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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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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0 02:17:29
第0490章 課外輔導

  「萬萬不可!」

  蘇轍面色駭然,是立刻阻止道:「那些人根本不通曉律法,只會感情用事,若成為司法制度,那只會擾亂司法,是百害而無一利。」

  先前他認為張斐這麼做,只是為了令自己的判決,更令人信服,結果也是如此,到最後張斐變成加刑的人,主張是迎合那些禮法派的。

  獲得一個滿堂喝彩。

  是一個妙計。

  但妙計只能用於一時,而不能形成長久性的制度。

  這是萬萬不行的。

  明眼人都知道,陸茶婆純粹是感情用事,毫無理智。

  蔡卞也道:「今日老師這麼安排,事先無人知曉,倘若成為制度,也必然會滋生腐敗,收買這些小市民,簡直輕而易舉。」

  蔡京搖搖頭道:「根本就無須收買,稍稍恐嚇幾句,他們便不敢聲張,誰會願意為了別人的事而引火上身。」

  上官均、葉祖恰均也表示反對。

  符世春倒是覺得有點意思,但他並未開口。

  許芷倩也是稍顯擔憂,但她自從嫁給張斐後,很少在外人面前與張斐唱反調。

  張斐笑道:「不僅如此,還得選擇與涉案人員不相識,且沒有任何利益關係,這將極大的增加公檢法的負擔,以及使得審理變得更加繁瑣,如此又會導致審理成本增加,要知道我們公檢法比之前的司法制度更耗費財政,這麼做更會雪上加霜。」

  蘇轍他們聽得頻頻點頭。

  不對!

  好像有些不對勁?

  突然,他們同時看向張斐。

  你到底什麼意思?

  張斐笑道:「凡事都有利弊,故此我們先將其弊端列出來,再對比其優點,看看是否值得一試。」

  蘇轍拱手問道:「願聞指教。」

  「哪裡!哪裡!」

  張斐拱手回得一禮,又道:「首先,我們必須要清楚的知道,這個制度是基於什麼理念。」

  他這一說,大家立刻進入上課狀態。

  「法制之法。」上官均道。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不管是儒家之法,還是法家之法,都不可能誕生出這個制度,是沒有一絲基礎。只有基於法制之法,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

  「人們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的一種共識。」四人異口同聲道。

  蘇轍很是鬱悶,你們是在上課嗎?

  那我是幹麼的?

  明明是議事,結果地位就好像矮了一截。

  「記得非常清楚。」

  張斐道:「那我問你們,這種共識是恆久不變的嗎?」

  蔡卞點點頭,「是。」

  「不一定。」蘇轍卻道。

  可說話之後,蘇轍又有些後悔了,我還真成了學生,可想想王安石、司馬光他們在課堂上回答張斐的問題,他又算得了什麼。

  張斐向蘇轍問道:「蘇小先生為何說不一定?」

  蘇轍道:「自魏《法經》,到我們大宋的《宋刑統》,雖然主要條例並未改變,但是也增減了許多條例,若以法制之法來說,就是共識在發生一些變化。」

  「蘇小先生言之有理,事實正是如此。」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假設我們選出一百個人參與審判,而這一百個人包羅萬象,涉及到個個階層,是能夠反應百姓們的一種共識,那當他們對於一個案子自己的判決,這算是什麼?」

  幾人沉眉想了想。

  過得一會兒,上官均率先道:「立法!」

  「正確。」

  張斐點了下頭,「正是立法,我此番前來,可也是背負著這個重任的。」

  為什麼給張斐一個判例權,就是富弼希望從他的判決中,得到一些法制之法的立法思路。

  沒有例子,光憑想像,對於他們這種已經習慣於法家之法的人,是很難去立法的。

  反之,對於張斐而言,他一定要用法制之法來解釋,因為他的這個權力就是基於法制之法。

  張斐又繼續道:「你們要記住一點,如我們這些通曉律法之人,是有一個相對固定的思考方式,再加上我們的身份,即便再正直的人,也只能考慮到如何去寬容的對百姓好,但往往這種『對你好』,並非是一種理解,這一點許主簿是非常清楚的。」

  許芷倩愣了下,旋即暈生雙頰,「你講你的,提我作甚。」

  這個梗,張斐很愛玩,又向蔡京他們問道:「你們在幫助富公立法時,是不是常常覺得力不從心。」

  他們立刻點頭。

  「就是因為你們有這個理念,但你們並不知道百姓在想什麼,故而總覺得哪裡不對,不夠完善,其實有些時候,百姓其實想得非常簡單,只是你們想得太複雜了。」

  此話一出,蔡京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張斐道:「如果去捕捉百姓的共識,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看他們怎麼判,我們先排除腐敗,在相對理智和公平的情況下,他們的判決原因,是能夠幫助我們立法的。」

  蔡卞等人皆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蔡京突然道:「如果讓百姓來判決,如偷稅漏稅的案子,他們一定會判無罪,試問天下百姓,誰會想要交稅,這毫無參考意義。」

  張斐笑道:「法制之法理念是國家、君主利益為先,基於這一點,但凡涉及到國家利益,是一律不能這麼做。同時,單純的謀殺案,也是不能採取這種方式審理。唯有那種廣泛性的問題,才可以引用這種制度。

  比如說,蔡京因為利益,謀殺葉祖恰。」

  這個比喻真是……

  蔡京、葉祖恰的臉就綠了。

  你為什麼不拿上官均和蔡卞打比方。

  又聽張斐繼續言道:「這只是他們兩個人的利益糾葛,跟別人是毫無關係的,但是主人殺了僕人,地主殺了佃農,可不可以引用?」

  四人同時點點頭。

  「當然可以。」

  張斐道:「因為這是一個廣泛存在的問題,就應該要考慮到百姓的看法,但做主的肯定還是庭長,只不過堂錄要將這些的判決意見也記錄其中,如此一來,亦可對於皇庭、檢察院形成一種監督。

  如果只是蔡京和葉祖恰的利益問題,哪怕錯判,也就是傷害到庭長、檢察長,以及被告、原告,但如果是一個廣泛性的問題,就會造成很惡劣的影響,多一重監督絕非壞事。

  也可以給庭長提供一些思路。」

  方才還堅決反對的蘇轍,聽到這裡,不免也是稍稍點頭。

  張斐又繼續言道:「此外,就我們方才提到的條件,涉及到國家利益除外,必須具有廣泛性,基於這兩個條件,他們能夠參與的案例不多。

  這也不會給我們造成太多的負擔,反而可能提高某些案子審理效率,因為在面對一些在律法與情理之間的案子,庭長有時候真的是左右為難,當引入第三者,是可以減輕庭長的壓力,也不至於說久拖不決。」

  蘇轍笑道:「就如同此案一樣。」

  張斐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讓更多百姓能夠了解律法,法制之法的理念是保護個人正當權益,但首先百姓要懂得用律法去保護自己,如此才能夠發揮到更大的作用。」

  蔡卞他們聽得是頻頻點頭。

  如此聽來,好像這優點確實多於缺點。

  蘇轍倒還是有些疑慮,道:「聽著倒是可行,但還是要慎重,首先,要有明確的制度去規定,那些案件不能引用這種制度,那些能夠引用,以及如何去選人,選多少人。」

  張斐點點頭道:「這是當然,而且這事也不著急,可以慢慢來,畢竟咱們才剛剛在這裡立足。」

  蘇轍稍稍鬆得一口氣,他還真怕張斐腦門一熱,直接制定這種庭審制度。

  顯然他還不夠了解張斐,張斐每一步看似大膽,但其實他穩健的一筆。

  雖說不管是大陸法系,還是海洋法系,其實都有陪審團制度,只是說這作用不一樣。

  但張斐從不考慮這些派系,來到這裡之後,是從未想過到底是大陸,還是海洋,因為這是一個封建社會,是有很多限制的,是不能生搬硬套的,只能說不斷去嘗試,不管是大陸,還是海洋,哪怕是雜交出來的,只要能用,都是一種進步。

  而關於引入陪審制度,是張斐早就想好的,但目的還真不是為了公正和監督,那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為了普法和立法。

  因為目前有些法律是極具封建性的,以及涉及儒家禮法問題,如方才提到的主僕互殺,張斐要自己去改的話,會樹敵太多,而且壓力太大,這得拐著彎,借別人的嘴說出來,然後拿去試探一下,行則行,不行則罷。

  在這個封建社會,他不會去堅持太多,畢竟腦袋才是最重要的。

  ……

  然而,今日這場官司,對於河中府的百姓,也是別開生面的一課。

  雖然河中府也有珥筆,但是也跟以前的開封府一樣,珥筆一般不上公堂,只寫狀紙,其實還遠不如之前的開封府。

  他們今兒才知道,原來還能夠這麼審案。

  意猶未盡!

  同時這司法關乎所有人的,包括那些官員,士大夫。

  河中府今兒的酒樓幾乎都是爆滿,好友們相聚在一起,議論這場審判的每個細節。

  當然,誇讚的還是比較多。

  哪怕是毛筆俠,理中客,也得等到吹噓到一定地步時,他們才會冒頭,提出不同的意見,來彰顯自己的才華、深度。

  河中府最大的酒樓,水雲閣。

  三樓的一間雅座內,韋應方聽到樓下的議論聲,喝了一口悶酒,嘆道:「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原本還想借此官司去刁難張斐,哪知道借此一案,這公檢法名聲大噪,且深入人心,令他很是無語。

  曹奕忙道:「韋通判現在應該相信,我堂兄所言非虛,此人手段了得,尤其是在律法上面。」

  韋應方沒好氣道:「那豈不是更加糟糕。」

  「那也不盡然。」曹奕笑道。

  韋應方忙問道:「你有何應對之策?」

  曹奕道:「我堂兄說,他們拿張三沒有辦法,乃是因為他當時就只是一個珥筆,而非是官員,再加上他又是當時判大理的女婿,一時拿他沒有辦法。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可是官員,他肩負責任的,許多手段就能使得上了。」

  「例如?」

  「例如鹽利。」

  「鹽利?」

  「不錯!」

  曹奕道:「此案歸根結底,還只是涉及到孝道,只要張三在這一點上不犯糊塗,自然能夠得到大家的支持,但若事關利益,那可就不一定了。

  之前已經有不少官員證明,誰若想動鹽利,必然會引來無窮無盡的報復,無一人可避免得了。你看那薛向,雖政績不錯,如今又有王學士支持,但也一直都被人彈劾,不是因為新法,而是因為這鹽利。

  這鹽政可就是一潭渾水,誰都知道違法與否,但誰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鹽利關乎著財政,這是不容有失啊!」

  「不錯。」

  韋應方笑著點點頭:「咱們可選一些案子讓他去審,究竟是得罪官員,還是得罪百姓,由他自己去選。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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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1 01:53:32
第0491章 麻煩來了

  這場官司的影響,其實並不在於這場官司的本身,在此案之後,沒有太多人談論吳張氏,其實大家都在談論公檢法,而且由於皇家警察已經開始接管城內治安,關於公檢法的議論,還在持續不斷地發酵。

  這日清晨,在一個包子攤位上,坐著兩個身著中年男子,他們聽著百姓對公檢法的讚不絕口,這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其中一人道:「李兄,百姓都對這公檢法推崇備至,這麼下去,哼,只怕用不了多久,咱們連飯碗可都保不住了。」

  另一人道:「你擔心甚麼,咱們要是保不住飯碗,上面那些人可就會丟了權力,咱們現在要團結起來,只要咱們能夠團結,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誰來咱也不怕。」

  「嗯。這倒也是。不過,咱們也得跟上面去鬧,可不能由他們公檢法說了算。」

  「走吧,回衙裡去跟兄弟們商量一下,坐在這裡,真是難受。」

  「請。」

  二人扔下兩個銅板,便準備起身離去。

  「李押司,段都頭。」

  那攤主的婆娘突然走了過來,拾起桌上的兩枚銅板,是一臉為難地看著二人。

  段都頭當即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那婦人哆哆嗦嗦地,不敢張嘴,但手中的銅錢還是比划在二人的面前。

  「你……」

  「哎!」

  李押司抬手攔住段都頭,又拿出六文錢扔在桌上,然後朝著那攤主笑道:「祝你們以後都能生意興隆。」

  言罷,便拉著不願罷休的段都頭離開了。

  那婦人拾起桌上的六個銅板,小聲嘀咕道:「又不是沒錢,就連這幾個銅板都吝嗇,活該你們被皇家警察取代。」

  這時,那攤主又走了過來,低聲責怪道:「你幹什麼?」

  那婦人道:「他們每回來咱這,不管多少人,要不就給一個銅板,要麼給兩個,咱每天辛辛苦苦就賺這點錢,全都讓他們給吃了。如今皇家警察來了,咱犯不著怕他們。」

  怨氣滔天,似乎忍了許久了。

  「哎呦!你這婦人可真是不懂事,天知道那皇家警察能在這裡待多久。」

  「老娘這回就豁出去了,皇家警察要是走了,咱也不幹了。」

  ……

  而在街道對面的茶棚下,坐著幾個年輕人,一直注視著他們。

  中間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問道:「方才那兩個人是什麼人?」

  邊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道:「那穿長衫的名叫李江,是衙裡面的押司,管得街邊稅務,而另一個叫段達,是個都頭,以前專管這一代的治安問題。」

  「這河中府的押司和都頭都這麼窮嗎?」

  「窮?他們可不窮,隔壁街的水仙樓,可就是段達家開的,西城的賭坊,就是李江姐夫開的,其實也是他的。他們就是吃習慣了。」

  「哼!這跟無賴潑皮有何區別。下回你們要是遇到這種不付錢的,直接就給俺逮回去。」

  這黝黑小子正是馬小義。

  目前警署的一波招人已經結束,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訓練這些剛剛加入得輔警,而根據警署的傳統,都是一邊執行任務,一邊教導輔警該如何工作。

  關鍵衙前役都是出身富農家庭,又經受過一些訓練,這文武都會一些,上手非常快。

  正當這時,一個鞋拔子的臉的中年男人突然湊上前來,拱手道:「請問閣下可是警署的馬隊長。」

  馬小義點點頭道:「是的,有事嗎?」

  那中年男人左右瞄了瞄,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馬小義一瞅,有事可幹,立刻打起精神來,扔下一小弔錢,便帶著兩名皇家警察起身跟著那中年男人來到角落裡面。

  「什麼事?」馬小義又問道。

  那中年男人道:「我知道有一人正在城裡販賣私鹽。」

  馬小義道:「當真?」

  「千真萬確。」

  那中年男人點點頭,又道:「他們待會就會交易。」

  「帶……」

  剛說了一個字,旁邊一個輔警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馬小義。

  馬小義瞧那輔警一眼,又向中年男人道:「你且稍等一下。」

  言罷,他又與那輔警去到一邊。

  那輔警道:「馬隊!你可能有所不知,前些年那些鹽戶鬧了一回,都引起了朝廷的重視,後來蔡知府來了之後,對那些鹽戶比較寬容,只要量不大,一般不會去抓他們的。」

  馬小義道:「俺平時是如何教你們的,只要違法,就得抓人,否則的話,那就是俺們失職,至於判不判他們有罪,那都是檢察院和皇庭的事,跟俺們無關,你們怕甚麼?」

  說到這裡,他眼眸一轉,「不過待會可得小心行事,莫要讓那廝給騙了,待會你負責盯住他。」

  「我知道了。」

  「走!」

  ……

  與此同時,檢察院正在進行第一輪招人,不過是被迫的。

  檢察院是要招人,但還沒有去宣傳,都還在籌備中。

  可是在那場官司之後,不少年輕的書生主動來到檢察院,謀求檢察員一職,原來那日蘇轍在庭上的表現,引得不少年輕文人的注意。

  這文人最好什麼?

