

　　陸鳶小時候精緻如同人偶，洋娃娃一樣的陸鳶一口氣跑到媽媽面前，然後提著裙擺很做作地給她深鞠一躬，扮演宮廷少女，動作特別誇張，劉瑜每次都被逗笑。

　　小陸鳶跳上車座副駕駛，劉瑜發動飛車，會溫聲問：「你今天有什麼好玩的？」

　　「我畫了一隻青蛙！」小陸鳶展開畫紙，那隻青蛙畫得歪七扭八的，綠油油的一片。

　　劉瑜很認真地看小孩兒的塗鴉，覺得自己女兒特別不一樣，因為那隻青蛙挺凶的，一點都不可愛，劉瑜覺得她女兒現在的年紀不需要太乖巧。

　　「好酷。」劉瑜點評。

　　劉瑜每次點評都很到位，陸鳶喜歡這個評價，多酷。

　　陸鳶得到了劉瑜的誇獎，很驕傲地把塗鴉收起，興奮地問：「媽媽，我們今天去哪兒？」

　　每週五放學，劉瑜都會帶著她展開「冒險」，說是冒險不過是去其他區看看，她家在每個區都有家，她暑假的時候可以選擇一個區域小住。

　　劉瑜想讓自己的女兒看看其他世界的人，不要被培養成高高在上的神國人，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現在車都能自動駕駛了，但劉瑜很喜歡手動，開車也是她為數不多的樂趣。

　　劉瑜一腳油門出去，回答陸鳶的問題，「第七十四區。」

　　陸鳶：「好耶！」

　　她們已經去過二十一個不同的區域了，每個區域都很有意思，陸鳶有個小本子，認真記載著去過的城市。

　　劉瑜笑了下，陸鳶敏銳地感覺到今天媽媽的微笑有點苦，她的技能是從細微表情中推斷出媽媽的心情，從苦澀的笑容來看，劉瑜今天沒經歷什麼好事兒。

　　陸鳶小心從後視鏡裡看她，猜測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年紀太小，想像力有限，她不知道那天劉瑜懷孕了。

　　媽媽孕育了新生命，那對陸家人來說是喜事，但對劉瑜本身就像個災難，她會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容器。

　　劉瑜的命運是生下孩子，再看著他們死去，劉瑜握緊了方向盤。

　　陸鳶注意力分散，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其他區域在眼前展開，每個人類基地的風格都有些細微的區別，旁邊的那個區域有很多煙囪，好像是個工業基地。

　　陸鳶好奇地張望，遇到不認識的都不用問媽媽，人工智能會回答她，車窗上會自動顯示這個區域的信息。

　　陸鳶看窗外的景色就能看很久，對她來說世界很新奇，怎麼看都看不膩。

　　但外面的景色慢慢變得荒涼，城市標誌性的燈光漸漸消失，下方城市變成了廢墟。

　　突然天降暴雨，雨水砸在車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遠處天幕沉沉，整個世界都是黑的。

　　她早就看不見漂浮在天上的神國，她們距離家太遠了。

　　車窗上倒映著陸鳶不解的表情，車載智能導航提示：【正在接近無人區，警告，正在接近無人區！請立即返航！】

　　車內紅色警報器閃爍，這回陸鳶終於理解了，她們竟然走出了圍牆，要去污染區。

　　陸鳶從小接受的教育，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漂浮在天上的神國，最危險的地方是無人區，充斥著污染物和未知的危險。

　　劉瑜要幹什麼？她要把自己帶出牆？

　　陸鳶驚恐回頭，一回頭就看到媽媽在哭，眼淚順著她的臉龐流下，在下巴尖匯聚，她平時端莊的母親早在無聲之間崩潰，五官扭曲，涕泗橫流。

　　「媽媽？」陸鳶抓緊安全帶，心跳飛快，大喊：「媽！」

　　飛車正在疾馳，人類倖存者基地早就被甩在身後，凝聚成了一個光點，陸鳶相比較心疼母親，更多的是對於未知的恐懼。

　　外面太黑了，沒有人類燈光，黑得像是另一個世界，陸鳶感覺自己心臟都要跳出來，從未距離死亡這麼近過。

　　車載智能已經發送緊急信號，把車內情況報告給陸家安全部，車內紅光閃爍，劉瑜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呼喚，她看向前方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好像要視死如歸。

　　「媽！」

　　眼前出現了一座山，黑暗中人類的視野變窄，那座山其實本來就存在，但現在像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陸鳶長大之後才知道那是最後一道安全牆，越過就真的去牆外的污染世界了。

　　劉瑜油門踩到底，車以最高速度疾馳，眼看著就要撞上去，陸鳶緊緊閉上眼。

　　哧啦——

　　在最後一刻，劉瑜踩了剎車，車被巨大的慣性掄出去，在半空中搖搖欲墜，陸鳶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彷佛被高高拋起，又被猛地放下，比她坐過的過山車要恐怖百倍。

　　砰——！

　　車身撞上了什麼障礙物，發出巨大的一聲悶響，在無人區發出回聲。

　　陸鳶忘了那天具體發生什麼了，她腦子一片空白，根本難以形容那天經歷的恐懼，她好像暈過去一段時間，或者是失去了一段記憶。

　　總之她模糊的記憶中，等她從副駕駛座再睜開眼，只看到了劉瑜趴在方向盤上，臉整個埋進去，陸鳶猜測她可能在哭，抽泣時單薄的肩胛骨聳動，顫抖時如同落葉般無助。

　　陸鳶忘不了那一幕，她的母親太無助了，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潰散。

　　陸鳶腦袋撞上了車體，額頭上一道血柱流下，陸鳶當時根本處理不了這麼復雜的情況，只記得特別疼。

　　特別特別疼，遠超她那個年紀能容忍的疼。

　　「媽媽？」陸鳶發出本能的求救聲，但那天根本沒有得到媽媽的回復。

　　劉瑜埋在方向盤上，那一刻她不是陸鳶的母親，她只是她自己，只想在乎自己的感受。

　　「年年，」劉瑜呼吸了很久，一直沒有抬起頭，啞著聲音說，「不要變得跟我一樣。」

　　陸鳶當時太小了，一直在流血，她根本理解不了這句話，什麼不要一樣？

　　緊接著外面有強光落下，有人打開車門，把幼小的陸鳶從副駕駛座上抱出來，她剛出去就被雨水打了一臉。

　　「找到了找到了，」陸家保鏢抱著陸鳶，「醫療隊！」

　　陸鳶茫然地睜著眼，外面一片混亂，陸家人找過來，打破了她跟劉瑜之間的私密空間。

　　陸鳶被抱著遠離了自己的母親，她其實當時應該去接受醫療援助，但她的雙手在半空中抓了一下，到最後劉瑜都沒抬起頭過，她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彷佛一隻鴕鳥埋在沙子裡。

　　陸鳶的手在半空中只抓到了空氣，她說不出來自己想幹什麼，長大之後才意識到，她想抱抱自己的母親，那是一個女兒的本能。

　　後來劉瑜再也沒有機會帶她出去冒險了，後來就是母親自殺，鮮血染紅了一切。

　　「你讓我不要跟你一樣。」墓碑前，陸鳶重復著這句話，特別輕，很容易隨風而去。

　　陸鳶一直都記得，這可能是劉瑜對她最後的教誨。

　　不要變得跟我一樣。

　　母女關係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關係，跟母子關係全然不同，母親和女兒像是站立在兩端，最親密也最疏遠，最相似也最不同，怕不像媽媽，又怕太像媽媽。

　　只有我懂你全部的痛苦。

　　「我盡量哦。」陸鳶半開玩笑地對著墓碑說。

　　所以哪怕劉瑜死了，陸鳶還在繼續自己的冒險，陸鳶可以因為3區陸家園丁的一句話，就跑去103區冒險，也是因為那次冒險遇到了祝寧，祝寧還給她發過消息：小公主你還好嗎？

　　陸鳶真的很喜歡別人叫她劉年年。

　　陸堯說她的冒險是在找死，但她也說不清，就像陸鳶想不通那天劉瑜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突然要接近無人區？

　　對生活太絕望了，所以帶著自己的女兒自殺？

　　還是想走出圍牆，進入無人區，開啟一場真正的冒險？

　　或者荒廢的土地上有什麼東西在吸引她？污染區域到底有什麼？

　　可惜已經沒人可以回答她了，陸堯只會很武斷地說：「媽瘋了，別管她。」

　　瘋了，瘋了就能概括劉瑜的一生。陸鳶並不了解劉瑜，在她印象裡只是個美麗的貴婦人，她對真正的母親了解太少了。

　　陸鳶把手中的鳶尾花放在墓碑前，輕輕摸了摸劉瑜的墓碑，彷佛在進行無聲的告別。

　　陸鳶的告別結束了，時間過去太久，她已經感覺不到悲傷，她慢慢走出墓園，埋葬在這個園區的人非富即貴。

　　陸鳶在死去的富人之間穿行，墓園在第一區的邊緣，第一區同樣是封閉結構，四周有圍牆，頭頂有天空之穹，只不過是透明形態。

　　神國的圍牆布滿高壓電和激光，像是殺蟲的高壓網，識別到污染物之後會立即絞殺。

　　距離墓園最近的地方就有這麼一面透明的牆，陸鳶走近之後激活了淡藍色的光幕，她距離安全牆只有一米。

　　陸鳶抬起頭看向天空。

　　第一區漂浮在半空中，距離天空太近，太陽直射讓人很不舒服，所以天空常年都覆蓋著一塊穹頂，像是透明的濾鏡過濾了一遍，這樣落在人身上紫外線沒那麼強。

　　103區也有天空穹頂，但那個鋼鐵之穹是為了像個鍋蓋一樣把底層人困死，可以不浪費任何一顆污染孢子。

　　神國的天空穹頂卻像是蔬菜大棚，只是為了讓溫室花朵一樣的一等公民更舒服點。

　　挺諷刺的。

　　陸鳶就像是站在懸崖邊，她能看到雲端和地下其他人類倖存者基地，防火牆不會絞殺純血自然人，但會絞殺污染物，這是對於一等公民的特殊防護。

　　現在，陸鳶的腳已經邁出去，只要她再往前一米，她就能被安全網燃燒成灰燼，從意識體雲端下來之後，她敢確定自己被污染了。

　　可能是從鮑瑞明的意識體雲端帶下來的，可能早就被污染了，但一直沒被發現，那次才被激發，總之她絕對不乾淨，而且是到達神國之後才被污染的，不然她不可能通過安全檢查進入核心居住區。

　　神國建立起一片最安全的淨土，但陸鳶證明了這片土地並不安全，她想到這兒甚至生出了一點陰暗的報復心態，其他一等公民一無所知，他們要是知道自己跟污染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會發瘋嗎？

　　他們知道人偶一樣的陸家大小姐，血管裡流淌著的不是鮮血，而是魚卵嗎？

　　一定很有趣，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天到來，她想看清楚每個人的表情。

　　……

　　「祝神！祝神！」

　　第二區街道中，幾個年輕人身穿統一的文化衫，大聲喊出自己的口號。

　　距離神降已經過去了半年，祝寧最後發出的消息可以說改寫歷史，人類像是第一次目睹核武器的威力一樣，只剩下震驚和恐懼。

　　但時間推移，事情有些變味兒，人們不再如臨大敵，娛樂公司趁虛而入，在一個「真神」身上看到了無限的商機，或者也有霍文溪的默許。

　　總之祝寧在年輕人群體裡很受歡迎，他們製作了文化衫和鑰匙扣，舉行各種遊行活動，在大庭廣眾下大聲喊出自己的立場。

　　「我是真神降臨派！」

　　「祝神！祝神！」

　　年輕人臉上塗著油彩，像是給明星應援一樣狂熱，裴書路過人群時還被強行塞了個護身符，熱血年輕人對裴書喊：「跟我一起加入真神派！加入真神派！」

　　裴書搖了搖頭，真是娛樂至死，那個鑰匙扣上印著祝寧卡通圖片，祝寧被塑造成女武神的形象，既親切又威嚴，看上去特別有安全感，很多人把她護身符帶著，考試拜祝神，許願拜祝神，想要偉大的力量嗎？拜祝神！

　　口號中二又洗腦，也不知道祝寧本人聽了會不會羞恥，污染世界需要中二熱血的敘事，祝寧成了很多人的心靈支柱。

　　年輕人太瘋狂，裴書年紀大了搞不懂。

　　裴書當時跟劉年年去103區時能感覺到祝寧挺不一樣，但事情發展遠遠超過他的想像，那個臭屁的小姑娘竟然成了「真神」。

　　這狗屁世界真魔幻啊。

　　裴書打了個哈欠，手裡提著剛買的毛線球，世界毀滅也不妨礙他打毛衣，裴書最近有點焦慮，總覺得有什麼事兒要發生。

　　裴書走進高檔小區，有人給他開門，恭敬叫他：「裴爺回來了。」

　　三道防禦大門展開，裴書點了下頭，很自然走進去，他給財閥當狗就是為了享受生活的，裴書是異能者，最多只能進入第一軍區，無法自如進出一等公民真正的核心地帶。

　　當然也有例外，如果他想進入，可以佩戴特殊項圈，隨時被系統鎖定。

　　但他又不是真喜歡給人當狗，還不如住在第二區，第二區是頂級獵魔人最好的歸屬，他住的小區安全系數也最高，有安保隊巡邏，鄰居全是頂尖的異能者，沒人想來這兒找死。

　　這一棟小別墅都是他的，裴書打開門，智能管家自動點亮了全屋，窗簾拉起，屋內亮起溫柔的燈光，在歡迎自己的主人歸來，一切都舒適得恰到好處。

　　但裴書沒進屋，他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對，溫馨的別墅中蘊藏著危險，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裴書放下毛線球，關掉了電閘，屋內燈光一下全滅，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這裡是裴書的地盤，他對於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關掉燈可以掌握主場優勢。

　　裴書一手摸向自己後腰的槍柄，他的繃緊的小臂上長出了火焰的紋路，已經進入了戒備狀態。

　　一陣風吹來，紗簾揚起，像鬼魂一樣飄蕩，揚起再落下的功夫，在落地窗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影。

　　是個女人，她的長髮沒有照常扎成馬尾，隨意地散落著，髮尾有些鋒利，她不知道來了多久，大概是等人無聊，正在隨手翻看一本書。

　　一個剪影而已，卻讓裴書很忌憚，真是想誰來誰，裴書剛才想起她，這麼快就見面了。

　　繞過重重安保系統，能不驚動任何一個異能者，悄無聲息出現才是最難的，祝寧果然成長了。

　　「裴老師。」祝寧抬起眼，像是跟老朋友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她的輪廓從黑暗中逐漸浮現，身上沒有黑色黏液，也沒有污染區域的黑色線條，但裴書看到了她的眼神，當了真神就是不一樣，只是隨意一瞥，沒有說任何威脅的話，讓人心裡有點發毛。

