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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詩酒趁年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外 養孩子的二三事(三)
蕭窈少時著實不算刻苦用功的人。
直至早些年局勢動蕩,才「痛改前非」,有過很長一段勤勤懇懇的日子。
再後來天下大定,朝堂逐漸走上正軌,諸事順遂。她不必如當年那般廢寢忘食,雖不至於故態復萌,但也會時不時偷個懶。
譬如眼下。
春光明媚,爐中燃著崔循在陽羨閒暇時調的香,淺淡的梨香在房中氤氳開,沁人心脾。瑤光躺在身側,嘰嘰喳喳地說著這些時日的趣事,笑聲清脆。隱約還能聽到後院傳來阿衡的讀書聲。
蕭窈陷在綿軟的床榻中,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起身。
瑤光隨她梳洗,只是梳頭之時沒要侍女來,而是湊到她身側,殷殷道 :「娘親幫我梳頭。」
若是休沐無事時,這活計便該落在崔循身上。自打有了瑤光,他綰髮的手藝可以說是大有進益,尋常式樣的髮髻信手拈來,且樂在其中。
偏他不在,便只好她來了。
蕭窈攏起瑤光柔軟的長髮,梳理過,熟稔地綰了垂鬟雙丫髻。又從妝奩中尋了對錦繡扎成的精緻絹花,為她簪在髮上。
不多時,已是裝扮一新的美貌小女郎。
「阿衡,」瑤光瞥見繞過屏風進門的兄長,笑得格外明媚,「你的書背完啦!」
崔衡點點頭,提醒道:「你的字還未練。」
瑤光的臉垮了一瞬,隨即又挺直腰桿道:「娘親今日要帶咱們入宮去見舅父,待到回來再說。」
她入宮玩上大半日,回來時精疲力盡,能不能再想起練字還另說。崔衡心知肚明,但沒有戳破,只看向自家娘親。
「不急,屆時再說。」蕭窈笑眯眯打量著一雙兒女,抬手比了比,不著痕跡地給青禾使了個眼色,「怎麼看起來,瑤光彷彿比阿衡的身量要高些?」
青禾一看便知自家女郎打的什麼主意,抿唇一笑,附和道:「彷彿是。」
崔衡神色僵了僵。
瑤光則興高采烈地貼近,拽著他的衣袖,要與兄長好好比一比。
「想是小郎常悶在房中看書的緣故。」青禾煞有介事道,「常聽老人們說,小孩子還是得多出門,就譬如地裡的禾苗,多曬曬日頭才能長得更好。」
瑤光連連點頭。
崔衡倒是隱約聽出來,這話是有意說給自己聽的。但他稍稍抬頭,發覺自己的身量彷彿的確不比瑤光高多少的時候,還是不自覺將唇抿成一線,猶帶稚氣的臉上透著幾分凝重。
倒像是遇到什麼棘手的難題。
他雖什麼都沒說,但一同用朝食時,額外多添了碗飯。
蕭窈看在眼裡,絲毫沒有給兒子添堵的內疚,強壓下翹起的唇角,著人備車入宮。
到祈年殿時,蕭霽正耐著性子批閱奏折。
隨著年紀漸長,心繫他親事的朝臣也越來越多,縱不在朝會上提及,也總要隔三差五在遞上來的奏疏上提那麼幾句。
翻來覆去,老生常談。
蕭霽興致闌珊掃過,木著臉批了個「閱」字。
適逢內侍回稟,知蕭窈帶著領著一雙兒女入宮,立時擱筆道:「快請。」
話音才落,已有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瑤光身著淡粉襦裙,髮上簪著栩栩如生的絹製桃花,笑盈盈上前喚著「舅父」,靈動可愛。崔衡則跟隨在蕭窈身側,不疾不徐,垂眼見禮,舉手投足間頗有崔循的風範。
「不必多禮。」蕭霽將碟中茶點遞與瑤光,又向蕭窈道,「阿姐昨日才至建鄴,該好好歇息兩日的。」
「我原是出去遊山玩水,又沒什麼緊要公務,及不上你在宮中勞心勞力,哪裡用得著歇息?更何況,今晨聽瑤光講了上巳那日的趣事,倒也想來問問聖上。」蕭窈道。