  無疑就是嘴炮啊!

  而在整個朝廷中,唯有檢控官的職責就是嘴炮,關鍵還能夠升職,還能夠拿俸祿,還不用參加科考。

  因為皇家警察和檢察員,其實都不屬於官員,警司和檢控官、檢察長才屬官員,故此嚴格來說,應該是鑒於官與吏之間,雖然沒有品階,但是有穩定的俸祿,還能夠直陞官員,這又是吏所不具備的。

  而在宋朝,是文人遍地,可惜朝廷也面臨著冗官之禍,其餘行當,文人又不願意去做。

  這直接導致宋朝教育發達,文人只能幹這活,但也遠遠不夠。

  然而,根據宋朝官員制度,律法是必學之課,但凡書生都對《宋刑統》非常熟悉,許多人都能夠做到倒背如流。

  而檢察員這個職位簡直就是為文人量身訂做的。

  完美!

  「九十八份?」

  蘇轍接過那一沓厚厚地文案,不免是驚訝地看著陳琪。

  陳琪苦笑道:「要以這趨勢下去,估計河中府的書生都得上門求職。」

  「這倒也不是壞事。」蘇轍稍一沉吟,「既然人這麼多的話,那咱們就出一份試卷考考他們,擇優錄之。」

  陳琪問道:「不知錄取多少人?」

  蘇轍道:「先不設名額。」

  陳琪驚訝道:「咱們需要這麼多人嗎?」

  蘇轍笑道:「將來公檢法還得推廣至全國,這需要大量的人才,目前來說,倒也不嫌多,只要是人才就行。」

  陳琪稍一沉吟,猶豫道:「但是目前朝廷本就有冗官之禍,咱們這又補充大量的檢察員,豈不是會增添朝廷的負擔。」

  這些人可是要拿工錢的呀!

  蘇轍思忖少許,問道:「可有舊吏前來?」

  陳琪搖搖頭道:「暫時沒有。」

  「看來咱們還有很多場硬仗要打啊!」蘇轍不禁嘆了口氣。

  在京城的話,舊吏轉為皇家警察、檢察員已經是非常常見的,就是因為在京城有皇帝和司馬光的加持,大家都看好公檢法。

  如今沒有人來,那無疑是從側面說明,河中府的舊吏暫時還不太看好公檢法,亦或者說在觀望中,他們這些老油條可不像街邊那些小攤主,他們還是知道許多內情的。

  但是,觀望的只是少數,大多數舊吏是不願意加入公檢法的,這本是屬於他們的權力啊!

  思索一會兒,蘇轍又道:「雖朝廷有冗官之禍,但我們檢察院可不收那些懶散、沒有志向之人,不管他們,直接招人。」

  正當這時,王申突然跑了進來,微微喘氣道:「蘇檢察長,下官方才聽聞警署抓到一個販賣私鹽的人。」

  蘇轍愣了下,好奇道:「警察抓販賣私鹽的人,這不是很正常嗎?」

  王申道:「但這可能是一個陰謀。」

  「陰謀?」

  蘇轍微微一驚。

  「據說是有人向馬隊長通風報信,而且販賣私鹽之人不是一個商販,乃是一個鹽戶。」

  ……

  媯鄉。

  在一個小農院門前,一對夫婦淚流滿面地跪地拜謝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老者身旁兩個僕人,立刻上前,將這對夫婦扶起。

  這周邊還有著不少村民。

  這對夫婦正是吳雷夫婦,自從他們回到媯鄉後,不但沒有引人鄙視,反而得到不少善人的幫助。

  此時,一輛馬車悄悄從不遠處的道路經過。

  車內坐著一男兩女,正是張斐與他的兩位嬌妻。

  忙完那場官司後,張斐今兒帶著兩位嬌妻,來這野外遊玩,順便來媯鄉看看吳雷夫婦。

  「看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高文茵神色動容地說道。

  張斐笑道:「若是好人多的話,夫人也就不會被這一幕所感動。」

  許芷倩立刻道:「雖然他們此番相助,可能另有目的,但也不少鄉紳是大善人,尤其是那些從朝中退下來的大官。」

  張斐問道:「是嗎?」

  許芷倩直點頭道:「一般鄉里的大地主,往往都只是裝模作樣,因為他們都是靠著放貸,兼併鄉民土地而成為大地主,又如何會大發善心去幫助別人,可是告老還鄉的官員就不一定了,他們的家財,都是來自俸祿,故而在鄉里都是樂於助人。」

  張斐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門道。」

  車外的李四突然道:「三哥,前面那人好像是蔡知府。」

  「是嗎?」

  張斐立刻掀開車簾,但見河邊站著四人,正是蔡延慶、卓群,以及兩個僕從。

  張斐與許芷倩下得馬車,走了過來。

  見到彼此,雙方似乎都不覺意外。

  一番行禮後,蔡延慶笑呵呵道:「張庭長果真是名不虛傳,此番判決,不但令人心服口服,更為關鍵的是,還給予吳張氏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要知道之前此案是有爭議的,有支持吳張氏的,也有不支持的。

  即便當時蔡延慶給出同樣的判決,只怕吳張氏回到家,也會遭人非議,甚至難以在此地生存下去,而絕不會向如今這樣。

  這一點令蔡延慶尤為嘆服。

  「蔡知府過獎了。」

  張斐謙虛一笑,又道:「其實我之所以重審此案……」

  蔡延慶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也不怕實話與你說,在此之前,我也認為你是在針對蔡某,若是審得不好,我自也不會善罷甘休,而如今只能說蔡某技不如人,也令蔡某明白,為何朝廷推崇這公檢法,蔡某心中並無任何不快,張庭長也莫要多想。」

  張斐拱手道:「蔡知府海涵,張三佩服。」

  「哪裡!哪裡!」蔡延慶又問道:「但是有一個問題,蔡某還未想明白,不知張庭長可願解蔡某心中所惑?」

  張斐忙道:「蔡知府請說。」

  蔡延慶道:「這般審案,雖有諸多好處,也遠勝於之前,但是這也需要花費不少人力物力,財政上恐怕難以為繼。」

  張斐笑道:「蔡知府無須為此擔憂,有道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蔡延慶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沉吟少許,道:「聽聞當年蔡知府是臨危受命,來到這河中府的。」

  蔡延慶只是撫鬚一笑。

  張斐又道:「當時河中府的財政一定不太好吧?」

  蔡延慶點了點頭。

  張斐又問道:「敢問蔡知府,又是什麼原因,使得河中府的財政漸漸有起色的?」

  「那是因為……」

  話一出口,蔡延慶似乎明白了什麼。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不是先有財政,才有安定的,而是先有安定,才會有財政的,如果公檢法能夠良好的執行,那麼州府所得財政,必然是要勝於以往,公檢法所增加的支出,將迎刃而解,無須太多擔憂。」

  蔡延慶點點頭,「你所言雖有道理,但河中府的情況就如同一團亂麻,是剪不斷,理還亂。」

  張斐笑道:「我們公檢法追求的不是快刀剪亂麻,而是慢慢去梳理,就如同我們的審理一樣,充滿著耐心。」

  正聊著,但見一人快步往這邊行來,牛北慶立刻護著張斐身旁。

  如今張斐出門,是一定帶著龍五和牛北慶,同時還有幾個高手。

  蔡延慶忙道:「閣下勿慌,是我的人。」

  但見那人在蔡延慶耳邊嘀咕了幾句。

  蔡延慶聽得眉頭一皺。

  張斐心中好奇,但也按耐住沒有過問。

  「我知道!」

  蔡延慶點點頭,使退那人,又向張斐道:「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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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1 01:53:54
第0492章 韭菜也不是這麼割的呀!

  不是什麼大麻煩,蔡延慶也不過是三言兩語,便道出整件事情原委。

  再多的意見,他也沒法給。

  他能做的,也只有像如今這樣。

  如果不是在這裡遇到張斐,他興許都不會跟張斐說。

  「難啊!」

  蔡延慶望著張斐遠去的馬車,不禁感慨一聲,又微微皺眉道:「想不到他們出手這麼快。」

  卓群苦笑道:「如此類事,比比皆是,毫不費力,也許喝杯茶的工夫就能夠安排好。但是對於皇庭而言,處理這種案件,只會讓自己左右不是人。他們何樂不為。如這種鬥法,皇庭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

  車內。

  之前吳雷夫婦帶來的開心和感動,此刻已是蕩然無存。

  張斐見許芷倩是愁緒滿面,一語不發,而她的情緒也影響到高文茵,弄得高文茵也是忐忑不安。他輕輕握住許芷倩的玉手,「如這種事,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不是嗎?」

  許芷倩一怔,眼簾稍抬,瞧他一眼,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也許……也許司馬學士才是對的。」

  張斐饒有興趣地問道:「怎講?」

  許芷倩道:「為什麼不管是王學士,還是我們,總是會覺得寸步難行,就是有財政這一座大山壓在我們身上,以至於牽一髮而動全身。

  就拿鹽戶來說,其實蔡知府也想減輕他們的負擔,但是若減輕他們的負擔,就會使得財政收入減少,上面就會怪罪,他也能用這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方法。

  所以…所以我覺得哪怕王學士要變法,也應該先減少財政支出,減輕百姓的負擔,如此才能夠變法成功。」

  說到這裡,她又努了下嘴,「但是這又不可能,范公當初就是這般想的,結果也是失敗了。」

  張斐笑道:「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許芷倩瞥他一眼:「你說得不會是咱們吧。」

  「對啊!」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貪官污吏,咱們可以抓,但此事的原因並不完全在那些貪官污吏,而是朝廷,我們若是置若罔聞,那就是瀆職之罪,可若嚴格之法,那就是助紂……」

  說到這裡,她趕緊閉嘴。

  張斐呵呵一笑道:「你難道忘記,咱們也可以判定朝廷違法嘛。」

  「啊?」

  「你不會忘記,咱們第一次夫妻檔,就是狀告朝廷嘛。」

  「但是這不一樣,這會影響到財政。」

  「那是財政的問題,又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是司法問題,朝廷養那麼多官,是幹麼用的。」

  「……」

  許芷倩道:「但是若嚴格執法,也應該判處鹽戶死刑。」

  張斐笑道:「無論是判死刑,還是判無罪,這都得審過才知道,這就是咱們來這裡的目的。」

  許芷倩笑著點點頭。

  ……

  警署。

  但見一個婦人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一個皇家警察的袖子,哭喊道:「皇家警察,我求求你了,你就饒過我夫君一回,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那皇家警察道:「真是抱歉,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到底是否放人,也不是咱們說了算,這得到時等到皇庭判決。」

  那婦人忙道:「那…那能不能先放我夫君回去製鹽,要是到時交不了鹽,我…我這一家老小可全都完了啊!」

  那皇家警察是一陣無語,要能放,他們早就放了。

  ……

  屋內。

  曹棟棟來回踱步,道:「我說小馬,你到底抓了個什麼人回來,這哭哭啼啼的,沒完沒了了。」

  馬小義繞著頭,悔不當初道:「俺也不知道。」

  說著,他又偏頭看向站在前面的一個皇家警察道:「歐俊,你沒有告訴那婦人嘛,現在他夫君還不一定有罪,還得等皇庭的判決,要哭等那時候在哭啊!」

  歐俊道:「馬隊,你有所不知,這鹽戶每年都得交十二萬斤鹽給朝廷,要是交不足的話,那可能就會傾家蕩產的。」

  馬小義一驚,「這麼嚴重嗎?」

  歐俊點點頭,「欠誰的也不能欠朝廷的啊!」

  馬小義覺得這又過分了,向曹棟棟道:「衙內!要不咱們先放了那鹽戶回去製鹽。」

  符世春道:「這可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放了,他跑了,這責任就是咱們的。」

  「你說咋辦?」

  曹棟棟和馬小義同時看向符世春。

  符世春稍一沉吟,向歐俊道:「歐俊,你去告訴那婦人,這人暫時不能放,但是我們會跟皇庭說明他們家的情況,皇庭也一定酌情考量的,讓她們相信皇庭,若是不知道皇庭,就讓他們去打聽打聽。」

