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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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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定離】被系統強制分配道侶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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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敘舊

  藍花楹說話做事有條理,來的時候將他們遇到的一切都詳細說了一遍。

  包括音聖請求他們護送小琴仙,小琴仙名為江音好,是將《孤懸燈》贈送給秦七弦的好心人,被妖腐之氣折磨得不成人形。

  甚至,藍花楹還猜測小琴仙才是《風過了無痕》的真正譜曲人,因為,她清醒時彈了此曲誅殺妖魔,每一次撥動琴弦,都好似無數利刃從指尖飛出,音浪如刀光劍影,殺意似驚濤拍岸。

  魚小滿將封有小琴仙的琴匣帶在身邊,而藍花楹等人與魚小滿走散了,現在魚小滿還未尋到,生死不知。

  小琴仙,音聖徒弟,原本修為曾突破過渡劫。為了壓制她體內的妖腐之氣,音聖帶她走遍諸天萬界,不知道在她身上用過多少天地奇珍。

  肉身被一次次腐蝕,又在腐爛中一次次重塑,她的每一滴血肉,都蘊含著難以想像的靈氣。

  現在的災厄秘境在成形期,還在往外擴張,暫未穩固下來。小琴仙……

  算得上一個絕佳的祭品。

  如果她融入災厄……

  或許,秦七弦這一次疼痛加劇的原因找到了。

  東池宴看著身邊人,她睡著了,仍是滿臉淚痕。

  原來,妖魔也會有心,也會心疼。

  ……

  城牆外,千翠紫籐跑得飛快,葉片上只馱了一人。

  一起過來渡川的同伴還沒有全部找回來。

  忙完過後,傷勢有些好轉的弟子們都站在城牆上眼巴巴地等,這會兒眼尖的看到葉片上的人,驚呼出聲:「天啦,是魚小滿!」

  魚小滿渾身是血,傷得很重,身上骨頭都斷了好多根。好在沒傷及靈氣經絡和丹田以及元神,看著慘,倒還撐得住,此刻意識仍保持清醒。

  見到大家都好好的,連公孫厄都在,魚小滿先是一愣,隨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小琴仙……小琴仙……她……」

  魚小滿是被小琴仙扔出來的,準確來說,是以琴為弓,將琴弦拉到最緊後,猛地鬆開!

  彭的一聲響後,魚小滿如一支箭一般被射出,遠離了身後那片讓人窒息的巨大恐怖!

  整片天地都在腐爛,彷彿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拽著她的身體,想要將她拖入那片腐爛腥臭的泥濘裡。

  如果不是小琴仙,她現在恐怕已經被吞沒!

  魚小滿斷斷續續地向眾人解釋:「走散後,小琴仙又清醒了一次,她說不必再走,讓我將她就地掩埋。」

  「我只能照做。埋好後準備離開,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地下傳來咚咚的聲音,我還以為師姐想換地方,連忙回去想挖出來,結果……」

  本該封在琴匣,被黃符鎮住的小琴仙,她從匣子裡走了出來。她身上沒多少好肉,很多地方都只剩下個骷髏架子,腐肉裡還有蟲子在爬,每走一步,都有碎肉從身上落下,又有新肉長成。

  她手腕上掛著一個小巧的裝飾物,不斷地發出流動的光澤。

  渾身腐爛的小琴仙腳下有一道蜿蜒的血線,連通著,遠處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怖黑暗,一些蟲子在黑暗中飛來飛去,發出的聲音宛如夏蟬,好似要將天都叫破。

  魚小滿只是一想,就覺得心驚膽戰。她說到這裡時,身子和聲音一起顫動:「小琴仙像是在放風箏。」

  只是那線由她的血肉匯聚而成,而線那一端的風箏,是讓世間萬物化作腐朽的妖魔。

  「她在拉動琴弦的時候,意識定然還是清醒的,她還知道救我……」魚小滿雙手摀住臉,痛哭出聲,「我都想像不出,那該有多痛!」

  「怎麼辦啊?現在該怎麼辦啊?」

  大家都為小琴仙難過,也擔心起她身後所繫的恐怖,唯有公孫厄聽到這裡,眉頭緊鎖,「難怪師姐沒出來,她身上的妖腐之氣是不是又在作祟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更覺心情沉重。

  「小琴仙都抵擋不住,老大,她現在還好嗎?」

  旬二紅了眼眶,「老大最近都帶著面具,她,她……」

  她沒皺過一次眉頭,沒喊過一聲疼。

  ……

  三光匯聚之處,秘境尚未打開,卻已在空中凝聚出一扇古樸的大門,門鑲在石洞口,周圍都是漆黑岩石。

  門上繪著一顆龍頭,額間有三孔,像是給龍點了個花鈿,又彷彿多張了一隻眼睛。

  顯然,三孔眼對應三把鑰匙,同時插入鎖孔才能開啟大門。

  劉相思到得最早,她將龍骨秘匙拿在手裡把玩,漫不經心地問:「另外兩把鑰匙會在誰身上?」

  「渡川界應該不會有活人才對,進來的這批修士?」她眉頭微顰,「難不成在靈箜身上,藏得夠深!」

  「除了靈箜,還有誰?」

  沐晟安腦海之中鑽出來個名字,「孤懸燈。」

  這個念頭很荒謬,可他卻下意識地覺得,就是孤懸燈。

  玄陰鳥說感受到了孤懸燈的氣息,孤懸燈還在渡川界,她都能活著,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他不小心,說出了心聲。

  旁邊的劉相思眼神一凜,手上下意識用力,龍骨秘匙的堅硬程度遠超她的想像,她的掌心被凸出的龍角刺破,殷紅的鮮血流出,在掌心開了朵血花。

  她將手伸到沐晟安面前,「你剛剛在叫誰?」

  「還想著她呢?」

  手心突然變得黑氣沉沉,就如同饕餮的利爪,爪子微微抓了兩下,尖尖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劃過沐晟安的臉頰,「既然這麼想她,不如,我送你下去陪她?」

  沐晟安倒也不慌,只是輕輕捉住她的那只受傷的手,輕柔的靈氣如樹葉一般撫過她掌心,輕聲道:「別鬧!」

  靈植師大都擅長療傷,靈氣輕撫過後,劉相思手心的傷口直接癒合,連一點兒印子都瞧不見。

  「不想她?那你為何叫她的名字?」

  沐晟安原本還想解釋幾句,然下一刻,他面色一變,素來鎮定的臉上出現了慌亂,好似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具被滾滾驚雷劈出了一道裂痕。

  他怔怔看著前方,啞聲道:「小懸!」

  劉相思這才察覺出不對,扭頭一看,就見身後黑暗中,一白衣女子款款走來。

  竟能無聲無息地靠近,都沒驚動她的神識,甚至連吞天都沒發現異常?

  劉相思靜靜地打量她一眼,倏忽一笑,「你這身白衣,也過於素雅了一點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化成了厲鬼回來找我,可惜,你就是成了鬼,我也一點兒不怕呢。」

  她往前邁出一步,肩上的吞天落地,在她身後化作一頭黑霧凝聚的上古凶獸,也徹底遮擋住了沐晟安的視線,「白衣服麼,染點兒血就好看了。」

  「孤懸燈,膽子不小,連聖尊都敢騙。今日就讓你神魂俱滅,免得,再出來嚇唬人。」說罷,竟是化作一道殘影,搶先出手!

  只是剛剛飛出,就見一片黑羽從天而降。

  明明只是一片小小的羽毛,卻如天幕下墜,帶著無比狂暴的威壓,逕直墜落,沉沉壓下!

  首先接觸到羽毛的就是劉相思身後饕餮所化的凶獸,龐大的凶獸發出一聲哀鳴,體型迅速縮小,很快,那重量就壓在了劉相思身上,劉相思只覺得自己背負了一座巨山,沉重的壓力讓她雙膝一顫,渾身骨骼炒豆子般咯崩作響。

  還未撐過一息,劉相思雙腿就顫抖不止,直接跪倒在地。

  她滿臉驚愕,這怎麼可能?

  壓境符是利用陣紋遮蔽她週身氣息瞞天過海,她的實力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壓制,只不過出手次數受到了限制而已。

  然而現在,孤懸燈竟然輕鬆壓制住她?

  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孤懸燈!

  劉相思脫口而出,「妖魔!」地階大妖?可身上的法寶都沒反應,難不成,她瞳孔一縮,「天妖?」

  就在她懷疑面前的孤懸燈是天妖所幻時,身後沐晟安已上前,再次道:「小懸?」

  劉相思一手撐地,都還沒能爬起來,結果身邊的男人卻被妖魔迷得昏頭轉向,滿口小懸小懸!

  插入地面的利爪恨不得直接揚起,狠狠地抓爛他的胸膛!「你給我看清楚,面前的到底是人還是妖魔!」

  直到此時,孤懸燈才輕笑了一聲,「對,是得好好看看。」

  她站在原地,用手理了下鬢間碎發。

  手抬起時大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的一點紅印,「看清楚了嗎?」

  那是她出生就有的胎記,像是一片梧桐樹葉。

  沐晟安百感交集,「真的是你。」

  「原來你沒死!」

  孤懸燈:「看清楚了就行,記住,殺你們的人,孤懸燈。」本以為仇恨會讓她殺性大發,然而如今再看到面前兩人,卻覺得沒什麼意思,不如早點兒解決了拿到龍宮傳承,修為高了好回去給小徒弟顯擺顯擺,再跟大徒弟好好談下心,省得他天天黑著一張臉。

  既如此,就懶得跟他們多說廢話了。

  沐晟安:「太好了。」

  情緒激動,忙著敘舊的沐晟安都沒聽清孤懸燈說的話,更沒注意,天上有片片黑羽飄落……

  劉相思雙目通紅,靈氣運轉到極致,猛地往下擊出一掌,藉著這一股力量,她終於扛住了那片羽毛的沉重壓力,掀翻了壓在身上的那座山。

  與此同時,她手中甩出一個銀環,直接撞到了沐晟安身上,將他撞得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還愣著做什麼,沒看到那黑羽壓得我喘不過氣?」竟直愣愣站在原地不動!

  若不是她推開沐晟安,他肯定會被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這個時候,不能不救他,兩人聯手,對付這妖魔才有勝算。

  她手中銀環有九個,此刻手腕抖動,銀環碰撞,叮噹作響,九轉連環,能破除迷障,免除妖魔神魂干擾。

  直到此時,劉相思仍以為面前站著的是妖魔。

  偏偏九環齊震,孤懸燈還是孤懸燈,沒有絲毫變化。

  再看沐晟安的神情,她心中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她不是妖魔所化,她真的是孤懸燈。

  孤懸燈怎麼如此厲害?她現在是什麼實力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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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哀傷

  既是孤懸燈,那就,再殺一回!

  劉相思眼神一凜,低喝一聲:「吞天!」

  吞天原本是狼崽子,生性殘忍嗜血,後來,更是覺醒了遠古凶獸饕餮血脈,胃口大得驚人,得不到滿足的話,都可能噬主。

  平素吞天都是用封印層層壓制,讓它保持在幼崽形態,這樣的威脅相對較小,更好控制。

  她手腕上的九個銀環,其實就是九重封印,一旦解開到最後一重,就連她這個主人的話,吞天都不會聽。

  不僅如此,她的神智,也會被吞天影響,變成一個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怪物。

  她已經很久沒有打開吞天的封印了。

  「孤懸燈!」劉相思舔了下唇角,陰鷙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鎖住孤懸燈,「你的靈相,很好吃。」

  卡噠一聲響,一個銀環中間的鎖扣打開。

  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孤懸燈沒有傻乎乎地等敵人蓄勢,在發現劉相思身上氣息變化剎那,孤懸燈週身靈氣瘋狂運轉,將靈氣源源不斷地灌注在胖鶴體內。

  御獸師的攻擊手段主要在於靈獸。

  孤懸燈重修後沒有遇到高深的功法,自行領悟了幾個法訣威力雖不錯,卻遠不如胖鶴的戰鬥力強。

  胖鶴得她助力,身體迅速變大,渾身羽毛堅硬如鐵。它張大雙翼,漆黑的身體宛如一艘黑沉沉的虛空靈舟,重重地朝著地下砸了過去。

  直接就是一招胖鳥壓頂!對面敵人修為境界相當,靠躺著等食物到嘴裡來不曉得要等多久,還是直接壓死了再吃來得快。

  胖鶴攻擊手段雖然不多,勝在實用,它每一片羽毛在血脈力量運轉的情況下,都能重如山巒,此時的身體,更是沉得驚人。

  從高處墜落就宛如域外飛來的一顆隕石,一顆劃過天幕的流星。

  「轟」的一聲巨響!

  胖鳥壓在了一隻同樣全身漆黑的巨狼身上。

  黑狼撐得很用力,四肢都在戰慄。劉相思已經解開了六重封印,六重對她來說沒有太大負擔,再繼續,神魂便會受到影響。

  她曾有過被饕餮影響神志,生食靈獸的經歷。清醒過來時,嘴邊全是鳥羽,滿口都是腥甜。

  就連身邊的侍女,都被她硬生生撕掉一臂!

  「相思,不要輕易解開第七重……」

  「至於第九重,如果不解你就會死,那就解開吧,否則,絕不能碰,知道嗎?」

  「知道了,爹。」

  眼看解除六重封印的吞天都要被孤懸燈的靈獸壓倒,劉相思毫不猶豫地解開了第七重!

