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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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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碧色] 折竹碎玉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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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44:40 |只看該作者
卷五:詩酒趁年華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 養孩子的二三事(四)

  雖說裴雎再三推辭,但宴罷回家,崔衡立時就翻出那方雀金硯,準備要人送去裴家。

  這是他極為喜歡的物件。

  可眼下為了代瑤光還人情,給得乾淨俐落,未見絲毫不捨。

  蕭窈在回來的馬車上已知此事原委,見此,著六安將這硯台給崔衡送回去:「這樣的事,哪裡用得著他一個孩子費心?」

  且不說有她與崔循在,便是崔翁知曉,也只消一句話便安排妥當。

  「小郎是一門心思護著妹妹呢。」青禾替她卸去釵環,調侃道。

  蕭窈摘下耳飾,隨手撂在案上:「年紀不大,心思卻多,當真是隨了他阿父……」

  崔循挑了竹簾進門時,恰聽到這麼一句帶著些親暱的埋怨。他接過青禾手中的髮梳,將人打發出去,不疾不徐道:「今日去裴家祝壽,阿衡做什麼了?」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孩子間的玩笑罷了。」蕭窈三言兩句講罷,一笑置之。

  崔循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低笑道:「阿衡既是兄長,合該如此。」

  蕭窈就猜到崔循會是這麼個態度,無言以對,待到被他攬著腰從坐席上抱起來後,一時再顧不得旁的,由他去了。

  哪知又過幾日,此事不知怎麼傳到崔翁耳中,隨後便傳出了他老人家收購狸奴的消息。大有要尋個更好、更可愛的狸奴,送與瑤光的意思。

  蕭窈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這有什麼好較勁的。

  最後還是瑤光自己過去,說只要雪團就好,再不用旁的。又一通甜言蜜語,才好不容易哄得崔翁就此作罷。

  崔衡倒是沒再做什麼,一切如舊,只是將晨起念書的功夫分出一半,隨著武師學些強身健體的拳法。

  這武師是宿衛軍中挑上來的,雖比不得晏游那般武藝高超,但教些簡單的功夫不在話下。崔衡在這方面也如他阿父,學什麼都很快,不過月餘已經能將一套拳法打得像模像樣。

  這種時候,瑤光往往才起床,睡眼惺忪地抱著雪團在窗邊看,有時還會頗為捧場地拍拍手。

  自己雖沒練,但起到鼓舞氣氛的作用。

  裴家壽宴那日,蕭窈並沒如願見到莊二娘子。

  莊夫人只帶了自己所出的六娘子,態度格外殷勤,被問及二娘子時臉色微變,旋即又笑道:「青娘性子孤僻,本就不喜往來交際,搬來京都後更是如此。我雖勸過,卻不見有何效用。」

  蕭窈一聽便知道問不出什麼中肯話,琢磨著改日去學宮時問問自家師姐,卻不料班漪竟先為著莊二娘子尋到她這裡來。

  「青娘到了適婚的年紀,只是她那位嫡母你應當也有所耳聞,是個面善心黑的,安排相看的親事實是……」班漪頓了頓,轉而嘆道,「我與她過世的生母曾有些交情,於心不忍。」

  蕭窈道:「師姐是想為她說門合適的親事?又或是另有旁的打算。」

  「上巳那日她來學宮,自言不願婚配,只求能跟隨我身側,潛心鑽研學問。」班漪坦言,「我這些時日想了許久,想要收曉青為徒,留她在學宮幫忙。」

  蕭窈會意:「師姐是怕莊家不肯放人。」

  「正是。」班漪道,「我思來想去,也沒什麼萬全的法子,只好托到你這裡來了。」

  禮義孝道皆是能壓死人的存在。

  莊曉青既頂著這個姓氏,便會受其束縛,若料理不當,極易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可若是由蕭窈出面,莊家縱是有再多不滿,也不敢在人前搬弄是非。

  蕭窈頷首道:「師姐放心,我著人去辦就是。」

  時至今日,這樣的事於蕭窈而言壓根算不得什麼麻煩,輕描淡寫一句便已足夠。只是班漪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她這個「著人去辦」,找的竟然是當今聖上。

  蕭霽聽完來龍去脈,遲疑道:「阿姐這是何意?」

  「我是想著,莊二娘子當日機緣巧合寬慰過你,怎麼說都是一番好意。你隨手幫她,也算投桃報李,有始有終。」蕭窈意味深長道。

  蕭霽掂量她的措辭:「有始有終?」

  蕭窈神色自若點了點頭,反問道:「畢竟,聖上不是無意於她嗎?」

  便是再怎麼遲鈍,也該看出來,她這是用的激將法。蕭霽沉默片刻,稍顯無奈開口:「阿姐……」

  「喜歡與否,究竟要娶誰,得自己決定才行。說到底,這是你的親事,總沒有皇帝不急我來急的道理。」蕭窈悠悠調侃過,話鋒一轉,又認真道,「無論你最終想要立誰為后,阿姐總是會如從前一樣,站在你這邊。」