　　好像祝寧現在已經是另一種高緯度生物，其他人在她眼裡不過是螻蟻。

　　「我現在該叫你女神大人？還是……」裴書眼睛裡燃燒著火紅色的光，「惡魔？」

　　神國對祝寧的統一稱呼是惡魔，現在惡魔來到了第二區。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邀請

　　嗚——

　　第二區全區安全警報突然響起，天上出現了三架直升機，裝甲車開動。

　　附近街道的牆壁上打開武器，海藍色的燈光閃爍，隨時準備狩獵。

　　街道廣播響個不停：【一級警報！一級警報！外敵入侵，請平民立即進行緊急避難，重復……】

　　外敵？能被稱為外敵的只有祝寧，神國把祝寧當成惡魔。

　　祝寧來第二區了？

　　原本在派發鑰匙扣和護身符的年輕人停下腳步，他周圍全是逃命的貧民，他和同伴被撞散了，鑰匙扣和護身符撒了一地，逃命的人從鑰匙扣上踩過，上面祝寧的卡通神像被踩得四分五裂。

　　年輕人呆愣著，天上直升機刮起陣陣旋風，附近已經有狙擊手就位，他終於確定，祝寧真的來了。

　　能弄出這個陣仗的只有祝寧，讓神國害怕成這樣，年輕人不去撿散落的鑰匙扣，在混亂中高舉著自己手中的旗幟，大喊：「真神降臨了！」

　　「真神降臨第二區！」

　　他的聲音很有感染力，人群中分散的同伴聽到了他的呼喊，大喊：「她來了！」

　　人群中有人回應，年輕人奮力揮舞著旗幟，「我們要被解放了！」

　　「真神！降臨！」年輕人換了個更簡單的口號。

　　他應該是天然的策劃人，一時間回應聲如同海潮：「真神！降臨！」

　　年輕人們瘋狂大喊，疏散的人群更加混亂，人潮湧動幾乎沒法控制。

　　「怎麼辦？」附近街道出現了第二區駐扎軍，他們快速接管了街道的管理權。

　　「三分鐘內疏散所有人群！」一個身穿制服的女人用對講機通訊下令，「只有三分鐘。」

　　這什麼鐵血指令，獵魔人想罵娘，但還是執行女人的命令，誰讓她是負責人。

　　女人叫戚雪柳，來自第一軍區，是這條街道的臨時負責人，剛才普羅米修斯通知，她現在是第一指揮人。

　　「惡魔來了。」戚雪柳壓低眉頭，他們剛得到消息，祝寧就在附近，發送消息的人是陸家的保鏢裴書。

　　裴書作為牆外調查員很出名，普羅米修斯的數據模型很早就計算出祝寧會出現在這附近，這可能是戚雪柳執行過最棘手的任務。

　　神國和103區交涉失敗，103區拒絕交出祝寧，霍文溪已經擺明了自己的立場，103區已經真正意義上獨立了。

　　之後祝寧發了個帖子證明自己存在，相當於對神國下了戰書。

　　祝寧這麼一個大規模殺傷力武器不受控制，神國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們早就策劃了幾個針對祝寧的方案。

　　祝寧作為「真神」，有很堅實的信仰基礎，她的信徒都期待祝神會把第一區擊落。

　　擊潰神國，改變扭曲的壓迫制度，建設更公平的世界規則，這是信徒對祝寧的期待。

　　所有的信仰都有代價，不管祝寧是否願意，她都必須走向這條路，她要去神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所有人都只是猜測到底什麼時候到來。

　　神降結束之後，普羅米修斯升級了第一區的防禦，第一區和第二區的獵魔人都接到了通知，如果發現祝寧的蹤跡立即發布消息，第一區，第一軍區和第二區統一進入戰時狀態。

　　祝寧說破天也只是個實驗品，不是什麼不可戰勝的污染物。

　　第一軍區懸浮在天上，出動了作戰機，現在乍一眼看去，第二區上空密密麻麻的。

　　這是難得的機會，他們可以摧毀人造的「真神」，只要祝寧死亡，真神降臨派的信仰土崩瓦解，神國的統治還可以繼續維繫，拉長來看，祝寧的存在只會是曇花一現。

　　本次行動第一目標是獵殺祝寧，甚至不是活捉，條件允許的話，盡量保留祝寧的身體，他們要把祝寧「回收」，需要她身上的實驗數據進行再利用。

　　……

　　裴書沒想到祝寧會來找自己。

　　雖然不知道祝寧來找他到底幹什麼，但肯定不是找他吃飯敘舊的。

　　裴書在看到祝寧的瞬間已經按下了信號發送器，他是財閥的狗，肯定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跟祝寧又沒什麼交情，出賣祝寧的行蹤都不需要考慮。

　　以他對神國軍備力量的了解，接下來會有駐扎軍趕來，同時會附近的獵魔人會緊急出動，裴書只需要在大部隊趕來之前拖延時間就行。

　　或者說，在支援到來之前先活命。

　　裴書發送完消息後，預測祝寧會隨時隨地發動攻擊，因為實在是太明顯了，但祝寧沒什麼動作。

　　窗外閃爍著紅色警報光芒，祝寧好像看不見一樣，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保持著捧書的姿勢，甚至對裴書出賣自己都不生氣。

　　裴書雙目燃燒著紅色火焰，摸不清祝寧的底細，祝寧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裴書問：「惡魔大人，我們沒仇沒怨吧？」

　　很多人看到祝寧會嚇破膽，裴書還挺冷靜，似乎對自己的實力很有把握。

　　祝寧把書放在窗台上，那是她隨手拿的一本，叫《牆外美麗生物圖鑑》，用藝術的形式描繪調查員形容的牆外世界，然後製成圖冊，還挺好看的。

　　「可能有仇，」祝寧說：「你在某一條時間線裡殺了我。」

　　初代祝寧的預知裡，她死了好幾次，在有一條時間線裡，初代祝寧是被大火燒死的，殺了她的就是擁有火系異能的裴書。

　　裴書哈了一聲，覺得祝寧莫名其妙，其他時間線殺了她？

　　這跟做夢夢到裴書殺人，然後來現實中報仇有什麼區別？這位真神是不是不太講道理？

　　祝寧問：「你接入過人機聯合裝置嗎？」

　　「我沒那麼蠢，」裴書聽到這個問題冷笑，「我不會讓任何玩意兒接管我的腦子。」

　　裴書以前是牆外調查員，最信任的是自己的直覺，讓人控制還不如去死。

　　祝寧默了下，沒被人機聯合裝置接入過，神經上就不會有菌絲殘留，也不會被控制被監視，換而言之這裡很安全，裴書也很乾淨。

　　不像宋知章和徐萌。

　　祝寧突然在這時候想起他們，眉頭不自覺皺了下，這是她目前為止唯一露出的表情。

　　裴書捕捉到了，但摸不準祝寧的意思，直接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出牆？」

　　預計支援趕來最多三分鐘，祝寧有什麼話想對裴書說也只有這三分鐘，裴書對自己很有數，火系異能不算稀少，想來找他的人一般都是看中他牆外嚮導的身份，既然沒仇沒怨，祝寧大概想讓他出牆。

　　裴書這輩子都不想出牆了，誰愛去誰去。

　　祝寧看向窗外，紅色警報的光芒在她臉上閃爍，讓她看起來忽明忽暗的。

　　已經有人進入小區，戰略力量正在部署，祝寧語氣沒變：「我要殺普羅米修斯，他的主機在牆外。」

　　裴書漠不關心：「關我什麼事兒？」

　　沒想到普羅米修斯竟然在牆外，不過這樣強大的智能污染物在哪兒都不奇怪。

　　普羅米修斯存在一天，裴書就能獲利一天，他好不容易才迎來了退休生活，應該在家裡打打毛衣，再給財閥家千金收拾點爛攤子，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去戰鬥。

　　污染物，神國，底層人現在三方徹底對立，神國雖然做了一堆沒人性的破事兒，但神國是抵抗外界污染的最強力量，神國一倒，距離全人類徹底被污染就不遠了。

　　在這個殘酷世界裡，神國這種統治是唯一的可行方案，他們只能跟著神國共存亡。

　　祝寧回過頭注視著裴書，眼睛突然閃爍起海藍色的數據流，裴書還以為祝寧要動手殺人，下一秒一塊很小的通訊屏幕投射出來。

　　祝寧和自己的副腦連接，很輕易調出了自己的通訊設備，她打開的是自己和陸鳶的聊天頁面。

　　祝寧給陸鳶的備注是：小公主。

　　裴書聽到了武器架起的響聲，上空防禦力量部署完畢，時間這麼緊迫，祝寧竟然打開的是聊天記錄。

　　裴書看到祝寧給陸鳶的備注，嗤笑一聲，「你準備找大小姐來說服我啊？」

　　裴書知道大小姐和祝寧關係好，下意識以為祝寧是準備讓大小姐來親自下令，她真以為自己是條聽話的狗？財閥讓他出牆他就去送死？未免也太天真了，雇傭關係而已，隨時都可以解開。

　　祝寧沒反駁這句話，點開了聊天記錄裡其中一條語音條。

　　「祝寧，」語音條裡傳來陸鳶急促的呼吸聲，她好像在極度驚恐的狀態下跟祝寧通訊的，「我的身體裡有魚卵。」

　　裴書瞳孔驟然收縮，他眼中的火焰燃燒得旺，像是一叢憤怒之火。

　　這句話信息量巨大無比，像是一把斧頭兜頭砸來，裴書不再一副玩笑姿態，都忽略了隨時進入的援軍，他壓低聲音問：「什麼意思？」

　　祝寧：「劉年年被污染了。」

　　祝寧一直稱呼她劉年年，因為她當時就是以劉年年的身份認識自己的。

　　裴書臉色很凝重，陸鳶竟然被感染了，而且她在神國，怎麼做到的？在哪裡被感染的？

　　如果是地下，被感染後，進入神國要通過關卡經受消殺程序，神國又不是菜市場，安檢比他們想的要嚴格得多，陸鳶不可能通過。

　　如果是在神國被污染，這更說不通了，神國根本沒有污染源，那是世界上唯一的淨土。

　　除非……根本不安全。

　　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道理，裴書眼中的火焰一下熄滅，連帶著身上的火苗全關了，像是一個熄火的炮仗。

　　裴書當然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時代的分叉路口已經出現，神國最後一片土地都保不住。

　　裴書所維護的統治階級根本早就千瘡百孔，他繼續給財閥當走狗，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祝寧：「劉年年不止發了這一條消息給我。」

　　裴書猜測陸鳶會做些什麼，他的認知中，被污染之後會失去理智，哪怕表面上保持平靜，內心的某種想法也會被放大，隨著不斷被污染，陸鳶會逐漸走向瘋狂。

　　陸鳶可能還發了什麼瘋狂的話，或者跟祝寧求救。

　　在不斷逼近的危險中，祝寧點開第二條語音，陸鳶的聲音傳來，「祝寧，神國必將隕落。」

　　裴書皺了下眉，陸鳶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發瘋，甚至跟第一條驚恐的語氣都不同，反而變得清晰又篤定，陸鳶彷佛預測了結局，在陳述事實而已。

　　或者說，這是陸鳶接下來要做的事，她要讓神國墜落。

　　大小姐到底準備幹什麼？她已經被污染，根本沒法走出神國的防護牆，一旦被檢測到污染，她會被灼燒成灰燼。

　　她要從內部開始污染？

　　這件事要是讓普羅米修斯知道，大小姐第一個死，普羅米修斯存在一天她不論有什麼計劃都不可能成功。

　　真是……陸家人都是瘋子一點都沒錯，裴書是她的老師，他對她的教導是讓她自保，不是讓她把自己當成武器。

　　裴書問：「她現在怎麼樣？」

　　裴書回想起來確實感覺不正常，大小姐已經很久沒從神國出來了，之前大小姐最討厭第一區，她寧願住在第二區也很少回家，但這次她很安靜，越是安靜越有古怪。

　　祝寧：「不知道，她之後沒發消息給我。」

　　可能被扣下了通訊，可能現在並不安全，怕暴露祝寧的行蹤，總之她之後失聯了。

　　祝寧相信她不會那麼輕易死亡，距離去意識體雲端已經過去半年了，至今沒出事。

　　而且她給自己發的消息也不是求救，像是公布自己的計劃，祝寧曾經跟她說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她，但她似乎只是傳遞了信息而已。

　　祝寧來第二區除了找裴書，還有另一個考慮，來看看劉年年。

　　看樣子裴書比祝寧想的更加在乎這位大小姐，祝寧問：「你喜歡劉年年？」

　　「哈？」裴書笑了一聲，感覺祝寧說了個很好笑的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太搞笑了，祝寧腦回路怎麼想的？

　　一個從牆外回來的野狗愛上金絲雀嗎？裴書其中一個職責可是送大小姐的男伴兒回家，多自虐的人才會喜歡一個人還送男人上她床。

　　「我最多算是想保護她，」裴書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難解釋，「你懂嗎？這世界太糟糕了，不想看到什麼東西再被污染。」

　　挺難說的，在神國這位大小姐很可貴，她代表著最好的人類自然基因，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裴書只不過是不想看她隕落，如果遲早要隕落，他希望這個過程慢一點。

　　像是看到一個珍惜動物，人之常情也是想保護，跟祝寧說也不懂。

　　「我懂。」祝寧說。

　　裴書抬起頭看她，祝寧定定地看著自己，她所在的位置一直閃爍紅光，看不清具體的表情。

　　祝寧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故作成熟，但裴書感覺她長大了很多，她說得對，不要給她長大的那一天，裴書竟然真的在她身上看出了「神」的氣質。

　　祝寧：「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我不想讓劉年年死。」

　　神國邊緣布滿了防護罩，劉年年如果通過安檢一定會被檢測到，到時候神國人怎麼對待她就不好說了，劉年年在神國，祝寧一時間沒法幫忙，她要想方設法自保。

　　一隻漂亮的家貓，危機四伏，隨時隨地都會被人逮捕。

　　祝寧不想她這麼快隕落。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中，祝寧和裴書可以算是有一點共同目標。

　　外面的腳步逼近了，破門而入只要幾十秒，就算是祝寧也要去考慮自己近在眼前的敵人，她必須要考慮怎麼突圍。

　　「裴老師，」祝寧看著他的眼睛說，「別當陸家的狗了，當我的狗吧。」

　　祝寧對裴書發出邀請。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交鋒

　　砰——！

　　異能者帶人突破了裴書家大門，房間內空無一人，窗戶已經被人打開，窗邊還放著一本書，這時候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走了？」全副武裝的護衛隊進入裴書家搜查，「裴書呢？被擄走了？」

　　裴書出賣了祝寧的下落，肯定跟祝寧不是一路人。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隊長說：「可能自願走的。」

