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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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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定離】被系統強制分配道侶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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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劍鳴

  淬劍池邊,天劍宗宗主、長老們全部到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池中的銀色倒影上。

  「東聖真的隕落了嗎?」

  大宗門的強者都會點一盞魂燈,魂燈熄滅,則代表神魂俱滅。

  東聖也有魂燈,卻是在雲中鏡上,而這雲中鏡出入需要身份銘牌,唯有極少數的修士擁有。

  「兩位仙侍早已聯繫不上。」說話的是天劍宗宗主寧微,她穿玄色勁裝、面若寒霜,抬手虛指向前,一道凌厲的劍氣刺入水中倒影,卻沒能撼動其一絲一毫。

  「擁有身份銘牌的人呢,能聯繫得上誰?」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大家都試過了。

  那些人,要麼死了,要麼很多年前就在外界遊歷,發出的訊息猶如石沉大海。

  總之,現在一個都聯繫不上。

  一位站在邊緣的長老略一猶豫後道:「關長情這次在外歷練時有幸結識了白吹雪前輩,最近一直有聯繫。」

  東聖共有七位關門弟子,白吹雪排行第六,年紀輕輕已是渡劫七層實力。

  「柳繁,此話當真?」見眾人紛紛看了過來,柳繁臉上露出笑容,「長情這次能回來感悟長青劍碑,便是受了白吹雪前輩指點。」

  有人酸道:「難怪一進去就劍鳴六聲……」

  「那趕緊讓關長情聯繫白吹雪啊!」

  書畫二聖都發聲了,東聖隕落不會有假。他們並不是想看魂燈,而是……

  眼紅雲中鏡!可以說,天劍宗所有的資源加起來,都不如他們頭頂上的雲中鏡,那裡才是真正的修煉聖地。

  「長情在長生劍碑之中,快出來了!」

  長生劍碑進入後外界就無法干擾,只能等他自己出來!

  「他進去幾日了?」

  柳繁:「九日!」

  寧微頷首,「不錯。應該快出來了!」

  以往都是盼著弟子在劍碑裡呆得越久越好,這一次,卻是盼著他快點兒出來,東聖隕落,雲中鏡這塊肥肉,誰都想啃一口!

  ……

  長青劍碑矗立在黑色的高台祭壇上。

  祭壇共三層,每一層上都刻滿繁複花紋,粗看密密麻麻複雜多變,凝神細看,便會發現那是無數正在揮劍的人影!

  是天下劍修,萬萬千千!

  底層燃著一支支凝神香,第二層上懸掛五顏六色樣式各異的劍穗,第三層上就是一塊高十丈、寬約一丈的劍形石碑,石碑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劍痕,在正中間有一道筆直的豎線,好似將劍碑一分為二。

  公孫厄還沒靠近石碑,她原本飛在空中,察覺到底下有劍陣後才落地,改為步行。

  不是擔心被劍陣圍殺!

  而是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她能夠感覺到,底下組成劍陣的飛劍都是靈劍,劍中有靈,對她極為親近。

  就好像靈植管秦七弦叫建木媽媽一樣。

  她現在,高低也是個劍祖宗。

  公孫厄一路過來,行過之處,大地顫動不止。

  地下埋葬著數不清的飛劍。

  這些劍,都想鑽出地面,跟在她身邊。

  不過公孫厄不需要,她腳步看似很輕,然每一次落下,都會有劍意擊出,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劍靈老實下來,只是雖不敢亂動了,卻也個個透露出委屈的情緒,發出微弱的輕顫。

  每一柄劍都在輕顫。

  彙集在一起,依舊是動靜不小的地震。

  然而這樣的震動,就好比人在激動時的心跳,無法再繼續壓制,只能任由它們嗡嗡嗡了。

  她徑直走向祭壇,抬腳踏上第一層台階時,坐在祭壇旁邊抱著劍的年輕劍奴才發現她,驚呼道:「來者何人,竟敢……」

  下一刻,他怔住,「是,是你!」

  公孫厄!

  渡一作為關長情的劍奴,他也認識秦少白。

  秦少白隕落在幻世古境裡,被公孫厄一劍削了頭顱,他的劍主關長情還因此受了責罰!

  不少人嘲笑他錯把魚目當珍珠,帶了個廢物秦少白回來,卻打壓真正的劍道天才公孫厄!

  「你來這裡做什麼?」渡一臉色忽變,「你你怎麼進來的!」

  他是劍奴,小命捏在關長情手裡,哪怕心底十分佩服公孫厄也不敢表露半分,這會兒只能沉著臉道:「擅闖劍魂碑是死罪,你不是天劍宗弟子,我不知道你怎麼過來的……」

  他視線落在公孫厄身上,只覺她靜靜站在那裡,整個人如雪山之巔的紅日,光芒萬丈。

  渡一咬牙,快速道:「趁無人發現,你速速離去,我可以當做沒見過你……」

  見公孫厄不為所動,他急了,「再不走我叫人了!」

  「關長情已進去九日,劍鳴七聲,他快出來了!」

  「劍鳴三聲,便是天劍宗的內門弟子。」

  「五聲為精銳弟子,七聲為天驕弟子,十聲則能直接成為傳承弟子,他這次有機會劍鳴十聲,拜得東聖為師……」

  公孫厄這才看他一眼,「東厲風死了,你還不知道?」

  渡一愣住,「怎麼可能!」

  劍魂碑內劍意無窮無盡,玄音骨在此處無法施展,故而,他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公孫厄繼續道:「你是說,關長情在裡面?如何進去?」

  她一路走過來,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突破契機,直到此時,聽到關長情的名字。

  一個她覺得並不重要的名字,卻好似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幼時條件艱難,折枝為劍。

  被發現有練劍天賦後,送到秦家做了劍奴,替秦少白養劍、試劍,那時候,她想成為一名劍修,擁有屬於自己的飛劍。

  她沒日沒夜的練習,因為不想跟那些被斬碎的木頭樁一樣,她幻想自己也是一把劍,落在她身上的萬千劍芒,是在磨劍,為她開刃。

  正是因為這樣的信念,她才能一直堅持下來。

  後來,她在劍道上的天賦終於被其他人看見。

  她擺脫了劍奴的身份,成為了靈霄門的內門弟子。

  然而,因為師父的接連隕落,她被視為不祥、災厄,遭人排擠,遭原來的劍主打壓。

  她的劍心,堅如磐石。

  不論是一開始身為劍奴時的折辱,還是被發現天賦驚人時短暫的榮光、又或是師父接連隕落,從人人羨慕的內門弟子變成無人敢靠近的厄運之人……

  人生的大起大落,都無法動搖她的劍心!

  她一心向劍,不在意劍道之外的任何事,然而,關長情……

  他曾以劍意為囚,將她鎖在渡川界。

  「一個永遠也走不出貧瘠之地的籠中鳥,去不了妖魔戰場的劍奴而已,何須介懷?」關長情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好似撞上了那扇她一直沒能推開的門,將縫隙都擴大了一些。

  公孫厄覺得自己抓到了點兒什麼!

  她要做秦七弦手中的絕世神兵,斬盡天下不平事,而她自身,經歷過的不公,都還未了結!

  不能不在意。

  因為關長情的劍意囚牢,她無法離開渡川界。當初雖然有人願意幫她,替她解決囚牢,但她想等秦七弦,沒有登上離開渡川界的靈舟。

  以至於後來,秦七弦明明有陰陽核桃舟,卻也沒離開渡川界。

  秦少白已死。

  關長情……

  公孫厄難得笑了一下,她問面前的劍奴:「長青劍碑,如何進入?」

  這一笑晃花了渡一的眼,他稀里糊塗地答應道:「以劍意做敲門磚,劍鳴三聲以上,中間的縫隙便能開啟,弟子可入內感悟。」

  「最近不是鳴劍禮的時間,裡頭只有關長情一人。」

  公孫厄:「多謝!」

  她並指為劍,隨意地往前一揮,一道劍氣擊出,在即將落到長青劍碑上時,劍碑驟然發光,其上萬千劍痕宛如活了過來,各種各樣的劍意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灼眼的神輝。

  鳴劍禮,以自身劍意為敲門磚,看能否得到先賢劍意認可。

  即是敲門磚,也是試金石,若是劍意太弱,會直接被神輝所撲滅。劍意越強,劍鳴則越多!

  公孫厄的劍意與萬千劍意撞在了一起!

  她連劍都沒拿,就是揮了下手,那劍意毫無光芒,跟神輝相比,猶如毫不起眼的螢火。

  渡一緊張大喊:「當心……」對劍魂碑不敬,會被先祖劍意所傷!

  然而話還未說完,他就聽到錚的一聲響!

  劍鳴了!

  錚錚錚錚!

  一聲接一聲的劍鳴響起,聲音逐漸拔高,中間都沒了停頓,直接連成一線,宛如尖銳蟬鳴!

  渡一目瞪口呆,他都懷疑劍魂碑是不是壞了?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劍魂碑從中間一分為二,密室入口出現了!

  公孫厄這才抬腳,邁上第二步祭壇階梯時,祭壇上的劍穗紛紛舞動,繞著公孫厄飛成了花蝴蝶,恨不得立刻懸掛在她身上。

  公孫厄一個沒碰,直接上了第三步台階,隨後一步跨入劍魂碑。

  她進去後,劍魂碑迅速合攏。

  片刻後,一大群人烏泱泱地飛了過來。

  柳繁激動得滿臉通紅,「劍鳴不絕,天賦驚人,我們天劍宗又要出一個劍仙了!」關長情是他徒弟,若是能得到劍魂碑完整的傳承,那頭頂上的雲中鏡……

  就算不能獨吞,他們也能佔個大頭。

  一想到這些,柳繁就興奮不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劍魂碑,只待關長情出來,他立刻就衝上前去噓寒問暖。

  旁邊有人在問劍奴的話,他都沒聽清。

  「不,不是……」

  柳繁皺眉,「什麼亂七八糟的。」

  就聽宗主道:「公孫厄?怎麼可能!」

  啥?

  寧微沉著臉道:「引動劍鳴的是公孫厄,不是關長情!」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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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擇主

  長青劍碑門縫很窄,只容一人通過,進去後卻別有洞天。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山洞,在公孫厄進來前,洞內一片漆黑,等她進入後,洞裡就有了第一縷光。

  像黑夜裡亮起的第一顆啟明星,高懸上方。

  公孫厄繼續往前走,隨著她腳步落下,一顆接一顆的星辰亮起,很快,整個山洞洞頂好似鑲嵌了璀璨星河,而腳下地面、四周石壁也都是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山洞裡,光芒如綢如浪,在洞內層層翻湧。

  以往任何一個劍修入內,都會被石洞內的劍光刺得睜不開眼,然而公孫厄絲毫不受影響。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亮。

  逐漸勝過了山洞裡的璀璨光輝。

  在這片光海裡,每一道劍意都好似有了實體,它們像風、像火、如雨、似霧……

  這些劍意爭先恐後地湧向公孫厄,繞著她不停地轉圈兒,因為數量龐大還擠成了一團。

  施展出劍意的劍修絕大多數都早已隕落。

  劍修的飛劍或許也已經折斷、腐朽,埋葬在劍塚之中。

  然而,劍意長存。

  這便是長青劍碑的由來!

  ……

  長青劍碑內的劍洞分為主洞和次洞。主洞劍光熄滅後,次洞就會顯現,入內的劍修便能進入次洞修行,吃透那些選中的劍意。

  關長情就在一個次洞之中,他正在領悟劍意,等到劍意徹底吃透,又能再鳴一聲。

  白師姐說他鳴劍十響的機會很大,一旦成功,他就能成為東聖的關門弟子。

  想到這些,元神上的疼痛都變得一點兒也不難熬!

  他想,有幾個劍修能像他這樣瘋狂,主動讓劍意攻擊識海,從而捕捉到那一絲意境!

  而他,可以做到!

  就在他稍作歇息,準備迎接下一道劍意時,耀眼奪目的光芒驟然亮起,無數劍意迸射而來,讓關長情不得不閉上眼睛。

  劍光!

  每一個修士進洞就會遇到劍光,這些光芒如千千萬萬銀針刺目,沒有人能在劍光下一直睜眼。

  眼睛睜著的時間越長,能夠吸引的劍意就越多。

  他有白師姐相助,堅持了三個呼吸才因為淚流滿面而不得不閉眼。

  這新人,不知道會堅持多久?

  現在不是鳴劍禮開啟的時間,進來的人必然有後台,會是誰呢?難道,也想競爭東聖弟子名額!

  關長情登時眉頭一凜,隨後,他睜開眼,看向主洞。

  這裡是次洞,光線沒有那麼強烈,只是依舊對眼睛有些影響,剛一睜開,雙目就又脹又痛。

  不過他還是咬牙看向主洞中央。

  那裡的人……是?

