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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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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定離】被系統強制分配道侶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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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解釋

  在小青果說出要吃大魚擺擺之後,巖壁上攀爬的鮫人再也支撐不住,從高處墜落,匡當一下掉在了秦七弦面前。

  她雙手捧著小青果,還沒反應過來,鮫人就墜了地。

  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而他的尾巴恰好抽打在巖壁上,直接將最下端的巖壁撞開了一道裂縫。

  秦七弦:……

  還好沒接,這要是砸到身上,可能她就可以直接淘汰出局了。

  「哇——」

  小青果驚喜的聲音拖得很長,都拉絲了。

  它的小葉子興奮地拍了兩下,「娘,你好厲害啊。」

  不是,我沒有!

  鮫人是自己掉下來的,不是我給你打的魚。

  秦七弦上前一步,給鮫人施展了一個春風化雨,她現在凝神初期修為,春風化雨落到鮫人身上,他身上的傷並沒有明顯癒合,顯然,鮫人的修為遠遠超過她。

  受修為和神識限制,她只能知道對方比自己強,然到底強出多少,卻是估摸不準了。

  秦七弦繼續施展春風化雨訣。

  躺在地上的鮫人原本雙目無神,在感覺到淡淡的水汽環繞在自己身上時,他扭頭看向旁邊的秦七弦,淡淡道:「沒用的。」

  「離了水,我的傷就沒辦法恢復。」

  鮫人將尾巴艱難抬起一點兒,露出了底下一片金燦燦的東西,他嘴角微微上翹,眼睛裡卻依舊一片冰冷,「看見了嗎?」

  青果:「大尾巴。」

  鮫人翹起的尾巴尖兒動了一下,「被鮫族鮮血浸染的泥土,會變成黃金。」

  青果:「哇哦。」它知道黃金是什麼,以前還聽爹爹說過,娘親是個財迷。

  鮫人並未流淚,赤紅的那隻眼睛格外明亮,「鮫族的眼淚,會變成珍珠……」

  青果又哇了一聲,兩片葉子都捧在了果子兩側,像是正捧著臉盯著鮫人一樣。

  鮫人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裡有濃郁的悲傷,然而被果子這接連的感歎給打斷了,一時語塞,整個人愣在原地,好看的眉頭都微微顰起。

  鮫人:「鮫人的魚鱗,可以織成輕軟如煙雲、絢爛勝錦霞的鮫綃,色作七彩,璀璨不可方物。」

  青果更誇張地哇了一聲!

  鮫人臉上的悲傷再也維持不住,他沉著臉問:「你在叫什麼?」

  青果:「金子、珠子、漂亮的鮫綃,娘、爹、天芽姨姨都喜歡你!」恰好有風吹過,鮫人耳朵上的骨珠和海螺同時發出聲響,一邊清脆悅耳,一邊悠遠空靈。

  青果再次哇了一聲,「連天目伯伯都喜歡你。」

  鮫人面沉如水,是啊,每一個鮫族都是上天精心雕琢的珍寶,而它們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強大實力,所以——

  鮫族被肆意捕殺、囚禁,如今,他的族人已經不到一百,並且,已經三百年沒有幼崽出生。

  喜歡,這兩個字太過刺耳,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卻字字剜心剔骨。

  對於他來說,就是一把銳利的尖刀,早已沾滿了無數族人的鮮血。

  若非這裡是蒼生門試煉,他早已出手。

  蒼生門一千年才收一次徒。深海鮫族,等不到下一個千年。

  他冷冷瞥一眼青果,隨後艱難地坐起來,掙扎著想要繼續往上爬。

  他必須爬上蒼生崖。

  然下一刻,他又聽到了一聲歡呼。

  「哇……」他轉頭一看,滿臉凶狠霎時凝固。

  那顆不知道什麼種族的青果,竟是變成了一隻拳頭大小的鮫人幼崽,他黑髮黑瞳,五官精緻,金色魚尾,尖尖的耳朵上同樣佩戴了骨珠和藍色海螺,這會兒正仰著頭跟捧著他的女子說:「娘,我要哭了,你接住哦!」

  他說完就用手揉了兩下眼睛,緊接著,淚珠滾出,一顆顆瑩白的珠子落在了女子掌心。

  看到這一幕,鮫人滿臉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有些種族的確能夠幻形,可那只是偽裝罷了,並不是真的,然而現在,這隻小鮫人分明就是真實的!

  小鮫人滾了幾顆珍珠淚,笑呵呵地說:「這個送給爹爹。」

  隨後又摸著肚子說:「娘,我有點兒餓了。」說罷魚尾一揚,雙手抱住,狠狠啃了一口。

  秦七弦攔都沒攔住,就見小果子將自己尾巴咬破了一點點,還擠出了一點兒血。

  他用力一甩尾巴,血落到地上,變成了芝麻粒大小一顆小金沙。

  旁邊的金髮鮫人一臉茫然地蹲下身,將那一粒金沙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拿在手裡反覆摩挲,最終喃喃道:「是金子。」

  蒼天之下,萬族並起,鮫人居於深海,瞭解得最多的便是人族,而其他種族對他來說都十分陌生。

  但他覺得,眼前這個小果子能變成鮫人幼崽,流出同樣的淚和血,就說明,他的喜歡,跟他以前所遭遇的都不一樣。

  因為喜歡,所以小果子變成了鮫人的模樣,還得到了天道的認可。

  這種喜歡,是多麼純粹而赤誠。

  他的眼神肉眼可見的溫柔下來,赤目似火,藍目似海,俱都將小鮫人深深地倒影在瞳孔之中。

  他專注地盯著小鮫人問:「我叫藍鱗,你叫什麼名字?」

  青果:「娘和爹爹都說等一起了再給我取名字,現在娘叫我乖乖。」

  藍鱗點點頭,「乖乖餓了,想吃魚是嗎?」

  秦七弦:「……」原來他早就聽到了!

  藍鱗拖著沉重的尾巴往溪邊滑:「我請你吃魚。」他尾巴行過之處,黃金滿地,鋪出了一條金燦燦的蜿蜒小路。

  秦七弦連忙過去,「我來就是。」

  說罷又捏了捏小青果的新身子,發現這身體竟然十分凝實,難不成,它就這麼定型了?

  因為爹、娘、兩位護道天魔都喜歡,所以它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秦七弦感動之餘,又有些無奈,她柔聲說:「乖乖,別人喜不喜歡並沒有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歡,知道嗎?」

  不能為了取悅他人,迷失自我。

  話音剛落,就見青果抱起了自己的尾巴,很認真地舔了一口。

  這個樣子,就像小嬰兒啃腳丫。

  青果:「喜歡呀。」他歡歡喜喜地咬尾巴,「我好喜歡啊。」

  秦七弦:「……」

  好叭。

  抬頭,看到已經在河邊抓魚的鮫人藍鱗,又低頭瞅一眼掌心裡的小乖乖。

  等到爬過山崖……

  東池宴那醋缸子能聽她解釋嗎?

  ……

  因為乖乖變成了小鮫人的緣故,接下來的藍鱗就變得好溝通了許多。

  他會捕魚,還能織布,完全忘了自己是來攀巖的,全身心地沉浸在了養育鮫人幼崽的事業當中。

  副本NPC不幹正事,偏離主線,秦七弦卻不能不務正業,她摸清楚了藍鱗的實力,也對這蒼生崖有了更準確的認知。

  藍鱗的實力已經是元嬰期了!

  它們這一族,出生就有至少金丹期的實力,放到後世得多厲害,然而,在這個時代,它們屬於底層,妥妥的弱者。

  蒼生崖禁止飛行,也不是禁止,只是飛的話很容易引出狂風和雷劫,故而來攀崖的生靈都不敢飛。

  元嬰期的藍鱗爬到四丈後就會感覺到強烈的罡風,據他說上面還會下雨,偶爾還會伴隨雷劫,想要爬上去,十分艱難。

  但是爬到一半的時候就會有休息的地方,可以在山洞內休整,那裡也有以往那些攀崖前輩留下的心得、食物等物品,可以幫助他們成功登頂。

  據說能爬到半山腰,就成功了一大半。

  藍鱗暫時不上去,是因為他想等一場雨。

  下大雨的時候,他的魚尾不容易受傷,他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才有希望攀上蒼生崖。

  至於秦七弦,藍鱗建議她離開。

  因為,凝神期的秦七弦,永遠不可能攀上山頂。

  他無法帶著秦七弦一起上山,但他能將乖乖踹在兜裡。

  秦七弦:「……」

  她將山崖下的草地開墾出來,種上了一些在河邊林子裡找到的可食用靈植和果樹,又在山崖底下搭了房子,打定主意長期作戰。

  犁耙上那粒靈種她也小心翼翼地種到了崖壁跟前。

  靈種都生命力旺盛,真種出來,指不定會創造出什麼奇跡。

  爬滿牆壁的爬山虎、長在懸崖邊上的松柏、在穿越前那個沒有靈氣的世界,隨處可見植物為了生長頂開了堅硬的鋼筋水泥,所以,在這裡,她是不是能種出一棵可以比肩懸崖的樹,又或是——

  可以爬滿懸崖的籐。

  藍鱗:「沒用的,就算你選的樹能長那麼高,可等它長高要等到什麼時候?你實力這麼弱,壽元至多三五百歲。」

  「一棵樹要長到蒼生崖那麼高,一株籐能爬滿崖壁,想必需要萬年之久。」

  秦七弦:「我的春風化雨能加快它們成熟,要不了那麼久。」

  「而且四周有靈氣,我還可以修煉,我不會一直凝神期。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進階,壽命會變得更長。」

  藍鱗:「不夠。此處靈氣,不能助你渡劫、化神,更別提更高境界,而就算你達到渡劫期,也就不過三五千歲的壽元,遠遠不夠……」

  秦七弦:「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她想:我的靈相是建木啊,我的千翠紫籐,它瘋漲的籐蔓護住了一座城。

  所以,她有那個信心讓自己種的靈植攀上這巖壁。

  「我們那有句話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她笑著看著地裡那一片綠油油的嫩苗,「若是我種的樹真的能夠比肩蒼生崖,以後的弟子,就可以直接爬樹上去了。」

  比起這光滑堅硬、還設置了諸多陷阱的巖壁,爬樹肯定輕鬆多了吧。

  藍鱗無法再說出反駁的話。

  他只是說:「祝你成功。」

  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藍鱗再次攀上峭壁。

  秦七弦發現後,在底下撕心裂肺地吶喊。

  「你把乖乖給我還回來!」

  你個該死的偷魚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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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重逢

  秦七弦現在是凝神期八層修為。

  小青果在化形成了小鮫人後,他的修為境界就成了金丹初期。

  藍鱗的實力,則是元嬰期以上。

  所以,凝神期的秦七弦真的防不住這一大一小兩條魚。

  此地的狂風暴雨與外界不同,她的靈氣屏障根本難以抵擋,很快就被淋成了個落湯雞。

  她仰面往上看時,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讓她都難以睜眼,神識在這狂風暴雨之中也脆弱不堪,彷彿融入了漫天的雨絲中。

  勉強用手遮擋在眼前,秦七弦朝崖壁上大聲吼:「乖乖,你快下來。」

  雷聲滾滾,暴雨傾盆,狂風呼嘯……

  她的聲音被吞沒得很徹底。

  頭頂天河水決堤,從崖上衝下來的雨水形成了瀑布!