  曹棟棟立刻反應過來,「對對對,就這麼說,記住,別說得太明顯,要暗示。你跟了我這麼久,這點機靈應該有吧。」

  歐俊心領神會,道:「警司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歐俊走後,曹棟棟又向馬小義,道:「此案人贓並獲,趕緊交給檢察院,要吵上那吵去。」

  馬小義點點頭道:「知道了。」

  這案子,令他很憋屈,他當皇家警察,求得是正義感,但他覺得這案子毫無正義感可言。

  ……

  檢察院。

  「我就說了,警署一群愣頭青,他們懂什麼,如今人贓並獲,這不是成心刁難我們嗎?」陳琪很是氣憤地說道。

  蘇轍拿著那鹽戶的供詞仔細看完之後,問道:「你們先去調查一下,看看這個黃桐供詞是不是真的,如果不販賣私鹽,他們就活不下去嗎?」

  陳琪嘆道:「我之前就去詢問過,十有八九不會有錯的,朝廷給他們的鹽本錢本就不多,還得雁過拔毛,再加上其中損耗也攤在他們頭上,要不賣點私鹽,根本就養不活一家老小。」

  蘇轍道:「先去查證,這是規矩。」

  王申突然道:「如果是的,是否該起訴,這咱們可得先想好啊!」

  蘇轍皺眉沉思一會兒,道:「警署方面是人贓並獲,無論是與不是,都必須起訴,否則的話,必然會私鹽氾濫。」

  陳琪道:「但許多鹽戶都是依靠私鹽謀生,如果咱們斷了他們這條生路,可能又會引發鹽戶的不滿。」

  蘇轍緊鎖眉頭,道:「但是咱們要是無所作為,他們必然會變本加厲,這麼遮遮掩掩並非長久之計,到底怎麼處理這種事務,這皇庭得給一個說法。」

  陳琪和王申相視一眼,眼中透著一絲沮喪。

  其實此案的關鍵是在於皇庭,而非警署和檢察院,因為是人贓並獲,都不需要控訴,光面上的證據,就足以判處死刑。

  就看皇庭怎麼判。

  其實張斐來之前,就已經做好準備,只不過他設計的是先審種諤和陸詵一案,來為自己立威。

  如此再來面對此類案件,就能夠更加游刃有餘。

  可是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兩人至今都還未趕到,關鍵他們都不是罪犯,催也催不來,你想拿他們立威,結果他們還是試探一下你,看看你是什麼貨色。

  這搞得張斐也真是非常無語。

  好在他事先就安排李豹命人來這裡查探這裡鹽政的情況。

  大狗很快就為他送來資料。

  「一年的鹽本錢四十五貫,交十二萬斤鹽,哇……這算下來這一斤鹽可連半文錢都不到啊!」

  張斐算了算,朝廷從鹽戶手中收鹽,才0.4文一斤,但是官鹽的價格是四十五文一斤,利潤是一百多倍,扣除商人的利潤,也有幾十倍啊!

  難怪朝廷會這麼緊張鹽政,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就是一隻下金蛋的雞啊!

  大狗道:「一年四十五貫錢,其實也夠養活一家人,但大多數時候,這鹽本錢還發不全。」

  張斐驚訝道:「真的假的?」

  大狗道:「這種事是司空見慣,庭長方才算得利潤,那是朝廷的,鹽官不得從中撈一些嘛。」

  張斐納悶道:「要是這鹽戶都活不下去,人家也不願意幹啊!」

  大狗道:「一直以來都有鹽戶逃跑。」

  張斐問道:「那留下來的鹽戶,是憑何謀生?」

  大狗道:「鹽戶每年都得繳納十二萬斤給朝廷,即便有剩餘的也不能賣給別人,只能賣給朝廷,若遇到惡吏,就直接以更低的價格收了,甚至於不給錢,但鹽戶一旦鬧起來,他們也頭疼。

  許多聰明的鹽官,就剋扣部分鹽本錢,然後對鹽戶藏著私鹽,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多產的鹽,朝廷也不知道有多少,多報少報那就看鹽官,圖錢者就這麼幹,但是圖政績者,就還是會以極低的價格買下鹽戶手中的鹽,充盈府庫,換取政績。」

  如今河中府的鹽政,簡單來說,就是民產官收商銷,製鹽是屬於私營行為,只不過鹽戶的鹽只能賣給朝廷,那邊商人先拿錢去邊境購買鹽鈔,然後拿鈔來這裡官府換鹽,再販賣到各地。

  不過這鹽政基本上是幾年一變,沒有固定,主要原因就在於西夏,一旦跟西夏打仗,朝廷就直接全部收回,用勞役去免費製鹽,運鹽,爭取將鹽利最大化。

  和平時期再放開一點。

  「真是會玩啊!」

  張斐不禁都笑了,這哪是在割韭菜根,這是要將土給都給掀了,「韭菜也不是這麼割的呀!」

  「庭長此話何意?」

  「沒什麼。」

  張斐一怔,又向大狗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大狗道:「此事絕非意外,十有八九是有人安排的,如今大家都捂著私鹽,就看皇庭怎麼判,如果皇庭判鹽戶有罪,他們可能就會扇動鹽戶鬧事,但如果判鹽戶無罪,就會放出大量私鹽,以此來抵制官鹽,這財政一旦有問題,朝廷必然會怪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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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1 01:54:17
第0493章 吾乃司法慕容復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媯鄉弒母一案還未冷卻,剛剛抵達河中府不久的公檢法,再度成為當地人們的關注焦點。

  而這一回的關注度是遠勝於之前,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個社會問題,同樣也是一個涉及到所有人的利益問題,它還是一個非常敏感的政治問題。

  尤其是在河中府,只要事關鹽利,那就無小事。

  不過基於弒母一案,公檢法贏得不少百姓的好感,這輿論還未躁動起來,因為許多百姓相信皇庭會給予一個公平的判決。

  可越是如此,皇庭的壓力就越大。

  因為販賣私鹽,本就是違法,這國家法律,是明文規定的。

  百姓卻抱有這種心理,可以說是在無形中在干預司法。

  皇庭。

  蘇轍將一份起訴狀親手交予張斐,但神情卻顯得很是疲憊。

  張斐接過起訴狀,正準備詢問一二,忽聽得蘇轍又言道:「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止一個。」

  「嗯?」

  張斐好奇地看向蘇轍,「蘇小先生此話是何意?」

  蘇轍緊鎖眉頭道:「這公檢法雖好,法制之法也引人嚮往,但也許出現的並不是時候,反而會使得許多問題更加尖銳。」

  張斐愣了愣,笑道:「沒有想到這小小一案,竟然讓蘇小先生任地沮喪。」

  蘇轍道:「正是此乃常見的小案,才令人感到沮喪。不瞞你說,如果我不是檢察長,我是絕不會起訴這鹽戶的,因為罪不在他,可他卻要面臨死刑。可惜我是檢察長,我必須要依法行事,這令我感到非常無奈。」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繼續言道:「然而,如這種事卻又是稀鬆平常,比比皆是,且千奇百怪,那些人可以找各種問題來刁難我們。在我看來,政法清明之前,司法也難以有所作為。」

  他雖然擔任檢察長,但骨子裡還是儒家思想,他認為錯是在朝廷的政策,而不是在鹽戶,如果他是知府,他肯定會採取另外的手段去解決這個問題,就如同蔡延慶一樣,根據不同情況,給出不同的應對方式。

  但是身為檢察長,就沒有操作空間。

  明文規定,人贓並獲,這要不起訴,那檢察院還不如關門。

  要知道這種事,對方信手拈來,算不得什麼,但是卻讓整個公檢法如坐針氈,雙方的鬥爭成本不成正比,是毫無勝算可言。

  這令蘇轍對於整個公檢法都產生質疑,他也跟許芷倩一樣,認為政法若不清明,執法就是助紂為虐。

  鹽政剝削百姓,律法對百姓趕盡殺絕。

  在如此苛刻的鹽政下,百信只能販賣私鹽為生,但律法又給予重刑,十斤就是死罪。

  這不合理。

  但要改,得從鹽政改起。

  鹽政不改,這法就成了惡法,執行惡法,是毫無快感可言。

  「原來如此。」

  張斐點點頭,又道:「解決問題的辦法的確不止一個,沒有道理一條道走到黑,但是大刀不可能當繡花針用,繡花針雖小,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不可能人人手上都拿著大刀,總要有人去拿繡花針。」

  蘇轍想想也是,司法也是必不可少的,瞧他一眼,道:「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我還得評估。」

  張斐揚起手中的起訴狀,「這份起訴狀在我手中還沒有超過一炷香工夫。」

  蘇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不是有判例權嗎?你能否改變鹽法,十斤私鹽,就得判以死刑,這實在是太過嚴重,也難以執行。」

  用最嚴厲的法,判最平常的事。

  這顯然是不對的。

  其實宋朝在這方面已經有所改進,以前是五斤,如今已經提升至十斤。

  可十斤也就四百五十文錢,扣除成本這些,對於那些鹽戶而言,是遠遠不夠的。

  張斐問道:「不知蘇小先生認為該給予怎樣的刑罰?」

  蘇轍思忖半晌,不禁苦笑道:「就以鹽戶當下的狀況,一點風吹草動就有可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就說那黃桐,在警署裡面,關上個一兩個月,不給予任何處罰,也有可能傾家蕩產。因為他得交十二萬斤鹽給朝廷。

  張斐笑道:「我先看看再說。」

  蘇轍點點頭,又道:「但是這份起訴狀沒有什麼值得看的。」

  「那就是你們檢察院不夠努力。」張斐半開玩笑道。

  蘇轍苦笑地點點頭,「但願如此。」

  送走蘇轍後,張斐立刻召集他們的智囊團,也就是蔡京、蔡卞、上官均、葉祖恰這四小金剛,以及許芷倩這個狗頭軍師。

  「這顯然是一個陰謀。」

  蔡京道:「在學生看來,只要開庭,無論如何,都屬吃力不討好,正好朝廷不是派了元大學士來主管鹽政嘛,我們何不將此事轉到那邊去。」

  上官均點點頭道:「這鹽戶著實可憐,判他死刑,著實不妥,而原因是在於鹽政的腐敗,以及鹽法苛刻,這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如果事事都其它官署推,那還要我們公檢法作甚。」

  葉祖恰哼道:「這就是違法之事,理應由我們皇庭來判決,鹽政腐敗也是違法行為,我們何不順籐摸瓜,將此案擴大化,趁機整頓鹽政,看他們還敢拿這種事來刁難我們不。」

  蔡卞點頭道:「我贊成葉兄所言,若是每家鹽戶都能夠拿到四十五貫錢,同時朝廷又以合理的價格收購他們手中剩餘的鹽,他們也不會去販賣私鹽。」

  「萬萬不可。」

  蔡京忙道:「咱們初來乍到,實力孱弱,而那些鹽官、鹽吏權勢滔天,如果順騰摸瓜查下去,可能是沒有盡頭的,甚至可能查到京城去,到時肯定判不下來,朝廷只能判我們有罪。自古以來,這種事是比比皆是。」

  蔡卞哼道:「如果事事都瞻前顧後,那咱們來這裡作甚?」

  蔡京當即反駁道:「凡事都得徐徐漸漸,急於求成,往往只會潰不成軍。」

  葉祖恰道:「但委曲求全,換來的只會是得寸進尺。」

  上官均道:「韜光養晦,厚積薄發,總比不自量力要好吧。」

  ……

  這四小金剛立刻分成兩派,是爭吵不休。

  許芷倩面露掙扎,覺得他們說得都有道理,一種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痛苦油然而生,不免看向張斐,只見張斐還是上課時那個招牌動作,背靠著桌子,雙手抱胸,沉吟不語。

  過得好一會兒,四小金剛爭得是口乾舌燥,不免又同時望向張斐。

  「老師,你打算如何應對?」上官均問道。

  張斐一怔,抬頭看向他們,過得一會兒,他才道:「你說得都是法外之話,我們是司法人員,手裡拿著的是《宋刑統》,而不是《孫子兵法》,這律法都還未說明白,你們講那些有的沒的,是不是想得過於長遠。」

  說到這裡,他側身拿起桌上的起訴狀,揚了揚,「我問你們,這份起訴狀有沒有問題?」

  四人同時搖搖頭。

  「有沒有問題?」張斐再問道。

  四人忐忑地望著張斐。

  張斐長長嘆了口氣,「你們平時在幹什麼?」

  四人委屈地癟了癟嘴。

  上官均問道:「老師認為這起訴狀有問題嗎?」

  張斐道:「當然有問題,我從未見過如此粗糙的起訴狀。」

  「啊?」

  幾人同時詫異地看向張斐。

  張斐道:「這份起訴狀上並未有明確說明,黃桐所賣之鹽,乃是私鹽。」

  「???」

  幾人聽得是一頭霧水。

  許芷倩道:「黃桐自己都承認了。」

  張斐道:「黃桐承認有什麼用,這得看證據。」

  「這…這就是私鹽。」

  蔡卞道:「國家法律規定,鹽戶的鹽,只能買給朝廷,不能私下賣給別人。」

  「但如果是朝廷不收呢?」

  「這不大可能吧?」

  「我說得是如果。政令是規定,鹽戶手中的鹽必須出售給朝廷,朝廷必須收購這些鹽,反過來說,如果朝廷不收購這些鹽,這些鹽是不是也將不適用於必須出售給朝廷,不可能一句話,還分兩部分算。那這還算不算私鹽?」

  「……」

  四小金剛聽得頭都是大,還能這麼算嗎?

