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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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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4 02:09:53
第0450章 稅戰(二十四)

  就事論事,其實這處罰已經是非常嚴厲的,雖說以前也不是沒有處罰過宗室,但那多半都是涉及到刑事案件,政治案件,而非是這種經濟案。

  如這種情況,是從未上過公堂,一般都是在朝堂上解決。

  但即便如此,朝中多數官員都對此不滿。

  這就是因為前不久,皇庭才剛剛重罰徐煜等一干大地主們,不但罰錢,而且還要承受刑罰,非常嚴厲,雖然曾鞏也處罰了王洪進,但是趙文政一點事都沒有。

  根據檢察院掌控的證據,王洪進就是趙文政的一個家僕,這宗室能夠讓家僕頂罪,我們就不能?

  這朝內朝外都鬧得非常凶。

  左庭。

  「敢問呂庭長,對於開封府的判決,你怎麼看?」徐稷面色極為地嚴肅地向呂嘉問問道。

  同樣的罪名,我弟弟差點判了死刑,趙文政就什麼事都沒有。

  呂嘉問微微笑道:「徐判官是認為我們皇庭對於令弟的判決不公?」

  公嗎?

  徐稷道:「我只想知道,為何同樣的罪名,這區別會這麼大?」

  呂嘉問如實言道:「因為趙知事花了兩萬貫請張三出馬。」

  徐稷聽傻了,「這法律不是應該一視同仁嗎?怎能因為一個珥筆而變得不一樣,這樣如何讓人信服。」

  呂嘉問道:「這就是公檢法,以爭訟為主,張斐能言善辯,他能夠說服曾知府傾向他,那是他的能耐啊!」

  徐稷卻道:「如此說來,我現在能也請珥筆為我弟弟爭訟,既然開封府判定王洪進販賣私鹽到許州是販賣藥物,那我弟弟也能以此脫罪。」

  他弟弟並沒有追究偷稅漏稅,主要就是罪名是侵佔官田和販賣私鹽。

  如果這條罪名都可豁免,那弟弟就沒罪了,就罰點點錢了事。

  呂嘉問點點頭道:「如果情況是一模一樣,我認為開封府應該也會改判的,都無須去請張三。」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但是徐判官,我查過令弟的販賣私鹽賬目,與王洪進的情況還是有些不一樣,令弟的私鹽並沒有販賣到無鹽之地。」

  徐稷哼道:「如此說來,是鹽是藥,全是你們說了算。」

  呂嘉問道:「故此這也引發了極大的爭議。」

  確實,爭議是非常之大。

  曾鞏為官數十年,之前所被彈劾的奏章加在一起,也都沒有這回多。

  到底這又事關宗室,群臣不滿,那趙頊也只能召開會議,討論此事。

  「回稟陛下,根據臣所調查,前年至去年,許州多地長達半年之久無人販鹽,以至不少百姓因此生病,是後來私鹽進入,才緩解這個情況。」

  「你自己也說是私鹽,可你為何判得卻是販藥?」蔣之奇立刻站出來質問道。

  曾鞏回答道:「關於這一點,那珥筆張三在堂上已經做出詳細的說明,對於許州的百姓而言,這鹽就是藥,是可救他們的性命。如果我判決是私鹽而不是藥,等於是為虎作倀,謀財害命。」

  蔣之奇問道:「為虎作倀是何意?」

  曾鞏答道:「眾所周知,這百姓離不開鹽,官鹽不賣,若還不准他人買,那不就是要逼死當地百姓嗎?」

  彭思言站出來質問道:「但是曾知府可有考慮過,這麼判的話,會使得私鹽更加猖獗,而鹽政事關財政命脈,是不容有失。」

  曾鞏回答道:「我在判決書上解釋的非常清楚,之所以判決此鹽是藥,完全是取決於許州大量百姓因為長達半年之久購買不到所需之鹽,而患有疾病,故鹽即是藥。

  另外,如果我判趙知事販賣私鹽,官鹽也會更加猖獗,就是放一大半土渣子進去,百姓也得買,否則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且兩害相比,顯然後者更為可怕,畢竟前者最多也只是令財政捉襟見肘,而後者則是要命。如當時許州發生民變,且又離開封這麼近,只怕更會消耗財政。」

  王安石立刻道:「陛下,臣以為曾知府判決並無錯漏,主要原因還是鹽政存有弊端。」

  趙頊點點頭。

  那御史馮京立刻站出來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轉運使薛向當時在西北執行鹽馬政策,導致鹽鈔濫發,才造成許州危機,當年范祥主持西北鹽政時,可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呂惠卿一看他們又開始彈劾薛向,也馬上站出來:「薛向以鹽利換馬,不但罷黜徭役數千,緩解當地役夫之苦,同時又置耕田數萬頃,緩解當地軍糧之困,而許州危機,分明就那些奸商所為,怎怨得了薛向。」

  這鹽鈔法,出自范祥,在他任內,一直都非常謹慎發放鹽鈔,但是薛向見這鹽商都喜歡囤積鹽鈔,炒賣鹽鈔,於是選擇增發鹽鈔,反正你們不會換鹽的,用鹽鈔之利,去買馬,在陝西野地放養,而將之前官府強行設定的牧場又改回耕地,給予百姓耕種,增加當地糧食稅入。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使得西北財政度過危機,不管是趙頊,還是王安石,還都非常欣賞他的。

  王安石道:「范祥之法雖好,但過分放任商人自由販鹽,而商人是逐利為先,當時各地都缺鹽,這許州賺不到錢,商人自也不會在許州販賣,若想避免,官府可在各地設立一個專門的官署,購買當地百姓所需物資,然後販賣給當地百姓,自不會出現這種危機,同時朝廷也能因此得利。」

  簡單來說,就是官營官銷。

  趙頊聽得頻頻點頭。

  「陛下,萬萬不可。」

  司馬光卻聽得是汗毛豎立,「商人逐利,難道朝廷就會做去慈善?就會惠及百姓?范祥變法之前的官榷制,從製鹽到販鹽,就是官府一手包辦,可結果又如何?

  官府為求利潤,勞役百姓,使得無數百姓逃亡……」

  王安石當即打斷他,「我這不一樣,隨著募役法的執行,不會再勞役百姓,而且朝廷可以依法定價,這不比那些奸商強?」

  司馬光當即懟道:「奸商的私鹽才販賣二十文錢,官鹽四十七錢,不知你強在哪裡?」

  王安石道:「若是讓奸商完全控制鹽利,到時只會比官鹽更貴。」

  「胡扯!」

  司馬光鼓著眼道:「天下最貴之物,莫過於官物。」

  此話一出,大家臉色都不好看了。

  你這說得過分了呀!

  司馬光也真是急昏頭了,在他看來,此法比均輸法還要恐怖,商人是完全沒得活路。

  富弼突然言道:「韓寺事為何不語?」

  垂首而立的韓絳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是在跟我說嗎?確定之後,他才道:「我…我以為有關鹽政,茲事體大,還需慎重考慮。」

  富弼呵呵笑問道:「我是想問你,你司農寺最近收了多少稅?」

  韓絳心虛地眨了眨眼,道:「富公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來?」

  富弼呵呵道:「隨便問問,不能說嗎?」

  這韓絳扭扭捏捏,頓時引起朝臣的注意,紛紛看向他。

  是呀!你丫最近收了多少錢?

  趙頊都好奇地看著韓絳。

  最近大家都在關心打官司,就沒去關注司農寺和稅務司的情況。

  韓絳訕訕道:「三……三十萬貫。」

  人人眼睛睜的老大,也包括趙頊。

  甚至有人驚呼道:「這麼多?」

  此話一出,不少大臣是悲痛不已,恨不得垂首頓足,這都是我們的錢啊!

  韓絳最近真是出奇的低調,這是人是鬼都在哭,只有他在哈哈笑,這當然得關著門笑啊!

  站出來笑,那會被人打的。

  王安石也是剛剛得知,不禁喜出望外,同時心裡又在埋怨韓絳,你丫收了這麼多錢,竟然不跟我說。

  他得邀功,為他的新法打下的堅實的基礎。

  「這麼多嗎?」

  富弼拱手道:「韓寺事真不愧名門出身,短短數日,便收得如此多稅。」

  韓絳忙道:「此非我的功勞,都是公檢法和稅務司的功勞。」

  他確實是躺著把錢收了。

  王安石臉色一變,不提一下我?

  呂惠卿是心領神會,立刻站出來道:「如今百姓並未受到絲毫影響,可見當初那些指責募役法會增加百姓負擔的,純屬是在胡說八道。」

  文彥博哼道:「這都是稅務司和公檢法的功勞。」

  呂惠卿笑道:「下官並不否認他們的功勞,但至少也證明此法沒錯。」

  文彥博神情一滯,沒有做聲。

  富弼向趙頊道:「陛下,老臣以為募役法能夠成功,在於稅務司的自主申報,是極為寬容,故而給予稅務司嚴厲執法提供基礎。

  反觀鹽法,極為苛刻,但反而不利於官府執法,以至於私鹽氾濫,也給予曾知府平添困難。依老臣之見,若想鹽政清明,首先得在當地設置公檢法,稅務司,在此基礎上,更改弊政,方為長久之計。」

  司馬光靈機一動,「陛下,張三之才,安排在國子監,實在是屈才了,關鍵他也不常去上課,反而經常待在事務所打官司,故此臣建議派他前往西北地區,主持公檢法。」

  「臣附議。」

  「臣也附議。」

  ……

  幾乎所有大臣都贊同。

  「嗯?」

  司馬光都傻了,我靈機一動,你們就這麼挺我嗎?回頭看向他們,突然反應過來,彷彿聽到了他們心聲。

  趕緊將這小子弄走,去禍害西北的權貴吧。

  趙頊也看出來,這嘴角抽搐了下,忍著沒有笑出來,但是張斐可是他的人,不能輕舉妄動,而且原本是安排去揚州的,因為揚州也是國家財政的中心,於是道:「此事容後再議,今日且先議趙知事一案。」

  富弼道:「根據那場官司來看,老臣認為曾知府判決,並無任何問題。若有類似案例,亦可前去申訴,然後進行改判。」

  意思就是,你們不能拋棄過程談結果,官司的過程是很重要的,那場官司就是張斐完全佔據主動,檢察院是一敗塗地,那能怎麼辦。

  當然,這一碗水要端平,如果像似,亦可改判。

  司馬光、王安石、陳升之、文彥博等一干宰相,也都站出來,表示支持曾鞏的判決。

  官司打輸了,就得認啊!

  ……

  張家!

  許遵終於回家了。

  噠噠噠噠!

  張斐雙手微顫,端著一杯茶,遞向許遵,「岳父大人請喝茶。」

  女婿打的岳父滿地找牙,這必須道歉。

  「不喝!」

  許遵將臉一偏,「老夫不渴。」

  許芷倩道:「爹爹,雖然我也不認同張三打這官司,但是大丈夫,輸了就得認。」

  「你們勝之不武,爹爹為何要認。」

  許遵瞧向張斐,「證據都是你提供的,你故意選擇一些存有爭議的證據來禍害我檢察院。」

  張斐趕緊賠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岳父大人,小婿就這點能力,要不玩點手段,怎麼可能贏得了岳父大人。」

  「你也休拍馬屁。」

  話雖如此,但許遵還是將茶杯接了過來,又道:「老夫不一定贏得了你,但是咱們翁婿的關係,難以讓我們翁婿正面堂堂正正較量一番。」

  許芷倩狡黠地笑道:「爹爹,打官司這種事,你就別跟他爭了,他這人滿肚子壞水,爹爹又怎是他的對手。」

  張斐不爽道:「我說芷倩,你誇人就好好誇,少在這陰陽怪氣。」

  許遵無奈地搖搖頭,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嘆道:「就事論事,在侵佔官田的罪名上,你提供的證據可是佔了大便宜,但是在販賣私鹽一罪上,那倒是多取決於你的能力,雖然你是有選擇的提供,但到底也是鐵證。這話又說回來,其實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張斐點點頭道:「我跟芷倩也是這麼說的。」

  許遵道:「但是這也暴露出我們檢察院的不足,我們太依賴稅務司和警署,我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偵查人才。」

  張斐搖搖頭道:「完全不需要。」

  許遵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檢察院真正需要的是技術方面的人才,專門負責驗明各種證據的真偽,比如賬目方面的高手,又比如經驗豐富的仵作。而在其他方面,就還是可以保持與警署和稅務司的合作。」

  許遵道:「若依賴他們,只怕今後又會發生今日之事。」

  張斐笑道:「讓他們去盯著百姓,那是他們的職責,檢察院就負責盯著他們,稅務司直接隸屬官家,誰也管不著,但檢察院是可以起訴稅務司,那他們自會與檢察院保持一種愉快的合作。」

  許遵直接站起身,捋了捋鬍鬚,過得好一會兒,他指了指張斐,笑呵呵道:「還是你小子機靈啊!」

  張斐道:「岳父大人,當務之急,並非此事。」

  許遵忙問道:「還有什麼事?」

  「搬家!」

  張斐道:「現在這裡每個月的租金是兩百貫,我們被坑了。」

  「兩百貫?」許遵大吃一驚道:「對呀!你們怎麼還沒有搬家?」

  許芷倩道:「爹爹都沒有回來,我們哪敢動。」

  「迂腐!」

  許遵怒斥二人,「老夫從不在意這些事,快快快,早點搬過去吧。對了,這個月租金交了嗎?」

  「交了!」

  「還剩多少日?」

  「半個月左右吧!」

  「那先就住完這個半個月再說,也別浪費。」

  「啊?」

  「他都要了咱們兩百貫,還能再讓他們佔咱們的便宜嗎?」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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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5 02:25:47
第0451章 直接挑戰地獄難度?

  許芷倩對於這場官司,心裡到底是有些彆扭的,畢竟她一直嚮往的是,為窮人出頭,他們才是需要幫助的,而不是為這些富人打官司,富人都已經佔盡天時地利,還幫他們的話,窮人就沒法活了。

  但是許遵心裡卻是一點也不責怪張斐,倒不是說他護犢子,只是因為他跟張斐是一個德行,他也是喜歡找各種罪名來幫罪犯脫罪,所以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好賣弄學術。

  張斐反而是將他這種思想發揚光大,故此他不但沒有一絲責怪,反而是非常欣賞。

  同樣的,張斐也非常欣賞許遵的決議,必須要將這宅子住到期再走。

  那房主太可惡,自己將他的宅子給住旺了,結果通融一個月都不行,簡直可惡至極。

  這翁婿正聊著,那司馬光突然來了,身上都還穿著官服,顯然是剛剛上完朝會。

  「許寺事,恭喜你喜得乘龍快婿。」司馬光直接無視張斐,向許遵拱手道賀道。

  許遵也是演技派出身,立刻道:「司馬學士切勿這麼說,什麼乘龍快婿,我看是家門不幸,方才我罵得嘴都乾了。唉……這真是氣死我了,當初司馬學士推薦他去國子監,這好不容易積累一點名聲,如今……如今一夕之間,全給他給敗壞了,真是辜負了君實一番苦心栽培。造孽啊!」

  說到後面,他狠狠跺腳,是哀其不爭。

  張斐、許芷倩都被許遵的演技給震驚了,若非他們就是當事人,非得以為這是真的。

  「哎!」

  司馬光一抬手,笑呵呵道:「許寺事無須動怒,令婿是堂堂正正打贏官司,未用什麼卑鄙伎倆,有何怪罪的,莫不是許寺事也對曾知府的判決有所質疑?」

  張斐一聽這話,不免忐忑地審視著司馬光,心想:這老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不不!」