　　還有很低的可能是被精神控制了，不過一旦被精神控制也相當於是他們的敵人。

　　「裴書背叛了神國？」

　　「這裡怎麼辦？」有人問，房間內空蕩蕩的，他們用檢測儀器粗略掃描了一遍，家裡根本沒有活物，倒是角落裡全都是毛線球，裴書手工織的毛絨玩具堆在沙發上。

　　看不出來裴書一個調查員這麼有「童心」。

　　帶隊的隊長冷漠回答：「炸了。」

　　經常會遇到敵人調虎離山的情況，敵人假裝已經逃跑，實際上還在原地，為了安全起見，應該把這兒夷為平地。

　　……

　　夜色中，裴書正在小區內疾馳，祝寧對他發出了邀請，他這輩子就沒聽過這麼不是東西的話，甚至都沒有時間多加思考，因為追兵馬上就要到了。

　　當時裴書條件反射，打開自家安全防禦系統，帶著祝寧從後門出去。

　　裴書沒想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身體已經動了，他剛走出來沒多遠，突然聽到轟的一聲巨響。

　　裴書一回頭，發現自家房子被炸了，他努力給財閥當走狗，斥巨資買下的大別墅，他對於財寶倒是沒那麼大的得失心，但那一屋子裡全都是珍藏毛線，根本沒時間帶走。

　　一秒之間，他所有的針織品都化為灰燼，在夜色中燃燒的火焰比他眼睛裡的都旺。

　　心理醫生讓他找時間處理下毛線，適當斷捨離有助於他的心理健康，裴書猶豫了很久，一個都沒捨得扔，現在直接全燒成灰了。

　　裴書咬牙切齒，問：「你負責賠償嗎？」

　　在他身側的就是祝寧，他們小區綠化做得好，裴書對路線熟悉，在其中奔跑速度飛快，但祝寧竟然也不慢，一直跟著裴書的節奏。

　　祝寧回答：「你想賠錢還是賠毛線？」

　　裴書：「……」

　　他想罵人。

　　不過祝寧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有點淡淡的笑意，裴書愣了下，祝寧身上還是有點人性的，裴書以為她現在已經冷漠到沒有表情了。

　　裴書都有點不敢跟祝寧相認，現在依然覺得很陌生。

　　哧啦——

　　裴書突然停下腳步，前面有人，在停止的瞬間，他身上的火焰如同火龍向前撲去，身體本能再次發揮作用，火焰將前方的異能者籠罩，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裴書看都不看，扭頭撐著鐵欄桿一躍而起，跨過欄桿再次前進，直接改變了逃跑策略。

　　祝寧覺得他挺有意思，裴書動作靈活得像是在跑酷運動員，祝寧問：「裴老師，你跑什麼？」

　　這些人沖著祝寧來的，裴書只要停下來舉起雙手表明忠心就行。

　　裴書腳步不停，「生意沒談完，沒有死雇主的道理。」

　　剛才祝寧對他的邀請，裴書沒答應也沒拒絕，他們生意沒談完，祝寧沒說任何籌碼，也沒展示自己被人追隨的實力，裴書是個生意人，談一半不能雇主談沒了。

　　前面就是一面圍牆，裴書沖向前，腳尖一點，在平整的牆面上也不知道哪裡借的力，踩著兩個點，直接一翻，這次裴書沒立即跳下去，而是保持著半蹲的姿勢。

　　圍牆下站著人，大概有三十個異能者，在夜色中，能看到他們太陽穴上閃爍著海藍色的光環。

　　被普羅米修斯操控的異能者。

　　普羅米修斯控制下，異能者就像是他手裡的遊戲人物，他可以熟練操控異能者使用自己的異能。

　　前面有人，圍牆後也是人，頭頂上早就被封鎖了，數十架作戰機就懸浮在上空，炮口已經打開了。

　　裴書這輩子還沒經歷過這個陣仗，在牆外時，最大的敵人是污染物，而不是普通人類，祝寧果然好大的排場，裴書有幸看到了目前神國最強的武裝力量。

　　第二區上方是第一軍區，再上面就是神國，神國的陰影籠罩著第二區，現在就在他們頭頂。

　　祝寧因為要來找裴書，曝光在神國的注視下，裴書自嘲地笑，他還真是好倒黴，一不小心裹進大人物的紛爭裡了。

　　祝寧算是核武沒錯，但神國也不是吃素的，以裴書對神國那幫人的了解，極端情況下，他們可以投下所有熱武器，直接把第二區推平，祝寧和第二區平民一起被直接抹殺，當然也包括裴書。

　　從理智來說，裴書應該走向對面的陣營，今天過去之後他還是能當陸家的走狗。

　　但劉年年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不散，已經知道真相真的很難視而不見。

　　裴書深呼吸，不像是平常呼吸那樣安靜，而是從腹部呼吸，腹部起伏時，肚子像是個火箱，周圍的空氣都變形炙熱，如果熟悉裴書的人知道他馬上就要動真格，渾身會燃燒起火焰。

　　「裴老師，你跑什麼？」祝寧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裴書的動作，她站在裴書身側，一臉平靜而冷漠，好像神國追殺的目標不是她。

　　他們倆站在高牆上，作為目標來說非常顯眼，祝寧一點慌亂都沒有。

　　祝寧問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問題，裴書身上燃燒的火焰停下，才意識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根本不是問裴書逃跑的理由，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不用跑。

　　祝寧更完整的表述是，有我在，你跑什麼？

　　靠……

　　裴書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年不見，祝寧現在這麼狂？

　　異能者太陽穴上閃爍著藍色光芒，身體早已經被普羅米修斯接管，成了提線木偶，發出機械的詢問：「祝寧，我想跟你談談。」

　　「我想跟你談談……」

　　異能者用不同的聲音發出相同的詢問，乍一看有些恐怖，像是集體中邪。

　　普羅米修斯站在未知空間中，全身雪白，菌絲不斷蔓延，祝寧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中，普羅米修斯注視著她，祝寧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上次跟祝寧的對話被強行切斷了，他依然想跟祝寧再次交談，只要祝寧在這時候停手還有機會，祝寧還是普羅米西斯最好的火種。

　　祝寧的回答很簡單，她從牆頭一躍而下，一頭扎進了危險堆裡，一個異能者張開手指，激光在空中織成一張大網，像是一把高速運轉的激光刀陡然向祝寧劈來。

　　祝寧側身躲過，裴書在牆頭跳躍，激光刀橫切而下，在牆體上斬開一道火紅的線條，他們剛才站立著的位置牆壁已經被橫劈成整齊的兩半，上方牆體直接坍塌。

　　祝寧躲過之後，身形快得嚇人，單手捏住了異能者的脖子，他太陽穴的人機聯合裝置還在閃爍，祝寧面對著他，卻在跟他背後的普羅米修斯對話。

　　平靜的表情下，祝寧心中的恨意在瘋漲，壓抑的情緒冒出了一個苗頭，恨不得透過人機聯合裝置立即殺死普羅米修斯。

　　「我拒絕。」

　　咔嚓一聲，祝寧捏斷了異能者的脖子，他脖子一歪，軟趴趴地倒下。

　　祝寧拒絕交涉，普羅米修斯沒有再多說，他在黑暗空間中默了默，雙眼白得像是透明。

　　空間中，祝寧的臉被放大到一面牆那麼大，普羅米修斯注視著她，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正在打開第一區防禦……】

　　【大規模武器使用權批准……】

　　【第二區將成為新戰場……】

　　下一刻，懸浮在天上的神國啟動防禦裝置，鐵甲覆蓋住島嶼全身，像是懸掛在半空中的巨大鋼鐵怪物，第一軍區出動大規模作戰機。

　　作戰機炮口打開，炮彈雨點一樣轟然從天上砸下。

　　裴書對神國果然了解夠深，他們根本不會顧及第二區平民的生死，抓住機會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祝寧弄死。

　　負責帶隊的戚雪柳皺了下眉，她剛進入小區，還沒趕到祝寧附近，現場作戰進度比她想得更快，她立即收到了普羅米修斯的戰鬥通知。

　　什麼意思？神國人為了殺祝寧想直接把第二區夷為平地嗎？

　　這附近還有平民，炮彈要是落下來，祝寧死不死不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定會死。

　　戚雪柳大吼：「撤退！立即撤退！」

　　但她的指揮權已經在一秒前被剝奪，其他異能者因為佩戴著人機聯合裝置，像是不要命一樣湧向祝寧的方向。

　　戚雪柳一愣，身邊人根本不聽她的指揮，她的副腦閃爍，上級命令讓她佩戴人機聯合裝置，把身體指揮權上交，他們要進行自殺式襲擊。

　　祝寧出現後，這根本不是戰鬥，更像是戰爭，他們對祝寧開火了。

　　裴書看到之後皺了下眉，然後眉頭舒展開，竟然沒有逃跑，而是原地點了根煙作壁上觀，他火系異能，裴書叼著煙，煙頭就燃起猩紅火光。

　　祝寧走到哪兒就像是拆遷辦，先是103區，現在輪到第二區了。

　　如果要開戰，裴書一個火系異能不具備大規模殺傷力，肯定必死，沒時間逃跑，還不如死前抽根煙，祝寧剛才那麼篤定，說是有她在裴書不用逃跑。

　　那裴書倒要看看，祝寧到底有沒有本事做他的主子。

　　祝寧面對從天而降的炮火一動不動，身側出現灰黑色的線條，那是污染區域的成熟標誌。

　　裴書看過視頻，視頻裡祝寧吞噬了103區下方污染物，他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一個人真的能釋放自己的污染區域，裴書沒跟惡魔打過配合，祝寧張開污染區域後，如果作為同伴，是應該保持原地不動，還是盡量遠離戰場？

　　裴書很快就得到了回答，灰黑色的線條像是不斷張開的結界，像是狂風一樣席捲而來，所過之處如鐮刀割麥，帶著凜冽的寒意，很快就將他覆蓋。

　　裴書第一反應是屏住呼吸，所有獵魔人都知道盡量不要暴露在污染環境下，裴書是高階異能者，很難被感染，但很多本能不會作假，他想找個頭盔先把自己罩住。

　　很快，第二種反應出現了，裴書後頸的汗毛突然乍起，周圍驟然冷了五六度，他一瞬間根本無法移動，被污染區域直接籠罩，彷佛被一隻虛空的大手扣住，又像是被人強行納入了自己的領域。

　　總之那種感覺非常讓人不適，並且很冒犯。

　　大概是祝寧把他當成同伴，並沒有直接控制他，很快就放鬆了對他的壓迫。

　　裴書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主動權，灰黑色的線條已經將他完整覆蓋，自己已經被圈入祝寧的保護下。

　　裴書已經清晰認識到，祝寧真的是個污染物，加上她吞噬了103區地下的「惡童」，她現在體內有兩個污染物，她的實力究竟怎麼樣裴書甚至很難預測。

　　祝寧的污染區域快速蔓延，除了裴書，其他異能者同樣，他們突然身體僵直，一時間無法做出準確的反應。

　　炮火下墜時猛烈燃燒，轟鳴聲不止，第二區的居民呆呆望著，大多數人根本沒接到撤離通知，就看到炮火集中在富人區降臨。

　　這個世界像是原始的叢林世界，其他貧民像是脆弱的食草動物，正在看人類狩獵猛禽，很容易被捲入鬥爭。

　　作戰機在空中交織，像是一片烏雲籠罩，炮火下墜的速度卻越來越慢，最後趨於靜止。

　　祝寧之前展示過，她可以吞噬炮彈和異能者的異能攻擊，這一下阻擋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兒，普羅米修斯也有所預料。

　　只不過祝寧吞噬了「惡童」之後，吞噬能力比之前更強了，普羅米修斯更想知道祝寧的極限在哪兒。

　　祝寧抬起頭看向神國，神國已經被鋼鐵包裹，祝寧處於神國的陰影下。

　　她像是無形之間跟巨大的壓力在對抗，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右腿已經微微彎曲，膝蓋正在顫抖，後腳跟把地面踩出一個凹陷，地板隨之裂開一道縫隙。

　　咚——

　　祝寧胸膛中血紅觸手蠕動，超出極限之後心臟如同遭受電擊，心臟發麻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祝寧身上的灰黑色線條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竟然直接向上生長，她冷漠地盯著上方懸浮的島嶼。

　　原本停止在空中的武器，已經像是懸浮機一樣停止，在祝寧的推動下，克服地心引力的影響，反而往上爬升，好像按了倒放鍵。

　　裴書一愣，忘了抽煙，煙頭燃燒，白條煙灰啪的一聲斷裂，裴書意識到祝寧的真正意圖之後甚至想瘋狂大笑。

　　裴書以為祝寧會循序漸進，誰知道她一出現就搞個大的，祝寧竟然想硬碰硬，或者說胃口足夠大，祝寧想試著能不能直接把神國打下來。

　　神降曾經發生在103區，對103區平民來說如滅頂之災，祝寧如果算是某個神的話，現在神要反向降臨在神國。

　　進入圍牆世界後，裴書很久沒笑得這麼暢快了，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神國第一次跟祝寧正面交鋒，雙方要知道彼此的底細，神國想捏死祝寧，祝寧想毀滅神國，而裴書卻在想，他願意給祝寧當走狗。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玩笑

　　第二區居民區有個老太太靠著窗邊喝茶，她今年九十四歲，從污染發生那年活到現在，她手裡捧著一杯熱茶，慢慢吃著一塊巧克力味兒的小餅乾，她嚼餅乾的動作停下，臉上被沖天的火光照亮。

　　第二區很難看見自然的天空，抬頭只能看到第一區的土地，可以說是生活在神國人的屁股下，現在神國的屁股著火了。

　　老太太看到漫天炮彈壓下，武器在高速中摩擦產生火光，因為每次的攻擊都很精準，因此密集的武器在半空中像是一個火紅的錐子。

　　大多數人都是呆愣，彷佛在圍觀一場盛大的煙花秀，等他們反應過來那是武器後，連絕望這種情緒都沒來得及產生，炮彈竟然被一股力量反向推回去。

　　神國降落的武器在原路返回。

　　好像有一隻手在托舉著武器，炮彈旋轉的速度越來越慢，應該是這些力量太重了，如果真的是一隻手，他們應該能看到手臂在顫抖，身上的肌肉崩到極致，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潰散。

　　但就算是這樣的強壓之下，那隻手都沒退，反而奮力向上托舉著，向上向上再向上。

　　砰！砰砰砰——！

　　向上旋轉的炮彈撞上一面藍色的大網，發出巨大的爆破聲，神國下方張開藍色防禦牆，像是高速旋轉的足球撞上了網，防禦牆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出一個凸起。

　　防禦網張開後，表面本來有大小均勻的網格，現在已經扭曲變形，表面電流不斷閃過，彷佛已經到了極致。

　　炸彈爆破後，燃燒的武器殘片從天而降，此時其他居民才反應過來，四處尋找掩體。

　　老太太吹了一口熱茶，好像沒看見一樣繼續享受自己的甜點時光，她什麼場面沒見過，小問題。

　　【一級防禦牆打開……一級防禦牆出現裂縫……】

　　【正在執行二級程序，請一等公民進行緊急避難……】

　　神國之上，普羅米修斯的聲音在迴響，一等公民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震動，他們漂浮在半空中，這片絕對的淨土中，沒有污染甚至也沒有其他自然災害，地震洪水之類的甚至很多人都沒見過。