  「吼!」吞天一聲咆哮,緩緩站起,並艱難地抬起了頭,試圖去咬頭頂靈獸的肚腹。

  然而就在這時,頭上靈獸爪子一抓,寒光閃耀的利爪直接抓破吞天的防禦屏障,快如閃電般撕裂了吞天右眼,登時血流如注。

  劉相思眼睛也一片血紅。

  她的手落在第八個銀環上,正欲解開第八個銀環,就感覺身上的壓力陡然一鬆,一棵巨樹拔地而起,撐在了她身邊。

  沐晟安所受壓力小一些,此刻,終於緩過神,騰出手來抵擋攻擊。

  頭頂巨獸明晃晃的殺意他也感受到了,在暫時盯住壓力後,他一臉哀傷地看著孤懸燈,眸中滿是難以置信,「小懸,你,你要殺我?為什麼?這些年,我拼盡全力護你……」

  孤懸燈原本懶得廢話,此刻看到他的神情,只覺面目可憎。

  原來,我曾喜歡過這樣一個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被劉相思強行吞噬靈相的時候,沐晟安的臉上也有同樣的哀傷。

  靈相被吞之時,她其實有機會反抗的。

  就算她的靈相保不住,她也可以拚死反擊,讓劉相思元神崩潰,她們一起做廢人。

  「糟了,劉相思的饕餮又失控了!」

  「攔?怎麼攔?攔不住的。」

  「你瘋了,你竟想與她同歸於盡?劉相思是御獸宗宗主愛女,一旦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全都活不成!」

  被吞噬靈相,她拚命反抗,卻沒想到,他們攔不住劉相思,反而指責起了她。

  「劉相思是有魂燈的!你若毀了她,不僅你會死,你的親人、朋友,你身後的宗門,通通都要受你拖累!」

  「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全部都得給她陪葬!」

  「你停下,靈相已經毀了,還掙扎做什麼?非得元神自爆不成?」

  他們不喊劉相思停下。

  卻叫她停下。

  「沐晟安,你趕緊勸住她。」

  她聽到沐晟安說:「小懸,不要做傻事。」

  「靈相沒了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

  眼淚都是哀傷,字字都是溫柔。

  撕開那層面具,無處不是自私。

  靈相被利爪撕碎,被一口一口吞噬時,疼痛難忍,她沒哭。

  奮起反抗卻被眾人指責,滿腹委屈時,她也沒哭。

  可當一起長大,相伴多年的人勸她停下時,由不得她不傷心。

  回憶不堪,曾在無數個日夜裡腐蝕她脆弱不堪的識海,唯有醉生夢死,能讓她忘記一切,獲得短暫安寧。

  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想起那些過往了呢?又是從何時開始,在夢中,她能睡得安穩了呢?

  沐晟安,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哀傷?

  孤懸燈點點頭,不再看他,只覺多看一眼都嫌噁心。

  她冷冷道:「對,我要殺你。」

  隨手嗑了一顆極品玄靈丹,孤懸燈對著胖鶴道:「速戰速決,不然回去了我要跟小七告狀哦。」

  胖鶴一聽,羽毛都炸了。

  那還得了啊!

  渾身血液嗖的一下燃燒起來,長長地脖子猛地扭了一圈,纏住了狼頭不說,嘴巴瞬間張大,露出了……

  深不可測的黑洞!

  劉相思失聲尖叫:「饕餮!你的靈獸……」竟也覺醒的是饕餮血脈!同樣是饕餮,為何孤懸燈的饕餮如此聽話?

  眼看吞天不敵,劉相思目眥欲裂,猛地捏斷了第八個銀環。她臉上都出現了黑色的毛髮,手指更是直接成了狼爪。

  狂暴的氣息從她體內衝出,攜帶在身上的壓境符上都出現了幾道裂紋。

  雙方鬥得不相上下,拼的就是壓境符和靈氣補充了。畢竟,妖魔戰場沒有靈氣!

  在這方面,孤懸燈不會輸!

  劉相思神色越來越瘋狂,有好幾次,都攻擊到了身側的沐晟安……

  眼看解除八重封印,與沐晟安聯手都未能贏下來,劉相思的手,捏住了手腕上的最後一個環!

  沐晟安臉色一變:「不要!」還未到拚命的地步,他們身上還有很多符菉、法寶未用!

  「我,死都不要,輸給她!」劉相思恨恨道。

  生死危機之下,他也沒了顧念舊情的意思,迅速抓住一把符菉……

  還未來得及將符菉撒出,「錚」、「錚」、「錚」三道聲音響起,如利箭飛射而來,給人極大的威脅,雙方不得不停下攻擊,迅速躲避,就連險些瘋狂的劉相思,都被突如其來的恐懼逼得停手,緩緩轉過頭去。

  身後,出現了一個血人。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出,都搖搖晃晃,好似隨時都會跌倒。所過之處,深深的血腳印連成了線,蜿蜒如血蛇,一直延伸至遠方。

  而遠方……

  神識望過去,登時毛骨悚然。

  胖鶴嚇得原地一蹦,再落下時,將剛剛解開第八重封印的吞天都再次壓趴下,不過這一次,它飛快地爬了起來,並張大嘴,狠狠一咬。

  別看胖鶴身子沉,動作卻靈活,它飛速閃躲,仍被咬掉了幾根毛,氣得也張開嘴,發出一聲接一聲的猛烈咆哮,「嘎、嘎、嘎!」

  劉相思認出來人,顫聲道:「小琴仙!」是小琴仙的話,她身後所繫的,難道是……

  劉相思如墜冰窖,「災厄,是災厄!」

  小琴仙身上散發出難聞的腐臭味兒,她腦袋左右轉動,看了看劉相思和沐晟安,又看向另一側的孤懸燈。

  頭一歪,整顆腦袋幾乎從脖子上掉了下去。

  歪著脖子的小琴仙朝著孤懸燈走了過去。

  孤懸燈只覺得自己好似被什麼恐怖的東西盯上,那腐臭的味道彷彿直接侵入識海,讓她的元神都變了顏色,熏得她險些站不住。無力反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琴仙搖搖晃晃地靠近,她抱琴的雙手只剩骨頭,在即將靠攏孤懸燈時,手指微動,扯動了一根琴弦。

  琴弦應聲而斷!

  孤懸燈稍稍清醒。

  她看到小琴仙的指骨又迅速撥動兩下,「啪」、「啪」,本就不多的琴弦又斷裂兩根。

  一個虛弱的聲音通過琴弦傳出:「龍宮……阻止,我,別讓,我……贏!」

  話音剛落,小琴仙手腕上紅繩「啪」的一斷裂,一直在發光的龍骨秘鑰飛向空中大門。

  劉相思、孤懸燈手中的龍骨秘鑰也同時脫離她們掌控,落入鎖孔之中。

  大門上的巨龍睜開了眼,雙目似兩顆鴿血紅寶石。

  它眼珠轉動時,發出卡噠卡噠的聲響,宛如機關老化生銹。

  眼內紅光灑落,一一照在了底下四人身上。

  落到小琴仙身上時,微微停頓片刻後又繼續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最終,它閉上眼。

  閉眼同時,又張開了嘴。好似龍吸水一般,四道水柱沖天而起,將底下的四人吸入口中,待到全部吞下後,它閉上嘴,整顆龍頭於門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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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造夢

  半夜,兩輪明月出奇的亮,光線穿透了紅霧,灑落大地。

  刺耳的蟲鳴猶如嬰兒的哭嚎,是這深夜裡唯一存在的聲音,恐怖的氣氛猶如滴入水裡的墨汁,正在緩緩往外蔓延、擴散。

  彷彿,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它。

  地上剛剛還有打鬥的痕跡,然而現在,四周不見人影,唯有一道血線連通半空的大門。

  原本完好的門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綠點兒,像是生出了腐爛的霉塊,霉塊周圍變軟,出現了深深淺淺的塌陷。

  不多時,門上的霉塊越來越多,也有了一個個破洞。

  古樸的大門熬過了歲月更迭,卻被災厄秘境的妖腐之力一點點腐蝕。

  血線猶如一根臍帶,連通了龍宮和災厄……

  秦池。

  塗檀正在打坐調息,他住的地方就在孤懸燈隔壁,二樓臨窗的位置正對著她的精舍。

  此時對面的雕花木窗半開著,他能清楚地看到房間內的擺設。

  空酒葫橫歪在桌上,旁邊還有一疊油炸的白玉蝦,她不光喝酒,還有下酒菜。

  這些日子,他每一天都魂不守舍,她倒好,在這裡過得這般輕鬆愜意。

  視線稍偏,就看到地上的蒲團,塗檀目光凝住。

  他一眼就能認出來,地上擺放的是他親手編的蒲團。

  手藝不怎麼好,連繩子都沒編均勻,用的也是最簡單的聚靈陣法,拿出去賣至多值幾顆靈珠。沒想到,她還留著這蒲團,且看那蒲團上草葉如新,顯然,她挺愛惜,時時有靈氣灌注其中。

  當初送蒲團的時候,他心裡其實憋著一股氣。

  別人的師父就算也有不教徒弟的,自己修煉總會上心。唯有她,天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覺。

  他有事請教,她醉醺醺的如何能回答,說話都大舌頭。

  他渴望得到她的關注,而她,只會扔給他修煉的靈石。

  他送蒲團,本就存著發洩心中不忿的意思,哪曉得,她好似沒看出其中深意,笑呵呵地收了,還誇他有心,以後能枕著蒲團睡覺。

  沒想到還能再見這蒲團,腦海裡頃刻間就冒出了那句話,「我以後要枕著蒲團睡覺。」

  她是不是一直抱著這個蒲團,睡覺時也不離手?

  塗檀的心跳得很快,明明微風拂面,仍覺得有幾分燥熱。他直勾勾地盯著那蒲團,恨不得,替代那個蒲團。

  只有她「死」過一次之後,他才明白,這事上沒有什麼值得他顧忌的事。

  渡川界靈霄門已毀,他們也不再是靈霄門弟子。

  她也沒教過他任何修煉上的事。

  現在就是既無師徒之名,又無師徒之實。所以,那些年的克制和隱忍,如同火山底下的岩漿,都會隨著這一次重逢而盡數噴發。

  想起見面時的交流,塗檀嗤笑一聲:現在想做個好師父?大可不必。

  晚了!

  視線從蒲團上挪開,自然看向了旁邊那扇屏風,屏風上繡的是青山古松,見著樹木,塗檀就下意識皺眉,滿臉不喜地移開了視線。

  抬眸就看到屏風上還搭著她的衣裳,他本是隨意掃了一眼,待看清後薄衫底下壓著的那點兒布料後,臉唰地紅了。

  本就是古銅膚色,這一臉紅,更顯得黑。

  隨後眉頭蹙起:她出門去了,窗戶都不關。

  偏偏每個人的院子都有獨立陣法,他能看見,卻關不著窗。

  等等,有陣法,他為何能將裡頭看得那麼清楚?

  摸出師妹煉製的傳音硬幣問了旬二,得知答案後他心情複雜,好似千萬重絲線纏繞在心湖。

  「這事兒啊?你是他徒弟啊,她肯定給你留了門,你想進就能進。」

  「你們的房間是老大特意安排的,她還說,你們窗戶正好相對,不關窗的話,一睜眼就能看見對方呢。」

  「從早到晚監督你修煉,一刻都不能偷懶,哈哈,你是不是得罪老大啦?」

  小師妹有顆七竅玲瓏心,想必,她也看出了什麼端倪。

  她這個安排……

  塗檀起身,將窗戶推至最大——他以後都不會關窗。

  又起風了。

  屏風上的衣衫被掀起,裡頭原本半露的小衣徹底暴露在他眼前。

  這下,燥熱爬滿全身,連耳根子都紅了。很想移開視線,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淺色絲綢上繡了……

  一朵雲。

  看清上面的花紋,塗檀心花怒放,將正在睡覺的小黑雲都叫起來,「一朵雲!」

  她貼身小衣上是一朵雲!

  黑云:「……」有病不是?

  然下一刻,興奮得恨不得衝到對面抓住那小衣凝神細看的塗檀就感覺背心發涼,強大的危機感讓他渾身汗毛根根豎起,他想立刻躲開或是反擊,然而,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就連元神都不敢有任何波動,就好似……

  識海上空懸著萬千利劍!

  「塗檀。」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所有的威壓瞬間消失,彷彿剛才一切都是錯覺,然而,塗檀的衣衫已經濕透,汗濕的衣服緊貼在了後背上,又迅速結了一層冰霜。

  突然艱難轉過頭,就看到身後站了一個男子,他的容貌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衣袍如雪,隱有流光閃耀,好似皎潔月光在他身上流連忘返。

  明明已經沒有威壓了,塗檀仍覺得發聲艱難,他啞聲道:「你是誰?」

  男子似要說出名字,卻又突兀皺眉,一臉陰沉地吐出兩字:「妖魔。」

  塗檀週身籠在黑雲裡,整個人如同狂暴的獅子一般悍然發動攻擊。

  意料之中的反應。

  東池宴看著這個一聽到妖魔就毫不猶豫使出殺招的年輕人,淡淡道:「你師妹養的!」

  他抬手,伸出一指,還未按下,就見對面的塗檀止住了腳步。

  塗檀:「師妹養的?找我有什麼事?她呢?」

  看到妖魔,就要拚命。

  師妹養的,那沒事了。

  他還在猜傳音硬幣後面那男子是誰,原來,不是人,是一個強大的妖魔。

  東池宴沒想到塗檀接受得這麼快,心頭略有些驚詫,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他瞥一眼塗檀,淡淡道:「你的靈獸夢魘,可以造夢?」

  塗檀立刻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我本想替她做決定,後來想想,還是讓她自己選。」

  現實無法選擇,就只能夢裡選了。她夢裡選了,他控制她的身體,帶著她離開,等她甦醒,一切已成定局。

  塗檀跟著東池宴一起去到了匣中山,待看到昏睡的秦七弦時,他整個人愣住,「怎麼會這樣!」

  東池宴:「時間不多了。」

  他的手裡,拿著一艘煉製好的陰陽核桃舟。

  ……

  「還是只能離開嗎?」

  該死的災厄!

  「我用核桃舟將他們送出渡川界,外面不是還有一艘仙舟?」

  「來不及了!」是的,來不及了,一次只能裝幾個人,而她,她的身體一直在腐爛,更可怕的是,整片天地都充斥著腐爛的氣息,這個災厄,它正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擴張。

  天血妖的災厄秘境,到底會有多大!