  許遵忙道:「我絕對支持曾知府的判決,只是…只是這小子在公堂之上,指鹿為馬,著實令人生氣。」

  司馬光擺擺手道:「許寺事此言差矣,令婿之言,只是聽上去,似在指鹿為馬,但實際上,他是句句在理,針針見血。方才在朝會上,幾乎所有的參知政事都支持曾知府的判決。」

  許遵驚訝道:「真的嗎?」

  司馬光點點頭道:「就連曾知府對令婿都是讚賞有加啊!」

  許遵趕緊向張斐道:「張三,你還不快謝謝司馬學士。」

  「是!」

  張斐完全沉浸在許遵的演技當中,微微一怔,趕緊拱手道:「多謝司馬學士對於晚輩的支持。」

  說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

  跟他有毛關係。

  司馬光立刻道:「無須謝我,到底還是你說得在理,否則的話,就是我支持你,曾知府也不會這麼判的。」

  張斐突然有種心裡發毛的感覺。

  這不像似司馬光說的話,即便他真的非常認同,他也以叮囑為先。

  許遵也暗自皺了下眉頭,瞧出司馬光似乎有話要與張斐說,於是道:「司馬學士,且莫再誇這小子,否則的話,他一定會驕傲自滿。正好,我這剛剛回來,還得回家去換身衣服,就勞煩司馬學士幫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

  「是我冒昧打擾了。」司馬光拱拱手,又道:「許寺事兄請便。」

  「失陪!」

  說著,許遵將許芷倩一塊叫了出去。

  許遵走後,司馬光微笑地看著張斐,目光中充滿著讚賞。

  張斐頓覺十分不妙,忙道:「司馬學士,你要不乾脆教訓我幾句,你這麼看著我,我害怕。」

  司馬光撫鬚呵呵一笑:「為何教訓你?你此番做得很對,追根朔源,此案之因,在於朝廷弊政,而非是趙知事,即便是懲罰趙知事,此類事情,依舊不會減少,此乃治標不治本,而如今你以一個販藥之名,便讓此弊政無處遁形,朝廷也不得不重視此事。世人皆認為你是為錢,可我知你乃是為了江山社稷。咦?你…你怎麼流這麼多汗?」

  日!你這麼誇我,我能不流汗嗎?張斐一抹額頭上的汗,吞嚥一口,「司馬學士,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麼,你…你直說好嘛。」

  司馬光眼中閃過一抹心虛,「你為何這般說?」

  張斐訕訕道:「司馬學士,我也不是第一回贏,可以往司馬學士都是告戒我,一定要戒驕戒躁,今兒卻……」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每回都是就事論事,你接這場官司之初,就曾對我做過承諾,如今你兌現承諾,我誇你兩句,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也就是說,司馬學士只是來誇我的,沒有別的事?」

  「……」

  司馬光咳的一聲,「光嘴上誇讚,如何能行,還得有賞啊。」

  我聽著怎麼像似要罰我!張斐謹慎道:「賞什麼?」

  「賞……你先坐。」

  「我站著就好。」

  這張斐哪裡還坐得安。

  司馬光也不勉強他,道:「有道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你已經使得朝廷重視鹽法之弊,可是…可是怎麼解決?」

  張斐趕忙道:「這與我無關,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司馬光忙道:「言之有理!」

  「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我當然知道,故此我會先讓坐在其位,那就可以謀其政了。」

  「坐在其位?」

  「不錯。」

  司馬光突然瞧了眼屋外,然後才低聲道:「之前咱們不是商量好了嘛,要派你去地方上。」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道:「故此我打算派你去西北……」

  「等等!」

  張斐道:「西北?當初不是說好,登州、揚州二選一嘛。」

  「可是沒有說定。」

  「不是吧?」

  「怎麼不是,當時只是說去地方上,但具體去哪裡,我也不能決定,我怎麼可能給你保證。」

  「呃……」

  張斐想了想,他…他沒有保證過嗎?

  司馬光瞄他一眼,咳的一聲,又道:「我國各地雖都有鹽池,但解鹽乃是鹽政的中心,而鹽利又是我朝財政關鍵所在,若想去除鹽之弊政,就必須要先治理好西北。」

  「不行。」

  張斐立刻道:「司馬學士休當我無知,解鹽之所以關鍵,主要就是因為有西夏在邊上。而當初為什麼商定讓我去登州或者揚州,就是因為范先生和蘇先生已經前往當地建設公檢法,否則的話,我一個人去根本就無濟於事,我又沒有做過官,沒有任何經驗。

  而相比登州和揚州,西北地區不但涉及到鹽政,同時還涉及到軍政、外交等等,我根本無力處理這些事務。」

  這真是將他給嚇壞了,他確實沒有當官的經驗,他也得一步步去適應,之前就佈局讓范純仁和蘇軾先去招兵買馬,然後他再過去坐享其成,但即便如此,他心裡也是沒底的。

  地方上才是龍潭虎穴啊!

  這一下直接上升地獄難度,簡直要了親命啊!

  如今西北地區對於北宋的重要性,是不亞於燕雲十六州的,因為這時期的矛盾主要就集中在西夏這邊,那邊情況是極為複雜的,可以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司馬光嘆道:「這我當然知道,但是我若不讓你去,可能就會被王介甫捷足先登,今日在朝堂上,王介甫提出更為可怕的想法,我必須要制止他,目前來說,唯有立刻在當地設有公檢法方可阻止他。」

  張斐問道:「什麼想法?」

  司馬光道:「官銷。」

  「官銷?」張斐一愣,這個想法,可也不是很稀罕啊!

  司馬光又將王安石在公堂上所言告知張斐,又道:「如此一來,貨物買賣價格,皆有官府來定,可當初那些鹽戶為何動亂,不就是因為官府強制用最低的價格購買鹽戶手中鹽,然後又高價賣給鹽商。

  故此官鹽價格是居高不下,但鹽戶卻年年逃亡,王介甫要為國斂財,他只會變本加厲,按照王介甫的想法,是要百姓日常所需的貨物都這麼買賣,官府控制一切,這能不壞事嗎?」

  張斐對此也非常熟悉,這就是市易法的理念,但是與司馬光說得有很大的出入,可能是王安石也只是借鹽政,提了一嘴,但是司馬光太了解王安石,隻言片語中,就已經抓住這核心理念,那就是官產官營官銷。

  但完全形態市易法裡面還有平倉法的功能,就是收購滯銷物資,以及給商人貸款。

  可事實已經證明,這種辦法只能在高危之下,才能夠這麼幹,用強制手段,或者政府出錢,貼補物價,去滿足百姓基本所需,非常時刻,非常辦法。

  而且理論上這個辦法是要虧錢的,管理全國交易,事無鉅細,這得付出多少成本,另外,收購滯銷貨物,就是要幫商人去承擔風險,如果你還想要盈利,整個理念必然會變得扭曲。

  在整個王安石的變法中,爭議最大的是青苗法,但這個市易法其實是張斐個人最為不認同的,因為當下的管理成本,是不可能實現這一步的。

  關鍵王安石無法控制一點,就是官府就只賺這麼多。

  但是張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市易法,他還是非常理性的,道:「司馬學士,雖然我也不支持這麼做,但是這跟讓我去西北並無關係,還是應該派一些能力超群,且有豐富經驗的官員前去。」

  「這還用你說嘛。」司馬光嘆道:「可是我派任何官員去,他們也得聽從制置二府條例司的法令,這是毫無作用的。只有先一步去當地建設好完善的公檢法,改善當地鹽法,才能夠阻止王介甫以鹽政為由,推行此法。

  這鹽政越腐敗,王介甫就越有理由這麼做。而在此次募役法的事件,你就做得非常不錯,令王介甫都只能在一旁看著,我相信你在西北依然可行。」

  張斐哭喪著臉道:「司馬學士,這回我能夠成功,是在於你們的支持,可不是在於我有多厲害。可是在西北的話,是沒有人支持我,我反而要面對軍方,地方豪紳,鹽官,鹽商,甚至西夏,等各方勢力,我完全沒有處理這些事的經驗。」

  司馬光瞧他一眼,「你是真的認為自己處理不來?」

  「真的,我沒有在謙虛,我發誓。」張斐恨不得將自己的心個挖出來。

  司馬光糾結道:「可是除你之外,沒有更好的人選。」

  他不是要派人去執政的,那沒有意義,到底還是得遵從政令,他是要去建設公檢法,在此案中,他也發現,公檢法可以完全不受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影響,是可以獨立運行的。

  那些官員急得上躥下跳,但卻無力干涉,只能採取對抗的辦法。

  張斐道:「但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

  去揚州、登州,他都已經鼓起很大的勇氣,直接上西北,那這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關鍵邊軍勢力都在那邊,什麼稅務司、警署,算個球啊。

  司馬光瞧了眼張斐,猶豫半晌,道:「此事我也就是提了一下,倒也不是要急於一時,你也好好再想一下,我也去回去再考慮考慮。」

  張斐點點頭道:「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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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5 02:26:18
第0452章 繼續鬧……不要停

  其實司馬光也沒有說決定讓張斐去西北。

  當時在殿上,他只是被王安石的建議給嚇到了,然後靈機一動,反正是要派張斐出去,就不如讓他去西北。

  但是沒有想到,當時幾乎所有大臣們都支持他,司馬光也反應過來,西北不好去,退朝之後,他也有些摸不準,故此才來問問張斐。

  結果將張斐給嚇到了。

  司馬光也覺得得慎重考慮一下。

  殊不知王安石也就是順口提那麼一嘴,這其實也是他早就想好的,見有機會,就鋪墊一下,並沒有說馬上就要行動,更沒有想到會將司馬光給嚇到。

  此時王安石根本就沒再想這事,那只是一個小插曲,退朝之後,他是拽著韓絳去到司農寺。

  對於王安石而言,可沒有什麼比財政更加重要。

  他目前的心思還在募役法上。

  「原來如此。」

  王安石點點頭,將手中賬本合上,「這一人就繳納上百貫,甚至於數百貫,難怪漲得這麼快。」

  韓絳笑道:「這得虧介甫有先見之明,將這免役稅擴大至官戶、僧戶,否則的話,光憑那些普通百姓,哪怕就是無一人逃稅,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如今我們估算免役稅收入,至少能夠達到七十萬貫,說不定還能夠達到八十萬貫。」

  之前稅入差不多就五六貫,為何會突然一下暴漲至三十萬貫,就是因為官戶開始大規模繳稅,而他們繳稅,動輒就是上百貫,司農寺的收入是騰騰地往上漲啊!

  王安石擺擺手:「也不得不承認,若是讓我來做,我是做不到這麼好。這都是張三的功勞,他算稅的方式,就是令人感到疼,卻又喊不出口。」

  韓絳點點頭道:「正如適才富公所言,慎刑、輕刑反而可以更好的執法。就說此次徵收免役稅,張三之法,是極為寬容,不管是自主申報,還是最終所定的稅法,但這反而是他成功的秘訣所在,當時那些權貴也都是秉持著,只要被你抓住,那我就認。」

  王安石問道:「那你說,在其他地方是否可行?」

  他性格雖然拗,但如果你真拿出政績來,他還是會服的,他的新法,完全原創的其實的很少,也都是借鑒許多大臣的做法,許多先人的經驗,然後根據北宋的情況,進行修改和完善。

  「難!」

  韓絳嘆道:「其實這些天,我也都在思考這個問題,要想做到這一點,首先,得上面有人支持,文公最初可是非常反對募役法的,但是張三接手之後,他也並沒有再說什麼。

  其次,要擁有一個強大的稅務司,至今大家都沒有弄明白,稅務司是怎麼查到那些證據的,檢察院後來想查,可就是查不到。

  最後,基礎,開封府已經擁有公檢法和稅務司的基礎,而地方上是沒有這些的。

  張三能夠成功,在於他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可是在其它州縣,根本就不具備這一切,至少短時日內是不可能完成的。」

  王安石幾乎沒有猶豫,就道:「就還是按照之前設計好的行事。」

  韓絳點點頭。

  ……

  經過朝會的決議,開封府的審判最終落地。

  而與此同時,開封府其餘州縣的自主申報也開始緊鑼密鼓的進行著。

  其餘州縣都在看開封、祥符二縣,你們要是都頂不住,那咱們也就別自找晦氣,畢竟這是天子腳下,鄉紳的勢力受到極大的束縛。

  但是,這事肯定是沒完。

  因為這還只是免役稅,之後還有夏秋兩稅,雖說官戶是有特權的,但問題是這特權是有限額的,每個階層有規定多少畝地是免稅的。

  那王洪進最終可就是栽在偷稅漏稅上面。

  誰不偷稅漏稅?

  雖說目前稅務司只是針對免役稅,並不針對夏秋兩稅,但是它到底叫稅務司,可不是叫做免役稅務司。

  將來肯定是要接管的。

  還得繼續鬧下去,決不能停。

  他們立刻將目光鎖定在宗室上面。

  宋朝的士大夫,一直都追求與皇帝共治天下,這權力就要均衡,而免役稅在他們看來,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多是權力的問題,你讓我們多出錢,你卻一成不變,此消彼長,這怎麼能行?

  當然,他們也不敢將目標直接鎖定皇帝,這點錢還不至於說跟皇帝撕破臉。

  剛好開封府是判決罰沒王洪進的所有財物,這直接導致王洪進所擁有的財物紛紛曝光。

  這就是給了大臣們製造輿論的機會。

  證據已經確定這些其實都是屬於趙文政的,好像他們突然發現原來宗室這麼有錢,一筆筆賬目可真是觸目驚心,可是他們卻還享受國家這麼好的福利,目前國家對於宗室的支出,是高於對京城官員的支出。

  賬面上宗室每月支出是七萬貫,而京官支出則是四萬貫。

  財政不是赤字嗎?

  馬上就有人藉機上奏,要求宗室進行改革,以祖訓、唐制為由,要求停發五服之外的祿賜,在其它地方給他們發一些田,讓他們去外面自力更生。

  宗室大怒!

  我們也是受害者啊,這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怎麼衝著我們來了,招誰惹誰了。

  趙文政更是暴跳如雷,欺人太甚,立刻就上奏皇帝,表示朝中恩蔭子弟太多,要削減恩蔭。

  官員們更是怒不可遏,這五服之內,已經是包含幾乎所有親戚,而恩蔭多半就只是針對兒子,再減可就沒了。

  其實他們本來也不是想對付宗室,他們也知道趙文政是受害者,他們只是要借題發揮,去跟皇帝鬧,他們認為皇帝是不可能答應的,但你皇帝不贊成也行,那你也得收斂一點。

  你們家吃肉,咱們家湯都不讓喝?

  別搞得太絕了。

  雙方立刻展開一場撕逼大戰。

  而對於張斐而言,他的任務基本上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趙頊自己的事,現在他可是掌握著絕對主動權。

  另外,他也真是被司馬光的想法給嚇到了,得趕緊抽身,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非常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趕緊趕緊恢復商人身份。

  汴京律師事務所。

  「晏公專場?」

  樊正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道:「就是請咱汴京最好的歌妓,輪流唱晏公的詞。」

  樊正好奇道:「三哥此舉是為……」

  「賣書!」張斐道。

  「賣…賣書?」樊正差點沒有咬著舌頭,就沒有見過這麼賣書的。

  張斐點點頭道:「我們正版書鋪準備推出晏公詩詞集,但最近大家都在議論免役稅,怎麼也得弄點聲勢出來的,將大家的目光吸引過來。」

  樊正點點頭,又道:「但這可是需要不少錢?」

  「多少?」

  「可能要上千貫。」

  「噝……」

  張斐倒抽一口涼氣,「歌…歌妓這麼掙錢嗎?」

  樊正道:「三哥是說請最有名的歌妓。」

  張斐咳的一聲,「樊正,這買賣之道,是在於奇貨可居,培養自己的歌妓,方為正途,否則的話,你們將受制於歌妓。」

  樊正點點頭道:「這道理我是明白,但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怎麼不能。」

  張斐道:「晏公專場,又有全新的詩詞集助陣,你想想看,這得多有噱頭,如果你們白礬樓有意的話,我可以將晏公專場安排在你的白礬樓,到時你就可以選出一批好苗子來,借這晏公專場,令她們獲得名聲。」

  樊正狐疑地瞧了眼張斐,「三哥,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你的意思是,你來白礬樓辦這專場,還得我付你錢?」

  張斐反問道:「你請歌妓去白礬樓去表演,你不付錢?」

  樊正忙道:「當然,當然,這…這事我還得考慮考慮。」

  他原本以為,他得收錢,不曾想,竟然還要他付錢?