　　神國的建築風格是「自然風」，一等公民的審美更保守，他們的建築物跟污染前的世界更相似，祝寧如果看到會覺得熟悉，這才是她認識的世界。

　　現在身穿華貴衣袍的一等公民第一次要認清一件事，他們竟然需要逃命？

　　惡魔要入侵神國了。

　　神國的避難所很堅固，數量更多，比常住居民的人口多三倍，103區發生災害時需要搖號才能獲得進入避難所的資格，那神國的避難空間遠遠大於所需的，他們資源過剩得厲害。

　　除了公共避難空間，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避難堡壘，但所有人對於避難這一行為都很陌生，避難堡壘就沒打開過，他們也沒進行過安全演習。

　　早幾年還會經常進行安全演習，但他們越來越狂妄自大，總覺得神國神聖不可侵犯，污染根本不會到來，久而久之就鬆懈了。

　　如今一等公民在僕人的掩護下進行緊急避難，神國人曾經在看秀一樣103區發生災難，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他們甚至都沒親眼看到什麼巨大的污染物，只是土地顫抖了一下，嬌養的神國人就被嚇破了膽。

　　他們之前還嘲笑103區人逃命時太慌張，一點都不體面，表情太醜惡了。

　　如今他們才知道，極度恐慌之下，人很難保持優雅，他們的表情比底層人沒有好到哪裡去。

　　陸家避難所大門打開，陸堯原本已經進入了避難所，但他環視了一圈沒找到陸鳶的影子，他皺了皺眉，不顧機械管家的勸阻，轉身回去找陸鳶。

　　「年年！」陸堯很快發現了自家妹妹的影子。

　　他妹妹真的瘋得很厲害，在這種情況下，不進入緊急避難所，反而在花園中呆立。

　　陸鳶面色平靜，她站在神國的土地上，肉眼無法看見下方，但神國的天空上有公共轉播屏幕。

　　屏幕上對準了祝寧的臉，陸鳶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祝寧了。

　　祝寧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黑色兜帽衫，胸口畫著某個小眾朋克樂隊的塗鴉標志，是一隻血色的烏鴉，烏鴉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朝著整個世界瘋狂吼叫。

　　祝寧抬起一隻手，身上湧動著大片黑色黏液，那些東西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瀝青一樣的質地裹住了祝寧裸露的脖頸，陸鳶認識祝寧的時候，她身上還沒有這些東西。

　　祝寧的臉色有些蒼白，大概是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屏幕上她正在獨自抵禦第二波來自神國的炮火襲擊，她的膝蓋已經肉眼可見彎曲，右腳支撐著不斷後退的身體，在地上踩出一條延綿千米的裂縫。

　　祝寧面無表情地看向上方，她明明在看整個神國，陸鳶卻感覺彷佛在跟祝寧對視，她在意識體雲端的感覺沒有錯，祝寧掌握著難以想像的力量，當年陸鳶甚至有機會可以一個按鈕就殺了她。

　　但陸鳶沒有按下殺死祝寧的按鈕，反而像是打開了魔盒，親手放出了「惡魔」來到世間，這甚至成了一種陸鳶的榮耀，好像陸鳶一個金絲雀，親自參與了這場戰役。

　　祝寧對於神國的攻擊帶著陸鳶的一份。

　　哧——！

　　神國防禦牆體電流湧動，發出刺耳的尖叫，在藍色光芒閃爍後，那些防禦柱不堪負重一根根熄滅了。

　　陸鳶瞳孔驟然收縮，在祝寧的反擊下，安全防護牆破裂了一條縫隙。

　　陸鳶心跳加速，心臟彷佛就在嗓子眼下方跳動，馬上就要躍出，祝寧打破了安檢系統，在戰爭中，普羅米修斯來不及修復這些小事兒。

　　「年年！」陸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回頭看到了陸堯的臉，她的哥哥儘管貪生又怕死，貪婪又瘋狂，經常一頭扎進生意場上，每次自己出事兒都是叫裴書來處理，但在這時候竟然親自來找她。

　　「年年！快來！」陸堯大喊。

　　他們之間血脈相連，愛意和恨意交織，他是陸鳶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

　　「年年！」陸堯朝她跑來，想把他妹妹摟在懷裡。

　　陸鳶前面是打開的防禦網，後面是自己的親哥哥，彷佛在懸崖的兩邊，不論走哪條路都是錯的。

　　……

　　砰！祝寧的右腿膝蓋砸在地面上。

　　高科技世界，戰爭發生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想像，更精準更迅速，幾乎沒有拉鋸戰發生的溫床，最多在一個小時內解決，要麼生，要麼死。

　　這場戰役，祝寧可以輸，神國輸不起，一旦輸了等同於全局潰敗，他們大概也沒想到連宣戰都沒有祝寧會直接打過來。

　　越來越密集的炮彈向祝寧砸來，祝寧胸膛劇痛，心臟極速收縮，好像一個馬上就要破裂的氣球。

　　系統在腦子裡閃爍：【系統過載，請立即降溫……】

　　祝寧是個試驗品，必須要把握平衡，再用下去，她會像是過熱的電腦一樣崩壞，很不幸她也到極限了。

　　還是不夠強，體內兩個污染物無法持續進行力量抵抗，祝寧的底線差不多就是如此，祝寧空有一口吞掉神國的胃口，沒有相應的實力。

　　上空二級防禦牆完全打開，藍色光幕將神國重新覆蓋，普羅米修斯的戰力系統比自己想的更強大，堅固如同頑石，人類現在擁有的武器根本無法完全擊潰防禦。

　　祝寧試探到了神國的底，在沒有其他更強大的異能者參與的情況下，如果普羅米修斯不死，祝寧不可能擊破神國，她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事實，難怪普羅米修斯的主機在牆外。

　　他必須在牆外才能保證安全，那些污染區域就是最好的盾牌，隱藏在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所有試圖殺死普羅米修斯的人都在污染物的攔截下死亡了。

　　不然這麼多年反抗軍早就把神國打下來。

　　挺諷刺的，人類為了抵抗污染物建立了神國，供養了一等公民，然後污染物反過來維護了神國的統治。

　　懸浮在空中的島嶼在搖晃，哪怕一絲一毫的顫動對祝寧來說都是勝利。

　　103區如果是人類第一次從污染物手裡奪回土地，那麼現在是底層人第一次撼動了神國。

　　祝寧來這兒就是為了來探底的，神國最大的威脅就是普羅米修斯，她已經掌握了這件事，記錄了神國的防禦數據，耗下去沒意義了。

　　將視線拉高，如果從高空的俯視視角來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藍色光幕，獵魔人是普羅米修斯最好的傀儡，也是最優異的耗材，他們太陽穴上佩戴著藍色光環，像是喪屍一樣朝著祝寧的方向湧來。

　　之前祝寧解決了一波異能者，但她不會不知疲憊，普羅米修斯有耗材，她可沒有。

　　第五輪攻擊正在蓄力，炮口再次打開，以祝寧剛才的經驗來看，最多蓄力兩分鐘。

　　裴書靠著牆壁而站，他咬著煙但沒抽，好像這場戰爭跟他沒關係，本來也沒關係。

　　他連幫忙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幫，只能盡量躲開不長眼的襲擊，安靜當個吉祥物。

　　祝寧真是目前人類戰力的天花板，竟然能以一己之力抵抗普羅米修斯四輪攻擊。

　　此時祝寧停手，她半跪著，膝蓋在地面砸出了一個直徑十米的蜘蛛網紋，可能是耗盡了力氣，她不動了，長髮被狂風吹得很凌亂，眼睛上滾動著海藍色的數據流。

　　她是在聯絡誰嗎？

　　祝寧的每一個舉動都很出乎意料，裴書不會輕視她，也不敢放過任何一次舉動，時間都彷佛變慢了。

　　在她滾動出數據流的下一秒，在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輛飛車，這輛車出現得非常突兀，裴書馬上理解，車一直都在附近，只不過之前是隱形的狀態，現在解除了隱形模式，驟然出現在眼前。

　　裴書看了一眼駕駛座，駕駛座空蕩蕩的，那不是自動駕駛模式，上面應該是有個司機，因為他看見了油門上有看不見的壓力，有人在開車。

　　這人的異能是透明，就是她讓整輛車隱身了，祝寧不是自己來第二區的，她有同伙。

　　裴書突然想起了之前祝寧詢問過自己一個情況，她有個同伴不知道怎麼分類，就是她？

　　祝寧毫不猶豫進入飛車副駕駛座，林曉風來了。

　　裴書覺得這個場景還挺眼熟的，祝寧特別擅長逃跑，跟自己的車配合很好，像那次在蟻穴，裴書還沒反應過來，祝寧已經帶著大小姐飛快消失在現場。

　　這次祝寧一手攀附著車門，沒有立即離開，也沒有再次把裴書拋棄，而是對他伸出一隻手。

　　你來不來？

　　祝寧的手臂很修長，手指上還纏繞著黑色黏液，瀝青一樣的東西輕柔地包裹著祝寧的指尖。

　　第五輪攻擊就要開始了，其他異能者也要趕到現場，其實沒有多少可以思考的時間。

　　這麼一鬧，所有人都知道裴書曾經跟著祝寧，他發送了祝寧的坐標，又矛盾地打開自家的防禦帶著她逃跑。

　　裴書留下來絕對會接受審訊，他會被一遍遍盤問自己跟祝寧到底是什麼關係，就算裴書說沒跟祝寧勾結也沒多少人相信。

　　他自己其實沒多少路可走，就算不效忠祝寧，他也只能隱居，沒法給神國人當狗，他失去了舊主的信任。

　　裴書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就是個冤種奔波命，伸手握住祝寧的手。

　　林曉風操控下，透明化覆蓋整輛車。

　　追擊來的異能者撲了個空，之後天上的攻擊降落，這次沒有祝寧抵禦，炮彈自然落在地面爆破，天空中騰起黑色蘑菇雲，硝煙久久不散，第二區中心富人地帶留下深坑，核心區域建築物被摧毀。

　　那是神國建立以來，第一次遭受正面襲擊，也是神國統治第一次出現裂縫，一直以來最效忠神國的第二區民眾出現大規模抵抗情緒，街頭示威反對神國統治。

　　祝寧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閃電戰很快就結束，對其他人來說，她像個喜歡惡作劇的惡魔，毫無預料降臨，跟神國人開了個微不足道的玩笑。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五章　錯誤

　　裴書坐在車上已經遠離第二區，後續紛爭跟裴書無關了。

　　裴書全家被炸，他在第二區沒有親人，唯一有羈絆的就是陸家大小姐。

　　裴書當時從牆外回來時孑然一身，現在同樣身無長物。

　　高樓大廈遠去，透過窗外可以看到遠處的爆破聲，祝寧把這地兒攪和個天翻地覆，後續收拾爛攤子要好幾天，裴書猜測普羅米修斯一定會派人來追殺，他會把錯誤降低到最低程度。

　　意味著跟祝寧在一起很危險。

　　此時祝寧坐在副駕駛座上，都沒回頭看裴書，她打開醫療箱，正在給自己注射強效癒合劑。

　　裴書才看到祝寧的右小腿在流血，大概是骨裂了，超高壓力讓她身上的骨頭都出現了裂縫，黑色黏液的癒合速度不夠，她需要一些醫療輔助。

　　祝寧撕開小腿褲子，注射之後很熟練地給自己上藥，她低垂著眼，包裹得非常潦草。

　　祝寧察覺到裴書打量的目光，抬起眼從後視鏡看他，裴書鬍子拉碴的，一臉頹廢，像個流浪漢，祝寧問：「你看什麼？」

　　裴書：「我以為惡魔不會受傷。」

　　裴書覺得祝寧挺奇怪，祝寧有時候看著像個惡魔，但有時候又覺得跟普通異能者沒什麼區別。

　　祝寧：「惡魔是個倒黴蛋。」

　　裴書挑了下眉，更加覺得祝寧好像跟以前沒什麼變化，一個人的底色很難改變。

　　裴書：「你跟剛才也不太一樣。」

　　剛才祝寧如神兵天降，現在祝寧療傷，沒那麼大的銳氣了。

　　「你知道有個詞兒叫裝相嗎？豬鼻子插蔥裝大象，別人會把你想像得更厲害，心理戰術，」祝寧說到一半，說：「裴老師，麻煩遞一下後車的箱子。」

　　合著祝寧剛才是裝酷，裴書從後座找到一個銀色手提箱，祝寧打開後裡面是一排紅色的液體，看著不像常規醫藥品。

　　裴書問：「這什麼？」

　　祝寧：「濃縮污染劑。」

　　裴書：「什麼？」

　　他怎麼沒聽說過？

　　祝寧：「我的身體要吃污染物補充。」

　　祝寧身體出問題了，她的心臟被污染物取代，系統半死不活，好像隨時都在崩潰的邊緣，祝寧找不到合適的實驗員來維修，找了個半吊子的，那維修員鼓搗半天說：祝小姐，從理論上來說你需要補充污染物。

　　就像是吸血鬼渴望鮮血，祝寧渴望污染物，她的飢餓必須靠吃污染物緩解，如果有空祝寧會找個污染區域進食，沒空就吃現成的污染劑。

　　祝寧包完一條腿，嘴裡叼著一根污染劑補充體力。

　　怪不得有人說祝寧是垃圾淨化器，裴書心想，她真是天生的污染物剋星，阿爾法系列實驗有點東西啊。

　　裴書：「你來第二區就是為了炸神國？」

　　祝寧：「主要是找你，炸神國順手，看看他們什麼情況。」

　　裴書：「……」

　　祝小姐，您是路過，發現神國飄在天上，不炸白不炸嗎？炸成功她就一口氣解決，失敗也沒什麼損失，點了炮仗就跑，這什麼恐怖分子做派？

　　神國那幫人估計已經嚇瘋了，如果知道祝寧是出於這種理由不知道做什麼感想。

　　而祝寧失敗了也是成功，她威懾對方就夠了。

　　裴書：「你為什麼找我？」

　　祝寧問了個問題：「牆外污染區域和牆內什麼區別？」

　　裴書脫口而出：「牆內污染區域大多為封閉，獵魔人的主要目的是淨化，牆外的大多是半開放，我們的主要目的是逃命，換而言之活著就是勝……」

　　裴書說到一半停了，這什麼有問必答自動回復功能？他肯定需要再去看看心理醫生。

　　祝寧挑了下眉，一切都在不言中，裴書很適合當老師。

　　祝寧打開一塊投屏，投在裴書跟前，「這個坐標你認識嗎？」

　　裴書眼前出現一個坐標，其實屏幕上沒地圖，就是一個數字，標記著大概的方向，在西北角。

　　裴書看到之後臉色驟然冷了，一改之前的頹廢懶散樣，右手手臂無意識繃緊。

　　看了四年心理醫生，好像沒什麼用。

　　「普羅米修斯的坐標，」祝寧在後視鏡裡注視著裴書，「怎麼，你有心理陰影？」

　　裴書沒說話，祝寧問：「是死了隊友還是怎麼樣？」

　　如果換個人來聽可能會覺得祝寧沒禮貌，但裴書很敏感地察覺到祝寧的情緒，她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好像不是什麼大事兒，說完之後就撐著下巴看向窗外。