  「馬上帶人走!」

  她剛站上核桃舟,就發現離地一尺的靈舟猛地往下一沉,隨後反應過來,這個核桃舟對重量極其敏銳苛刻,她身上的匣中山、儲物法寶等都已有了很大的重量。

  秦七弦一咬牙,將所有外物都取出放在桌上。接下來,就得挑人了。

  這麼多人……

  跟著她一起建設城池的數千修士。

  還有,冒著生命危險回來找她的那些渡川界天驕。

  師父、師兄、公孫厄、藍花楹、段有靈、彭霄……

  旬二、錢珝、陸河、包繡、巫靈檬……

  帶誰走?又留下誰?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秦七弦感覺自己腦海被劈做了兩半,整個人都快瘋了。

  夢境外,躺在樹葉床上的秦七弦滿頭大汗。

  塗檀維持幻境並不輕鬆,流的汗一點兒不比秦七弦少,當然最累的是他的靈獸,而他麼,也說不清是因為累流的汗,還是因為身邊這個強大妖魔流的冷汗。

  這是一尊天妖吧?他竟跟天妖排排坐。

  若不說點兒什麼,塗檀總覺得他的心臟都快爆炸。

  塗檀:「若是她選擇留下呢?」反正,不管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他都會留下來。

  喜歡的人去了秘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會一直等,等到她出來。

  塗檀說話時也不太敢看身邊杵著的妖魔,見妖魔沒回答,也沒阻止他,想了想,繼續道:「我覺得師妹會留下。」

  東池宴面無表情地道:「安靜點兒,接著看。」

  塗檀平時話少,然而這一段時間太過沉悶而壓抑,經歷了大悲大喜的塗檀不想再隱忍自己的感情,對旁人的感情,也明顯多了幾分關注。

  塗檀:「你喜歡我師妹?」

  東池宴默不作聲。

  「那就是我妹夫了?」因對師妹的房間安排格外滿意,塗檀絞盡腦汁想了想自己的戀愛經歷,準備跟天妖提點兒建議,「你一定很愛她。」

  拋出正餐前,還是得來點兒開胃小菜,接下來,他就得說:愛她,就與她好好商量,弄個夢境,等她選了,直接帶走她夢裡想救的人?這樣不太好……

  東池宴斜睨他一眼,「呵。」他想說,她是我的妖僕……

  最終,他點點頭,分出了一點兒神念,小心翼翼地安撫她惶惶不安,痛苦不堪的元神。

  做這一切的時候,東池宴沒避著人。

  於是塗檀如遭雷擊,傻乎乎地看著東池宴的動作,他不確定是或不是,只能在心中發問。

  「妹夫,他是在用神識安撫師妹?」整得他接下來想說的詞全忘光了。

  當著我的面,神魂交融?人族與妖魔都能如此,我愛慕曾經的師父……

  顯然,沒什麼問題。

  「對吧?」

  黑雲心中罵娘:「我還在造夢,別讓我分心啊!」

  夢境裡。

  時間緊迫,很快,秦七弦做出了選擇。

  核桃舟逃離了災厄秘境,卻又好像沒有逃離。

  此後的每一天,她都會想起那些被拋下的人,匣中山、秦池、千翠紫籐……

  總有人以為時間會磨平一切傷痕,卻沒想過,有些傷口,一生都無法癒合。

  修士是會有心魔的。

  而那一切,在夢裡,都成了她的心魔,她一次一次地回到那一天,反覆地選擇不同的人。

  不管選誰,最終都是一樣的結果。

  「小師叔,你怎麼不帶走我?明明回來很可能會死,我回來了,結果你呢……」

  「為什麼要拋棄我們?」

  「既然要拋下我們,藏劍秘境的時候,為何要帶著我們求生?種下希望的種子,又親手拔掉它?」

  在塗檀編織的夢裡,秦七弦最終的結局是心魔纏身,突破失敗,鬱鬱而終。

  她以前是臉部僵硬,笑起來會痛,一笑就很嚇人。

  在逃離渡川之後,她再也沒笑過。

  臨死前,鮮血將核桃舟染成了紅色。

  ……

  一場夢境,讓塗檀消耗極大,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他與黑雲辛苦造夢,妹夫在旁邊安撫師妹的元神。偏偏他坐得端正,彷彿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連他偶爾瞥過去一眼,妹夫都面不改色。

  他們神念交融時,塗檀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就飄出了那件繡雲的小衣,那個被保存得完好的蒲團,它們就像掛滿肥美餌食的魚鉤似的在他面前晃。

  而它就是那條暈乎乎想要咬鉤的魚。

  他不得不道:「妹夫,我先回去休息了。」回去了,先泡個冷水澡,最好,找個寒泉凍一凍,否則,他都懷疑自己會情不自禁地走進師父的小樓。

  東池宴沒看他,淡淡問了一句:「你當真不走?」

  塗檀點點頭,「嗯。」

  東池宴沒繼續勸,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替她輕揉眉心,原本手指所觸的地方完好無損,沒過多久,那裡的皮膚就開始潰爛,他的指尖,也有了血痕。

  東池宴定定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指,自言自語:「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即便他替她做出選擇逃離,她也會不開心,還得,一直被妖腐之氣折磨。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到時候,她不會拋下誰,誰也不用走。

  東池宴頭又疼起來了。

  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滾,像是無數劍光將迷霧斬得支離破碎,露出了冰山一角。

  「天血妖,我們怎麼殺得死天血妖!」

  旁人四散奔逃,他與同伴持劍擋在眾人身前。

  劍光如虹,斬天裂地。

  鮮血噴湧如注,他被濺了滿身的血。

  那些血跟人修的不一樣,是冰涼、陰寒的,森冷的寒意迅速刺破皮膚,鑽入他的血肉裡。

  渾身血液被寒意冰封,古怪的流水聲,就好似雪山上積雪融化時往外流淌的冰泉,而卡擦卡擦的聲音,就是不斷裂開的冰。

  體內好似有什麼東西破開了,戾氣陡然充斥了整個識海。

  在意識不清時,他看到了一黑一白兩朵花,花開在他後背上,白花盛放到極致即將走向衰敗,黑花卻只是一個小花苞。

  被斬成兩斷的天血妖魔還未死絕,面露驚詫:「朝暮,你竟,也是妖魔!原來如此……」

  「孩子,我的血,喚醒了你的血啊。」天血妖魔隕落,它死了,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古怪的微笑。

  他聽到無數熟悉的聲音在驚呼、嘶吼,「妖魔,天啊,他是妖魔!」

  「噗」的一聲響。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他拼盡全力護在身後的人,衝他拔了刀。

  鮮血飛濺,然而,他卻一點兒也沒覺得疼。

  流出的血是紅色,又逐漸變得淺淡,他的身體,好似要在太陽底下融化了一樣。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本能無法繼續壓制,只想瘋狂反抗,發洩。手中的利刃翻轉,斬向身後那些人。

  舊傷未癒,身上不斷增添新傷。

  他傷得越來越重……

  元神裡,黑暗逐漸降臨。

  更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殺他!他能殺死妖魔帝皇,會不會也是天血妖?」

  「任何一隻妖都可能成為天血妖,半妖也是有可能的啊!」

  「如果他也是天血妖,死後豈不是也會化成災厄?」

  「他只能做人,要死,也只能以人的身份去死!」

  「朝暮,看到他背後的兩朵花了嗎?靈植師呢,護著朝花,別讓暮花生長!」

  「東聖,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這份穩固來的不易,任何刺激,都可能讓他重新轉換為妖魔,若變成妖魔了死去,日後災厄出現怎麼辦?天下誰人不識東池宴?」

  「他還有一半人族血脈,也不知道他爹娘是誰,變成災厄的話,人族那一支都會直接被災厄吞噬。」

  「也不一定是天血妖。」

  「呵呵,誰敢去賭那個不一定?」

  ……

  很吵,太吵了。

  東池宴頭疼欲裂,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問題: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天血妖可以起於微末,受天地賜福,成為妖魔帝皇。

  任何一隻妖魔,都有可能成為天血妖。天血妖本該生而知之,然而他沒有,僅有天妖傳承。

  可他本身就不是正常的妖魔。

  如果他是天血妖的話,他可以為她爭一條生路。

  記憶裡那些人不敢賭。

  現在……

  他想試一試。

  東池宴伸出手指,在秦七弦臉上稍微用力的按了一下,見她睜眼,臉上還露出一個略顯惡劣的笑容。

  秦七弦本就睡不安穩,驟然吃痛,一下子驚醒過來,看到東池宴後才回過神,「我剛剛做了個噩夢。」

  她猛地往前一撲,用力抱著東池宴:「我夢到我們得逃離此地……」哭著講完,又難得撒了下嬌,「夢裡還沒有你,也不算沒有,好像後面感覺到了你的存在。」

  一時分不清,是夢到必須捨棄同伴可怕。

  還是夢裡沒有東池宴更可怕。

  「要是沒你的話,得多嚇人啊……」聲音逐漸減弱,秦七弦本想趁機再說幾句好聽的話,一抬頭,就看到東池宴手裡拿了個陰陽核桃舟。

  她突然心生不妙,「核桃舟,煉製好了?」

  「嗯。趕緊起來,渡川不能呆了。」他嫌棄地看著沾了血的手指,當著在秦七弦的衣服上擦了兩下,又用兩指夾住面前的衣服。「別往我身上撲,會掉碎肉。」

  秦七弦這才注意到,剛剛她靠過的地方,很多污血。

  她竟然傷得如此重了?

  她眨了下眼,落下的淚珠都是紅色。

  原來,她的一隻眼睛也出了問題,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被血糊住,到處都是一片暗紅。

  時間,真的不多了啊,一切,都跟夢中一樣。

  秦七弦澀聲道:「夢裡,我逃走了,心魔纏身……」那個夢太過真實,她如果選擇離開,結局必然跟夢裡相差無幾。

  東池宴哦了一聲,淡淡道:「那就不逃?留下來,一起死?」

  說完,又歪頭斜睨秦七弦,冷笑一聲:「呵呵。」

  眼神彷彿再說,你竟想讓我陪你送死?

  秦七弦愣了愣,突然說:「不行,不能留下。」她快速扔出身上的法寶、匣中山也放到了一邊,隨後轉身道:「我去叫人。」

  轉身時眼淚如傾,卻不願哭出聲。

  原來還是個預知夢。

  是不是還得慶幸還好做了夢,都不用重新選。

  這下,輪到東池宴怔住了,他沒想到,夢裡經歷了心魔纏身的秦七弦仍會離開了,且比夢中更加果斷。

  東池宴:「為什麼?」

  秦七弦不敢回頭,淡淡道:「還有為什麼?我自私啊,我怕死。」眼淚會戳穿她拙劣的謊言,可這個時候,她只想這麼回答。

  「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我就只能救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誰也救不了……」她輕笑一聲,「我就只能獨自逃生啦。」說完,努力瞪著眼睛,不肯讓眼淚落下。

  「誰最重要?」

  秦七弦:「……」

  不愧是妖魔,任何時候都要爭個高低。

  「當然是你。」如同往前一樣張口就來,然而這一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認真。

  誰叫你我性命相連、同生共死。

  東池宴,我不知道你的過往,你從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但你那麼努力地活下來,擺脫了從前一切,以妖魔的身份活了下來。

  我又怎能,拉你一起死呢?

  東池宴:「這裡是妖魔戰場,我不用跟你一起逃走。」他後退小步,「你是不是忘了,這裡現在是人族可以來,妖魔也能來的地方。」

  「我要回妖域。」

  秦七弦驀地轉回頭,小心藏著的軟弱暴露於人前。

  「去妖域?那,你也能藏住我嗎?」

  「我是不是也住你識海。」

  「你好歹也是天妖,問題不大?」

  東池宴沉默。

  秦七弦呆了呆,反應過來:「你有不帶我過去的辦法?」

  「嗯。」東池宴扎根在原地,看她淚如雨下,拳頭緩緩攥緊,直至手背青筋根根迸起,才忍住了去替她拭淚的衝動。「我想起很多,你我之間的契約,可解。」

  合道契,雙方同意,可以解除。

  他早已牢牢地記下瞭解契之法——那把,剪斷情絲的剪刀。

  若賭失敗了,至少,你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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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繼承

  「哦哦,解契。」她思緒有點兒混亂,反應顯然慢了半拍。

  等下意識地說完,秦七弦才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什麼,夢裡沒有感覺到東池宴的存在,難道這預示著……

  他們會分開。

  疼痛像是長在玫瑰花枝上的尖刺,上一秒,她還在為花心動,伸手去觸碰時,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刺破皮膚,沁出血珠。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這根刺,紮在心上。

  東池宴在他手心畫出契約符文,一筆一劃快得她都看不清,只知道畫完後看起來像是半把剪刀。

  「你是自己畫,還是我替你畫?」

  聲音很輕,耳廓都有些發燙,像是貼在她耳邊說話,抬頭,卻發現他離得有些遠。

  近一丈的距離,伸手夠不到。

  胸前白衣上的血跡也沒擦乾淨,像是在他衣襟上抹了一朵玫瑰花。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我自己畫,還是他替我畫?

  秦七弦又哦了一聲,心裡想著我剛才聽到系統提示音了嗎?她心亂如麻,腦子裡也一片空白,根本不記得自己聽沒聽到,有沒有收錄成功。

  她叫出系統面板,手忙腳亂往下翻,然而眼前的視線是模糊不清的,好像一直都看不清面板上的字,找不到技藝一列的位置。

  久沒等到回答,東池宴眉頭蹙起,神色不悅地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等到右手被人捏到手裡,冰涼的觸感傳來,秦七弦才回過神,低頭,看著他拿著那支筆,筆尖依舊柔軟,在她手心裡勾勒出淡金色的紋路。

  秦七弦手有些抖,五指收攏,下意識想要捏緊。

  手指被捏住,「別動。」

  他彎著腰,秦七弦看不見他臉上神情,只覺得聲音清冷,好似透著一絲不耐煩。

  她深深吸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癢,我只是有些癢。」

  上一次畫符時的情形不受控制地浮現眼前,同一個人,同一支筆,同樣的癢,然前者是動情、後者是……

  她咬緊唇,一臉認真地看著他下筆。

  秦七弦:「你給我畫得更慢一些。」其實他心裡,定也有不捨。

  東池宴沒抬頭,淡淡道:「你手心裡有汗。」

  「哦。」她沒揭穿他,只是問:「畫好了嗎?」

  他握筆的手頓在空中。最後,捏住她的手指,將她掌心一點點擺正後,才沉沉落下最後一筆。

  筆尖杵在她手心,本該是冰涼的,秦七弦卻莫名覺得,被按壓的那一處,格外滾燙。

  掌中,半把剪刀成形,金光燦爛熠熠生輝。

  畫完後,東池宴直起了身。

  秦七弦發現他額頭上有薄汗,竟有汗珠順著額前滾落至下巴,他流了這麼多汗,自己卻渾然不覺。

  明明仍繃著一張臉,看似不太高興,秦七弦卻心下一鬆。

  能一口氣畫數萬張防禦符菉的妖魔,此刻不過是畫了把剪刀,竟是出了一層汗。

  她腦子終於能思考了,一些問題也隨之冒出來:「就算這個是合道契,那通靈獸神訣要如何解決?」

  東池宴:「我是妖魔,妖魔修神,必要時,可以捨棄肉身。當然,只有實力強大的妖魔才能做到。」

  他頓了一下,「還得多謝你。」

  「我也沒想到,一個通靈獸神訣,你能幾乎將獸魂碑裡的力量耗空,凝聚出……龍!」

  秦七弦:「為什麼是我?」

  東池宴仍牽著她的手,畫著半把剪刀的掌心相合,繫在他們身上的神魂契約就能徹底剪斷,聽到這個問題,他正要靠近的手心頓住,抬起頭來凝視秦七弦:「是你選的我。」

  是無量訣!