  蕭窈與他度過最動蕩的時局,這些年下來情誼深厚,與那些個面和心不和的兄弟姊妹相比,雖非直系血親,卻更似親姐弟。

  如今朝堂為著后位暗流湧動,不少人想要從中攫取利益,可蕭窈從未有過半分圖謀。

  她盼著他能好。

  不止是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更是他作為蕭霽這個切切實實的人而存在。

  時過經年,蕭窈不再是從前那個橫衝直撞的稚嫩公主,能駕輕就熟操縱權術,平衡各方,可骨子裡的東西卻始終未曾變過。

  蕭霽注視著她,笑道:「好。」

  有蕭霽出手,莊家那點麻煩實在不值一提。

  蕭窈得知莊曉青拜班漪為師,順理成章搬去學宮的消息後,便沒再著意過問。就連後來在學宮撞見一身青衫裝扮的蕭霽,都沒戳破,只當他是尋常寒門書生。

  天一日日熱了起來,盛夏漸至,晏游也抵達京城。

  他來得比預料中晚些,不過日子算得倒是正好,沒錯過瑤光與阿衡的生辰。

  晏游在京中雖也有自己的宅院,但久不在此,家中只留了看門的老僕,還是蕭窈遣人來提前收拾過,才不至於顯得太過蕭條。

  他原也不講究這些。

  換下風塵僕僕趕路的衣裳,便來了崔宅。

  才進踏進院門,瑤光已經蹦蹦跳跳地迎上來。

  「許久不見,瑤光長高許多。」晏游俯身將她抱起來,掂量了下,又看向一板一眼行禮問候的崔衡,朗聲笑道,「阿衡也是。」

  蕭窈早已備好解暑的涼茶。

  她打量著晏游,見他除卻因連日趕路的緣故曬黑些,旁的再沒什麼不好,這才鬆了口氣:「今日才至,是被什麼事情絆住?」

  「因湘州庶務多留了些時日。再者,中途回武陵看過,一來二去便晚了。」晏游解釋道。

  武陵也是晏游的故鄉。只是年歲漸長,從荊州到建鄴再到湘州,幾經輾轉。前次回武陵,還得追溯到當年重光帝駕崩,他代蕭窈送衣冠回鄉。

  建鄴與武陵相距太遠,隔著千山萬水,重光帝彼時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支撐舟車勞頓。他怕蕭窈難過,一直未曾提過身後事,直至臨終前才終於言明:

  待他去後,不必興師動眾折騰,只消送舊物回武陵,在妻女的墓旁立一處衣冠冢就好。

  蕭窈強撐著才沒落下淚來,強撐著笑,答應‌來。

  倒是一旁的瑤光哭了起來。

  她那時年紀還小,尚不明白何謂生死,只是見娘親傷心難過,外祖看起來也很不好,淚便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崔衡牽著她的手,死死抿著唇,眼底通紅。

  重光帝顫顫巍巍撫過瑤光的鬢髮,聲音極為虛弱,卻依舊如往日般和藹:「乖,不哭。」

  「窈窈也不要難過,」他目光柔和,望著最為疼愛的小女兒,「阿父這一生,再沒什麼憾事……」

  他算不得有雄才大略的帝王,但自坐到這個位置上,盡自己所能,問心無愧。而今得見天下太平,蕭窈日子過得稱心如意,又得以看了瑤光與阿衡這幾年,也盡夠了。

  「闊別這麼些年,阿父很想念你娘親,還有阿姐。」重光帝緩緩笑道,「待見面,我得告訴她們,窈窈如今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面,很厲害的女郎。還要把瑤光與阿衡講給她們聽……」

  蕭窈攥著他乾瘦的手,臉上始終掛著笑意,不住點頭。

  直至重光帝斷斷續續的聲音低至難辨,安詳地閉了眼,溘然長逝,她壓抑許久的情緒才徹底失控。靠在崔循懷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崔循輕撫著她的脊背,不住重復道:「我在。」