　　裴書猜測她是死了隊友。

　　廢土世界，死隊友不稀奇，十個獵魔人有七個都經歷過，祝寧的經歷肯定特別慘痛。

　　裴書：「我不會因為死隊友難受，你死了我估計都沒什麼感覺。」

　　這種事兒對裴書來說太常見了，牆外沒有規律，生死都很隨機，根本來不及悲痛。

　　祝寧哦了一聲，「我也不會因為你死難受。」

　　祝寧不會跟別人隨便交朋友了，她真正的隊友只有一個林曉風，白澄和裴書都是雇傭關係。

　　裴書覺得這樣還挺好，沒什麼感情聯繫，到時候遇到危險大家逃命會更簡單。

　　祝寧一條腿包扎好，繃帶上都是血，她晾著自己的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不去，慢慢想，我不強求。」

　　裴書有點驚訝，他以為祝寧的性格是你不想去我可以強行精神污染你去，她應該有手段強迫。

　　祝寧：「你可以隨時加入，也可以隨時退出。」

　　這幾乎是裴書聽過最寬鬆的待遇了，根本沒有約束，祝寧這是對自己特別有自信，相信裴書不會中途跑路，或者說跑了也能再撈回來。

　　祝寧：「待遇方面，你可以試著提條件，如果需要錢，你報個數，我申請試試，太貴我給不起。」

　　聽這意思，付錢的應該不是祝寧，而是其他人，祝寧背後是有個天使投資人嗎？

　　祝寧：「車座下是你的入職禮物。」

　　裴書在車座下一撈，找到一個牛皮紙袋，裡面全是各色毛線球。

　　「……」裴書：「我謝謝您。」

　　還怪貼心的。

　　「小事兒，」祝寧在屏幕上點了下：「我要往這個方向開，跟我的另一個嚮導碰頭，估計要開一天，如果你想思考可以路上慢慢思考，想退出就自己跳車，如果出了安全牆我就默認你加入。」

　　裴書：「另一個嚮導沒參與你作戰？」

　　祝寧：「我只付了她牆外的錢，牆內沒給。」

　　裴書：「……」

　　什麼勤儉持家的策略，思量了一下付不起，打算自己去嗎？

　　裴書靠著車後背，沒立即回答，前方透明的司機很乾脆俐落地換擋踩油門。

　　他察覺到這輛車行駛得很平穩，全車都是隱形的，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愣是沒碰到其他車。

　　開車的人肯定性格很謹慎，做事兒也很認真，出牆需要一個好司機，這人應該以後也是他同伴。

　　裴書掃了一眼，這是一輛出牆專用車，外形類似於以前的古董越野，牆外能不用智能設備就不用，基本都是手動擋，是為了把系統故障降低，把人的主觀能動性發揮到最高。

　　駕駛座特地改造過，方向盤的位置比平時更低，意味著開車的人很矮，或者說……年紀很小。

　　裴書問：「開車人多大嗎？身高多少？」

　　「十歲，」祝寧歪頭問林曉風，「你現在多高？」

　　裴書聽到一個軟軟的回答，「一米五三。」

　　裴書：「……」

　　所以現在開車的是個十歲兒童？裴書問：「你雇傭童工？」

　　祝寧：「惡魔沒有道德。」

　　這惡魔挺幽默，裴書不大喜歡孩子，總覺得不靠譜，但他只看結果不看過程，車開得好就行。

　　祝寧花了半年時間培訓林曉風，她希望有一天林曉風離開自己也能活得好，基礎生存技能都教了，開車特地找個牆外資深司機學的，順便學了簡單的機械維修，林曉風幹事兒認真，學習能力還不錯，日日夜夜開車訓練。

　　祝寧：「這是我的一號員工，林曉風。」

　　祝寧又說：「如果你加入算是我的三號員工。」

　　說的好像裴書一定會加入，裴書問：「二號是誰？另一個嚮導？」

　　「二號員工……」祝寧停了下，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從她眼中掠過，沒有什麼東西能留下，祝寧沉聲說：「他死了。」

　　裴書之前調查過祝寧，知道她跟誰走得近，徐萌算她隊長不是員工，難道是宋知章？都在第二區，裴書認識他，很好的防禦盾，宋知章要是活著也很適合出牆，可惜了。

　　林曉風在駕駛座上，聽到二號員工時收緊了手指。

　　車內一時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祝寧想要炸了神國的衝動不是假的，除了徐萌和宋知章，死去的103區的無辜人，為了阻止末日犧牲的異能者和反抗軍，她還記得房盈，那個清潔中心的機械秘書。

　　房盈曾經讓祝寧如果看到機械人的造物者，幫她詢問一個問題，他們這些人存在的理由是什麼。

　　這一次祝寧沒遇到，她只是奇襲，實力不夠。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會報仇，然後見到這個世界的真正設計者，她同樣有很多問題。

　　等下一次。

　　祝寧把兜帽衫的帽子蓋在頭上，靠著車窗閉上眼。

　　……

　　未知空間內。

　　純白人形站著，普羅米修斯的計算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他計算祝寧是救世的火種，自己也成功盜取了。

　　但第一次，他的兩條底層邏輯非常矛盾，火種想要殺死他效忠的一等公民，甚至想要殺死自己。是火種選錯了？還是一等公民出錯了？

　　普羅米修斯竟然無法得到兩全的解答，他的設計者可能沒想到有一天救世主會把一等公民當成敵人。

　　而普羅米修斯看祝寧的感情很復雜，在他眼裡，祝寧是自己一手「養育」大的，他相當於給自己養了一個強大的白眼狼。

　　大屏幕上出現了兩個男人的臉，左邊是聯邦安全部門部長袁振，他右手的人是軍事戰略負責人馬一彰，他就是房盈的上級，理論上殺死程莫非真正的凶手。

　　如果祝寧在現場應該很熟悉，因為她曾經打開房盈的大腦，在房盈頭顱內部就刻著馬一彰的名字。

　　馬一彰今年六十四歲了，他使用過基因藥劑，頭髮也沒白，看上去中氣十足，眉頭緊皺一臉不悅。

　　聯邦經過開會正在跟普羅米修斯問責。

　　馬一彰那邊有所有智能人的資料，當然也包括普羅米修斯，這份資料能夠閱覽的只有五個人。

　　祝寧離開後，他們收拾爛攤子，第二區的民意已經難以平息，第二區效忠神國的最大理由是因為神國會負責他們的安全。

　　沒想到神國選擇直接推平，這讓他們意識到，哪怕平時看上去再平等，也改變不了階級鴻溝。

　　除此之外，一等公民也很不滿，他們被祝寧嚇壞了，要求給個說法，這是神國的奇恥大辱。

　　原本各個區域都在起義，現在內外一片混亂，人類內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而現在最要緊的是安撫一等公民的情緒，總統幾乎相當於一個傀儡，聯邦是由幾個世家大族控制的，他們的撥款讓神國可以有無限財富。

　　馬一彰問：「這就是你尋找的火種？」

　　他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外人甚至看不出他生氣，但普羅米修斯能感覺到。

　　普羅米修斯：【這是一個錯誤。】

　　馬一彰：「你可以修正嗎？」

　　【我可以。】

　　「可以？」馬一彰抬高了音量，「你要怎麼修正？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普羅米修斯：【正在尋找。】

　　馬一彰鬆了下領結，覺得對面的人根本不受控制，眯著眼說：「我是不是該考慮關停你。」

　　普羅米修斯看上去好像出了某種故障，他的服從性降低，自我意識提高。人類歷史上曾經爆發過智械危機，但自從污染爆發後，智能人的威脅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些智能人天生好像缺根筋，運行一段時間就不好用了，發生一些莫名的故障，馬一彰關停過不少機械生命。

　　【我不覺得你可以做到。】

　　普羅米修斯沒有被這句話威脅，他的聲音從頭至尾都很冷漠，只是在陳述事實。

　　馬一彰看著屏幕對面雪白的人體，普羅米修斯瞳孔全白，身上的菌絲在不斷生長，怎麼看都是個污染物，他說得對，現在神國根本不具備關閉普羅米修斯的條件。

　　派人去牆外關機？

　　一旦關機，神國馬上就會被反抗軍打下來，不用反抗軍出手，第二區就能做到。

　　普羅米修斯對神國的滲透太強，他們已經離不開了。

　　馬一彰有時候在想，所有人在普羅米修斯眼裡都只是數據，為了他心中某個模型服務，一等公民也不是例外，只不過優先級更高而已。

　　普羅米修斯：【您現在應該找人出面發表公開宣言，發言內容第一區會加強對牆外污染世界的探索，加派調查員出牆，表明人類沒有放棄淨化世界，並取得了階段成果。】

　　【從人類歷史來看，創造共同的敵人可以凝聚內部。】

　　馬一彰當然懂這個道理，創造一個敵人或者是創造一個污染事件出來，這是神國的老把戲，他們做這事兒很趁手，民意下降時沒有污染可以創造污染。

　　馬一彰：「祝寧呢？」

　　只要消除不可控的祝寧，神國未必會墜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神國資本很厚，不是那些貧民區域可以輕易推翻的。

　　保證第一區沒有污染，他們的日子可以繼續。

　　普羅米修斯：【我會解決。】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牆下

　　「今夜北部區域污染蔓延，請盡量遠離北方，北部地區居民請有序避難……」

　　車內廣播正在進行播報，女主播的聲音聽起來渲染力很強，從語氣來聽就知道特別重大。

　　祝寧睜開眼，發現自己在車內，飛車正在疾馳，副駕駛座上沒人，祝寧知道林曉風是透明狀態，她本能伸出手，卻發現自己摸了個空。

　　祝寧皺了下眉，摸了摸座位，座位上連人類的體溫都沒有，駕駛座是空的？那是誰在開車？

　　這輛車不太對勁兒，車內光線昏暗，油門被未知壓力壓著，好像要駛向地獄。

　　裴書呢？他走了？祝寧還沒回頭，只抬起眼，突然跟一對冰冷的眼睛對視，裴書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下一刻，一雙手從車後座伸出來，狠狠勒住祝寧的脖子。

　　祝寧脖子猛地一緊，喉骨險些斷裂，她雙手掰住裴書的手，點開系統面板，但系統一直在閃爍，她竟然無法使用任何天賦。

　　黑色黏液無法召喚，她好像一夜之間被剝奪了所有異能，變成了普通人。

　　裴書的手臂收緊，手臂上燃燒著火焰紋路，祝寧呼吸越來越少，每次呼吸的時候肺部都在發疼，祝寧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她反手想要向後刺去，還沒來得及用力，突然感覺自己的後背發軟，背後靠著的好像不是車座，而是沼澤。

　　祝寧被什麼東西深深吸入，裴書的手臂下壓，要把她完全按進車座裡。

　　祝寧根本無處著力，刺向身後的手改為扒住車身，她死死抓住車身，但沒什麼用，背後的吸力巨大無比，以她的脊椎為中心，將她反折著吸入旋渦。

　　柔軟的皮質座椅墊很快淹沒了祝寧的口鼻，她被困在了副駕駛座，呼吸道像是被水泥封住。

　　明明已經是窒息狀態，耳邊卻在迴響著瘋狂的囈語，那陣囈語聲越來越大，好像距離聲音的來源越來越近，祝寧的腦海被囈語填滿，大腦中系統的黑盒打開，裡面的觸手湧動著，想要鑽出頭顱回應囈語。

　　與此同時，胸膛中的觸手在劇烈跳動，污染物成為了她的心臟，連接了其他血管，代替了心臟像個泵一樣跳動，現在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馬上就要爆炸。

　　呼——

　　祝寧一口氣呼出去，猛地睜開眼，身上的毛毯滑落，眼前雨刷器正在運作，外面下大暴雨了，車早就停了。

　　車內廣播正在播放：「今夜北部區域污染蔓延，請盡量遠離北方，北部地區居民請有序避難……」

　　一模一樣的女主播在念著台本，祝寧一時間無法理解，這裡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祝寧冷靜下來仔細感受，心跳是正常速度，腦子裡也沒什麼異樣，是夢境嗎？

　　嘶——嘶——哈——

　　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舔舐她的耳朵，她像是身上掉了個蟲子，快速在耳朵上摸了一把，黑色黏液像是一條濕漉漉的舌頭舔了一下祝寧的耳廓。

　　祝寧摸上去之後，黑色黏液照常撒嬌一樣捲上祝寧的指尖，好像沒什麼異樣。

　　祝寧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她伸手摸向看上去空蕩蕩的駕駛座，這次碰到了實體，摸到了林曉風的肩膀，林曉風大概是停下車靠在駕駛座上睡覺，被祝寧摸了一下就醒了，茫然問：「怎麼了？」

　　林曉風的聲音聽起來跟之前沒什麼區別，估計是剛睡醒，聽起來有點軟，還是很不真實。

　　「做噩夢？」車後座發出裴書的聲音，「你看上去臉色很差。」

　　祝寧現在聽到裴書的聲音脖子就疼，想起剛才要把自己掐死，祝寧在後視鏡裡看到自己的臉，她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脖子上沒有留下任何淤青。

　　好像剛才只是個夢境而已。

　　但她在夢中聽到了一模一樣的廣播，祝寧沒覺得只是做噩夢那麼簡單，發生的一切事兒都不能讓她放鬆。

　　祝寧看向窗外，發現外面已經不是真正的城市，一片荒蕪，遠處有一面高牆，此時已經入夜了，雨水中，高牆顯得陰森森的，像是一塊巨大的墓碑。

　　什麼樣的生物才能有這麼大的墓碑？這是聯邦的防線，對平民來說沒什麼用，大多數人看不見，已經失去作用很久了。

　　越過這道牆，就是真正的出牆了，他們現在正在牆下。

　　祝寧揉了下眉心，毛毯已經掉下去，這應該是林曉風給她蓋上的，祝寧說：「謝謝。」

　　林曉風說：「我看你睡著了，沒叫你，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祝寧摸了摸林曉風的腦袋，她太可愛了。

　　林曉風有模有樣做任務匯報：「我們到目的地了。」

　　之前祝寧給了一個地址，林曉風順著導航開過來的，他們跟白澄約好在牆下匯合。

　　祝寧看了下時間，自己睡了起碼十六個小時，她經常這麼睡，睡個昏天黑地的，但這次醒來之後尤其不適。

　　裴書撐著車靠背，說：「你另一個嚮導遲到了啊。」

　　現在祝寧聽到裴書的聲音就想殺人，做完夢之後對裴書沒什麼信任感。

　　祝寧的後背和車座拉開了一點距離，好像下一秒就會被車後座吃掉。

　　祝寧看向那個墓碑一樣的高牆，高牆之外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這肯定不是錯覺。

　　祝寧回想剛才的「夢境」，那是警告嗎？還是一種預知？祝寧感覺渾身濕噠噠黏糊糊的，不是很舒服。

　　雨刷器運作，刮著車窗上的雨水，刮掉又被覆蓋，廣播已經播放下一條了，「聯邦公布最新動向，派遣三十支調查隊出牆，勢必要調查出世界隕落的真相，這是近二十五年來聯邦派出的最多調查隊，世界污染部門聲稱，已經取得有價值的調查結果……」