  你在想什麼。

  張斐咳的一聲:「樊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是是是!」

  樊正連連點頭,但嘴上卻岔開話題,「對了!三哥,最近有不少人來打聽捐助一事。」

  張斐微微笑道:「意料之中,這還只是免役稅,接下來可還有秋稅,那些大地主們能不慌嗎?」

  樊正道:「但是他們希望,我們能夠給出一份更為詳細的契約,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們應該是想明確的知道,如何能夠將那些土地拿回去,以及他們又能夠得到都少利益。」

  張斐道:「這種人不用去理會,我們還是得用盈利來吸引他們。對了,足球聯賽一事,準備的怎麼樣?」

  樊正道:「一切都非常順利,等農忙之後,這春末就進行選拔賽,夏季進行聯賽,秋初進行決賽。」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運輸買賣呢?如今大勢已定,應該可以進行招人了。」

  大家都是商人,肯定是要等免役稅到賬,朝廷開始招人,他們再投資,八字沒一撇,大家都不願意投錢。

  樊正遲疑片刻,道:「不少人還是認為,目前還不太穩妥,等到朝廷下令招人運輸,咱們再準備。」

  張斐納悶道:「這會不會太遲了一點?」

  樊正忙道:「不會的,我們已經招了十餘個經驗豐富的熟手,他們在已經商議到時該怎麼運輸,如果成了,很快就能夠運作起來,倘若不成的話,也虧不了多少錢。」

  他性格還是比較沉穩,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了走了進來,在張斐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我知道了。」

  張斐點點頭,又向樊正道:「這事你看著辦就行,我有點事,要出門一趟。」

  樊正忙道:「那我也先告辭了。」

  張斐笑道:「那我們一道走吧。」

  二人來到巷口的大樹下,各自上得自己的馬車。

  而張斐的馬車上坐著一人,正是李豹。

  「什麼事?」

  「最近我們發現一個情況。」

  「嗯?」

  張斐疑惑地看著他。

  李豹道:「如今正是青黃不接之際,每年這時候的糧價都是要上漲的,但是今年非常奇怪,糧價不但沒有上漲,反而還降了兩文錢。」

  張斐對此倒是不熟悉,他有關注房價的習慣,但沒有關注糧價的習慣,好奇道:「這是為何?」

  李豹道:「三郎莫不要忘了,根據免役稅法,中下等戶是在秋收之後再交稅,而且交的是銅錢,而不是糧食。」

  張斐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糧食,收走市面上的貨幣,炒高貨幣價格,使得到時大家無法用貨幣交稅。」

  李豹點點頭道:「很有可能,因此此次降價,就是因為那些大地主在出糧,而且是同時性的,使得糧價下降,而百姓也都拿出僅有的貨幣在交換糧食。」

  張斐道:「可有查到是誰幹的?」

  李豹呵呵道:「其實都不用查,在糧食買賣方面,除朝廷之外,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做到。」

  「相國寺。」張斐道。

  李豹點點頭,道:「最初官員們沒有想到,咱們會定下這麼寬容的稅法,他們現在是沒有藉口不交這免役稅,只能想辦法引起民怨,以民怨來抗衡朝廷,尤其是開封府判決之後,有更多的地主參與進來。到時百姓肯定沒有多餘的錢幣,就只能交糧食。

  到時銅幣價格肯定會上漲,他們必須拿出比現在更多的糧食來交稅,必然會有怨言,而且以物抵稅,今兒是糧食,明兒就有可能布匹,這也會給稅務司帶來很大的麻煩,畢竟大家統一交錢的話,是不需要太多人手的。」

  張斐雙手揉了下臉,「還是咱們宋人會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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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5 02:26:40
第0453章 全面反撲

  還就真是宋人會玩!

  什麼紙幣,貨幣危機,全都是這宋人給玩出來的。

  他們可以敏銳地捕捉到免役稅的漏洞所在。

  也不得不說,相國寺此舉,讓剛剛大勝的張斐,竟然感覺到一絲絲頹勢。

  他的力量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是後勁乏力,稅務司籌備一年多,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但是對方卻似乎還都鼓足著力氣,都沒有怎麼使勁,之前那不過是小試牛刀。

  這不用想也知道,過不了多久,朝中權貴可能全部會參與其中,這糧食和貨幣全都控制在大地主手中,還怎麼跟他們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剛回到家後,又聽到一個令張斐很是無語的消息。

  就是許多大臣,借這個官司,表示鹽政存有很大的弊端,建議在西北也建設公檢法,然後全部都舉薦張斐。

  「啊?」

  張斐一臉慌張地看向許遵:「我跟司馬學士說了呀,我可沒有本事治理好西北。」

  許遵一愣,忙道:「原來之前司馬君實來,就是來跟你說這事的?」

  張斐點點頭,「但是我當時拒絕他了。」

  許遵嘆了口氣,面色憂慮道:「據我所知,此事最先就是由司馬君實在會議上提出的,而在當時就得到不少人的贊成,之後司馬君實倒是沒有再提,但是有不少大臣仍以鹽政為由,推薦你去西北建設公檢法。」

  許芷倩道:「西北地區局勢複雜,又是常年戰亂,而張三又無背景,又無威望,如何能夠在那裡立足,他們此舉分明是想害張三。」

  當初司馬光的靈機一動,似乎讓他們找到對付張斐的辦法,就是將張斐直接驅逐出京城,因為在京城不管是皇帝,還是參知政事,都與張斐的關係不錯,而他又是一個小角色,平時盡躲在後面出謀劃策,弄得他們也十分難受。

  就說這事,頂在前面的是曹家,上面壓陣的是王安石,可誰都知道曹棟棟不過就是人形立牌,針對曹家,是毫無意義的。

  但張斐名義上又是被雇傭的,出了問題,這責任還算不到他頭上去。

  就如那場官司,就是輸了,他還能賺一萬貫,這跟誰去講道理啊。

  要想對付張斐,首先一步,就是將他推到前面來,其次,找一個比較凶險的地方,而西北無疑是最佳去處。

  「倩兒說得不錯,他們應該是這個打算。」

  許遵點點頭,又是嘆道:「如今朝中鬧得沸沸揚揚,不僅是此事,還有宗室改革,恩蔭制度。」

  「可能還不止。」張斐嘆道。

  許遵看向他,「還不止?」

  張斐點點頭道:「我方才受到消息,最近糧價還下降了一些。」

  許芷倩一驚,「此時正值青黃不接之際,往年這時候,糧價都會上漲一些,甚至有些年頭,朝廷還得親自下令,禁止糧價上漲,可是從未降過。」

  張斐道:「他們這是針對免役稅。」

  「免役稅?」

  「嗯。」

  張斐點點頭,「根據免役稅條例,都是要繳納銅錢,而在這時候,他們開始放糧,必然會將百姓手中僅有的貨幣全部給收走,再經過夏稅,朝廷再收走一波銅錢,估計到秋收徵收免役稅時,百姓可能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這會給徵繳免役稅增加極大的難度。」

  許芷倩立刻道:「難道不能用糧食代替?」

  畢竟古代一直都有折變。

  張斐道:「也不是不行,但問題是,這需要好幾倍的人力,算糧食的話,這得安排人去量,去秤,哪有繳納錢幣簡單,而且這糧食繳納之後,還得運送到各地倉庫,到那時候又必須採取僱役,這成本又會增加不少。另外,還有市民,錢幣上漲,稅法不變,他們交得也比之前要多,這必然會引發怨言。」

  許芷倩輕輕哼道:「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將百姓綁在自己身前,替自己喊疼,以求迫使朝廷收回成命。」

  張斐苦笑道:「連你都知道,但他們仍舊樂此不疲,可見這一招是真的好用。」

  許芷倩沮喪道:「你之前推廣計稅買賣時,不也見識過嘛。」

  許遵問道:「那你可有應對之法?」

  張斐搖搖頭道:「他們此時放糧,對於百姓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若是攔著他們放糧,只怕現在就會激起民怨,最為直接的辦法,就是要增發錢幣,保證市面上有足夠多錢幣。」

  「增發錢幣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許遵緊鎖眉頭道。

  張斐點點頭道:「我已經讓李四去找人,我今晚應該會跟官家見一面。」

  許遵不禁道:「原本以為開封府的判決會讓此事圓滿解決,可不曾想,這才剛剛開始。」

  ……

  馬家。

  只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坐在桌旁,大快朵頤的啃著肘子,大口大口喝著酒。

  而馬天豪則是坐在一旁,碗中酒一直沒有動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得片刻,他突然言道:「魯兄,此事都已經塵埃落定,你們又何必再掀風浪?」

  這大和尚正是相國寺的魯斌魯大師。

  魯斌抬起頭來,瞧他一眼,囫圇吞下嘴中的肉,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拿起邊上的絲帕一抹嘴,扔在桌上,打了個酒嗝,撓著頭大光頭,苦笑道:「你以為我想管這閒事,但我只是一個奉命辦事的人,這都是老主持吩咐的。」

  馬天豪道:「但是張三這小子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如今你們相國寺捲入其中,就不怕惹火燒身嗎?」

  魯斌沒好氣道:「別人說也就罷了,你也這麼說,這相國寺到底是誰說了算,你難道不知道嗎?這免役稅使得那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每年要繳納數百貫的稅,你說他們能嚥得下這口氣,而且,這可還沒算夏、秋兩稅。

  至於張三嘛,老子又不幹違法之事,不上公堂,他又能奈我何,這輸贏大家是各憑手段,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你最近不能再放錢幣出去,盡量將外債也都給收回來,同時還要阻止張三在慈善基金會的任何建議,他不能用我們相國寺的錢來對付我們。」

  馬天豪猶豫半晌,搖頭笑道:「你們相國寺財大氣粗,那我也只能從命,但是我並不贊成這麼做。」

  他沒有辦法,他房貸能夠成功,全憑相國寺在後面支持,人家投的錢,他不能不聽啊!

  魯斌當即鄙視他一眼,「甭說這些廢話,你不贊成有個鳥用,當年咱們滿腔熱血,妄想建功立業,可換來的又是什麼,差點都身首異處,這年頭就是誰有錢誰說了算了,咱們這些螻蟻,呵呵,今朝有酒,今朝醉。」

  ……

  皇宮。

  「官家,宗室一事可還順利?」張斐問道。

  趙頊覺得張斐問得有些直接,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是對自己人下手,是不是有點太過無情,只是微微點頭道:「還算是比較少順利,就連司馬君實都並沒有出聲。」

  司馬光是儒家傳統派,他渴望精簡官吏,但一直都反對將五服之外的宗室剔除皇族,這有關親親之道,但是這一回,司馬光也有些無能為力,因為保守派內部就有許多人,要求這麼幹。

  只需要等火候差不多了,趙頊就吩咐下面進行宗室改革,避免宗室進一步蠶食財政。

  張斐趕緊道:「官家可得趕緊一點,以免節外生枝。」

  趙頊微微皺眉,「你是指糧價下降一事?」

  張斐點了點頭。

  李豹告訴他的,這事趙頊肯定也已經知道。

  趙頊道:「此事朕已經知曉,但是他們光憑放糧食,應該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百姓還會因此得利。到時免役稅可另想辦法結算,就算有些麻煩,但是他們鬧過這一回,見沒有效果,自也會罷手。」

  張斐道:「可不見的。」

  趙頊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他們這麼幹,可能會造成市面上的錢幣恐慌,到時大家都不願意使用銅錢,這不僅僅是關乎免役稅,同時還會引發一系列的問題和危機,然後他們再將所有責任推倒免役稅上,可能會令官家首尾難顧。」

  光憑那些大地主,確實敵不過朝廷,但是他們可以營造出一種錢幣危機,當所有人都參與進來,朝廷就會非常頭疼。

  趙頊眉頭一皺,也意識到這問題可能會變得非常嚴重,「那你可有辦法應對?」

  張斐想了一下,「其實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增加鑄幣,然後投放到市場上去,以此來抵消他們的放糧行為。但是我不太清楚朝廷的這些制度,故此官家還需要跟王學士他們商量。」

  趙頊點了點頭。

  張斐又道:「可當務之急,官家還是得趕緊結束宗室改革一事,然後全力以赴,否則的話,可能到時會顧此失彼。」

  「朕知道了。」

  趙頊點點頭,又道:「對了,有件事,朕正打算問問你,你可知道,司馬君實舉薦你去西北建設公檢法?」

  張斐訕訕道:「司馬學士跟我說了,但是…但是我已經拒絕了。」

  趙頊忙問道:「為何拒絕?」

  張斐一怔,偷偷審視一眼趙頊,問道:「官家也想讓我去嗎?」

  趙頊神色一斂,遲疑片刻,嘆道:「西夏一直都是朕的心腹大患,朕急於改善財政,積累錢糧,就是希望可以擁有足夠的財力去消滅西夏。

  故此西北局勢的動盪,也令朕一直都是寢食難安,若欲滅西夏,光有錢糧也是不夠的,還得先治理好西北。

  相較起來,這比江南是要更為緊急。」

  他和王安石為何會心心相惜,不是兩人都愛財,而是他們都渴望消滅西夏,收回燕雲十六州。

  王安石變法的主要目的,不是要改善民生,而是要動員起來,準備打仗。

  張斐很是尷尬道:「這我暫時恐怕無能為力,因為西北建立公檢法,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若是執行不當,可能還會適得其反,引發更大的混亂。我認為官家還是應該派一位能臣幹吏前去當地。」

  西北太關鍵了,不容有失,張斐心裡也沒底,當然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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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5 02:27:06
第0454章 脆弱的貨幣體系

  張斐還是更傾向於去江南,畢竟那是早就計劃好的,而且還有蘇軾他們在那裡,他也認為自己去江南,是更能夠發揮自己的才能。

  西北最大的問題,就是軍政,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關係。

  而這種國家大事,趙頊當然也不會去勉強張斐,張斐都說自己做不到,還要派他去,那不是瘋了嗎?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將這宗室改革一事落給實。

  如今這些權貴、大地主是四處出擊,能解決一事算一事。

  第二日,趙頊便在垂拱殿召開樞要會議。

  這剛上來,趙頊就大吐苦水,「諸位卿應該知道,朕並沒有包庇趙知事,此案是開封府審的,而關於曾知府的判決,朕也與諸位商議過,諸位也都贊成。而如今他們卻還揪著宗室,鬧得不停,真是豈有此理。」

  說到後面,是既委屈,又憤怒。

  文彥博不知情,他也認為在此案中,趙頊有意偏袒宗室,於是道:「陛下,依老臣之見,他們說得也不無道理,這宗室支出確實太多,而如今財政本就入不敷出,理應削減。」

  趙頊瞧了文彥博一眼,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是心領神會,立刻道:「我朝財政之弊,在於三冗,他們將宗室類比京官,實屬不妥,若比天下官員,這宗室所出,也不過寥寥。」

  趙頊立刻點點頭。

  文彥博本也覺得冗官之禍,應該改正,但王安石這時候說這話,擺明就是在威脅他,要不咱們極限一換一,拿恩蔭換宗室?當即反駁道:「恩蔭一般只涉及到官員之子,而宗室之親早已超出五服,稍加約束,也未嘗不可。」

  王安石道:「可他們論的是財政,而非是血親關係。」

  司馬光突然站出來,「臣以為王學士言之有理。」

  此話一出,王安石愣住了,文彥博也愣住了。

  又司馬光言道:「這財政是財政,親親是親親,不能以錢論親,這有違天道。臣以為無論是官員之親,還是宗室之親,都不能閒養著,那鳥獸尚知教導孩子覓蟲捕食,人就更該如此,還得想辦法讓他們自食其力。」

  趙頊問道:「司馬學士有何建議?」

  司馬光道:「依臣之見,可將宗室子弟和恩蔭子弟,都送入國子監學習,與那些考生一樣,優則入朝為官,次則為商為工為吏,皆由他們自己爭取。

  朝廷只保他們學成之前,每月所需花費,而至於學成之後,則需通過自己努力,但也沒有必要將五服之外的宗室剔除宗族之列。」

  文彥博頓時明白過來,立刻補充道:「若是將五服之外的宗室全部剔除,他們的戶籍名字,都要面臨修改,這反而會增添許多麻煩,也必然引起宗室不滿。」

  趙頊微微皺眉,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立刻道:「若以皇親國戚之名,為商為工,這只怕會影響到皇室的名聲。」