  藍鱗的速度很快,魚尾擺動,宛如在天河中逆行,像極了試圖飛躍龍門的錦鯉。

  乖乖則在藍鱗頭上的水球裡興奮地玩水,明明雷聲滾滾,她依舊能聽到乖乖時不時發出一聲驚呼:「哇……」

  「哇噢——」

  每一次驚歎,都能讓藍鱗往上猛地躍出一大截。

  一開始,秦七弦還能看見金色閃光的小點兒,到後來,她什麼都看不見了,根本不知道藍鱗帶著乖乖游到了何處。

  秦七弦不再往上看,她快速運轉靈氣,冒雨催動這些天種出來的籐蔓,編織成一張結實牢固的大網。

  藍鱗是這一關的NPC。

  既是考驗,不該出現NPC自行攀上懸崖的情況,所以,秦七弦篤定他會掉下來,必須得做好準備。

  ……

  雲海之上。

  燈塔水母亮得灼眼,它驚呼道:「藍鱗怎麼回事,他都快攀上去了。」

  那是一縷殘魂,取其深重的執念留在秘境之中作為考驗的一部分,怎麼可能獨自攀爬上蒼生崖。

  事實上,他們也並非一定要弟子攀上山崖。只要肯堅持、不放棄,有一顆不畏艱難險阻、勇於攀爬的心,在到達他們身體的極限後,往往就能抵達可以休整的半山腰。

  半山腰的位置並不同,它取決於每一個接受試煉弟子的自身實力。

  藍鱗當初太急了,根本沒有停下來思考、休整。而這一次,他摔下來後休息了半個月本就有些離譜,現在,居然一鼓作氣地游了十幾丈……

  烏龜:「小鮫人,在這個時候,應該是比攀崖更深的執念。」

  深海鮫族數百年都沒有小鮫出生。

  作為肩負鮫族生死存亡的少主,在殘念本就沒有太大判斷力的情況下,認定小青果為鮫族幼崽,想要帶著幼崽攀上巖壁的決心顯然讓他超常發揮了。

  「小果子的鼓勵也很重要。」

  試想,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旁邊有個人一直在替自己歡呼、吶喊,獻出了滿腔赤誠,誰都會變得更努力,不願辜負這份期待。

  在原定的試煉裡,藍鱗會一次次失敗,心若死灰。他會躺在山崖底下,逐漸虛弱,魚鱗脫落,像一條被風乾的魚。

  他眼中再無神采、身下鋪滿一地黃金。

  他會無意識地發出絕望的囈語,影響到其他人的心神,讓人彷彿至於深海海底,被冰冷的海水不斷擠壓,只剩窒息和絕望。

  曾經有很多人在這一關放棄。

  能走到這裡的生靈,心地都壞不到哪兒去。

  他們會勸一勸藍鱗,然後在徵得同意後撿走地上的金子,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

  「轟隆」一聲響,好似落雷擊中山崖。

  藍鱗再次從空中跌落,他滿眼絕望,只能拼盡全力將小鮫藏在自己的雙臂之中。

  即將墜地時,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

  身下是柔軟的籐網擋住,緩解了大部分的衝擊力。

  耳邊聽得卡擦卡擦的聲響,籐蔓不堪重負斷裂開,他再次墜落,摔在地上還彈了彈,尾巴拍打在地上,濺起了大片的泥。

  「又失敗了……」

  赤紅的眼睛好似浸泡了族人的鮮血,一股絕望的氣息在心中逐漸瀰漫——

  下一刻,他耳朵一疼。

  被雨浸泡的尖耳變成了長且透明的鰭,此刻正被人擰在手裡,「藍鱗,你竟敢偷我的崽!」

  絕望還未釋放,便被徹底打斷。

  藍鱗知道,他不應委屈。手中捧著的鮫人,的確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乖乖。

  於是,他懷抱珍寶,小心翼翼地問:「可以讓他也做我的幼崽嗎?」他仰頭,長長的睫毛輕顫,白皙的臉頰上浮現紅暈,蔚藍色的那隻眼睛裡好似藏滿溺人的深情:「我想與你一起撫養幼崽。」

  「你身上……」藍鱗頓了一下,繼續道:「並無合道契約,不如,我們結為道侶。」

  水母大驚,往雲下一撲:「藍鱗日後的道侶可是驚天崖的小符仙,他們兩個……」

  烏龜一爪踩住它的須,「藍鱗已經死了。」

  水母反應過來,悶悶不樂地閃出暗沉的光。

  是啊,都死了,化成了劫灰,重歸天地。

  留在下面的,只是一縷殘魂而已。

  崖下,藍鱗從魚尾上拔出一片顏色稍青的鱗片:「這是我的護心鱗,它是藍鱗。」

  他渾身赤金鱗片,唯有一片藍鱗藏在層層金鱗底下,是他的命門所在。

  獻出藍鱗,對鮫人一族來說,便是合道之約。

  藍鱗一臉忐忑,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初見時一臉冷漠的鮫族少主,為了得到幼崽的撫育權,可以說是付出了所有……

  在他說完之後,天上一道驚雷炸開!

  金色閃電如在夜空中遨遊的巨龍,將黑色的天幕都刺啦一聲撕開裂縫。

  秦七弦:……

  合道這話可不興說。

  頭上的閃電可真像條龍啊。

  她一臉嚴肅地道:「你有必須攀上蒼生崖的理由,我也有。」

  將小乖乖抱回懷中,秦七弦道:「乖乖的爹在上面等我們。」東池宴雖然是永夜,可那是血脈力量,自誕生起,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對人族的殺意,他還拯救過渡川界。

  蒼生門的考驗並不刻板,秦七弦相信,東池宴會過關的。

  現實裡,相逢不知道還要多久。

  而這秘境之中,他們只隔了一道山崖。

  誰也不會放棄。

  藍鱗垂下頭,「抱歉,是我冒昧了。」他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身子後仰,直愣愣地躺在了泥土中。

  以他為中心,四周好似有海水瀰漫開,帶著一股鹹濕的腥味兒,讓人彷彿置身於海底,被無盡的海水包裹——

  雲上的水母歎了口氣,「雖然過程很離奇,好歹結果是一樣的。」試煉秘境要是偏離太多就麻煩了,殘念是因為執念而留存,執念都沒了,那這個秘境裡的藍鱗會不會繼續存在真的很難說。

  泥水很快就弄髒了藍鱗的臉。

  他逐漸被泥水淹沒……

  水母:「秦七弦該如何去做呢?」喚醒藍鱗的生機,或是?想辦法帶著他攀巖?

  崖壁下,秦七弦挑了一片對於小青果來說很大的葉子。

  她將葉子遞過去,說:「乖乖,去給你藍鱗叔叔遮遮雨。」

  小青果:「可是叔叔很喜歡雨水啊。」

  藍鱗,他一直在盼這場雨。

  秦七弦摸摸小青果的頭,「現在不止有雨水喲,你看,還有更多的泥呀。」

  躺在崖壁下的藍鱗滿身泥濘,金色的魚尾已經被徹底淹沒,僅有頭和一隻手仍露在外面。素來整潔的他,已經快要跟泥土融為一體。

  小青果恍然大悟:「爹爹也愛乾淨。」

  小青果一下子就彈到了藍鱗身上,他不僅舉起了小葉子,還將尾巴甩來甩去,掃開了藍鱗臉上厚厚的泥水。

  金丹期的小青果還學會了除塵訣,將藍鱗的臉給擦得乾乾淨淨。

  藍鱗睜眼,就看到舉著綠葉的小鮫人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幼崽是新生,綠葉也是生機。

  滿眼都是希望,心中都無法給絕望留出一絲縫隙。

  他將手從泥土裡扯出來,清理乾淨後捧住珍寶後霍然起身,扭頭看向秦七弦,說:「種樹是嗎?我們一起。」

  攀過蒼生崖,成為同門後,也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並不耽誤他養育幼崽。

  所以,為何絕望?

  趕緊起來,種樹、攀崖!

  ……

  雨後,山崖下的靈氣明顯濃郁了很多。

  秦七弦發現她種下的靈種也發了芽,看起來不像是籐蔓,也不是樹。

  反而,像一株靈谷。

  在春風化雨的滋養下,靈谷長得很快,不過三五日就躥出了幾丈高,而且長得有碗口粗,葉片也格外堅硬鋒利。

  秦七弦的金鋤頭只能在崖壁上鑿出淺痕。

  靈谷的葉片卻如鋒利的劍刃,能將崖壁切出裂縫。

  此後每天,靈谷都能長高一大截。

  這遠古時代的靈谷,真的將秦七弦給震驚到了。

  一個月後,靈谷就長了十幾丈高。

  秦七弦想起了小時候看的童話,豌豆籐長到了天上,她這株谷子,看起來真的能讓童話變成現實。

  藍鱗順著靈谷往上爬。

  這一次,他沒偷偷帶著小青果。

  傍晚,他踩著綠葉階梯跳下來,「夠了,夠高了!我看到了崖壁上的山洞,洞裡有辟榖丹。」

  「洞裡還有前輩們留的字。」

  「只要一直不放棄,一直在為攀越蒼生崖而努力,那麼這一關,就一定能順利通過。」

  秦七弦開始收拾東西,這些天,她種了不少好東西出來。

  「爬過去後還能下來吧?」

  她摸著靈谷的葉子道:「再等幾天,這靈谷就要結穗了呢。」

  「應該可以的。」藍鱗說:「到了山洞後繼續再爬一小段路就有個銅鐘,敲鐘後,就會有師兄師姐下來迎接。」

  「顯然,是可以下來的,不會耽誤你收成。」

  秦七弦放心了。

  藍鱗:「我背你們?」他用脫落的鱗織了一段鮫綃,用來捆人不成問題。

  乖乖換下的鱗也織了一小段,本來可以縫個儲物袋,結果,只做了方帕子,上面還繡了朵不怎麼樣的花。

  想起那方帕子藍鱗就痛心疾首,他覺得他都能比秦七弦繡得好!

  「不用不用。」秦七弦現在已經金丹期了,爬個樹,完全不成問題。

  接下來一切順利,在半山腰的山洞內稍作休息後再次出發,他們沒爬多久就見到了銅鐘。

  藍鱗站在銅鐘旁邊沒動,他微笑著看著小青果:「乖乖,你來敲。」

  小青果直接趴在了銅鐘上,將銅鐘當成了鞦韆搖。

  鐘聲剛響,一道驚鴻劍光破空而來,劍聲呼嘯、宛如龍吟。

  秦七弦心有所感,扭頭看向聲源處,逐漸站直。

  「蒼生門第六十七代大師兄東池宴,特來接引新入門弟子。」青衣飄飄的東池宴視線掃過面帶微笑的藍鱗,又看向銅鐘上長了魚尾巴的小傢伙,最後定在了秦七弦臉上。

  他呵了一聲,清清冷冷地道:「師妹,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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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吃醋

  在東池宴到來之後,前方不再是懸崖峭壁。

  他徐徐轉身,高處的懸崖如水波一般輕輕蕩漾,像是一幅鮮艷的畫卷逐漸失色、逐漸灰白、徐徐破碎。

  隨著他一步邁出,腳下憑空出現了一條光可鑒人的青石路,道路兩側竹影婆娑,修長的綠竹往中間靠攏形成了一個夾角,逼得頭頂天幕只剩下了一線天。

  青衣飄飄的東池宴走在青石路上,天光從縫隙中灑落在他身上,為他披上了一層淺淡煙霞。

  這個背影略顯孤寂,就彷彿他在光影裡獨自行走了千年,給人一種淡漠疏離的距離感。

  她幻想了很多次重逢。

  沒有一次與之相同。

  顯然,醋缸子打翻了!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酸澀……

  且不說這秘境不會讓人失憶。

  他要真失憶了,也不會見面就呵啊。

  她還能不瞭解他?這會兒,必須得哄!

  秦七弦連忙追上去,小跑一步慌忙停下,趕緊轉身從銅鈴上抱起了小青果。

  藍鱗在同一時間出手,他輕輕地摸了一下小青果的頭。

  修長的手點住小青果的腦袋時,就好似按下了時空暫停鍵……

  此時此刻,秦七弦彷彿站在了深海中央。

  她知道沒有危險,卻難以動彈。

  藍鱗還有話說!

  她必須得聽著。

  藍鱗聲音溫柔:「乖乖,把你在上一關挑選的法寶拿出來。」

  小青果愣了愣,想了半天,手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盆。

  秦七弦都驚呆了,「你放哪兒的啊?」

  進來的時候,她變得與凡人無疑,身上的儲物袋法寶啥的全部都消失,就連繫統都無法聯繫,她這一路,都是拎著金鋤頭的,結果小青果居然還能有儲物袋的嗎?

  小青果:「識海深處呀。」

  哦,妖魔跟人族還是有區別的。

  不對,她結丹了,現在可以將金鋤頭放進丹田小自在天……

  小青果這個盆是做什麼的呢?

  秦七弦感覺小青果抱著盆,有點兒像熊貓幼崽們蹲在盆前,敲盆想喝盆盆奶。

  藍鱗寵溺地看著小青果,「與你相遇,此生之幸。」他彎腰、低頭時,金色長髮垂落,遮擋住了面頰。

  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叮噹」一聲滾入盆中。

  在頭髮遮面那一剎那,藍鱗落了一滴淚珠。

  「等你去了外間,將一顆珠子放入深海,其他的,你可以隨意處置。」

  藍鱗說完,就見四周靈氣翻湧,紛紛湧入盆內,眨眼間,盆裡出現了十幾顆珠子,沉甸甸的重量突兀壓下來,讓小青果手一抖,險些沒能端穩盆。

  他懶得拿了,直接將盆塞回體內。

  流了一滴眼淚的藍鱗身體明顯變得透明了許多。

  他抬頭看向天空,「待到這一批生靈試煉完畢,此關便廢除了吧。」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她已種下了一棵可以攀上蒼生崖的靈谷,得到了天道認可,既如此,日後的弟子,不必再受此劫。

  他將其歸於天命。

  然事實上,他只是想將最後的魂力全部贈予鮫族的小生命。

  雲上傳出一個無奈的聲音:「好吧好吧,你做都做了,我們還能怎樣?」

  魂力化作了珍珠,藍鱗顯然無法支撐到下一次現世。

  他早已隕落在千萬年前。

  如今,最後一絲殘魂也將消散。

  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藍鱗知道他們會難過,笑著道:「他們所在的天地鮫族已經滅絕,我在此境消散,但鮫族,或許會在外間復甦……」

  「這是多好的事啊。」

  所以,不用替我難過,我真的很開心。

  小青果對魂力特別敏感,他呆呆地看著面前身影淡薄的藍鱗,緊張地問:「你怎麼了?」

  一顆淚珠滾落,變成了黃豆大小的珍珠。

  珍珠並未落地,它被藍鱗半空攔截,小心翼翼地置於手心,「這是你給我的回禮對嗎?」

  「我很喜歡。」他再次摸了摸小青果的頭,接著說:「我們鮫族的耳鰭不能隨便給別人摸,記住了嗎?」

  小青果耳鰭動了動,他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好癢。」

  小孩子的注意力轉移得很快,小青果忘了難過,只覺得耳朵一捏就癢得很,又癢又想笑。

  秦七弦:!