  張斐又問道:「起訴狀上面有沒有說明這些?」

  「呃…沒有。」

  「還有!萬一是官府允許黃桐出售這些鹽,你們要記住一點,這是政令,不是法律,律法是販賣私鹽違法,但是什麼是私鹽,根據目前的條例,官府所允許的就是官鹽,不允許的就是私鹽。」

  「啊?」

  「你啊什麼?這是不是要去查明?」

  「是。」

  「另外,朝廷有沒有規定,以多少價格從鹽戶手中收購這多產的鹽?」

  「好像是沒有具體說明,但這跟此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朝廷規定鹽戶多產的鹽,是必須要賣給朝廷的,朝廷也必須要收購這些鹽,這不是義務上繳,那麼就要遵循買賣原則,理應是要付錢的,多少都要支付。

  但如果朝廷不願意支付一文錢,這等同於朝廷主動放棄這些鹽,那麼又回到之前那個問題上面,當朝廷主動放棄的鹽,怎麼判定屬於私鹽,還是官鹽。」

  「這麼查的話,豈不是會將此案擴大化。」蔡京疑慮道。

  「不會,我只是要判定這些鹽到底是官鹽,還是私鹽。」

  說著,張斐將那份起訴狀,扔給蔡京,道:「退回給檢察院,並且告訴他們,這是我們皇庭見過最粗糙的起訴狀。順便再送點筆墨紙硯給他們,這賬就記在我個人名下,告訴他們,別太吝嗇筆墨紙張。」

  「是…是。」

  蔡京訕訕點了下頭。

  現在難道不應該一致對外嗎?

  怎麼還窩裡鬥了。

  他們走後,許芷倩便問道:「你想幹什麼?」

  張斐笑道:「我要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他們也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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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4章 雷聲大雨點小

  身為律政人士,張斐還是有自己的一套原則。

  同樣一件事,如果他認為你出發點是沒有惡意的,只是無意為之,甚至於出發點是為他好,哪怕是吃了個大虧,他可能會生氣,但也不太去計較。

  但如果說,他認為你這麼做,是懷有惡意的,就是再小的事,他絕對會銘記於心,然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小虧也不能吃。

  張斐來河中府之前的計劃,就是先要主動出擊,新官上任三把火,缺一把也不行,只是說這計劃趕不上變化,但也這不能說一上來就被對方給鎮住。

  這不是他的作風。

  關鍵他此番來,還就帶著整頓鹽政的任務,對方既然那這事來試探他,還不如將計就計,也借此來來摸摸底。

  ……

  檢察院。

  「這是何意?」

  陳琪指著桌上的筆墨紙硯,嘴都快氣歪了,「莫不是諷刺我們的起訴狀寫得太過簡單。」

  文人玩這種諷刺遊戲,那絕對是專業中的專業,都還未等蔡京張口,他們就已經反應過來。

  蔡京為人比較圓滑,趕忙道:「陳檢察莫要誤會,我們絕無此意,只不過剛好我們那裡還有一些剩餘,就給你們檢察院送來。」

  陳琪又問道:「那這起訴狀又是怎麼回事?」

  蔡京訕訕道:「我們皇庭經過審查,發現這些證據還不足以達到開庭的標準。」

  蘇轍突然問道:「這還不夠?」

  蔡京點點頭道:「因為這裡面缺乏一項很關鍵的證據,就是這鹽到底是不是私鹽。」

  蘇轍和陳琪相視一眼,皆是一頭霧水。

  陳琪甚至還拿起那起訴狀看了看,是不是當時蘇轍拿錯了,過得一會兒,他抖著起訴狀,向蔡京問道:「這…這還不能證明黃桐販賣的是私鹽。」

  「不能……完全證明。」

  蔡京都有些底氣不足。

  蘇轍問道:「你此話怎講?」

  蔡京道:「因為上面沒有寫清楚此鹽的來歷,是不是黃桐多產所得,還是說是別人委託黃桐出售;又是否得到官府的允許,根據鹽政來說,只要官府允許出售的,就是屬於合法的。」

  陳琪氣得已經是七竅冒煙,「要不是的話,黃桐為何要承認?」

  蔡京道:「黃桐承認,不代表就是他的,這還應該進行一番調查。」

  蘇轍問道:「你們皇庭打算將此案擴大化?」

  陳琪一怔,也是狐疑地看著蔡京。

  蔡京趕忙道:「我們絕無此意,我們只是認為,這證據確實不夠,上面只有十二斤鹽,以及黃桐的供詞,至少也應該有相關鹽官、胥吏,以及其他鹽戶的供詞,才能使的這份證據更加完善。」

  蘇轍審視一番蔡京後,點點頭道:「我們明白了,這是我們的疏忽,我們都會調查清楚的。」

  「見諒!見諒!」

  蔡京起身連連拱手,道:「若無其它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嗯。」

  蔡京走後,陳琪立刻便道:「檢察長,他們這分明就是想將此案擴大化,但是咱們可還沒有這實力。」

  蘇轍沉吟半晌,又拿起那份起訴狀看了一會兒,道:「其實皇庭的要求也並非是吹毛求疵,目前河中府的鹽政並非是官產官收,而是民產官收商銷,這賣鹽的都是商人,也不一定就是私鹽,故此我們還得去確定一番。」

  陳琪鬱悶道:「要皇庭單單只是為了確定一番,這不是瞎折騰人嗎?」

  蘇轍道:「這官司還是越縝密越好,你親自去一趟警署,那曹警司再派人去問問。」

  ……

  警署。

  「啥?」

  曹棟棟睜大眼睛問道:「證據不足?」

  馬小義和符世春同樣也是震驚地看著陳琪。

  神你媽證據不足啊!

  搞笑嗎?

  陳琪皮笑肉不笑道:「這不能怪我們,是皇庭方面要求的。」

  說著,他將一份文案遞過去,「皇庭需要這些方面的證據。」

  曹棟棟頭一甩。

  符世春先是瞪他一眼,然後起身,雙手接過,仔細看了起來。

  過得片刻,符世春向曹棟棟點點頭。

  曹棟棟便道:「行,我們會派人去調查的。」

  「那就有勞了。」

  陳琪拱手一禮,便離開了。

  他一走,曹棟棟立刻問道:「咋說?」

  符世春道:「倒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只不過對象都是那些鹽官鹽吏,如此也好,讓他們認識一下咱們皇家警察。」

  曹棟棟問道:「他們還不認識咱們皇家警察嗎?」

  符世春嘖了一聲:「這你還不明白嘛,以前是知府下令,自然是可以管這些官吏,但如今政法分離,你這警司下令,他們會不會配合,這還得試試才知道啊!」

  曹棟棟眨了眨眼,立刻道:「多去找一些官員問問。」

  這要多找的話,可真是再多都有。

  北宋最臃腫的官僚機構可就在於財政,尤其是鹽、茶、酒、鐵、馬,不然的話,這稅怎麼收得上去。

  警署立刻派遣三十二個識數認字的皇家警察前去盤問。

  這黃桐就是屬於河東縣東南鹽池的鹽戶,而第一線掌握實權的官員,就是監當官,是屬於差遣官,握有實權的,這管鹽的就叫做鹽監。

  這河中府的鹽監,雖官職不大,但權力也不可小覷。

  「皇家警察歐俊見過何鹽監。」

  「什麼事?」

  何春林稍稍不安地打量著歐俊。

  歐俊忙道:「在下是奉命前來,調查黃桐販賣私鹽一案。」

  何春林聽罷,倏然起身道:「豈有此理,此案與我何干,你們莫要想誣蔑本官。」

  「不不不!」

  歐俊趕忙解釋道:「何鹽監誤會了,我們只是來照例詢問,黃桐是否屬於河中府的鹽戶?他是否可以向外人販鹽?為何官府不收購他手中的鹽?他的鹽又是來自於哪裡?」

  何春林激動道:「他當然不可以向外人販鹽,鹽戶的鹽就只能賣給官府,這可是規矩,為什麼官府不收購他們的鹽,當然是他們藏著不賣,至於他們的鹽,是來自何處,這本官怎麼知道,你問他去,你們是嫌本官太清閒嘛。」

  「是是是是!」

  歐俊一邊聽著,一邊拿著一支短筆記著。

  何春林問道:「你在寫什麼?」

  歐俊忙道:「方才何鹽監所言,都屬此案的佐證,我們必須記錄下來。」

  說話時,就已經寫好了,然後他又遞給何春林,「何鹽監請過目,看看是否有疏漏,若無疏漏,就還請何鹽監簽個名。」

  何春林第一回與皇家警察打交道,之前可不是這個模式,這人都有些暈,呆呆地看了看,就寥寥數語,真是氣得他半死,這歐俊將「你是嫌本官太清閒」都給寫了進去,當即罵道:「你這呆子,你怎麼後面那句話也寫了上去。」

  轉念一想,這幾個問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別弄得他們認為自己做賊心虛,「行行行,本官好好回答你,重新寫,重新寫。」

  「是。」

  ……

  鹽倉司。

  「什麼?你想查看賬目?」

  押司李永濟驚愕地看著面前的皇家警察周佳。

  你誰啊?

  這鹽的賬目,豈是隨便讓人看的。

  就憑你這小小皇家警察。

  周佳忙解釋道:「李押司勿怪,在下之所以要查看有關賬目,就是要確認一點,官府有定期向鹽戶收購他們多產的鹽。」

  這還用確認?李永濟都覺不可思議,怕裡面有陷阱,謹慎地問道:「為什麼?那黃桐不是都已經認罪了嗎?」

  周佳道:「但是我們要查明他的口供是否真實,如果是官府先拒收他們多產的鹽,這也會影響到皇庭的判決。」

  李永濟立刻道:「這怎麼可能,他們交鹽上來,我們必然是會收的,怎麼可能會拒絕。」

  周佳抱歉道:「就還請李押司讓我們查閱今年官府收鹽戶多產的鹽的有關賬目。」

  李永濟問道:「你們有這權力嗎?」

  周佳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這是皇庭下達的命令。」

  說實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權力。

  李永濟沉吟少許,道:「你稍等一下,我找找。」

  「是。」

  ……

  這皇家警察突然出動,都快將河中府當地的鹽官找了個遍,絕對是大動作呀,令整個河中府官場為之一震。

  這是要幹麼?

  怎麼衝著我們來了,莫不是一個陰謀?

  這哪裡還睡得著。

  大大小小的鹽官,立刻跑到府衙來找韋應方。

  「韋通判,他們這是要幹什麼?黃桐都已經招供,還上我們這裡來問什麼?」

  「我活了這麼久,就沒有見過這麼查案的,讓我去證明那私鹽是私鹽,可真是豈有此理。」

  ……

  「你們先別說了。」

  韋應方聽得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們都問了你們什麼問題?」

  何春林道:「問題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哎呦,你看我,都被那皇家警察給弄糊塗了,那些問題倒還好,跟此案就還有點關係,但也就沾點邊。」

  又將那些問題大致講了講。

  「我這邊也差不多,之前說要查看賬目,可麼將我給嚇著,結果還真就是看看咱們倉司那邊有沒有收購鹽戶的鹽,就僅此而已。」

  「我這裡就更離譜了,他們要查黃桐有沒有能力多產鹽,弄得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

  又是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韋應方更是糊裡糊塗,這些問題還真就是無關緊要,雷聲大雨點小,不禁看向曹奕。

  曹奕問道:「他們就沒有問別的?」

  「沒有!」

  大家心領神會,趕緊搖頭,表示多餘話,自己可是一句沒說。

  曹奕道:「難道他們是想敲山震虎?」

  韋應方都笑了,「這就想嚇唬到咱們?那未免也太看不起咱們了。」

  ……

  由於問題實在是太簡單,不到幾日工夫,警署就全部問完了,然後將證據遞交給檢察院,檢察院方面馬上就寫好一份起訴狀。

  皇庭。

  「這才像似起訴狀啊!」

  張斐拿著那一沓厚厚的起訴狀,掂量了下,那份量實在,讓人放心。

  「張庭長滿意就好。」

  蘇轍呵呵一笑,又問道:「不知張庭長為何要這麼做?」

  張斐笑道:「他們想要以小博大,那我就給他們來一個獅子搏兔。」

  「獅子搏兔?」

  蘇轍皺眉道:「我們立足尚穩……」

  不等他說完,張斐就道:「蘇小先生請放心,就僅限於此案,絕不會擴大化。」

  蘇轍也不是第一回跟張斐打交道,知道這人辦事向來縝密,不太會過於激進,也就不再多問,起身告辭了。

  此案對於檢察院而言,沒有可說的,就看皇庭怎麼判。

  「你打算怎麼辦?」蘇轍走後,許芷倩上前來問道。

  張斐將起訴狀遞給她,笑道:「你將上面的證人列出來,然後命人挨個去發傳票,讓他們三日後出庭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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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
匿名  發表於 2025-10-21 01:55:06
第0495章 嚇死你們

  原本韋應方他們是希望藉著鹽戶販賣私鹽,去折騰一下公檢法,反正是以小博大,不管公檢法怎麼判,他又不會損失什麼。

  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折騰到自己頭上。

  之前詢問口供,就已經是弄得人心惶惶,畢竟大家屁股都不乾淨,原本以為也就到此為止,哪知道這胸口懸著的大石頭還未落下,這皇庭的傳票又來了。

  傳…傳票?

  什麼鬼?

  他們可沒有聽過張斐上課,不大清楚法制之法的理念,對於司法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以前的階段。

  這就糟糕了。

  因為根據以前的司法制度,要麼不上堂,上堂準沒好事。

  不是嫌疑犯,很少上堂做供的。

  堂上就是主審官針對犯人的詢問。

  不會說讓兩個人上堂打嘴仗。

  一時間,真是風聲鶴唳。

  這套路太熟悉了,就是要將案件擴大化啊!

  不能去!

  絕對不能去啊!

  但是……不去行不行啊?