  他根本看不清人,只覺到處都是劍光,而中央位置的劍芒更加耀眼!

  淚水模糊了關長情的視線,他閉上眼,短暫休息一下後,再次睜開,而這一次,他總算看到了人影。

  進來的新人週身籠著一層輝光,看不清她的五官。

  不知為何,明明連面目都未看清,關長情的心卻撲通撲通地亂跳。

  ——我要得到她!

  這個念頭,瞬間充斥整個腦海,讓他腦子迷瞪瞪的,心如貓抓一般,酥癢難耐。

  恰這時,他看到光中的女子釋放了一道劍意!

  關長情心中一慌,「不可!」

  劍意是長生劍碑的敲門磚,進來了萬萬不可再釋放劍意,一旦施展,劍洞內的萬千劍意都會暴動……

  對方已經出劍,根本來不及阻止!

  萬千劍意之下,釋放劍意的人一定會粉身碎骨……誰送她進來的,為何她連這都不知道!

  關長情心如刀絞,此刻心中之痛,竟勝過了得知靈箜入住鏡中天的那一刻。

  然而想像中的粉身碎骨並未出現,就見她的劍意與萬千劍意相撞,猶如一滴水珠撞擊海中掀起的巨浪,更似一人向千軍萬馬發起衝鋒!

  他好似聽到了一聲劍嘯,刺入耳膜,侵入神魂。

  手中長劍隨之一顫,他的心神,也跟著顫抖不停。

  「壓制了!」她竟然壓制了洞內萬千劍意……

  她一人一劍,睥睨天下。

  關長情欣喜若狂,他發現,明明對方很可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他竟沒有生出半點兒嫉妒之心。

  看到女子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關長情連繼續領悟劍意都忘了,他下意識地往前走,直到走到所在劍洞門口時內心才有了一絲糾結——

  劍洞內修行的機會來之不易,他還沒有劍鳴十聲,不能出去!

  關長情的手扣住洞壁,他深吸口氣,主動打招呼,「師妹……」

  下一刻,關長情整個人僵住,摳著石壁的手驟然用力,捏得石塊紛紛墜落,「是,是你……」

  公孫厄,怎麼會是公孫厄!

  幻世古境,公孫厄展現出了驚人的劍道天賦,她越強,就顯得他越沒有眼光,因為公孫厄,他被狠狠訓斥了一頓,面上無光。

  他也聽說很多劍修心悅公孫厄。

  關長情對此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沒見過公孫厄,中等姿色,跟靈箜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萬萬沒想到的是,再次見面,他會對公孫厄動心。哪怕現在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關長情也對她討厭不起來……

  關長情冷哼一聲,移開視線:「你破了我的劍意囚牢。」

  他不能繼續看她。

  繼續看下去,心神都會失守。

  難不成,她修了什麼高深的魅惑之術?

  「你入了天劍宗?誰是你師父!」

  他問了這麼多,公孫厄一句沒答,繼續往前時,撞到了一層劍氣屏障。她微微皺了下眉,停在次洞門口。

  關長情:「你師父沒告訴過你,有弟子修煉的劍洞無法再入內!」他神情倨傲,居高臨下地道:「你可以選擇我旁邊的劍洞。」

  「既然你也入了天劍宗,以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我……」關長情淡淡道:「我那有一塊劍魄,就當給你的見面禮!」

  「你……」

  看到公孫厄穿過劍氣屏障後,關長情下意識後退一步,「你怎麼進來的?」

  他本就站在洞口。

  哪怕退了半步,與公孫厄也離得極近。

  近在咫尺的女人好似在發光,她靜靜站在那裡,就讓他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關長情:「你進來做什麼?」

  他還有一絲理智。

  然而,貪婪的目光落在公孫厄身上,強烈的佔有欲幾乎充斥了他的整個元神。

  他伸出手,想要將面前的女人攬入懷中。

  一直沒說話的公孫厄終於開了口,「來殺你!」語畢,整個人化作一道驚鴻劍光,穿過了關長情的身體。

  她好似沒有實體一般,從他面前走到了他身後。

  關長情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太快了。

  快到,他都沒感覺到疼痛。

  也沒意識到,他剛剛經歷了什麼。

  直到緩緩轉頭時,關長情才察覺到了不對——他的身體,怎麼裂開了?

  一條血線憑空出現,將關長情分成了均等的兩半,直到身體往兩側倒下,才有沖天的血柱噴射而出……

  公孫厄手臂上也濺了一滴血。

  她可以滴血不沾身。

  然而,她沒有躲。

  關長情的血,正好用來祭劍。

  熱血滾落皮膚上,明明沒有什麼溫度,公孫厄卻覺得手臂滾燙。

  剛剛吸納的無窮劍意在體內流竄,她的血液也迅速沸騰,身體內部出現了一道裂紋,緊接著,好似有重錘落下,敲擊在她的身上,發出「噹」的一聲響!

  頭頂碎石滾落,整個大地都在震動。

  四面八方的靈氣湧向了公孫厄!

  地下埋藏的那些靈劍失控般地飛了出來,紛紛衝向了長青劍碑!一開始只是劍碑附近,震動迅速擴散直天劍宗各處,又波及了整個青梧界……

  那些埋藏在青梧界地底的劍,無論品階高低,無論殘破與否,此刻都只有一個目標,鑽出地底,飛向劍祖宗!

  「怎麼回事?」

  「長青劍碑出事了!」

  天劍宗的修士還沒從劍鳴不斷的異相中回過神,現在又出現了靈劍暴動,不僅地下的飛劍從土裡鑽了出來,就連他們的本命飛劍都快控制不住了……

  寧微等人還能控制住自己的飛劍。

  她的劍有劍靈,能夠簡單溝通。

  寧微:「神劍出世,萬劍歸一!」

  她瞥一眼池中倒影,毫不猶豫地朝著長青劍碑的方向飛了過去。

  作為劍修,雲中鏡和神器不難取捨。

  柳繁:「難不成劍魂碑本身是一把神劍的傳說是真的?我那弟子天賦驚人,得到了神劍認可!」

  「也有這個可能。」

  柳繁笑得合不攏嘴,只是這笑容在他拿起玄音金骨後瞬間消失了。

  柳繁:「這不可能!」

  旁邊的人還愣了一下,「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柳繁一臉鐵青,咬牙切齒地道:「關長情,魂燈滅了!」

  關長情死了?

  那這異相,是誰引發的!

  「你們看天上!」

  黑雲如墨,穩穩地罩在長青劍碑上方。

  「是劫雲!」

  這次的劫雲來得如此突然,它倏忽而至,剛剛出現,便有一道金色閃電從天而降,如巨龍咆哮著衝向了長青劍碑!

  劍碑之處,一道人影飛出,主動撞向了空中雷劫!

  「轟隆」一聲巨響,天上雷霆竟被一劍斬碎,而那女子沒有停下,拔劍向天,劍斬蒼穹!

  頭上黑雲如墨,就好似這人間霧霾,她要做這世間最鋒銳的劍,斬盡天下不平。

  還天地一片朗朗乾坤,河清海晏!

  總不能,什麼都讓秦七弦去做,讓她頂在所有人前面!

  這一次,換我來!

  有人認出了女子的身份!

  「公孫厄!」

  管秋擇激動得喊破了音,「是秦池公孫厄!」

  不過下一刻,他的聲音就被更大的聲音掩蓋!

  「雲中鏡!」

  「雲中鏡燃起來了!」

  淬劍池上,雲中鏡的銀色倒影上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紅點,一開始大家都沒意識到那是什麼,直到,紅點越來越大,化作一團跳躍的火焰……

  他們沒有看到天上有火光,可都感覺到了,炙熱的高溫,就好像,頭頂上方懸著一顆火球,烤得地上的人汗流浹背,靈氣屏障和防禦法寶都防不住……

  「誰,是誰!」

  管秋擇道:「公孫厄都來了,還能是誰?」

  他抬頭看了一下天,「肯定是秦七弦。」

  天下書院這兩個記名弟子,真忒麼了不起。

  一人毀了長青劍碑。

  一人燒了鏡中天。

  管秋擇摸了摸鼻子,完了,天劍宗完了。

  作為剛剛從書院返回天劍宗的弟子,他竟然不怎麼傷心……

  還是公孫厄更加重要!

  四周都是飛劍!

  源源不斷地從遠處飛馳而來,密集得好似劍雨一般。以至於管秋擇根本不敢亂動一下,他只能站在原地扯開嗓子喊:「公孫厄,好樣的,劈開那劫雲!」

  身邊同伴問:「她成了神劍,我們豈不是更沒希望了?」

  空中的女子,是萬千劍修的夢。

  而此刻,她一次又一次出劍,驚鴻劍氣竟比天上雷霆更耀眼。

  那壓在她頭上的黑雲,竟是被她一劍一劍劈得粉碎。

  陽光灑落,熠熠生輝。

  公孫厄低頭,她的視線掃過底下乖乖立著的飛劍,又看向遠處那些目瞪口呆的劍修。

  劍修愛劍。

  而她……

  知道該如何做了。

  公孫厄微微一笑,「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浩然天地,正氣長存。吾輩劍修,當心懷坦蕩,光明磊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她負手而立,「你們知道如何擇主了嗎?」改變一個人太難,不如,先教教飛劍。

  底下飛劍齊刷刷點頭!

  心懷仁義,懲惡除奸,名劍擇主!

  眾劍修:「……」

  釜底抽薪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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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告知

  「她開闢了一條全新的劍道之路。」

  以天地為熔爐、自身為劍,歷經千錘百煉,領悟萬千劍意,鑄造絕世神兵。

  沒想到,這條路竟能走通!

  寧微傳音於身邊眾人:「一起出手,先將她攔下再說!」

  一青衣男子一步上前,搶先道:「毀了我們的長青劍碑還想走?」他原本是想祭出飛劍,然而本命飛劍居然喚不出來,無奈之下,他拿出一面青色陣幡用力一揮,就見他手中布幡迎風就長,化作青磚城牆包圍四面八方。

  他這一攔,將後面飛過來的飛劍都攔住了。

  天劍宗地下的飛劍早就圍在了公孫厄下方。

  現在飛過來的劍都是從更遠處過來的,本來路上就耽擱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見著了劍祖宗,即將靠近時卻被法器攔住!

  一柄斷劍撞到城牆上,發出不甘地嗡鳴。能夠飛來的劍都有靈,只不過劍靈有強有弱。

  斷劍劍靈微弱,它委屈地嚶了一聲,身體緩緩下墜。

  恰這時,一道青光倏忽而至!

  「匡」的一聲響,是斷劍落在了青光劍上發出的聲音。

  眾人這才看清,那竟是一把細長的青色長劍,宛如一片象草葉。

  「好快的劍!」

  「無主的仙劍!青梧界竟然還有無主的仙劍!」這柄劍原來藏在何處?竟然無人發現它!

  神劍十有八九是搶不上的,可這仙劍……

  有人眼疾手快,抬手想要鎮壓青光仙劍,卻見那仙劍突然週身迸發出雪亮銀芒,劍尖所指位置,烙下了一個漆黑的小點兒!

  下一刻,它嗖地一下穿過圍牆,一路擠開其他飛劍,背負著斷劍穩穩停留在了公孫厄面前。

  被洞穿的陣幡威力大減,以那個破洞處為中心,裂紋像是蛛網一般往四周延伸——

  其他的飛劍登時大喜,紛紛撞擊牆壁。

  青衣修士大驚失色,然而想收回也來不及了,不過眨眼之間,大量飛劍扎透了他的法器,等他好不容易收回時,好好的一面陣幌變得千瘡百孔,徹底毀了。

  這可是個上品靈器啊……

  寧微:「開啟護山結界,所有弟子聽令,結鎮劍之陣!」

  劍只是劍!

  而劍修,才是掌劍之人!強大的劍修,不會連自己的劍都控制不住,駕馭不了!

  天劍宗,數萬劍修結陣,一時間,劍意沖天,如同一張巨大的劍網,從天而降。

  強大的力量如天地將傾,壓向了懸停空中的公孫厄。

  他們的目的是將其困住,只要將她留下,總能想到辦法逼其臣服。

  密密麻麻的劍氣鎖鏈纏向了公孫厄,然而,公孫厄並沒有任何動作,她先是安撫了底下忐忑不安的劍靈們,接著偏過頭,斜睨了一眼領頭的天劍宗宗主寧微。

  四目相對,寧微心尖兒一顫,她下意識將劍握得更緊一些。

  她的本命劍早已與她心意想通,絕不會受什麼神劍蠱惑!