  趙頊連連點頭。

  但其實他心裡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在歷史上,他就鼓勵宗室與百姓通婚,鼓勵宗室參加科舉,你們自己想辦法掙錢,就別老是指望朝廷。

  他只是希望徹底一點,就直接扔掉這個包袱,要是算在裡面的,以後有什麼事,還是會很麻煩的。

  當然,也有報復這些宗室欺負他爹的意思。

  司馬光也是個直腸子:「宗室紈褲比比也是,他們名聲就還不如商人、工匠,給他們土地種田和給他們錢幣為商,這有何區別?」

  王安石不做聲了,他心裡是認同司馬光的建議,因為司馬光的建議,可並沒有說是五服之外,還是五服之內,也就是說,服外服內的宗室都需要送去國子監,大家憑本事爭個上游。

  這很符合他對教育的理念。

  趙頊是一臉不悅,道:「好吧!此事交由中書省和樞密院共同草擬,不過朕希望此事能夠告一段落,莫要再起爭執,否則的話,休怪朕不講情面。」

  說罷,他便氣沖沖地走了。

  不得不說,這小皇帝的演技也是可以的,在場的人,也唯有王安石是心知肚明。

  「這真是各大五十大板,誰也沒落著好啊!」文彥博苦笑道。

  司馬光道:「那能有什麼辦法,這可都是他們自找的,不過這樣也好,可減輕國家財政負擔。」

  其實精簡官吏,也是司馬光的政治理念,但是他分得很清楚,削減宗祿,不一定要將他們剔除宗族。

  而此消息一經傳出去,撕逼大戰立刻停止下來。

  無論宗室,還是官員,都對此感到不滿。

  以前可以躺著吃飯,如今卻還要努力學習,這真是太殘忍了。

  同時他們也清醒過來,可不能再爭下去,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但他們也沒有激烈反對,畢竟這話都是他們說的,是他們的相互指責,上面才選擇如他們所願。

  這馬上反口,那也太愚蠢了,等過些時候再說。

  反正這事也不可能立刻執行。

  唯有一個部門是欣喜若狂,那就是國子監,之前已經擴招一番,如今宗室子弟、恩蔭子弟都得來國子監學習,才能夠拿到福利,在這裡當官,那誰不得求著他們。

  ……

  而張斐此時根本無暇關注這些,因為他正面臨著人生中的又一道坎,並且這一道坎異常熟悉。

 就是搬家。

  當然,他們也不是真住到房租到期,早了三天,畢竟還得選個良辰吉日。

  這天都還黑著的,一大家子人便已經來到新宅。

  「咦?怎麼不見妹婿?」

  來到門前,正要進門時,許凌霄突然發現張斐竟不見人影。

  許遵左右一看,「方才還在身邊的。」

  牛北慶突然嚷嚷道:「許恩公,你女婿在這。」

  說著,他手往後一指。

  大家循著微弱地燭光看去,但見張斐猥瑣在牛北慶身後。

  高文茵好奇道:「三郎,你在作甚?」

  張斐舉目四顧,慌張道:「我怕被打。」

  「啊?」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唯有許芷倩咯咯笑個不停。

  穆珍好奇道:「倩兒,怎麼回事?」

  許芷倩便將之前張斐搬家奇遇告知穆珍,惹得後者也是忍俊不禁。

  張斐紅著臉道:「芷倩,大吉大利,你少胡說。」

  許遵也是哭笑不得,道:「這多人,你怕什麼,快些過來。」

  「哦。」

  張斐鼓起勇氣走上前來,一對眼珠子是到處亂瞟,尤其是那高處,這天降麻袋,真的是太恐怖了,他不想再經歷一次,入得門內,他又小聲喊道:「衙內!我知道你在,你快些出來。」

  許芷倩咯咯笑道:「你在說什麼?衙內要來道賀,也不是現在啊。」

  「可目前敢打我者,唯有衙內。」

  張斐還是非常小心地提防著。

  牛北慶大咧咧道:「三郎,有俺在此,你怕什麼。」

  張斐想想也是,如今自己身邊可不是只有李四這麼個廢物,還有牛北慶,以及傳說中的高手龍五。

  便也直起腰來,一番傳統儀式過後,這天都大亮了。

  正好,許遵還是第一回來,張斐、許芷倩就陪著許遵逛一逛。

  來到花園的小亭子內,張斐問道:「岳父大人覺得如何?」

  許遵呵呵道:「誰不想住這好宅子,誰又不想天天美酒佳餚,但到底這由奢入儉難,一旦住上這好宅子,再想住回去可就難了,只會想住更好的宅子,但這錢又從何來?」

  說到這裡,他又非常嚴肅地叮囑張斐,「張三,你現在也是官員,可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慾望,以免走上那不歸路啊!」

  他一直非常簡樸,就是知道,一旦追求物質,就沉迷其中。故此他從來就不追求這些。

  張斐也是一本正經道:「岳父大人請放心,我不會被這些所迷惑的,畢竟……」

  他瞄了眼身旁的許芷倩,「我娶了一位賢內助。」

  許芷倩哪裡聽不出他的諷刺之意,卻是笑吟吟道:「爹爹放心,我會看著他的。」

  張斐趕忙道:「我開個玩笑,你可別當真。」

  許遵撫鬚呵呵笑了起來。

  正當這時,李四走了過來,道:「三哥,陳員外他們來了。」

  張斐嘖了一聲:「我也沒發請帖,這喜事我都辦得不太好意思了。」

  這回他是真的很低調,都沒有告訴任何人,也包括范理他們,這喜事確實辦得確實有些多了。

  這人情世故,只進不出,也確實不太妥。

  但沒有辦法,他剛剛贏下一場打官司,雖然暗流湧動,但是在表面上,他是風頭無兩,那人家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套近乎的機會,你不發請帖更好,大家都可以來。

  可是當見到他們後,張斐發現他們似乎又不僅僅是來道賀的,個個都是愁眉苦臉。

  「各位,我的確多辦了幾回喜事,但是…但是這回我也沒有發請帖,你們可以不來,來了我也開心,但也別這麼愁眉苦臉吧。」張斐很是不滿道。

  陳懋遷強顏歡笑道:「三郎,我們也想開開心心地來道賀,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你倒是說啊!」張斐急切道。

  黃燦重重一嘆:「但是如今大家生意都不好做啊!」

  張斐聽得眉角一跳,嘴上卻問道:「怎麼回事?」

  樊正道:「三哥,你或許不知,最近那錢幣的價格上漲不少,大家都不願意花錢幣,導致咱們的生意都很難做。」

  張斐眉頭一皺,來的這麼快嗎?

  馬天豪突然道:「咱們的慈善基金會最近可也得少用錢,我現在也沒有太多的錢可以借給你們。」

  張斐瞧他一眼,心知他與相國寺的關係,肯定是相國寺要求他制止慈善基金會放出貨幣。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還是這比他想像中的要來的快。

  他預計是最早也得到夏稅的時候,才會出現錢荒,但沒有想到這麼快。

  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市場上的錢幣本就不足,只要稍微有些風吹草動,這個問題就會暴露出來。

  樊正道:「咱們的活字作坊、車馬租賃都已經受到一些影響,估計馬上開始的足球聯賽也會受到影響的。」

  張斐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家面面相覷,樊正小聲道:「據說是因為免役稅收上去太多錢幣,導致市面沒有足夠的錢幣流通,同時糧價又在下降,導致許多商品也跟著在降,錢幣自然就變得更加值錢。」

  陳懋遷道:「如今除了錢幣和鹽,幾乎多有的貨物的價格都在下降。」

  張斐眉頭一皺,道:「鹽的價格沒有跌嗎?」

  陳懋遷道:「什麼跌,還漲了不少啊!」

  張斐好奇道:「這是為何?」

  馬天豪道:「你還不清楚?」

  「我為何清楚?」張斐納悶道。

  馬天豪道:「王洪進一案,導致那些鹽飯都不敢頂風作案,販賣私鹽,市面的鹽頓時減少不少,鹽價自然也就往上漲。」

  其實汴京也存在這許多私鹽的,那徐煜的私鹽就是賣到開封府,這也導致徐稷未能幫弟弟脫罪,因為汴京不缺官鹽,你也賣,你能說這是在賣藥嗎?

  由於這稅務司威懾力太大,私鹽販哪裡還敢在汴京販賣私鹽,導致市面上鹽瞬間減少不少,鹽價跟貨幣價格一樣,開始上漲。

  張斐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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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5 02:27:31
第0455章 應對之策

  當然,目前還只有商人在唉聲嘆氣,因為商人對於貨幣的變化,肯定是最為敏感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連續幾日,客戶逐漸減少,他們就馬上能夠感受到恐慌和危機。

  尋常百姓還得過些時候才能夠感覺得到。

  話又說回來,這也是得益於宗室和恩蔭一事,暫時先告一段落,導致許多人的目光開始投放到坊間。

  一看這形勢,許多人也開始有意識的縮減貨幣消費,而他們這些人本就是京城的貨幣消費主力。

  他們開始收緊,商人立刻就能夠得到回饋。

  除商人外,王安石、韓絳也都離開感受到,因為其它州縣,剛剛開始徵收這免役稅,已經有人在抱怨,這手中沒有多少銅錢,能否讓其它貨物替代。

  所以王安石今兒倒是沒空上張斐這來道賀,其實若無要事跟張斐商量,他也沒有打算來,搬家可不是什麼人生大事,他和司馬光都非常不喜歡這種場合。

  此時王安石正在宮中與皇帝趙頊單獨議事。

  王安石首先將這個情況告知趙頊。

  趙頊已經知曉,也正準備找王安石商議,如今王安石主動提及,他也就裝作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王安石立刻道:「臣以為這十有八九是朝中那些權貴心有不服,故而又出此招,妄圖激起民怨,以此來反對免役稅。

  可想而知,一旦在徵繳秋稅時,百姓必須要用糧食兌換錢幣,而如果那時錢幣價格相對較高,這必然會使得百姓心生怨氣。」

  趙頊當即怒道:「真是豈有此理,官司打輸了,他們又出此下策,還有完沒完。」

  王安石卻是以一種非常輕鬆的語氣笑道:「區區一場官司,又豈能讓他們心甘情願交這麼多稅,而且,他們肯定還會擔心,到時秋稅會怎麼算,故此他們才會趁著秋稅之前,開始反擊,讓官家和臣有所忌憚。」

  這種麻煩,都在他的預期之中,他非常不希望趙頊為此感到心煩意亂,使得趙頊的決心受到動搖。

  沒事的!

  這都是預計之中。

  趙頊就問道:「先生可有解決之策?」

  王安石道:「在臣看來,以他們的財力,還不至於說在短短數日之內,就能夠掀起這股風浪,這主要還是因為市場上錢幣本就不足,以至於他們稍有動作,便出現錢荒的現象。

  臣也一直在關注我朝的錢幣,而錢幣的缺乏,也使得我朝財富難以得到增長,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朝廷增鑄一百萬錢幣,所獲得的收益,是能夠達到數百萬之多。」

  趙頊問道:「數百萬?」

  王安石解釋道:「好比說,一些客戶想要購買田地自己當主戶,但是由於他手中缺乏錢幣,只有糧食,得先將糧食買了,換得錢幣,才能夠去購買土地,可結果好不容易將糧食賣了,所看中的田地也讓人買走了。

  再者說,商人之間做買賣,由於缺乏錢幣,使得他們只能以貨易貨,這難度可想而知,在江南地區,這種情況是非常普遍的。

  但如果有足夠錢幣,不管是朝廷,還是百姓,財富都將會得到增長,這就是臣所言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趙頊點點頭,「故此先生的意思是,增鑄錢幣,來緩解這番危機。」

  「即便不出這事,朝廷應該增加鑄幣,以此來改善財政。」王安石又道:「但是增鑄貨幣需要時日,不能解燃眉之急,臣建議由朝廷先下令,撥銅鑄幣,然後以交子的形式先投放到坊間,到時錢幣鑄完後,可以交子兌幣。

  其實以交子購買貨物,要比錢幣更為方便,更能夠促使民間交易,同時中間還可多增發一成。另外,司農寺收上來的錢幣,也得及時放出去,不能囤積在倉庫裡面。」

  趙頊稍加考量後,便點頭道:「好吧,就依先生所言。」

  正如王安石自己所言,這並非他的應對之策,而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他要玩理財,首先一點,就是百姓手中錢幣,這樣才能去理財。

  都是貨物的話,這就沒法理。

  另外,王安石是來自江南地區,不是北方人,江南是普遍缺乏錢幣,這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也看到其中原因,如果用充足的貨幣,將會有益於江南財政,而江南財政乃是朝廷財政的重中之重。

  司馬光懟他那什麼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他都沒有想過用這一點去反駁,其實這個才是最有力反駁。

  其實只要玩好貨幣,以北宋制度的基礎,商業必然會變得繁榮。

  既然允許土地交易,就必須要用足夠的貨幣,去支撐這個交易。

  王安石早就打算好增發貨幣,而且也早就想到用紙幣,因為他認為,北宋的銅也比較匱乏,難以支撐他整個改革體系。

  故此這事發生之後,王安石是一點也不慌,他早就看到錢幣缺乏的事實,只不過你們將這現象給加劇了,這反而給他提供增發貨幣的理由。

  ……

  然而,這經濟的不景氣,也沖淡不少張斐搬家的喜悅氛圍。

  來的人是不少,但人人都聚在一起,談論這錢幣緊缺的事,這錢幣缺乏,商人是最苦的。

  整個新宅子裡面是一片愁雲慘淡。

  好在張斐都已經習慣了,他每回搬家,總會遇到一點事,只要不受到皮肉之苦,他就非常滿意了。

  律師不怕被逼逼,就怕直接上手。

  當對方不講法律時,律師就是一個廢材。

  此時張斐正與前來道賀的李豹在後院的沙發上交談。

  李豹當然也沒有帶來什麼好消息,反而是告訴他,對方現在更加瘋狂的用糧食吸走百姓手中的錢幣。

  「更嚴重的是,這坊間的銅器也在急劇變少,如無意外,他們應該想化銅鑄幣,等到秋收時,百姓手中錢幣嚴重匱乏,他們可能會用劣幣再將百姓手中的糧食收走,到時徵繳免役稅時,可能會收到很多劣幣。」

  「他們有鑄幣的權力嗎?」張斐問道。

  「當然沒有權力,京城也很少發生這種事,但是在地方上,許多大戶人家都常有鑄幣,如果百姓都非常缺乏錢幣,這時候鑄幣可以發大財。」

  「嗯。」

  張斐雙手枕頭,背靠在沙發,翹著二郎腿,在這裡,他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姿勢,思索半晌,他突然問道:「聽說鹽價也在上漲?」

  李豹稍稍一愣,旋即回答道:「雖然目前來說,鹽價上漲的比較厲害,但估計也就是一陣子的事,畢竟朝廷其實並不缺鹽,只是由於私鹽突然停滯,使得開封府暫時缺鹽,而那些合法鹽商看準時機,抬高鹽價。」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但也有可能,有人會藉機生事,故意哄抬鹽價,給予朝廷壓力,畢竟這事起因,就是因為上回那場官司。」