  此後很長一段時日,瑤光與阿衡總是陪在她身邊,蕭窈病過一場,漸漸從失去至親的悲痛之中緩過來。

  總是要向前看的。

  逝去的人在天有靈,也盼著她能夠高高興興,順遂無憂。

  而今聽晏游提及武陵,蕭窈臉上並無悲戚之色,只是帶著些溫柔的懷念。

  尚未開口,瑤光從晏游膝頭跳下,從腰間的香囊中取出最後一粒松子糖:「娘親吃糖。」

  瑤光自小嗜甜,只是吃多了難免牙疼,蕭窈便狠心定了規矩,每旬給的糖皆有定數。她寶貝得不得了,誰都不肯給,眼下卻並沒任何不捨,墊腳送到娘親唇邊。

  崔衡也抬頭看她,漆黑的眼眸如墨玉。

  蕭窈微怔,隨後低頭咬了那粒松子糖。

  甜意在唇齒間彌漫開,她笑道:「這時節,武陵山中景色頗好,你此行去得正是時候。我原也想著等再過一年半載,尋個閒暇,帶瑤光與阿衡去武陵轉轉。」

  晏游道:「既如此,屆時必得再來湘州,也好叫我當一回東道主。」

  蕭窈滿口應下,瞥見手邊的賓客名冊,又不由玩笑道:「如此,必得離家許久,她阿翁屆時不知要如何念叨呢。」

  崔翁著實是疼愛二人。

  譬如明日的生辰。在蕭窈看來,小小年紀實在沒必要太過隆重,家人聚在一處用頓飯也盡夠了。崔翁卻覺如此太過敷衍,每年到此時都要廣發請帖,連自己那幾位鬚髮皆白、走段路都需得喘口氣的老友一並邀來,熱熱鬧鬧的才行。

  蕭窈倒也不至於為這點事同崔翁相爭,掃人興致,便依他的意思安排了。

  是日,小壽星們齊齊換上裁製的新衣。

  二人相貌隨蕭窈多些,本就格外招人喜歡,更別說瑤光還嘴甜,登門的賓客任誰見了,皆是讚不絕口。關係親近些的長輩更是忍不住上手,摸摸頭,捏捏臉頰。

  崔衡對此不大自在,更沒法如瑤光這樣如魚得水。

  「阿兄若不喜歡,可以去太翁那裡躲躲。」瑤光貼近,同他咬耳朵,頗為貼心地提建議。

  崔衡正要點頭,對上瑤光難掩期待的目光,又立時警惕起來:「娘親要我看顧你。」

  天氣炎熱,瑤光最喜歡的食物便是冰酥酪,還曾因此鬧過肚子。娘親今日一早特地叮囑他,說是需得忙著招呼客人,叫他看顧好瑤光,莫要貪食涼物。

  瑤光打的主意泡湯,臉頰微微鼓起:「娘親自己都沒以身作則。」

  昨日傍晚,她還瞧見青禾姑姑趕在阿父放值回家前,偷偷送了冰酪給娘親。

  崔衡並未通融,一本正經道:「你應告訴阿父。他是見證,自會公正處理。」

  所謂一物降一物。

  瑤光在這種事上是拗不過自家兄長的,磨了磨牙,譴責道:「阿衡壞。」

  她原是隨口玩笑,見兄長垂眼不語,立時又後悔起來,忙上前拉著他的衣袖解釋。

  待到將人哄好,早就忘了冰酪的事。

  蕭窈對此毫無所覺,送走賓客閒下來後,搖著團扇,要了解暑的冰碗。

  她琢磨著崔循一時半會兒應當不會回來,哪知還沒吃完,廊下已經傳來青禾刻意抬高的問安聲。一聽便知,是遞消息的。

  崔循挑開竹簾進次間時,蕭窈正斜倚著榻几,若無其事翻看著禮單。

  小几上放著青瓷碗,空落落的。

  崔循道:「在吃什麼?」

  蕭窈作勢捏了捏脖頸:「與人說了大半日的話,嗓子啞,叫灶房煮了潤喉的湯。」

  「這樣。」崔循微微頷首,「是我誤了,還以為是冰碗。」

  蕭窈乾巴巴笑著:「豈會?」

  崔循道:「也是。你既與瑤光約法三章,要以身作則,豈會言而無信?」

  蕭窈:「……」

  她沒好氣瞪了崔循一眼。

  崔循修長的手指落在她嫣紅的唇上,觸及尚未褪去的涼意,低笑道:「你應攬鏡看看。實是太過明顯,叫人難以佯裝毫不知情。」

  蕭窈幽幽嘆了口氣。

  早知道會被戳穿,方才就不吃那麼急了,到現在舌尖都還沒緩過來。

  「今日天氣分外炎熱,叫人頭昏腦漲。」蕭窈在他指尖輕咬了下,留下淺淺的齒痕,又一臉無辜道,「雖說當初請你當見證,但事有例外,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崔循眉尖微挑:「這是要?」

  「賄賂見證人。」

  猶帶涼意的唇舌貼近時,崔某人短暫地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沒能「公正廉明」。

  坦然、從容地,收了這份賄賂。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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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詩酒趁年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番外 養孩子的二三事(五)