  公孫厄不屑道:「就你們人多?」

  她有實力去拼,然真衝撞起來,少不得斷幾把劍。

  所以,還是聽秦七弦的話,直接搖人吧。

  只是還未來得及叫人,就見天上一個金光閃閃的小點兒突兀出現,緊接著,蒼穹上出現了一隻巨眼,急促的鈴鐺聲震得底下眾人心神一震。

  巨目射出金光,光柱宛如一根金色長棍,重重地敲在了天劍宗的護山結界之上。

  同一時刻,地上那還拿著殘破陣幡的修士慘叫出聲,手臂卡擦一聲折斷!

  斷裂的手臂上出現一團冰冷的幽藍火焰,將血肉灼燒成了冷霧,須臾之間,他的斷臂就只剩下了一截晶瑩剔透的骨頭。

  玉骨飛上高空,與空中的白骨花轎融為一體。

  天芽掀開簾子走出花轎,腳踩的地方,正是剛才那一截臂骨,「這樣劣質的骨頭,只配用來當個踏腳石。」

  她鑽出骨轎剎那,一道血河懸空,血浪翻滾咆哮,撞擊出無數的紅色水珠,那些水滴輕易地穿透了防禦結界,落到底下很多修士身上。

  有人怔怔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色水珠,眼神逐漸迷離,像是陷入了一個捨不得抽離的旖旎夢境。

  這還沒完!

  巨大的黑色鳥翼自血河中伸出,猛地一扇,掀起的颶風將劍陣的陣型都衝散,劍氣凝聚的鎖鏈被風吹得七零八落,而底下的公孫厄卻是連髮絲都沒亂上一根。

  寧微渾身冰冷。

  她的面前飛來一根純黑的羽毛。小小的一根黑羽,輕柔地飄過來,然而,它只是看著渺小,那一羽好似一個域,蘊藏著一個世界!

  她身體被凍僵,亡魂大冒。橫在身前的飛劍緩緩扭曲變形,她的劍快要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量了……

  「天妖!」寧微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聲音。

  不是說鎮妖關沒破,妖魔沒有攻入修真界嗎?它們,怎麼會出現在青梧界,還來得這麼快,來得毫無徵兆!

  一個陰森恐怖的聲音在她識海裡響起,「這個,我吃了吧。」

  漆黑的羽毛好似直接落入識海之中,飛向她的靈相!

  寧微目眥欲裂,然而,她根本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根羽毛如同一柄漆黑的巨劍,重重落入識海中央!

  「兩族已停戰,共渡滅世之劫,不可隨意傷人。」

  公孫厄的聲音響起,對此刻的寧微來說無疑於天籟。

  天鴉縮至拳頭大小,停在公孫厄肩頭,伸開的翅膀尖抵著她脖子,「你在威脅我?」

  眼看劍祖宗有性命之憂,底下群劍震動,各色飛劍亮起劍芒,一時間五光十色,絢爛奪目。

  公孫厄微微皺眉:「倒不是威脅。」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就怕師姐被兩族之事攪得心煩意亂,難以孕育帝果。」

  橫在她脖子的翅膀尖兒一下子就挪開了。

  天鴉合攏翅膀,「你說得對。」

  一邊說,一邊怒視其他幾個天妖——他們三都是護道者。

  就我不是!

  憑什麼!

  務必為帝后排憂解難,讓其事事順心,早日締結果實,孕育出新的天血妖皇。

  ……

  聽到劍鳴不絕時,秦七弦和東池宴便知道公孫厄在長青劍碑那邊鬧出了大動靜。

  秦七弦這會兒走不開。

  東池宴讓天目他們過去幫忙。

  四位大天妖聯手,天劍宗都能給它揚了,故而,這會兒秦七弦絲毫不擔心外面。

  她規規矩矩地坐在夏雲岫的面前,心情還有點兒忐忑。

  夏雲岫聽她講完了來歷,一直沒有說話。

  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秦七弦肩膀上的小紙人。

  小紙人秦詩這會兒正坐在秦七弦的肩膀上,兩隻手垂在前方晃晃悠悠,顯得十分悠閒。

  她的身體都是淡淡的粉紅色,這一切跡象表明,她喜歡秦七弦。

  她認出了秦七弦,殘魂安穩欣慰。

  就這麼看了許久,夏雲岫臉上露出笑容,他沖小紙人招了招手,「秦詩,到我這裡來。」

  小紙人紋絲不動,彷彿沒聽到他說話一樣。

  他往前傾身,試探性地朝小紙人伸出手。

  本來葛優躺似的小紙人突然顫了一下,腦袋都縮在了秦七弦的脖子後面,興許是覺得藏了頭還不夠,她的手腳都一點點地往上捲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秦七弦直接愣住——

  事態發展有點兒出乎意料?

  小紙人並不願意親近夏雲岫!

  「看到了嗎?」夏雲岫咳嗽一聲,「你沒來的時候,她願意挨著我。」

  「東池宴出現的時候,她也會靠近東池宴和九青他們……」

  「因為,他們身上都有你的神魂氣息。」

  「她不記得任何人,只記得你。卻不是靠你的樣子,而是,神魂!」

  夏雲岫從袖子裡摸出一盞又一盞花燈。

  在花燈出現後,小紙人才停下卷手腳的動作,看向了那些花燈。

  「秦詩也是靈植師。」

  「你猜她的本命靈植是什麼?」

  不待秦七弦回答,夏雲岫自顧道:「幽冥陀羅花!」

  「幽冥陀羅花珍稀無比,她僥倖遇到後精心呵護,終於與之締結契約,卻沒料到,幽冥陀羅花竟沒什麼用處。」

  傳說此花點燃能夠為聚魂固魄,讓隕落的人復活,然而,一切都是傳說。

  幽冥陀羅花養育需要大量的靈氣,卻既不能攻擊、也無防禦,對她不僅沒有多大幫助,反而是個累贅。

  本是天賦極高的靈植師,卻因為一個無用的本命靈植而處處落後於人。

  「而我……我只是一個妖僕。」提到秦詩的時候,夏雲岫聲音平靜,面上還帶著微笑。

  而說到自己,他整個人明顯消沉許多。

  「被天妖打下烙印、受過情傷、心中只有仇恨的妖僕,又怎會再去愛人。」

  他說話時,還看向窗外。

  天惑已經歸來,正坐在外面的大樹上。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天惑也回頭,淡淡掃了他一眼。

  夏雲岫垂下眼,「當時我嘗試破境失敗,血籐反噬、心魔纏身、傷了元神,倒在了浮生妖界的一處秘境外。」

  「跟妖魔混在一起的秦詩救了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後來,她又消失了。」

  「很久以後我才想明白,她應該是為了我的變異血籐。沾染了變異靈植的神魂氣息,靈植變異也會更容易。」

  「她想讓幽冥陀羅花變異。」

  沒有什麼愛恨情仇,生離死別。

  「我們之間,沒什麼故事,我甚至不知道她有了你。直到後來有一次,我收到的靈種上面,有她的神魂氣息。她養出的靈植,能安撫我的血籐。」

  「她能安撫我的血籐,所以,我想找回她。結果,派到渡川的魔僕只帶回了奄奄一息的她。」

  「傷得太重,我也無力回天,只留下了一縷殘魂。」

  「也是這縷殘魂讓我知道,她救我是想讓靈植變異,結果靈植沒什麼明顯變化,我們卻有了個女兒。」

  「她呆在了小紙人裡,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邊。」

  夏雲岫:「她是我妻子,給我生了個孩子。」

  「她的幽冥陀羅花,為你而燃。」

  「七弦,她或許不愛我。」

  「但她一定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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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來源

  看到秦七弦有點兒呆怔,旁邊陪孩子玩的東池宴也微微顰眉,夏雲岫倒是笑了一下,「很驚訝?」

  是該驚訝。

  畢竟天惑甦醒時,他曾不顧生死地擋在了秦詩前面,請求東池宴護住小紙人。

  「她在我身邊,幽冥血籐會安分一些。」在他破境失敗,元神受損,虛弱不堪時,秦詩出現在他身邊。

  神魂交融,用她的神念,在他千瘡百孔的識海裡修修補補。

  而她,雖然只有金丹期,靈植天賦卻極高。

  所以,那時候的他,允許她的靠近,熟悉了她的氣息。

  「幽冥血籐煞氣太重了,反噬並不是某時某刻,而是無時無刻,它的根須、尖刺在攻擊別人的同時,也會刺入我的識海,讓我困在家破人亡時的痛苦中循環、輪迴。」

  在夏雲岫說這些的時候,樹上的天惑早已移開了目光,她週身還出現了血色紗幔,像是主動隔絕了一切,擺明了不想聽妖僕與別人的糾葛。

  而一紅一綠兩條籐蔓悄悄攀上了窗稜,細嫩的枝條卡在窗縫裡,露出星點兒細軟卷圈的長須。

  那飽食鮮血,早已變得叛逆凶殘的幽冥血籐,竟然又露出了乖巧聽話的模樣。

  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夏雲岫雖然很虛弱,但神魂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彷彿層層剝去那些凶戾強悍的外殼,他失去了那些強有力的爪牙,卻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是解脫。

  他盯著窗縫裡的紅紅綠綠,感歎一聲後道:「在這片天地裡,人們看重資質、機緣、利益,求的是實力,嚮往的是長生……」

  「情愛並不被需要。」

  所以,沒有也沒關係。

  夏雲岫沒有繼續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秦七弦,他從她的臉上,也能找出幾分秦詩的影子。

  她姓秦,不姓夏。

  不過總的來說,她還是像他更多一些。想到這裡,夏雲岫又忍不住看了東池宴一眼——沒什麼關係,秦九青還姓秦呢。

  東池宴帶著兩個孩子在一邊練字,並沒有打攪他們父女倆。

  小九青字寫得不錯,而另外那個,直接在墨汁裡滾了幾圈,然後又蹦到白紙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屁股」印。

  東池宴那麼潔癖的一個人,被甩了一身的墨點,頭髮、臉上、衣服上全都是,然而他一點兒也沒生氣。

  在小果子揮著樹葉詢問他的時候,他還能點著頭,面不改色地誇讚:「畫得很好。」

  這就是父母。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好父親母親。

  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深愛著自己的孩子。

  血緣羈絆,大概是上天為眾生定下的契約吧。

  夏雲岫:「既然異世之人能通過幽冥陀羅花來到我們這裡,你娘,沒準也能將你送過去對不對?異界沒有天腐妖皇的屍骨,你過去了,元神就不會一直承受痛苦。」

  如果說幽冥陀羅花是連接異界的通道,這通道,有來有回好像也沒有任何問題。

  「幽冥陀羅花是她的本命靈植,她比誰都瞭解它。」

  秦七弦猶豫了一瞬,「可是我神魂跟肉身並不能完全契合,當初東池宴都看出來了,還替我畫了封魂固魄符。」

  東池宴一直有關注這邊,聽到這裡,他抬頭道:「你的元神與肉身相貌只是說不完全相似,卻也有共同之處,有可能是融合。」

  秦七弦忽然想到了一些穿越前的記憶。

  她是個孤兒,被父母扔掉的小孩。

  院長說她小時候表現得不太正常,反應慢,不會說話,看著是基因缺陷、智力低下,最擔心的就是她以後連自理能力都沒有。

  只是沒想到養著養著,她突然就開竅了,變成了整個孤兒院裡最優秀的孩子,考上了頂尖學府,找到了不錯的工作。

  原主按照肉身骨齡來算,沾染上妖腐之氣時也就是個嬰兒。神魂必然經受不住那樣的痛苦和煎熬,或許,原主元神破碎,被幽冥陀羅花吸納後送到現代,與異世神魂殘缺的嬰兒融合在了一起。

  他們組成了她。

  所以,她的身上才會有原主的神魂氣息。

  像她,又不完全像她。

  秦詩和夏雲岫都是這天底下最出色的靈植師。

  所以,她遺傳了二人的靈植天賦。

  而她穿越過來,也沒有半點兒原主記憶。

  秦七弦想起她以前在辦公室裡養的月季,還有家裡的土豆、紅薯花……

  隨隨便便種下,都比別人精心伺候的花草長得好。

  秦七弦一度以為自己是猝死在家中,因為她突然有一天醒來就到了修真界,根本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會不會是因為,一直燃燒的幽冥陀羅花熄滅了?