  張斐問道:「稅務司手中目前有多少私鹽販的消息?」

  李豹想了下,道:「好像是兩個。」

  「才兩個?」

  張斐微微皺眉。

  李豹低聲道:「咱們當時也只是要嚇唬人,故此我們也只是各方面都調查一兩個,以備不時之需。」

  張斐點點頭,「那你能不能在短時日內,給我拿到所有私鹽販的消息。」

  李豹道:「其實這些私鹽販大抵都相互認識,我們可以借那兩個,查到其他的私鹽販,但是要查到他們的罪證,可就非常不容易辦到。」

  張斐道:「不要罪證,我只要找到他們的人,最好是能夠查到他們手中有多少鹽。」

  李豹點頭道:「這應該沒有問題。」

  對於稅務司而言,這人倒是好找,難度在於證據,畢竟公檢法下,證據才是關鍵。

  這也是人家懼怕稅務司的原因。

  就不知道稅務司的證據都是上哪查到的。

  ……

  與李豹交談過後,張斐又來到前院,此時賓客早已經散去,畢竟如今是多事之秋,他們店裡也都很忙,不可能在這裡待上一整日,相互倒到苦水,比比誰更慘,然後就回家去了。

  偌大的庭院裡面,就只見一人坐在桌旁,吃著張家秘製的火鍋,身後站著三五閒漢,流著口水,看著他吃。

  能有如此氣勢的,唯有曹棟棟。

  張斐走上前去,坐了一旁,瞅著曹棟棟面無表情,專注吃肉,似也不太開心的樣子,不禁問道:「衙內,你怎麼也悶悶不樂,是被那些商人傳染了?還是說,小馬不在這裡?」

  曹棟棟瞥他一眼,將杯中酒飲盡,嘆道:「有啥開心的,如今人人都畏懼稅務司,可沒有人再將我們皇家警察放在眼裡。」

  原來這小子是在怪事務所搶走了他的風頭。張斐這才反應過來,笑道:「這稅務司就是收稅的,在收稅時期,要不談論稅務司,那談論什麼。」

  曹棟棟哼道:「難道抓陳小二,也是稅務司的責任?」

  張斐笑道:「那怎麼辦?你也去抓一個通緝犯回來。」

  曹棟棟又喝的一杯,委屈道:「咱可不是抓不到,咱也有手段,可是…可是咱偏偏有個爹,這做啥都得瞻前顧後,可真是太沒勁了。」

  說著,他又向瞟向張斐,「聽聞最近有人舉薦你去西北建設公檢法?」

  張斐錯愕道:「你都知道了。」

  曹棟棟道:「你能否帶著咱一塊去?」

  張斐一臉問號道:「你想去西北。」

  「想啊!」

  曹棟棟道:「在這裡老是被我爹看著,出個什麼事,一幫叔叔伯伯就上我家來了,好幾回都是讓我跪著說話,我這一身手段都沒出使,這要是去了西北,那可就咱說了算,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是爹命,咱到時也將稅務司的活給幹了。」

  你這傢伙真是閒得蛋疼。張斐突然靈機一動,道:「目前也只是說說,你還當真了。再者說,警署給稅務司的職責並不重合,警署其實有很多事可以忙的,只是你不去幹而已。」

  「啥事?」曹棟棟急急問道。

  張斐道:「就比說這私鹽,又比如說侵佔官田、民田,這可都是警署的職責,這屬於侵佔他人利益,屬於違法行為,而不是稅務司的職責,你應該知道,這些罪名都還是檢察院主動去調查的,而不是稅務司提供的。

  如今這事鬧得這麼大,你們警署可以給點部署,去查查這些鹽店,查查鹽販,稅務司到底也只是要錢,而你們是可以直接要命,人家也會怕你。」

  「對啊!這我怎麼沒有想到,我就光顧著想著去捉拿通緝犯。」曹棟棟聽得眼中一亮,立刻站起身來,「不與你說了,我現在就回去部署。」

  「喂,現在都快放衙了,陪我喝幾杯再走啊!」

  「改日再喝。」

  曹棟棟的聲音,已經是從門外傳來。

  「這臭小子!」

  張斐笑罵一句,旋即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著酒杯,暗自思忖著。

  「張三。張三。」

  「啊?」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許芷倩走了過來。

  「怎麼就你一個人,衙內呢?他方才還在這裡。」

  「剛剛回去。」

  張斐道:「你來的正好,陪我喝上幾杯。」

  「好啊!」許芷倩坐了下來,又問道:「對了,你在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

  「沒……」

  剛說一個字,張斐突然轉口道:「芷倩,如果官家真的派我去西北,你贊不贊成?」

  許芷倩一愣,道:「那得看你,若是你有把握的話,那我當然是贊成的,但你若是沒有把握,那你就還是別去,西北要是出亂子,那可不是小事。」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許芷倩又問道:「你之前不是說肯定不會去的嗎?怎麼?官家還是希望你去?」

  「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只是如今這情況出現一點變化。」

  許芷倩道:「是關於錢幣的事嗎?」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好奇道:「可這錢幣與西北有何關係?」

  張斐想了想,道:「暫時我也說不定,看看再說吧。可萬一我真的要去,你們可能就會跟著我吃苦了。」

  許芷倩立刻道:「這苦我到時不怕,我可還想著去外地。」

  「真的假的?」

  「真的。」

  許芷倩道:「我之前就一直跟著我爹爹到處走,原本當初我也要跟我爹爹去登州的,是爹爹見我年紀大了,要嫁人了,就不讓我去了,待著京城有時候真的很無聊。」

  張斐笑著搖搖頭:「你們這些官宦子女,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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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6 01:48:41
第0456章 貨幣戰(上)

  「嗯……」

  張斐站在庭院門前,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聽著樹上的小鳥喳喳,聞著那清淡的花香,整個人猶如了喝了一杯咖啡一樣,頓時精神抖擻。

  雙手往下一放,輕輕摟著兩個左右兩邊的大小美人,只覺故事就應到此為止。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二位夫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不好!」

  「好!」

  高文茵不禁側目看向許芷倩,「芷倩,你不習慣這裡嗎?」

  許芷倩臉頰微紅,「那倒不是。」

  「那是為何?」高文茵又問道。

  許芷倩稍稍白了張斐一眼,含糊其辭道:「有…有蚊子叮。」

  蚊子?

  叮?

  張斐額頭上冒出三條黑線來,趕緊道:「芷倩,你不會說話就別說好嘛,什麼蚊子叮……等會,你說得不是過程,而是後果,對不對?」

  「什麼過程後果?」許芷倩一臉錯愕地看著張斐。

  「腫了?」張斐撓著下巴,羞射道。

  「腫……你…你這登徒子。」

  許芷倩狠狠一跺腳。

  「哎呦!」

  張斐當即原地一蹦,「你跺腳就跺腳,哪有往人家腳背上跺的道理啊!」

  「高姐姐,我們走,不理這人。」

  「啊?」

  高文茵還處於懵逼狀態了,就被拉著往前院走去。

  「喂!等等我呀,這一前一後的,哪有人生贏家的儀式感啊!」

  張斐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雖然追上了,但他也失去了左擁右抱的福利,變成兩個女人親暱地挽著,他默默跟在一旁,雙手無處安放。

  「三郎早,二位夫人早。」

  「榮伯早!」

  如今三家合為一家,之前許家的老僕榮伯榮升管家,同時還招了四個大娘,兩個負責洗衣,以及給小桃打下手,還有兩個則是負責清掃,古往今來都一樣,這宅子大了,開銷也大了。

  高文茵現在就只管錢和張斐,這錢可不能讓許芷倩管著,那多少都得給花了。

  原本張斐還想幫高文茵配一個丫鬟的,但是高文茵堅決不要,她覺得小桃就很好,她不是一個擅言語的女人,小桃就喜歡說個不停。

  剛剛來到前院,就遇見小桃跟李四,二人似乎在激動地討論什麼,見到張斐,小桃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三哥,三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張斐好奇道。

  可不等小桃開口,李四便搶先道:「三哥,是這樣的,俺方才陪著小桃去買菜,發現每斤肉降了整整十文錢,俺就說趁著便宜多買一點,可小桃卻說是錢幣漲價了,還說要少買一點,將錢幣存著,將來可以買更多,你說咱兩誰是對的。」

  「這個問題……」

  張斐突然看向高文茵和許芷倩,「夫人,芷倩,你們怎麼看?」

  許芷倩道:「我覺得李四說得對,便宜了,多買一點也正常啊!」

  高文茵卻道:「我倒是覺得小桃說得有道理,肉少買一點也好,頓頓吃肉,可是會膩的。」

  小桃還是比較信任張斐的權威,畢竟是一代宗師,繃緊著小臉,「三哥,你說了?」

  哇…這還真是一個難題啊!張斐敷衍道:「你是買菜的,你做主就行。」

  「聽見沒有。」

  小桃衝著李四哼了一聲。

  李四兀自不服,小聲道:「最終不也是你做主嘛,可三哥也沒說你對啊!」

  「三哥只是不想讓你沒面子罷了。」

  「俺有啥面子。」

  「你……」

  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本以為精明的小桃能夠輕鬆把李四給拿捏,哪知耿直的李四,反而有時候使得小桃氣得想哭。

  張斐三人則是趕緊開溜。

  來到前院,一眼就看見坐在長廊上的許遵父子。

  「岳父大人,大哥,大嫂。」

  「你們起來了,坐吧。」

  原本這古代還是有男女不同桌的講究,但一直以來許遵都是跟著許芷倩一塊吃,也就沒有這些講究。

  坐下之後,張斐問道:「岳父大人,大哥,大嫂,在這屋外吃早餐,覺得怎麼樣?」

  這個餐廳是他親自設計,一張長桌擺在這長廊上,後邊是花園,前面是庭院。

  許凌霄點點頭道:「挺好的,非常適合這最近的天氣,而且還方便看報。」

  「就是這報紙的內容有些不合時宜啊!」許遵將報紙一合,往邊上一放,搖搖頭道。

  「什麼內容?」

  張斐拿起報紙一看,就還是錢幣的事,那些權貴利用報紙,將鍋都甩給免役稅,暗示是免役稅收走太多銅錢,導致缺乏錢幣。

  許凌霄道:「這事最近鬧得好像越來越大了。」

  許遵哼道:「這平日裡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可要他們多出一文錢,各種麼蛾子就來了。當年慶歷新政時,也是一樣,這事啊,還早著呢。」

  張斐苦笑道:「岳父大人如此生氣,也證明對方這一招確實挺奏效的,就連我們都能夠切身感受得到。」

  ……

  司農寺。

  「發行交子?」

  韓絳略帶猶豫地看向王安石,目前交子一般都是在蜀地發行,而且中間也出過一些問題,就是當初交子都是私人在發行,後來商人濫發,捲一筆就跑了,從那時候開始,朝廷才開始介入,發佈官方交子,但也是非常嚴格的。

  目前來說尚且還行,故此王安石才會有信心。

  他要是經歷過元明時期的濫發,估計打死也不敢這麼幹。

  王安石解釋道:「鑄幣是需要花費時日的,但是交子相對就比較快,尤其是今日印刷技術得到提升,是可立刻解除當下的危機。」

  韓絳很謹慎道:「但是這交子就怕濫發,後果非常嚴重的。」

  王安石笑道:「這我還不知道嘛,我們現在收上來這麼多稅,再加上朝廷鑄幣,可以達到一百萬貫的準備金,但是我們第一批就只發三十萬貫的交子,為期一年,然後再看形勢而定。」

  為期一年的話,那倒好說。韓絳稍稍放下心來,又道:「但是百姓不一定會相信。」

  王安石呵呵道:「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如今這稅已經收了上來,也得給稅警和皇家警察發工錢和獎金,這個月就全部給發交子。」

  韓絳道:「這可能會引發他們的不滿。」

  王安石道:「故此我們還得告訴他們,可以從司農寺兌換銅幣,他們也答應會來換的,如此就讓百姓知道,我們的交子是能夠隨時兌換出錢幣,從而建立起大家對於交子的信任。」

  「那好吧!我等會就去安排。」說著,韓絳似乎又想起什麼似的,道:「但是最近不少報刊都在刊登此事,咱們也得借助報刊去宣傳。」

  王安石呵呵笑道:「這文章我都已經寫好了,明兒估計就能發。」

  如今他幹什麼,都會想到先報紙宣傳,真是太香了。

  第三日,正版書鋪的新聞報就發佈朝廷將要鑄幣三十萬貫的消息,而且沒有過多理由,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最近發現京城貨幣缺乏。

  對症下藥。

  同時也很誠實的說到,由於鑄幣要耗費不少時日,暫時都先以交子的形式發佈,等到貨幣鑄出來後,可馬上兌換錢幣,為期一年。

  換而言之,這交子就只用一年。

  可見王安石考慮的還是非常周到,他也知道銅幣和交子摸在手裡,這感覺就是不一樣,先得建立起百姓對於交子的信心。

  ……

  汴京律師事務所。

  「我果然還是跟王學士更配,咱們又想到一塊去了。」張斐看著報紙,喃喃自語道。

  「哎!三郎!這交子能信嗎?」一旁范理突然問道。

  張斐放下報紙來,道:「這交子不過是權宜之計,你沒瞧見嘛,就只是為期一年,要說等到這幣鑄出來,可能黃花菜都涼了。」

  范理點點頭道:「這倒是的,朝廷再無動作,咱們計稅的買賣可就完了。」

  由於他們的計稅業務,必須要依靠錢幣,這麼多人,要是都拿貨物來買單,這業務就幹不下去。

  比起去年來,今年來預約計稅的,直接腰斬,如果朝廷及時彌補,到夏稅時,還是能夠恢復。

  ……

  富府。

  「這增鑄貨幣,我倒是不反對,但是發行交子……」

  司馬光搖頭道:「這我實難苟同。」

  文彥博卻道:「上面也說了,只是為期一年,用來應急,這倒還是可以理解的。」

  在他看來,王安石也只是為了應對這場危機,才選擇發行交子,這個就還真沒有話說。

  司馬光哼道:「司農寺目前有充足的貨幣,但是王介甫卻選擇先發交子,說是為期一年,但實則是為試探,一旦百姓相信這交子,他必然還會再度發行交子的,這實在是太可怕了,當初益州那些交子鋪,不就是因為缺錢,濫發交子,導致不少百姓變得無家可歸,商人尚且如此,朝廷只會變本加厲,到時朝廷一旦缺錢,就會印發交子。」

  只能說他實在是太了解王安石了,只要王安石一撅屁股,他知道對方要放什麼屁。

  富弼也是點點頭,道:「這交子的確是要慎用,之所以朝廷用在益州,那是因為當地確實缺乏貨幣,外面的錢幣又很難進去,這沒有辦法,但萬不可全國普及,如果王介甫只是應急之需,那也就罷了,但若是他妄想用交子取代錢幣,那我們是決不能由著他胡來,這後果不堪設想。」

  司馬光點點頭道:「明兒遇到他,我就跟他挑明,只能為期一年,萬不可繼續發行。」

  ……

  相國寺。

  都說佛門是清靜之地,但這其實只存於電視劇,至少北宋的寺廟絕不是什麼清靜之地,諷刺的是,還恰恰相反,相國寺可以說是北宋的華爾街,誰也不知道相國寺到底有多少錢。

  最近的興起房貸,慈善基金會,背後可都有相國寺的影子。

  而此次危機,也正是相國寺在後面推波助瀾。

  在一間大廂房內坐著不少人,都是一些外戚,符家、曹家,也包括一些宗室、官員。

  前些時候,宗室與官員差點沒有打起來,可這才幾天工夫,他們又團結在一起了。

  可見這年頭還是利益為先。

  每年都要繳納幾百貫的稅,他們心都在滴血啊!