　　裴書嘖了一聲：「老把戲啊，我當年就是這麼被派遣出去的。」

　　每次聯邦民意下降，對於世界的探索就會加強，裴書當年就是個倒黴蛋。

　　等到民意穩定了，他們又會收回調查員，裴書一直覺得，神國並不期待調查員在牆外真的找到什麼狗屁世界真相。

　　這個舉動唯一導向的結果就是，百分之九十五的調查員死在牆外，還有百分之五會瘋了。

　　裴書可太了解神國那幫人的做派了，第二區一定會對神國不滿，但神國這招一直挺好用，其他區域會暫時服軟，畢竟沒人想要全世界的土地都被感染。

　　裴書嘲諷道：「運氣好，我們在牆外還能遇到官方隊。」

　　裴書不太想遇到，他猜測牆外調查員的目的不那麼簡單，可能調查世界是假的，獵殺祝寧才是真的。

　　祝寧吸引了太多火力了。

　　祝寧嗯了一聲，她早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從外表上看已經看不出什麼端倪，所以林曉風和裴書都沒把她剛才的反應放在心上。

　　祝寧是個惡魔嘛，裴書一個小小嚮導，沒那麼閒替惡魔擔心。

　　祝寧旋轉了一下按鈕，廣播換了一個台，每個台都在報導聯邦的大動作，一點祝寧炸神國的消息都沒有，聯邦封鎖了消息。

　　大多數媒體都是神國的走狗，沒消息很正常，祝寧換了幾個台都是不同的聲音念著相同的報導，最後索性把廣播給關了。

　　一旦關閉，車內顯得過分安靜，這裡是荒蕪地帶，牆下沒有路燈，純靠越野車的大燈照明，兩個車燈像是兩根發光的棍子一樣在夜色中打出去。

　　雨越下越大了，砸在車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哪怕祝寧在牆內已經無所畏懼，但現在竟然久違地有點害怕。

　　遠處是未知的，發生什麼都有可能。

　　過了會兒車內都沒發生異樣，車後座沒有旋渦，祝寧才緩過勁兒，祝寧問：「裴老師你不走？」

　　裴書沒離開，意味著他加入了。

　　祝寧睡覺的時候裴書應該一直在思考，裴書笑得像個管家，「為您效勞。」

　　裴書沒說自己加入的理由，說：「報酬嘛，你答應我個願望好了，放心，我不讓你殺人放火，也不會違背你的個人意願，你要是覺得難做可以拒絕。」

　　祝寧：「這麼簡單？」

　　她還以為裴書會要金山銀山什麼的。

　　裴書：「惡魔的願望，很值錢的。」

　　裴書算是給自己投資，祝寧以後成長成什麼樣都不好說，趁她沒完全長大的時候買原始股，後面就能等著股價瘋漲。

　　祝寧：「成交。」

　　裴書伸出拳頭，「三號員工？」

　　祝寧很敷衍地碰了下他的拳頭，心不在焉地說：「入職快樂。」

　　裴書問：「你學了多少牆外知識？」

　　祝寧：「看了一個老調查員寫的書，認認真真學了一大半，翻到最後一頁，老調查員說了最後一句話，這些都沒用哈哈哈哈。」

　　祝寧的笑聲特別機械，模仿最後一句話的笑聲，祝寧當時看完這本書感覺自己被耍了，裴書知道祝寧看的是哪本書，說：「秦有紅寫的吧？她最後瘋了自殺了。」

　　祝寧：「……」

　　她突然覺得自己學了一堆其實沒什麼用，裴書說：「牆外調查這種事兒，跟不同的人學，效果不太一樣。」

　　祝寧問：「怎麼說？」

　　裴書：「牆外的人種類很多，有官方調查員，野生調查員，還有賞金獵人，他們幹的更雜，有的是幫人尋找稀有污染物，有的是幫人追殺。」

　　祝寧問：「追殺？」

　　裴書：「對，有些殺人犯逃避追捕，會跑到牆外去。」

　　祝寧出牆後可能也會面臨普羅米修斯的追殺，這種事兒也很常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朝聖者，他們厭倦了聯邦的資本壓迫，堅信牆外還有個烏托邦一樣的夢幻國度，那裡人人平等，沒有壓迫，每個人都很幸福。」外面下雨，裴書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真實。

　　祝寧問：「真的存在嗎？」

　　「那誰知道呢？」裴書說：「反正我沒見過，這些朝聖者都是菜雞，沒什麼經驗就敢出牆，我倒是見過很多他們的屍體。」

　　祝寧大概知道裴書形容的是哪種人，看來牆外遇到的人成分很復雜。

　　裴書又說：「還有些零零散散私人派出去的，他們的目的五花八門，不多說了，對了，除了我們牆內走出去的，還有些牆外的原住民，換句話來說是跟污染物結合的人，看著挺詭異的，等你遇見就知道了。」

　　祝寧猜測在鮑瑞明意識體雲端裡的浮沙島，應該就是屬於這種，他們有人的一些行為，但身上長了魚鰓，人和魚類結合了。

　　非常「完美」的狀態，所以鮑瑞明才會覺得未來人類和污染物結合是大勢所趨。

　　裴書：「有種說法，污染是世界在洗牌，上帝把所有元素都打亂了，所以污染物的形態才會那麼奇異，比如魚人是人的身體長出魚頭，花人長出花的頭，有些地上，蘿蔔坑裡長出來的是人腳。我們這些異能者也是同樣，比如金屬系異能者是吸納了一部分金屬，算是半個金屬人。」

　　祝寧感覺還挺有道理的，她能使用的異能很多，但有部分沒提升，應該是含有的因子太少了。

　　裴書真是個好老師，講解起來特別仔細，繼續說：「說跑題了，牆外真正有實力的，在我看來只有調查員和賞金獵人，這兩種人最高準則不一樣。」

　　祝寧問：「什麼區別？」

　　「調查員的最高準則是留下消息，哪怕要死也要把消息傳遞出去，賞金獵人嘛，更自由一點，他們的最高準則是自己活著，活著回牆內就行。」

　　祝寧：「我更喜歡賞金獵人的做派，白澄就是賞金獵人。」

　　裴書皺了下眉，「白澄？你的另一個嚮導是白澄？」

　　外面雨越來越大，裴書的聲音突然沉下來，祝寧有些納悶兒，問：「怎麼了？」

　　裴書笑了下，本來想去摸煙，摸了一下想起來車內有未成年又放棄了，「白澄是荒野上有名的瘋子，她殺了自己三任雇主。」

　　祝寧回過頭，裴書在後車座上沒開燈，半個身體都在陰影裡，說這番話時像詛咒一樣。

　　祝寧問：「為什麼？」

　　賞金獵人受雇於他人，怎麼還有殺雇主的，現在白澄的新雇主就是祝寧。

　　霍文溪給她找的人難道不靠譜？祝寧該不會被人坑了吧？

　　裴書：「我哪兒知道瘋子在想什麼，你有空可以自己問她，我也想知道。」

　　「不是瘋子也不會答應跟你出牆，比如我，」裴書看好戲一樣說：「不過她殺你的難度應該挺高的。」

　　祝寧突然覺得心累，這個隊伍不太好帶，林曉風是個未成年，輔助有限。裴書看上去也沒多忠心，祝寧做的那個夢是系統在暗示她什麼嗎？裴書總有一天會背叛她？

　　現在多了個愛殺雇主的瘋子，祝寧一邊執行任務還要一邊提防白澄，她嘆了口氣，沒出牆就想躺平了。

　　轟——

　　外面陡然炸響一個驚雷，閃電照亮了牆體，在祝寧和裴書閒聊時，雨夜中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女人身披黑色雨衣，在雨水中，臉色蒼白如雕塑。

　　這裡已經接近牆外，也靠近污染，女人竟然沒開車，敢獨自一人在雨夜中行走，很像個殺人犯。

　　她看到了祝寧的車，露出了一個笑，笑容特別誇張，可以看到整齊的牙齒，但只有嘴角翹起，眼睛裡沒有笑意，因此顯得陰森森的。

　　祝寧的另外一個嚮導，白澄來了。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出牆

　　啪——

　　一隻慘白的手拍在車窗上，祝寧一回頭就看見了白澄的臉，雨水把她的臉沖得四分五裂，眼神鬼氣陰森的，重點是她的笑，不像是表達開心，更像是嚇人，讓人看一眼就心裡發毛。

　　祝寧還好，林曉風沒見過世面，看到白澄手指都抓緊了，好像看到了雨夜女鬼，因為不想給祝寧惹麻煩，所以都沒吭聲兒。

　　白澄輕叩車窗，意思是讓她進去。

　　祝寧皺了下眉，說實話不太想讓她進來，她搖下車窗，問：「白澄？」

　　車窗打開後，雙方的交談的聲音更清晰，白澄點了下頭，伸出了一隻手。

　　祝寧猶豫了一秒，還是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淋雨，白澄特別冰冷，像是一具屍體。

　　祝寧早就在網上跟白澄聯繫過了，沒想到她是這個畫風，就沒見過這麼不像活人的人，這女人有心跳嗎？

　　霍文溪也沒多介紹過，祝寧之前搭檔的都是徐萌，可惜徐萌那樣好的隊友不多見，祝寧想到隊長有點心裡發堵。

　　白澄說：「霍文溪叫我來的。」

　　祝寧打開後車座，讓裴書給她騰了個位置。

　　白澄穿著雨衣就進來了，她就坐在祝寧正後方，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流，很快就在後座積了一灘水。她進車後，車內溫度降低，林曉風打開暖氣，暖風呼呼吹來，但吹不散後車座的寒氣。

　　白澄扭過頭看裴書，眼睛在發亮，問：「你就是裴書？」

　　白澄的語調沒有起伏，裴書本能有點忌憚她，她看自己的眼神特別怪，像是看珍稀動物，讓人毛骨悚然。

　　裴書的名單還是白澄發送的，可以說裴書是白澄親手挑選的。

　　裴書跟不同的人都搭檔過，試圖拉白澄融入集體：「你好，以後我們是隊友。」

　　「隊——友——」白澄重復他的話，覺得這倆字兒新奇。

　　林曉風無聲吞了下唾沫，不知道為什麼想跳車逃跑，感覺是大半夜拉了個鬼上車。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祝寧：「你遲到了。」

　　白澄大概遲到了一小時，祝寧睡覺的時候，林曉風試圖聯繫白澄，但沒人回復，白澄：「我走來的。」

　　祝寧感覺她更奇怪了，普通車價格也不貴，白澄買不起？為什麼要走來？

　　祝寧：「你自己東西帶了嗎？」

　　白澄腳邊放了個手提箱，她的雨衣後背鼓鼓囊囊的，應該是背了個巨大的包裹，裴書多看了一眼，她的包特別大，自然落座後頂上了越野車車頂，這輛車明明挺寬敞，她進來之後就變得狹窄逼仄。

　　白澄的後背好像是背了個裹屍袋。

　　白澄冰冷地說：「帶了。」

　　出牆需要的物資很多，醫療用品，營養補給，還有最重要的防護服，祝寧之前學了一些牆外知識，還是有點用處，她了解了在牆外怎麼休息和補給，畢竟出牆時間長，不可能一直住在防護服裡。

　　有三種做法，第一種，出牆的車都可以密閉，打開能源之後可以在車內生存，第二種，在安全的地方搭建密閉帳篷，第三種，尋找避難所，污染沒蔓延之前，人類基地有部分可以使用，這也是為什麼要找嚮導，嚮導對避難所地點了解很深。

　　他們車內有能源槽，污染孢子製成的，續航能力很強。

　　污染孢子製成的能源幾乎支撐了他們對於牆外的探索活動，不得不承認，從各個角度看，人類都無法離開污染。

　　裴書說：「我沒帶。」

　　裴書是臨時被祝寧擄走的倒黴蛋，根本沒採購物資。

　　祝寧：「車後座有，你看看有什麼缺的。」

　　裴書在車後座摸了下，下面有個包裹，裡面放著兩套防護服，雖然適合出牆的人大多數都是高階異能者，但最好還是戴好防護用具。

　　裴書清點了一下，還有零散的補給品，大概夠用一個半月，祝寧還貼心給他準備了煙。

　　祝寧在車上點了個按鈕，原本放鏡子的位置打開，露出一整排武器，說：「你們可以挑自己順手的。」

　　之前祝寧的武器都來自於普羅米修斯，現在她學會自己負責全部流程。

　　祝寧果然是做了功課的，這些武器全都是頂尖貨，裴書挑了兩把槍別在後腰，又拿了一把匕首，兩枚炸彈。

　　白澄一動不動，根本沒參與挑選武器，可能是自己帶的東西足夠齊全，她一直在看駕駛座的位置，車內有個透明人。

　　好有意思。

　　林曉風感覺背後一道視線盯著自己，後頸處汗毛都炸了，總覺得白澄想把她吃掉。

　　祝寧也察覺到了，她關掉武器箱，盡量忽略白澄的異樣，問：「接下來呢？」

　　祝寧就是個新手，她打算謙遜點，聽後座兩位高手的。

　　裴書看向窗外，評估道：「等雨停了再走，下雨天太危險。」

　　牆外的異變植物會在雨季瘋漲，祝寧記得水系的污染孢子也更活躍，看來雨水更利於污染物，不利於人類。

　　牆外果然是靠天吃飯，他們計劃時根本不知道會下這麼大的雨。

　　白澄對此沒有意見，視線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林曉風。

　　裴書：「牆外大部分地方都沒信號，要靠近基站才可能有信號，我建議你有什麼想聯繫的人現在去聯繫。」

　　走出這堵牆之後，跟牆內人聯繫就要聽天由命，在出發前一般都會給家人報個平安。

　　裴書沒人可以報平安，劉年年估計不在意裴書的生死。

　　祝寧需要跟霍文溪聯絡，她打開副腦，給霍文溪發了個消息，說自己要出牆了，霍文溪回復很冷酷，「一路順風。」

　　就四個字，霍姐，你好高冷。

　　祝寧想了想問：「我見到白澄了，她可靠嗎？」

　　霍文溪可能很忙，過了會兒才回復，「還行。」

　　祝寧想把副腦捏碎了，這什麼回答，霍文溪又說：「看你怎麼把握，我的直覺說，她對你有用。」

　　果然是小神婆，這番話跟算命攤子的發言沒什麼區別。

　　霍文溪在處理祝寧炸神國的後續，祝寧襲擊神國後，反抗神國的隊伍更龐大了，已經有其他區域聯絡霍文溪想要獨立。

　　祝寧很夠意思啊，走之前給她送了禮物，霍文溪一邊看資料一邊回復消息，「幹得不錯。」

　　霍文溪說的是祝寧炸神國的舉動。

　　祝寧莫名其妙翹起嘴角，好像被人隔空摸了摸頭讚賞了，又反應過來，覺得自己不夠酷，故作高冷，「還行。」

　　霍文溪不太擔心祝寧，沒時間跟她瞎扯，她們說了兩句沒說了，祝寧關閉霍文溪的頁面，看到了一條未接來電，打電話的人竟然是劉年年。

　　六個小時前打來的，祝寧當時在睡覺。

　　祝寧突然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她拉開車門，說：「我出去打個通訊。」

　　林曉風其實有點怕白澄，不太敢跟她待著，但也沒說話，她不想讓祝寧覺得自己是小屁孩兒。

　　祝寧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外面果然是大暴雨，她一出去，被雨水打得雨傘都要彎了，這麼大的雨白澄竟然是徒步走來的。