  「去吧。這一代的大師兄在等你們。在我水域內,光陰停滯,放心,他沒有等太久。」說罷,他隨意地揮了下手,秦七弦就感覺到自己好似被巨浪推到了岸邊。

  等站穩後,身後沒有了懸崖,也沒有了NPC藍鱗。

  不管是界河底下的王霆之、還是現在遇到的鮫人藍鱗……

  殘魂可窺全貌。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而離別,總是會讓人傷情。

  「怎麼,不捨?你還打算看多久?」

  前方,東池宴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

  秦七弦驟然回神,就見東池宴站在原地,微側著臉,看不清神情,但聲音冰冷,他正對的那一排綠竹上都結了一層薄霜!

  若不是藍鱗說過時間凍結,她都以為自己讓東池宴等了很久!

  「來了!」秦七弦連忙跑過去,直接想從後面抱住他,奈何還未靠近,東池宴就側身讓開,淡淡道:「蒼生門規矩繁多,師妹聽仔細了。」

  他往一側邁步,與秦七弦拉開了一段距離。

  就等於一人站在青石路左側,一人站在右側,中間間隔了足有兩米。

  秦七弦可憐巴巴地看著東池宴。

  東池宴不為所動,轉身緩緩向前,只是他身上有鈴聲響起,隨著她一聲一聲的撒嬌,那鈴聲也響得越來越急。

  秦七弦注意到了這個異樣,她仔細一看,就發現東池宴手腕上帶著幾個環。

  難不成,這是他在上一關得到的法寶?

  眼見東池宴在那一本正經地講規矩,秦七弦只能指望乖乖了,「你爹不理咱們了,你去哄哄他。」

  小青果輕車熟路地跳到了東池宴頭上。

  東池宴停下腳步,原地站住。他沒走動了,手腕上的環依舊在叮鈴叮鈴地響個不停。

  小青果兩隻手輕輕捂著東池宴的眼睛,「爹爹,猜猜我是誰?」

  秦七弦覺得自家果子可真是太可愛了。都叫了爹爹了,還讓猜是誰,怎麼這麼蠢萌蠢萌的咧……

  老父親雖然繃著臉,此刻肯定心都被萌化了吧。

  他都停下了腳步,怕小果子摔倒。

  東池宴伸手扶了一下差點兒滑到的小青果,淡淡問道:「帝果,怎麼長成了這個樣子。」

  秦七弦的微笑凝固,她眼皮一跳,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預感成真。

  就聽乖乖道:「因為娘喜歡呀。」

  哦豁,火上澆油!

  這下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東池宴眼神涼涼地看了過來,「師妹喜歡這樣的?」

  秦七弦:……

  我不是,我沒有。

  她想說什麼,奈何一片竹葉飛來,恰好貼上了她的嘴。

  秦七弦登時開不了口,只覺竹葉並不冰涼,隱約有點兒溫熱的觸感。

  「蒼生崖門規隨時變動,現在的第一條是:新入門弟子務必專心修行,不得耽溺情愛。」

  他面無表情地念完後,嗤笑一聲:「師妹喜歡藍鱗那樣的鮫人,也得藏在心底。否則——」

  他頓了一下,「逐出山門、錯失傳承。」

  秦七弦愣住,這算什麼?

  上學期間不得談戀愛,否則開除。

  可我們都結婚生子了,還得守這規矩?這不是難為人嗎?

  然而下一刻,秦七弦反應過來——

  她現在跟東池宴並沒有合道契!

  NPC藍鱗能看出來,其他的神獸必然也能看出來。

  所以,他們是沒有結婚證的,而且,小青果還是妖神樹上結出來的果子,或許,連未婚生子都算不上?

  嘴上的竹葉莫名發熱,它一寸寸變黑,像是被永夜吞噬。

  黑暗輕撫過唇瓣時,秦七弦腳趾頭都抓緊了一瞬。

  他明明面無表情地看著斜前方,秦七弦卻覺得,剛剛那一瞬間的接觸,好似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鈴鐺聲越來越急,秦七弦還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香氣沁入心肺,讓她心跳和脈搏都倏地一靜,緊接著,如小鹿亂撞,劇烈蹦跳起來。

  「娘喜歡,爹也喜歡啊……」小青果獻寶似地捧出珠子,「血流進土裡可以變金子,娘喜歡,眼淚可以變珠子,爹爹喜歡,鱗片可以織鮫綃,天芽姨姨喜歡,還有鈴鐺和海螺,天目伯伯也喜歡。」

  「最重要的是,我也喜歡呀。」

  小青果一口氣說完,東池宴唇角微微勾起小小弧度,他接過珠子收好,繼續往前邁步。

  「新入門弟子的入門考驗,蒼生崖上可以觀摩。」

  剛跟上兩步的秦七弦又頭皮一麻。

  他看到什麼了?還是說,他什麼都看到了?

  「師妹果然魅力十足,連鮫人殘魂都能獻出護心藍鱗,想與你結契。」

  「連護山神獸都說,這是千萬年來頭一回。」

  秦七弦:……

  親愛的,你不要勾著唇角說話啦。

  他突然站定,緩緩道:「誰能與師妹合道,想必是三生有幸。」

  此時,他眉眼極具攻擊性,眼裡是一片濃郁到極致的黑。

  他手腕上鈴鐺搖得急促又激烈,幾個環緊緊靠在了一起,好似驟然收緊了許多。

  秦七弦忽然意識到:這些環,對他來說可能是一種束縛。

  他在問心鏡裡,是否經歷了什麼情劫,以至於,神獸們雖收了他,卻也想要暫時壓制他的情和欲。

  這個妖魔,為了她,可以和眾生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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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七八九

  「你的手腕,痛嗎?」

  秦七弦看著東池宴的手腕,擔心地道。說話的同時,她已施展出春風化雨……

  一句問候,東池宴黑曜石一樣的眸子裡就有了點兒光彩。

  「這個?」東池宴抬了下手臂,輕瞥一眼上面的銀環,淡淡道:「不痛,宗門法寶,等見了守山靈獸,你也會有。」

  啊?

  秦七弦鬆了口氣,原來她猜錯了。

  不是束縛就好。

  「守山神獸是七情環蛇,身上很多環。」

  小青果道:「像天目伯伯喜歡鈴鐺一樣嗎?」

  東池宴:「嗯。」

  說完,他一手按住臂上銀環,鈴聲登時舒緩下來。

  小青果又摸出了手帕,「這個是我換下的鱗片,藍鱗叔叔織的鮫綃,娘繡的花喲。」

  秦七弦:!

  乖乖……

  春風化雨都壓不住你爹這沖天的火氣。

  東池宴臉上神情陰晴不定,他鬆開捏環的手,修長的手指捏住了頭頂垂下的方帕一角,緩緩、緩緩地往下拉扯,一點一點兒攥入手心。

  上面,還殘留著藍鱗的一絲氣息。

  一股刺鼻的魚腥味兒!

  明明正盯著金色方帕,可一絲金芒都沒照進他雙眼,那雙本來溫和了的眼眸,再次變得黑沉沉。

  他噙著一抹冷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三口。」

  竹林為幕,東池宴一身青衣,清雋優雅,本如綠竹般風姿綽約,然此刻眉眼鋒利,似笑非笑地朝她步步逼近,極具壓迫感的同時——

  又該死的充滿誘惑!

  馥郁芬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讓她神魂都有些飄飄然。

  而驟然劇烈又急切的鈴聲,徹底與她心跳相合,像兩股緊緊擰在一起的繩結,一簇火苗從繩端點燃,燒得辟啪作響。

  他離得越來越近,秦七弦屏住呼吸,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時間被無限拉長,他的氣息,逐漸靠近,如黃昏時刻,光線逐漸消失,夜幕如潮水般緩緩蔓上來,讓人避無可避,無處可藏。

  然而下一刻,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師妹走得這麼慢,等下是要受罰的。」

  急促的鈴聲好似成了一條筆直的線,如箭矢一樣直衝向天,化作了刺耳的尖嘯。

  秦七弦睜開眼。

  被他貼近的耳朵倏地發燙。

  呼出的氣息宛如一簇簇調皮的火星,在她耳朵上跑跑跳跳,將她整個耳朵燒得通紅!

  他說完後,迅速抽身退開,接著將飛劍踩在腳下,「上來。」

  飛劍不寬,雙腳站在上面沒有一絲多餘。

  秦七弦剛剛站定,想去把小青果接過來抱著,就見東池宴已經將小青果從頭上取下,單手箍在了懷裡。

  飛劍驟然升空,秦七弦眼睛一亮,立刻伸出雙手環住了東池宴的腰。

  風聲很大,但站在東池宴背後,她沒有吹到一絲冷風。

  她想將臉貼到他背上,只是即將靠近時,秦七弦感覺到他脊背繃緊,腳尖往前邁出一小步。

  是不能有太多親密接觸的意思嗎?

  秦七弦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箍緊的環,沒有繼續向他靠近,她的雙手環在他腰側,手指不安分地有了一點兒小動作。

  指尖輕輕觸碰,緩緩游移,又畫成一個個小圈兒。

  還未飛出竹林,秦七弦手心裡就有了點兒汗,將捏住的那一寸衣角都潤濕了。

  「師兄……」她聲音很輕,「你身上是什麼味道,好香。」

  「你摘了花嗎?」

  東池宴以前曾摘花別到她頭上。

  這一次,他來接她,是不是悄悄藏了花?

  只不過看到她回頭看了藍鱗一眼,就不肯拿出來送給她了?

  不知為何,秦七弦覺得說出這話後,香氣更濃,熏得她都有些腿腳發軟。

  她想靠,又不能靠,只能將他抓得更緊,都掐住了他腰間的肉。

  他的腰緊實有力,肉都不好捏住。

  得說點兒別的什麼轉移一下注意力。

  秦七弦又問:「乖乖還沒取名字。你有什麼好聽的備選嗎?」

  「我這幾天想了幾個,小名可以就叫乖乖,果果。大名的話,青瑋、青澈、綠旖、拂綠……」

  「我取名不如你,赤焰、焰漣都是你取的,你給乖乖想了幾個?」

  東池宴低頭看了一下在他胳膊裡睡著了的小青果,淡淡道:「這麼金燦燦的尾巴,哪裡青?」

  秦七弦:「……」她小聲辯解:「你看他眉眼五官多像你。」

  雖然長成了鮫族,可那張臉跟你一個巴掌拍下來的,精緻小巧,玉雪可愛……

  「秦九青。」他不喜自己的姓氏,不願讓小青果隨他姓東。

  啊?

  他淡淡道:「七八九。」

  「我們那邊,父君還可稱為爹爹、阿爸。」

  秦七弦,你為妻。

  說罷,東池宴沒有繼續解釋,靈氣運轉,渡於劍中。

  腳下飛劍加速,很快,飛過竹林後驟然拔高,腳下峰巒疊嶂、碧水如鏡,劍似游龍,在湖中投下長長的一道光影。

  一刻鐘後,飛劍從高空徐徐降落,離地面只剩下幾丈高,時不時擦過簷下風鈴,鑽過低垂的籐蔓花瀑。

  一朵花不知何時穩穩地插在了她髮髻上,秦七弦鬆開一隻手去摸了摸鬢間的花,笑著問:「師兄,是你替我簪的花,對嗎?」

  前方的人並未回答,然銀鈴輕搖,叮噹作響,像是他歡快地應答。

  最後,飛劍越過清溪和浮橋,停在了水中的荷葉上。

  踏上荷葉,轉眼就出現在了一個巨大的原形石台前。

  石台空曠,正中間盤著一條蛇。

  蛇長約三米,身子細長如竹竿,週身都是一圈一圈花色不一的環,尾巴尖兒上更是一圈銀環,顯然就是守山神獸七情環蛇。

  聽到響動,趴著的七情環蛇昂起頭,絲絲吐信:「既人已帶到,你先去寒冰窟修煉吧。」

  東池宴彷彿沒聽到一般,扎根原地不動。

  七情環蛇身子拔高,瞳孔豎成一線,碧綠的眼睛裡好似有毒霧縈繞其中。

  沒有被它盯著,秦七弦都感覺到了龐大的壓力,然而,身側的東池宴仍毫無反應,神色漠然地與它對視。

  許久後,七情環蛇的身子重新趴下來,它盯著秦七弦道:「來領你的東西。」

  秦七弦依言上前,領得青衣一套、銀環兩個。

  不知為何,秦七弦接過東西的時候覺得四周很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

  扭頭一看,卻見東池宴已經走出了幾丈遠,他還抱走了小青果。

  她忽然反應過來為何會覺得安靜了。

  東池宴步履匆匆、手上的鈴鐺卻沒有響動。

  秦七弦連忙喊:「東池宴。」

  身後,七情環蛇的嘶嘶聲傳來,「東池宴比你先入門,當尊他為大師兄。熟讀門規,否則……」

  它頓了一下,「滿山的機關傀儡不講情面。」

  話音落下,秦七弦就看到石台上出現了整整八個傀儡人,它們整齊劃一地邁步過來,停在了她身後。

  「此後一月,將由它們督促你修行。」

  秦七弦:「……」

  八個傀儡人矗立在她身後,宛如背後靈。

  秦七弦硬著頭皮喊:「師兄,你將小青果抱到哪兒去。」

  東池宴並未回頭,聲音著實清冷:「我能用魂力為他編織搖籃做床,你呢?」

  不等秦七弦回答,他繼續道:「你能讓小青果長成鮫族。」

  聲音尤在,人已消失不見。

  秦七弦神識範圍內均不見其蹤跡,她很清楚:這回的東池宴是真生氣了,不太好哄。

  就像——

  氣得抱著孩子回娘家那種。

  為什麼呢?