  但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道:「如今朝廷聲勢浩大的鑄幣,如果我們不為所動,只怕我們之前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啊!」

  此人名叫龐敏孫,乃是龐籍的孫子,但在朝中混得不怎麼樣,只是撈得一個散職,混一點俸祿,但是他也沒有什麼仕途之心,他之前憑藉著家業,可是賺得不少錢。

  一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人道:「龐兄言之有理,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應對。」

  此人名叫符承壽,就是符世春的老爹。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道:「我們之前算計的是,即便朝廷要鑄幣,也不可能馬上補上,而如今對方使用交子,雖然可以很快就印刷出來,但是誰人會相信這交子,我們可以從此著手。」

  此人名叫陳志,乃是度支副使。

  龐敏孫點頭道:「這倒是可以,一張紙一貫錢,誰敢要,我們可以讓咱們的店舖都不接受這交子,如此一來,這交子就得作廢。」

  徐稷突然道:「最近鹽價不是上漲了不少嘛,而且我在發運司打聽過,下一批抵達京城的官鹽可還需三個月,我們可以藉機將鹽價也給抬上去,他們不是反對私鹽,也要讓他們知道,沒了私鹽,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過。」

  一人突然看向坐在末端那肥頭大耳的和尚,「魯師父對此有何看法?」

  大家紛紛看向那大和尚。

  「阿彌陀佛。」

  魯斌雙手合十,圓頭大耳,可是像極了那彌勒佛,然後道:「諸位施主說得都很有道理,但是小僧以為,既然朝廷敢發這交子,必然是有充足的準備金,要是完全拒收,不但收效甚微,反而會引來朝廷的問責。」

  龐敏孫道:「那依魯師傅,該如何應對?」

  魯斌稍作沉吟,然後道:「依小僧之見,一貫交子,就只能算作七百文,雖然朝廷有足夠的準備金,但是朝廷的政策向來就是朝令夕改,誰又能保證明天是否還能夠兌換錢幣,故而少算三百文,也是合情合理。」

  龐敏孫笑道:「如實只能算七百文的話,誰敢會用這交子啊!」

  魯斌又道:「據我所知,益州就曾出現濫發交子的情況,雖然後來官府介入,但最終百姓也沒有得到一絲賠償,我們也可以在報刊上發佈這交子的過往歷史。」

  「哈哈……還是魯師傅想得比較細膩。」

  龐敏孫哈哈一笑,又道:「這事就拜託魯師傅了。」

  魯斌雙手合十一禮,「不敢,不敢,承蒙諸位官爺看得起,這是小僧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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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6 01:49:04
第0457章 貨幣戰(中)

  這回與募役法頒佈之處的情況,可是大為不同,不管是大地主們,還是朝中權貴,真的是眾志成城,一定要對抗到底。

  這就是因為之前的免役稅確實將他們給打疼了。

  他們這回是懷著報仇來的。

  關鍵這個時機非常有利於他們操作貨幣,剛好這時候是鄉戶處於青黃不接之際,需要糧食,他們大規模出糧,糧價稍降一點,百姓是深受其益。

  明明知道他們是在搞事情,但也沒有人敢公然指責他們。

  然而,有趣的是,王安石也非常樂於見到他們這麼幹,因為這給他的貨幣政策提供了助力。

  如果沒有這事的話,他說要在東京發行交子,至少至少都要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商議,當初宋仁宗在益州發行交子時,也是經過反覆的討論,更何況是在京城。

  王安石對此也抱有很大希望。

  今兒他一早就趕到皇城,準備去看看交子製作的進度,這回要發行的交子,可是他親自操刀,所有的字都是他親自寫的。

  「王介甫。」

  這剛到門前,王安石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偏頭一看,只見司馬光笑吟吟地走了過來,不禁心想:大早就遇到這小老頭,可真是晦氣啊!拱手道:「君實早。」

  「早!」

  司馬光拱手回得一禮,道:「正好今日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請教,不曾想在這裡遇見了你。」

  你分明就是躲在一旁逮我的。王安石不露聲色,問道:「什麼事?」

  司馬光道:「其實司農寺最近已經收上去許多錢幣,何不直接將這些錢幣發給那些皇家警察,等這些錢幣用完,新的鑄幣估計也就出來了,發行交子,是不是多此一舉。」

  王安石笑道:「司農寺的錢可不是只發這個月的工錢,今年皇家警察,稅警、檢察員的工錢,以及開封府所需的運費,可都得靠這一筆錢,我哪敢全部用出去,目前這錢還是不足,只能將交子混著錢幣一塊發。」

  「原來如此。」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故此就僅限今年,以後不會再發了吧?」

  我何不也試探一下他的意思。王安石故作猶豫道:「看情況,如果好的話,其實用交子買賣,要更為方便,你也不想成天出門都帶著一車錢。」

  我就知道這廝在打主意。司馬光神色一變,嚴肅道:「王介甫,此次你發行交子,我並不反對,但是今後的話,我一定會阻止的,無論此番結果好與不好。」

  王安石惱怒道:「我說君實,你怎麼老是與我作對,同樣是免役稅,我做就會增添百姓負擔,張三做,你不但不吭聲,還對他讚譽有加,我到底哪裡招你了,你告訴我,我向你道歉還不成嘛。」

  司馬光道:「我可沒有針對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我信你王介甫可以按數發行,可是百年之後呢?你能否保證將來就不會有人向之前益州一樣,濫發交子。」

  其實他壓根就不相信王安石會按數發行。

  王安石哼道:「我嘴上保證,你會信嗎?這能不能行,首先得去嘗試,不嘗試又如何知道?況且,銅就這麼多,可坊間買賣交易愈發頻繁,這錢幣始終不夠用,咱們得想辦法,交子也是一個辦法,況且在益州用了幾十年,雖有問題,但也可以加以完善。」

  「哎呀!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司馬光指著王安石道:「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銅不夠,發交子,你就是想要以交子替代錢幣,朝廷缺錢,就直接可以印交子,這就是你就所謂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你這都已經不是與民爭利,而是在掠奪百姓財富。」

  王安石被他噴得一臉,怒容滿面,指著司馬光道:「好好好,你來,你想個辦法,來應對當下的錢荒危機。」

  司馬光立刻道:「這錢荒危機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就是完全放任不管,那百姓也會自己想辦法應對的,朝廷要做的就是不要去火上澆油,允許百姓以貨物交稅,到時他們自己忍不住,還是會將錢幣拿出來的。再者說,我也不是說你此番應對有錯,我是說,這交子只能用危機時刻,而不能常用。」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能保證官家就不會濫發嗎?」

  其實二人都沒有錯,正如他們的執政理念一樣,一個是節流,一個開源。

  王安石是理財,他看到的是貨幣對於經濟的重要性,而司馬光是研究人性的,他知道但凡用交子,肯定會濫發的,這是很可怕的。

  二人正爭執著,呂惠卿突然快步走了上來,「恩師……」

  見司馬光也在,趕緊拱手一禮,「下官見過司馬學士。」

  司馬光稍稍點頭。

  呂惠卿又悄悄將一張報紙遞給王安石,王安石接過一看,心想:就知道遇到這老頭,一準沒好事。偏頭向司馬光道:「君實,我有點急事要處理,先告辭了,改日咱們再論。」

  言罷,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司馬光好奇道:「是出了什麼事?」

  忽聽身後有人笑道:「你今兒來早了,沒有看到剛剛出來的報紙。」

  司馬光回頭一看,見呂公著,先是拱手一禮,旋即問道:「什麼報紙?」

  呂公著直接將手中報紙遞給司馬光。

  司馬光接過來一看,不禁呵呵道:「我也真是自以為是了。」

  呂公著問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笑道:「我之前一直擔心王介甫用交子替代錢幣,害了天下百姓,其實……呵呵……百姓也不會糊塗,知道這交子之害。」

  呂公著道:「不是百姓不糊塗,而是這報紙的出現,改變了許多事情啊!」

  司馬光點點頭。

  這篇文章其實就是介紹交子的由來,以及發展過程,中間就指出當年交子鋪濫發一事,還有在仁宗時期,為了籌集軍糧,在沒有任何準備金的同時,發了整整六十萬貫。

  這文章裡面沒有說交子的一句不好,只是在介紹交子的歷史。

  但是百姓可也不傻,聽著大家議論,很快總結出一個道理,朝廷留有準備金,那是仁義,要不留你也沒有辦法,甚至於不知道有沒有,而且這玩意想印多少都行。

  就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可想而知。

  關鍵這報紙傳播太廣,僅僅一個上午,這交子就已經被百姓扔到臭水溝裡面去了。

  汴京律師事務所。

  「朝廷也真是異想天開,想拿張紙就換咱們錢的,真將咱們當傻子了。」

  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范理,是笑著直搖頭。

  張斐皺眉問道:「外面是什麼情況?」

  范理道:「有人說不收這交子,也有人說願意以七成去收,但是這麼一來的話,根本不可能有人要。益州百姓是沒有辦法,有錢幣都運不進去,咱汴京可是有全國最大的鑄幣作坊,咱們可以等鑄幣,大不了大家先以貨易貨,鑄幣還能鑄上幾年不成。」

  張斐嘆道:「咱是等得起,但是免役稅等不起,要不是應急,朝廷也不會這麼幹的。」

  范理道:「那你可也將朝廷想得太善良了一點,咱們要是認了這交子,你看朝廷會不會多印。」

  「……」

  這一句話倒是懟的張斐無話可說,心想:是呀!這文章一發,這京城百姓還能相信交子嗎?其實交子是最有利於商人的,如果商人都不接受的話,基本上就不可能成功,看來還是得用我的辦法,但是在時代發行紙幣,會不會遺禍無窮,可若不發的話,這經濟也確實難以得到發展。

  正當這時,只見王安石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也不管他們兩個,逕自就走到包廂裡面去了。

  「不要讓人進來。」

  「知道了。」

  張斐叮囑范理一句,便跟了進去。

  「都是你幹的好事。」

  王安石指著桌上那張報紙道。

  張斐趕忙道:「這可跟我沒有關係,都不是我正版書鋪發的。」

  王安石道:「這報紙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啊?王學士指的是這個?」

  「你以為是什麼?」王安石道:「那些人借用報紙,肆意歪曲朝廷的想法,此事過後,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們這些賣報的。」

  他是真的給氣壞了,這文章一發,交子立刻成了一個笑話。

  張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這報紙可也令王學士也受益匪淺。」

  王安石神色一變,問道:「那你能否再讓我受益?」

  就是要整治報紙,也得這事過後再說,畢竟對方只是闡述交子的歷史,也沒有污蔑,他也不好發難,以後再說,他今日跑來找張斐,就是希望張斐幫忙,打贏這一場宣傳仗。

  張斐坐下來,道:「對方也沒有用什麼招數,只是講述事實,之所以變成這樣,只是因為百姓內心就不相信朝廷的交子,不管我再說什麼,百姓也不會相信的。」

  王安石道:「你指鹿為馬的本事呢?」

  張斐訕訕道:「那是打官司,不一樣的。」

  王安石嘆道:「但是咱們得想個辦法來應對,他們這麼幹,可就是要報免役稅之仇,如今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們交稅,可不能再退回去。」

  張斐皺了皺眉頭,糾結一會兒,「這事是我幹的,我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王安石忙問道:「你有辦法?」

  張斐點點頭。

  王安石道:「什麼辦法?」

  張斐道:「換一張紙。」

  「換一張紙?」

  「不錯。」

  張斐道:「用鹽鈔替代交子。」

  王安石一愣,旋即道:「這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西北許多地區,就是用鹽鈔當錢幣使用,但是鹽鈔也好,交子也罷,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別。」

  張斐道:「還是有區別的。」

  王安石問道:「什麼區別。」

  張斐道:「區別就在於百姓可以長時間不用貨幣,但不可以長時間不吃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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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8章 貨幣戰(下)

  白礬樓!

  站在櫃檯裡面的掌櫃,瞧了眼桌上那匹上等的絲綢,又抬頭看向櫃檯外面的那白面公子,很是為難道:「劉公子,這布匹可真是不好算,要不,你還是付錢幣?」

  那白面公子也是一臉鬱悶道:「要有錢幣的話,本公子也不至於扛著這一批布來吃飯,我爺爺最近將那錢幣看著比命重要,我身上可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快給我劉兄結算。」

  只見樊正走了過來,又向那劉公子拱手道:「下人不懂事,劉兄勿要與他一般見識。」

  那劉公子嗨呀一聲,「大郎,我也不想,但是我確實拿不出錢幣。」

  樊正笑著點點頭:「無妨,無妨。劉兄若是圖方便的話,可以先存布匹在小店,到時一塊算。」

  那劉公子頓時眼前一亮,「這主意不錯,省著我天天拿著布匹出門。那就先放在這裡,快用完了,你且派人來告訴我一聲。」

  「是。」

  「告辭!」

  「劉兄慢走。」

  這劉公子走後,樊正便向那掌櫃的說道:「今後盡量讓他們將布匹存在店裡,這布匹也是能換錢的,只是越短越不值錢。」

  「哎!我知道了。」

  那掌櫃的點點頭,又是感嘆道:「這朝廷不說印交子,倒還有人拿錢幣出來,如今…今兒我可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見到。」

  這交子一出,各種小道消息全來了,許多消息認為朝廷之所以要發行交子,就是因為朝廷根本沒有銅鑄幣,只是在故弄玄虛。

  故此,朝廷頒佈的貨幣政策,不但沒有使得百姓將貨幣拿出來,反而使得錢荒進一步加重。

  咚咚咚!

  聽得一陣腳步聲,但見一隊皇家警察入得門來。

  「衙內?」

  樊正立刻走了過去,見曹棟棟身後還跟著三五人,不免問道:「衙內今兒要請客?」

  曹棟棟斜目鄙夷他一眼:「上你這請客,我可沒這麼多錢。」

  他經常請客,但從不上白礬樓。

  樊正鬱悶地瞧了眼曹棟棟,又問道:「不知衙內來小店有何貴幹?」

  曹棟棟道:「我們是來查鹽。」

  「查鹽?」

  樊正一愣。

  曹棟棟點點頭,這樊正到底是自家兄弟,倒也不瞞他,低聲道:「這調查私鹽,本就是我們皇家警察的職責,上回竟然讓稅務司搶了去做,這可不行。」

  樊正聽罷,人都是暈的,「衙內,如今這鹽價天天上漲,你這要一查,只怕會漲得更加厲害。」

  曹棟棟立刻道:「也就是說,你讓我們偷偷放私鹽進來?」

  「我…我可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曹棟棟哼道:「如今這鹽價一個勁地往上漲,那私鹽又可能會趁虛而入,要是又讓稅警給先逮住,那咱們皇家警察多沒面子。」

  樊正都不知道怎麼說是好。

  因為曹棟棟說得還真有道理,關鍵這皇家警察不查,稅警也有可能會查,而且稅警神出鬼沒,都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調查,警署方面也不想大權旁落。

  鹽價本就因那場官司,小幅度上漲,而之後權貴們又在背後搧風點火,推波助瀾,使得鹽價進一步上漲,如今警署又參一腳進來。

  這魔幻的劇情,大家都有些看不懂。

  還不能說誰有錯。

  但是,這錢幣價格上漲,鹽價也上漲,可真是要命,其它貨物都成庶子了。

  坊間也是怨言四起。

  這兩樣都不在百姓手裡,百姓當然血虧。

  他們直接將矛頭對向朝廷,這官鹽又貴,私鹽不准賣,錢幣價格又在上漲,這拿著錢幣去買鹽,就跟吃了屎一樣難受。

  可不買又不行。

  難受不難受。

  而這就發生在天子腳下,皇帝也不能坐視不理。

  趙頊立刻在垂拱殿召開樞要會議,商量應對之法。

  「陛下,臣以為此事都是那些私鹽販,故意散播謠言,哄抬鹽價,從而逼迫朝廷對私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朝廷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上來,王安石就立刻站出來,咄咄逼人地說道。

  呂公著訕訕道:「但是根據我們三司所查,開封府的官鹽確實供給不足。」

  王安石立刻道:「這也都是私鹽導致的,正是因為之前私鹽氾濫,以至於合法鹽商不敢多購入官鹽,而如今受到稅務司的威懾,私鹽販都藏匿起來,便出現供給不足的情況。

  如果朝廷堅持不住,私鹽只會變得更加猖獗,但如果朝廷能夠度過此次危機,必然是能打擊販賣私鹽的氣焰,官家還應再督促警署,繼續嚴查私鹽販。」

  趙頊點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啊!」

  文彥博問道:「可如何度過此次危機?」

  王安石道:「目前有七成的官鹽,只有三成是在朝廷手裡。商人逐利,如今這鹽供給不足,他們必然會漲價,這無可厚非,朝廷可以花錢買下他們手中的鹽,然後再低價出售給百姓。」

  此話一出,司馬光都愣住了,這不像似王安石幹的事,以王安石的性格,最多是以之前的價格從商人手中買鹽,然後再加個幾文錢出售給百姓,反正比現在低就行,這就是王安石常常提倡的雙贏。

  「你打算以多高的價格從鹽商手中買鹽?」司馬光就問道。

  王安石道:「最初鹽價是在四十五文左右,而如今已經漲到六十文錢,朝廷可用五十文錢的價格,買下鹽商手中的鹽,然後再以最初的價格,出售給百姓。」

  司馬光大吃一驚道:「這…這可是要虧不少錢?」

  王安石是風輕雲淡道:「但如果能夠打擊私鹽囂張的氣焰,將來還是能夠賺回來的。」

  呂公著突然問道:「王學士,你是打算用交子從鹽商手中買鹽嗎?」

  王安石搖頭道:「交子若都交給鹽商,他們又能用出多少,這坊間還是沒有錢幣,交子還是會以工薪發給皇家警察,這一筆錢,我會從司農寺撥出來。」

  沒毛病!