  在東池宴神魂最虛弱的時候,她選擇了一鍵托管修煉無量訣。

  在這件事上,系統還是值得一個五星好評。不知道能不能追加好評?

  「我雖弱小,卻也是永夜,而你當初,只有煉氣期。」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話,「你那幫兇……」他將剪刀拼在一起,笑了一下,沒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你那幫兇,還不錯。

  剪刀合在了一起,金色的符文在他們掌心迅速褪色,不過眨眼之間,就成了黯淡的灰。好似剪刀外層的鍍金剝落,露出了裡頭的破銅爛鐵。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秦七弦耳邊卻好似聽到了卡擦一聲響。

  她輕聲問:「你要回妖域的話,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東池宴鬆開她的手,沉默片刻後才答:「會。」

  轉身欲走,沒想到剛剛邁出一步,手就被秦七弦死死拽住。他渾身僵硬,蹙著眉道:「做什麼?」

  秦七弦用力抓緊東池宴,「你不是去妖域,你到底要去哪兒?」

  她又不傻,只是太痛,太難過了。

  妖腐之氣的折磨一直讓她極度虛弱,而那一場夢,更是讓她心神俱疲。

  所以,從夢中驚醒的她才東池宴面前才會軟弱無助。

  可離別,讓她驟然清醒。

  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很多人回來了,師兄也是。

  師兄回來了,他的靈獸是夢魘。

  有師兄在,她會做那麼一個夢並不奇怪。

  她無法捨棄那麼多人,特別是那些,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回來渡川界尋她的人。

  「東池宴,你還想起了什麼?」秦七弦盯著東池宴,一字一頓地問,「你如果不老老實實地講清楚,我不會放你離開。」

  東池宴眼神微冷,「就憑你?」

  秦七弦目光堅定,毫不猶豫地回答:「對,就憑我。」

  「就憑我,憑我的匣中山,憑小金烏,憑我這座城!」說話之時,心中已有計較,喊道:「系統:一鍵托管——封神固魄符。」

  話音落下,手抬起,符光乍現。與此同時,身邊一切都化作繩索,朝著東池宴纏了過來。

  東池宴怔住,他能反抗,輕易擊潰四周封鎖,然而她元神脆弱,一旦他強行掙脫,她很可能——

  支撐不住!

  早知她厲害,卻沒想到,她能一次一次帶給他新的震驚。

  那符文,竟是封魂固魄符。

  能封住域外天魔的封魂固魄符,自然能封住他這個妖魔,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該如何打斷她。

  所以,她只是想讓他看到她的決心而已。

  東池宴:「看起來傻乎乎的,實際長了八百個心眼子。」

  托管後,秦七弦已不能說話,但封符固魄符畫起來耗時,還需要對方完全配合,因此,她也知道這個符不可能完成。

  於是她在托管前就告訴小金烏,一旦東池宴開始講了,就直接打斷她。

  東池宴:「我說。」

  小金烏飛出來,用翅膀輕輕扇了秦七弦一下,結果,竟然力度不夠。

  它只能稍稍加了點兒力氣,這才打斷了繪符。

  秦七弦恢復身體控制,也立刻撤去了綁住東池宴的靈氣籐蔓。

  「當初范無鋒他們說過,災厄秘境不可消滅、只能被封印。能夠消滅災厄的,唯有漫長的歲月。」

  秦七弦:「是!」

  「封印,也只是封印那一片災厄的區域,不讓任何人靠近。」

  秦七弦:「嗯。」

  「天血妖是妖魔中的帝皇,對於妖魔一族來說,還有一個封印方法,不過那不叫封印,那叫繼承。」

  「就好比修真界世俗界的人間帝王,皇位繼承一樣。災厄,可以被繼承。」

  說到這裡,東池宴已經站到了秦七弦面前,他們離得很近,幾乎親密相貼。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我也是天血妖,可以去繼承那個災厄,將它融入我的永夜,變成我的力量。」東池宴神色難得溫柔,黑眸裡好似盛滿如水的月光,「到那時,你們不必再受妖腐之力折磨,你的傷口會徹底癒合。」

  聲音溫柔得好似夜裡的風,吹得人昏昏入睡。

  他等待她沉睡,然而,未能如願。

  秦七弦抓住了東池宴的手指,「這時候了還想蠱惑人心?」

  「有多少勝算?」秦七弦想起了此前望氣時看到的血光,「你真的是天血妖?」

  東池宴:「你不是會望氣?我氣運如何。」

  通天的紫光……

  秦七弦道:「即便你是天血妖,真的能繼承?」人間皇位,還不一定傳給親兒子呢,天血妖又不是生出來的,而是上天選出來的啊。

  東池宴:「時間不多了,等回來再說?」

  明明臉上傷口在擴大,她卻沒喊一聲疼。鬼使神差地,他低頭,在她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秦七弦心跳漏了一拍,看著他唇角血污,澀聲道:「好,你去吧。」

  那麼愛乾淨的一個妖魔,他吻了她腐臭難看的臉。

  東池宴原地消失,下一刻,人已出現在城牆上。

  秦七弦見他離去,心頭陡然一慌,她慌不擇路地跑出去,撕心裂肺地喊:「……」

  她喊不出他的名字!

  「混蛋,現在這天底下,只有我記得你名字,知曉你的一切,別人會慢慢遺忘你,我永遠都不會!」

  明明身子搖搖晃晃,她仍咬牙施展出了通靈獸神訣。

  她還是召喚出了一頭龍,只不過,現在的銀龍裡面已經沒了神魂,她可以用一縷意識控制這頭龍,讓它盤旋在秦池上空。

  「我不會放棄這門神通!」你若死了,它日後就是災厄!

  東池宴脊背一僵,他顯然,沒考慮到這一點,被放棄的軀殼,仍是軀殼。在他元神毀滅前毀掉那肉身,倒是可以避免。

  然而他抬眸看向天空,念頭剛起,銀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喜歡的人,她真的很聰明啊。

  處處都能拿捏他。

  生為妖魔,死為災厄。

  秦七弦,只要你還記得我,我就——

  不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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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稱重

  龍宮秘境。

  孤懸燈入內,就落在了一個大的銅盤上,和她一起的還有最後出現的古怪女修。銅盤外,是神識難以穿透的雲霧。

  頭頂是夜空,無盡星辰閃耀。凝神細看就會發現,一些星辰若是連成線,就能組成龍,各種各樣的龍。

  胖鶴身子縮至最小,成了個拳頭大小的小雞仔,它進來後就嚎個不停:「我差點兒就要吃掉那個小狼崽子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顯然,對沒能把劉相思的饕餮吃進肚子裡,它非常不滿。

  嚎了兩聲就沒了力氣,吧唧一下趴地上:「可累死我了。」

  孤懸燈暫時沒空管它,她看向了身邊衣衫破爛、不成人形的女修。

  入龍宮秘境前,劉相思叫了一聲小琴仙!

  難道說,身邊這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可憐人,就是小琴仙?

  送了小七一首《孤懸燈》的小琴仙?很明顯,小琴仙當年傷得更重,現在,妖腐之氣已遍佈全身。

  孤懸燈身上還有很多上品、極品丹藥,也不知道這些丹藥對小琴仙能不能起到一點兒作用。

  總之,先拿過去再說。她剛有動作,就感覺身下的銅盤微微晃動了一下。

  下一瞬,孤懸燈就發現她的神識能穿透四周的濃霧,看到更遠的地方。銅盤一側有一根長長的金屬棍,連接了另一個銅盤,上面赫然是劉相思和沐晟安。

  在她看到劉相思的瞬間,劉相思顯然也看到了她。

  劉相思霍地一下站起來,她的靈獸也變成了拳頭大小,正狠狠往前一撲,直接撞到了無形的結界上。

  一人一獸的動作,讓他們雙方腳下的銅盤都晃動起來。

  孤懸燈看到劉相思那邊明顯往下降了一些,而她與小琴仙這一段則稍稍上揚。

  衡器!

  他們四人被分成了兩組,放在了一個稱重的衡器之上。

  這個秘境到底是何意思?

  孤懸燈這些年喝多了酒,她總覺得自己腦子轉得不夠快,轉頭想去跟小琴仙商討一下,結果因為她現在站起來,能直接看到小琴仙頭頂……

  她心驀地一沉,實在難以想像,竟有人能傷成這樣。她可以看見小琴仙的頭骨。

  「你,還活著嗎?」

  小琴仙坐在那裡,毫無反應。但她流出的血,已在身上聚成了一個水窪。

  血是污濁的,帶著一股令人暈眩的腐臭氣,隨著銅盤的顛簸而流動時,孤懸燈注意到銅盤都發出了滋滋滋的聲響。

  小琴仙的血都帶有妖腐之力,能夠腐蝕銅盤。

  意識到這一點兒後,孤懸燈不敢再靠近小琴仙。

  銅盤仍在搖晃,孤懸燈發現原本上揚的他們突然下沉了一些。

  隨後,她看到劉相思他們正在往銅盤外扔東西。

  他們在減輕重量!為什麼?

  下一刻,孤懸燈就知道了為什麼?下沉超過了原本的平衡線後,銅盤開始發熱。也是這時候,她的神識才能看到下方有什麼。

  底下,是滾滾岩漿。

  頭頂是星河浩瀚。

  腳下是炙熱岩漿。

  一旦他們這一邊比對方更重,就會下沉,墜入岩漿之中!

  孤懸燈第一時間運轉靈氣想要飛起來,然而,她發現在這銅盤之中,她任何法術都使不出來。

  孤懸燈問:「胖鶴,你能飛嗎?」

  胖鶴撲騰了兩下,飛到空中。但它力量被限制,身體縮到了最小,無法帶著孤懸燈一起飛起來。

  胖鶴飛到上方後,他們下沉的趨勢登時止住,銅盤又往上抬了一截。

  對面的靈獸無法飛行!它也覺醒的是饕餮血脈,但本身是狼,並無翅膀,平時飛行靠的是神通、法術、靈氣,現在,這一切都不能施展。

  所以,它飛不動。

  兩邊銅盤再次達到平衡。只是這個平衡很短暫,劉相思和沐晟安又開始扔東西了。

  這一次,她扔出了高階靈器。

  靈器的防禦力極強,孤懸燈可以肯定,哪怕是她全力出手,要擊毀那靈器都要耗時很久,但靈器還未落入岩漿裡就燃燒起來,墜入其中後,更是眨眼就融了進去,什麼都不剩下。

  這樣恐怖的熔岩火,若是他們掉下去,恐怕也是頃刻間就屍骨無存。

  衡器起點並不公平。

  孤懸燈身上都沒什麼法寶,旁邊的小琴仙顯然也是如此,結果他們一開始的重量竟然一致,現在劉相思他們不斷扔出東西,勢必會導致他們變得更輕上揚……

  不對,他們怎麼沒有上揚?

  孤懸燈猛地看向小琴仙,她身下的銅盤腐爛了很多,化作銹水嘀嗒嘀嗒地往下掉。不僅是銅盤,小琴仙自己也在流血,而銅盤之前在發熱,血也被烤乾了。所以,他們這一邊一直在減輕重量……

  然而孤懸燈高興不起來,這樣下去,她遲早沒有落腳之處。

  很快,他們越升越高。

  星辰的光芒灑落在她們所在的這個銅盤上,胖鶴週身氣息有了波動,血氣越來越強,這種狀態,有點兒像以前靈霄門的靈獸在龍血湖覺醒。

  天幕之上,星辰果真連成了一條龍。

  那星光閃閃的龍咆哮一聲,撞進了胖鶴的身體,胖鶴嘎了一聲,「傳承!」

  它這麼一叫,那邊被炙烤得苦不堪言的劉相思徹底發了狠,她甚至完全聽不進旁邊沐晟安的話。

  沐晟安:「這個炙熱有些古怪,雖然難受,但並不致命……」

  「底下岩漿裡,是不是也有龍?」

  她聽不進去,只是仰著頭看高高在上的孤懸燈。她身披星辰之光,宛如一個高貴的神女!

  憑什麼?

  憑什麼她要站在高處,受人仰望!

  劉相思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聲音,她只知道,她不能輸!

  絕不能輸給孤懸燈?

  現在,還有什麼辦法減輕重量?

  劉相思突兀轉頭,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沐晟安。

  手腕上的銀環已經解開了八個,此刻的劉相思,已經被凶獸影響了神智,本就受不得任何刺激……

  而現在,刺激她的,是高高在上宛如神女的孤懸燈。

  劉相思吐出了讓沐晟安不寒而慄的話,「吞天,吃了他!」

  「劉相思,你清醒一點兒,我是沐晟安,一定還有別的解決辦法……」

  劉相思神色瘋狂,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對啊,我知道,沐晟安,我最喜歡的男人。」

  她興奮地拍起了手,「只要吃掉你,孤懸燈就永遠得不到你,你也能永遠跟我在一起啦。」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既能贏孤懸燈,又能跟你永不分開,真是個一箭雙鵰的好主意!」

  沐晟安的反抗都是徒勞,因為,在他與劉相思綁在一起的時候,御獸宗宗主就在他身上設下了層層枷鎖,他沒有辦法真正的背叛劉相思!