蕭霽微怔:「何事?」
蕭窈著侍女帶一雙兒女去逛御園,待到殿中清淨下來,笑問:「聖上那日既聽了我的建議,喬裝打扮赴雅集,可有中意的女郎?」
蕭霽神情稍顯無奈,委婉道:「阿姐,你是看了什麼話本?還是又聽了什麼戲文?」
言外之意,便是說她這主意不靠譜。
蕭窈輕咳了聲,心虛轉瞬即逝:「既如此,你那日為何與莊家二娘子說了許久的話?」
蕭霽:「……」
蕭窈原本只是聽瑤光提起此事,有些許好奇,但見他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真來了興趣:「聖上若不願提及,待過幾日裴氏壽宴,我便要旁敲側擊,去問問那位莊娘子了。」
「……不必如此周折。」蕭霽見她真有此意,只得解釋道,「那日偶遇莊氏姊妹,莊六娘子以為我是寒門書生,言辭間多有奚落,二娘子留下寬慰幾句罷了。」
蕭窈拖長聲音「哦」了聲:「我從前雖與這位莊娘子在筵席上打過照面,卻不曾正經有過往來,只是聽班師姐提過幾句。說是莊家到如今,論及才學、品性,猶有莊老夫子遺風的屈指可數。二娘子實是小一輩中的佼佼者,只是因生母出身的緣故,備受冷落。」
班漪看人的眼光極準,能得她這般稱許,實為不易。
蕭霽微微頷首,再多便不肯說了。
蕭窈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多少有數,倒也沒急著刨根究底,若無其事換了話題。
只是在心中打定主意,待到裴氏壽宴時,還是要見見莊娘子才好。
她留在祈年殿與蕭霽敘舊,瑤光與阿衡自有翠微看顧。
宮中侍從縱有不曾見過長公主家這兩位的,但打眼一看,也都能猜個差不離,皆是畢恭畢敬的。瑤光一路暢通無阻,待到在園中逛了會兒,突發奇想道:「我們去找阿父吧!」
崔衡遲疑:「這時辰,阿父應當在官廨……」
瑤光點頭:「嗯嗯。」
說著,便攥了崔衡的衣袖要他跟著自己,又眼巴巴看著翠微撒嬌:「姑姑,阿父的官廨在何處?」
她將自家娘親從前撒嬌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翠微從前就招架不住蕭窈,如今更是拿瑤光無可奈何。對上這雙水靈靈的杏眼,稍一猶豫,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為她指明路徑。
官廨周遭一片寂靜,唯有崔循這裡,時不時有人進出回話。
眾所周知,崔少師是出了名的不好糊弄,來他這裡回話的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有何疏漏。
程璞前幾日惹惱自家夫人,被連人帶被褥趕到書房,連帶著當差也心不在焉。以致驟然被叫來問詢,左支右絀,在這氣候適宜的春日愣是出了一頭冷汗。
尤其是在崔循冷淡的目光掃過來時,幾乎就要告罪了。
偏偏此時,傳來幾聲叩門聲。
內侍們是不會如此隨意的,程璞一怔,餘光下意識瞥向門外。
未等崔循出聲,半掩著的房門已經被人隨意推開,嬌小的身影躍入眼簾。
瑤光邁過門檻,滿是好奇地打量這處從未來過的官廨,崔衡緊隨其後,喚道:「父親。」
崔循微微皺起的眉在看到瑤光那一刻已舒展開,被無奈的笑意所取代:「你們怎麼來此?」
「娘親在陪舅父說話,我在園子裡逛得無趣,又想念阿父,便辛辛苦苦找來了。」瑤光挪到他身邊,小聲道,「阿父不會怪我吧?」
崔循失笑,在她額上輕點了下。再看向程璞時,目光多少也柔和些:「今日先到此為止。以你一貫行事,不應如此,回去梳理妥當,明日再來回我。」
程璞如蒙大赦,恭謹應了聲「是」,旋即出門。
他一走,瑤光徹底沒了顧忌,四下打量著。