  秦七弦想起剛剛穿來的那天,她從床上醒來,渾身軟綿綿無力,好似一點兒勁都使不出來。

  床頭放著修煉的書冊,牆上懸掛著一個繡花布袋,裡面有一些靈石和靈種。

  屋子裡很乾淨,但是她在床頭櫃的角落裡看到了一撮灰。

  如今想來,那會不會就是幽冥陀羅花燃盡後留下的殘骸呢。

  她沒有原主的任何記憶,那幾天連院子門都出不去。

  屋子裡還有個破破爛爛的機關傀儡人,會按時給她煮飯,在院子裡種地。

  等到她適應了身體,能夠施展出靈氣法訣後沒幾天,破破爛爛的機關傀儡人就徹底報廢。

  又過了兩天,有人彭彭敲門,在她院門外大喊:「你還活著嗎?你地裡的靈谷都被蟲吃了!」

  這就是她與張道人的初次相遇。

  張道人還在秦池,秦七弦以前都沒仔細追問過,早期的時候怕暴露穿越的身份,後面麼,也沒顧得上。

  張道人現在修為還是築基期,每日依舊勤勤懇懇地種靈谷,除了種靈谷,他還喜歡做菜,現在已經是秦池一個很受歡迎的食修。

  他資質在哪裡,哪怕後面服用了改善資質的丹藥,也只是從煉氣期進階到了築基後期,想要結丹並不容易。

  不過張道人現在看起來年輕許多,頭髮黢黑茂盛,看著高大結實,從四五十歲的中年模樣直接變成了三十上下。

  張道人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當時就是見那片田里的靈谷都快枯死了有些可惜,敲門看看人還在沒。」

  「雜役弟子,隨時都可能死了,要是人不在了,我就想把田里的靈谷搶收一下,能收多少是多少。」

  秦七弦:「你瞭解以前的我嗎?」

  張道人搖頭,「你以前戴個黑色面巾,也不跟人交流,靈田種得還不錯。」在秦七弦的引導下,他倒是想起了一些異常之處。

  「我那日叫你,你出來時沒戴面巾,我才第一次見你的臉,想著原來你長這樣,難怪要遮住。」

  「那天你施展的靈植法訣看著也就那樣,我還奇怪為何你以前能將靈植照顧得那麼好,後來,你進步神速啊……」

  「好,謝謝你。」

  跟張道人聊過後,秦七弦返回了房間。

  秦詩只剩下殘魂。

  當年發生了什麼,只能從張道人的隻言片語之中來推測。

  秦七弦懷疑在靈霄門外門種靈植的一直都是她的娘,而她,很有可能一直躺在床上,像個植物人一樣,是個沒有神魂的軀殼。

  而娘,一直為著這具軀殼燃燒著她的本命靈植,幽冥陀羅花。

  因此,原本有金丹期修為的她,因為燃燒本命靈植,變得越來越虛弱,以至於某天,在外面遇到危險,再也沒能回家。

  這一切只是猜測。

  然而,它距離真相不會太遠。

  秦七弦眼睛發紅,她的指尖搭在肩頭,輕輕碰了碰小紙人的手,「娘。」

  小紙人秦詩的手纏住她的手指,薄薄的紙片緊貼在她手背上。她無法用語言表達,但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貼近了秦七弦,那微弱的神念通過小紙片緊緊擁抱著秦七弦,像是抱著她的全世界。

  她是殘魂,也是執念。

  王霆之放不下天下蒼生。

  而秦詩作為母親,她放不下的只有女兒。

  「娘!」秦七弦又喚了一聲,聲音哽咽。原來,她不是孤兒,她也曾被母親深愛,用盡生命去守候。

  貼著她的小紙人突然站了起來,長長的手伸到她眼睛位置,替她擦拭眼淚。

  秦七弦登時不敢流淚。

  她怕淚水潤濕了薄紙。

  可這是殘魂,靈智大概就等於兩三歲的孩子。

  他們至多能讓娘維持現在的模樣不再消散,卻沒辦法讓她恢復,讓她重獲新生。

  在秦七弦喊娘的時候,一旁的夏雲岫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身子下意識地坐得更挺直了一些。他看向秦七弦的眼神,緊張又期待。

  心跳都加快了許多!

  秦詩為這個孩子付出了很多,而他……

  他什麼都沒為她做過,能否得到孩子的認可?

  他還是個惡人,為了復仇,間接害死了那麼多人。而秦七弦,他很清楚,她有多正直和優秀!

  等看到秦七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夏雲岫放在腿上的拳頭都無意識地攥得更緊。

  秦七弦:「爹!」

  一聲爹,讓夏雲岫嘴角上揚,眼睛裡都有了點兒淚花。

  他點點頭:「嗯。」

  旁邊的東池宴也跟著叫了一聲爹。

  夏雲岫:……

  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接下來,小九青和二寶都過來叫人,而這一次,給二寶取名的重任直接被秦七弦交給了姥爺。

  夏雲岫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就叫秦畫行嗎?」

  人生璀璨美好,如詩如畫。

  秦九青捧著果子喊:「畫畫,畫畫……」結果,小小的果子居然晃了晃葉片,在小葉子旁邊新長出枝條,開出了一朵小紅花。

  秦九青:「是畫畫,不是花花!」

  小果子堅持將小花花遞了過去。

  秦七弦:「那小名就叫花花吧。」

  秦九青的小名叫乖乖,秦畫的小名叫花花,她家的崽子,連名字都這麼可愛啊。

  這時,小金烏飛了回來,「娘,劍竹林和息壤都燒得一點兒不剩啦!」

  小金烏燒完劍竹林和息壤,整隻鳥都胖了一圈兒,直接搖身一變成了渡劫期的金烏鳥,站在屋子裡宛如一個巨大的火球,亮的灼眼。

  小金烏躍躍欲試:「還有哪兒要燒的!」

  秦七弦:「接下來就去其他四處封印之地。」

  當初擔心有埋伏,不敢貿然去尋找秋一道的其他殘肢,然而現在……

  算上東池宴的話,她身邊跟著的可是五尊聖!

  全天下最強大的力量都是她的靠山,那還怕什麼,趕緊救人去啊。

  下一站,冰雪絕地,叢極雪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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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垂釣

  雲中鏡是仙器,裡面佈置了無數連環大陣。

  其中,劍竹林就是主陣,底下息壤則是陣眼。

  劍竹林被燒燬過後,雲中鏡的防禦陣法也遭到破壞,原本懸浮在空中的鏡子沒了結界阻擋,裡頭的一草一木都能被外界窺探。

  數不清的靈石礦脈、天才地寶,修真界珍稀的靈物,雲中鏡內隨處可見。

  大家都以為妖魔會將雲中鏡內一切佔為己有,卻沒想到,秦池會將這些用來建書院,真正的天下書院。

  諸天萬界都會有的天下書院,而不是只吸納各界天驕的天下書院。

  秦七弦:九年制義務教育值得擁有!靈氣始終都會越來越少,修真科學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以後沒靈氣了,還能開飛機上天呢!

  天劍宗的修士並不服氣,在他們眼裡,東聖隕落後,雲中鏡應該歸天劍宗所有……

  然而不服氣也沒用,一是打不過,二是飛劍都認了個劍祖宗,現在除了那些祭煉了上千年的本命劍,其他的劍修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兒影響,出劍的時候手中飛劍偏了幾寸,或是突然靈氣一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動作,對他們都會造成巨大的影響。

  還能怎麼辦,只能抱著劍好好溝通了啊。

  秦七弦還從公孫厄的處理方式上得到了一些靈感。

  公孫厄是劍祖宗,一時間無法改變現在的修士,但她可以教育那些飛劍,讓他們親近心胸開闊、光明磊落的修士,許久以後,這片天地的劍修,也會變成她印象裡那種俠義心腸,懲惡揚善的真正劍仙了吧。

  而她,本命靈植是建木,身具建木氣息,也能影響一代靈植師啊!

  接下來,音律一道也能做出干涉和改變,當初對譜曲人和師父不敬的人無法領悟到破境曲《孤懸燈》的曲中意,這樣一來,只要江音好、魚小滿他們做出的曲子越好、越多,對音修也能起到一個很好的引領作用。

  ……

  秦七弦:「我們不僅是要建典獄司,以律法約束諸天萬界生靈,還得從源頭去改變,傳承正確的信念。」

  如今,蒼生門出來的弟子不在需要躲躲藏藏,大家都能在靈網內交流,紛紛提出自己的想法。

  而他們這些蒼生門弟子,就是天下書院的第一批分校校長……

  東池宴坐在桌邊,他面前放著諸天萬界的堪輿圖,這裡面,還囊括了整個妖域。

  堪輿圖上記錄的大大小小界面都有三千六百多個,每一界擁有一個天下書院暫時有些困難,畢竟,蒼生門弟子都沒那麼多人。

  他是大師兄。

  這些事,得多出一些力。

  如何分配,落實也得費些心思。

  在忙碌的時候,東池宴偶爾會抬頭瞥一眼秦七弦。

  她還在泡在靈網上!

  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時候,她握著玄音骨在靈網裡不肯出來,而他,就坐在一旁養神,時不時看她一眼。

  他想起最初時的不屑和不耐煩。

  被人族背叛、捨棄,最終選擇徹底成為妖魔的他,曾經發自內心地厭惡人族。

  如果早知會這麼相愛,他當初一定不會……

  說那麼多傷人的話。

  東池宴眼神一黯,視線在秦七弦身上停留片刻,復又低頭繼續忙碌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東池宴就感覺肩膀微微一沉,「累了嗎?」

  秦七弦站在他背後,正替他捏肩。

  她彎腰看向書桌,「好忙。不過,我剛跟他們說了,我們提供武力支持,其他的,交給他們去做,能人很多啊,藍花楹和旬二都是管理型人才,你那邊也有很多妖魔可用。」

  東池宴眉頭微蹙,下意識道:「我是大師兄……」秦七弦講述過她曾生活過的異界,她喜歡和平盛世,那他,就想陪她一起渡過蒼生之劫,和她一起創造一片新的天地。

  萬一,她不喜歡這裡。

  突然想回去了呢。

  秦七弦理直氣壯地道:「可你也是天血妖皇啊!」

  「本來就壽元極短,怎能過於勞累!這些事,就該底下的師弟師妹們去做!」她振振有詞地說完,東池宴握筆的手一抖,墨汁濺到堪輿圖上。

  天血妖皇一族壽元極短。

  三千年的壽元,比不上人族的渡劫期。而秦七弦……

  她現在是渡劫,日後還能化神、大乘……

  她的人生還很漫長。

  東池宴眼神一凜,戾氣頓生,眼睛裡有了很久未曾出現過的紅芒。他的手放在肩頭,按在了秦七弦捏肩的手上。

  因為用力,指節都微微泛白,腦子裡閃過一句又一句狠話,想要化作囚牢將她箍在身邊,然而千言萬語都淤積在心口,最終化作心底密密麻麻的針刺,那些尖刺,只能向著自己。

  歲月漫長,他怕她遺忘,更怕她孤獨。

  東池宴聲音瘖啞,「等我離開以後…」

  秦七弦:「說什麼呢?我只是想甩鍋出去而已,我們不是結了婚契…以後再補個同生共死,我壽命長,分你不就好了,而且活得越長,對天地靈氣消耗越多,或許,我們也不需要活得那麼久……」

  活得璀璨,去時從容,便是驚艷歲月、人間值得。

  總之,她一點兒不想操那麼多心!當初只是因為公孫厄攬起了責任,後來又慢慢背負了秦池,現在還要她去操心諸天萬界?

  門都沒有!只想躺平,養老,種花,釣魚……

  秦七弦眼睛一亮,她開心地看向東池宴,「我種花,你釣魚,妥妥的退休老幹部生活啊!」

  「再說,現在天鴉他們這麼積極主動地攬下一切事,還不是因為他想當護道者……」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天鴉聲音響起,「叢極雪淵裡的棺材挖出來了!」

  漆黑的小鳥陰惻惻地站在窗戶邊,一雙幽綠的眼睛緊盯住東池宴,「你們今天神魂合修了嗎?」

  東池宴:「……」

  秦七弦:「……」

  身邊跟著個催三胎的極品親戚是什麼體驗?

  現在,她知道了。

  天鴉他們直接將棺木搬回了秦池。

  開棺的依舊是公孫厄,這次她實力再次精進,很輕易地切開了石棺。

  棺木裡依舊鎮著秋一道的殘軀,而這一部分跟手臂一樣乾癟得猶如曬乾的柴禾,生機早已斷絕。

  秦七弦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將新尋到的這一部分殘軀同樣種在地裡。

  「還有一部分在虛空裡。」虛空廣闊無邊,沒有靈氣的絕地也有不少,具體位置,暫不清楚。

  秦七弦再次感歎,如果能找到櫻姑就好了!

  最近他們試圖揪出櫻姑,還找書畫二聖打探了一番,結果根本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櫻姑好似從這片天地間消失了。

  活了上萬年的櫻姑也不是省油的燈,現在她藏在何處根本無人知曉。

  諸天萬界這麼大,她有心隱藏,一時半會兒還難以找到。

  東池宴:「我還知道一處封印之地。」

  他取出玄月鉤,「我上次用玄月鉤鉤住東厲風的元神,看到了一些記憶碎片!」

  東厲風御劍飛行,帶著櫻姑前往虛空中的封印,而也是那次,櫻姑說封印沒有鬆動,但棺木內有靈氣出現,她還感覺到了一絲神魂波動!