　　祝寧撐著傘，牆下沒什麼遮蔽物，只能自己走遠點，她走了大概五百米，回頭看越野車，感覺像是雨夜中的怪物。

　　走到確保聽不見的地方，祝寧撥了劉年年的通訊回去，第一次沒接通，祝寧當時還以為她出事兒了，打了四次才打通。

　　「祝寧。」劉年年的聲音傳來。

　　祝寧覺得好像在做夢，她很久沒聽到劉年年說話了，祝寧叫她，「小公主？」

　　對面劉年年笑了一聲，聽起來聲音有點虛弱。

　　祝寧感覺她大概經歷了什麼，祝寧打神國的時候還記得，神國的防禦系統好像裂了個裂縫來著。

　　「我看到了一個裂縫，」劉年年那邊沉默了會兒，說：「但我沒走。」

　　祝寧對這個回答不意外，劉年年又不是什麼超級戰士，她要怎麼走。

　　此時，在神國的劉年年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睡袍，她躲在自家地下室跟祝寧通訊，祝寧離開後神國人還是不放心，一直都住在避難所。

　　劉年年光著腳坐著，後腦勺靠牆，悶聲說：「我猜測，我現在能保持理智是因為在神國。」

　　她早就被污染了，但一直都沒崩潰成污染物，她好像介於一個很微妙的狀態，她想了很久，可能是因為自己所在的位置是神國導致的，這裡沒有其他污染，除了劉年年這個異類，算是「淨土」。

　　劉年年沒有生存的土壤，要麼等她完全崩潰，要麼需要外界誘發刺激。

　　在防禦牆出現裂縫時，劉年年差一點就想衝出去，但她當時猶豫了，因為不確定一個問題，她到達地面會不會完全墮落成污染物。

　　之後劉年年被趕來的陸堯一把抱在懷裡，在陸堯的掩護下回到避難所。

　　祝寧心想劉年年很理智，她做出了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劉年年：「但你襲擊之後，我挺不對勁兒的，我身體裡流淌的血液很奇怪，我……」

　　劉年年說話間，她眼前正擺著一杯水，被裝在昂貴的水晶杯裡，機械管家剛給她端來的，還冒著熱氣，此時在劉年年的注視下，那杯熱水正在微微顫動，很細微的波紋蕩開。

　　「好像異變了。」劉年年說出後半句話，那杯水在她的注視下越來越激烈，馬上就要潑出來。

　　「年年，」祝寧叫她：「盡量保持理智。」

　　保持得再久一點，等祝寧可以登上神國的土地，在那之前請不要崩壞。

　　劉年年閉上眼，那杯水重新歸於平靜，劉年年猜的沒錯，防禦網短暫裂縫之後，她污染增加了，突然擁有了某種能力，儘管現在看來很弱小。

　　劉年年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說：「我會的。」

　　祝寧透著雨幕看去，「年年，我要出牆了。」

　　劉年年捏緊了手臂，她猜測祝寧正在防禦牆下，劉年年曾經也走到過那個位置，但她沒走出去。

　　劉年年太羨慕祝寧了，她可以自由地出牆，祝寧可以知道牆外到底有什麼，她說不定能回答劉年年的疑問。

　　當年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劉瑜到底被什麼東西呼喚了？

　　祝寧：「出牆後通訊不好，如果我到了基站附近會想辦法給你報平安。」

　　劉年年一愣，她剛想請求祝寧，祝寧就自己說出來了，感激地嗯了一聲。

　　祝寧不知道劉年年到底要做什麼，但肯定很危險，祝寧說：「你也要給我報平安，我還欠你個人情沒還，別讓我沒人可還。」

　　殺鮑瑞明那次是劉年年救了她，祝寧心裡記著呢。

　　劉年年重重地點頭。

　　祝寧過了很久都沒聽到劉年年的回答，問：「你在哭嗎？」

　　通訊那頭劉年年在無聲哭泣，她不敢發出聲音，被祝寧詢問之後很委屈，幾乎控制不住想要抽泣，好像一個一直被忽略的小孩被人注意到了。

　　噠噠噠——

　　劉年年張了張口，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摸了下眼淚，心裡有很多話要說都壓下了，「祝寧，我要走了。」

　　劉年年飛快說：「祝你平安，記得跟我聯絡，再見。」

　　劉年年掐斷了通訊，那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祝寧停了很久才掛斷。

　　雨水噼裡啪啦的，祝寧站在高牆下看雨。

　　劉年年一個一等公民，自己在神國經歷污染，四周的防禦網隨時都可以把她殺死，每一天的異變都是未知的，沒人會不害怕，能夠保持不崩潰已經遠超常人了。

　　祝寧一個人站了會兒，返回飛車，她拉開車門進入，裡面尤其沉默，氣氛甚至還有點尷尬。

　　白澄竟然還在看林曉風，嘴角的弧度好像比之前更大了，祝寧都想問問她，姐你笑這麼久不累嗎？

　　這支牆外小分隊也太詭異了，不說團隊合作感，沒互相殘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這雨還有好一會兒，祝寧讓林曉風繼續休息，她是司機，疲勞駕駛要不得，林曉風聽話乖乖睡覺，祝寧幫她把毛毯蓋上。

　　裴書一直在觀察白澄，白澄在看林曉風，林曉風被盯著頭皮發麻，祝寧透著後視鏡看了一會兒這個陣仗，懶得看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祝寧跟裴書說：「她目前安全。」

　　祝寧沒指名道姓，但裴書猜到了她剛才跟誰通訊，礙於白澄在場，嗯了一聲沒多說這個話題。

　　過了一個半小時，大概半夜兩點，這時候雨終於停了。

　　祝寧想抓緊時間趕路，不知道會不會被聯邦的人追上，雨一停就立即出發。

　　林曉風負責開車，她在裴書的指示下前進，乾脆俐落地換擋，把油門踩到底，拉高了飛車的車頭，一輛車開得像是飛機。

　　這堵高牆像是沒有盡頭一樣，飛車向上攀升，很久之後才登頂，跟祝寧想的不一樣，高牆上很寬，竟然有五十米，高牆上還有零星的幾個房屋。

　　裴書：「以前是瞭望崗，現在算是避難所，有人在這兒歇腳。」

　　房屋邊散落了一些垃圾，應該是人類的活動痕跡。

　　因為還是半夜，看不到遠處，只感覺是無邊的黑暗，牆外的黑跟牆內不一樣，像是黑洞，什麼東西都被吞噬。

　　飛車俯衝向下，林曉風技術不錯，落地沒有顛簸，車大燈打開，大概看到一個輪廓，眼前是一座荒廢的城市。

　　他們出牆了。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八章　污染

　　一出牆果然信號就沒了，車內所有通訊裝置都顯示亂碼，詭異的電流波動，廣播台發出哧啦哧啦的響聲，窗外一片靜謐，黑暗將他們吞噬。

　　這就是在牆外，沒人會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出事兒也沒人來救援，死了也沒人來收屍。

　　祝寧乾脆把車內通訊切斷，車內智能語音一直在休眠狀態，免得被污染，詭異的電流聲隨之消失。

　　「懸浮車底。」在林曉風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的時候，裴書指示道。

　　不管是第幾次出牆，調查員都會保證自己注意力集中，裴書和白澄不敢出差錯。

　　牆外隨便亂碰很容易觸發危險，鬼知道遇到的污染物屬於哪個污染區域，所以最好別碰。

　　林曉風慎重地點了點頭，她小心操控，越野車底動力下噴，整輛車緩緩浮動，盡量把噪音降到最低，不要驚動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

　　因為可視範圍有限，不敢開太快，前方就是倒地的廣告牌，上面的代言人在風吹日曬之下早就模糊了，只剩下五官的輪廓，在半夜乍一眼看去有點恐怖。

　　林曉風行走了一段路，大概摸清楚了開車的規律，特別像玩那種古老的掌上遊戲，上面和下面都是障礙，要操控飛車小心翼翼在中間穿梭，碰到上下方的荊棘就GAMEOVER了。

　　林曉風一邊開車一邊好奇地看，這座小城好像「死去」多年，她在牆內高科技城市長大的，這個城市對她來說特別古老，在一些年代片和動畫片裡才能看到。

　　親眼所見才發現，這比電視劇裡搭建的場景更荒涼。

　　白澄和裴書出牆好幾次了，只有緊張，這四個人裡估計祝寧的感受最為奇怪，她覺得這個世界很熟悉。

　　他們路過了一個公交車站，停著一輛空蕩蕩的公交車，車門還是打開的，一直在等待乘客，但那輛車上沒有司機也沒有客人，好像這裡的人一夜之間蒸發了。

　　街邊的拉麵館掛著招牌，牛肉拉麵十塊一碗，再往前走是一家理髮店，理髮店門口的旋轉燈牌不轉了，在祝寧那個年代，這是理髮店的標志，聯邦現在不用這麼老土的玩意兒了。

　　再往前是一家專門祛痘的美容院，店名叫一痘清，掛著的宣傳圖是祛痘前後的對比圖。

　　車繼續開，城市的真面目像是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展開，賣包子的早餐攤，水果店門口的折扣區，下一條街應該是步行街，一排都是服裝店。

　　燈光打過去，玻璃櫥窗裡的模特靜靜佇立，穿著舊世界審美的服裝，面帶微笑看著櫥窗外的人，陰森森的。

　　林曉風不敢看櫥窗模特，對比之下感覺車後的白澄都沒那麼嚇人了。

　　祝寧的眉頭越皺越深，她之前去過荒村，但荒村算是在防護牆內部，沒那麼原始。

　　祝寧第一次看到這麼大規模的舊世界，實在是太熟悉了，跟她那個世界的風格簡直一模一樣，以前祝遙難得放假，母女倆會開車去周邊城市游玩。

　　祝遙不設置目的地，隨便亂逛，經常走進某個小城，就像這個地方一樣。

　　現在祝寧看去，心中浮現出一種詭異的衝動，好像……祝寧曾經在牆外生存過，她曾經在某個休息日跟祝遙開車出來玩，在這裡暫停，她們吃過當地的牛肉拉麵，逛過這條步行街。

　　她甚至能想像得到，自己跟祝遙在這兒逛街的具體場景。

　　但她想像中的身影很快就破滅，眼前是荒蕪的廢墟，祝寧依然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否真的從喪屍世界穿越，現在她越發懷疑自己就生活在未被污染的舊世界。

　　初代祝寧在垃圾場甦醒之前，她在哪兒呢？

　　祝寧到底是不是被灌輸的記憶？她快被自己繞暈了，難怪初代祝寧在某次時間線裡看到祝遙，寧願死幾千次也要阻止103區覆滅，她太想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了。

　　祝寧抬起頭的時候，剛好路過一家中學，招牌上寫著黑鳥一中，本來校門口應該掛著橫幅，現在早就被掩埋在廢墟裡，學校牆壁上畫著宣傳畫，上面幾個身穿校服的學生抱著課本微笑，從褪色的畫報來看，他們穿的校服是寬鬆運動款，也是祝寧記憶裡那個年代的。

　　細節都能對應上。

　　祝寧緩了緩神，問：「這裡跟你們之前來的時候一樣嗎？」

　　祝寧坐在前排，裴書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現在有異樣，有問必答：「不一樣，污染區域變化很快，經常一次一個樣，而且每次出牆的方位不同，我們也不一定會從同一個位置出發。」

　　裴書可能怕祝寧聽不懂，耐心解釋：「如果把整個世界平攤開來，聯邦代表的人類倖存者基地可以粗略劃分為一個小圓圈，圓圈四周都有安全牆，圈內是倖存人類，圈外是被荒廢的百分之八十的土地，調查隊每次任務不同，選擇的出發點也不同。」

　　一旦進入牆外，什麼事兒都很隨機。

　　裴書：「我們每個調查員自己都有一張地圖，經常更新，每個人地圖可能都長得不一樣，大家彼此都不大信任別人的圖，只看自己的，可以說地圖是我們的命。」

　　裴書說著打開了自己的副腦，副腦斷網了，有些功能還能用，一塊地圖被投射出來，共享到車內投影上。

　　祝寧仔細看地圖，這哪裡是地圖，算是草稿，畫幾個方塊兒就是房子？幾條黑線是路？那一團亂麻又是什麼？難以攻略的怪物？

　　裴老師的圖比祝遙寫的字還難認。

　　祝寧問：「白澄有嗎？」

　　下一秒，白澄的地圖投射上來，他們只會描繪自己去過的區域，白澄和裴書的地圖有百分之八十重合，只有西北角那塊兒，白澄沒去過，裴書去過的，也就是普羅米修斯的坐標。

　　這麼一看還有老遠距離。

　　祝寧視線下移，別看白澄長得像個女鬼，畫的圖特別清晰仔細，上面標注了這個城市的名字，黑鳥市。

　　沒聽說過的城市名，以祝寧「上輩子」的經驗來看，這個名字可能是因為動物遷徙，比如每年都會有黑鳥來過冬，從古至今就流傳下來了。

　　祝寧把地圖打開，林曉風才十歲，開車技術全靠在路上磨煉，之前都是智能語音導航，還沒看過這麼簡陋的地圖。

　　裴書想了想說：「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兒特別安靜，我們只是路過，沒遇到危險。」

　　剛出牆外危險有限，距離人類城市越遠，那些污染物就越詭異，會違背所有常理。有些污染區域是沉睡狀態，人路過的時候不被激活看著就很安靜。

　　裴書人肉導航，「前面路口左轉，順著這條路走到底。」

　　林曉風乖乖聽話，裴書指的路是主幹道，算是一個城市最寬敞的一條路，這裡肯定也下過雨，地面潮乎乎的。

　　他們不走地面，城市道路權當一個參照物。

　　砰——

　　開了十分鐘，車的右後方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發出了一聲金屬摩擦聲，好像車給刮了。

　　林曉風摸到方向盤也就半年，不敢做什麼激進的舉動，第一反應是踩剎車，然後懸浮在原地，她牢記一條準則，不動總比亂動好。

　　遠遠看去，好像一隻黑色的鐵皮鳥懸浮在半空。

　　祝寧問：「撞到什麼了？」

　　車尾燈也打開，裴書向後看，現在是半夜將近三點，天黑得要命，裴書隱約看到了一棵樹，那棵樹看上去張牙舞爪的，枝條抽在車身上。

　　裴書感覺不太對勁兒，這裡好像被新的污染區域覆蓋了，舊的污染物被新的污染物吞噬佔據，這裡跟上次過來的時候相比，早就換了個「王」。

　　裴書：「你慢慢往前開試試。」

　　林曉風這次開車簡直是挪動，越走外面的風景就越奇怪，下方公路上全都是廢棄車輛，車主不知道遭遇了什麼變故，都選擇棄車逃跑，一輛車身上全是污漬，林曉風想了想才意識到那是乾涸的血跡。