  這真的沒毛病啊!

  難道這廝轉性了。

  司馬光立刻向趙頊拱手道:「臣支持王學士的建議。」

  這個建議就非常符合司馬光的執政理念,朝廷該承擔,就是得承擔一些,收稅就足夠了,不能老想著去賺錢。

  文彥博又問道:「可我聽聞坊間對於朝廷要發行交子,都表示非常反對。」

  王安石又是輕描淡寫道:「那是他們對朝廷有誤解,朝廷是有足夠的準備金,等到時他們見到交子能夠隨時兌換出錢幣來,自然就會放下對錢幣的成見。」

  趙頊瞄了眼文彥博等人,見他們也沒什麼可說的,於是點頭道:「好吧,就依王學士之言,此事全權司農寺負責。」

  出得垂拱殿,司馬光望著王安石與韓絳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這真不像他的作風,難道這廝轉性了。」

  身旁的呂公著笑道:「會不是君實你對他有成見。如今稅務司好不容易威懾住那些私鹽販,如果維持下去,縱使當下朝廷做了一筆虧本的買賣,但是從長遠看來,朝廷還是有得賺,介甫的建議也是合情合理的。」

  饒是一旁的文彥博,也稍稍點頭。

  司馬光笑道:「我與他共事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性子,我可是清楚的很,若這裡面沒有貓膩,那我就當著你的面,向他道歉。」

  呂公著笑呵呵道:「你可得說到做到。」

  ……

  朝廷要自己出錢救市,這個大家都沒有話說。

  只能你說,你狠。

  趙頊一方面下令,讓警署繼續嚴查私鹽,而另一方面,王安石也去找到那些大鹽商,以每斤五十文錢的價格,收購他們手中所有的鹽。

  雖然市價已經炒到六十文錢,但問題買得人也少,普通百姓哪裡買得起。

  而且最初的價格可是四十五文錢,已經很高了,五十文也是高價,鹽商也能從中賺得不少,關鍵司農寺表示會支付錢幣,這還要拒絕朝廷,那你這鹽商可也當不下去。

  基本上沒有任何人有疑慮,全部出售給朝廷。

  ……

  張家!

  「那些大私鹽販,都已經聯繫上了。」李豹向張斐言道。

  張斐點點頭,道:「他們可否願意出售手中的鹽?」

  李豹道:「之前他們還有些猶豫,認為朝廷支持不了多久,但如今朝廷一方面購買官鹽,另一方面,又讓警署嚴查,他們也撐不住了,在如此情況下,他們的鹽是肯定無法出手的,因為所有合法鹽商手中沒有鹽,除朝廷之外,任何人在開封府販鹽,肯定都是私鹽。

  他們願意以十八文錢的價格,出售手中的私鹽,但如果咱們想要購買他們手中所有的鹽,可也得花三十萬貫。」

  張斐笑道:「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要是官家不願意出這錢,我來出也行。」

  李豹呵呵道:「官家早就把錢準備好了。」

  張斐哈哈一笑道:「多找一些人去,分批將他們手中的鹽全部收購。」

  李豹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相國寺方面有什麼動作?」

  「他們倒是沒有什麼動作。」李豹搖搖頭,道:「他們主要是想利用錢幣來打擊免役稅,這鹽價只是他們用來給朝廷添堵的,之前鹽價上漲,也跟他們並沒有多少關係,只不過後來他們才在後面推波助瀾。」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話說回來,朝廷此番政策,沒有幾個人看得明白。」

  張斐冷冷一笑道:「就是看得明白,他們也沒有辦法,畢竟這鹽可不再他們的掌控之中了,除非那錢幣能夠舔出鹹味來。這回我要徹底將他們給打趴下,他媽的。」

  ……

  馬家。

  「魯兄,現在你還能吃的這麼香?」

  馬天豪很是無語地看著正在大快朵頤啃肘子的魯斌。

  魯斌一抹嘴,含糊不清道:「最近寺管得嚴,想吃一頓好的,可也不容易,只能上你這裡來吃。」

  馬天豪苦笑道:「我指得可不是這事,朝廷高價購鹽,低價出售,這裡面肯定是有問題的。」

  「我知道。」魯斌點點頭。

  馬天豪道:「那你還吃的進?」

  魯斌抬起頭來問道:「那你可否知道,有什麼問題?」

  馬天豪搖搖頭,「這我倒是不知道,但是我早就與你說過,張三那小子不是好惹的,當初那場官司是他打的,你們衝著這事去,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我懷疑此事也跟他有關。」

  魯斌將肘子往盤子裡面一扔,道:「當初我也不贊成,可他們偏要這麼幹,我不過是奉命辦事,這成也好,敗也好,與我沒多大關係,這事我也都看不明白,那我能怎麼辦。」

  確實。

  朝廷這一系列動作,的確讓很多人看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朝廷什麼時候幹過賠本的買賣,縱觀新法,哪一條不是為朝廷賺錢,這不王學啊!

  同時朝中很多真正有抱負的大臣,都對王安石豎起大拇指,比如說趙抃,比如說許遵,又比如說曾鞏。

  司馬光、富弼、文彥博也都非常支持。

  這麼做既不會委屈那些鹽商,又能照顧到百姓,無可挑剔。

  免役稅收了那麼多上去,照顧一下百姓,那又怎麼了。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大家都支持,錢又在司農寺手中,執行起來就非常順利。

  朝廷收購完官鹽之後,立刻將所有鹽鋪全部關門,表示要經過統籌之後,然後再對外出售。

  百姓已經知道朝廷將會以之前的價格出售鹽,這心裡都非常開心,朝廷可算是幹了一件大好事,大家也都在耐心的等待。

  但其實王安石在是等交子,既然要以鹽為準備金,那之前設計到交子自然就不能用,這得重新設計,只不過他讓趙頊派皇城司嚴加看管,暫時不能透風出去,同時從最初的三十萬貫,增至五十萬貫,如今這個發行額度,不看準備金,看有多少鹽。

  與此同時,張斐方面也在馬不停蹄的收購私鹽。

  為什麼要做這一齣戲,其實就是為張斐提供收購私鹽的環境,這個計劃的關鍵,就是要控制所有的鹽。

  而朝廷的這番操作,讓那些私鹽全都藏不住了,這鹽只要出手,就必然是私鹽,合法的鹽都被朝廷買走了。

  同時警署又在加大力度偵查,一旦查到可就是人財兩空。

  私鹽販也都急於脫手。

  這使得張斐的收購是非常順利。

  汴京律師事務所。

  「你那邊怎麼樣?」王安石向張斐問道。

  張斐點點頭道:「大部分私鹽都在我們手中,可以開始了。」

  王安石卻顯得有些猶豫。

  張斐笑道:「王學士不會又打算將鹽價抬上去吧。」

  王安石忙道:「可不是抬上去,而是你這降得太多了一點,咱們賣個四十文錢,也會有很多人來買的,你卻要直接賣二十五文錢,這比私鹽都貴不了多少。」

  張斐呵呵道:「王學士,這賬我之前給你算過的,在鹽的價格上,也許我們是虧的,但同時朝廷發行了幾十萬貫的交子。

  一旦價值二十五文錢的交子,就能夠購買一斤的鹽,交子必然會深受歡迎,同時會令交子能夠購買所有的貨物。

  但如果相差不大的話,百姓為何不用錢幣,之前就有商人放話,一旦朝廷發行交子,他們就只算七成,這其實是合理的,畢竟這是要承擔風險。」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我也明白,但是……」

  這價格降的太離譜了一點,他心疼呀!

  張斐又道:「王學士,這魚和熊掌不可兼的,如果王學士要保交子,必然是要失去一大部分鹽的利潤,如果要保鹽利,交子就很難發揮作用。

  如果鹽和交子都賺錢,那誰來虧這錢。不過在我看來,以鹽利換天下之物,這是非常划算的。」

  這普天之下,唯有王安石是最能理解張斐的,他立刻明白此中關係,又道:「如此一來,朝廷必須嚴加看管這鹽。」

  商人是要賺錢的,一旦交子與鹽掛鉤,鹽就是一個錨定物,對於朝廷而言,就要壓低鹽得價格,來使得交子變得堅挺,這利潤都在交子這邊,但交子可不是商人發行的,商人為什麼要為朝廷買單。

  整個制度都要發生改變。

  張斐點了點頭。

  這其實也是之前張斐掙扎的原因,因為這麼一來的話,他必然是去西北一趟,這源頭必須要控制住,而鹽政也成了財政的核心。

  ……

  這一切都準備妥當後,王安石先是在正版書鋪發表購鹽政策,三日之後,所有鹽鋪將會開門,但是必須要用鹽鈔購買鹽。

  既然是以鹽為錨定物,那麼自然就不能叫交子了,改名叫鹽鈔。

  單位也不能是貫,改為一分、一角、一元。

  其中一角可購買一斤鹽,同時規定,二十五文錢銅幣可兌換一角鹽鈔。

  五分為一角,五角為一元。

  一分等於五文,一角等於二十五文,一元等於一百二十五文。

  百姓得知這消息,不禁是又喜又急。

  喜的是,這個價格太驚人了。

  官鹽賣得跟私鹽差不都了,這簡直天上掉餡餅呀!

  但急的是,我上哪去兌換鹽鈔啊!

  鹽鈔在哪?

  上面沒有說啊。

  三日之後,京城所有鹽鋪全部開張。

  但見店門前堆滿了人,無一例外,全都是身穿制服的,不是皇家警察,就是稅警,或者檢察員。

  原來這第一批鹽鈔全都是當做工薪發給那些新招上來的警察,甚至包括很多很多吏。

  其實這個消息一早就傳出來,只不過當時說得是交子,可是將皇家警察和稅警都給嚇壞了,發交子給我們,外面商人都沒有人要啊。

  但如今……

  真香!

  偌大的京城,就他們能夠買鹽,這…這只能說皇恩浩蕩啊!

  於是他們趕緊跑來將鹽鈔全部換成鹽。

  「別急!別急!我們是有充足的鹽,只要有鹽鈔,人人都能換到鹽。」

  櫃檯的裡面夥計,片刻功夫,嗓子都喊啞了,又見這些皇家警察個個都是兌換十多斤鹽,不禁道:「各位警察,你們換這麼多鹽,你們吃得完嗎?」

  「你囉嗦甚麼,俺吃不吃得完,與你何干,快快給我換。」

  「行行行!」

  那夥計直點頭。

  但見這些皇家警察,兌換往鹽後,立刻衝進小胡同,立刻三五市民圍著他們,「這官鹽可是非常不錯,要的話,三十文一斤,快些拿錢。」

  「給,三十文。」

  其中一個市民將錢狠狠砸在警察手中,嘴上還抱怨道:「這真是不公平,鹽鈔就只發你們警察。」

  又有一個市民道:「是呀!朝廷這是讓你們皇家警察發財啊!」

  那皇家警察道:「咱們這些天多累,理應給予一點獎賞。」

  較比之前,三十文錢也已經是非常低了,市民當然也願意買,但問題是,皇家警察只是用二十五文錢工薪給抵出來這些鹽鈔的。

  真的躺著掙錢啊!

  誰不眼紅啊!

  我要能換鹽鈔,那我就能只需要花二十五文錢。

  而此時曹棟棟帶著幾個皇家警察,坐在對面茶鋪飲茶。

  其中一個皇家警察道:「衙內,咱們這麼搞,上面會不會怪罪?」

  曹棟棟哎呀一聲:「你們放手去賣,出了事,本衙內為你們擔著。」

  「哎呀!那可真是多謝衙內!」

  那些皇家警察趕緊抱拳道謝。

  這你媽就跟過節一樣,一個字,爽!

  其實是上面有叮囑曹棟棟,允許他們這麼幹,但是只能抬到三十文錢。

  而在不遠處的大柳樹下站著三五老者,正是是司馬光等人。

  「瞧瞧!瞧瞧!」

  司馬光道:「我就說這裡面肯定有貓膩,你們還不信。」

  呂公著茫然道:「貓膩是不假,但問題是,王介甫這麼幹,豈不是賠的更多。」

  此話一出,他們面面相覷。

  王安石當初在殿中是說四十五文錢出售,這一下直接打骨折。

  可你是用五十文錢的價格購買來的,買一斤虧二十五文錢。

  他們也懵了。

  司馬光突然罵道:「這個臭小子。」

  「臭小子?」

  大家同時看向司馬光。

  文彥博道:「你是說,這又是張三的主意?」

  司馬光道:「十有八九與他有關。」

  呂公著就問道:「你憑何這麼說。」

  司馬光哼道:「若是王介甫的主意,我不可能猜不透,唯有那臭小子的主意,倒是常常令我看不明白。」

  他太清楚王安石的性格和目的,就是要為國斂財,那麼只要抓住一點,王安石幹什麼,他能夠想到。

  但是張斐的一些主意,他往往就猜不透。

  天天喊著不與民爭利的他們,如今竟還為朝廷心疼,虧這麼多出售,這財政撐得住嗎?

  但這都是司農寺的錢,人家願意虧本,他們也管不著。

  ……

  然而,前來換鹽的人太多了,上萬人同時來換鹽,可店舖沒有這麼多,許多人是換不到鹽的,既然鹽鈔的的確確可以換到鹽,那何不就直接出售鹽鈔。

  第二天,鹽鈔的二級市場就立刻形成。

  這可將隔壁的禁軍給羨慕壞了。

  憑什麼呀!