只是這終究是處官舍,實在沒什麼新奇的。除卻些許擺件,矗立的書架上擺放的大都是與政務相關的公文,其上字跡密密麻麻,多看兩眼便覺頭昏。
瑤光翻看過,悻悻回了書案旁,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筆架。
崔衡則在一旁落座,捧著茶盞,目光落在牆上那幅字畫上,若有所思。
崔循一眼看出他不大對勁,倍感稀奇:「阿衡是有何煩心事?」
崔衡回過神,搖了搖頭。
「我知道!」瑤光攥著父親的衣袖,湊到他身側,竊竊私語,「娘親今日一早說,我的身量比阿衡要高……」
崔循不由一怔,隨後又難免啼笑皆非。
他想說這年紀的小女郎身量比郎君高些,也是尋常。但猜到蕭窈的用意,不好拆夫人的台,只好笑道:「你娘親所言倒也有理,總這麼悶在房中的確不好。如今年歲漸長,雖未到能騎馬的年紀,但先習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也算有所裨益。」
崔衡還未來得及應下,瑤光比他還要積極些,連聲道:「我也要學。」
這年紀的士族女郎,大都已經開始上手琴棋書畫之類的雅事,便是家中世代從軍,也沒有教自家女兒學拳腳功夫的。
但崔循並沒回絕,滿是縱容地笑道:「隨你。」
「今晨來宮中時,聽阿娘說,再過些時日晏舅父興許要從湘州來建鄴。晏舅父武藝高超,若能由他來教我們,將來興許也能如他那般厲害……」瑤光興致勃勃地盤算著,並沒注意到,自家父親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晏游這些年常駐湘州,瑤光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卻極喜歡這位舅父。從他那裡得的小雀至今還在廊下養著,日日不忘親自餵水餵穀子。
「舅父此番回來,自是有要務在身,未必得空。」崔衡提醒。
因他這句,瑤光整個人看起來都頹了些。
崔循未置可否,只道:「屆時再看。」
瑤光並沒為此沮喪太久,聽院中依稀傳來聲音,只覺格外耳熟,撂下手中的羊毫筆出門查看。
「瑤光何時來的?」謝昭笑問。
「方才。」瑤光的視線被他懷中抱著的那張琴所吸引。
「太樂署有張古琴壞了,分外棘手,尋常匠人不敢貿然動手,便托我幫忙修繕。」謝昭解釋過,指向不遠處自己的官舍,耐心十足道,「瑤光想看修琴嗎?」
瑤光正要點頭,身後傳來父親平靜的聲音:「時候不早,我帶你們去尋娘親,一同用飯。」
「啊?」瑤光看了眼日頭,總覺彷彿還沒到用飯的時候,但想著自家父親總不會有錯,便乖乖點頭,「好。」
謝昭似笑非笑:「琢玉實在小氣。」
崔循淡淡瞥他一眼:「自己生去。」
總惦記著旁人女兒,算什麼事?
-
在晏游抵京前,先來的是裴老夫人七十大壽,裴氏為此廣發請帖,陣仗頗為隆重。蕭窈與裴氏交好,此番赴宴,自然沒忘將瑤光與阿衡帶上。
裴老夫人上了年紀,喜歡子孫繞膝的熱鬧,一見她這雙小兒女,笑容愈盛。
「祝老夫人松鶴長春,福壽綿長。」
瑤光與兄長齊齊說完祝壽詞,被老夫人攬至懷中時,又仰起頭笑盈盈道:「願老夫人身體康健,每日都能高高興興的。」
「真乖。」裴老夫人樂呵呵地握著她的手,與蕭窈玩笑,「每回見著瑤光,老身都喜歡的不得了,只恨不是我家的女郎。若能日日見著,心情舒暢,興許飯都能多用些。」
蕭窈掩唇笑道:「她實是嘴甜,慣會哄人。家翁也曾這般說過,要多留瑤光在身邊呢。」
京都人人都知瑤光是崔氏掌上明珠,崔翁極為疼愛。雖說時下也有因兩家交好,早早給子女定下親事的舊例,但崔翁的態度擺在那裡,未有此意。
裴老夫人會意,就此打住。
屋中有格外敏銳些的,聽出兩人話中機鋒,但誰也不會這般不識趣戳破,心照不宣揭過。
年少些的則對此毫無所覺。