  東池宴皺眉,「她還說,她死不了是因為秋一道還活著。要阻止秋一道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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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變異

  第三處封禁之地,石棺裡封印的是秋一道的頭顱。

  不久之前,秦七弦還通過系統與秋一道溝通過,本以為這具石棺裡的殘軀還能保留神魂和生機,然而……

  這顆頭與前面兩處封印裡的屍骨一樣,氣血全無、生機斷絕!哪怕是用上通玄望氣術,依舊如此,看不到一點兒生氣。

  秦七弦依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將頭顱也埋在了小自在天地當中。

  不過這一處封印之地相較之前兩處也有些許區別。

  新抬回來的石棺裡還殘存大量乾枯、斷裂的根須,在開棺之後,枯萎的根須觸及靈氣迅速燃燒,而秦七弦眼疾手快,直接一個春風化雨澆了下去,緊接著,青木化靈瞬間施展開,獨屬於建木的靈植氣息籠罩棺木內殘留的所有斷根。

  沒有回應。

  這些靈植的殘根,同樣都失去了生機。

  不過春風化雨已經能做到枯木逢春,不多時,底下的根須就逐漸發生變化,長出了新的嫩白根系,又肉眼可見的變的繁茂細長。

  它們只長根,根須鋪滿石棺底部後,仍不長枝葉。

  青木化靈之下,石棺裡的新生的靈植只有最微弱的訴求,「餓、餓、餓……」

  就如同天地間最平凡的一株小草一樣,喜歡陽光和雨露。

  「這是什麼靈植?」秦七弦對靈植圖譜倒背如流,卻從未見過這樣的。

  通玄望氣術施展也只能看到一絲絲稀薄的黑氣,除了能證明此靈植凶殘,煞氣很重之外,得不到什麼有效的信息。

  這些根一開始還正常,長著長著,根繫上就多了一顆顆肉瘤一樣的小花生,沒過多久,小球上出現了人的五官輪廓,看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好像,豬八戒吃的那種人參果,只不過人參果是結樹上,而這些果子,如果一串串花生長在地下。

  最重要的是,那些根繫上的人頭都張大了嘴,好似嗷嗷待哺的雛鳥轉動頭顱,等著投喂。

  這個時候,青木化靈中傳遞出來的餓就變得充滿戾氣,彷彿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尖嘯、嘶吼,「餓、餓、餓……」

  靈氣和水已經不能滿足這些根須了……

  恰好養殖大戶錢珝過來,在秦七弦和夏雲岫的示意下,他直接撕了一條凶獸肉丟了進去。

  就見那些頭顱紛紛啃噬起掉落進石棺裡的凶獸肉,而吃到了肉的頭顱五官長得更明顯,口中更是長出尖牙。

  頭顱們不過眨眼間就吞噬掉了那塊肉條,待發現四周找不到肉吃過後,它們立刻對準了身邊的其他頭顱。剛剛吞吃到肉的頭顱明顯強大,而沒有啃到肉絲的則弱上許多,同在根繫上又無法逃開,很快就被左右強大一些的頭顱給啃噬得面目模糊……

  這些頭顱受傷後,流出的也是殷紅的鮮血……

  「太噁心了吧!」小金烏抖了抖翅膀,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吹一口火,將那奇怪的靈植給燒得乾乾淨淨。

  胖鶴則道:「要不,讓我吃了吧。」雖然有點兒臭烘烘的,但胖鶴感覺到這靈植還很強,即便被它吞噬,它都得消化很久。

  原本秦池內只有一黑一紅兩隻鳥,現在,又多了一隻黑黢黢的天鴉,它站在胖鶴旁邊,點點頭:「饕餮血脈,讓它吃了倒也不算浪費。」

  小金烏不滿嘀咕:「果然黑不溜秋的都不愛乾淨!」她還看向小青果,「花花,你可別照著它們長……」

  眾人看見小青果居然跳到了石棺邊上,認真地盯著裡頭的詭異靈植看,登時急道:「誰把花花帶過來的!別讓它再看了!」

  天惑直接用一塊紅布將小青果給罩住,隔絕了它的視線。

  九青長成了鮫人大家都能接受。

  秦畫可得好好盯著,千萬不能長歪了。

  花花:「……」

  錢珝繼續投喂凶獸肉條,在秦七弦的示意下,他將大部分肉條都餵給了最強大的那顆頭。

  得到了血食的頭顱更加強大,它從原來的花生大小逐漸長到了正常人的頭顱大小,且面部五官栩栩如生,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膚色白皙,本生得陽光俊朗,卻因為滿口尖牙和牙縫裡的碎肉顯得詭異、血腥。

  「秋一道!」

  這根須上長出的頭顱,赫然是秋一道的模樣。

  錢珝手有點兒抖,「老大,還喂嗎?」

  秦七弦一直有施展青木化靈,她感覺得到,此刻的靈植好似進入了一個平穩的狀態,沒有傳遞出瘋狂的飢餓感,而是一種放鬆和平靜。

  在情緒放鬆之時,根繫上的頭顱左右搖晃,眼神空洞,嘴角咧開,無聲微笑。

  夏雲岫:「長枝條了!」

  根須停止廝殺,便有枝葉緩緩長出,細長柔軟,猶如一團一團的絲線,鋪滿石棺底部後,又沿著棺壁攀爬,像是爬山虎一樣緊緊貼著石壁,一路延伸,在它爬出棺木時候,柔軟的枝條顫巍巍地往外延伸,乍眼一看,柔美又可愛。

  錢珝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棺木內柔軟的細籐,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好美。」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在即將觸到籐蔓時,身邊跟著的靈獸一隻咬他的袖子,一隻扯他的褲腳,將他往後拖拽。

  然而錢珝好似完全感覺不到靈獸的阻止,他露出了跟底下那顆頭顱一模一樣的微笑,彎腰,將身子緩緩探入棺木之中!

  原本阻攔他的靈獸也受到影響,搖搖晃晃地靠近棺木……

  在錢珝即將一頭栽進棺木裡,根須上的頭顱也露出了尖牙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感覺到後脖子一緊,與此同時,識海內一聲驚雷炸響,驚得錢珝神識一震,眼神立刻恢復清明。

  在察覺到自己與棺木裡的人頭僅有一拳頭距離,險些嘴對嘴親到一起時,錢珝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隨後身子猛地往後揚起,脊柱都發出卡的一聲響!

  落地後他仍是心跳如擂鼓,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喘氣:「嚇,嚇死我了!」

  「老大你怎麼不叫我!」錢珝委屈巴巴地道。

  說完,又看向四周,不確定地問:「就我一人中招了?」

  眾人皆點頭。

  錢珝:……

  好吧,周圍都是強者,他一個剛剛突破元嬰的小修士還能怎麼辦呢,只能心甘情願地當這個測試工具了唄。

  從根須難以判斷靈植種類,等到長出枝葉後,夏雲岫才皺眉道:「應該是寄生、誘捕類靈植結合的變異靈植。」

  秦七弦伸出手,輕觸了一下伸在棺外的那一截枝條。

  它看起來柔軟無害,在秦七弦手指伸過去的時候,只是輕輕地纏在她手指上,還在她指尖上開出了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小花。

  花朵雖小,卻層層疊疊,被風一吹,抖落淡淡粉末,發出淺淺螢光。

  「菟絲子、捕螢花?」

  菟絲子很常見,在修真界也屬於寄生類靈植,一直不怎麼討喜。

  捕螢火就比較罕見了,它雖然稀少,但一出現就是一大片,霸佔整個山谷,而這樣的山谷被稱為死亡谷,裡頭往往埋藏數不清的靈獸屍骨。

  它們喜食血肉,會散發出香氣和光芒誘捕獵物。

  公孫厄義正詞嚴:「靈植都這樣,飼養靈植的靈植師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恰逢幽冥血籐從地裡冒出來跟那細籐臉對了臉,聽到公孫厄的話,幽冥血籐伸出的那一根細籐還轉了個向,葉子上長的嘴從公孫厄呲了下牙。

  公孫厄:「……」

  她的手輕輕搭在石棺上。

  堅硬的石棺被她一碰,宛如豆腐一般碎了一角。

  幽冥血籐立刻哆嗦了一下,迅速朝著夏雲岫腳下躲。

  夏雲岫倒是呵呵一笑,「你說得對,能養出這樣邪門靈植的櫻姑不容小覷,得將她找出來!」

  說不定,她比風狗更難對付。

  活了上萬年的老怪物,這麼多化神期強者都不知道找不到她藏身何處,這樣的人豈會是省油的燈!

  東池宴:「能通過這靈植找到櫻姑嗎?」

  秦七弦試過了,感應不到,「它傳遞出來的信息只有餓、吃,就跟凡間最普通的植物一樣。」

  就連開花討好人,都是植物的本能,跟靈智無關。

  夏雲岫:「靈植變異無法傳承,幽冥血籐的種子,長出的新籐,依舊會是普通的籐蔓,你的千翠紫籐也一樣。」

  秦七弦點頭。這也是變異靈植極其稀少的原因,若非如此,八葉苦葉草變異過後,豈不是就能源源不斷地長出新的八葉?

  「但這靈植明顯就是變異的,所以,它不是新的個體,而是原生的一部分,應該能通過這一部分分枝找到母株才對!」兩人都是靈植一脈的頂尖強者,這會兒竟無法通過分株找到母株……

  只能說明,櫻姑此刻的位置有強大的隱匿法器。

  足以隔絕他們的一切窺探。

  櫻姑活了上萬年,她身上法寶眾多並不稀奇。

  這要如何找起?

  恰這時,青木化靈裡再次出現了狂暴氣息,與此同時,根須底下的那顆頭顱張大了嘴,好似在撕咬、啃噬什麼東西!

  明天他四周沒有任何血肉,傳遞給秦七弦的情緒卻是愉悅和滿足。

  秦七弦看向錢珝,「再給它一塊肉。」

  錢珝小心翼翼地將肉丟進去,而這一次,頭顱並沒有去撕扯那塊肉,他的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彷彿看不上這凶獸肉一樣。

  「根上又長東西了!」

  它沒吃東西,但植株卻在壯大……

  秦七弦和夏雲岫同時道:「母株在吞噬血肉!」

  不過眨眼間,根須上有長出一顆顆小花生大小的腦袋,而這一次,他們沒有互相撕咬,都在長大、面容逐漸清晰……

  一直保持沉默的藍花楹突兀道:「為何這一個,看起來十分熟悉!」

  公孫厄:「白執鶴!」

  秦七弦:「白執鶴!」

  不僅是白執鶴,那些新長出的頭顱裡,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

  「琥珀劍宋雨聲,金步搖……」

  「天下書院!」這些人都是書院弟子!

  天下書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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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書院

  天下書院坐落在一個叫雪鄉的小界當中,面積不大,靈氣充沛。

  據說曾是從極雪淵上掉落的一片冰川,在界河漂流千年後與界河上的孤島相撞,最終形成了雪鄉。

  雪鄉跟從極雪淵一樣,積雪常年不化,寒冷至極。

  但與雪淵不同的是,雪鄉內靈氣充盈,還生長了許多雪域獨有的天地靈物,故而被諸天萬界挑中建起天下書院,將資質優秀的天才齊聚在此,美其名曰培養人族扛鼎人物,實則進一步壓搾底層修士,用底層無盡的屍骨和鮮血,鑄就頂尖少數人的長生階梯。

  一入雪鄉,寒意撲面而來,在滄海一粟的無形結界上撲上一層雪花,又迅速起了霧,白茫茫一片。

  奈何陣法正要清掃結界上的阻礙,就見綠紅籐蔓攀上高空,飛快地擦拭起了結界……

  好好的高階靈植,愣是把自己折騰成了雨刮器!

  防禦結界微微一閃,阻擋視線的雪花徹底消失,眾人就見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而冰上矗立九座雪峰,山峰排列整齊,遠遠看過去並排成一條階梯狀的斜線,最外面的最矮,最裡頭的最高,直插入雲霄。

  山頂雲霧繚繞,金霞燦爛,瓊樓玉宇在霞光之中若隱若現。

  那裡就是雪域之巔——天下書院。

  天目額頭上第三隻眼目睜開,金光如柱,掃過書院的每一個角落,片刻後,他沉聲道:「沒人!」

  書院內空無一人!

  不只是沒人!

  此地無靈,不管是靈獸、靈植、還是石燈、法寶器靈,全部消失不見,它成了一座空城,明明靈氣充盈,卻遍地無靈,成了一座乾乾淨淨的死城。

  生靈都去哪兒了?