  蕭霽近來不大對勁。

  不過蕭窈不似早年重光帝在時那般常常入宮,又因晏游難得來建鄴,分去不少注意,以致並沒及時發覺。

  還是聽崔循提及,才知此事。

  崔循與蕭霽既是君臣,也是親戚,非尋常朝臣能及。只是崔循的性情擺在這裡,政務為他料理得井井有條,但從不會主動過問私事。

  他會主動提及,便說明蕭霽這「不對勁」的狀態已經影響到處理政事。

  「哪裡不對?」蕭窈倚著迎枕,關切道,「是身體有何不適?還是旁的什麼?」

  「不似身體有礙。不過議事時,屢屢心不在焉,倒像是記掛著什麼。」崔循解了腰間蹀躞帶,褪去朱紅官服,自顧自更衣。

  蕭窈挪開視線,斂了斂心神:「待我入宮問問。」

  說著,又琢磨道:「只是阿霽如今年紀漸長,有自己的主意,已是個小啞巴……」

  崔循換了家常衣物,見她猶在為蕭霽苦惱,隱隱後悔提及此事。

  「此事倒不如問謝潮生去。」蕭窈緩緩叩著小几,篤定道,「他與阿霽亦師亦友,平日又對這些格外上心,必然知曉個中緣由。」

  崔循短暫沉默片刻,頷首道:「既如此,這幾日議事時若得空,我來問他就是。」

  他對旁人私事從來興致缺缺,叫人很難想像,主動打聽的情形。

  蕭窈強壓笑意,煞有介事道:「那就有勞了。」

  但崔循的打算沒能成。在他得空尋謝昭問詢之前,謝昭已經先一步登門造訪,來見蕭窈。

  「稀客。」蕭窈一聽通傳便猜到謝昭為何而來,「阿霽近來為何事牽腸掛肚?我原還想著要向你打聽來著。」

  謝昭道:「此事真論起來,還是因你而起。」

  蕭窈一怔,不明所以道:「這話從何說起?」

  「前些時日,莊二娘子識破了聖上的身份,冷落許多,避而不見。」謝昭言簡意賅道明原委。

  蕭窈幾欲反駁,但想了想,這事的確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畢竟一開始的確是她出的主意,攛掇蕭霽扮作寒門書生,上巳日去學宮湊熱鬧。只不過那時誰又能想到,會演變成這般境況。

  蕭窈心情頗為復雜地瞥了謝昭一眼:「原來你專程登門,是要我為此負責來了。」

  謝昭失笑:「豈敢。不過是想著,此事由你出面料理,興許更為得宜。」

  畢竟莊娘子是女郎,又是班漪的弟子。而遍數建鄴,有資格過問蕭霽私事的人,也就只有蕭窈這個阿姐了。

  於情於理,她是最合適出面的人選。

  蕭窈無語凝噎:「若莊娘子對我亦是避而不見呢?」

  謝昭搖了搖頭,正欲開口,卻只聽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

  「我可以去。」

  瑤光扒著門,露出雙水靈靈的杏眼,也不知在外邊偷聽了多少。蕭窈沖她招了招手,好笑道:「此事與你有什麼干係?」

  「娘親不是擔憂莊姐姐不見你嗎?」瑤光仰頭,自信滿滿道,「莊姐姐喜歡我。會見我的。」

  這話倒也有憑據。

  前些時日瑤光生辰,班漪前來祝賀,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向來深居簡出,不喜交際的莊曉青也隨之一同前來,便是為著瑤光當日曾在雅集上「仗義執言」,幫自己解圍。

  此外,蕭窈每回去學宮與班漪敘舊,瑤光難以在房中久坐,總會出去玩。只要手頭沒有緊要事務,莊曉青大都會陪她。

  謝昭雖不知前情,還是被瑤光這自信模樣給逗笑了:「正是。誰能不喜歡咱們瑤光?」

  蕭窈雖覺未必靠譜,但真往學宮去時,還是將分外積極的瑤光一並帶上。

  在學宮門外,恰撞見輕車簡行來此的蕭霽。

  姐弟兩人打了個照面。

  蕭霽稍顯局促,盡可能自然地開口道:「我有些學問上的困惑,來向堯祭酒請教。」

  蕭窈不尷不尬笑道:「我來尋班師姐閒話。」

  瑤光看了看自家娘親,又看了看舅父,坦然道:「我來尋莊姐姐。」

  蕭窈:「……」

  她看向同樣噎得說不出話的蕭霽,扶了扶額,向瑤光道:「叫舅父陪你去。」

  瑤光欣然應下,上前牽了舅父的衣袖。

  蕭霽先是吃了閉門羹,這些時日遣人送的書信也石沉大海,毫無回音。若不是被瑤光牽著衣袖,只怕還要躊躇好一會兒,才到莊曉青居住的院落。

  此處小院頗為僻靜,楓葉漸染,在秋風中簌簌作響。

  莊曉青正幫著班漪整理書稿,專心致志,未曾留意腳步聲。待到瑤光開口才回過神,抬眼看去。

  她的確很喜歡長公主家這位小女郎。

  只是眉眼間才浮現的笑意,在瞥見瑤光身後的蕭霽時,僵了僵。

  瑤光道:「莊姐姐,這是我舅父。」

  莊曉青點點頭,才起身,蕭霽已搶先一步攔下:「不必多禮。」

  瑤光上前拉著她的衣袖,搖了搖,一臉認真道:「阿衡與裴雎他們惹我生氣時,我也不大想理會。但娘親告訴我,無論什麼事情都要說清楚才好,不能自己生悶氣。」

  莊曉青在知曉蕭霽身份時,已決定要與他斷絕往來。她看中的是那個不卑不亢,才華橫溢的寒門書生,而非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在莊家時已經厭煩姊妹相爭的日子。