  恰這時,身後的七情環蛇道:「問心鏡中,每個生靈都有自己的慾望,而你們手中的,皆是情環。」

  「情環越多,情根越重。」

  「情動則鈴動。」

  「欲動則含苞,欲深則馥郁芬芳。」

  「跟你們大師兄相比,你這情環算是少的了。」

  秦七弦轉頭,她從七情環蛇眼中看到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她瞬間明白為何東池宴突然就不高興了。

  他帶了那麼多銀環。

  而她僅僅只有兩個,兩個就算了,剛剛連響都沒響。

  可是——

  這不能代表她不愛呀。若是在劍上的時候她能戴上情環,必然也能響徹天際。

  只是她知道場合,也擅長自我調節、轉移注意力……

  換位一想,是她她也氣。

  七情環蛇見秦七弦哭喪著臉,正色道:「你們所在的天地大劫將臨,你們更應抓緊時間、利用一切資源修煉。」

  「蒼生門不會一次耗盡全部資源,我們只是守望旁觀,並不能直接干預救世,我們給你們的,僅有百年時間。」

  「每一個通過試煉的生靈都將獲得傳承,然而,能拿到多少,取決於你們自己。」

  「不要耽溺小情小愛、誤了修行。言盡於此,好自為之罷。」

  秦七弦心頭一沉,「是滅世之劫?」

  七情環蛇點點頭:「滄海一粟在天地間隱匿千萬年,經歷了數次滅世之劫。我們對滅世之劫已經有了足夠的瞭解。」

  「滅世之劫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蒼生之劫,一種是蒼天之劫。」

  「你們所在的天地,萬族凋敝,孕育極惡之土,便是蒼生劫。蒼生受劫,蒼天其實會盡力補救,故而天崩地裂,界域新生、靈物頻出,然而……」它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蒼生受劫,上天會盡力扭轉局面,因此有了自然形成的兩界碰撞,有了各種修真界不曾出現過的天地靈物湧現,也就是現在的浮生妖界。

  這裡,本該是孕育新種族的風水寶地。

  卻被人族和妖魔變成了廝殺的戰場,硬生生將其化作了一個絞肉磨盤。

  生命還未長成,便被連根拔起、便被一窩端走……成了他們修行、進階的資源。

  是此間生靈的殺戮與鮮血,摧毀了上天賜下的一線生機。

  秦七弦心中發寒,她想起了一句話。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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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苦寒

  世間混亂無序、血腥廝殺、種族滅絕、諸惡誕生。

  極惡之土化作血池,就會孕育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自血池中走出,吞噬一切後沉寂消弭,對眾生來說是毀滅,對這片天地來說,卻只是撫去了那些疼痛,讓它能夠緩慢的舔舐傷口。

  數萬年的沉寂後,它將重新孕育新的生機。

  這個說法,讓秦七弦想起了穿越前的一些環境保護相關言論。

  人類是地球上的寄生蟲,如果繼續污染下去,地球會啟動自潔功能,就好似億萬年前的恐龍滅絕——

  現在這個修真界也差不多,只不過它清理的方法是域外天魔。

  蒼天之劫同樣會引出域外天魔,不同的是,蒼天之劫的天魔是真的來自於域外,從無盡虛空潛入,靠近時便有種種預兆……

  滄海一粟起源於王霆之的那個時代。

  在那之前,毀滅就是真的毀滅了,生靈塗炭,生機斷絕,唯有一些斷瓦殘恆、秘境古跡遺留在天地間,成為了難以抹去的傷疤。

  王霆之他們經歷的是蒼天之劫。

  最先感知到域外天魔降臨的就是生活在虛空中的純善虛空獸,因為能夠被感知,所以,王霆之他們以身飼魔,成功阻止了域外天魔入侵。

  然而蒼天之劫還未從根源上解決,蒼天受劫,天災無數,天火、地動、海嘯、冰封、靈氣紊亂——生活在天地間的億萬生靈受災,終日惶惶不安。

  最終,頂尖強者們選擇了主動應劫。

  年輕一代的天驕們以身囚魔。

  年長一輩的大能化作劫灰,以骨補天、以血沃土,散盡一身靈氣,重歸天地間。

  在強者應劫前,他們煉製出了滄海一粟,讓滄海一粟在飄蕩在無盡虛空裡,游離在了天道之外。

  「我們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睡,偶爾會現世,邀請天下生靈入內試煉,從而告知其滅世之劫的真相,給他們留下一線生機。」

  滅世之劫不會消失,每隔一段時間必定會再次出現,故而,王霆之他們犧牲自己保下來的天地,在數萬年後仍舊走向了寂滅。

  「我們能做的不多,就當我們是孤獨的守望者吧。」

  七情環蛇語重心長地道:「你們所在的天地,氣運將近了。簡直是我見過最惡的一代……」

  這說話的語氣,簡直像任課老師在說——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不管有什麼愛恨糾葛,都得活著才行。若滅世之劫降臨,一切化作烏有。小青果才出生多久?它還未好好看過這片天地……」

  七環蛇看了一眼秦七弦手腕上的兩個環,「下去修煉吧。」

  秦七弦心情沉重,這會兒也沒了什麼旖旎的心思,她問:「還有誰通過了試煉,他們在哪兒?正在進行試煉的我能看看嗎?」

  東池宴就看到了她過攀崖試煉,顯然是可以看的,就是不知在何處看。

  「現在通過的生靈不多,你目前排在前十,完成了每日的修煉任務便可觀看。」

  「任務,傀儡人會告訴你。」

  說完,它緩緩趴下,擺明不願再搭理秦七弦了。

  秦七弦轉身往外一看,就發現身後的傀儡人居然只剩下了一個,而那個傀儡人上前一步,一板一眼地說:「新入門弟子秦七弦,先回精舍更衣。」

  秦七弦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傀儡人往前走,行過浮橋後便踏上蓮葉,轉瞬出現在了一個石頭壘的房子面前。

  換好衣服後,作息時間表拍在了秦七弦面前。

  傀儡人壹,負責監督其每日心法修煉,提升境界,需得將房屋靈礦的靈氣吸收到要求的刻度線後才能停下,若完不成,將受懲罰。

  傀儡人貳,負責肉身淬煉,每日需浸泡一個時辰藥浴,接著闖傀儡陣。

  傀儡人三,負責神魂淬煉……

  八個傀儡人,個個都有其任務,最讓秦七弦頭大的是傀儡人捌,它相當於教導主任,專盯早戀……

  難怪之前她想去抱住東池宴的時候,東池宴會側身避讓。

  因為,東池宴身邊也同樣有八個機關傀儡人,而由於傀儡人實力強悍,秦七弦壓根兒看不見。

  一旦做出親密舉動,傀儡人就會做出相應懲罰,超過三次,便得提前離開。

  滄海一粟的三位神獸畢竟都是獸類,它們不懂人修之間的感情,在它們看來,得知滅世之劫的真相後,就該抓緊一切機遇提升自己。

  將一線生機放到你手中都不肯牢牢抓住,那就直接離開吧,免得浪費它們留下的資源和傳承。

  道理秦七弦都明白,只是……

  正因為心中有愛,才會有動力去拚命呀。

  她想到東池宴的時候,手腕上的銀環叮鈴作響。

  剛響了一聲,傀儡人捌就突兀現身,它通體為黑沉沉的金屬打造,手中拿著一把三指寬的戒尺。

  冰冷的戒尺敲在她手腕上,好似一股寒意竄入體內,讓她心跳一滯。

  「修煉需心無旁騖,專心致志,若實在靜不下來,就去寒冰窟靜坐至心靜為止。」

  寒冰窟?

  之前護山神獸七情環蛇也提過,它讓東池宴去寒冰窟修行來著。

  「那是什麼地方?」她說話時,口中呼出了一絲白霧。

  秦七弦想到竹林竹葉上的寒霜,剛被潑了盆冷水的心臟再次升溫——竹葉上的寒意難不成不是東池宴的霜寒劍意,而是……

  傀儡人捌的小小懲戒。

  傀儡人捌:「問心鏡中,情劫難渡者的苦寒之地。」

  秦七弦心尖兒一顫,澀聲道:「東……大師兄鈴鐺響得那麼厲害,所以,他得去苦寒之地受罰是嗎?」

  傀儡人捌糾正她:「不是受罰,是靜心。他的眼中沒有蒼生,只有黑夜和你,以及那顆青果。」

  傀儡人捌用平板的語調在描述一個事實。

  然而就是這樣的事實,讓秦七弦心湖掀起波瀾,眼底也有了一點兒濕意。

  她在問心鏡前,想了很多。

  一會兒想秦池如何了,一會兒又想師父、公孫厄……

  她心裡裝著很多人和事,擔心他們是否平安。

  最後,才想到藏在心底深處的東池宴,想必正是這些原因,讓她只得了兩個情環。

  她理智大於衝動。

  在聽到說要心無旁騖地修煉時,她也會覺得言之有理,她會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全身心地投入修煉當中。

  強大起來,才能有能力保護自己和家人、才能守護秦池不是嗎?

  強大起來,才能承受住裂隙風暴,與他相見不是嗎?

  她有一萬個認真修煉的理由。

  然而,暫時放下修煉的理由只有一個。

  東池宴現在很不開心,他肯定在生悶氣。

  她想見他。

  秦七弦霍地起身,「每個人都有三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對嗎?」

  傀儡人捌:「是。」它只是一個傀儡,會認真地回答弟子的每一個問題,一絲不苟地完成當初煉成時佈置下的法則。

  秦七弦:「我要去寒冰窟。」

  手腕上的兩個鈴鐺撞擊在一起,勒出了兩道紅痕,而此時,秦七弦才知道,銀環勒緊的確不疼,卻有一種錐心刺骨的冷,像是要凝固沸騰的熱血,壓下滿心的慾望。

  然而此時鈴鐺的聲音急促如尖嘯,她一字一頓地道:「我鈴鐺響了,得去寒冰窟靜心。」

  傀儡人捌點頭:「可,隨我來。」

  她跟在傀儡人身後,明明四肢冰冷,心中卻烈焰似火、熊熊燃燒。

  她急切地跨過清溪浮橋、奔過桃李花林、最終,踏上了一片寒風凜冽的冰原。

  那是能讓人骨頭都凍僵的冷,在這片冰寒之中,修士無力去思考其他。

  唯有不停地運轉靈氣,拚命修煉,才能對抗寒意。

  傀儡人捌:「你進去吧。鈴停時即可出來。」

  秦七弦沒有絲毫猶豫地踏上了冰原。

  她聽到了冰原上的鈴聲,空靈、悠遠……聲音不大,時斷時續,卻始終沒有停歇。

  她頂著凜冽的寒風跑向了鈴音響起的地方。

  人這一輩子,總該衝動一回。

  「叮鈴、叮鈴……」

  寒風凜冽,可她卻沒覺得冷,也並不覺得道路難行,心中炙熱,也能驅走無處不在的寒涼。

  行至冰原中間,她看到了渾身落滿霜雪的東池宴。

  還未走近,就聽到他說:「我每日修煉均已完成,想想有何不可?」

  「叮鈴鈴……」東池宴身子微顫,肩頭抖落星點兒雪花。

  他艱難地回過頭,因為身體凍僵,扭頭都頗為困難。

  還未徹底轉過臉頰,身子就被人從後方抱住。

  那隻手上僅有兩個環,然而白皙的肌膚已經勒出了紅痕。

  明明渾身冰冷,轉身都費力,在看清那隻手後,東池宴一下子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怎麼來了?」

  下一句,他說:「九青我已安頓好,他沒進來,無需擔心。」

  「別胡思亂想,出去吧。」他用力地捏住了她的銀環。

  秦七弦緊緊摟住他的腰,接著,她將臉貼在他背上,說:「嗯,我知道你會照顧好九青。」沒有被抓住的那隻手,順著他的脖頸鑽進去,緊貼著他的肌膚。

  「我在問心鏡前,看到你抓住我的手……」感覺到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再次用力,秦七弦問:「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也很想你。」

  她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你聞到花香了嗎?」

  聲音輕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擦過他的耳廓。

  東池宴手腕上的銀環齊齊巨震!