裴小郎還沒意識自己方才遭了婉拒,見瑤光逐漸心不在焉,便知她是在房中待得無趣,上前道:「前幾日,長兄送了隻通體雪白的狸奴給我,很是可愛。咱們去看看吧?」
瑤光眼前一亮。
得了長輩允准後,便跟在裴雎身後,出了門。
從前外出赴宴,崔衡是不大與年齡相仿少年一起玩鬧的,對這些毛茸茸的小獸也沒什麼興趣。瑤光便壓根沒想拉他一起。及至出了松柏院,聽著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兄長竟跟了出來。
「阿衡?」瑤光回頭,驚奇道,「你怎麼也來了?」
崔衡瞥了裴雎一眼,又看向她,面無表情道:「我亦想看狸奴。」
瑤光愣是沒從兄長這張臉上看出半點期待,但還是下意識從裴雎身邊挪到兄長身邊,牽著他的衣袖,眉眼彎彎道:「好呀。那咱們一起去。」
這狸奴是自海外歸來的行商送與裴郎的。
行商花大價錢購得一窩小崽,著人悉心照拂,奈何到最後卻還是只活了這麼一隻。
裴郎原打算將這狸奴送與自家夫人解悶,結果被裴雎先一步相中,這些時日纏著他央求許久,連年節時候得的節禮都搬出來與他交換。
裴郎初時只覺莫名其妙,還是被夫人點醒,知曉崔家那位女郎最喜這些毛茸茸的可愛東西,這才後知後覺,啼笑皆非地將狸奴給了裴雎。
而眼下,那隻狸奴正在廊下曬太陽。
它通體雪白,毛髮柔順,看起來倒像是上好的綢緞。懶洋洋地趴在扶欄上,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立即警惕地睜開眼。碧藍的眼眸猶如一泓湖水。
「小心,」裴雎壓低聲音提醒,「雪團有些凶。」
興許是因人生地不熟的緣故,除卻一路餵養它的僕役,對誰都算不上親暱。裴雎前兩日想哄它,不知怎麼觸了逆鱗,還挨了一爪子。好在反應及時,未曾出血,只是手背上留了兩道淺淺的印跡。
瑤光被兄長攥住手腕,及時停住腳步。
她矮下身,好奇地打量著雪團,不聲不響,一雙杏眼在日光下亮晶晶的。
片刻後,雪團微微躬起的身體鬆弛下來,卸去了防備的姿態,極輕地「喵」了聲。
瑤光看得心都化了,放輕聲音:「喵。」
崔衡起初格外警惕,幾乎是攔在瑤光身前,覷著雪團的狀態逐漸好轉,甚至由著瑤光近前撫摸,這才舒了口氣。
瑤光對雪團的喜愛實在是溢於言表,誰都看得出來。
待到即將開宴,有僕役來請,她才依依不捨地沖雪團搖了搖手。
裴雎猶豫片刻,主動開口:「你既喜歡,便將它帶走吧。」
瑤光在扶欄旁蹲了許久,起身時腿都是麻的,聞言,喜出望外道:「你要將雪團送給我?」
裴雎忽略了僕役遞來的眼神,點點頭,認真道:「雪團從不這樣與我親近。你喜歡它,它也喜歡你。」
似是為了佐證他這話,雪團輕盈地跳下扶欄,圍在瑤光裙邊轉來轉去,喵喵叫著。
瑤光看向兄長,期期艾艾道:「阿衡,我能收下嗎?」
「此物貴重。」崔衡見她目光黯淡下來,改口道,「我拿太翁給的那方雀金硯來換。」
裴雎搖頭:「不必如此,只要瑤光喜歡就好。」
崔衡臉上卻未見喜色,堅持道:「明日我便遣人將硯台送來。」
瑤光俯身將雪團抱了起來,摸著它柔軟的毛髮,頭也不抬地道:「走吧,該用飯了。」
崔衡與裴雎對視一眼,終於暫且打住了這莫名其妙的爭執。
日光晴好,少年與少女並肩而行,看起來賞心悅目——
如果少女身邊沒有她那位冷著臉的兄長的話,就更和諧了。
僕役扼腕:「小郎可真是……」
明明今晨才隱晦提醒他,得將雪團留下,這樣才好讓人惦記著。哪知這才看了一回,見人家小女郎喜歡,便如此大方地直接送過去了!
眼下已經這樣,將來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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