  更不曾想過,要入宮與旁的女郎勾心鬥角。

  既非同路人,實在沒有必要多費口舌。

  但莊曉青怎麼也沒料到,蕭霽竟能請來瑤光這麼個小女郎當說客,望著她那雙滿是期待的眼,一時難以說出回絕的話。

  「舅父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瑤光想想這些年從舅父那裡得的諸多禮物,努力幫腔道,「莊姐姐消消氣,聽他解釋好不好?」

  莊曉青終於鬆口,頷首道:「好。」

  蕭窈輕車熟路來到自家師姐這裡。班漪批閱著學子新交上來的文章,她則在一旁吃著杏乾,有一搭沒一搭地今日來的緣由講了。

  「青娘既不求榮華富貴,也不指望為家中爭什麼榮寵,與其入宮為后妃,與人勾心鬥角,還不如在學宮自在。」班漪無奈瞥她,「若非因你出的這主意,她真遇著聖上,只有躲著的份。」

  蕭窈自知理虧,弱弱辯解:「她與阿霽先前既兩情相悅,也算投緣。」

  「話是沒錯。可……」班漪欲言又止。

  可陰差陽錯,究竟能不能修成正果,又是另一回事。

  兩人面面相覷,遲疑間,廊下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瑤光快步進門,身上的紅裙豔麗如火,格外惹眼。

  班漪打量她的模樣,奇問:「誰惹我們瑤光不高興了?」

  瑤光的情緒很好分辨,尤其是那微微鼓起的臉頰,滿是不情不願。

  「舅父過河拆橋。」瑤光抱怨,「我替他勸了莊姐姐。他卻不肯容我留下,偏要攆我離開……」

  班漪同蕭窈對視,從對方臉上看到明晃晃的笑意。

  蕭窈輕咳了聲,柔聲解釋:「不是過河拆橋,是你舅父與莊姐姐有話要說。你若留在那裡,他只怕會難為情,說不出口。」

  班漪笑道:「瑤光年紀再大些,就明白了。」

  「我知道。」瑤光記起從兄長那裡聽來的話,煞有介事道,「舅父想要娶莊姐姐,立她為后,對不對?」

  蕭窈模棱兩可道:「待過些時日,便知道了。」

  她知道蕭霽喜歡莊娘子,但這份喜歡有多深,又能為之做到哪種程度,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世俗意義上來說,莊曉青不過是莊家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於后位而言並不相襯。

  但若蕭霽真決意如此,朝臣倒也沒法真攔著不許。

  畢竟他已經坐穩皇位,並非任人操控的傀儡,還有蕭窈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邊。

  無非就是要忍耐他們喋喋不休的勸諫,與沒完沒了的奏疏。

  蕭窈早就習慣朝臣們動不動搬出祖宗禮法那套,同崔循提及此事時,幽幽道:「得叫侍衛多留意些,免得再有人不依不饒,要為此一頭撞死在大殿上。」

  崔循一聽便知,她這是記起昔年舊事。

  那時他遠在湘州,建鄴暗流湧動,有人不惜在朝會上死諫,只為了能將蕭窈拖下水。

  那件事蕭窈解決得很漂亮,將計就計,反將一軍。崔循既欣慰於她的手段,又總是遺憾,自己當初未能在她身邊。

  他攥著蕭窈的手,緩緩道:「今時今日,不至於此。」

  這話的確沒錯,只是真到那一日,還是有朝臣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大殿上。因為蕭霽不僅要立莊曉青為后,還回絕了選妃嬪入宮的提議。

  雖未明言,但大有要為其空置後宮的意思。

  豈有此理?