  同一時間,秦七弦衝著旁邊閃現出來的傀儡人捌道:「我認罰!明天起我就改過自新、好好修煉。」

  不過,眼前,居然有兩個傀儡人捌?

  秦七弦:「不關師兄的事,是我強迫他的。我先動手的,不能罰他。」

  說罷,直接身子前傾,在東池宴唇上飛快印上一吻。說快,其實也不快,還險些輕歪了地方,因為太冷了,她也快凍僵了。

  然而就在這時,身下的冰原出現了一個細小的黑點,而這黑點,像是一桶倒入水中的墨汁,往四周迅速暈染開,彷彿在冰天雪地裡灼燒出了一個黑洞。

  天血妖的血脈神通,在這一刻釋放。

  黑暗連陰冷都徹底吞噬掉。

  寒意消失,濃郁的香氣徹底包裹他們。

  東池宴:「我也認罰。」

  兩個黑漆漆的傀儡人捌對視一眼,均給各自的弟子記上一筆,隨後同時消失。

  秦七弦幽幽道:「難道不能鑽鑽空子,只罰一個?」

  「那樣豈不是我全程不能動,只能任你處置?」

  秦七弦臉蛋紅了:好像也還可以?

  他抓著她的手,一寸一寸,緩緩上移至臉側,唇瓣輕輕擦過她的手心,一字一頓道:「我忍不住。」

  連不想你都忍不住,又如何抵擋得了這沁入神魂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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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不敢

  黑夜是冰涼的,帶著一點兒讓人渾身都有些不舒服的潮濕。

  一開始秦七弦還沒想明白,直到貼身的衣物除去,她才反應過來,那是衣服上的霜雪融化成了水,將布料都浸濕了。

  蒼生門的弟子服水火不侵,乃是上等的靈寶,卻防不住寒冰窟的冰雪。

  明明是她先將手伸進他衣服裡,此刻,先退縮的也是她,「會被看見的。」

  儘管黑夜是最好的遮擋,可……

  蒼生崖的神獸實力明顯不一般。總之,那個時代的修士若能現身今世,肯定是降維打擊。

  話音剛落,就見一件青色大氅覆了過來,將她徹底罩在了披風底下。

  寬大的鶴氅堪堪擠下兩人,像是搭起了一個只能容納彼此的小帳篷,有柔軟的布料擦過她臉頰上冰涼的雪水,順著下巴一路往下延伸……

  引得她渾身繃緊,呼吸急促,更覺香氣濃烈,填滿了整個逼仄狹窄的空間。

  他細心地替她擦拭身上的每一處水珠,「你邀請我的。」

  「我聞到了。」

  情動則鈴動。

  欲深則花開。

  花開得正好,如凝脂白雪,芬芳吐蕊嬌艷嫵媚,等君採擷。

  帶著銀環的手緊扣彼此,腕上銀環激烈碰撞,鈴音交織在一起後聲音反而越來越輕,化作了拍打礁石的浪花,潮起而響、潮退而消,時斷時續,卻又久久不散。

  當神魂纏繞在一起時,秦七弦發現,這一次的感受跟從前並不相同。

  以往她的神識強度跟東池宴差距太大,每一次,她就像在海中沉浮的落葉,對一切都無法掌控,陷入他的神魂氣息裡,感受那些冰冷和黑暗,最終,沉底淪陷其中。

  然而這一回,興許是神識強度相當,她體驗到了勢均力敵的神魂顛倒。

  她不再是輕飄飄的落葉,她成了生機勃勃、柔軟卻結實的籐蔓,能夠跟黑暗緊緊地糾纏在一起,而正是這勢均力敵的碰撞,讓秦七弦發現東池宴的黑暗並不是完整的,就彷彿被打碎過的玻璃,雖然大部分已經黏在了一起,仍有一些碎片游離在外。

  粘合的地方,依然能看到裂紋的存在,那是神魂的傷疤。

  碎裂的神魂、以及能夠感知的輕微刺痛,讓秦七弦想起此前望氣時看到的大凶。

  東池宴的神魂,必然是在繼承災厄時受的傷,在那個時候,他很可能元神崩潰、命懸一線……

  她輕輕地捧起那些散落的碎片,每撿起一片,都會感受到一些記憶和情緒,這種感覺,有點兒像在東池宴的識海裡垂釣。

  那是他在災厄裡承受痛苦和折磨時,腦海裡閃過的念頭,每一片輕飄飄的碎片裡,好像都是她。

  漆黑的碎片,因為思念而有了溫度。

  她好像漫步在海邊的沙灘上,一路撿拾漂亮的貝殼,腳步輕快、滿心歡喜。然而就在她神魂飄飄欲仙時,好似有一條蛇突兀鑽出來,驚得她神魂一顫。

  這是一片沒有她的碎片,卜一碰到,就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痛苦……

  那是東池宴血脈覺醒時的記憶,她察覺到了他的痛苦,身體上的創傷可以忽略不計,神魂內的哀嚎,讓人窒息和絕望。

  她與他感同身受。

  她想起第一次修煉無量訣時感受到的死氣沉沉……

  頓時湧起心疼。

  籐蔓上迅速延伸,細如髮絲的綠須輕輕覆蓋上那些黑暗中的縫隙,她想填補他神魂上的傷口……

  很快,秦七弦就感覺到了一絲疲憊,只是這種累跟平時的勞累不同,是一種無限滿足過後的空洞和失神,彷彿身體被掏空!

  她像是散成了一捧沙,又好像化成了一灘水,已經無力再攀扯他。

  就在她想抽離時,秦七弦感覺面前安安分分的黑暗變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玩夠了嗎?」

  清清冷冷的聲音在她識海內冷不丁響起,「該我了。」

  冰冷的手指從她後脖子處沿著脊柱往下滑,她縮在他懷裡,微微戰慄的身體彎成了一張弓。

  他手指撥弦,彈出纏綿繾綣、難分難捨。

  ……

  以往,秦七弦最後都是失去意識,而這一次,她沒有。

  雙修過後,神識再次有了明顯提升,她能感覺到鶴氅外有了動靜,顯然,監督修煉的傀儡人出現了。

  每一天,他們都有必須完成的修行任務。

  天亮了嗎?

  東池宴:「每日修煉,卯時開始,還有一刻鐘。」他一邊說話,一邊替秦七弦穿衣,「九青吃了一顆鮫珠,應該會睡上幾天才能醒。」

  「滅世之劫的真相想必你也清楚了。」東池宴道:「蒼生之劫,極惡之土,域外天魔會從血池之中走出,我猜,血池會在鏡中天。」

  說話時,替她繫上繩結,緩緩打上了一個相思扣。

  「鏡中天?」四周都是濃郁的香氣,在這曖昧的逼仄空間裡,他們在一本正經地討論著生死存亡的大事……

  「沒有人會比他更惡。」東池宴甚至不願提起東聖的名字。

  他稍稍一頓,扣緊了秦七弦的手。

  秦七弦原本在穿外衣,剛伸了一隻袖子,被他抓住手後原本還想掙脫,卻聽他輕聲道:「那具天蜃魅影的屍骨……」

  「是我娘。」

  輕飄飄的聲音裡,透著好似一觸即碎般的脆弱。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說什麼都沒用,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在這裡,我會一直陪著你。」

  ……

  傀儡人:「今日修行開始、結束後刑殿受罰。」

  鶴氅被輕輕掀開,已經穿戴整齊的秦七弦和東池宴走了過來,兩人身上已沒有了濃烈的香氣,手腕上的銀環也不再搖晃。

  秦七弦覺得懲罰嘛小意思,要麼是身體受罪、要麼就是神魂受罪……

  而她和東池宴其實都不怕疼。

  雖然習慣疼痛想起來頗為心酸,越想越覺得慘兮兮,但至少能讓她在面對懲罰時擁有無限勇氣,下次還敢……

  秦七弦:「敢問懲罰是什麼?」

  「書殿抄襲門規萬次!靜心咒萬遍!」

  「什麼,罰抄書?」秦七弦直接愣住!「會耽誤修煉吧……」

  「書殿有隕落大能留下的靈域法則,在靜室抄寫時時間停滯,不耽誤修行。」

  秦七弦:「那我能不能在書殿內修行?」

  「書殿沒有靈氣、無法修行,只能受罰。」

  秦七弦欲哭無淚……

  不敢了,下次我不敢了。

  接下來,分開修煉,沒有妖腐之氣折磨的秦七弦修煉資質絕佳,完成每日的修煉進步並不難。

  淬體本來極為煎熬,但她修煉過五行相生訣,本就淬煉過五臟,加上妖腐之氣其實也反覆錘煉過她的肉身,故而煉體也十分輕鬆就堅持下來。

  只是接下來的傀儡對戰就有點兒頭疼,在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下,秦七弦才發現自己的戰鬥意識還是有點兒差,還需多多磨煉才行。

  險險完成一天的修煉後,渾身散架的秦七弦就被關進了書殿抄書。

  秦七弦:「嗚……我再也不敢了……」

  ……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在拚命修煉中渡過,而秦七弦也遇到了熟人。

  公孫厄手腕上也有環。不過她的環是綠色。

  她看到公孫厄的時候,正是剛剛被傀儡陣揍完,準備去藥浴的路上。公孫厄在路邊站著不動,宛如一座雕塑。

  秦七弦:「公孫厄,你也進來了,你手上的是?」

  公孫厄見到秦七弦,眼睛明顯一亮,不過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將手腕抬起來展示給秦七弦看,「癡環。」

  「說我如果一直這麼修煉下去,容易變成真正的冷血兵器,讓我得慢下來,靜下來,將目光落向別處。」

  秦七弦:「……」

  我們得拚死拚活地修煉,公孫厄卻完全相反,修煉得太過投入,得到了一個需要休息的評價。

  公孫厄:「我在看螞蟻,你要不要一起看?」

  她指尖溢出一絲劍氣,「我這一劍下去,可以斬去它們的四肢……」

  秦七弦:「……不必了,我還要去藥浴,接下來還有很多修煉任務。」

  公孫厄點點頭:「嗯,有事叫我。」

  秦七弦剛邁出一步,就聽公孫厄又道:「我還見過你師兄塗檀,他手腕上的銀環跟你的一樣,但是他數量極多……」

  「應有上十個。你們這是什麼環?」

  秦七弦:「情環。」

  公孫厄一愣,「竟有這樣的環。」她完全理解不了。

  秦七弦:「你還見到了誰?」她最近都是堪堪完成修煉進度,根本沒時間去關注其他人,每天擠出的一點兒時間,就去看乖乖了。

  乖乖一直在吸收藍鱗留下的魂力,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直接睡到了元嬰期,實力比她提升得快得多。

  只能說,天血妖魔果然是天道寵兒。

  不過,秦七弦也因此知道他們的壽元不長,每一隻天血妖都早早隕落,妖域壽命最長的天血妖也沒活過三千,而東池宴,現在已經六百多歲了。滄海一粟進入後時間停滯,但他在裡面經歷的這一百年不會抹去,即是說,出去的時候,外界時間未變,他的壽元仍會減少百年。

  渡劫期的人修,壽命便能達到三千。

  化神後,五千起步。

  「不認識,未打招呼。」公孫厄道:「大家都得抓緊時間提升實力……」

  唯有她,得停下來看螞蟻。

  公孫厄的回答拉回了秦七弦發散的思緒,她點點頭,「也是。不說了,我快來不及了!」

  就見公孫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環,「嗯,時辰已到,不用再看,我繼續揮劍。」

  秦七弦:……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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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進階

  在修煉期間,秦七弦還會抽時間返回蒼生崖下伺候靈谷,原本以為過幾天就能成熟,沒想到她還看走了眼,如今半個月過去,谷穗依舊是低垂著頭,然苞殼並未金黃,黃中帶青,籽粒也不夠堅硬。

  春風化雨每日施展,已經達到了心念一動,術法自生的地步,她都無需掐訣,便能瞬間施展出來。

  然而,現在的春風化雨效果很不明顯,幾乎看不到靈谷有什麼變化。

  難道是有蟲子?

  秦七弦瞥了一眼在一片葉子上睡覺的烏龜,總覺得磨盤大小的烏龜躺在寬闊的劍形長葉上,就宛如蝸牛在葉子上爬。

  興許是察覺到了秦七弦的視線,一直縮在殼裡的烏龜冒頭道:「靈粟可不是這麼好種的。」

  「運氣幫你拿到它,種出來卻需要真本事。」

  「你們後世的靈植一道比我們那時候反而更高深一些,故而你這條路,只能自己走。」

  想起從前,烏龜感歎道:「我剛出生的時候,天地間靈氣濃郁,靈植中能誕生各種各樣的精魅,被統稱為花魅一族,這一族,便有成千上萬的分支。天地靈物由花魅照看,根本無需靈植師。」

  「你們過關的弟子,每個人的路都不同,像是刀修、劍修這些都有它傳承留下,每日可在傀儡師留下的傳承秘境裡領悟意境,然你們靈植師只能靠自己……」它頓了一下,又說:「要不,你試試走別的道?」

  「你們的大師兄,如今新增了陣符、音律方面的修煉任務,依舊完成得極好。」它感歎:「我們那時候有妖魔,但沒有天血妖,天血妖魔,可真是上天的寵兒啊。」

  感歎完又嘀咕一聲:「就是短命鬼,這點兒不如我。」

  短命兩個字刺在秦七弦心窩上,她沒答話,從小自在天地裡摸出一把悟道茶葉,泡了靈泉後一口悶了。

  土壤靈氣充沛、也沒有生蟲子,問題出在哪兒了?