  天下書院草木雖不多,但有靈智的靈植原本卻是隨處可見,當初靈網內的書院魂域,她在音修考核時都有無數靈植為她引路、造勢、贈她滿身芬芳。

  然而現在,青木化靈之下,她感覺不到靈植的回應,唯有一些路邊最普通的野花野草,能傳遞出最稚嫩的聲音。

  「建木媽媽、建木媽媽……」

  那些是單純的喜悅。

  無法從這些喜悅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青鸞使帶著所有的石燈都飛了出來,滿書院飛,無數道光芒閃耀,明明滅滅,打出獨屬於燈靈的暗號。

  不是所有的石燈都跟隨它們一起離開了書院,總有一些燈靈,捨不得身邊那位陪伴了許久的夥伴。

  然而現在,留下的燈靈們都不見了。無論它們如何呼喚,閃出多麼耀眼的光芒,也得不到半點兒回應。

  青鸞使還去到了一間煉器室的牆壁內,在牆縫裡扒拉了幾下,失望地搖頭道:「沒有!」

  「這裡有一盞壁燈,其實也生出了靈智,但它喜歡睡覺,所以知道的很少!怎麼會連它都消失了呢。」

  天下書院所有誕生了靈智的生靈,全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其怪異之處就在於,太乾淨了!

  若是外人攻打,不可能連一盞壁燈都帶走吧。

  夏雲岫:「捕蠅草有這個能力。」它會主動吸引那些生靈靠近,越弱小的,越難抵擋!

  此時,石棺內,靈植根須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頭顱,五官也更加清晰,那一張張緊閉的臉,讓秦七弦一陣心悸。

  她想起在虛空內通過眼球看到的那一幕!

  櫻姑將無數根須刺入棺木,那些細嫩的籐蔓好似一根根血管,吞噬棺木內秋一道的血和肉。

  後來,這些吞噬了秋一道的根在她春風化雨滋養下復活,長出的果子在吞噬血肉後,長出了一顆跟秋一道一模一樣的人面果。

  而現在,它的根須底下出現了白執鶴他們……

  這只能說明,白執鶴他們正在被這變異靈植吞噬血肉!必須得盡快找到他們!

  孤懸燈:「天下書院這麼多人,渡劫期強者也不少,怎麼會悄無聲息地消失?他們總不至於在看到捕蠅草後也毫無反抗之力?」

  不用懷疑,這一切都是櫻姑做的。

  可櫻姑到底怎麼辦到的呢!

  夏雲岫:「魂域,天下書院的魂域,將書院有靈植的靈物全部納入其中,而這個魂域,可以將所有靈物困在其中。」他看向秦七弦,「當初你們在書院小考時,就被禁止脫離魂域。」

  秦七弦也反應過來,「櫻姑能夠控制玄音大陣!」玄音大陣出自於秋一道之手,只是他那時候沒有找到合適的能源作為陣眼承載和傳播魂力。

  他隕落後,他的一切都被櫻姑據為己有,而玄音大陣,也因為音靈骨魔的出現得以實現,並迅速覆蓋諸天萬界。

  櫻姑的財富,恐怕連東厲風都拍馬不及!

  所以,真正掌控玄音大陣的櫻姑肯定能將書院生靈全部困在魂域內。

  困入魂域之後,所有人都是元神出竅狀態,肉身所在的結界一旦被破開,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滄海一粟無視天道法則,哪怕距離很遠,撕裂虛空,也能瞬息而至。

  然而速度再快,也必須得有目標!否則就是滿虛空亂躥,而裂隙撕得太快太頻繁,把天地穿成篩子,很容易造成虛空崩亂,到時候才是生靈塗炭……

  現在,他們就是完全不知道櫻姑藏身何處。

  東池宴快速道:「讓它們將音靈骨魔放了!」

  音靈骨魔就鎮在玄音母陣底下,諸天萬界被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域,其中,除中州有兩個玄音母陣意外,其餘各州均只有一個玄音母陣,母陣之下,便是萬萬千千的玄音子陣!

  整個靈網都是基於音靈骨魔的魂力而存在,它們等同於玄音大陣的陣心,而魂域,同樣需要音靈骨魔來支撐。

  這幾日,他們已經派了一批妖魔去解救音靈骨魔,減輕了它們的痛苦。只不過因為目前這個階段斷網的話修真界會更為混亂,很多消息都需要靈網傳達,故而他們請求音靈骨魔再堅持一段時間……

  音靈骨魔雖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深淵地底,鎮壓在浩瀚大陣之下,可三尊天血妖皇出世,作為地階妖魔的它們也能感覺到體內出現的細微變化,它們的血脈力量再變強!

  故而,得知是天血妖皇的請求後,幾尊音靈骨魔都同意了。

  疼痛能讓它們神魂波動更大,因此,從前的每一天,它們都被人族虐待、折磨,打斷、碾碎它們的骨頭,在斷裂處長出更多的新骨。

  現在,沒人折磨它們了。

  大家原本擔心神魂波動變小,會出現靈網不穩定的情況,沒想到,網絡卡頓的情況並沒出現。三尊天血妖皇,增強了音靈骨魔的神魂力量,而它們,也因為重獲新生而欣喜若狂……

  因此,神魂波動絲毫沒有變小,靈網總的來說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秦七弦:「將靈網中斷,被困在魂域內的修士元神就能回到肉身!」

  東池宴點頭,「嗯。」

  這樣一來,不管他們此刻正在遭遇什麼,元神回歸肉身也能有一絲反抗之力!

  ……

  「白執鶴,你還有心思喂鳥!」

  一襲白衣的白執鶴坐在青石上,手心裡放著一把鶴食。

  白緋啄食的動作很優雅,它每啄一口,頭還要在白執鶴手上輕蹭一下,好似在撒嬌。

  上方的松樹下掉下一顆松果,眼看要落到白執鶴頭上時,白緋輕抬翅膀,將松果給穩穩地接住,獻寶似地送到白執鶴眼前。

  一人一鶴相處愉快,宛如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然而突如其來的尖銳女聲猶如一把利刃,「刺啦」一聲,將這靜謐美好的畫卷從中剖開,直接撕扯成了兩半。

  白緋驚得撲稜翅膀,飛上了樹!

  細長的松針如雨,落到手臂上還有輕微的刺痛,如尖刺一般扎人。

  與松針一起墜落的還有白緋的羽毛,然而,這根羽毛不再白皙,而是淺灰,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白緋還沒變異,只是靈霄門鶴苑裡最為普通不過的一隻鶴。

  他和白緋的神魂力量都在削弱,顯然,白緋堅持不了多久了。

  「白執鶴,我在跟你說話呢!」白執鶴回頭,卻發現身後說話的女子容貌都有些看不清楚,她五官模糊,好似一陣虛無縹緲的煙。

  「大家都在找出口,你躲在這裡喂鳥!」

  女子見白執鶴目光呆滯,氣不過,逕直衝到他面前,用力推了他腦袋一下,「你快想想辦法!」

  就這麼一推,女子發現她的手竟然穿過了白執鶴的腦袋,於是尖叫一聲,「鬼啊!」

  白執鶴:「冷靜一點兒。」

  他想了想,還是念了一段靜心凝神的法決。

  女子漸漸平靜,然而,她的身體虛化難以逆轉,身子越來越透明。

  女子站在原地,喃喃道:「我是誰?這是哪兒?」

  她看向白執鶴,「你又是誰?看起來有幾分面善。」

  又過了沒多久,她的身體徹底消失不見。

  白執鶴坐在青石上一動不動,因為他知道,唯有心神穩定、波瀾不驚,才能堅持得更久。

  書院弟子被困在了靈網的神魂域中,元神無法回歸肉身,且還一直在衰弱。

  魂域,呵呵。

  它就像是一個張大嘴的凶獸,以往無數次,人們元神出竅進入其中,都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他們將凶獸的肚子當做試煉的平台,在裡頭修煉、提升實力。

  而現在,凶獸終於暴露了本性,它合上了嘴,將肚子裡的修士變成了食物,一點一點地消化、吸收掉他們。

  元神被吞噬,屬於神魂上的創傷,記憶也會受到影響,他眼睜睜地看著大家逐漸忘記了很多事,忘記了為何會進來,忘記身在何處,忘記自己是誰……

  東聖已經隕落,幕後兇手,應該是——

  佈置玄音大陣、創造出魂域的人。人族和妖魔已經簽訂了和平盟約,共渡滅世之劫,明明一切都在變好……

  他們被困了多久了?外界是否已經知道?會有人來救他們嗎?

  白執鶴心頭沒底。

  他只知道,拋卻雜念,只專注於最在意的人和事,才能讓自己的神魂堅持得更久。

  白執鶴抬頭看向樹上的白緋,語氣輕柔,「緋緋,肚子還餓嗎?下來吃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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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機會

  上一刻,白執鶴還伸著手,口中輕聲呼喚著白緋下來吃鶴食。

  因為白緋神魂虛弱,模樣如同變異之前的普通靈鶴,白執鶴見它不懂,不再口吐人言,而是發出了短促的哨聲,模仿鶴苑的鶴哨!

  在白緋聽到哨音低頭看下來時,白執鶴嘴角還未來得及上翹,疼痛便驟然來襲,讓他眼前視線彷彿被巨石砸碎的冰面,支離破碎、白茫茫一片模糊!

  緊接著,他的意識彷彿被吸入了那個被砸出的冰窟窿中,冰冷徹骨,痛到僵硬麻木。

  下一刻,白執鶴倒吸了幾口涼氣,口中連嘶了好幾聲。

  元神回歸了肉身!

  肉身,卻浸泡在血池當中,無數根須在身體內蠕動,每一個細微的動靜,都讓他痛不欲生。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徹耳邊,又好似撬開了頭骨,順著縫隙擠進他的大腦,潛入識海。

  「沙沙沙……」那是他的血肉、內臟被根須吞噬發出的聲音!

  眼前的視線很模糊,好似被什麼黏糊糊毛茸茸的東西遮擋住,疼痛讓他腦子都木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

  「啊!」身側陸續有慘叫聲響起,白執鶴艱難轉動頭顱,透過一處一指寬的縫隙往外看。

  他看到四周都是書院的修士,一些人在意識到不對時迅速運轉靈氣試圖反抗,一些則是面容扭曲慘叫連連,還有一部分……

  他們毫無反應,身體在血池裡起起伏伏,被那些血色籐蔓東拉西扯,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們死了。

  那個在他面前消散了的女子也死了,她的嘴大張著,一截血籐從她喉嚨裡伸出來,頂得她的嘴皮一開一合,就好似在對著他說話一般。

  眼前一幕讓白執鶴頭皮發麻,他彷彿,置身於無邊煉獄!

  「錚」的一聲響,有靈劍出鞘,如銀瓶乍洩,劍嘯如龍,出手的是書院渡劫期的劍修教習!

  驚鴻劍氣斬斷了無數籐蔓,然而下一刻,劍修發出一聲慘叫,而他的劍,也被突然湧出的籐蔓給死死纏住。

  好好的一把飛劍,宛如黏在蛛網上的飛蟲,一開始還能看見些許劍光,不過眨眼間就被徹底覆蓋,被籐蔓纏成了劍蛹。

  白執鶴驚駭地發現,那些被他斬斷的籐蔓迅速長出了根須,有一些直接鑽入了他的眼睛、耳朵,還在他頭顱上開出了一朵花。

  他在痛苦掙扎,頭頂花朵隨著他的動作顫抖,花瓣輕柔如水波蕩漾,灑下一些微光。

  白執鶴好似聞到了一股香氣。

  初時淺淡,吸入心肺後,那香氣卻濃得叫人頭暈目眩,連週身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

  斷枝生根,瘋狂汲取養分!這些新生的根,還會開出讓人神志不清的花!

  「不能直接斬斷這些詭籐!」一人叫道,「靈氣運轉得越快,鬼籐吸食得越快!斷根會長出分株,開出的花能惑人心神!」剛才劍修還在反抗,而現在,掙扎的動作就減弱了,他像是個溺水的人,在血水裡沉浮翻滾幾下後埋頭飄在水上,後背上一層一層的籐蔓和花朵,就像是那些寄生在海獸上的籐壺,密集又噁心。

  「張欽天呢?」這樣的靈植,詭異強大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管是院長、還是監察,天下書院的強者通通都被靈植所束縛,此刻甦醒過來紛紛想辦法,然而手段頻出,卻依舊無濟於事。

  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他們清醒得太晚了,現在籐蔓已經遍佈他們的每一寸血肉,扎根識海深處,根本難以抵擋,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靈植大宗師白露令使張欽天身上。

  可眼下根本找不到他人。

  片刻後才有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張兄,已經走了。」變異靈植最喜歡吃的自然也是靈植師,每個靈植師都有自己的本命靈植和靈相,他們,是最先遭殃的。

  「這血海應該是靈域,必須找到破解靈域的方法!」

  靈植師的靈域,大都需要找出靈植真身,現在整個血池裡到處都是籐蔓和根須,他們在肉身、神魂雙重虛弱的情況下,如何能分出真身藏匿何處?