  就連自太子時期便跟隨蕭霽的朝臣,都有忍不住上書勸諫的。

  一時間,因此而起的爭議甚囂塵上,當真能將人的耳朵都聽出繭來。

  朝中爭論不休,平日不問政務的家君們聚於一處賞菊品茶時,也不免提及此事。

  適逢今日蕭窈入宮,將一雙兒女留在家中,崔翁來裴翁處赴宴時,便順勢將瑤光與阿衡一並帶上。

  園中各色秋菊足有十餘種,顏色各異,姿態萬千。

  瑤光今日穿著豔麗的金線雀羽裙,穿行其中,恍若斑斕翩躚的蝶。她挨個看過去,若遇上不認得的菊花品種,便回過頭問兄長。

  崔翁看著他二人漸行漸遠,這才收回視線,將注意放回這場閒談上。

  「……聖上如此行事,著實是年輕了些。不過倒也無需為此同他較勁。」裴翁捋著雪白的鬍鬚,老神在在道。

  「正是這個道理。」有人附和道,「眼下勸再多,只會適得其反。待到過個三五年,又興許用不了那麼久,聖上自己便改了主意。」

  少年人的喜歡,縱使當下再怎麼熱切,不見得能維繫多久。天長日久的,感情慢慢就淡了,又或是有容色更好的、更討喜的人出現,自然移情別戀。

  在場諸位皆是上了年紀的過來人,對此心照不宣,一笑置之。

  崔翁本該如此,卻不由皺了皺眉,尤其是抬眼看向遠處,發覺裴雎不知何時又出現在瑤光身側時。

  於士族子弟而言,納妾是稀鬆平常之事,興許還會有沒名沒分的通房侍婢。如崔循這般,才是少之又少。

  崔翁從前未覺有何不妥,還一度埋怨過長孫「糊塗」。

  但眼下設身處地想了想,若他日有人情真意切求娶了瑤光,三年五載便要移情別戀,又或是納妾,與旁的女子不明不白廝混……

  火氣立時就上來了。

  崔翁冷笑著,端起敗火的菊花茶,抿了口。

  裴翁覺察老友的神色不大對,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自家小郎與崔家的小女郎站在一處說著些什麼。

  言笑晏晏,極為融洽。

  因而愈發疑惑,不由問道:「崔兄有何不適?」

  崔翁道:「只是在想瑤光將來的親事。」

  連帶著裴翁在內的家君們當即將立后之事拋之腦後,含笑打探他的心意。

  畢竟崔氏這位掌上明珠實在太過金貴。

  縱不論她模樣出眾,聰明伶俐。有崔循這麼個權臣的父親,娘親是手掌宿衛軍的長公主,當今聖上、還有鎮守湘州那位晏大將軍又是她的舅父。

  無論哪一條挑出來,都極有分量。

  只是因她實在年輕,未到談婚論嫁的年紀,若不然早不知多少人來試探。

  適逢瑤光看完花回來,身側跟著亦步亦趨的裴雎,便有人以為猜中了崔翁心思,含酸道喜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雖有惋惜,但裴小郎的確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論出身相貌、儀態才識,皆無可挑剔。

  哪知崔翁並沒要同裴家定娃娃親的意思。

  崔翁擱了茶盞,微微一笑:「琢玉疼愛女兒,我亦不捨瑤光別嫁,他日招贅一夫婿,也未嘗不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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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59:14 |只看該作者
卷五:詩酒趁年華 第一百五十二章 番外 沐雪白首

  崔翁這番招贅的說辭震驚四座。

  在場的諸位家君到這般年紀,見多識廣,修身養氣,早已是修煉多年的老狐狸。但還是有人因為嗆了茶水,咳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

  此事在士族中傳開後,眾人暗暗咋舌,最先浮現心頭的想法是,怎能如此?

  但冷靜下來細想,還真能。

  崔氏這般疼愛自家小女郎,就差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便是招贅個夫婿,又算得了什麼?誰還能反對不成?

  百感交集,到最後便只剩豔羨,感慨這位小女郎實在是會投胎。

  蕭窈知曉崔翁當眾表態後,樂不可支,笑倒在崔循懷中:「祖父怕是都不記得,當年特地將我騙來別院,要我離你遠些的舊事了。」

  兩相對比,實是天上地下。

  崔循抓住她不大安分的手,頷首道:「祖父這些年,的確變了許多。」

  早些年,崔翁實則是個古板而嚴苛的長輩。

  但興許是漸漸上了年紀,尤其是在瑤光與阿衡降生後,他整個人倒真成了慈眉善目的老爺子,添了些煙火氣。

  「說起來,祖父這主意的確不錯,我也不捨得瑤光將來嫁到別家去。」蕭窈勾著他的脖頸,戲謔道,「你猜,裴家還會容他家小郎親近瑤光嗎?」

  答案顯而易見。

  畢竟裴雎可是長房嫡出,自幼機敏過人,不輸他那位少有才名的兄長。家中長輩寄予厚望,又豈會容他去給別家當贅婿?

  裴翁那日聽了崔翁的說辭,再看向恨不得圍著崔瑤光轉的裴雎,險些沒繃住,勉強笑著附和幾句。

  待緩過那陣,他著人將裴雎找來,吩咐道:「今後離崔家那丫頭遠些。」

  裴雎來時還擺弄著年節時要送瑤光的機關木雀,被這句砸了個暈頭轉向,有生以來頭一回質疑太翁:「為何?」

  裴翁沒好氣瞪他一眼,又覺難以啟齒,抬手將他打發走了。

  想要疏遠兩個孩子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平日也就筵席上能見一見。裴家得了老爺子授意,再接了請帖出門時,便不再帶裴雎,留他在家中好好念書。