  他要死了嗎?他會被劉相思的饕餮吃掉?沐晟安渾身血液冰冷,他想要掙扎、反抗,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吞天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那漆黑的洞口曾撕碎無數生靈。

  也曾,一口一口,吞噬了孤懸燈的靈相。

  眼前發生的一切,好似跟記憶之中的一個畫面重疊,從前,是他看著她,而現在……

  小懸在上方看著她。

  「救我!小懸,救我!」他再也無法維持往日的溫柔,恐懼爬滿他的整張臉,讓他五官扭曲移位,涕泗橫流。

  就在這時,一團火光衝了出來,擋在了他面前,不是小懸,是……

  「玄陰鳥!」

  玄陰鳥根本不是吞天對手,不過一個照面就被吞天咬碎了腦袋!

  劉相思則皺起眉頭,「剛剛不是說東西都扔掉了?你居然還留著這只鳥!」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吃到肚子裡,就會變乖了,哈哈哈。」

  ……

  孤懸燈一直注意著對面的情況,她看到劉相思的吞天一口咬碎了玄陰鳥的腦袋,將它吞掉後,又按住了沐晟安。

  不過片刻,沐晟安就渾身是血。

  她看到滿臉痛苦的沐晟安抬起了頭,目中有絕望,也有一絲希冀。

  他在向她求救。

  孤懸燈笑了笑,神色也十分溫柔。

  她嘴唇翕動,用口型無聲道:「不要反抗,讓她吃吧。」

  當年,你在旁邊看著我靈相被吞噬時說過的話,現在,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雖你沒死於我手。

  但這個結局,顯然更加痛快!

  ……

  饕餮血脈的靈獸,有強大的吞噬力量,吃進肚子裡的東西直接化作虛無,成為它的一部分。

  在吞噬掉沐晟安後,劉相思那邊的銅盤就上升起來,劉相思開心極了,「你也吃啊,你不也是饕餮嗎?」

  「吃掉小琴仙啊。」

  「哈哈哈……」她神情扭曲,眼目猩紅,「可小琴仙全身都是妖腐之氣,你吃掉她也活不成啊!」

  她所在的銅盤越來越高,漸漸超過原本的平衡線。

  劉相思收起笑容,神情恢復正常,她一臉輕蔑地看著孤懸燈:「你輸了。」

  話音剛落,卻聽卡擦一聲響。

  有什麼東西快速墜落,與此同時,劉相思所在的一方也不復上升,繼續下墜!

  小琴仙位置下的銅盤竟然被妖腐之氣灼穿,她整個人都掉了下去。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孤懸燈根本來不及抓住她。

  人掉了下去,銅盤都少了一半,她所在這一方的重量自然大大減輕,劉相思那邊剛好相反,重重下墜!

  劉相思剛剛才獲得勝利,然而轉瞬就發生了逆轉,偏偏,她竟想不到解決辦法?

  「不行,我不能輸……」她惡狠狠地盯著吞天,「你也吃啊,你吃掉銅盤,你不是什麼都能吃嗎?給我咬碎它!」

  「咬不動?」

  她的手放到最後一個銀環上,「解封了,你就能咬動了!」

  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就在手觸到銀環那一剎那,岩漿內傳來一聲琴音,讓陷入癲狂的劉相思稍稍一愣,手停在了銀環上,「我在做什麼?我剛剛,做了什麼……」

  ……

  跌下去了沒死?

  還能彈琴,一定沒死。

  孤懸燈聽到琴聲鬆了口氣,而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中間的橫桿上出現了一行字。

  「天龍煉神、地龍淬體,不論上下,均為傳承。」淬體?不知道上古神龍傳承,能不能幫助小琴仙對抗妖腐之氣……

  劉相思愣住:不論上下,均為傳承?

  難不成,這只是上古神龍測量天賦的手段……

  而她,根本不願思考,直接吃掉了沐晟安。

  劉相思尖叫一聲,痛苦地抱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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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笑了

  岩漿底下,琴聲越來越凌亂,響起的間隔也越來越長,「啪」的一聲響後,徹底安靜。

  孤懸燈記得,小琴仙懷裡抱著的那張琴只剩下了最後一根弦。

  現在,沒有弦,自然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琴仙一定還想說話,她彈琴,到底是想說什麼呢?

  孤懸燈覺得自己頭有些暈,元神裡都充斥著一股刺鼻的味道,是腐臭氣,腐臭氣更濃了……

  小琴仙都跌進了底下的岩漿裡,按理說離得遠了,為何味道會更濃?

  她低頭往下看,隨後瞳孔猛地一縮。

  原本火紅的熔岩裡,赫然出現了一絲絲墨綠色,像是有發霉的破布條落進了岩漿裡,刺鼻的腐臭氣息,是從下面傳來的。

  妖腐之氣若是吞噬掉龍宮秘境,那形成的災厄,會有多大?

  不能讓妖腐之氣繼續腐蝕這裡。

  遠古神龍不可能存活到現在,這裡至多只有神龍的殘念,或者只是控制秘境傳承的機關傀儡,必須盡快找到,直接離開秘境。

  她找不到,怎麼喊都沒用,四處觀察,也沒尋到任何線索。元神越來越昏沉,她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為了保持清醒,孤懸燈咬破舌尖,滿口腥甜。

  那是鮮血的味道。

  血……古龍、傳承……

  後人對上古龍族天生敬畏,那是刻在血脈裡的敬畏,這種敬畏從何而來,根源必然在上古龍族。

  它們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除了本族之外,一切生靈都臣服於它們。

  不可對龍族不敬,觸怒龍神!既如此,如果她在傳承秘境裡對神龍不敬,會有什麼後果?

  會被趕出秘境嗎?還是說,會將她直接拍死在秘境裡。

  總之,肯定不會繼續傳承下去。

  她得試一試!不能讓災厄不斷擴大,傷害到,她想要保護的人。

  孤懸燈想說出大逆不道的話,然而,根本說不出來。

  最終,孤懸燈想到了一個法子,她吼道:「我徒弟契約了一條龍!」果然,這是天地間已經發生的事實,她可以說出來。

  頭頂星辰微微晃動。

  孤懸燈眼睛一亮,繼續道:「她時不時就騎龍!」這果然也沒問題……

  星辰抖動劇烈了一些。

  胖鶴從覺醒狀態中清醒,嚇得連忙飛遠了一些,「嘎嘎!」你在搞什麼啊天啦!

  孤懸燈再接再厲:「那龍小時候我也見過呢,就跟小蚯蚓似的,哈哈哈。」

  胖鶴:「……」喂,你找死別帶上我啊。

  孤懸燈:「我同伴還鼓勵我徒弟,給她贈了一首曲子。怎麼,這是不能說的嗎?你們不許人騎?還是……」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的星辰突然劇烈抖動起來,整個龍宮秘境,都在顫動,無數巨龍同時咆哮,聲音險些將孤懸燈震昏過去。

  她被星光淬煉了元神都險些昏厥,底下本就陷入癲狂的劉相思完全抵擋不住龍嘯,直接昏死過去。

  他們要被攆出去了嗎?

  還是說龍宮秘境……要崩塌了?

  ……

  「彭」的一聲響。

  孤懸燈重重落地,緊接著,又是咚的一聲,是胖鶴滾到了她旁邊。

  劉相思摔在更遠的地方,人和靈獸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元神受了重創。而小琴仙則掉在更遠處,她的身體看起來比之前完整多了,只是身上竟然拴著一根血線。

  血線的那一頭,仍連著那恐怖的災厄。

  看著災厄,孤懸燈好似控制不住要往災厄的方向前行。

  龍吼聲將她驚醒。

  孤懸燈立刻轉移視線,看向了頭頂的秘境之門。

  門上龍頭一臉憤怒,目中好似要噴出火來。

  它憤怒地咆哮數聲後,緩緩閉上了眼,閉眼瞬間,整扇門隨之消失,門上掉落三把龍骨鑰匙,卻不是往地上掉,而是通通滾進了裂縫。

  很快,連裂縫都消失了。

  孤懸燈鬆了口氣,她打斷了妖腐之氣繼續腐蝕龍宮秘境,偷取秘境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裡頭殘留的妖腐之氣會怎樣?至少,它腐蝕的速度肯定比小琴仙停留在裡面要慢,而這個災厄,即將形成。

  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接下來,要解決的是劉相思。

  本想讓胖鶴把劉相思的靈獸給吃了,轉念想到劉相思身上的魂燈,登時覺得有點兒棘手。

  她又瞥一眼小琴仙,思索將妖腐之氣抹到劉相思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劉相思身上有很多傷。

  她可以把人拖過來挨著小琴仙,這樣一來,她就不用直接觸碰到小琴仙,避免沾染妖腐之氣了。

  就這麼辦!

  孤懸燈轉身過去拖劉相思,她這會兒神魂受損也不輕,明明出來了,龍嘯仍在識海迴盪,每走一步,都得咳一口血,更別提施展法術了。

  這個樣子,要是遇到高階妖魔,完全是給妖魔送菜。

  好不容易走到劉相思旁邊,剛抓起腳正準備往小琴仙的方向拖,卻發現,小琴仙竟然消失不見了。

  人呢?

  那麼大一個人呢?

  下一刻,孤懸燈抬頭,看到了不遠處,那片腐爛的天和地。

  小琴仙被那根血線,拖回了災厄。

  孤懸燈低下了頭,她救不了小琴仙。

  也就在這時,她發現遠方的災厄看不見了,那是一片純粹的黑,沒有一絲光線的極致黑暗,一點一點,將災厄都徹底遮掩。

  孤懸燈呆呆站在原地,她問胖鶴:「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兒?」

  胖鶴在頓悟過程中被龍嘯聲驚醒的,這會兒元神也很脆弱,腦子更是暈乎乎的,它傻傻地道:「什麼味兒,沒聞到啊?」說完,還抬起翅膀聞了聞翅膀底下。

  孤懸燈喃喃道:「對啊,沒什麼味兒。」

  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連腐爛味兒都消失了。

  她太累了,壓根兒無法思考,只知道,現在的她和胖鶴不能在外界久呆。

  得回秦池去。

  她和胖鶴經歷了天龍煉神,元神都被震得破破爛爛,劉相思和她的靈獸只會傷得更重。

  劉相思在銅盤上也把自己的靈器、法寶什麼都扔了,最後都吃了人,顯然,已經沒了什麼底牌。

  得,把人拖回去,看看徒弟怎麼處置吧。

  徒弟腦瓜子比我靈,一定能想到辦法。

  ……

  匣中山裡,秦七弦傷口很疼,元神也十分虛弱。但她一直保持著清醒,忍著疼為自己施展春風化雨。

  她必須保持清醒,一刻也不能昏睡。

  她在等。

  等一個結果,等東池宴回來。

  小金烏心疼得化了人形,手裡拿了個帕子,卻又不敢給秦七弦擦拭,只能哭著道:「娘,你流了好多血。」

  秦七弦:「沒事,不疼。」

  小金烏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滾,「怎麼會不疼……」

  秦七弦:「習慣了。」

  她抿了下唇,沉默良久才繼續:「一定會不疼的。」

  「一會兒就不疼了。」

  東池宴說他會回來,他一定會贏。

  秦七弦頓了一下,說:「這裡很臭,你要不,出去玩會兒。」

  小金烏頭搖頭如撥浪鼓,「不臭,娘一點兒也不臭。」

  秦七弦失笑,怎麼會不臭。

  都快把你熏暈了。

  卻不料小金烏突然道:「真的不臭了,一點兒腐爛氣息都沒有了。」

  她興奮得原地蹦起來,「娘,你的傷口,你的傷口,結痂了……」

  春風化雨剛剛才施展過,綠意一直籠罩著她的臉龐。

  直到此時,秦七弦才猛地意識到,她的臉,竟然不疼了。

  小金烏開心極了,在旁邊歡快地蹦蹦跳跳,「啊啊啊,不僅結痂了,還恢復了,變白了!」

  傷口癒合了?

  東池宴,他成功了!

  秦七弦直接衝出匣中山,她元神還很虛弱,跑幾步都有些頭暈。「千翠紫籐,東池宴在哪個方向?」城內大多地方都鋪了地磚,只有出了城牆,籐蔓才能肆意挪動。

  城內這段距離,得自己飛,相比起飛行法器,鬼影迷蹤其實更快。

  秦七弦一邊問,一邊施展鬼影迷蹤。

  結果往出城的方向狂奔的時候還不小心撞到了人。

  這一撞,她的身形就顯露出來。

  斷潮一開始都沒看到人,結果被一股力量撞得後退幾步,下意識拔刀,就看見面前有人摔倒在地。

  是秦七弦!

  斷潮:「你沒事吧?怎麼慌慌張張的。」

  見秦七弦狀態不對,氣息好似十分虛弱,久久沒能爬起來,斷潮有點兒擔心,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

  就見秦七弦抬起頭,她明明摔倒在地,形容狼狽,然抬頭時眉眼彎彎,笑容燦爛。

  斷潮僵在了原地。

  秦七弦面上疤痕盡去,仿若撥雲見月,又如拂去塵埃的玉璧,皎潔、明媚、瑩然生輝。

  粲然一笑,更是光彩溢目。

  他心跳如擂鼓,腦子好似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想到該說什麼,就見面前的人瞬時起身,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不見。

  斷潮杵在原地,久久沒有挪動一步。

  有人路過,看到失魂落魄的斷潮,調侃道:「你怎麼回事,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斷潮回過神,說:「她笑了。」

  「誰?」

  「秦七弦。」

  聽到答案的秦池修士登時打了個哆嗦,只覺頭皮發麻:我去,老大笑了!