  而一旦胡亂攻擊,就會跟隕落的劍修一個下場……

  「石軒,你笑什麼!」音律一道的教習王師疼得呲牙咧嘴,艱難地想取出自己的琴,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石軒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滿口胡言亂語,「神器,哈哈哈哈,我打造出了神器!」

  王師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石軒的神志受到了影響,他看到了什麼?打造出神器的心魔幻境嗎?

  不止是石軒!

  很多人的神色都不再痛苦,一張張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頭在枝條的蠕動下輕微擺動,眼神空洞無光。

  「醒醒!」王師艱難地發出聲音,然而,他喉嚨裡也鑽出了一根籐蔓,血籐從他口中鑽出,一圈一圈纏繞脖頸,勒得他臉色發青,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喉嚨裡只能發出霍霍的聲響,宛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身體的血肉、內臟被吞噬。

  籐蔓吃空他的身體,在裡面塞滿草。

  妖籐不想讓他們掙扎,所以迷惑他們的神志,這是否說明,一旦他們全力以赴地攻擊,是能找到方法破掉這靈域的!

  所以,大家一定得保持清醒!

  他扭頭看了一下身側的石軒,心道:看來,我元神比你還是強一點兒。

  手不能動,不能彈琴?

  他還有心弦可彈!以渾身為弦,彈它個驚天地,泣鬼神。

  「匡!」如鐘聲洪亮,震耳發聵,也讓身邊的石軒驟然驚醒,臉上的笑容還未消失,又猙獰扭曲,更顯齜牙咧嘴,好像每一個地方都跑偏了位置,愣是不願歸位。

  石軒清醒過來,循聲望去,就見身側打了一輩子嘴仗的傢伙身體突然騰空而起,他四周的血籐瞬間繃緊,將他吊在了空中。

  王師七竅流血,眼睛暴突,脖子幾乎被絞斷,頭垂向一邊!

  石軒顧不得疼痛,驚呼一聲:「老王!」

  剎那間,四面八方的籐蔓用力一拉,半空中的人瞬間炸裂開,數不清的屍塊飛濺,也就在他身體碎裂之時,又出現了一聲鐘響!

  肉身盡毀,神魂俱滅,臨死之前,撥心弦震神魂,喚醒被妖籐蠱惑的同伴。

  原本王師還能撐上一段時間,撐得比這裡絕大多數人都要久,然而現在……

  他走在了大家前面。

  最後的鐘聲不再響亮,卻如當頭一棒,敲在了石軒頭上。

  石軒的頭腦從沒有如此清醒過。

  妖籐是變異靈植,殺人如麻,煞氣厚重,這樣的籐蔓,背後的主人恐怕與它一樣神志瘋狂,性格扭曲。

  剛剛那麼多人斬斷了籐蔓,都沒有被拉出血海,只有老王一人被拖拽了出去!

  為什麼?

  這個妖籐沒辦法一下子將所有人全部殺死,它沒那麼大的本事直接吞噬掉所有人,就好像,不能一口吃掉所有食物一樣。

  它十有八九控制不住自己,會真身出手去攻擊那些能影響到它進食的人。

  所以,妖籐的真身,必定就在剛剛那些拉扯王師的籐蔓之中,它現在還飛在空中,寄生的人已經隕落……

  這就是機會!

  石軒是天下書院最厲害的煉器師,身上寶物無數,還藏得千奇百怪,此刻他口中吐出一顆金色彈丸,飛射出去時,化作一張金網,將碎裂開的身體和那些籐蔓都齊齊罩住!

  石軒:「真身就在這裡面!」然而就這一網之內,也有數不清的籐蔓,且它們還在瘋狂掙扎,在沒有足夠靈氣支撐的情況下,這金網根本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直接摧毀金網!」

  話音落下,血海裡還清醒著的書院修士同時出手,神通、術法落於金網之上,霎時火光沖天。

  「真的在裡面嗎?」

  「成,成功了嗎?」

  「看,四周的籐蔓沒動了!」如果真身被破,刺入他們體內的根須都會消失的,現在雖沒立刻消失,卻全都靜止不動,是不是說明,他們成功了!

  「好像,沒那麼疼了……」又有人小聲道,他哆哆嗦嗦地動了一下,艱難地從儲物袋裡掏出了一顆丹藥。

  白執鶴也能動了。那些籐蔓雖沒消失,卻沒有繼續啃噬他的身體,使得他能暫時挪動一下手臂。

  此刻的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纏滿絲線的提線木偶,每動一下都十分困難,他好不容易抬起手想拂開擋臉的東西,在手心接觸到它時,白執鶴渾身一顫。

  直到此時,他才反應過來,一直護著他頭的到底是什麼。

  是白緋。

  白緋的翅膀。

  它雙翅堅如銅牆鐵壁,將他盡可能的護在了羽翼之下。

  因而,很多人都死了。

  修為只能算一般的他,卻僥倖活到了現在。

  「緋緋……」

  白執鶴失聲痛哭,「緋緋!」他元神受損嚴重,此刻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識海,也無法確定白緋是否還有一絲神魂氣息,他只知道,他叫它的名字,卻再無半點兒回應。

  白執鶴想去取藥,他現在勉強能動彈,然而,手剛剛摸到儲物袋,就感覺鑽心的疼痛再次襲來……

  血海驟然翻滾,那些靜止不動的根須再次蠕動起來,而大量根須湧向石軒,將他迅速包裹成了籐繭!

  顯然,他們剛剛攻擊到了妖籐真身……

  但這麼多人合力一擊,仍舊沒能摧毀掉真身!

  靈域未破,他們,還能再找到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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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血泥

  「石棺內的靈植有變化了!」

  棺內,變異靈植肉眼可見的懨了許多,像是在烈日下暴曬了一整天,葉片都曬得耷拉下來,籐蔓也乾癟缺水,枝條上的花像是被曬化了一樣,直接成了一小灘帶著腥氣的惡臭粘液。

  秦七弦:「魂域中斷,天下書院的修士肯定在反擊,對母株造成傷害,所以這分株也受到了影響!」

  夏雲岫聽到秦七弦的話後肯定地點了點頭:「影響還很大!」他眼神一凝,「莫非,相距不並遠?」

  靈網才剛剛中斷,短短時間,分株就受到了影響。

  只有距離不遠,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現連鎖反應。可這裡化神期都有好幾尊,神識釋放到極致,可以遍佈整個雪鄉,相鄰的界面也能一覽無遺,在神識可見的範圍內,他們完全找不到母株!

  天惑略一思索,身後紅色披風騰空而起,迎風而長,迅速鋪滿整片天空。

  她沒有放過任何一處角落。

  血色披風,便是她的血海幻化而成,所過之處,一切生命氣息都將暴露,一個渡劫期的靈植師又如何藏得住?

  可偏偏就是沒有!

  她能看見天地間的粒粒微塵,卻找不到一個叫櫻姑的靈植師。

  天惑面露困惑之色,她搖搖頭,「沒有!」

  天鴉的黑色羽翼也伸長數百丈,翅膀扇動,狂風肆虐!

  然而一群大能神通祭出一個又一個,卻始終沒有發現櫻姑的藏身之地,這不禁讓人懷疑起靈植師們的判斷。

  「沒有在附近吧?在附近的話,怎麼可能找不到!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不要小看一些特殊的種族天賦。」

  秦池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一時間都有點兒忐忑不安。

  他們這麼多化神,本以為能天下無敵,哪曉得這才多久,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麻煩。

  天下書院可是諸天萬界的修煉聖地,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攻破,所有人陷入絕境,那他們對上那歹人,又能有幾分勝算呢?

  吞噬了書院強者的變異靈植,一定會越來越強吧!

  眼見身邊人惶惶不安,旬二沒好氣地道:「歎什麼氣,老大不是在想辦法嗎?」

  「都一起經歷過這麼多次死裡逃生,還不相信老大的本事?我看你是皮癢了!千翠老祖……」旬二扯開嗓子大喊,「給他兩鞭子,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千翠紫籐鑽出來,作勢要打人,那人連忙求饒,「老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們不該彷徨。

  因為,引路明燈一直在前方。

  不論生死,他們都會追隨在她身後,死亦無懼。

  秦七弦一直施展著青木化靈,試圖從這變異靈植身上找到有用的線索。

  這一次,在靈植明顯受損後,她總算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痛、痛、痛,躲、躲……」這是石棺內變異靈植發出的聲音,在它發出這些聲音之後,秦七弦發現籐上的花朵抖落的粉末越來越多,淡淡微光籠罩之處,竟是好似被吞入黑洞,直接消失不見了。

  受傷後想要躲藏起來,這也是靈植的本能!而現在,它應該是施展出了自己的天賦神通,用以藏匿真身,躲避危機!

  秦七弦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片地方消失,神識掃過去,卻沒有半點兒異常。

  「你們再看看!好像是這光!」微光吞沒了一切,將靈植藏匿起來,使其無影無形,無法感應,無法觸碰!

  「她這靈植,到底變異了多少次!上古靈植之中,有一種隱光草,它能藏匿在一切光裡,沒有光,就自己產生光。」櫻姑壽元極長,在漫長的生命裡,很多事超出了眾人的想像。

  靈植變異一次都算得上罕見了,櫻姑這妖籐,明顯具備了很多珍稀靈植的天賦能力。

  它變異了多次!

  「光?」秦七弦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東池宴。

  東池宴立刻道:「我試試!」

  永夜會將世間一切拖入黑暗,尤其是光。

  這些神識難以捕捉到的光,在極致的黑暗裡,是否還能藏得住身形?

  黑暗,起初只是天邊的一條線,跟四周的雪景格格不入。

  彷彿有一隻手在天上揮毫潑墨,接著又強悍地將墨汁從天穹上傾倒下來,迅速蠶食掉整片天地,明知這是東池宴的神通,仍讓人覺得沉重又壓抑。

  沉重到極致的黑暗,總是讓人窒息絕望。這個神通,注定讓很多人心生驚懼,看向東池宴的眼神,也有藏不住的忌憚和恐慌。

  在這片黑暗裡,一切情緒都逃不過東池宴的感知。

  他很清楚的知道,在黑暗降臨時,有多少心生恐懼,對他妖魔的身份產生了深深的忌憚。

  好在,孤獨已經遠離了他。

  明明兩個孩子也被遮蔽了視線,卻仍能精準地抓住他。

  小九青牽住他的手。

  畫畫落在他肩上。

  而秦七弦……

  她站在他身邊,細聲細氣地問:「好了嗎,找到了沒?」好似在這極致的黑暗裡,就得夾著嗓子說話一樣。

  東池宴:……

  也算是很關心他了……吧?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答案。

  絲絲縷縷的光芒好似從指縫裡漏出來,穿透那濃稠的黑暗,灑落人間。

  「在,在那……」

  「天啦,那是什麼!」秦池裡,許多修士站在室外,仰頭看著頭頂天空!滄海一粟此刻還停留在雪鄉里,並沒有離開天下書院。

  蒼穹上,憑空出現了一片紅樹林。

  玉樹瓊枝,美輪美奐,無數細柔的籐蔓纏在那些用極品紅靈玉雕琢而成的樹枝上,又開出五顏六色的花,垂下的根須和籐蔓宛如從天墜落的飛瀑,整一個五光十色、紛華靡麗,傾倒眾生。

  誰能想到,神識遍尋不著的母株,竟然就在它們頭頂,根須如垂柳,最長的都好似掃到了秦池結界,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結界,使得看不見的結界都出現了細小的波紋,如同層層漣漪在秦池上方輕輕蕩漾開。

  夏雲岫:「靈域。」就好比他的靈域是萬物伊始,進入其中的一切生靈都會化凡一樣,眼前的紅樹林顯然是櫻姑的靈域。

  它吸引眾生前往。

  有人澀聲道:「還好沒有碰運氣,到處亂找。」

  「嗯,它根本沒有跑!」它就藏在眾人眼皮底下,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少人都癡癡地看著頭頂上的花樹,只覺心神都被其全部攝去,如飛蛾撲火一般情不自禁地朝它靠近。

  江音好二話不說,直接彈出一首靜心凝神的曲目,天目的鈴鐺,九青的哼唱也同時響起,如狂風吹散迷霧,還了眾人神清目明。

  與此同時,黑夜如綢,好似在紅樹林上搭了一層厚重的遮光幕布,它無法立刻吞沒那片紅樹林,卻能夠一點點地蠶食掉它的光。

  用黑暗淹沒它,用妖腐之力去腐蝕它。

  然而,這顯然有些慢了。

  此刻書院的修士都被困在靈域當中,而櫻姑,顯然也藏匿其中,唯有破除靈域,才能殺人、救人!