  青木化靈也施展過,確定靈植狀態絕佳,並沒有傳遞出不好的情緒,到底是為什麼呢?

  悟道茶使人心清神明、念頭通達,如一場及時雨,沖刷掉靈台污垢……

  秦七弦不自覺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

  這粒靈谷品階很高,恐怕不會遜色於當年遇到的八葉苦葉草。

  變異的八葉苦葉草能夠成熟,它經歷了無數個四季輪迴。

  就如同當初,在修煉春風化雨第七層時,她體會到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現在的靈谷只經歷了春天,所以,即便春風化雨讓它結出了谷穗,它依舊還停留在春天裡。

  靈霄門雜役院的夏天也很炎熱,靈谷們會從淺綠長到深綠,在雷電交加的夜晚承受風雨的淬煉、茁壯成長。

  在思考時,秦七弦手指依舊在無意識地掐訣,她的腦海裡彷彿翻開了一本靈植圖譜,每一株靈植在夏季是什麼樣子,都一一在她腦海中浮現。

  枯心蘭最喜歡夏天,它會在夏夜裡偷偷長出花苞,在旭日東昇時驟然綻放。

  千翠紫籐一到夏天就懨懨的,葉子都會脫落大半。

  百葉蕊喜陰,一到夏天就往角落裡縮,就怕曬到一點兒陽光。本來大片大片的葉子全部枯黃,就像是被剝掉外層的洋蔥,只剩下了最中間拇指大小的一丁點兒。

  還有她在鳳血原裂縫底下撿回家的彈彈草,在夏天的時候能提前感覺到雨水,每次要下雨的前一天都會彈來彈去,好似在原地跳舞。

  ……

  不知不覺,四周熱了起來,晴空無雲,金烏灼目,將大地都炙烤得發燙,也讓靈谷葉片微微耷拉下去,最底下的都垂了地。

  睡在葉子上的烏龜被迫從葉片上滑下去,滑的時候都摩擦出了火花,燙得它直接四腳都撐離地面,拔足狂奔……

  當年要是有這速度,追個兔子輕而易舉!

  不多時,黑雲籠罩頭頂。

  一聲驚雷炸響,暴雨來襲,風急雨驟,辟里啪啦地打在了谷苗上。

  與春雨的潤物細無聲不同,夏雨強勁有力、伴隨著電閃雷鳴,是一場生命的淬煉。

  烏龜在一片青綠的葉子底下躲雨,它抬頭看向坐在旁邊,被雨水淋成了落湯雞,卻仍閉著眼,彷彿對週遭一切毫無所覺的秦七弦,只覺得她週身水汽縈繞潤濕了衣衫,卻隱隱在黑暗中散發著瑩瑩光澤。

  這一幕,像極了早已滅絕的花魅一族。

  烏龜想了想,翻出留影石將這一幕記錄下來,一邊留影一邊說:「東池宴的曲子彈得不錯,用這個換他彈點兒小曲,他肯定會答應。」

  它也沒多大愛好,聽著小曲兒睡覺便覺愜意無比啊。

  夏之意境過後,便是碩果纍纍的秋天……

  秦七弦的思緒是被打斷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一直在輕觸她的臉,時不時掃過她鼻尖兒、臉頰,還滑過她的唇。

  她都以為是東池宴,下意識說:「別鬧。」

  然四周並未東池宴的氣息,也無鈴音,更無花香……

  意識到這一點兒後,秦七弦猛地睜開眼,就見眼前竟是一片金黃,那是——

  沉甸甸的金黃谷穗!

  它垂落在她面前,被風一吹,就輕掃過她的面頰。

  整株靈谷只結了一串穗子,大得驚人,只是用神識一掃,秦七弦就發現這谷穗有點兒奇怪,似乎,裡頭只有一粒米?

  烏龜:「能結出一粒就不錯了,這可是能遁入、游離天道外的粟米,滄海一粟就是由它煉製而成。至於如何煉製……」烏龜一攤手,「得看你們這批生靈有沒有能拿到鑄師傳承。」

  「鑄師所在的山谷如今只入了一個弟子,那人跟你一樣,堅定不移地選了煉器這一條路。」

  「誰啊?」秦七弦一邊觀察谷穗,一邊問。

  「魯道仁。」

  聽這名字,秦七弦覺得有些耳熟,隨即想到了此人的身份。

  魯道仁,烏懷雪的師父。師兄當初乘坐的陰陽核桃舟就是從魯道仁那換來的,現在魯道仁應該在雁蕩界。

  秦七弦:「東,大師兄也會煉器呀。」

  烏龜:「哼!」對那傢伙來說,煉器又不是他所追求的道!

  秦七弦笑了一下,繼續問:「現在通過試煉的有多少了?」通過試煉的弟子會根據自身情況分派到不同的地方,而他們每個人都得拚命修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傀儡人、單獨的修煉環境,故而碰面的機會不多。

  畢竟,像公孫厄那樣,念頭簡單而純粹,必須強制休息的人才是少數。

  烏龜:「不多,目前還不足一千。」

  秦七弦還有問題想問,奈何說了之後沒得到回應,低頭一看,就見烏龜已經縮回了殼裡,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既然只有一粒米,秦七弦便打算直接脫殼,將粟米剝出來,隨後發現好傢伙,她居然弄不開……

  金黃的外殼堅硬得堪比蒼山崖的崖壁啊!

  無奈之下,秦七弦只能扛著這谷穗上山,並在七情環蛇的建議下,將這谷穗交給了公孫厄。

  公孫厄:「此殼堅硬無比,用來淬劍正好。」

  說罷,一掌劈下,重重斬在了谷穗上,都劈出了一串明顯的火花。

  秦七弦看到公孫厄手掌瞬間有了一道紅痕,鮮血順著手掌流至手腕,將腕上綠環都染上殷紅,變成了血絲玉……

  她嘶了一聲:「恐怖如斯!」本想施展春風化雨替公孫厄療傷,孰料公孫厄擺擺手說:「不必。」

  說話時,第二劍已出。

  秦七弦沒有繼續往下看,直接返回精舍,認真修煉。

  修士不需要躺著睡覺,但秦七弦仍保留了小睡一會兒的習慣。

  在一天的修煉結束後,她會在床上躺一會兒,哪怕只是半個小時,也能讓她從頭到腳得到放鬆。

  打坐代替睡覺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身邊的床輕輕往下一陷,它多了一點兒重量。

  清脆的鈴音響起,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秦七弦往內側一滾,可惜他的反應更快,結實有力的手臂往前一伸,便將她拉回懷中。

  秦七弦毫不猶豫地求饒:「大師兄,我不敢了!」她只能為愛衝動一回!關小黑屋抄寫的懲罰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

  「嗯。」東池宴將一個掛墜帶到了秦七弦脖子上,他在她耳邊道:「已經抄好了,都放在裡面了。」

  秦七弦:「……」

  不是,你準備這麼充分的?

  每天修煉完成,還有時間抄寫門規和煉製法寶!

  這就是學霸和學渣之間的差距嗎?

  秦七弦覺得自己不是學渣,她有必要展示一下自己春風化雨的威力。

  她的靈植法術進階啦!修為也同時突破了一層!她也是元嬰後期的大修士了,都元嬰後期了,渡劫還會遠嗎?

  等到春風化雨施展,濛濛雨霧潤濕衣衫,她頃刻間就聞到了濃烈的花香。

  而直到此時,秦七弦才反應過來,在東池宴一開始過來的時候,他其實只是想她了。

  因為那時候,只有清脆悅耳的鈴聲,並沒有聞到一絲香氣。

  他想她,所以過來見她。乾淨又純粹的思念,不帶任何欲望。

  他將抄好的門規和靜心咒交給她,戴在了她的脖子上,想必是清楚她討厭那個懲罰,提前讓她安心。

  結果……

  她一時衝動給兩人澆了桶水,相愛的兩人濕漉漉的挨在一起,她的手按在他心口,能清晰地觸摸、感覺到他越來越快的心跳……

  這不就是火上澆油嘛……

  好叭!

  秦七弦:「我的錯,我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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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一念起

  「你當初在我識海裡住著,神識最後的境界是渡劫期大圓滿……」

  天快亮前,黑暗中的兩個人隱忍又克制的分開,將思緒放在了一些需要面對的難題上。

  「渡劫期大圓滿的神念,也察覺不到系統的存在。」

  滄海一粟可以算做上古大能煉製出來的一件法寶,它比系統的品階高,故而系統會受到此法寶的規則限制,被屏蔽在了滄海一粟之外。

  「每一件法寶在煉製時,煉器之人都這件法寶都會有一些設想,比如,我希望它更鋒利,或是防禦力更強,低階的法寶就是這些簡單的用途,而高階的靈器、仙器,就涉及到靈域和法則。」

  「你所說的系統,在得到你的同意後,能控制你的身體,獲取你的靈石,有點兒類似於交易法則。你投入靈石和血晶,輕易獲得一些不屬於你的能力。就好像——」

  東池宴頓了一下,「將別人的能力暫時借用。」

  「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顯然並沒有認主。」

  「它在得到你的同意後,可以輕易控制你的身體——」說到這裡時,東池宴面沉如水,眸子裡有明顯的戾氣。

  他還伸出冰涼的手指輕輕掐住她後頸,讓秦七弦登時有一種命門都被人捏住的危機感。

  「主動將自己的命門交到別人手裡,你還挺得意?」手指捏著她後脖子,秦七弦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隻被拎起來的小貓咪,她腳趾頭都霎時摳緊,身體和神魂還未完全褪去的餘韻再次讓她有有點兒飄飄然了。

  「可我有什麼辦法啊……」她抓著他的胳膊,碎碎念叨:「身體像個漏氣的瓶子,怎麼修煉都進展緩慢,臉還疼得厲害,做個表情得哈斯哈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原因,連妖腐之氣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原主的記憶,底層的修士根本沒有瞭解外界的渠道,在那樣的環境下,她活得多艱難啊。

  「失去身體的控制權,我也害怕呀……可隨時都可能死亡和未來或許會出事,總得做出選擇。」

  跟最初東池宴的死氣沉沉不同,她就像一株野草,哪怕環境再惡劣,仍拚命地往下扎根尋找水源,往上生長,努力地想要活著,想要看看外面的天地。

  「我沒哭。」感覺到東池宴的手指輕撫她的眼睛,秦七弦道:「我堅強著呢,這有什麼好哭的?」

  東池宴的手指微微一頓,在她眼周輕輕摩挲幾下,說:「你以前每次說起時都會流淚……」

  秦七弦:「……」大意了!

  她以前在他面前裝可憐搏同情的時候,主打一個眼淚汪汪啊。秦七弦立刻道:「那是過去,現在有了你和九青,我不會哭了。」

  沒想到越找補對方氣息越冷,只聽東池宴道:「呵,你以前也有我。」

  秦七弦只能道:「沒聽過一句話嗎,為母則剛!要照顧九青,我……」

  「是我在照顧九青……」九青直接吃魂力,而人族的魂力對他來說沒那麼好吸收。雖然藍鱗留下的鮫珠還有很多顆,但東池宴還是每天堅持給九青餵養一些自己的魂力,因為,他不想看到九青的五官都逐漸朝著藍鱗的方向長……

  就在秦七弦絞盡腦汁想要證明自己以前沒有裝哭的時候,東池宴突然又道:「等出去後,我和九青就來接你,不管它是什麼,我們一起面對。」

  秦七弦:「不知道突破化神境後能不能發現它。在吸收妖魔血晶後,它可以幫助我看到在妖域的你們……」

  「天芽和天目的神念完全釋放,也能看見渡川界,只是新生的忘川妖界不穩定,不能查探而已。」

  「所以,它很可能就是化神境以上?我的神識一直遠超修為,我渡劫了,神識強度沒準就能達到化神境,到那時,或許能發現它的痕跡。」

  東池宴:「不要依賴它。」

  秦七弦:「我也沒有過度依賴啊,在滄海一粟裡沒有系統,我每天也都認認真真地完成了修煉。」

  東池宴呵了一聲,「就是有點兒慢。留給我和九青的時間只剩下一丁點兒。」

  喂,你什麼意思!