  裴雎很快覺出其中蹊蹺,卻又無可奈何。

  待到年節時,往來交際的宴飲愈多。裴斂接了謝家的請帖,正欲赴宴,一出門卻撞見裴雎候在院外。

  他正是抽條生長的年紀,身量愈高,人也顯得清瘦些許。臉上的稚氣逐漸褪去,骨相輪廓愈顯,低聲喚道:「兄長。」

  裴斂心下嘆了口氣:「何事?」

  「今日是謝家賞花宴,兄長帶我去,好不好?」

  裴斂明知故問:「你去做什麼?」

  「我先前答應要送瑤光禮物。兄長從前教我言而有信,不能失約。」裴雎捏了捏袖中攏著的木雀。

  模樣看起來既認真,又透著股可憐。

  裴斂想著兩家交好,總沒有從今往後就叫他與崔瑤光徹底斷絕關係的道理,便是見一面也沒多大妨礙。

  心一軟,便應了下來:「只此一回。」

  在同去的馬車中,裴斂語重心長叮囑:「你應知道這是太翁的意思。咱們裴家兒郎,便是再怎麼不成器,也沒有入贅別家的道理。」

  裴雎已經知曉其中緣由,點點頭,沉默不語。

  謝家臨湖這片紅梅開得極好,每逢年節,總會廣發請帖邀人賞花。蕭窈偶然風寒,沒赴宴,但瑤光卻不想錯過這場熱鬧,跟著陽羨大長公主來玩。

  大長公主與人寒暄閒談,她在梅林閒逛,想要挑一枝最好看的給娘親帶回去。

  迎面遇著裴雎時,瑤光愣了愣,旋即笑道:「你是生病了不成?好些時日不曾見到你。」

  裴雎莫名舒了口氣。

  早些時候長兄問他為何來此,他沒好意思說,因瑤光實在是個記性不好的女郎,長久不見,恐怕她將自己給忘了。

  瑤光向他伸出手,理直氣壯道:「我的木雀呢?」

  裴雎心情復雜取出袖中木雀,還有隻木雕的狸奴,一看便知是雪團的模樣。珍而重之放到她掌心:「這是年節禮。賀你新年安樂。」

  「為何這時給我?」瑤光摸著狸奴的耳朵,有些不解。

  裴雎道:「我今後需得在家中好好念書,不常出門,未必能見。」

  「難不成你將來也要去考春試?」瑤光訝異過,眉眼彎彎道,「今春我與阿衡去看過他們,簪著花,騎著馬從街上過,倒也有趣。」

  那是高中的學子赴瓊林宴時的裝扮。

  她繪聲繪色描述當時見到的情景,裴雎專心致志聽著,片刻後忽而開口道:「我會考頭名。」

  這些年,想要在春試中嶄露頭角,躋身仕途的不勝其數。有人為功名利祿,也有人懷揣一腔熱血,盼著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裴小郎不大一樣。

  後來,金殿傳臚,簪花遊街。

  為首的清俊少年吸引了周遭百姓的所有注意。他對扔來的手帕香囊視而不見,將髮上簪的花送予茫然看熱鬧的少女,問,「那些人都配不上你。我入贅給你,好不好?」

  大庭廣眾,擲地有聲。

  不過,那都是經年後事了。

  崔瑤光看著面前彷彿心血來潮的裴雎,好心道:「那你莫要與阿衡撞到同年。他將來也要考春試。」

  於情於理,這話都沒什麼問題。

  畢竟崔衡是她兄長,更為親近。何況裴雎與她說話這會兒,崔衡應當正在看書。若真撞到同年,怎麼想都是阿衡更厲害些。

  家中的崔衡翻過一頁紙,蹭了蹭鼻尖。

  蕭窈瞥見他這模樣,催促道:「快到別處去。仔細被我傳染了風寒。」

  「娘親喝完藥,我便走。」崔衡放下手,「興許是瑤光在背後念我。」

  見他一本正經說出這話,蕭窈沒忍住笑出聲。她硬著頭皮將剩下半碗藥灌了下去,含著蜜餞,含糊不清地將人悉數趕走。

  屋中碳火很足,暖香熏人。

  她翻看著撥給宿衛軍的年節獎賞,酌情多添了些,不多時藥勁上湧,就這麼倚著迎枕睡去。

  待到再醒來時,天色暗下來,她也已經躺在綿軟的床榻上,被錦被裹得嚴嚴實實。

  病中的腦子有些遲鈍,尚未反應過來,溫熱的茶水已經遞到唇邊。

  蕭窈潤了潤喉,悶聲道:「何時回來的?我竟不知。」

  「見你睡得沉,便沒叫醒。」崔循聽著她的聲音,不自覺皺眉,「醫師怎麼說?」

  蕭窈記不清醫師所說的那些術語,想了想,言簡意賅道:「不是什麼要緊的病症,吃些藥,睡上一覺,發發汗便好了。」

  見崔循依舊未曾展眉,蕭窈勾著他衣袖,玩笑道:「要麼你親我一下吧。興許就好了。」

  崔循半是好笑半是無奈:「我不是藥。」

  「你高興些,不要皺眉,我看著也心情舒暢,自然就能早些痊癒。」蕭窈搬出一套她獨有的歪理邪說。真到崔循低下頭,卻又將錦被扯上來遮了半張臉,「不要。真被我傳了風寒,就不好了。」