  上萬年的變異靈植,明顯強過東厲風!即便永夜,也只能一點一點地蠶食它。

  光與暗的對峙,並非瞬息就能分出勝負。

  用永夜去打破靈域,至少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一個月過去,書院的修士還能剩下幾個!

  而這一個月,它吞噬那麼多天驕、強者,實力又會進階到什麼地步?

  總之,時間緊急,片刻不敢耽誤!

  天目額上金光如柱,聲若洪鐘:「永夜之內,攻擊妖樹會不會傷到您?」

  東池宴:「無礙,全力攻擊!盡快打破靈域!」

  卻沒想到,攻擊落下之時,那些被擊中的根須如潮水般後退,同時,新的根須湧出,將數百書院的修士推至前方,鑄成了一堵肉牆。

  天妖們的攻擊,竟沒能將靈域打破!

  而它沒有正面迎敵,反而是將書院的修士推出來做了人質!與此同時,它開始移動,像是一塊海上浮島,在蒼穹上緩緩挪動了位置。

  它想飛出這極致的黑暗,只是永夜如牢籠,將它困縛其中。

  天妖可不在乎人族死活,他們正要再次出手,就聽東池宴道:「不可……」他臉色煞白,雙目陡然變成了妖異的猩紅色。

  天妖的攻擊,撕破了靈植華麗的外殼。

  無窮無盡的怨煞氣從它體內傳出,透過永夜,清晰地傳入東池宴的識海裡。

  什麼才是極惡之土?

  蒼生門時,幾尊神獸也無法給出最準確的答案,只說,當你看見了,一定能感受到它的惡。

  而現在,東池宴卻有了清晰的認知。

  這株變異靈植,虐殺的生靈遠超東聖的劍竹林,那些血肉化作了它腳下的泥土,將生靈的神魂、肉身俱都鎮於它腳下,成為它的養分,鑄就櫻姑的長生大道。

  那裡,沒有真正的泥土,也沒有什麼能夠源源不斷生長的息壤。

  它只有血肉。

  眾生血肉做泥。

  它,才是這天地間最純粹的惡。

  而血肉便是祭品,殺戮,一定會加速域外天魔的到來。

  就如同在藏劍秘境裡,他們不能死人,還得養出生機來一樣,現在的他們,顯然也不能再隨意殺人了!

  他根本不清楚,再死多少人,這血肉祭壇就能徹底完成,引出域外天魔。

  因此,只能盡量做到,不要再死人。

  「啥?不能死人?」天鴉頭疼不已,雙翅一攤,「那我想不出辦法了。」

  被扔在外層的修士大都是元嬰期以下,個個都虛弱無比,他吹口氣都能把人弄死,這下,真是難辦了。

  ……

  「白執鶴!」

  阮怡寧第一時間就看到了白執鶴。

  她與白執鶴、塗檀原本是三人小隊,一起修煉、歷練了那麼長的時間,關係匪淺。

  白執鶴一直是三人裡最優秀的那一個,白衣出塵、風度翩翩。

  然而現在,他滿身血污,被無數籐蔓串在樹上,生命垂危。

  阮怡寧腦子一熱,身體迅速膨脹成了一座小山,正要衝出去救人,就被千翠紫籐給纏住了腰身,本來眼淚都急出來了,再聽到千翠老祖的話後又直接傻在原地,眼裡的淚水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千翠紫籐:「天啦,好粗的腰!」

  阮怡寧是體修,血脈力量施展開,身如小山,高若鐵塔,千翠紫籐這一根籐蔓果然不夠長,纏一圈都還差上一尺。

  幽冥鬼籐迅速補位,愣是在她腰上纏了一紅一縷整整兩圈,將她箍得死緊,一步都邁不出去了!

  她出不去,只能寄希望於其他人,阮怡寧下意識地看向秦七弦,她紅著眼睛,哽咽道:「老大,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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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不能死

  「老大,有辦法嗎?」

  那些人頭上、身上全部都是根須,身體被枝葉都紮成了篩子,看起來命懸一線。現在,如何才能做到在保住他們性命的情況下,打破靈域?

  籐蔓的任何拉扯,都有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阮怡寧心慌意亂,在這樣的心境之下,她好不容易清醒的神志再次出現異常,眼神越來越呆滯,竟是想要掙脫腰上的束縛,繼續往前邁步。

  「有光!嘻嘻……」永夜之下,變異靈植的光芒雖被遮掩,但微光的引誘能力,卻並沒有因此降低多少。

  眼前是一片濃郁的黑暗,逐光是人的本能。

  秦七弦厲聲喝道:「渡劫期以下的都回屋呆著!」千翠紫籐和幽冥鬼籐同時出手,將秦池的修士連拖帶拽地送回了各自的房間。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把人都捆了起來。留在外面的,都是元神經受得住誘惑的強者,暫時不會被靈植的微光迷惑心神!

  秦七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紅樹林。

  它詭艷極致,看起來極為強大,而那些修士,與之相比,則是脆弱渺小。

  怎麼破解?

  此刻的秦七弦不敢施展春風化雨和青木化靈!

  以她現在的實力,春風化雨能讓白執鶴他們的傷勢瞬間恢復,而變異靈植依舊扎根他們體內,可以從他們身體裡汲取養分。

  即便她能控制春風化雨不滋養變異靈植,它依舊能從白執鶴他們的血肉裡得到大量的滋補。

  被靈植法訣治癒的血肉,顯然對靈植也有奇效!她可太明白她的春風化雨對靈植能造成什麼影響了。

  青木化靈的本質是將靈氣輸送給靈植,這就更行不通了,書院的修士好不容易打傷了母株,她不能為了跟母株溝通,直接施展青木化靈為其療傷。

  好在這時,千翠紫籐突然道:「我知道它在說什麼!它們在喊疼。」

  每一片微微顫抖的葉子,都在發出只有同類才能聽懂的聲音,對於此刻的變異靈植來說,那些聲音,更像是每一片葉子的痛苦呻吟。

  秦七弦反應過來,對啊,她還有千翠紫籐!千翠紫籐,靈植裡的社交達人!好早以前,它就能給她當翻譯了。

  千翠紫籐葉片抖動,發出嘩嘩的聲音,接著就叭叭地說個不停。

  千翠紫籐:「它很痛!想離開這裡。」

  「它一直在罵髒話,說它的主人沒用,實力太低,是個累贅!」

  秦七弦一直以為櫻姑是隱藏了實力。

  難不成,她是真的只有渡劫期?一個活了上萬年,攪風攪雨,搞得天下大亂的幕後大BOSS,她居然只是個渡劫期!

  「誘捕這麼多人費了它好大的力氣,本來可以躲起來偷偷吃很久,沒想到那些人醒過來了,還找對了方法,重創到了它在靈域中的真身……」

  「為了躲避窺探它施展隱匿神通本來就消耗很大,接連遭受重創現在精疲力竭了!」

  眼下,變異靈植想拖時間來恢復。它現在難以動彈,吞噬血肉來恢復的速度都變得緩慢,所以拼盡力氣將白執鶴他們扔到前面做盾牌,想要讓大家投鼠忌器。

  聽完千翠紫籐的翻譯,秦七弦再無顧慮,她一步跨出滄海一粟,直接遁入永夜。

  她有一門天階心法,被稱為靈植一脈的斷子絕孫訣!只針對靈植,絕對傷不了人。

  當初破除初禾門金丹靈植師的靈域,靠的就是葵花寶典。當年她修為低微,自行運轉心法亦能摧毀靈相,破除初禾門墮魔修士的靈域,如今,她已是渡劫期修為……

  秦七弦盤膝坐地,直接運轉心法,以往靈氣體內運轉一周還需要些時間,如今,卻是瞬息完成。

  天下書院的修士還在自救。

  趁它病,要它命!

  只要她吸得夠快,就能與天下書院的修士裡應外合,滅掉母株,救下其他人。

  心法完成剎那,身前的紅樹林簌簌抖動,其上籐蔓好似被看不見的火焰迅速灼燒成灰……

  原來是個外強中乾的紙老虎!

  它竟比想像中的更加脆弱,難怪一門心思想要跑路。最先燒燬的就是外圍的根須,沒了靈植支撐,白執鶴他們如下餃子一般往下墜。

  他們正好墜入黑暗裡,被東池宴接住,直接挪入秦池。

  孤懸燈、塗檀等人立刻為傷者治療,在將丹藥喂到白執鶴口中後,白執鶴眼裡突然有了點兒光,他緊緊地抓住塗檀的手,「塗黑子,救,救救緋緋!」

  塗檀沉默地點了下頭。

  他們都是御獸師,契約了本命靈獸。

  看白執鶴的情況,他的本命靈獸白緋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黑色的小雲團突然地落在了白執鶴肩頭,白執鶴登時覺得眼皮格外沉重,他閉上眼,徹底沉入夢中。

  「好好睡一覺吧。」此刻的白執鶴元神虛弱,經不起任何刺激了。

  ……

  不遠處的黑暗裡,變異靈植周圍的光芒越來越黯淡。

  就在秦七弦想要一鼓作氣將其吞噬掉時,一個尖利的女聲從林中傳出:「住手!」

  聲音響起剎那,一支羽箭從林中射出,羽箭離弦火光四射如烈日灼灼,威力無窮。

  箭矢速度初時極快,落入黑暗中便好似被一隻巨手給用力拽住,勉強往前飛了不到一丈,便歪歪扭扭地墜了地。

  熊熊火光也隨之熄滅。

  「那是極品靈器驚鴻烈焰弓!」

  緊接著,數道劍氣瞬息而至,然而,公孫厄只是輕喝一聲,那彈開的劍匣裡凝聚的九道劍氣就瞬間潰散。

  「九龍劍匣!」

  「松鶴仙靈鼎!」

  紅樹林內飛出的法寶層出不窮,每一件拿出來都能讓無數人眼紅,能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風。

  其中松鶴仙靈鼎是夏家當初一位丹師長者的本命法寶,沒想到,竟也落到了櫻姑手中。

  下一刻,他就看到幽冥血籐鬼鬼祟祟地衝了過去,竟是——

  纏住了仙鶴松靈鼎其中一足,並用力往回拖。

  那一片是永夜範圍,它竟敢衝入永夜。

  不僅是它。

  九青、畫畫、千翠紫籐、小金烏,還有那只天天毫無存在感的尋寶鼠赤漪,都衝到了黑夜裡,極其興奮地撈起了法寶。

  夏雲岫:「……」作為一個靈植師,夏雲岫很清楚,養出這樣靈植,虐殺無盡生靈的櫻姑,神魂狀態一定有問題。

  此刻的櫻姑,很明顯沒有什麼理智可言,只能拚命地祭出自己的法寶,試圖打斷秦七弦的汲靈法術。

  她擁有大量法器,但這些法器,此刻壓根兒沒起到半點兒作用,它們接二連三地衝出來,卻連秦七弦的一片衣角都夠不著。

  拋出的法寶越來越多,簡直叫人眼花繚亂。

  身邊的人連連驚歎,還有不少吸氣聲。

  試問,誰不想進去撈一撈呢?

  明明是很緊張的生死決戰,愣是被一群孩子折騰成了趕海。

  大家都想去,奈何,永夜不是那麼好進的,只是靠近那黑暗,就有一種身體和元神都被吞沒的窒息感,故而,其他人和妖魔只能在外面吆喝:「那邊,那邊還有一個!那女的還想收回去,趕緊斬斷法寶與她的神魂聯繫!」

  外界嬉笑打鬧的聲音顯然刺激到了櫻姑,很快,她不再繼續祭出法寶,短暫平靜過後,櫻姑再次開口,聲音虛弱無力,「秦七弦,你不想救秋一道了嗎?」

  紅樹林已枯萎大半,林中隱約有打殺聲傳來,顯然,葵花寶典汲取了太多靈植生機,櫻姑的靈域已經撐不住了。

  她繼續呆在裡面,反而會落到天下書院的倖存者手中。

  所以,她走出了靈域,站在了紅樹林的邊緣。

  櫻姑:「我與秋一道同生共死,你殺了我,他也絕對活不成了!」

  身後,一群天下書院的修士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看到櫻姑之後,石軒破口大罵:「是你,是你做的,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你害死了多少人!」

  櫻姑頭也沒回,她倚靠著血靈玉雕琢的樹枝,微笑著道:「你不僅不能殺我,還得護我周全。」

  她一臉篤定,「秦七弦,你一定,捨不得他死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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