  他皇家警察躺著掙錢啊。

  咱們也要鹽鈔。

  滿足他們。

  司農寺又撥出三十萬貫鹽鈔,從三衙的財政中,換取三十萬貫錢幣。

  數萬禁軍士兵同時拿到鹽鈔,而他們又沒法存錢,每個月就這麼多錢,立刻得拿去交換,這鹽鈔立刻從二級市場,又開始貨幣化。

  ……

  汴京律師事務所。

  「王學士,如今司農寺有多少錢幣?」張斐問道。

  王安石道:「四十萬貫。」

  張斐嘿嘿笑道:「現在輪到咱們報復他們的時候了。」

  王安石微微一愣,道:「你還留了後招?」

  張斐道:「那場官司我大勝,結果威風沒有耍到,他們還塞了一坨屎在我嘴裡,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們。」

  睚眥必報的張斐,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關鍵這麼幹的話,他還得去西北,必然是採取報復的。

  王安石興致盎然地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道:「司農寺可以平倉法為由,全面收購他們的糧食,將糧價給抬上去,將錢幣價格給打下來,他們不是將糧食換成貨幣嗎?那行啊,就讓他們爛在手裡。」

  王安石稍顯遲疑道:「可是司農寺也需要錢幣啊!」

  張斐笑道:「王學士去外面看看,大家都在用錢幣兌換鹽鈔,這時候如果再出現大量的錢幣,這錢幣購買力必然會下跌,又會進一步使得鹽鈔更受人歡迎,而等到將錢幣打下來,咱們可再看情況,用鹽鈔去兌換錢幣。」

  王安石眼中一亮,呵呵道:「我王安石別人不服,可就服你小子啊!這回咱們可得好好出一口怨氣。」

  張斐呵呵道:「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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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6 01:50:00
第0459章 證券OR貨幣

  相國寺。

  「魯師傅,情況怎麼樣?」

  見得那魯斌進來,堂中一干權貴立刻神色緊張地望著他。

  「阿彌陀佛。」

  魯斌雙手合十,行得佛禮,然後才道:「小僧在外打聽了一番,得知前些時候,有一批商人以每斤十七八文的價格,將那些私鹽販的鹽全部買走了,現在那些鹽都下落不明,如無意外的話……」

  「這定是王介甫幹的。」

  龐敏孫咬著牙道:「真是沒有想到,堂堂宰相竟然借朝廷之名,偷偷購買私鹽。」

  這還真開會冤枉了人家王安石,是皇帝買的,可不是王安石買的。

  徐稷緊鎖眉頭道:「這下可真是糟糕了,如今開封府境內的鹽,全都在朝廷手中,即便我們買下那些鹽鈔,去兌換鹽,可能也無濟於事。」

  這些人個個精的跟猴似的,在鹽鈔出來後,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去擠兌朝廷,因為他們知道官鹽是有缺失的,不足以滿足整個開封府的需求。

  而且,目前鹽鈔賣得也不是很貴,二級市場的價格,是在四十文以內,就是全部買下,然後換成鹽,他們也是不虧的。

  關鍵就在於私鹽。

  如他們再將私鹽給買下,那麼在擠兌朝廷的同時,這鹽還全都會流入他們手中。

  於是他們趕緊去尋找那些私鹽。

  「正是如此。」

  魯斌點點頭,又是嘆道:「如今鹽全都在朝廷手中,而法令又是朝廷頒佈,同時朝廷手中還有足夠的錢幣和糧食,這情況不容樂觀。」

  他們手中有糧食,有貨幣,但唯獨沒有鹽,如果不能在政策上去影響到朝廷的決策,根本就控制不了局勢。

  符承壽嘆道:「如今他們可是以本傷人,以如此低的價格,出售鹽鈔,我們就是想反對,也…也沒有理由啊!」

  要說朝廷抬高鹽價,他們可以去反對,但是這種反向操作,他們根本就無能為力。

  魯斌道:「如今所有人都在用錢幣去兌換鹽鈔,這市集上已經出現大量的錢幣,我們的計策已經失敗,好在我們也沒有虧多少,不如到此為止吧。」

  「不行!」

  徐稷皺眉道:「如果我們就此讓步,朝廷必然會向我們徵收更高的稅。」

  龐敏孫立刻問道:「徐判官可有應對之策?」

  徐稷道:「我們可以出錢收購鹽鈔。」

  符承壽皺眉道:「朝廷有足夠的鹽,收購鹽鈔就沒有什麼意義。」

  徐稷道:「但是朝廷規定只能用鹽鈔買鹽,只要鹽鈔都在我們手中,百姓就沒有鹽鈔買鹽,如此一來,這必然會引起民怨。」

  魯斌道:「可我們要是這麼做的話,坊間就會充斥著大量的貨幣,這必然又會使得錢幣價格進一步下跌,這會使得我們損失的更多,而且朝廷可以再出售鹽鈔。」

  徐稷笑道:「如果出售的鹽鈔過多,就沒有足夠的鹽來兌換,而且,我們也不需要花多少錢,難道你們沒有發現嗎?

  最近去鹽鋪換鹽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原因也正是如此,朝廷規定只准鹽鈔買鹽,可是鹽鈔又不能發到每一個百姓手中,這鹽鈔的價格必然是會上漲的,大家都屯在手裡,見機行事,我們只需要購買一部分鹽鈔,便可使得坊間連一張鹽鈔都看不見。」

  大家面面相覷。

  符承壽道:「都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咱們只能繼續下去,就試試徐判官的主意吧。反正目前鹽鈔的價格,還是低於之前的鹽價,實在不行,咱們到時還能夠將鹽鈔換成鹽。」

  事到如今,雙方爭得並非是眼前的蠅頭小利,而是權力。

  什麼權力?

  就是你能不能向我們徵稅。

  而雙方的武器,其實都是百姓,一方面要激起民怨,而一方面則是要安撫民心。

  徐稷看得也非常透徹,朝廷的這項規定,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鹽鈔不是直接跟銅幣掛鉤,鹽鈔單位都是全新的,不是貫、錢。

  更多是直接跟鹽掛鉤的,一角鹽鈔,就能換一斤鹽,只不過朝廷是以二十五文錢的工薪抵給那些皇家警察和禁軍。

  可不是說大家可以用錢幣直接兌換。

  導致當時一出手,馬上就變成三十文錢,也足見它不是跟錢幣掛鉤。

  而百姓又必須換鹽鈔才能夠買到鹽,這鹽的價格,他們控制不了,但是可以控制鹽鈔的價格。

  只要將鹽鈔的價格給炒上去,百姓換不到鹽,這個政策就失敗了。

  反正他們手中現在握有大量的錢幣,於是他們開始用錢幣去搶購市場的鹽鈔。

  就是那麼恰恰好,司農寺方面也在低調地執行平倉法,開始大規模收購價格較低糧食和一些貨物。

  目前錢幣的價格還是居高不下,貨物價格相對是比較便宜的。

  雙方同時出手,這錢幣就如洪流一般,湧入市場。

  其實市場上是缺乏貨幣的,但問題這一下子來的太多,雙重夾擊,放眼望去,好像全是錢幣。

  這直接導致錢幣的價格開始下跌,貨物的價格開始上漲,其實也不能說是上漲,只是回到之前的水平,並沒有說出現大幅度的上漲。

  而原因就在於,就是錢幣就投入到鹽鈔裡面去了。

  那麼鹽鈔的價格非常恐怖,直接就漲到六十文錢。

  這可是將皇家警察給氣瘋了,要等等再出手,這不得賺瘋了嗎?

  他們可是以二十五文錢的工薪抵扣的,以三十文錢出手的,這要是等到現在再出手,一張鹽鈔就賺三十五文錢。

  腸子都給悔青了。

  一艘小舟沿著汴河大街,自西往東,順流而下。

  舟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正是張斐,看著汴河大街那繁榮的景象,他微微一線,又偏頭看向身旁的李豹,「現在鹽鈔的價格多少了?」

  李豹道:「已經穩定在六十文錢了。」

  張斐呵呵笑道:「那咱們就以五十八文錢的價格,拋售官家手中的鹽鈔。」

  李豹好奇道:「為何不以六十文錢的價格出售?」

  張斐道:「留給我們的時辰已經不多了,故此咱們要快點出售,一斤鹽賺就四十文錢,你還想怎樣。」

  司農寺的錢,都拿去收購官鹽,私鹽則是官家自己出的錢,因為三司是不可能掏這錢的,當時皇帝是以十八文錢的價格收購那些私鹽,內庫是內庫,中央是中央財政。

  官家是將這些私鹽又出售朝廷,變成官鹽,但是司農寺方面支付的則是鹽鈔,司農寺根本拿不出錢買下這些私鹽。

  這部分鹽鈔還握在皇帝手中的。

  當時張斐在笑著說,皇帝要不願意出這錢,我來出也行,玩金融戰,還允許搞這種暗箱操作,簡直死賺,不可能虧本的。

  皇帝開始暗中在各縣拋售手中的鹽鈔。

  反正有傻逼接盤。

  ……

  相國寺。

  「住持,我們得趕緊收手。」

  魯斌焦慮地向住持方丈慧明勸說道:「如今市面上又出現不少新的鹽鈔,這或許是一個無底洞。」

  慧明問道:「朝廷發這麼多鹽鈔出來,哪有這麼多鹽。」

  魯斌嘆道:「如今的問題就是在於我們並不知道朝廷有多少鹽在手裡,也並不知道,朝廷到底發了多少鹽鈔出來。就如同一個瞎子與一個高手過招,如何打得贏。」

  慧明皺眉道:「可是他們……」

  魯斌立刻道:「他們是他們,咱們是咱們,這肯定是一個圈套,咱們得趕緊收手,況且這鹽鈔的價格,已經足夠高了。」

  「阿彌陀佛。」

  慧明嘆了口氣,道:「好罷,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

  ……

  張家!

  「哎呦!這宅子可真是不錯啊!」

  頭回來新宅子做客的司馬光,舉目四顧,頻頻點頭,又偏頭看向張斐,笑吟吟道:「許多官員為官數十年,也買不起這宅子,而你小子來京城才不過兩三年,就置下這麼大的物業。大家都只看到你打官司的本事,卻忽略了你賺錢的本事,也難怪他們有此一劫啊!」

  張斐微微笑道:「司馬學士似乎話裡有話啊!」

  說話時,二人來到花園中的亭子坐下。

  青梅立刻給他們奉上茶點。

  司馬光微微頷首,以示謝意,這老頭跟富弼一樣,跟下人都能夠做到彬彬有禮,文彥博在這一點,就差他們不少。

  等到青梅下去後,司馬光瞄了眼張斐,似笑非笑道:「那鹽鈔的主意十有八九是你小子出的。」

  張斐詫異道:「司馬學士為何這般篤定?」

  司馬光道:「因為若是王介甫主意,我一定想得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麼。」

  張斐嘿嘿道:「這恐怕都不能作為呈堂證供吧!」

  司馬光左右一看,「這裡是公堂嗎?」

  「那倒不是。」

  張斐搖搖頭,又點頭承認道:「不錯,這是我出的主意。」

  司馬光問道:「你也贊成,朝廷發行紙幣?」

  張斐道:「我絕對不贊成。」

  司馬光愣了愣,道:「真的?」

  「張三怎敢欺瞞司馬學士。」

  張斐點點頭,「發行紙幣就是在飲鴆止渴,毋庸置疑,朝廷一定會濫發的,這無異於是在掠奪百姓的財富,到時候一定會弄的民不聊生。」

  司馬光都傻眼了。

  這…這不是我的臺詞嗎?

  他原本還想拿這一番話來教訓張斐的。

  結果……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出這主意?」司馬光又好奇道。

  張斐苦笑道:「這不都是他們逼的,如果讓他們得逞,那免役稅就全完了,而且,他們手中有充足的錢幣和糧食,在這兩點上跟他們去硬碰硬,縱使勝利,也一定是慘勝,那麼到時朝廷為了填補財政,必然是要想辦法將錢收上來,這絕對又會增添百姓的負擔。」

  司馬光捋了捋鬍鬚,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他也明白這一點,故此王安石說要增發錢幣,他也不好去反對,他又笑呵呵道:「既然你深明大義,定然不會用這鹽鈔去掠奪百姓財富。」

  張斐笑道:「其實鹽鈔並不是紙幣,就是純粹的鹽。」

  司馬光詫異道:「是嗎?」

  張斐笑問道:「司馬學士認為這一角鹽鈔等於多少銅幣?」

  司馬光道:「目前外面是值六十文錢。」

  張斐道:「但事實上最初鹽鈔就只是值二十五文錢,可見這鹽鈔與銅幣的價格是沒有一個確定的價格,但是一角鹽鈔就是能夠換一斤鹽。這鹽鈔就跟房子一樣,是可以用來存儲財富的。」

  司馬光聽得是若有所思,他在這方面的反應,遠不及王安石。

  過了一會兒,張斐見司馬光輕輕點了下頭,似乎想明白了,於是又道:「但離錢幣也就差一步。」

  「此話怎講?」司馬光忙問道。

  張斐道:「目前來說,根本就沒有人拿鹽鈔去換鹽,很快,百姓就會發現,他們現在一粒鹽都買不到,這必然會引起民怨。

  到時朝廷有兩個選擇,其一,調高一些鹽價,然後直接將鹽鈔定價為二十五錢幣,因為朝廷當時就是以這個數目發的,你們要拿去炒,這也怪不得誰,這麼一來的話,鹽鈔將會成為紙幣。

  其二,繼續維持一角鹽鈔等於一斤鹽,同時上調鹽價,開放錢幣買鹽,以及規定,無論何時,鹽鈔都能換得相等的鹽。鹽鈔就會成為一種儲存財富的罐子。」

  其實他對於紙幣憂慮遠勝於司馬光的,畢竟他是知道,發行紙幣會有什麼後果的,而且一定會出現的,完全不用去懷疑。

  但是貨幣又確實緊缺,而對反又是步步緊逼,朝廷手中牌就只有鹽。

  他最終選擇一個折中辦法,就是鹽鈔證券化,跟貨幣還是保持一定距離,但由於他設定的價格非常低,要跨過這一道坎,直接貨幣化,也很簡單。

  雖然朝廷沒有明確定價,但賣的就是二十五文錢,你們自己要炒到六十文錢去,那怪得了誰,如今大家都買不了鹽,要麼就重新放開錢幣購鹽,要麼就鹽鈔貨幣化。

  司馬光問道:「那你跟王介甫是怎麼說的?」

  張斐道:「我也是如實說的,到時候視情況而定,如果他們還要死磕到底,就直接定價為二十五錢,面向所有人出售,那樣的話,就等於他們是以六十文錢的價格,買得二十五文錢的紙幣。」

  司馬光吸得一口冷氣,這一招真是有點狠。

  張斐又道:「但是我更多是建議王學士選擇第二種方案,這麼做的話,他們雖然少虧一點錢,但是可以用鹽鈔來制衡他們,如果他們再敢製造錢荒危機來威脅朝廷,朝廷就可以動用鹽鈔來反制他們。」

  司馬光問道:「那王介甫答應了嗎?」

  張斐道:「王學士確實是想發行紙幣,但是即便選擇第二種,鹽鈔依舊具有紙幣的用途,這是可以用來交換的,只是價格得雙方商量。

  如果將鹽鈔的價格定死,反而很難用這個來制衡他們,鹽鈔就等於錢幣,那麼如果遇到糧食危機的話,鹽鈔就肯定不如錢幣,同時,朝廷暫時還無法控制住私鹽,一旦私鹽不承認鹽鈔,這也會出現大問題。」

  司馬光點點頭,又道:「但是以我對王介甫的了解,即便是選擇第二種,他依舊會繼續發行鹽鈔的。」

  張斐道:「我也是這麼看的,故此司馬學士,得想辦法將鹽鈔的製作控制在手裡,制置二府條例司只能提議,但是要經過司馬學士的審查。」

  司馬光道:「這恐怕很難。」

  張斐笑問道:「司馬學士可知目前發行了多少鹽鈔嗎?」

  司馬光一愣,搖搖頭道:「不知。」

  張斐道:「如今那些人就吃了這個虧,他們並不知道朝廷發行了多少鹽鈔,到時司馬學士這麼一提,大臣們必然是會支持司馬學士的。」

  司馬光詫異道:「這是你特意留給我的?」

  張斐點點頭道:「這其實就是一種無賴手段,朝廷利用對鹽絕對掌控,暗中操作,賺取利潤,是毫無規則可言,只能用於對付一些潑皮無賴。」

  這種招數,其實就是在搶劫,這誰玩得過朝廷,全部都是暗箱操作,目前朝廷沒有任何制度去規範這些行為,也沒法去的監督,還得去完善。

  目前制度方面也是很難簡單,暫時就只能依靠王安石和司馬光的關係去監督鹽鈔。

  司馬光只是微微一笑:「這一番話也是特意留給我的吧。」

  張斐乾笑幾聲,又道:「此外,還得治理好鹽政,若鹽政出問題,鹽鈔也會出問題,到時候也會引發一系列的問題,要利用好鹽鈔,首先就要改善鹽政。」

  既然鹽鈔與鹽直接掛鉤,如果不改善鹽政,是絕對會出問題。

  司馬光嘆了口氣:「這鹽政一變再一變,一改再改,但始終都是治標不治本,而主要原因就是吏治的腐敗,為什麼官鹽價格始終居高不下,而且私鹽卻到處氾濫,其原因就在於中間損耗巨大。」

  說到這裡,他看向張斐,「故此我當初才建議你去西北建設公檢法,若不整頓好吏治,是不可能改善鹽政的。」

  其實從鹽政就能夠看出來,宋朝的問題從來就不是政策問題,而是吏治問題,不管你怎麼改,都會回到原點。

  還是得從根本著手,王安石、范祥、薛向都是理財天才,為什麼他們都不能改善財政,原因就在於吏治。

  張斐面露猶豫之色,道:「我不是不願意去,而是我一無背景,二無權威,我去了,又能做些什麼,而且我也打聽過,當年陝西轉運使范祥前往當地治理鹽政,他的副官直接匪徒殺害。」

  司馬光點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最終還是包相公前往當地,才令范祥的政策執行下去。不過你若願意去的話,我會想辦法護你周全,以及想辦法幫你立威的,不會讓你赤手空拳去的。」

  張斐道:「若是能夠護我周全,我倒是可以去試一試。」

  司馬光激動道:「真的?」

  張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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