　　林曉風想立即把這段路開過去，地圖顯示前面會有一座山，他們需要穿越一條隧道，然後就能離開這個城市，很快她就發現根本行不通，地圖上標記的隧道現在被堵住了，廢舊的汽車玩具一樣嚴嚴實實堵住了隧道口。

　　這座山看上去特別高，也不知道能不能翻過去，林曉風摸不準這種情況是該翻山還是該換條路。

　　祝寧：「你開近點，我試試。」

　　祝寧有金屬操控天賦，她可以控制二十米以內的金屬，林曉風把車開近了。

　　祝寧的金屬操控沒失效，那些車互相壘在一起，動一塊整座廢墟都要塌方，在黑暗中這個動靜特別大，林曉風總覺得隱藏在夜色裡有無數隻怪物的眼睛。

　　連祝寧都覺得情況有點不太對，她又想起了自己出發前做的那個詭異的夢。

　　一輛輛廢棄的車被操控著取出，像是抓娃娃一樣井然有序，被輕輕放置在一旁，但隧道好像被人塞滿了一樣，祝寧差不多拿出來五十輛車，竟然還沒到盡頭。

　　祝寧捏了捏手，隧道更深處的鋼鐵她感應不到了，需要車再往前開點，現在他們的車有半個車頭已經在隧道範圍內。

　　隧道看上去就很危險，一旦鑽進去估計很難撤離。

　　要進去嗎？還是換條路？

　　祝寧打算問嚮導，「你們怎麼看？」

　　背後裴書的眉頭鎖緊了，白澄都停止微笑，之前她笑起來的弧度特別大，比污染物還嚇人，這時候笑容驟然被收起，整張臉冷冰冰的。

　　白澄：「繞路。」

　　祝寧相信專業嚮導的判斷，點了下頭，林曉風操控汽車往後，剛啟動，突然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毫無預兆地撲過來。

　　那玩意兒好像是從上面跳下來的，慣性猛地一砸，要是一輛普通的車肯定能被砸出個深坑。

　　太快了，動作之間像是有殘影，等看清之後，祝寧瞳孔驟然收縮，她也不算是老手，但見過的污染物也不少，眼前這個太眼熟了。

　　那是個身穿藍色羽絨服的男人，沒有魚頭也沒豬頭，就長著一張人臉，倒不是祝寧認識這個人，他嘴角全都是鮮血，此時張大嘴朝車內嘶吼，瘋狂砸向擋風玻璃，似乎想要撞車而入。

　　他衣服上也都是血跡，脖子上缺了個口，好像被什麼怪物咬了一口。

　　祝寧腦子裡嗡了一下，認出了到底是什麼，她化成灰都能認出來，這竟然是喪屍形態的污染物。

　　這個世界上有喪屍？

　　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喪屍從上空砸下，像是猴子襲擊，毫無章法，車身搖搖晃晃，躲避都來不及。

　　如果一個是特例，這麼多都長一個樣，祝寧已經確定了，這就是喪屍。

鈞蝦逵人

卷二‧神國墜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喪屍之城（一）

　　「從山上下來的，」裴書大吼：「向後開！」

　　一個喪屍雙腿彎曲，膝蓋下壓，準備從山上跳上飛車，這些喪屍都是這麼跳上來的。

　　喪屍砸在車身像是爛桃子，車身上扒著三個，此時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被擊落。

　　這些喪屍竟然會跳？

　　林曉風在發抖，因為太緊張，導致車內都有她的呼吸聲。

　　祝寧察覺到她的異樣，「別緊張，你是司機。」

　　林曉風深呼吸著，腦子裡不斷重復，我是司機，司機要保持冷靜，對全車的乘客負責。

　　她穩住車身掛擋倒車，油門踩到底了，車速很快，喪屍猛地撞上擋風玻璃，在慣性下一甩，砸在地上時發出一身悶響，還有一身清脆的吧唧聲，好像一個西瓜砸在地上。

　　林曉風其實都沒明白什麼情況，本能聽從指揮，她正在應激狀態，誰給她個命令她都想執行。

　　她快速把飛車拉遠，同時抬高車頭，距離隧道拉開了一千米的距離，距離地面差不多有四十米。

　　他們相當於懸浮在半空中，山上的喪屍沒法跳過來，發出詭異的嘶吼聲，好像在磨牙，在車大燈掃視下，每個人的臉都腐敗了。

　　咔嚓——

　　地面上突然傳來了咔嚓咔嚓的響聲，有點微弱，但他們還是聽到了，好像一個人身上的骨頭被拉長又對折，林曉風不確定地朝下看，剛才被她甩下去的喪屍竟然站起來了。

　　那個穿藍色羽絨服的男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半張臉都凹陷了，骨頭正在扭曲，像個奇異的人偶一樣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他他他又活了？

　　不僅活了，而且正在起跳，像是個跳高運動員，彎曲膝蓋，猛地一蹦，蹦起來五米高。但他好像不會安全降落，直挺挺砸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眼球被蹦出去一顆，瞪大眼睛看向遠方，過了會兒，他竟然又抽搐著四肢，又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站起來。

　　他再次壓低膝蓋，猛地一跳，這次是六米，然後筆直隕落，那個穿藍色羽絨服的男人就這麼一次次跳高，一次次失敗，像裴書的倒黴人生一樣。

　　不止他一個，其他喪屍都躍躍欲試，一時間下方傳來此起彼伏的骨裂聲，起跳，砸下，起跳，砸下。

　　在深夜中，骨頭碎裂的聲音尤其突出，林曉風聽得想把飛車開得更高點，總覺得下一個就要摸到他們的車底。

　　果然是喪屍，祝寧太了解這玩意兒的習性了，這個世界的喪屍已經進化到後半階段，在祝寧的世界裡，剛開始喪屍病毒蔓延時，他們跟普通人類差距沒那麼大，只不過嗜血。

　　但隨著污染加深，他們出現了更多進化方向，比如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力氣更大。

　　祝寧：「關燈。」

　　林曉風聽話關燈，本來飛車就是黑色，關燈之後好像隱身了，隨著燈光消失，下方的喪屍一下失去了目標，停止起跳，變得很茫然。

　　但也沒立即散去，大概是保持著嗅覺，聞到了活人的氣息，正在尋找來源。

　　車內其他人早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大家心照不宣開始穿防護服。

　　牆外防護服跟牆內構造不一樣，穿著更加簡易，按下按鈕，防護服會像蜘蛛織網一樣快速覆蓋人的身體。

　　祝寧扣上頭盔，看了一眼車後，白澄的防護服不知道什麼形態，沒脫雨衣就穿好了，非常貼身，雨衣內有個面罩遮擋。

　　四人靠著防護頭盔的夜視鏡視物，整個世界都是綠的。

　　飛車懸浮在半空中暫時安全，裴書給槍上膛，觀察了一會兒，說：「竟然摔不死。」

　　這麼高掉下去，異能者也沒法立即站起來，那個穿藍色羽絨服的男人馬上就修復了。

　　本來空無一人的小鎮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他們擠在一起在大街上遊蕩。

　　喪屍雙眼凸起，臉上流淌著腐爛的黏液，破爛的傷口裡是蠕動的蛆蟲，像是行走的屍體。

　　在裴書眼裡，這些不過是「普通」污染物，本能想要去尋找他們的邏輯。

　　裴書：「這該不會是電影裡的喪屍吧？」

　　他看了會兒得出這個結論，怪不得總覺得眼熟，之前喪屍電影流行過一段時間，剛開始都是胡亂吃人，但很快同質化太嚴重，演變了很多不同種類，比如裴書看過一部，跟喪屍公主談戀愛的。

　　祝寧覺得頭疼，她現在腦子有點亂，第一次出牆就遇到喪屍，怎麼看都不像是偶然。

　　祝寧不動聲色地問：「你見過？」

　　裴書：「電影裡演過，你說這個污染區域的污染源會不會是某個阿宅的幻想？」

　　裴書在進行猜測，祝寧卻想，到底是先有喪屍還是先有文藝作品的？

　　在裴書眼裡，污染物的形態不會是毫無來源，為什麼這個小鎮是這種？普通怪物不可怕，背後的邏輯更可怕。

　　祝寧打開車窗，車內全封閉空間被打破，她伸出一隻槍桿，裴書想起來祝寧好像是個射擊運動員來著，她不需要系統輔助也能瞄準。

　　祝寧透著瞄準鏡，鎖定了一隻喪屍，他穿著黑色破舊棉服，那是個老頭子，在瞄準鏡裡看世界，世界好像被縮小了，祝寧恍惚間真以為自己在喪屍世界。

　　瞄準，開槍，爆頭。

　　砰——！

　　祝寧按下扳機，她上輩子就研究過，就算是爆頭，打到哪個位置反應也不一樣，最好的位置是眉心，穿透眉心之後，像是引爆器，整個頭顱會立即炸開。

　　果然，高速旋轉的子彈穿過後，喪屍腦子炸了，騰起一片眼花狀的血霧，直挺挺倒下。

　　他倒下後，其他同類湊過來將他分食。

　　裴書皺了下眉，總覺得祝寧之前見過這種污染物，祝寧從頭到尾都特別冷靜，一槍爆頭毫不猶豫。

　　祝寧開槍之後徹徹底底驗證了，跟她世界的發育形態都很一致。

　　祝寧問：「接下來幹什麼？」

　　裴書：「尋找出口，試著走隧道，或者翻過這座山。」

　　裴書之前就說過，他們沒必要了解一個污染區域，重點是逃命，長時間懸浮在一個位置很消耗能源，又不可能一直住在天上。

　　走下方的路很危險，他們懸浮著暫時安全，應該抓緊時間離開。

　　祝寧：「我想在這裡搜查。」

　　裴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為什麼？」

　　祝寧：「私人原因。」

　　祝寧總覺得這不是巧合，裴書上次來的時候這裡沒危險，祝寧剛翻牆就遇見了，好像故意在這兒等她的。

　　裴書沉默，祝寧戴著頭盔，裴書無法通過祝寧的表情推斷她的想法，賞金獵人經常會搜查一個小鎮，他們會尋找財寶，調查員很少這麼做，很耽誤時間。

　　而且污染區域如果相互疊加，這個詭異小鎮可能不止喪屍這一種東西。

　　白澄沒有提出異議，裴書說：「你是雇主，你說了算。」

　　裴書一個給人打工的老倒黴蛋，要滿足雇主需求，祝寧就算說她今天中二病發作，打算要稱霸這片區域，裴書最多翻個白眼，也得去服務。

　　祝寧：「等天亮之後再行動，到時候你們去找出路，我逛逛。」

　　逛逛？祝寧說得好像去逛街那麼自然，她竟然要自己一頭扎進喪屍堆裡。

　　裴書：「好的長官。」

　　裴書在跟她開玩笑，祝寧笑不出來，飛車在空中懸浮，車內燈光也關了，這輛車像是一個孤獨的島嶼。

　　祝寧讓林曉風趁機睡覺，可她在這種情況完全睡不著，倒是白澄閉著眼休息了。

　　這裡天亮很早，五點的時候第一縷陽光落下來，慢慢照亮了大半個城市。

　　這裡的喪屍多到超過他們的想像，隧道的那座山高得彷佛看不到盡頭，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影，乍一眼看去像是漫山遍野的麻雀。

　　他們跟普通人類長得差不多，穿著冬裝，有男有女，身上都有被啃咬的痕跡，嘴角掛著鮮血。

　　天亮之後，喪屍彷佛進入了休眠狀態，完全停止了奔跑跳躍，渾身僵硬，大部分竟然原地停擺，好像待機了。

　　裴書瞥了一眼祝寧，越發覺得祝寧對這東西了解很深，她絕對不是第一次見，並且很熟悉。

　　裴書：「接下來去哪兒？」

　　他打算完全聽從祝寧的指揮。

　　去哪兒？祝寧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她想起來初代祝寧曾經說過一個畫面，那是她曾經窺見的時空片段，祝遙身穿白大褂被直升機帶走了。

　　這個世界的祝遙是否曾經在這兒居住過？這裡是不是能夠找到祝遙的痕跡？

　　飛車下方露出整個城市，這城市跟聯邦大都市比起來就是個小鎮，但要是人自己下去一寸寸搜查，也不知道要搜多久才能弄完。

　　祝遙如果曾經真的在這兒活動過，她會在哪兒呢？起碼是在一個可以停下直升機的樓裡。

　　祝寧不知道這是不是無用功，可能她冒著危險下去，什麼都沒找到，反而讓整個小隊被污染成喪屍。

　　祝寧：「繞城飛行，在我說的位置把我放下去，你們原地待命。」

　　林曉風睜大眼睛，祝寧真打算自己去嗎？

　　初代祝寧曾經仔細描繪過那個場景，祝寧腦子裡有一個草圖，她第一次慶幸自己是個機械大腦，可以留下一些有用資料。

　　林曉風執行祝寧的命令，她開車繞著小城飛行，到處都是沉睡狀態的喪屍，很容易被聲音驚醒，他們剛進來的時候估計也是這麼把他們吵醒的。

　　祝寧快速掃視整個小鎮，她的眼睛像是個冰冷的攝像頭，把畫面精準截取放大對比。

　　她效率很高，竟然很快就找到了相似的場景，就是他們之前路過的黑鳥市第一中學。

　　他們的實驗樓有十二層高，實驗樓，祝寧心想，很適合放一些設備。

　　飛車就懸在實驗樓上方，祝寧拉開車門。

　　祝寧看了一眼時間，他們出牆之後帶的機械錶，「給我兩個小時，過來接我。」

　　林曉風不知道祝寧要做什麼，下一秒，祝寧已經一躍而下，她落地時沒有聲音，天台在自己眼前打開，她竟然在逐漸接近祝遙的痕跡。

　　林曉風怕危險，「投擲」下祝寧之後很快把車身拉高，祝寧身穿黑色防護服，孤身走進陌生學校的樓頂。

　　林曉風啞口無言，車內一片安靜，裴書看著祝寧的背影好一會兒，沒追隨過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要追上去嗎？

　　在他的認知裡，祝寧很渴望殺死普羅米修斯，裴書還以為她不會被任何事阻礙，沒想到剛翻出牆就要走條「支線」。

　　車內重新回歸密閉空間，淨化系統打開，祝寧好像永遠離他們遠去了。

　　裴書：「你們怎麼看？」

　　車裡就一個十歲小女孩，還有個背著「裹屍袋」的怪物，裴書本來沒想過會聽到回答，誰知道白澄竟然回復了。

　　白澄面無表情地用機械聲說：「她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