  老大笑了,把斷潮都嚇傻了。

  斷潮可是個金丹期啊,威力更勝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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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皆好

  天已經亮了。

  遠方兩輪紅日同時升起,縱然有霧氣遮擋,光線依舊明亮,灑下的碎金在城外青草地上緩緩流淌。

  秦七弦跑出城後,一屁股跌坐在了千翠紫籐的綠葉上。她氣喘吁吁地問:「看見他了嗎?」

  千翠紫籐葉子搖晃兩下,「沒有。」

  秦七弦咬了下唇,吩咐道:「往之前災厄的方向走。」

  千翠紫籐這次沒有吭聲了,它葉子顫了顫,開始往災厄的方向挪。

  它的速度實在不算快……

  秦七弦意識到了什麼,心髒好似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緊,細細密密的疼痛從心口往四肢百骸處延伸,遍佈全身,不放過每一寸血肉。她雙手用力摳緊葉子邊緣,哀求道:「千翠紫籐,你快一點兒,好不好?」

  千翠紫籐在空中停頓了一瞬。緊接著,籐蔓挪動的速度驟然加快,宛如離弦之箭,飆射而出。

  耳畔風聲呼嘯,束髮的木簪早已不知去向,青絲獵獵,亂拂面頰,被淚水打濕的髮絲冰涼,緊貼在臉上。

  似彈指間,又彷彿極為漫長的光陰之後,千翠紫籐在一片荒蕪的大地面前停了下來。

  眼前的天地遼闊卻昏惑,灰撲撲的蒼穹低垂如將合的幕布,巨幕之下,死意沉沉,寸草不生。

  就在不遠處,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彷彿上蒼斬落的一道巨大劍痕,將偌大渡川界劈成兩爿。

  此刻,以劍痕為分隔,一側是紅霧籠罩的妖魔戰場;另一側則是濃稠如實質的黑暗,那黑暗深邃幽冷,宛如淵藪,又如眾生之惡的匯聚,僅僅看上一眼,便有無數煩躁蜂擁而至,似海嘯翻湧,磅礡震盪。

  縱然烈陽當空,大日真火潑灑全地,卻始終無法照亮這片厚重的黑暗。

  黑暗之中,岑寂若死,沒有任何生機。

  秦七弦怔怔地看著那片黑暗,渾身冰冷,手腳顫抖,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的說:「沒事的,他不會有事的。」

  千翠紫籐停在了原地,不敢往前。

  秦七弦知道它害怕,沒有催它。她從葉片滑到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千翠紫籐用籐蔓勾住她的腳,「不,不要靠近。」它能感覺到,前方的黑暗很恐怖,容不下任何光線和生靈。

  那一片區域,沒有半點兒生機,就連妖魔,都不敢在這附近遊蕩。

  秦七弦:「鬆開我。」世間萬物都恐懼的黑暗,她卻只想靠近它。

  她低頭,看了一眼腳踝上的籐蔓,淚水如扯斷的珠簾,嘀嗒嘀嗒地往下落。

  千翠紫籐莫名想起小時候,那個總是給它澆水的水壺,也是這樣大顆大顆地往下滴,砸在它的葉片上。明明是澆水,卻始終伴隨著一股恐怖的氣息,砸得它葉片低垂,有氣無力。

  在那恐怖的氛圍之下,它漸漸懂得委屈,看到主人後莫名想要告狀,想要撒嬌。

  它懷疑自己能變異,能生出靈智,都是因為幼時在它頭上澆水的壺。

  很久以後,它才看見了那個澆水的妖魔。那個妖魔,喜歡在它葉子上睡覺。

  千翠紫籐鬆開了拽著主人的籐蔓,小聲道:「我陪你進去。」然而下一刻,千翠紫籐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它聽到主人說:「不必。」

  秦七弦放慢了腳步,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在黑暗裡尋不到他的神魂。

  神識在這濃稠的黑暗裡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氣息,眼睛更看不見。

  她像是一個瞎子,在黑暗裡摸索著前行,不肯放過每一個角落。「沒有,這裡也沒有……」她喃喃如囈語,張開的雙手試圖抓住任何東西,然而,除了黑,這裡什麼都沒有。

  沒有……

  到處都沒有……

  她大喊:「東池宴,你在哪兒!」就連撕心裂肺的聲音,都被黑暗吞沒,整片天地間,彷彿只剩下她自己。

  黑暗能吞沒一切,卻始終不肯觸碰她一絲一毫,不願沾一片她的衣角。

  不管他在不在這裡,他的永夜,都不會傷害她。

  疼痛是心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思念是穿孔而過的冷風,一念一傷,念念不忘。

  秦七弦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她只知道,那片黑暗好似能溫養她的元神,就如同,她以前無數次元神疼痛,被黑暗輕輕擁抱,哄她入睡一樣。

  她從渾渾噩噩的狀態清醒,霍然起身,念頭剛起,又想起什麼,轉身衝出黑暗。

  秦七弦:「千翠紫籐,我現在站在這裡不動,你纏著我的腳踝。」

  千翠紫籐不明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纏住了秦七弦。

  秦七弦叮囑:「等下我要是動了,你立刻用力勒我一下!最好把我絆倒,知道了嗎?」

  千翠紫籐:「好的,主人。」

  等吩咐完,秦七弦才喊出系統。

  秦七弦攥緊拳頭,屏住呼吸,在心中道:「系統,一鍵修煉無量訣。」

  在喊出這一句話後,秦七弦感覺到自己渾身繃緊,心跳如擂鼓。

  系統:「叮,收到,你的要求,我來滿足,正在搜索,正在搜索……」

  秦七弦的心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彷彿在身軀裡橫衝直撞,每一次都恨不得將自己撞碎,隨著搜索持續不斷,疼痛如上漲的潮水,越抬越高,也越來越劇烈。

  時間變得漫長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火烹心。

  就連繫統,都找不到他了嗎?

  系統:「叮,檢測到宿主綁定的雙修道侶不在服務區,將為宿主重新綁定……」

  聽到前面半句,秦七弦欣喜若狂,明明前方是一片漆黑,她眼前卻炸起了絢爛煙花。

  綁定的雙修道侶不是死了,而是不在服務區,這說明,東池宴還活著,活著就行。

  等等,後半句說什麼來著?

  重新綁定!都不問問我的意願嗎?瘋了!別亂來。

  還好她叮囑了千翠紫籐,一旦她動了,就絆倒她。

  系統:「檢測到修煉無量訣所需環境、即刻前往。」身體不受控制地轉了個方向,鬼影迷蹤直接施展……

  千翠紫籐感覺到秦七弦動了,立刻用力一勒,往前飛出的秦七弦被籐蔓絆倒,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注意到主人滿臉淚水,千翠紫籐立刻緊張起來:我剛剛下手是不是重了點兒?主人會不會摔疼了……

  系統:「宿主遭到攻擊,一鍵修煉中斷……」

  秦七弦翻身坐起,顧不得滿手泥濘,滿頭草屑。她迫不及待地道:「好評,五星好評。」

  知道他還活著,紫陌春回,紅塵明媚,萬事皆好。

  千翠紫籐急得不知所措,「主人,你別哭啊……」

  秦七弦伸手抹去臉上眼淚,「這不叫哭,我這是喜極而泣。」

  她真的很開心。他還活著,只是不在這裡……他十有八九去了妖域。

  若他只是天妖,一個虛弱的天妖她還會擔心他的安危。

  但他是天血妖,回到妖域,必然會萬般尊貴。

  總之,不管他在哪兒,只要活著,他們就會再見。

  回秦池的路上,秦七弦得知師父已經從秘境中出來了。

  胖鶴馱著昏迷的她和劉相思,等到了千翠紫籐的範圍內,胖鶴也直接倒下,現在已經被千翠紫籐送進城內。

  「劉相思?」秦七弦有點兒奇怪,為什麼師父會把劉相思帶回來。龍宮秘境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沐晟安又跑哪兒去了?

  「他們傷得如何?」

  千翠紫籐:「胖鶴和師父還好,已經被餵了丹藥,那個劉相思命懸一線,人扔在城外的草叢裡,暫時被我看管著,沒人敢動她。」

  不一會兒,千翠紫籐又道:「師父醒了。」

  秦七弦鬆了口氣。不多時,她也趕回了秦池,跟守門的弟子打了招呼後直奔師父所在的楓葉小築。

  弟子:「剛剛進去那是誰?」

  「老大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另一人語氣不滿,「乘著千翠老祖,傳音硬幣都沒掏出來就能大搖大擺地進去,除了老大還能有誰?」

  「老大怎麼頂了個雞窩頭,還滿臉都是泥垢!」

  「咱老大又不是靠臉服人。」

  「說得也是。」

  ……

  秦七弦頂著雞窩頭,泥巴臉站在了師父房門外。

  門開著,一眼就能看到師父正坐在桌邊喝酒,她臉上有了一層薄紅,左手邊的酒葫蘆都空了一個,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看她這個樣子,秦七弦放心了。

  塗檀師兄面前也擺放了一杯酒,不過杯中酒水滿噹噹的,顯然他一口沒喝。

  孤懸燈第一時間感覺到了小徒弟的氣息,她抬頭,直接被秦七弦的樣子給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酒杯差點兒沒抓穩。

  「你怎麼回事?」抬手施展出一個除塵訣,待清理乾淨後,孤懸燈手再次一抖,這一次,酒杯沒能拿住,直接落了地。

  她呆了片刻,不太確定地喊了一聲:「小七?」

  「師父、師兄。」秦七弦進了屋,在塗檀師兄旁邊坐下,她流了很多淚,也喊得嗓子沙啞,這會兒口乾舌燥,下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乾裂的唇,接著沖孤懸燈道:「師父,給我也來一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是該小酌一杯!

  見師父愣著沒動,她又轉頭去看塗檀,「師兄,你這一杯喝不喝,不喝給我吧?」

  塗檀這才回過神,點點頭說:「你喝吧,我沒碰。」

  孤懸燈:「你的臉?」

  「好了,災厄解決,妖腐之氣自然就消失了。」秦七弦回答完,又說:「我都還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呢。」

  孤懸燈:「反正你以後別做那麼勾人的動作。」她捂著心口位置:「我一個女人都看得心怦怦亂跳。」轉頭問塗檀:「你說是不是?」

  然而塗檀不給面子,一臉平靜地道:「就是有些吃驚,心跳跟平常一樣。」

  孤懸燈:「……」這徒弟真是喜歡跟她唱反調。

  勾人?

  聽到師父的話,秦七弦施了個水鏡,看到鏡中的自己,倏地愣住。

  她用力揉了下臉,把五官都擠得移了位。

  真的是我?

  萬萬沒想到,還怪好看的呢!

  她戳破水鏡,接著問:「師父你們龍宮秘境發生了什麼?那劉相思怎麼回事?怎麼不殺了!」

  孤懸燈:「劉相思有那種靈階魂燈,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她將魂燈的情況詳細說了說,「御獸宗實力太強了。」當時不知道如何殺她,也不能扔外面不管,因為不放心,誰知道接下來會出現妖魔,還是修士?

  只要是修士,一定會救她。

  秦七弦想了想道:「她現在本就氣息微弱,直接扔界河裡吧。」

  「界河?」

  秦七弦點點頭:「正好,我們還有一粒時之沙。」那是一粒,吞噬壽元,讓韶華變白頭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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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解決

  秦七弦取出時之沙,包裹沙粒的綠葉依舊鮮嫩如初、青翠欲滴,彷彿剛從枝頭摘下。

  「她吞噬了沐晟安,又解封了饕餮封印,在秘境裡受了重創後出來,元神崩潰、渾渾噩噩地走到了界河邊……」在心中勾勒了一下大概的畫面,秦七弦道:「龍宮秘境出現的位置不錯,它左側一里外就是界河了。劉相思也不會往另一側走,因為,那邊是永夜。」

  「現在,只需將她扔在河邊即可。」

  孤懸燈在一旁補充:「她是靈階魂燈,魂火一旦出現異常就會引起點燈人的注意,現在她爹應該在找她了,魂燈可以找到她的位置。不過我們在妖魔戰場,距離中州太遠,她爹親自過來的話,至少也得五到七日。」多虧了渡川界偏遠……

  塗檀緊接著道:「她爹無法及時過來,現在肯定是委託雲聖尋找,戰場初成,此界不穩,雲聖的神識不敢進來。玄音子陣還未搭建起來,裡外無法正常溝通交流,這次主持陣法和繪製壓境符的是符道大宗師昆山……」

  秦七弦眼睛一亮,那還真是巧了。昆山現在還在秦池埋頭畫符呢,上次教他的陣符,他都還沒學會……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絕佳的殺人機會,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秦七弦一邊說,一邊看著那片葉子,「穩妥起見,還得讓巫靈檬幫個忙。」

  「巫靈檬?」

  秦七弦點點頭:「嗯,變異靈谷的主人。」

  孤懸燈:「如此甚好,萬無一失。」

  秦七弦登時看向她,可不興烏鴉嘴啊。

  被秦七弦的眼神看得有點兒發毛,孤懸燈下意識道:「總不能這都不死吧?」

  秦七弦:「……」

  她想起了東池宴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他已做了該做的一切,若邪劍仍舊出世,那就順應天命,該它出去掀翻天地。

  想到這裡,秦七弦微笑著答:「那就說明她命不該絕唄,師父你早日成聖,到時候,咱們還用怕劉相思的爹嗎?聖獸一怒,萬獸跪伏,正正克制御獸宗!」

  說完,又將孤懸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皺眉:「師父,你在龍宮秘境裡看起來沒什麼收穫?修為進展不大啊。」

  孤懸燈被秦七弦看得頭皮一緊,心裡發毛。她總覺得,他們這師父和徒弟的位置是不是調了個個兒。

  她沉吟一下,十分贊同地點了下頭:「你說得對,不過我們御獸一脈,修為提升其實跟靈獸休戚相關。胖鶴在龍宮秘境裡有所收穫,現在正值血脈覺醒,我去助它一臂之力。」說罷,縮地成寸,身形飄忽,一閃而過。

  不過眨了下眼,她人已出現在了十丈以外,裙擺飛揚,乘風踏浪。

  秦七弦小聲嘀咕:跑這麼快,不知道的還以為被狗攆。

  秦七弦又看向塗檀:「師兄……」

  塗檀:「師妹說得很有道理,我去修煉了。」他與師父同路,速度也是快若奔雷閃電。

  呃……

  師兄,不能上趕子當狗啊。

  ……

  巫靈檬腦子有點兒懵。

  巫靈檬在時之沙裡修煉到了凝神期大圓滿。雖然已經有了築基丹,可她資質悟性都不怎麼樣,對築基沒有十足把握,故而打算等下次老大彈奏破境曲時再嘗試突破。

  老大問她能不能控制百里之外的靈植樹葉,她嘗試後發現有點兒困難,本有些自責,打算回去後就鼓起勇氣破境,哪曉得,吃了一顆老大給的丹藥,她竟然直接破境了。

  最可怕的是——她不止築基,修為還一路往上躥,莫名其妙地突破了築基,凝結了金丹。

  還是一顆五紋金丹,要知道,就在剛才,她還只是一個凝神期大圓滿、壽元將近的蒼老修士!一粒丹藥服下,白髮變青絲,起了褶皺的皮膚變回了年輕時的模樣,枯木回春,返老返童。

  這到底是什麼丹藥?她不認識,但她清楚,這顆丹藥一定,一定很珍貴。

  巫靈檬怔怔看著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背,紅著眼眶道:「老大,我……」

  秦七弦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試試呢?」時間緊迫,早點兒解決早安心,雖說紅塵渡厄丹珍貴,但她手裡還有好幾顆,這會兒用了也就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心疼。

  秦七弦:「嘶。」巫靈檬交出時之沙時沒有提任何要求,她當時只給了巫靈檬一顆築基丹。

  時之沙讓師父和公孫厄都修為進階,還能解決掉劉相思,紅塵渡厄丹是巫靈檬應得的!