  她病這幾日,都不大留瑤光與阿衡在自己身側久留,一度還想要讓崔循暫且搬去書房。

  只是才一提,就被他回絕了。

  「無妨。」崔循拉下錦被,含著她溫軟的唇舌,低聲道,「我幫你發發汗。」

  醫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蕭窈被親得喘不上氣,無力分辯,聽之任之了。

  不管怎麼說。

  最後的結果倒也的確是發了汗。不能說毫無效用。

  蕭窈痊癒後,瑤光照舊每日來她這裡。她料理著年節庶務,閒暇時,便手把手地教瑤光剪窗花。

  瑤光在這方面格外捧場,每當她剪出一個新樣式,都會拍手道:「娘親厲害!」

  為此,瑤光難得能靜下心坐上許久。

  她學了幾日,剪出許多乍一看有模有樣,細看起來彷彿又不是那麼回事的窗花。其中那株松樹,與看起來彷彿吃多了的肥美仙鶴,被她送到了太翁那裡。

  崔翁半點沒嫌棄,樂呵呵地稱讚她心靈手巧,甚至親自貼在了最顯眼的窗上。力求每個登門造訪的人都能看到。

  崔衡也得了圓滾滾的玉兔剪紙,不曾貼在窗上招搖,只是夾在了自己近來常看的書中,權當書簽。

  轉眼便是除夕。

  一大早,蕭窈尚未起床,瑤光就已經分外歡快地跑來,身後則是抱著斗篷追她的崔衡。

  崔衡年少持重,言行舉止都學著父親,輕易不會疾走跑動,也就只有在瑤光的事情上會如此。

  他追上妹妹,將人按在原處,妥貼繫好斗篷才鬆開手。

  「娘親,娘親,下雪了!」瑤光衣上沾染的雪花在房中暖氣的熏染下漸漸融化。她趴在床邊,眼睛明亮,「咱們出去玩。」

  母女在這種事情上總能一拍即合。

  蕭窈殘存的睏意立時褪去,欣然起身:「好。」

  朝會後官署無事,崔循早早歸家。只是才進門,便有東西迎面飛來,擦著鬢髮而過。

  落在地上,成了一攤碎雪。

  崔循:「……」

  「阿父……」瑤光手中攥著才團成的雪球,看著自家一臉無語的父親,訕訕笑道,「我錯了。」

  蕭窈笑得扶樹。

  她披著大紅斗篷,衣擺在雪地中鋪開,人比枝頭盛開的梅花還要豔麗幾分。樹下堆著才具雛形的小獸,憨態可掬。

  恍惚間,倒像昔年荊州初見。

  崔循緩步上前,牽著她的手將人從雪地拉起來,又順勢攏在掌心:「不冷嗎?」

  蕭窈連聲道:「不冷。」

  只是那冰涼的手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崔循很想攬著腰將人帶入暖閣,但垂眼同她對視片刻,到底還是讓步,吩咐僕役備了驅寒的薑湯。

  他替蕭窈拂去鬢髮上的細雪,戴好兜帽,這才鬆手:「我去煮茶。」

  蕭窈生恐他反悔,忙不迭點頭。

  瑤光還在樂此不疲地拉著兄長與自己玩打雪仗的遊戲。偶爾會湊到娘親身邊,看看那隻小老虎堆得怎麼樣。

  中途還特地去書房,從棋簍中摸了兩粒墨玉棋子,用來給雪老虎當眼睛。

  崔循看在眼中,低低笑了聲。

  蕭窈回頭看,只見崔循已經換了家常衣衫,坐於廊下煮茶。水汽朦朧,青綠的衣衫潤如煙雨,目光落在她身上,專注而溫柔。

  蕭窈心中一動。

  指尖正畫著的老虎額上紋路歪了些,也懶得計較,提著衣裙挪到廊下。

  崔循將茶水遞與她。

  「不想喝茶,」蕭窈捧著茶盞暖手,軟聲道,「給我溫一壺酒。」

  崔循看了眼天色,不大認同。

  一早就要喝酒,的確有點說不過去。蕭窈卻沒放棄,牽著他的衣袖搖搖晃晃:「只一點點姑母帶來的果酒,通融一下,好不好?」

  她貼近些,撒嬌喚他:「琢玉,琢玉……」

  崔循含笑嘆了口氣,終於還是應下。

  將紅泥小爐上的清茶換成了甜酒。

  蕭窈依偎在崔循身側,慢悠悠喝了半盞酒,又拉著他起身去看自己堆的小老虎。

  雖沒明言,但臉上寫滿了「誇我」。

  崔循學著瑤光的樣子,稱讚道:「很厲害。」

  雪下得愈緊,白茫茫一片。不多時,鬢髮上就覆了層薄雪。崔循想替她拂去,卻被蕭窈拉住。

  蕭窈身上沾染著微甜的酒氣,仰頭看他,笑盈盈道:「這是不是就叫,白首偕老。」

  崔循失笑:「是。」

  四季流轉,十年百年。

  總是長長久久在一處的。

  (全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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