  ……

  「蔡知府,皇庭這顯然是要羅織冤獄,那些官員都已經極力配合他們,可是卻還收到皇庭的傳票,他們與此案毫無關係,這…這是何道理?」

  韋應方立刻找到蔡延慶抱怨。

  此時,他隱隱有些懊悔,這火怎麼越燒越大了。

  這不都是你們搞出來的嗎?蔡延慶心裡嘀咕一句,但嘴上卻問道:「他們可有弄清楚,為何要傳他們上庭。」

  韋應方道:「皇庭的解釋就只是說上庭作證。」

  蔡延慶皺眉道:「既然是作證,那…那就談不上羅織冤獄。」

  「可誰又知道庭上會是怎樣的情況?據說那張三乃是珥筆出身,這冤枉人的本事自是了得。」

  說著,韋應方又道:「而且,若是收到皇庭的傳票,我們這些官員就必須得去,那這河中府到底是誰說了算。」

  蔡延慶沉吟少許,點點頭道:「行吧。我讓卓主簿去問問看,這傳票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些官員都是屬行政,以前是政法不分,誰官大,就聽誰的,簡單明瞭,但如今政法分離,到底以誰為主導,這個就不太明瞭。

  身為一府長官,下屬被傳,他自然也得去問問清楚,不然的話,他以後怎麼管下面的官員。

  ……

  水雲閣。

  「衙內,符公子,馬隊,我們這河中府美味如何?」秦義傑朝著曹棟棟他們問道。

  曹棟棟道:「雖比不上咱白礬樓的美食,但也算不錯,今兒多謝秦兄和各位的款待,我敬各位一杯。」

  一杯落肚後,秦義傑突然問道:「對了!衙內是否有聽說,皇庭發了許多什麼傳票。」

  此話一出,秦義傑身邊幾名小將官立刻放下筷子來,神色略顯緊張地看著曹棟棟。

  符世春都看在眼裡,心道:果然是為此事而來。

  「這事我知道。」

  曹棟棟一邊吃著,一邊含糊不清地點點頭。

  秦義傑又問道:「不知這傳票到底是什麼意思?」

  符世春正準備開口解釋,馬小義突然搶先道:「這很簡單,就是上堂做供,俺一直都想去,一直沒有機會,這回俺有可能會上堂做供。」

  符世春瞧了眼馬小義,是哭笑不得,趕緊喝杯酒。

  秦義傑驚訝地看著馬小義,「馬隊很想上堂做供嗎?」

  馬小義直點頭道:「對啊!那多有趣。」

  「……有趣?」

  秦義傑開始有些懷疑人生。

  「秦兄莫聽小馬胡言。」

  曹棟棟道:「哪有什麼趣,當初那王大學士、司馬大學士上堂做供時,個個可都覺得枯燥無聊,我記得有一回王學士差點睡著了,都在那裡閉目養神。」

  「王…王大學士,司馬大學士?」

  秦義傑不敢置信道:「可是那王介甫和司馬君實。」

  「對啊!」

  「他們怎麼也要上堂做供嗎?」

  「這有什麼稀奇的,若涉及到案子,當然是要上堂做供的。」曹棟棟反而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

  秦義傑與一干同伴是面面相覷。

  這皇庭真是深不可測啊!

  符世春瞅著這兩個滿嘴是油的傢伙,心想:這兩個傢伙究竟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

  ……

  皇庭。

  「人心惶惶?」

  張斐不明所以地看著卓群,「這有什麼可人心惶惶的?」

  卓群忙道:「你有所不知,這可是關係到官員的仕途。」

  「啊?」

  張斐震驚道:「這跟仕途有何關係?」

  卓群不禁審視著張斐。

  張斐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道:「抱歉!我是真不知道。」

  卓群道:「這官員若是惹上官司,必然會影響到仕途。」

  「官司?」

  張斐忙道:「不不不,卓主簿,你真的是誤會了,我們皇庭之所以跟他們發傳票,只是讓他們上庭作證,不是說他們惹上官司,這可以理解為給皇庭提供幫助,這反而是有利於仕途的,當初司馬學士、王學士,都曾上堂作證,這沒什麼的。」

  卓群驚訝道:「連司馬學士和王學士都必須上堂作證?」

  張斐點點頭道:「是的,卓主簿若是不信,可以找一個近日從開封府調來這裡的官員問問,他應該是知道的。若無正當理由,還是必須要出庭的,除非說有緊急公務,那就可以來說明一下。」

  看來這皇庭比之前的提點刑獄司還要厲害的多啊!卓群心裡也有些打鼓,瞧了眼張斐,是欲言又止。

  張斐心如明鏡,笑道:「卓主簿大可放心,我們就只是針對此案,不涉及到其它問題,而且皇庭也絕不會突然判決證人是否有罪,若非主動來皇庭告狀的,通常也都是檢察院方面先起訴,我們才會開審。

  整個公檢法是相互監督的,試想一下,就一個販賣私鹽的嫌疑犯,我們都會如此細緻的調查證據,那又如何會隨意動用司法權。」

  卓群道:「可是如此審案,會不會太過繁瑣。」

  張斐笑道:「這是規矩,目的就是防止冤假錯案,我也以為,我們這麼做,會使得大家更加放心,而不是人心惶惶。」

  說到這裡,他呵呵笑道:「當然,我也能夠理解,畢竟第一回,以後就會慢慢習慣的。」

  慢慢就會習慣?

  卓群聽到這句話,可真的是五味雜陳。

  但既然那王安石、司馬光都必須要出庭,那就沒有辦法了呀。

  也只能先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送走卓群後,張斐又來到庭院,只見裡面有著十餘個工匠正在裡面敲敲打打。

  「張庭長來了。」

  大狗立刻走了過來,彎腰、駝背,一臉諂媚,裝的挺像,是個人才。

  張斐笑問道:「能否趕在後天開庭前完工?」

  大狗立刻道:「張庭長放心,保證準時完工。」

  「嗯!」

  張斐點點頭,來到廊道上,看著那一排排靠背長椅,坐在上面,「不錯,還挺舒適的。」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又低聲問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大狗忙道:「可真是人心惶惶,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此案會鬧得這麼大,都認為張庭長是要來借此案,徹查鹽政,最近那些官員都在相互走動,外面就連一粒私鹽就見不到。」

  張斐又問道:「沒有人要狗急跳牆吧。」

  大狗道:「那倒是沒有,因為目前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還不至於要狗急跳牆。」

  「那就好!」

  張斐點點頭,呵呵笑道:「還想來整我,看我不嚇死你們。哈哈……」

  這確實還將那些鹽官嚇得夠嗆,他們對上庭這種事,還是非常恐懼的,他自己就是官員,哪能不知此中深淺,但問題是皇庭又說得是輕描淡寫,就出庭做個證,也不好拒絕,豈不是證明自己心裡有鬼。

  蔡延慶也不好對此多說什麼,畢竟鹽戶是鹽官在管,還是那麼一絲絲關係的。

  皇庭也保證,一案歸一案。

  也只能去看看情況。

  但這覺是肯定沒法睡了。

  ……

  今日清晨,便是開庭之日,時辰定在上午辰時。

  這天還未亮,皇庭門前就已經是烏泱泱的一片,比上回的人還要多。

  「是誰在擠,別擠啊!」

  「啊呀!你這後生想占老娘的便宜。」

  「是你往我這邊擠得好嘛。」

  「陸茶婆,上回你已經過了一番癮,這回也該輪到我們了,你站後面去。」

  「憑什麼,老娘可是先到的。」

  ……

  門前擠得是一塌糊塗,基於上回,大家對於皇庭並不是那麼害怕,同時大家都想站在前面,待會進去過過癮。

  「別擠了!別擠了!」

  一個皇家警察走了過來,道:「這回是不會找人進去的。」

  「為何?」

  陸茶婆驚訝道:「莫不是上回我們說錯話了。」

  「這我也不知道,但上面是這麼說的,你們好好站著就是了,要是擠的話,那我們就會將你們都驅逐出皇庭。」

  大家一聽不找人進去陪審,頓時也就老老實實站著,但誰也沒有離開,如私鹽這種事,可真是全面關注。

  而且,大家對皇庭審案倒是非常感興趣。

  ……

  庭院裡面也是人滿為患。

  這回來的人可比上回多出一倍,可見這利益還是重於道德的。

  然而,上迴廊道放著的一把把椅子,這回全是靠背長椅,是可以全部容納,只是說大家要擠著一塊坐,不過此時此刻,大家心思都在官司上面,也並不在意這些細節。

  此時,幾乎就沒有一個人坐著的,哪裡還坐的安,都是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話時,這眼珠子還到處亂瞟。

  「歐警,我也坐在這裡?」

  何春林來到廊道上,稍顯詫異地看著歐俊。

  歐俊點點頭道:「是的。」

  何春林又問道:「我不是證人嗎?怎麼也坐這裡。」

  歐俊解釋道:「根據皇庭的規矩,只有一些重大案件的關鍵證人,才會去那裡面的證人屋坐著,這普通證人就坐在這裡。」

  「普通證人?」

  何春林驚詫道:「我是普通證人。」

  「是的。」

  歐俊忙道:「但這並無羞辱之意……」

  「我知道。」

  何春林忙道:「我不介意。呵呵。」

  他喜歡這個普通證人,這心裡還稍稍鬆得一口氣。

  歐俊又道:「待會庭長有可能會傳何鹽監上堂作證,但也有可能不會傳,如果沒有傳的話,還望何鹽監,也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

  何春林巴不得你不傳他。

  正說著,只見蘇轍與陳琪入得廳內,比上回還少兩位,因為這個案子,他們檢察院就是出個庭,沒啥要說的。

  蘇轍也不想浪費人力,如今檢察院正在籌備招人的事宜。

  而那邊皇庭四小金剛也入得堂內,整理自己的文案,他們目前是實習階段,每次開庭都得全部出席。

  大家見罷,立刻紛紛入座。

  過得一會兒,就見張斐與許芷倩、李四從左側入得堂來。

  這回大家都識趣,見四小金剛和蘇轍他們起身,也紛紛站起身來。

  來到庭長檯上的張斐,微微頷首,然後道:「大家請坐。」

  自己便坐了下來。

  其餘人也紛紛坐下,個個臉上都是各種不爽,只要來到這裡,地位就好像矮了半截。

  許芷倩將幾分文案,放到桌上,然後退到後面的小桌子前坐下。

  上回她可站著的,一般審案,主簿都是站在主審官邊上的,但是張斐怎麼可能忍心讓她受累,特地要求大狗在後面安排一個小桌子。

  一切準備妥當後,張斐向蔡京道:「開始吧。」

  蔡京立刻站起身,朗聲道:「今日本庭審理是雪女鄉鹽戶黃桐販賣私鹽一案。現在正式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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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2 02:24:22
第0496章 鹽吃人

  相比起弒母一案,張斐今日也表現的更為輕鬆,直接就讓檢方陳訴。

  但由於此案著實太簡單,真心沒什麼可說的,蘇轍也沒有表現的慾望,當即要求傳馬小義上堂做供。

  只見馬小義今兒穿了一件嶄新的警察制服,是激動地上得庭來。

  旁觀的秦義傑見罷,真的認為馬小義沒有騙他們,他是真的很想上庭,這種激動、喜悅是裝不出來的。

  張斐瞧了眼這小子,心中一嘆,如今那些輔警都還沒有制服的,這廝卻還弄套新的來,就不怕被打嘛。

  蘇轍問道:「馬警長,請你將這個月十二日早晨發生的事陳述一遍。」

  「是。」

  馬小義用力地點點頭,然後道:「當天早上俺與輔警徐坤鵬和輔警霍鴻在北城永濟坊吃早餐,吃到一半時,突然有一人前來告狀,說是有人販賣私鹽。」

  此話一出,庭外頓時響起一陣議論聲。

  隱隱聽到不少髒話。

  顯然是不爽那報信之人,百姓也喜歡那物美價廉的私鹽。

  庭內反而非常安靜,只是瞟了瞟別人。

  這到底是誰安排的?

  這一聽就知道是一個陰謀。

  「肅靜!」

  張斐敲了下木槌,等到庭外安靜下來,他又向馬小義道:「馬警長可以繼續了。」

  「哎!」

  馬小義點點頭,又繼續道:「於是我們跟著那人去到隔壁街的一條小巷內,見到有個人正在販鹽。」

  張斐問道:「馬警長是如何確定,那人正在販鹽?」

  馬小義道:「因為當時正在有人數錢給那鹽販,且提鹽準備離開,於是我們上前準備詢問。結果那鹽販還問我們是不是來買鹽的。」

  「哈哈……」

  院外立刻響起零星地幾聲笑聲。

  他們一笑,馬小義更是來勁,也跟著嘿嘿笑。

  「咳咳!」

  張斐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馬小義立刻閉嘴。

  張斐又問道:「接下來了。」

  馬小義道:「俺就順口問那鹽販,『多少錢一斤』,他就說,『二十文錢』,俺就又問他『你這鹽賣得咋這麼便宜』,他說他的鹽是私鹽。俺就將他給抓了。」

  院外笑聲更甚。

  這真是沒救了!