  她擰住東池宴的耳朵,還沒用力呢,就聽他冷不丁道:「這麼喜歡捏耳朵?」

  他伸手,將鬆散的青絲別在耳後,露出了完整的耳廓,「當今天下,摸過鮫人耳朵的人,僅你一個。我身為大師兄,次次拿第一,唯有此事,甘拜下風……」

  我去!這還記著呢?平時話也不多,一旦陰陽怪氣起來,真是——

  叫人頭皮發麻。

  她趕緊湊過去,堵上了那張叭叭的嘴。

  不多時,天就亮了。

  在機關傀儡人的監督下,兩人分開各自修煉,而一整天的修煉結束後,秦七弦照舊被關小黑屋裡抄書,原本還有些擔心會被發現作弊,沒想到東池宴寫的字跡跟她一模一樣,成功矇混過關。

  她從小黑屋裡出來也沒休息,嘗試修煉《引星入海》。

  提升元神,才能有瞭解系統的資本!

  元神合修對神魂提升其實很大,然而,規矩是死的,傀儡也是死的,說三次開除就開除,現在已經違規了兩次,她可不敢再來上一回。

  沒想到的是,《引星入海》竟然沒起到作用,滄海一粟游離在天道之外,無法跟外界建立起聯繫,即是說,她溝通不到現實中,那顆獨屬於她的星辰。

  無奈之下,秦七弦去打聽了一下神識方面的進修補課問題。傀儡人每天安排的神魂淬煉還不夠啊,我要自覺加課,卷生卷死!

  七情蛇:「那就讓公孫厄用劍意劈你吧。剛好,你們倆都能得到淬煉……」

  公孫厄:「劍不能噬主。」

  經過一番勸說,秦七弦終於得償所願。

  每次被劍意削上百次後再用春風化雨來滋養元神,識海果然有了明顯的提升,真是拿命在修煉啊。

  修煉無日月,百年的時間,讓秦七弦的修為突破到了渡劫中期,而東池宴,則已化神初期。

  這日,正在修煉的弟子們聽到了鐘響。

  緊接著,所有人都出現在了雲海之上。

  諸天萬界,最後站在雲海上的人族和妖魔竟然不到三千。

  而這裡頭,倒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秦七弦一眼就看到了師父,百年的時間,師父從渡劫初期進階到了渡劫後期,身上的氣息看起來跟她差不多。

  秦七弦現在倒是清楚渡劫期以後有多難修煉,對於師父一個御獸師來說,這百年她肯定沒偷懶。

  師兄在元嬰期大圓滿,應該隨時都能突破渡劫。

  她還看到了同樣是靈植師的巫靈檬,修為仍在金丹期大圓滿,但是她的眉心中間有了一點兒綠葉花鈿,看起來並不是繪上去的,而是一片真正的葉子。

  靈植一脈的神通裡有一門融靈,需得契合本命靈植,融合後身上會帶著一些本命靈植的特徵,亦能掌握相關神通,顯然,巫靈檬掌握了融靈。

  這一門神通,秦七弦並沒有學。因為她沒有契約本命靈植——

  她的靈相是建木,注定不能只選一個。

  天下靈植,都是她本命啊。

  「你們所在的天地即將湮滅,在座各位均是火種。我們游離在天道之外,是守望者,也是引路人,接下來,你們的路需要自己走下去。」

  「滄海一粟也將重新隱匿虛空……諸位,後會無期!」

  「等等!」一個修士高聲道:「這是我煉製的同心佩,大家一人一份兒。」

  同心佩,就是修真界最古早的傳訊工具,一人一半兩塊玉璧,能夠用以傳音,高級的同心佩還有傳送陣法,就是一方能直接傳送到另外一方所在的位置,這種相當於仙器,煉製方法早已失傳。

  而現在,那修士拿出來的同心佩有竹篩那麼大,可以在裡頭躺下一個人。

  同心佩被分成了拇指大小的碎片,不論人族還是妖魔,每個生靈均得了一塊。

  「在下魯道仁,出去後大家常聯繫!」他站在中央,朝左右兩邊都拱了拱手,「妖域沒有靈氣同心佩不能使用,就先留著,記得抹上吸血妖蛭的血液,否則被噬靈草纏上,這玉片就會失去作用。」

  原來他就是魯道仁!

  秦七弦連忙道:「魯道友,來秦池啊!」

  魯道仁這才看到秦七弦,他反應過來,「秦七弦?」我那徒弟,心心唸唸的姐姐?

  他沒在這裡看到烏懷雪。

  想來也是,烏懷雪肯定過不了問心鏡的考驗,他後來雖有所收斂,但殺性過重,缺乏對生命的敬畏之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會不會後悔!

  下一刻,他看到秦七弦身邊的修士,渾身一震,「你,你……」

  秦七弦挽過東池宴的手,「我道侶,東池宴。」又指著坐在東池宴肩頭的小青果,「我們的孩子,秦九青。」百年時間,小青果個頭只長了一尺!實力卻已達到了渡劫!

  百歲渡劫,果然是天道寵兒!

  在滄海一粟,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講出他的名字,告訴他們,小九青是半妖。

  人族和妖族,不該殺個你死我活。繼續殺下去,只會自取滅亡。

  這裡的生靈,是滄海一粟重重試煉篩選過的,是他們未來的戰友,值得信任。

  「大師兄、東池宴……」人群中,江音好垂下頭,她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旋即發現,此時的她心湖平靜,已經沒有了多少波瀾。

  曾經的掙扎在真相面前不再有任何意義。

  大師兄這次依舊是大師兄。

  他是很多人的大師兄。

  卻是秦七弦一人的道侶。

  他找到了喜歡的人。

  在問心鏡前,她已流乾了所有的淚。所以,現在的她不會再為任何人傷心……

  以後,她只為蒼生落淚。手指微癢,江音好都有了一些靈感,她想彈一首曲子,叫什麼好呢?

  就叫一念生吧。

  一念起,萬物生。願這火種撒遍諸天、燎盡萬界,焚燃黑夜,燦爛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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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禮成

  烏龜繼續道:「外界生靈,其實都被告知了真相。」

  「有些沒有通過試煉,並非他們只有惡念,只能說,你們這兩族的心思都太複雜啦,具體如何,需要你們自行去甄別。」

  「當然,也有的壽元將近,或是完全沒有修煉資質根本做不到引氣入體,這種,我們也沒有辦法。」

  「我們能做的,就是告訴大家滅世之劫。」

  聽得這話,有人道:「既然都知道,豈不是又簡單一點兒?」

  魯道仁看向東池宴:「忘字真言你們忘了?」這裡,沒有一尊原來天地間的聖!這個認知,讓魯道仁心情也有些沉重。

  同樣,他也清楚,輕易捨棄渡川界一界生靈的便是聖尊,所以,沒有聖並不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現在的一切本就實力強大且站在權利巔峰的人造成的,正因為此,天下才會變成那樣,讓他在外界時,都不敢做一個好人。

  還收了個惡徒隱藏自己。

  這時,雲海之上,烏龜、水母、七情環蛇都露出了各自的真身。

  烏龜頂天立地,四足若柱,水母漂浮高空,閃耀若星辰,七環蛇好似在天幕上掛了一串風鈴,被風一吹,無數銀環碰撞、叮鈴作響。

  眾人手中的銀環消失,一個接一個地落在它豎著的尾巴尖兒上。

  大家都不知道它們的真名,有人見離別在即,上前詢問。

  烏龜:「烏龜、水母、七環蛇就是我們的名字,有句話不是叫賤名容易養活……」它哈哈笑了一下,「你們看,我們活了多久?」

  它說話時,雲團裡鑽出了一隻巴掌大小的雲馬。

  烏龜立刻笑了,「這虛空獸本命虛妄,早早隕落,若非僥倖入了問心鏡,早就湮滅在天地之間。」

  看到問心鏡的鏡靈,不少人都回憶起當初被問心鏡考驗時的情形,登時臉色大變,簡直將「你不要過來啊」刻在了臉上。

  就連東池宴都微皺了下眉頭。

  虛妄是虛空獸,天生能感知到別人的情緒,本來高高興興地鑽出來,發現大家都有些抗拒它後,它肉眼可見的薄了一圈兒。

  像是被風吹散了的雲。

  只是下一刻,它聽到有人在喊它,「虛妄過來!」

  抬頭,看到秦七弦,虛妄耷拉下的耳朵一下子立起來,頭上的獨角也閃耀紫藍色雷霆,下一刻,它頭往前一頂,撕開空間裂隙,出現在了秦七弦面前。

  真是一刻也不耽擱,一步也不肯走。

  將虛妄挼了兩下,又問:「能不能讓九青騎在你背上留個影?」天知道,她最開始見到雲馬就有這個想法,總覺得兩個寶寶都太可愛了,湊在一起的效果就不是簡單的一加一,肯定能萌化老母親的心。

  「可以多留幾段影像……」秦七弦道:「抱著、背著都可以,你也可以站在小九青的尾巴上。」

  兩隻崽黏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虛妄好幾次偷偷瞄秦七弦,然而當它動了念頭想要說出自己的願望時,烏龜的聲音在它腦海中想起。

  「滄海一粟的入門試煉你,你起到的作用至關重要,人心難測,只有你,能夠識破那些偽裝,也只有你,能淬煉他們心神。」

  它不僅可以窺見人心中潛藏的惡,也能看到大家的彷徨、無助,在受了巨大刺激後會做出什麼選擇,也是評判一個人能否通過的標準。

  有很多人,在得知真相後選擇了逃避,甚至於神魂崩潰。

  為什麼呢,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付出竟然是錯的,我以為我在守護蒼生,實際上,我卻是一個滿手鮮血的劊子手,是在助紂為虐。

  人心太過複雜,它們三個護山靈獸是難以琢磨透徹的,故而,問心鏡必不可少。

  它知道,秦七弦曾把自己的心願送給了虛妄。

  按照鏡中法則,虛妄可以提出願望,隨著秦七弦一起離開滄海一粟。

  然而,它們不是某一個時代的守望者。

  滅世之劫不會消失,滄海一粟,就是希望的火種,也必須一直存在。

  虛妄輕輕嗯了一聲。

  它心情差的時候身子會變淡,那其實是想告訴別人我心情不好,因為它能輕易感知他人情緒,就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情緒。

  但這次,它沒有變化,依舊笑呵呵地跟小九青玩,還偏頭問秦七弦:「取影取好了嗎?把我拍好看點兒。」

  秦七弦拉著東池宴過去,跟小雲馬和小九青一起自拍了個合照,又取了個雲海全景,把其他人和烏龜它們通通拍下來,接著,她把留影石拓印了一塊遞給小雲馬,「喏,這個是你的。」

  「不要不開心啦。」

  小九青也將自己的一片鱗片送給了小雲馬,「送給你。」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都看向了東池宴。

  東池宴:「……」

  他在袖中掏了掏,緩緩摸出了一顆亮晶晶的石珠子。

  得了三份禮物的小雲馬原地消失,片刻後,它出現在了烏龜的腿柱子背後,藏得嚴嚴實實。

  不過瞬間,它又噠噠噠地跑回秦七弦面前,嘴裡還叼著個東西。

  秦七弦覺得小雲馬看著有點兒奇怪,一時又說不上哪裡不對,等到它將頭伸過來示意秦七弦接住的時候,秦七弦才發現,她接著的東西是一支獨角。

  它頭上的獨角不見了!

  虛妄:「我的獨角在滄海一粟裡起不到什麼作用,我把它送給你啦!」烏龜說得沒錯,滄海一粟需要我,我不能離開。

  但滄海一粟不需要我的角,秦七弦需要。

  將獨角放到秦七弦手裡後,雲馬又快速跑到了烏龜的腿柱子底下,「送你了送你了,自己收好,不用謝。」

  手中的獨角冰涼,卻是小雲馬炙熱的心意。

  也不知道修復了仙域飛梭,能不能在虛空中再見到滄海一粟?腦海中立刻浮現了許多符文,這些年她也鑽研過陣符一道,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

  「好在有東池宴……」往身側一看,發現人空了?

  她不過走了下神,再抬頭時,就看到東池宴和小九青都去了七情環蛇那邊。

  他倆過去幹嘛,都沒給她打聲招呼?

  在說什麼呢?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

  還有師父他們離得好遠,要不要過去呢?

  正納悶時,就見七情環蛇身上的銀環簌簌抖動,發出了急促的鈴音。

  「東池宴和秦七弦,想在諸位的見證下締結合道契,由我來為他們證婚。」說罷,尾巴一甩,抖出一個銀環,直接套在了秦七弦的手腕上。

  與此同時,東池宴的手臂上也多了一個環。

  七情環蛇身上的鈴聲戛然而止,同一時間,秦七弦和東池宴手腕上的銀環齊鳴。

  「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不離不棄,相伴一生。你們二人在心中結下合道之契吧。」

  東池宴走到秦七弦身邊,取出了一條白色長裙。

  秦七弦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當初,他用銀鱗煉製的法衣!通體銀白,裙擺金線勾勒,層層疊疊,如同灑落在這片雲海上的晨曦。

  那時候,他還用大袖遮掩,不讓她偷看。

  黑夜瞬時淹沒了她。

  她在黑暗裡,窸窸窣窣地換上了銀鱗白裙。

  「結契。」神念輕觸在一起時,他們各自的銀環也迸發出雪亮的光芒,隨後各自隱沒在了他們的手腕上。

  七情環蛇:「禮成。」

  東池宴結的依舊是當初古秘境裡的那個上古婚契,在七情環蛇說合道契成的那一瞬間,眾人好似看見了一個種著梨樹的小院,鞦韆架在風中搖晃,秦七弦的身影出現在鞦韆上,東池宴則站在她身後,輕輕推著那架鞦韆。

  江音好微微一怔,她知道這個上古婚契。以前,她聽洛師兄講過。

  那時候,他們說,怎會有傻子結那樣的契約呢?