  巫靈檬沒有繼續說表忠心的話,她立刻嘗試了一下遠距離控制靈植,接著點點頭道,「現在可以了。」

  「好。咱們出發。」

  將劉相思扔進界河選好的地點,秦七弦立刻遠遁。

  等退到百里外後,她吩咐身邊的巫靈檬,「將包裹時之沙的那片葉子取回來。」

  巫靈檬的變異靈葉可以隔絕時之沙。

  葉子消失,裡面包裹的沙自然而然會落到了劉相思身上。重傷瀕死的劉相思本就是命懸一線,被時之沙攝去生機和壽元,她的結局不言而喻。

  巫靈檬深吸口氣,一臉認真地道:「是,老大。」

  片刻後,又說:「好了!」一路上都在練習,變異靈植的葉子都被快她薅禿了,好在沒有讓老大失望。

  「走!」秦七弦將巫靈檬往匣中山一丟,施展鬼影迷蹤步,再次退開很遠的一段距離。

  她不能留在那裡看結果。

  劉相思的靈階魂燈非常離譜,她死時方圓百里的情形都會通過魂燈顯現出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回了秦池,秦七弦就讓旬二把急需突破的弟子召集起來,給大家彈了一首破境曲。

  結果,關小黑屋裡畫符的昆山聽到曲聲都有所感悟,修為竟是小有精進。

  不過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渡川界外的玄音子陣搭建成功,手裡的玄音玉骨不斷發光,雲聖聲音傳到耳邊,昆山登時如墜冰窖。

  劉相思出事了。

  聽雲聖話中意思,御獸宗那老瘋子竟遷怒於他,覺得是他耽擱了救援?

  「因為玄音子陣沒有及時搭建成功,因為我沒有留在船上畫壓境符,其他人無法進來尋找?」昆山臉色鐵青,手上用力,將玉骨都捏得咯吱響:「那老匹夫欺人太甚。」

  「我知道了。」回去後,他只能躲在天衍聖地避而不出,免得劉瘋子痛失愛女後做出什麼喪心病狂之事。

  只是下一刻,昆山眉頭一皺,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他如何回去?

  渡川界與天衍聖地距離遙遠,返回至少需要一個半月,這路上萬一出了什麼事……

  真是該死!

  恰這時,門外有女子聲音響起,「昆山,你的符繪得如何了?」

  昆山:……

  得了,他還考慮什麼回不回去,這間屋子都還出不去呢。

  「進來吧。」昆山有氣無力地往椅背上一靠,「無事不登三寶殿,怎麼,你還想看我畫什麼符?」一想到當初答應她,她畫三張,他畫一張,昆山就覺得腦門子一抽一抽的疼。

  她學一次就會了。

  他快要學廢了……

  到底誰才是陣符大宗師?

  秦七弦推門而入,剛走到門口,就見坐著的昆山猛地起身,因動作太大撞了桌子,桌面上的符筆咕嚕嚕滾了幾圈,啪嗒一聲摔到地上。

  秦七弦:「不用這麼緊張,我沒什麼惡意。」

  昆山脫口而出,「你的臉?」

  秦七弦心想不至於吧,修真界其實不怎麼看臉,大部分修士都長得不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實力才是衡量一切的標準,容貌根本不重要。

  她以前臉僵成那樣,臉上還有疤,也甚少有人拿臉來取笑她,反而是因為那張臉,讓她在雜役裡小有名氣。一提到生意,就會說,就是那個臉上有疤的,讓她給你靈田澆水,保證妥當!

  她現在臉恢復了,也就一開始讓大家受了點兒驚嚇,隨後該幹嘛幹嘛,也沒人放在心上。

  怎麼這些修為高的,反而如此沉不住氣。

  不過,昆山接下來的話倒是讓她心頭一緊。

  昆山:「你現在看起來有幾分面善。」

  昆山眉頭擰起,只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糾結片刻後放棄,「算了,說正事吧。」

  秦七弦見他想不起來也沒繼續糾結此事,她掏出玄音骨:「玄音骨能用了,這次進來的修士都收到了替劉相思收斂屍骨的任務,想必你也清楚。」

  昆山沒想到秦七弦會說這事,他面沉如水,再次重複:「直說。」

  「哦,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就是我覺得你留在這裡更安全,要不要給我做事?」

  昆山坐正身體,斜睨她一眼,輕蔑笑道:「我是天衍聖地的符道大宗師,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入天下書院做教習,你一個金丹期的無名之輩,要我為你效力,憑什麼?」

  「我在妖魔戰場裡有一座城。這裡,頂尖強者難以進入,日後資源會越來越多。」秦七弦走到桌前,隔空取物,抓起了地上的符筆,「當然,那些都是小事。」符筆蘸了點兒硃砂,在符紙上隨意勾了兩筆,「最重要的是,古秘境裡的符道傳承。」

  昆山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紙,上面潦草的落下兩筆,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符文存在,然,這是她畫的,一定沒那麼簡單。

  難道是,返璞歸真?

  他沉默良久,沉聲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秦七弦笑了一下,「小事,我要在城內建一座摘星樓。」秦池沒有高端人才,建不出她想要的摘星樓。

  她答應過東池宴,給他建一座摘星樓。

  矗立天穹,可觀寰宇,可摘星辰。

  昆山:「東聖的鏡中天,是距離頭頂繁星最近的地方,你若要高過鏡中天……」昆山略一沉吟,「應需千條上品靈脈。」

  具體多少上品靈石,難以估量。

  秦七弦:「……」

  沒事,咱慢慢來。

  「答應了?」

  昆山淡淡應了一聲。

  「一會兒讓旬二進來跟你簽契約。」撂下一句話後,秦七弦灰溜溜地回到了匣中山。別說上品靈脈了,她現在上品靈石都拿不出來。

  還缺十萬上品靈石給系統升級呢。

  回到涼亭下,秦七弦翻出來東池宴曾經繪的圖紙。

  歪得不成樣子的摘星樓。

  如果東池宴回了妖域,恐怕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難以見面。

  她得努力提升實力啊。

  東池宴,就算你身在妖域,日後,也能看到我為你建的摘星樓。

  秦七弦:「千翠紫籐。」

  吩咐好後,秦七弦又道:「系統,一鍵修煉《無量訣》。」

  系統:「叮,正在搜索……檢測到你的雙修對像不在服務區……」

  系統:「宿主受到攻擊,修煉中斷……」

  嗯,很好。

  現在,無量訣就是檢測手段,時不時試一下,確定他是否安好。

  他還活著,她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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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少帝

  妖腐之力如同水中漂浮的墨藻,一圈一圈地纏繞上他神魂。

  東池宴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神魂力量在逐漸衰弱,他投入腐朽,似明珠赴泥,瓊花墜淵,本就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影影倬倬之中,他看到一團純黑的幽影,其深邃晦暗,猶如實質,恍如含苞待放的幽曇。

  四面八方都是腥臭的風,幽曇在肆虐的腥風中搖晃,羸弱不堪。

  妖腐之力如跗骨之蛆一般沾上了那朵想要在黑暗中徹底綻放的花,純黑的花瓣上有了一些斑斑點點,花瓣一片接一片地凋零,逐漸露出花蕊。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妖腐之力將他的神魂腐蝕得千瘡百孔,此刻的他,就像那朵即將枯敗的花,每一片花瓣,都零落成泥,融入腐土。

  妖魔神魂可以藏物,藏在他識海最深處,如同失去了花瓣保護的花蕊。

  東池宴眼睜睜地看著,他煉製的那些珠釵、首飾沾染了妖腐之力,被迅速腐蝕得不成樣子。

  他走得匆忙,都忘了將這些首飾送給她。

  很快,妖腐之力又纏上了那些靈石和血晶。

  他竟然拿了她那麼多靈石和血晶,且還沒捨得吃完——若她知道這些靈石都被腐蝕了,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樣子。

  畢竟,連他都覺得可惜。

  「我都捨不得吃,你憑什麼腐蝕它!」

  魂火稍稍一亮,黑暗的火苗瘋狂掙扎,想要抵禦妖腐之力的侵襲。

  僵持許久,一道人影突兀出現在他眼前。她渾身腐爛,已辨不出容貌,顯然是災厄祭品之一。

  女子出現後,妖腐之力瞬時增強,再次佔據上風,它蔓過靈石、血晶、吞噬掉落葉、針線,最後,無聲無息地纏上了一個破舊的玄音骨。

  東池宴也看到了那個玄音骨,僅餘的絲縷神念落至骨上。

  「東池宴、東池宴、東池宴……」只響了幾聲,悅耳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明明意識模糊,一些遺忘至角落的記憶卻陡然襲來。「我不叫喂,喚我名字百遍,我放它出來。」

  秦七弦扔給了他一個破舊的玄音骨,她的聲音被攝入玄音骨中,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名字。他當時說什麼來著?哦,偷奸耍滑。

  明明捏掉了骨頭上的小機關將其扔至屋子角落,可沒過多久,他就將那小骨頭撿了回來,放在了識海深處。

  原來,在那麼早之前,他就已將她放在心上。

  神魂破滅盡頭,她的一顰一笑皆在眼前,那些相處的一幕幕快速閃過,最終,化作了一雙癡癡凝望他的淚眼。

  他見不得她哭,若他隕落,她得流多少淚?

  她說不忘,便絕不會忘。

  所以,他怎敢死去!

  怎能放棄!

  「東池宴、東池宴、東池宴……」

  黑暗如潮汐,起起落落,永不消弭。

  腐朽侵蝕萬物,然而在洶湧澎湃的黑暗面前,所有的腐蝕,所有的朽壞,皆為長夜所掩。

  永夜無垠。

  這一戰,我絕不會輸。

  ……

  冷沙如雪,寒月似鉤。

  清脆悅耳的鈴鐺聲由遠及近,叮噹作響,經久不息。

  遠處的蒼穹上裂開一道口子,緊接著,一顆碩大的頭顱從裂縫裡伸出來,巨目睜開,四下張望,在看到沙中一物後,目光驟然凝住。隨後,一道虹光從天而降,落地後化作一個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額生一目,此刻緊緊閉著。額前一串鈴鐺虛虛遮掩著第三隻眼,隨著眼目閉上,剛剛響徹沙海的鈴鐺聲也消失不見。

  他大步向前,行走時身後有窸窣雜音,卻是長尾拖地,左右拂沙時發出的聲響。

  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目的地,輕輕蹲下,屏著呼吸仔細地打量沙中之物。

  恰這時,身後一道勁風襲來,他沒回頭,尾巴如長鞭一甩,將一隻不長眼的黃階小妖給拍給了齏粉,接著喃喃道:「我要是來晚一步,少帝你可就危險了。」

  黃階妖魔初生時毫無理智,見什麼吃什麼,自是感受不到帝皇天威,當真是危險得很啊。

  還好,他來得及時。一邊想,一邊伸手,抹掉了額上滲出的冷汗。

  「天目,你趴在那幹嘛?」身後,一頂白骨花轎在沙漠裡突兀出現,抬轎的轎夫都是沙子凝聚而成,待到骨轎落地之後,沙人如流水一般化開,紛紛融入腳下荒漠。

  轎簾是珠串串聯而成,輕微晃動,如環珮相撞,叮鈴作響。

  珠簾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挑開,緊接著,露出了一張耀若春華、姣若秋月的臉。

  「你找到少帝了?」

  天目頭也不回,蹲在地上答了聲恩。

  「你就不怕我偷襲你。」嬌小的女子從骨轎中走出,她一襲黑色羅裙,烏髮如雲,豐肌弱骨,右手手中捧著一朵白骨花,中間的白骨如交疊的雙手,手心裡捧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青綠果實,果實如玉,瑩瑩泛光。

  女子赤足站在沙地上,往前邁步時身後白骨花轎竟是化作了她的披風,每一根骨頭長度粗細均等,瑩白如玉,在沙地上足足鋪了一丈遠,拂沙前行,沙塵滾滾如浪。

  天目答:「你我都成了天選侍從,不管從前多大的恩怨都得一筆勾銷,還說那些廢話做什麼?」

  天血妖皇一旦出世,妖域就會有一個天階妖魔聆聽到神諭,成為天血妖皇的侍從,也就是護道者。

  天目於六百二十年前就隱隱得到了神諭,卻一直未能感應到少帝出世。反而是身後的天芽,前些日子聆聽到神諭,被神諭指引到了妖皇樹下,不出三日就等到了帝果。

  天芽懷抱白骨花,款款走到了天目旁邊。

  天目黑著臉道:「你踩著我尾巴了。」

  「抱歉。」她嘴上說著抱歉,卻絲毫沒有挪開腳的意思,視線落到沙中之物,驚得美目瞪圓,紅唇微張,「這,這是少帝?」

  月光下,雪白的細沙裡,躺著一隻不過一指長的小白蟲子。

  無邊荒漠中隨便一根蚯蚓都比它個頭大。

  「神諭指引就是此地,顯然,它就是少帝。」白蟲還不是實體,只是一縷神念。

  就是想不通,少帝的神念為何是一隻小蟲。

  這神念脆弱得他碰都不敢碰,總覺得他稍稍動一指頭,底下的少帝就會徹底隕落。天目一時有些為難,想接少帝回去,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他真不敢觸碰!