  旁聽的官員聽得是直搖頭。

  這都已經不能說是人贓並獲,簡直就是不打自招,這種情況,你張三都要搞得這麼盛大,如果不是你愛出風頭,那麼就是你要此案擴大化。

  張斐問道:「你抓的鹽販可有在場?」

  馬小義先是一愣,旋即張望了一下,指著對面道:「就是他。」

  大家偏頭看去,但見犯人席上站著一個男子,是滿臉褶子,那腰背已經彎曲的如同一個小老頭,任誰也不知道這黃桐也就比蘇轍大四五歲,也才三十四五。

  方才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馬小義身上,沒有注意到嫌疑人已經被帶上堂來。

  「嗯。」

  張斐點點頭,又偏頭看向那中年男子,道:「黃桐。」

  「小民在。」

  黃桐哆嗦著身子,點了點頭,都不敢直視張斐。

  張斐問道:「方才這位馬警長所言,可否屬實?」

  黃桐畏懼地瞟了眼馬小義,又偷偷瞄了眼張斐,點了下頭。

  張斐又問道:「你是否知道,這販賣私鹽是屬於違法行為,而且根據警署提供的證據,你所販賣的私鹽已經達到十二斤,是足以判處你死刑?」

  黃桐垂著頭,沉默不語。

  可正當這時,忽聞一聲哭喊:「咱家也沒有辦法,這個要不賣點鹽,咱家老小都會餓死的,求官人饒他一命啊!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黃桐猛地轉過頭去,但見一個婦人擠上前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夫人!」

  黃桐哽咽一聲,當即也落下淚來。

  張斐敲得幾下木槌,但那婦人仍舊跪地不起,甚至還向張斐磕頭。

  張斐趕緊示意庭警將婦人帶走。

  「莫要傷我夫人。」

  黃桐突然抬起頭來,朝著向張斐喊道。

  張斐道:「放心,不會傷害你夫人的,只是她現在情緒不穩定,留在這裡,會影響到庭審,警察會帶她到邊上的小屋歇息,讓她先平復情緒。」

  黃桐見那些庭警是比較溫和地將他夫人給攙扶下去,這才放下心來,又見這庭長語氣溫和,與其他官員不太一樣,臉上的畏懼也少得幾分。想到自己若是被處死,這一家老小恐怕也難以生存下去,這橫豎都是一死,他也豁出去了,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小民也不想販賣私鹽,但…但是小民是被逼無奈,這要不賣點鹽,小民一家老小全都活不下去了。」

  他也委屈,哪家鹽戶不賣點私鹽,不然的話,他也不敢這麼大膽,直接告訴別人,我賣得是私鹽。

  「是嗎?」

  張斐問道:「可是據本庭長所知,你們鹽戶只要每年繳足十二萬斤鹽,就能夠拿到四十五貫的鹽本錢,雖然這錢不算多,但養活一家應該不成問題吧。」

  這回都不用敲槌,庭院內外是鴉雀無聲。

  黃桐僅存那一絲理智,使得他還是愣了下,但很快便言道:「那也得有四十五貫,我今年才拿到八貫錢,再去制備一些製鹽工具,可就所剩無幾了。」

  「八貫錢?」

  張斐低頭瞧了眼文案,「根據朝廷法度,鹽本錢會分兩次發給你們,第一次是發十八貫錢給你們,等到繳足鹽後,再發二十七貫錢給你們。」

  黃桐道:「但是咱們每年去交鹽,受潮、損耗,可全都算咱的,這就得扣錢,而且是以四十文錢的鹽價去算,這弄不好,鹽本錢一文都拿不到,咱還會欠官府的錢,咱今年只拿到八貫錢,就是因為去年欠了二十貫,去年扣十貫,今年再扣十貫,年末還得扣十貫。」

  這一番話下來,庭外百姓頓時是群情激憤。

  「真是豈有此理,官府收鹽才一斤才不到一文錢,但是扣錢就算一斤四十文錢,這不是在搶錢嘛。」

  「難怪人家寧可落草為寇,也不當這鹽戶。」

  「要還不讓人買點私鹽,這不是要將人活活逼死嘛。」

  ……

  其實這些百姓哪裡不知道這情況,只是平時不敢說而已,如今這麼多人,只要有人開頭,立刻就喧嘩起來。

  而庭院內坐著的官員,則是個個面色鐵青。

  上當了!

  這小子擺明是要整我們啊!

  「肅靜!肅靜!」

  張斐敲了幾下木槌,見沒有用,當即叱喝道:「誰人再敢喧嘩,本庭長將治他蔑視皇庭之罪。」

  如此威嚇,門前才漸漸安靜下來。

  張斐瞧了眼桌上的供詞,道:「根據你的供詞,你所販賣的鹽,都屬多產所得,不知是否?」

  黃桐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而你方才說,你之所以拿不到足額的鹽本錢,是因為鹽受潮,或者繳納過程中的損耗,那你為何不將多產所得的鹽補上?你賣私鹽的價格才二十文錢,但若你補上,將會得到四十文錢的鹽本錢。」

  黃桐道:「這是補不上的,補上的鹽又會受潮,又會損耗,這麼算下來,可能就等同於沒補。」

  張斐點點頭,又道:「那你也可以出售給官府,如此做法,亦不違法,又能獲利。」

  黃桐道:「如果我拿出這些鹽來,官府就回讓我補上損耗,可能到頭來就連一文錢也拿不到,還欠官府得錢。」

  張斐皺了下眉頭,道:「你說得可都屬實?」

  黃桐道:「小民所言,句句屬實。」

  張斐點點頭,又回頭看向許芷倩,「收鹽一事,是誰在管?」

  許芷倩小聲道:「押司李永濟。」

  張斐又向蔡京道:「傳押司李永濟。」

  蔡京立刻起身朗聲道:「傳押司李永濟上庭。」

  話音未落,就聽的一聲跺腳聲。

  不是李永濟是誰,只見他一臉懊惱之色,猶如中了大獎一般。

  這種情況,誰第一個上庭,誰倒霉。

  因為誰也不清楚張斐的路數。

  來到庭上,李永濟拱手一禮,「押司李永濟見過張庭長。」

  他就是一個小吏,張斐比他高N級。

  張斐笑道:「李押司請坐。」

  「多謝!」

  李永濟戰戰兢兢坐了下來,真是如坐針氈。

  張斐問道:「方才黃銅之言,李押司可有聽到。」

  李永濟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不知是否屬實?」

  李永濟訕訕道:「我…我也不大清楚,這麼多鹽戶,我不太記得。」

  之前錄口供時,可沒有問這些問題。

  越看越像似一個陷阱。

  張斐也沒有勉強他,只是問道:「官府收鹽是以不到一文錢的價格,但算損耗卻是按四十文的價格,這是否屬實?」

  李永濟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

  這種事,只要問出來,那就沒得瞞,畢竟這又不是秘密。

  張斐又問道:「這是為何?」

  李永濟也是老油條,立刻道:「因為這鹽不是交給我們的,我們是得如數上繳朝廷,朝廷又得賣給鹽商,這錢是一文都不能少,我們倉司也沒有辦法。」

  直接甩給朝廷,他們不補,就得我們來補,那我們傻嘛。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朝廷可有規定損耗的折算價?」

  李永濟搖搖頭道:「這我不清楚,上面是怎麼吩咐的,那我們就怎麼算。」

  張斐問道:「不知你們這損耗又是怎麼算的?」

  李永濟道:「由於人手不足,也難以清點出具體損耗多少,故此我們只能平均來算,就是一囊算一斤損耗。」

  一囊就是三百斤,一大引就是兩百斤。

  張斐問道:「這是朝廷規定的?」

  李永濟搖頭道:「我不知道,反正是上面定的。」

  本職之外的問題,他一概往上面推,這種問題,能不答則不答。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李押司應該清楚這交鹽的過程吧。」

  李永濟點了下頭,這是他的本職工作,沒法說不知道。

  張斐笑道:「那好!能否勞煩李押司為我等演示一遍,這鹽戶交鹽的流程。」

  李永濟愣了下,道:「冒昧問一句,為何要這麼做?」

  張斐解釋道:「我只是想確切的知道,這黃桐之言是否屬實。不過不需要李押司親自動手,我的人會演示,李押司只要點出他們不對的地方。」

  李永濟抹了抹腦門上的汗,點了點頭。

  張斐朝著一旁的庭警的點了下頭。

  一張長桌擺上,桌上放著一些官府專門用來盛鹽的工具。

  張斐問道:「李押司,可與你們的工具一樣?」

  李永濟瞅了瞅,然後點點頭。

  「那就好!」

  張斐點點頭,「待會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李押司立刻點出,畢竟這事關人命,可不能有任何草率。」

  李永濟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得到張斐的指示後,但見一個老漢扛著一袋鹽上前來,將鹽倒入專門容器中。

  盛滿之後,但見桌後那人用木片一刮,使得鹽與容器口平齊,刮下來的鹽就落到一張布上。

  然後再將容器裡面的鹽倒入專門的木框裡面。

  演示之後,張斐問道:「李押司,他們演示的可有問題?」

  李永濟搖搖頭,「沒問題。」

  何止沒有問題,簡直太細節了,尤其是刮的那一下,絕逼是有練過的。

  張斐問道:「這布上的鹽是算損耗嗎?」

  李永濟已經是滿頭大汗,點點頭道:「是…是的。」

  張斐瞧了眼,點點頭道:「那倒是有這麼多。」

  上官均嘀咕道:「興許還算少了。」

  他都忍不住,觀審的百姓如何忍得住,嘴裡嘀嘀咕咕罵了起來,這何止損耗,簡直太損了。

  這真的是沒有損耗,也要製造損耗。

  十二萬斤,就得損耗四百斤,再折價四十文,就是十六貫錢,就是鹽本錢的三分之一。

  張斐又問道:「潮濕的鹽是算在損耗裡面,還是另算?」

  李永濟道:「每個人情況不同,潮濕的鹽是要另算。」

  張斐又問道:「不知如何判斷潮濕?」

  李永濟被問得很是不爽,道:「用眼睛看,用手摸,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張斐繼續問道:「旁邊可有人監督?」

  李永濟點頭道:「有的。」

  何春林當即打了個擺子,下一個就是我了嗎?

  張斐點點頭,道:「多謝李押司出庭作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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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
匿名  發表於 2025-10-22 02:24:47
第0497章 就是開不了口讓他知道

  「呼……」

  終於結束了嗎?

  李永濟不禁是鬆得一口氣,短短幾個問題,便讓他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等到站起身來,才發現這自己的屁股早已經濕透了。

  他在這河中府官場混跡多年,是什麼勾心鬥角,陰謀詭計沒有見過,但這種感覺還是第一回出現在他身上。

  他感覺不到張斐是在針對他,是要定他的罪,但內心又感到非常不安,甚至覺得赤裸在別人面前,每個問題都令他感到尷尬,這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等到回到座位坐下時,懸著的心,才慢慢沉了下來。

  眼神偷偷往旁瞧了瞧,但見不少官員都是鐵青著臉,沉默不語。

  明明是炎炎夏日,坐在這裡卻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氣。

  就連蔡延慶神情都顯得有些忐忑,眾目睽睽之下,你說這些就真的好嗎?

  你這是要扒掉朝廷的底褲啊!

  對此,內心也是充滿著擔憂。

  唯獨張斐還是神態自若,彷彿就只是問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問題,喝了半杯茶水,才讓蔡京傳下一位證人上堂。

  何春林料想的沒有錯,正是他。

  來到庭上,這雙腿都微微有些發顫,李永濟那是身在局中,自然覺得有些迷茫,他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子就不按套路出牌,什麼尷尬問什麼,完全猜不到他會問什麼問題。

  純純一個愣頭青,這種官員,是官場中最為可怕的。

  但要真說是愣頭青,他似乎並沒有針對個人,只是說讓你感到羞於啟齒,但又沒有讓你感到生命受到威脅。

  「何鹽監請坐。」

  張斐微笑地伸手示意。

  「多謝。」

  何春林稍稍拱手,便坐了下去。

  張斐翻閱了下文案,笑問道:「根據本庭長的了解,何鹽監掌管著雪女池大小鹽務,應該是非常了解吧。」

  何春林猶豫了一會兒,才無奈地點點頭。

  事務是他管,上面沒得推。

  張斐問道:「此案涉及到鹽,是黃桐多產所得,也就是說除去上交給朝廷的十二萬斤鹽,額外所制的,這種行為是朝廷所允許的嗎?」

  何春林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問道:「那麼這部分鹽應該是屬於誰的?」

  何春林很謹慎想了想,才答道:「當然是屬於鹽戶的,但是他們必須得出售給朝廷。」

  「必須出售給朝廷。」

  張斐饒有興致地問道:「如果出售給非朝廷以外的人,那算是什麼?」

  何春林道:「那就算販賣私鹽。」

  張斐道:「是否有規定,朝廷也必須得收購鹽戶額外生產的鹽?」

  何春林稍一沉吟,道:「朝廷所規定的,是鹽戶額外所產之鹽,必須出售給朝廷,倒是沒有明文規定,朝廷必須要收購,但是我們從未拒絕過。」

  此話一出,庭院外不少百姓頓時是嗤之以鼻。

  何春林都不敢去看那邊,當做不知道。

  由於百姓也只是用眼神和唇語表達不滿,張斐也沒有敲槌,繼續問道:「但不知你們鹽監是如何收購鹽戶手中的鹽,是有規定的日期,規定的價錢,然後統一收購,還是說鹽戶上門主動出售,來幾戶收幾戶,出售多少,就收多少,價格面議。」

  這一連串問題下來,何春林都開始冒汗了。

  坐在邊上的官員,很多也都在扭動著身子,擺動著衣襟。

  好熱!

  何春林想了半天,道:「這個……咳咳……是這樣的,一般來說,由於……由於每戶製鹽多少不一,日期也不定,官府無法統一收購,一般……一般都是鹽戶上門出售,價格的話……,是不一定的。」

  「是嗎?」

  張斐道:「但是根據檢察院方面提供的證據,表明鹽監只會在某一時段向鹽戶收鹽,而且這個是日期是不定的。」

  何春林遲疑道:「是…是的,因為鹽監也得看倉庫的情況,如果倉庫是滿的,自然就不能收,又比如說賬目沒有錢,也沒法收。」

  張斐道:「所以什麼時候收,就是你們根據倉庫的情況來決定的,並沒有明確的規矩。」

  「是的。」

  何春林點點頭。

  張斐問道:「何鹽監應該對鹽非常了解吧。」

  何春林點了下頭。

  張斐道:「鹽是需要很好的保存,而據我這邊所了解,鹽戶是沒有能力保存大量的鹽,一旦官府收購鹽的日期定在冬季,或者來年的春季,那麼鹽戶手中的鹽,將會受潮,將會生霉,將會揮發,這部分損失,該有誰來承擔?」

  百姓一聽這個問題,十分激動,個個睜大雙眼看著何春林。

  原來官府時常押著那些鹽不收,鹽戶又無法保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鹽受潮、生霉,官府再來收,就可以各種刁難。

  最終逼得鹽戶沒有辦法,只能全部拿去討好官員。

  何春林猶豫半晌,「由鹽戶來承擔。」

  張斐問道:「之前可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何春林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道:「在這種情況下,鹽戶可否對外出售即將要損壞的鹽?」

  「不能!」

  何春林眼睛都閉上了,就有一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觀審的百姓早已是面容猙獰,咬牙切齒。

  官員們則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這種事不是秘密,鹽戶又不是啞巴,但是百姓也就是私下說說,不會拿到檯面上來講。

  講出來就多餘了。

  今後還怎麼辦事。

  這小子是個傻缺吧?