  她當時也那麼想。

  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天地間真的會有這樣的傻子。

  而這個傻子,是他們的大師兄!

  她坐下,為他們彈了一首《花好月圓》。

  烏龜:「時辰到……」

  有人笑道:「該入洞房了嗎?」

  眼前雲海翻滾,霧氣往上升騰而起,頃刻間遮擋了所有的視線。

  秦七弦抱著小九青,手則被東池宴緊緊扣住。

  然而下一刻,她仍是感覺到雙手皆空。

  她睜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青綠。

  滄海一粟裡修行百年,外界不過是眨眼瞬間。

  她依舊被千翠紫籐牢牢裹住,透過籐蔓縫隙,能看到秦池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裂縫,以及被天火灼燒過的痕跡。

  小金烏大聲喊:「娘,娘!」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娘,你怎麼……」上一刻還氣若游絲呢,現在突然就厲害了?而且,還換了身漂亮衣服!

  小小的腦袋簡直理解不了這麼神奇的變化!

  小金烏愣愣地回到秦七弦的識海,進去後直接傻眼,「好大!」她化作原形,在識海裡張開雙翅翱翔,卻始終都無法看見海洋的盡頭,最終直接落在了海中央的參天巨樹上,「娘,你好厲害!」

  秦七弦輕輕撥開籐蔓鑽了出來,她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又喊:「師父你們安排一下!」秦池進去的修士還不少,他們能將事情安排好。

  秦七弦則第一時間去到了月陣陣心處。

  月陣陣心的地方,放置了一具小小的屍骨。

  它是妖魔天蜃魅影。

  它是,東池宴的娘,而東池宴,曾親手煉製過這具屍骨。

  東池宴得知真相後是何種心情……她不敢去深想。

  原本,秦七弦想將這具屍骨取出好好存放,卻沒想到,到了陣心之後,就發現它已經跟月陣緊密融合在了一起。

  它身披月華,嵌入了月陣陣心,強行取出,只會損壞屍骨。

  「娘。」

  娘它融入月陣,也在守護這座城。

  秦七弦沒有強行將其取出。

  她在陣心坐下,直接修煉《墜星入海》,引星辰之力淬煉月陣,盡快修復秦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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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情花

  實力增強後,《墜星入海》引來的星辰之力也越多,持續的時間也越長。

  好似漫天星輝灑落秦池,沁入那些牆磚裂縫,滲進這傷痕纍纍的每一寸土地。

  月陣的陣紋緩緩亮起,與星輝交相呼應。

  星光似絲線,月陣如針,快速縫補著這座被風暴摧殘過的城。

  它們相伴彼此,共見新生。

  修煉完畢,秦七弦返回地面,先是施展青木化靈,將體內靈氣用來救治枯萎的靈植,城內和匣中山裡皆是滿地枯槁,看著叫她格外心疼。

  接著又叫來旬二,對秦池現在的情況也有了大概瞭解。

  天火降落時,大家都沒有呆在屋子裡,故而火球砸中的那幾棟房子裡都沒人,受傷的修士不少,但都沒有性命之憂。

  巫靈檬也第一時間施展了春風化雨為大家療傷,療傷的丹藥充足,現在都恢復得不錯。

  天地間的靈氣更加濃郁,秦池外也有了驚人的變化,明明天地間沒有什麼靈氣,卻好像靈氣全部都聚集在了那些草木之中,隱隱出現了很多珍稀靈物。

  凡間一場雨後便能長出大量菌菇。

  而這裡,天降帝流漿,無數奇珍異草瘋漲,隨處可見那種靈韻寶光,還有一些小獸出現變異,總之,外面的天地變化極大,多出了好多山峰和峽谷,也形成了懸崖飛瀑,宛如再次換了一片天地。

  他們這次出去沒有千翠紫籐引路,都險些困在了一個天然形成的石林迷陣裡。

  聽到這裡,秦七弦愣住,追問:「出去,誰出去了?」

  「哦,巫靈檬和陸河他們,他們結伴出去修復玄音子陣,說是準備把那陣法拆下來,佈置在秦池裡頭。」東聖弟子在忘川妖界服用紅塵渡厄丹突破到了化神境,引發忘川妖界崩塌,玄音子陣必然損毀嚴重,現在他們再次處於失聯狀態,無法登錄靈網。

  雖然秦七弦現在有同心佩可以跟其他蒼生門同道溝通,但得登了靈網才能聯繫仙域飛梭,現在要把大家聚集起來,還得靠仙域飛梭幫忙才行。

  「本來厄姐要帶隊的,結果她一出去就被壓趴下了……」

  「厄姐現在好厲害!」

  強者入內會受到壓制,是新界的天道法則。

  現在想來,這是天道對新生命的保護,然而,人族為了利益,琢磨出了壓境符,盡可能更多地進去攝走生機,爭奪利益。

  秦七弦問:「公孫厄呢?」

  「在城外呢。」

  秦七弦目瞪口呆。

  明知城外有天道法則鎮壓,她還跑出去?

  神識一掃,就見公孫厄正在城外練劍,她出劍的動作很慢,好似每一個動作都拼盡了全力,一劍揮出整個手臂都在顫抖,很明顯,她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蒼生崖百年時間,公孫厄的劍意劈過秦七弦無數次。

  故而,秦七弦的神識剛剛釋放出來,公孫厄就察覺到了,她沒回頭,只是道:「我在用天道法則淬劍,不必管我,忙你自己的去。」

  秦七弦:「知道了。」

  返回匣中山後,秦七弦掏出同心佩。

  這個同心佩的優點是無需通過玄音陣,大家都能隨時聯繫,安全保密性極高。

  缺點是不管說什麼,所有人都能看見。

  是看見,因為擔心他們這些火種暴露,同心佩是無聲的,文字會出現在小小的玉片上,隔一會兒也會消失得乾乾淨淨,這樣一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就算以後落到他人手中,也不會暴露其他人。

  秦七弦拿出來時,正好看到了忘字真言這四個字。

  接下來,又有三個字亮起。

  「不敢忘。」

  一個又一個光點亮起,均在小小的水幕上浮現出不敢忘三字。

  她還看到了小九青的字,而東池宴的字跡……

  看著頗有些眼熟,丑萌丑萌的,跟他本人一點兒不搭。

  秦七弦將不敢忘三個字寫上去後才反應過來,為何東池宴寫的字會那麼熟悉!

  那分明就是模仿的她的筆跡。

  他每日修煉完畢,仍會抄寫靜心咒,一直用的她的筆跡。

  他們不可能在幾千人同在的同心佩上來談情說愛不幹正事,然而——

  看著那字跡,秦七弦嘴角上揚,心甜如蜜。

  旬二他們其實也都進入了蒼生門試煉,只是沒能通過,然而,剛才她也試探過,發現大家都沒了蒼生門的記憶,顯然是忘字真言起了作用。東聖一個人能做到嗎?還是說,其他聖尊也有參與?

  好在通過試煉的弟子都經過了心魔考驗和元神淬煉,在蒼生門傀儡人的監督下日復一日的修行,這些志同道合的蒼生門道友並沒有忘記。

  很快,一個接一個光點亮起,所有人都記著自己的使命,無一遺忘。

  至於妖魔,因為妖域環境,同心佩暫時不能使用,現在在同心佩上留下文字的僅有東池宴和秦九青。

  「當下,最要緊的是保護好自己。」

  魯道仁:我以前不敢做好人,是因為我知道,身邊已經沒有幾個好人了。也看到了那些好人的下場,而現在——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不是在孤軍奮戰。

  他問秦七弦:「啥時候來接我?」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秦池煉製那一粒米!對於一個煉器師來說,頂尖的煉器材料可遇不可求,而他若是能煉製出滄海一粟那樣的法寶,此生無憾!

  秦七弦:「等我聯繫上仙域飛梭就直接來接你。」

  藍花楹:「也接下我們。」

  秦七弦:「哇,你也在啊。」

  藍花楹:「……師姐過分了。」

  秦九青:「我也想呀。魯伯伯能修好仙域飛梭嗎?仙域飛梭修好後能嗖地一下飛到妖域嗎?」

  魯道仁並無把握,只說盡力而為。

  與道友們短暫聯繫後,秦七弦聽到外面再次電閃雷鳴。

  她心頭一抖!

  最近真是被天災給整怕了。

  神識一掃,就發現是師兄在渡劫。

  哦,放心了。

  師兄在滄海一粟裡就達到了元嬰期大圓滿,隨時都能衝擊渡劫境,現在一離開滄海一粟,他就突破了?

  在靈氣充盈的時代,渡劫期修士遍地都是。像藍鱗所在的鮫族,很多幼崽出生即是金丹境,而這樣的實力,鮫族還處於底層,被其他種族欺壓至險些滅絕——

  故而,渡劫這個境界其實並沒有到什麼上天妒忌要設下重重考驗阻止進階的地步。

  在這片天地,修士突破都不算難,修為足夠、準備充分便是水到渠成。唯有根基不足、或者損傷了根本、元神不穩的修士強行突破才會失敗,造成修為不進反退。

  師兄在蒼生崖修煉百年,根基極其牢固,秦七弦並不擔心他會失敗。

  她取出琴,沒有呼喚系統,而是靠自己彈了一首破境曲。

  在蒼生門,陣法她的確不擅長,但是琴道和丹道都有所突破,已經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彈出蘊含意境的曲目。

  這一首破境曲她練習過上萬遍,早已熟極而流。

  曲聲正激烈時,秦七弦看到師兄的小樓四周狂風大作,樓上烏雲不斷擴張,將他和師父的小樓都籠罩其中。

  秦池其他地方都還艷陽高照,唯獨他兩人小樓上空,停著一片黑沉沉的烏雲。

  秦七弦看到師父走到了窗邊,伸手將窗戶推至最開。

  狂風吹亂了她的烏髮,而她也未離開木窗半步。

  不多時,斜風將細雨也吹到了她的房間,秦七弦注意到,師父都沒有施展出一個靈氣屏障阻擋風雨。

  這是,關心則亂嗎?

  很快,磅礡的靈氣從師兄所在的小樓震盪開,靈氣化作了層層漣漪,延伸向四面八方……

  而作為漣漪中心的小樓內,烏雲底下,竟然再次出現了一個新的異相。

  就見一縷血絲從師兄的窗戶外伸出,像是樹上的連理枝一樣,徐徐延伸,纏繞在了師父面前的窗稜。

  血色絲線一縷一縷的纏繞。

  先是纏出了一個小花苞,接著,絲線纏出了層層疊疊的花瓣,形成了一朵嬌艷欲滴、紅得妖異的花。

  在看到那朵紅花時,師父明顯怔住。

  她竟伸手想要關窗!

  然而她的手被紅花的絲線緊緊纏住。

  師兄也站在了窗邊,他與師父對視,「孤道友,認得這花嗎?」

  孤懸燈:「胡鬧,我是你師父。」

  塗檀眉眼鋒利,半步不退:「師父?可曾為我傳道解惑過?」

  「師父,為何見過我識海深處的靈相?你還記得自己見過多少次嗎?」

  孤懸燈神情恍惚,一時答不上來。

  「答不上來,還是數不過來?」

  聽到這裡,秦七弦直呼好家伙,這是神魂合修過多少次,以至於根本數不過來!

  太刺激了,這是我能聽的嗎?

  秦七弦:對不起,我還想聽!

  縷縷紅絲纏上雪白勝霜雪的皓腕仍未停下,一點點地攀上她的指尖,在她指尖開出一朵小小的紅花:「孤道友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是吃干抹淨了,不打算認賬了嗎?」

  孤懸燈面紅耳赤,她沒辦法直視塗檀的眼睛,直接將頭撇向一邊,隨後就看到了在底下看熱鬧的秦七弦……

  她心頭一抖,接著手上用力,震散了指尖花。

  同一時間,塗檀噴出一口鮮血,那飛濺的血液好似被風都吹到了她臉上。

  孤懸燈愣住,心慌意亂:我,我沒用多大力。

  她扭頭去看塗檀,就見他「啪」的一下,關緊了窗。

  孤懸燈站在窗口沒動,而秦七弦沒有繼續往下看,果斷回了匣中山。

  師兄那點兒傷壓根兒不需要她操心。

  師父本就心情複雜,有她旁觀顯然會有更多顧慮,她還是識趣點兒,別留在那裡當電燈泡。

  修士突破時有時候顯現靈相,比如她突破時就顯了建木——

  合著師兄出來突破,是為了將自己的靈相展示給師父看?

  畢竟在蒼生門,在高強度的修煉下,大家很難碰得上一面。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東池宴和公孫厄……

  想明白此關節後,秦七弦心生感歎:師兄這一手,實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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