  「要不,讓它死了,我們一起撫養帝果。」剛說完,天芽就悶哼了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天目冷冷道:「知道厲害了?」每一個擁有了理智的妖魔,對天血妖皇的尊敬都刻在了神魂、骨血裡,不可不敬。

  天芽氣血翻湧,神魂裡好似有一口古鐘在敲,震得她神魂都鬆散。

  她不願在老對手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笑了笑,「知道了。」

  天目讓開一些,「你手軟,神念溫和一些,你來。」

  「少帝太脆弱了,我也不敢碰。」天芽也跟著蹲下,「為何會如此弱?我們出過這麼弱小的妖皇嗎?」

  被天目一瞪,天芽抿了下唇:「弱是事實,既未受罰,就說明是可以說的。」

  天目一臉輕蔑:「鼠目寸光,少帝弱些又如何?他能生養啊!」

  妖魔修神,一尊活著的妖皇,能讓更多的小妖生出靈智,也能讓其他妖魔修煉速度加快。對於妖魔一族來說,妖皇自然越多越好,可妖皇出世乃是天選,本就數量極為稀少,每一尊妖皇都覺得自己的神魂在天底下獨一無二,世間沒有任何一縷神魂能與之相配,故而,妖皇從未有過神魂伴侶。

  哪怕同一時間有幾個妖皇,彼此之前也大都互相看不順眼,更別提結為神魂伴侶了。

  妖域一直有個傳說,妖皇經歷神魂合修後,妖域的妖皇樹就有可能結出帝果,將帝皇血脈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

  然千萬年來,妖皇樹從未結過一顆果子,直到前段時間……

  天芽聆聽到神諭,在妖皇樹底下等來了妖域的一顆帝果。

  「能生養?」天芽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帝果是少帝所生?」

  「那不然呢,現今天下,除了他,還有別的帝皇?它弱是弱了點兒,可弱了也代表著眼光低,眼光低就願意找伴侶神魂交融,說不定日後妖皇樹還能結果!結好多好多果,妖域將要大興啊!」

  天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果真好事。」她蹲下時,手裡抱著的骨花稍稍歪斜,結果裡頭盛放的青果竟然咕嚕嚕地滾出了骨花,輕輕落在了小白蟲子頭頂。

  綠果週身散發瑩瑩光芒,青綠光芒灑落在白蟲身上,讓奄奄一息的白蟲看起來精神了許多,還微微抽搐了一下。

  天目皺眉道:「少帝要醒了,他要是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會不會害怕?」

  說著,他站起身,「既然少帝喜歡,我等作為侍從,理應與他一致。」說罷,身形緩緩發生變化,不多時,就成了一條稍大的白蟲。要將浩瀚磅礡的神念壓制到如此微小,還得費些精神。

  他瞪了一眼旁邊的天芽,「還愣著做什麼?你也變!」

  天芽猶豫道:「我又不是少帝侍從。」

  「你是帝果侍從,地位比我還低,我都變了。」

  天芽看了看明顯很親熱少帝的帝果,咬咬牙道:「好。」

  說完,捨棄一身華美妝造,慢吞吞地變成了一條比天目稍細的白蟲。

  天目:「這樣一來,少帝看到我們,必然會心生親近。」

  「那邊那個人族又該如何處置?」

  「她身上都是少帝氣息,顯然是少帝妖僕,帶回去唄,堂堂少帝,還養不了一個女人?」

  將少帝和帝果一起放入白骨花,一縷神念隔空攝取昏迷女子,天目再次撕開蒼穹,「走,回妖神殿。」

  空置了上百年的妖神殿,終於再次迎來了它的主人。

  一下子,出了兩尊天血妖。

  妖域將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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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委屈

  「東池宴、東池宴、東池宴……」

  「混蛋,現在這天底下,只有我記得你名字,知曉你的一切,別人會慢慢遺忘你,我永遠都不會!」

  「生為妖魔、死為災厄,你不會忘、我不敢死!」

  魂火風中跳躍,如同微弱的脈搏。

  東池宴意識虛弱,僅能看到前面一片青綠光芒,如同一堵牆擋在他前方。

  這是何處?

  他只記得自己的永夜在徹底遮蔽腐朽之後,神魂也虛弱得好似只剩下幾縷絲線,隨時都可能隨風而散。

  在最後的關頭,他必須將散亂的神念凝聚在一處,否則的話,一旦他失去意識,在沒有肉身的情況下,神魂必定會消散於天地。

  初時,他想凝一片樹葉。

  一朵小花。

  然而做不到,神魂虛弱得連一根小小的繡花針都無法聚攏。

  最終,他變成了小白蟲,險險地維持住了獸魂碑裡最初的模樣。他曾以那個形態,在秦七弦的識海裡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前方青光閃耀,並不覺得刺眼,隱約有幾分熟悉的氣息,讓他莫名生出幾分親近,有點兒像……

  秦池外的青磚城牆。

  只是下一刻,東池宴聽到一個聲音道:「少帝,你醒了。」

  轟隆隆的聲音讓他頭疼欲裂,就見青光往側滾動,露出了——

  一粗一細兩條大白蟲子。

  神魂無意識地碰觸到白蟲,就好似撞到了堅硬的牆壁,牆壁紋絲不動,而他則頭暈目眩。

  東池宴本就脆弱,也沒想到,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居然就意識模糊、再次昏了過去。

  天目和天芽面面相覷,心頭皆是一抖:不會吧……

  我們都收斂了全部神魂氣息啊。

  少帝真能弱成這樣?

  呃……

  兩尊天妖異口同聲道:「能生就行!」

  「少帝神魂虛弱,速速回妖神殿為其蘊神。」

  ……

  「青崖丹壑之間,茫茫翠木環波,巍巍宮闕隱於其中,浩瀚魂力如煙似霞……」天目一字一句念完,看著底下生成的風景,問天芽:「現在如何?」

  天芽看著手中骨花,「少帝和帝果都沒反應。」

  天目頓覺頭疼。

  妖神殿其實是一尊名為壺天境的仙器,歷任妖皇入內,便需用神念幻化出自己的寢宮。

  少帝這般孱弱,以它的神念來幻化寢宮,天目都懷疑少帝這樣的蟲寶寶最終只能凝出一片樹葉,到那時,各族妖魔來賀,連站的地方都沒。

  更何況現在少帝沉睡,帝果又未成熟無法溝通交流,只能由他代勞了,奈何所幻化天地要得到少帝認可才能打開壺天境,不進去,又沒辦法使用天血妖特有的蘊神池,這可愁懷了兩尊天妖。

  這已經是以魂力幻化出的第六種風景了。

  大漠黃沙、萬里冰雪、雲中仙境、小樓聽雨……現在這個少帝和帝果仍是沒半點兒反應,顯然並不如意。

  「古木參天、籐蘿滿徑……」

  一個個嘗試下去,神魂力量消耗巨大,讓實力強悍的天目都感覺到了一絲疲憊。他略一思索,「不如將妖僕叫醒問問?」

  「好!」天芽將地上的女子給拖了過來,「她肉身恢復得還挺快,臉蛋兒都光滑了,這模樣,在人族應算個嬌俏可愛的小美人。元神,咦,元神也很強呢。」

  手中白骨花內飛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骨片,直接撞入女子身體,就見女子身上還未癒合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神魂氣息也逐漸穩定。

  片刻後,她驀地睜眼。

  眼神先是有瞬間茫然,隨後視線凝在一處,目光凜然,渾身繃緊,整個人如同利箭一般從地上彈射而出,以手為刃,斬向前方妖魔。

  江音好心中暗道:「體長三尺,形似白蛇、背覆骨花,氣息磅礡、實力極強,這到底是什麼妖魔?」

  不管是什麼妖魔,今日撞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音好手中無琴,只能以手為刃!然而這蓄勢一擊並沒能順利刺入妖魔身體,江音好感覺自己的手好像插入了骨頭縫隙之中,她什麼都沒觸碰到,手腕卻被牢牢鉗制、進退不得。

  耳邊有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

  江音好心道不好,這是蠱惑類的神魂攻擊,她作為音修,對這些完全不陌生,腦海中已有琴音回想。

  神魂為琴弦,撥弦彈奏神魂之音,想借此抵禦鈴聲蠱惑,然而江音好發現,那鈴音無孔不入,聲音不大,落入識海卻如撞鐘,將她凝出的魂絲琴弦瞬間崩碎。

  她被完全壓制,毫無反抗之力。

  天妖,她面前的這兩隻蟲,竟然都是大天妖!

  江音好眼神逐漸空洞,意識好似被攝入銅鈴。

  「你在少帝身邊伺候,知曉他喜歡什麼?」

  江音好聲音平板,「我不認識少帝,不知其喜好。」

  天芽將白骨花裡的少帝連同帝果一起展示給江音好看,「這便是少帝。」帝果身上並無這女子氣息,顯然,此女只是妖僕,並非帝果生母。

  江音好:「白蚯蚓?」

  天目大怒:「大膽!」隨後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江音好如實回答。

  她說完,天芽倒是愣了一下,「江音好?」

  「人族音聖小徒,她居然是少帝妖僕?應該有哪裡不對。」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作為妖域天妖,他們對人族聖尊也有一定瞭解,音聖小徒身中妖腐之氣對他們來說也並不是什麼秘密。

  天目凝神細看:「沒有妖腐之氣。」隨後扭頭看向白骨花心,額上第三目緩緩打開,良久後,他才長歎一聲道:「原來如此。」

  天芽:「你看出什麼了?」天目神通,能通過天地萬物逸散的氣息,追溯本源,可窺探過去、預測未來。

  「少帝得到了天腐妖皇認可,繼承了災厄。江音好身中妖腐之氣多年,想來也成了祭品,所以才會沾上少帝氣息。」

  「每一個災厄,對於得到認可的天血妖來說,都是一條回家的路,在外漂泊的少帝,通過災厄回到了妖域。」

  他還在少帝身上看到了朝暮。

  「少帝乃是人族和妖族所生。他的母族,是天魅蜃影。」父族看不太清晰,只能說明,對方實力很強,必是人族那幾位聖尊之一。

  天芽:「少帝是半妖!天魅蜃影?」也就天魅蜃影,幹得出給人族生孩子的事,那個種族,明明天賦絕佳,偏偏個個奇葩,原本也是天妖,最後因不認真修行、屢次犯錯被剝奪天位,降了品階。

  本想罵上幾句,轉念想到少帝能這麼快就結出帝果,想必就是天魅蜃影這一支的魂念傳承之功,於是她閉了嘴。

  「少帝為半妖,卻順利活了下來,身上又有朝暮氣息,想必當年他娘在孕育之時,便找到了獨一無二的朝暮,為其分離了血脈力量。那只天魅蜃影,是個好母親。」

  「朝花已隕,暮花綻開。現在的少帝,並非半妖之身。他肉身盡毀,空留元神,唯有元神進階,神念化實,才能再次擁有身軀。」他思索了一下,「我知道少帝是誰了!」

  「東……」說話時,感覺到一股禁制之力,天目冷哼一聲,「竟以言靈封禁我族少帝,好大的狗膽!」

  他週身氣勢暴漲,身體都鼓了一大圈。

  旁邊的天芽原本感受到天目此時威壓十足還覺得有些英雄氣概,轉頭看到胖到鼓起,表皮撐到透明的蟲子,登時難以直視,默默垂下頭。

  她現在也是只蟲子,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或者,我們試試桑葉?少帝這身軀有些似蠶,或許桑葉可行。」他們可以將壺天境幻化成一片可以遮蔽海面的綠桑。

  這時,天目已經喊出了少帝真名。

  「東池宴!」

  區區束縛真言,豈能困住天妖。

  三字剛剛喊出,旁邊目光呆滯的江音好竟然渾身一顫,淚如雨下:「大師兄……」

  「是了,六百多年前的人族天驕東池宴也曾在音聖跟前學琴,正是江音好的大師兄。」

  難怪說少帝她沒反應。

  一說少帝名諱,她就直接落淚。

  「你大師兄喜歡什麼?」

  江音好神色掙扎,聲淚俱下:「大師兄,什麼都不喜歡。」書聖讓他們繪出心中所喜,大師兄遲遲不肯下筆,那時候她就知道,這世間萬物,皆不入他眼。

  天芽、天目:「……」

  「胡說八道!什麼都不喜歡,哪兒來的帝果。」

  「要不,你再仔細看看?」不入壺天境,少帝神魂危矣。

  天目只能道:「形勢所迫,待少帝清醒後,天目甘願受罰。」說罷,額間天目射出一道柔光,竟是試圖窺視其神魂深處。

  一片黑暗,光都照不進去,這還看個屁。

  天芽:「還是試試桑葉吧。」

  無奈之下,天目只能幻化出了一片巨大的綠葉。

  帝果晃了晃,旁邊的少帝也輕輕捲曲了下身子。兩尊天妖喜極而泣,「有反應了!」

  將少帝請到葉片上,壺天境隨之開啟,兩隻白蟲各自馱著江音好和白骨燈,蠕動著爬進了鏡中天。

  「為何不化為本尊後入內,等少帝甦醒後再變成蟲?」

  「少帝如今孱弱,若他以後看到我們能化人形,而他卻不能,興許會生出自卑。」

  天芽:「所以我以後都得這個樣子?」她曾是妖域最美的妖魔,如今,卻淪為肉蟲。

  真是,不能想。

  一想就太委屈,太難過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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