  張斐問得似乎非常投入,道:「方才說到朝廷收購鹽的價格,何鹽監說不一定,是每戶的價格不同,還是每一年的價格不同。」

  何春林想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道:「應該是每年的價格不同吧?」

  兩害相權取其輕,總不能每戶價格不一樣,那問題大條了。

  張斐問道:「那麼去年的價格是多少?」

  何春林低著頭,含糊不清道:「也…也是不到一文吧。」

  他都沒臉說了,那些官員哪裡還有臉看,都想直接起身走人了。

  陳琪小聲道:「檢察長,皇庭到底想幹什麼?」

  蘇轍一怔,「我也不清楚,不過…不過這幾個問題倒是問得不錯。」

  張斐又問道:「何鹽監所知道的最高價格是多少?」

  何春林想了好一會兒,「差不多。」

  「不到一文?」

  「嗯。」

  「這個價格是誰來定,還是說由官府和鹽戶共同商定?」

  「當然是官府定的。」

  「朝廷可否有明確的規定,還是說由你們鹽監來定?」

  「朝廷並無明確規定,一般都是由我們鹽監來定,也有可能是上面來定。」

  「不知你們是基於什麼來定價的?」

  「……」

  這你還用問嗎?當然是基於越少越好來定,最好是白送,甚至於倒欠我們。何春林被問得頭昏腦漲,但他也是久經沙場,道:「是根據邊軍需求來定。」

  來來來!

  老子也不遮掩了,你問,有本事你就都抓了。

  秦忠壽等一干武將聽到這話,心裡開始打鼓,不會讓我們出庭作證吧。

  張斐卻如同一個好奇寶寶一樣,道:「也就是說邊軍需求大,收購的價格就低,邊境若無戰事,鹽價就定得高?」

  何春林點頭道:「正是如此。」

  張斐道:「可是何鹽監適才表示收購的價格都差不多,都還不到一文錢。」

  「……」

  何春林當即就傻眼了。

  蘇轍抿著唇,盡量讓自己別笑出聲來。

  那邊曹棟棟很是激動道:「秦叔叔,這可是張三的拿手絕技,回答他的問題,可一定要小心。」

  秦忠壽他們哪裡還有心情說這些,耳邊自己的心跳聲。

  過得一會兒,何春林才解釋道:「那是因為最…最近邊境財政缺失不少,都定得很低。」

  張斐又問道:「根據何鹽監的觀察,鹽戶大概每年能夠多產多少鹽?」

  何春林道:「少則數百斤,多則數千斤也是有的。」

  張斐點點頭,又翻開一份文案看了看,道:「根據官府的記錄來看,目前河中府共有五百戶左右的鹽戶,若以每戶每年多產一千斤來算的話,五百戶就是五十萬斤,且不算官府賣給商人的價錢,就以四十文的價格來算,那就是兩萬貫錢。可有算錯?」

  觀審的百姓聽得是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何春林卻聽出那弦外之音,當即是生無可戀地看著張斐。

  你就連一條底褲都不給我們留?

  張斐問道:「我算錯了嗎?」

  何春林搖搖頭道:「沒有。」

  張斐笑道:「可見西北邊境財政確實缺失很大,就連兩萬貫都必須得要精打細算,這鹽官也真是不好當啊!」

  百姓們頓時恍然大悟,心裡暗自稱讚。

  你說得那麼嚴重,關係到西北戰事,結果以最高價格來算,也就兩萬貫。

  何春林冷笑道:「張庭長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含沙射影。」

  他不同於李永濟,他是中央派來的,是一個非常有實權的官員,說得上幾句硬氣的話。

  「我只是體會到何鹽監難處,沒有別的意思。」

  張斐歉意一笑,又道:「非常感謝何鹽監上庭作證。」

  「哼!」

  何春林站起身來,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傳河東縣縣尉上庭。」

  「傳河東縣縣尉劉大興。」

  只見坐在末端的一個身形較為魁梧,留著絡腮鬍,穿著儒衫的中年男子上得庭來。

  一看就是文武雙全的標配。

  縣尉就相當於公安局局長,警署來到這裡,縣尉也是主要受害者之一。

  請劉大興坐下後,張斐就問道:「本庭長之所以傳劉縣尉上庭,主要就是想問一個問題。」

  說著,他低頭看了眼文案,然後抬頭問道:「方才馬警長的陳述,劉縣尉應該也聽到了。」

  劉大興點點頭。

  張斐問道:「根據當時黃桐的反應,本庭長完全感受不到,他是在幹一件要被判處死刑的違法之事。這令本庭長感到非常困惑,劉縣尉可知道其中原因?」

  劉大興搖頭道:「我不知道。」

  張斐不禁尷尬一笑,又問道:「那不知之前河中府販賣私鹽的情況多不多?」

  之前河中府的卷宗都已經送給他了,他應該非常清楚。劉大興思量半晌,道:「不…不算太多。」

  張斐問道:「劉縣尉是指販賣私鹽的情況不算太多嗎?」

  劉大興沉默不語。

  張斐又問道:「劉縣尉不清楚嗎?」

  劉大興道:「不…不大清楚。」

  張斐問道:「但是根據檢察院調查所得,鹽戶販賣私鹽,在河中府是非常常見的,黃桐的供詞上面也說了,他一直都有販賣,但卻還是第一回被抓。」

  「這……咳咳!」

  劉大興忽覺嗓子有些堵。

  張斐貼心地問道:「要不要給劉縣尉斟上一杯茶?」

  「不…不用!」

  劉大興腦門上全是汗,又是答道:「也…也許吧。」

  張斐道:「那麼涉及到販賣私鹽的案子多嗎?」

  劉大興一抹腦門上的汗,結結巴巴道:「不…不算很多。」

  張斐道:「是因為捕捉這些販賣私鹽的鹽戶很困難嗎?」

  劉大興跟李永濟、何春林一樣,擋不住了,直接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們也知道那些鹽戶也比較困難,故而只要數量不多,我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躺平了!

  你問吧。

  張斐問道:「所以劉縣尉也贊成黃桐之言,若不私下販鹽,他們一家難以生活下去。」

  劉大興點點頭。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勞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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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2 02:25:12
第0498章 一塌糊塗

  熱!

  好熱!

  在坐的官員們,個個都是滿頭大汗。

  其實這裡還算是比較陰涼的。

  「蔡知府,還要讓他繼續審下去嗎?」

  韋應方稍顯激動地向蔡延慶道。

  周邊官員的臉上尷尬的都在滴油了。

  其實官員們也都看清楚明白,張斐並不是要針對某一個官員,而是要針對官府和鹽政。

  這也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心驚膽顫,要是針對某一個官員,那他們反而不會太過害怕,以前又不是沒有查過。

  但問題是將官府的底褲都給扒了,那麼將來百姓還會信官府嗎?

  這嚴重危及到官府的威信。

  周邊的官員也都看向蔡延慶,彷彿等他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去,將張斐生吞活剝了。

  蔡延慶卻是嘆了口氣,道:「韋通判莫不是忘記,我們可是管不了皇庭。」

  「……」

  韋應方頓時是目瞪口呆。

  他似乎還活在以前的世界,政法一體,如今政法分離,他們除了在這裡傻傻地看著,什麼也做不了啊!

  而張斐此時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還在專注審理,接下來他又傳召一個名家陳旭的催監官。

  詢問有關黃桐家裡的財物狀況,以及黃桐上繳鹽和獲得鹽本錢的具體過程。

  過程一樣。

  陳旭也是支支吾吾,說得不清不楚,實在說不通的,就往上面甩。

  張斐也沒有跟他計較,又接連傳召鹽政中個個環節的一些職事官。

  鹽政裡面貓膩,不需要深究,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問題大家都心裡都有數,就如同那衙前役一樣。

  只是說從未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起初憤怒的百姓,神情都開始有些麻木。

  給他們的感覺就是這個國家都沒得救了。

  很頹廢!

  很沮喪!

  這跟謀財害命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一個是合法的,而一個是違法的。

  身為檢察員的陳琪就如同一個觀眾一樣,坐在中間,也著實無聊,他們就準備那麼幾張供詞,因為檢察院認定,這足以判定黃桐販賣私鹽,不禁小聲向蘇轍問道:「他到底是幹什麼?」

  蘇轍瞧了眼張斐,沉吟少許,「其實這樣也好啊!」

  陳琪好奇道:「此話怎講?」

  蘇轍不答反問道:「都說蔡知府精明強幹,可為何還有這麼多問題?」

  陳琪嘆道:「這鹽政之事,是剪不斷,理還亂,且又是國家財政的重要來源,就是再有本事,自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轍點點頭道:「之所以剪不斷,理還亂,就是這些問題,都是難以啟齒的,這也是因為以前政法一體,知府也得依靠下面的官員辦事,故此一直以來,就是再有能力的官員來到河中府,也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

  可如今政法分離,皇庭是不需要考慮那些官員會不會服從他的命令,將這些問題大大方方說出來,也便於今後的梳理和矯正。」

  陳琪小聲道:「但是這會引起當地官員的狗急跳牆?」

  蘇轍笑道:「他們不是都將責任推給朝廷了嘛,張三也沒有去跟他們斤斤計較,直接判他們有罪,應該還不至於。」

  「這倒也是。」

  陳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聽著是心驚膽跳,但是張三從未去追問某一個證人的問題,主要談得是鹽法和鹽政,官員一旦往上甩鍋,張斐也沒有去計較。

  那些官員自然也不會狗急跳牆。

  這不知不覺中,炎日高照,雖然這裡非常陰涼,但架不住人太多了,這門外觀審的百姓已經是汗流浹背,但無一人選擇離開。

  這種審理方式,實在是太帶勁了,都可以當成娛樂節目了。

  這要不看個結果,今晚肯定是睡不著。

  待一個證人下去之後,張斐突然向蘇轍問道:「檢察院可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蘇轍搖搖頭道:「我們沒有要補充的。」

  要結束了嗎?

  可算是要結束了!

  太不容易了!

  官員們立刻打起精神來。

  「那好!」

  咚咚咚!

  張斐敲了三下木槌,「暫時先休庭,由於此案比較複雜,本庭長要與幾位助審商量一下。」

  休…休庭?

  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員都快將眼珠子跟瞪了出來。

  那滿腔髒話,恨不得是對著張斐的臉來噴。

  趕緊判啊!

  你這是要活活熬死我們嗎?

  許多武將都站起身來,準備抗議了。

  可張斐卻無視大家的憤怒,與許芷倩、蔡京等人回到後面的大堂裡面。

  裡面茶杯、糕點都已經備好。

  原本蔡京他們還很含蓄,可見老師是狼吞虎嚥,自也顧不得形象,也是一頓猛吃。

  「老師,你打算怎麼判?」

  上官均嘴裡含著糕點,含糊不清地問道。

  張斐問道:「你們怎麼看?」

  咕嚕一聲,上官均囫圇吞下,然後搖頭道:「學生不知。」

  蔡卞也道:「方才審問的那些證人,好…好像與此案沒有多大關係。」

  蔡京、葉祖恰也是紛紛點頭,就連許芷倩都是好奇地看著張斐。

  張斐哀嘆道:「你們真是一點也不努力啊!」

  上官均委屈道:「老師,學生已經很努力了。」

  「你們努力什麼?」

  張斐道:「你們連河中府的鹽法都不看。」

  上官均立刻道:「學生看了,都能倒背如流。」

  說著,他直接翻出一份文案來,「老師請看,這是學生對鹽法做得筆記。」

  「別給我看。」

  張斐一揮手,道:「你們自己拿著鹽法跟方才他們的供詞對比一下,黃桐賣的是私鹽啊!」

  四人面面相覷,也顧不得吃喝,立刻拿著方才的供詞與鹽法對比起來。

  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門道來。

  蔡卞尷尬道:「老師,請恕學生愚鈍,實在是不知問題出在哪裡?」

  張斐仰天長嘆一聲,「你們還學什麼律法,回家種田去吧。」

  「……」

  ……

  外面更是人聲鼎沸,大家都議論,到底會怎麼判。

  要知道河中府的律法人才可都在這裡。

  只見韋應方等官員都在郭孝法身前。

  「依我之見,肯定還是死刑。」

  「死刑?」

  「不錯。」

  郭孝法道:「張三純屬是在故弄玄虛,根據何鹽監他們的供詞,只能證明黃桐值得同情,但並不能為他販賣私鹽開脫。

  之前那場官司,吳張氏也只是減刑,並沒有說完無罪。且當時是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吳母是自己跳河,而非是吳張氏推她下去的。

  但目前此案,所有的證據都證明,黃桐確確實實販賣私鹽,依律就得判處死刑。」

  韋應方哼道:「如此說來,他大費周章,就只是想令我們難堪?」

  「十有八九是如此。」

  說到這裡,大家心裡都有些數,肯定就是張斐知道此案是故意刁難的,於是將計就計,順便報復他們,讓他們也難受。

  確實難受啊!

  皇庭的權力未免太大了一點,他們必須要出庭作證。

  ……

  過得半個時辰,張斐才與蔡京等人從後堂出來,這個個都是精神抖擻,信心滿滿。

  陳琪一看就知道他們幾個在裡面是吃飽喝足,小聲道:「檢察長,咱們也得要一間專門的屋子,供咱們休息。」

  蘇轍愣了下,旋即笑著點點頭,「是該如此。」

  貴賓席上無人坐著,全部站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張斐身上。

  「各位請坐。」

  張斐伸手示意,然後坐了下去,忽然發現,無一個人坐下,全都是站著的,倒也由著他們。

  許芷倩將一份文案細心放在張斐面前。

  「謝謝!」

  張斐稍稍頷首,拿起木槌敲了下,「繼續開庭審理。」

  說著,他看了看面前的文案,然後抬起頭來,環顧一眼,朗聲道:「根據本庭長方才的審理,發現這官府鹽法是一塌糊塗,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官員們不禁猛地一怔。

  百姓們則是使勁地點頭,說得太對了,根據方才的審理,確實是一塌糊塗。

  「首先!」

  張斐瞧了眼文案,又抬頭言道:「朝廷規定鹽戶多產的鹽,必須出售給朝廷,但並沒有明文規定,何時收,又以什麼價格收。本庭查遍所有證據,都未有發現官府到底是以什麼價格在收購鹽戶手中多產的鹽,以及鹽戶又得按照什麼規定去出售手中的鹽。

  其次,朝廷只規定鹽戶必須出售給官府多產的鹽,但沒有規定,官府必須收購鹽戶手中的鹽,這導致官府是可以拒收的,這顯然也是不合理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朝廷與鹽戶的約定是鹽戶每年上繳十二萬斤,可獲得鹽本錢四十五貫,以及米每日二升,這並非是一個很高的價錢,但是證據顯示黃桐並未收到所約定的鹽本錢。

  而之所以他沒有拿到所約定的鹽本錢,完全是出於官府混亂管理制度,官府要承擔主要責任,故此本庭判定,是由於官府違約在先,導致黃桐面臨生存危機,只能販鹽求生,其行為不構成販賣私鹽罪,當庭釋放,並且警署要立刻歸還其收繳的鹽和錢。」

  「好!」

  「判得好!」

  「不愧是張庭長。」

  ……

  百姓們猶如在烈日之下,飲得甘露,十分暢快,激動地振臂高呼。

  而那些官員則是目瞪口呆,還能這麼判嗎?

  判官府責任?

  你難道不是……好像他還真不是。

  政法已經不是一家人。

  這……

  「我反對!」

  正當這時,蘇轍突然站起身來,「根據律法而言,黃桐販賣私鹽,是證據確鑿,即便官府有責任,皇庭也應該依法判決,而不是應該擅自改變律法,張庭長應該沒有這權力吧。」

  張斐的權力根據一些案件補充條例,同時可以酌情給出判罰,但不能說隨意修改條例,而且鹽法事關重大,更是不能修改。

  「本庭沒有改變任何律法。」

  張斐道:「根據鹽法,販賣私鹽十斤就要判處死刑,不是販鹽者判死刑,那麼首先要確定一點,黃桐所販之鹽是否屬於私鹽。

  而在朝廷的最新的鹽法中是這麼解釋的,朝廷以鹽本錢四十五貫,米二升,換取鹽戶必須每年上繳十二萬斤鹽,以及鹽戶必須將多產之鹽出售給朝廷。蘇檢察長,本庭長可有說錯。」

  蘇轍點點頭道:「沒錯。」

  張斐又道:「可所有的證據證明,黃桐並未拿到足夠的鹽本錢,以及每日所得米二升,且造成這一切的原因,責任並不在他,方才所有的證人都是含糊其辭,回答的不清不楚,關鍵是沒有白紙黑字記錄下這些扣罰原因和金額。

  所以,沒有充分證據可以證明,黃桐不應得到約定的鹽本錢和米,那麼換而言之,就是官府先沒有遵守之前的約定。

  同時在這條鹽法中,也並未說明,在朝廷不遵守約定時,鹽戶還得履行之後的職責。那麼根據契約法原則,當一方不遵守約定時,另一方自然也是不需要遵守的。

  所以,黃桐所販賣的不是私鹽。」

  陳琪長大嘴巴,崇拜地看著張斐,這樣也行?

  不虧張大珥筆。

  「我沒意見了。」蘇轍坐了下去。

  其他官員也都憋著不做聲。

  要辯嗎?

  那就來啊!

  看看你們是不是合法剋扣鹽戶的鹽本錢。

  拿證據出來。

  這肯定會將自己給辯進去。

  因為官府賬目上的支出,是足額的,一文錢都不少,這一點張斐沒有說。

  可是張斐突然瞧向他們,道:「另外,本庭長也要奉勸官府一句,最好是將規定清清楚楚寫在紙上,蓋上官印,如此才能有法可依,而不要放在嘴上,相信你們也都知道,君無戲言,指得官家,而不是在坐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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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22 02:25:35
第0499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這是在教我們做事嗎?

  一眾官員是呆若木雞地看著張斐。

  顧不得憤怒!

  不敢去質疑!

  來不及阻止!

  這個判決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且不說此次判決是否有理。

  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判決將會打破現有的權力結構,因為他們突然明白,這皇庭竟然能夠判決官府失責,官府違約。

  這簡直就是不敢想像的。

  這絕對是歷史性的判決。

  即便在開封府,也未有發生過。

  張斐只是告過官府,而告官府,這個在北宋並不少見,但結果最多也就是為起訴人平反,然後皇帝對官員進行懲罰,但不會說判官府違反法令。

  原因就在於政法一體,總不能說法判法有罪,這個是毫無邏輯的。

  而如今是政法分離,自然就可以這麼判。

  此次判決也好似在向那些官員們招手,歡迎來到政法分離的時代。

  「這個張三還真是手段了得。」

  已經退庭了,但陳琪兀自坐在桌上,看著文案上的鹽法,是不敢置信道:「在我們看來,此乃法令,應該是必須的執行的,但如果將其視作一份契約,那麼這番判決,還真是合情合理。

  難怪他之前找何鹽監他們出庭作證,原來他是要證明,朝廷存有違約的情況,如果此法都不作數,黃桐所售之鹽,自然也算不得私鹽。厲害!厲害!」

  蘇轍笑道:「其實此案之所以難判,在於鹽政不容有失,如此判決,並沒有破壞鹽法,反而能夠促使朝廷完善制度,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陳琪頓時恍然大悟。

  這一點才是最難的。

  張斐的判決,不是破壞鹽法,反而是遵循鹽法,鹽本錢和米得如數給鹽戶,要是給了的話,再販鹽,那就是屬於販賣私鹽。

  蘇轍又道:「不過我們得好好檢討一下,此番訴訟我們又失敗了,而這本也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

  他確實也沒有料到,這個思維一時半會轉不過來,就常理而言,這法令是必須執行的,他們就覺得不管怎麼樣,黃桐絕對是販賣私鹽,證據確鑿。

  以往這種情況,一些正直、仁義的知府,就是憑借權力,免除鹽戶死刑,採取小懲大戒。

  不會從法律方面去解釋。

  但皇庭不同於官府,是純粹的執法者,必須要給出法律解釋。

  然而,這條鹽法裡面又涉及到交易問題,是具有契約屬性的。

  只要能夠證明官府沒有履行契約在先,那麼黃桐就不算違法。

  而官府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應該扣罰黃桐的鹽本錢,那些都是不被記錄在案的,因為錢都發下來了,只不過是沒有到黃桐手裡,這個就沒法去記。

  只能嘴上說。

  這就是為什麼張斐最後說那番話,扣錢扣鹽都不記錄的,你叫我怎麼去相信你們?

  陳琪撓著頭道:「這可需要很大的勇氣。」

  說著,他又看向面前匆匆走過的官員,「而且不一定所有人都信服。」

  蘇轍抬頭看去,只見韋應方、何春林等人是直接追了過去。

  ……

  在公堂之上,韋應方他們不敢言語,因為他們屁股不乾淨,但不代表他們會認同這個判決,你判我們失責,那我們以後還怎麼工作。

  這等於是制約了他們的權力。

  這怎麼能行。

  當即就怒氣沖沖地跑去找張斐。

  可一見到張斐,韋應方頓時臉上神色大變,滿臉堆滿了友善的笑意,還拱手道:「張庭長果真是名不虛傳,此番判決,令我等大開眼界。」

  一旁的何春林,是面無表情,目光中夾帶著一絲憤怒。

  「哪裡!哪裡!韋通判過獎了。」

  張斐說著,又是重重嘆了口氣,「不瞞各位,其實我自己對這個判決非常不滿,此乃下下之策,亦屬無奈之法。」

  我信你個鬼!

  韋應方才不相信,但還是故作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因為根據我們皇庭所查,販賣私鹽者,比比皆是,方才劉縣尉也說明了這一點,相信各位也都清楚。」

  韋應方他們沉默以對。

  「所以呢。」

  張斐道:「如果皇庭判黃桐死罪的話,那麼就有可能要判所有鹽戶死罪,如此一來,誰還願意去製鹽,這將會極大破壞鹽政。」

  韋應方捋了捋鬍鬚,稍稍點頭,又道:「但你判黃桐販鹽合法,這也會導致私鹽氾濫,鹽政也會遭到很大的破壞。」

  張斐苦笑道:「韋通判所言,正是此案最難之處,我深知鹽政對於財政的重要性,我不能使得鹽法作廢,故此我並沒有判定販賣私鹽合法,我只是判定官府違約在先,故此黃桐所售之鹽不算私鹽。但如果官府沒有違約的話,那麼黃桐所為就屬販賣私鹽,此次判決並沒有改變什麼。」

  韋應方頓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這他早就想到了,故此他才導演了這麼一齣戲,讓是皇庭判也不對,不判也不對。

  可結果卻砸在了自己腳背上。

  想哭!

  難受!

  一旁的何春林就忍不住了,氣氛道:「張庭長說得倒是輕巧,但是張庭長可知道管理鹽政之難,這鹽不管存在哪裡,都會有損耗的,我們交不了差,就得我們自己補上,你這不是成心刁難我們嗎?」

  他是最惱火的,這等於是司法干涉鹽政,今後幹什麼都得小心翼翼,關鍵那些鹽戶今後也不一定會聽他們的,這邊有皇庭撐腰,就不是要剝削、壓搾。

  工作的困難大大增加。

  張斐趕忙解釋道:「我當然知道何鹽監的難處,故此我才讓官府寫清楚明白,將責任都劃分清楚,現在的問題是,許多鹽和錢都無法追蹤。」

  何春林冷冷一笑,「張庭長認為是本官貪了嗎?」

  張斐突然神色一變,淡淡道:「首先,本庭長只看證據,從不去揣測,目前沒有證據證明何鹽監有貪污受賄的行為。其次,何鹽監這是在威脅本庭長嗎?」

  「不敢!」

  何春林道:「何某又怎敢威脅張庭長,只是這鹽到時收不上來,朝廷怪罪下來……」

  「這一點何鹽監大可放心。」

  張斐笑道:「是絕不會怪罪到我頭上的。」

  何春林錯愕道:「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張斐呵呵道:「我又不管理鹽政,這收不上來鹽,跟我有什麼關係,這好比說,皇庭誤判一個案子,朝廷怎麼也不會怪罪到何鹽監頭上去。」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此外!我本不想來這裡當庭長的,是官家和那些參知政事非得讓我來,因為沒有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但是鹽監這種職位,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搶著來幹,何鹽監要是收不來鹽,朝廷換個人就是了,也沒什麼好怪罪的,有道是,能者居之。」

  言外之意,你要不爽,你可以不幹,你這種人,隨便一抓一大把,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

  何春林倏然起身。

  「二位稍安勿躁!」

  韋應方也趕忙起身,攔在二人中間,又道:「張庭長勿怪,其實許多事並非張庭長想像得那麼簡單,這個判決的確會給何鹽監帶來一些麻煩。」

  張斐也委屈道:「韋通判,其實我已經很體諒鹽官們的不容易,我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不想去計較之前的事,只有這麼判決,才能夠繼續維持鹽政的良好運轉,不至於改變當下的一切。

  但是體諒是要相互的,如果我的善意換來僅僅是責問,下回那我就不會費盡心思,絞盡腦汁,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何春林眼中閃過一抹懼色。

  韋應方趕忙道:「是是是,多謝張庭長的一番良苦用心,我們會想辦法去完善制度,盡量不給張庭長添麻煩。」

  「多謝韋通判體諒。」

  張斐拱拱手,又是嘆道:「真是不知道哪個死媽的王八蛋搞的鬼。」

  韋應方嘴角抽搐了下,這個庭長真是不一般,出口成髒,而且直接罵父母,真不愧是珥筆出身。嘴上卻試探道:「張庭長認為這是有人蓄意為之?」

  張斐點點頭道:「肯定是的,那些鹽戶販賣私鹽,又不是一天兩天,也沒有看他們去官府通風報信,我一來就遇到這事,肯定有人故意要離間我們皇庭與鹽官的關係。」

  韋應方忙問道:「既然如此,張庭長為何不調查那些通風報信之人。」

  張斐道:「這沒法調查,理論上來說,他是在幫助警署執法,即便是有人蓄意為之,那也不算是違法。」

  韋應方稍稍點頭,「如此想來,還真是如此,看來這只是一個誤會。」

  張斐笑道:「韋通判能這麼想,那是最好了。」

  「好在如今誤會已經說清楚了。」韋應方笑著點點頭,又拱手道:「那我們就不再打擾張庭長,告辭了。」

  「慢走!」

  他們走後,許芷倩便走上前來,哼道:「想不到他們還能如此理直氣壯,早知如此,當時就應該打破砂鍋問到底。」

  張斐瞧她一眼,苦笑道:「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真是撕破臉,那只會是兩敗俱傷。」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走了過來,道:「三哥,元大學士來了。」

  張斐笑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漁翁來了。」

  後堂。

  夫妻兩來到後堂,只見一個五十來歲,身著樸素,氣度非凡的文士坐在裡面,「下官張三見過元大學士。」

  這文士正是元絳。

  元絳趕忙起身,拱手回得一禮,呵呵道:「我這一來,張庭長就為元某送上這麼一份大禮,元某真是感激不盡啊!多謝!多謝!」

  這樂得是嘴都合不攏了。

  張斐笑道:「也許元學士不應該感謝我,畢竟此案的始作俑者,是另有他人。」

  元絳聽罷,不禁撫鬚大笑,「但他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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