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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詩酒趁年華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 養孩子的二三事(四)
雖說裴雎再三推辭,但宴罷回家,崔衡立時就翻出那方雀金硯,準備要人送去裴家。
這是他極為喜歡的物件。
可眼下為了代瑤光還人情,給得乾淨俐落,未見絲毫不捨。
蕭窈在回來的馬車上已知此事原委,見此,著六安將這硯台給崔衡送回去:「這樣的事,哪裡用得著他一個孩子費心?」
且不說有她與崔循在,便是崔翁知曉,也只消一句話便安排妥當。
「小郎是一門心思護著妹妹呢。」青禾替她卸去釵環,調侃道。
蕭窈摘下耳飾,隨手撂在案上:「年紀不大,心思卻多,當真是隨了他阿父……」
崔循挑了竹簾進門時,恰聽到這麼一句帶著些親暱的埋怨。他接過青禾手中的髮梳,將人打發出去,不疾不徐道:「今日去裴家祝壽,阿衡做什麼了?」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孩子間的玩笑罷了。」蕭窈三言兩句講罷,一笑置之。
崔循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低笑道:「阿衡既是兄長,合該如此。」
蕭窈就猜到崔循會是這麼個態度,無言以對,待到被他攬著腰從坐席上抱起來後,一時再顧不得旁的,由他去了。
哪知又過幾日,此事不知怎麼傳到崔翁耳中,隨後便傳出了他老人家收購狸奴的消息。大有要尋個更好、更可愛的狸奴,送與瑤光的意思。
蕭窈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這有什麼好較勁的。
最後還是瑤光自己過去,說只要雪團就好,再不用旁的。又一通甜言蜜語,才好不容易哄得崔翁就此作罷。
崔衡倒是沒再做什麼,一切如舊,只是將晨起念書的功夫分出一半,隨著武師學些強身健體的拳法。
這武師是宿衛軍中挑上來的,雖比不得晏游那般武藝高超,但教些簡單的功夫不在話下。崔衡在這方面也如他阿父,學什麼都很快,不過月餘已經能將一套拳法打得像模像樣。
這種時候,瑤光往往才起床,睡眼惺忪地抱著雪團在窗邊看,有時還會頗為捧場地拍拍手。
自己雖沒練,但起到鼓舞氣氛的作用。
裴家壽宴那日,蕭窈並沒如願見到莊二娘子。
莊夫人只帶了自己所出的六娘子,態度格外殷勤,被問及二娘子時臉色微變,旋即又笑道:「青娘性子孤僻,本就不喜往來交際,搬來京都後更是如此。我雖勸過,卻不見有何效用。」
蕭窈一聽便知道問不出什麼中肯話,琢磨著改日去學宮時問問自家師姐,卻不料班漪竟先為著莊二娘子尋到她這裡來。
「青娘到了適婚的年紀,只是她那位嫡母你應當也有所耳聞,是個面善心黑的,安排相看的親事實是……」班漪頓了頓,轉而嘆道,「我與她過世的生母曾有些交情,於心不忍。」
蕭窈道:「師姐是想為她說門合適的親事?又或是另有旁的打算。」
「上巳那日她來學宮,自言不願婚配,只求能跟隨我身側,潛心鑽研學問。」班漪坦言,「我這些時日想了許久,想要收曉青為徒,留她在學宮幫忙。」
蕭窈會意:「師姐是怕莊家不肯放人。」
「正是。」班漪道,「我思來想去,也沒什麼萬全的法子,只好托到你這裡來了。」
禮義孝道皆是能壓死人的存在。
莊曉青既頂著這個姓氏,便會受其束縛,若料理不當,極易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可若是由蕭窈出面,莊家縱是有再多不滿,也不敢在人前搬弄是非。
蕭窈頷首道:「師姐放心,我著人去辦就是。」
時至今日,這樣的事於蕭窈而言壓根算不得什麼麻煩,輕描淡寫一句便已足夠。只是班漪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她這個「著人去辦」,找的竟然是當今聖上。
蕭霽聽完來龍去脈,遲疑道:「阿姐這是何意?」
「我是想著,莊二娘子當日機緣巧合寬慰過你,怎麼說都是一番好意。你隨手幫她,也算投桃報李,有始有終。」蕭窈意味深長道。
蕭霽掂量她的措辭:「有始有終?」
蕭窈神色自若點了點頭,反問道:「畢竟,聖上不是無意於她嗎?」
便是再怎麼遲鈍,也該看出來,她這是用的激將法。蕭霽沉默片刻,稍顯無奈開口:「阿姐……」
「喜歡與否,究竟要娶誰,得自己決定才行。說到底,這是你的親事,總沒有皇帝不急我來急的道理。」蕭窈悠悠調侃過,話鋒一轉,又認真道,「無論你最終想要立誰為后,阿姐總是會如從前一樣,站在你這邊。」
蕭窈與他度過最動蕩的時局,這些年下來情誼深厚,與那些個面和心不和的兄弟姊妹相比,雖非直系血親,卻更似親姐弟。
如今朝堂為著后位暗流湧動,不少人想要從中攫取利益,可蕭窈從未有過半分圖謀。
她盼著他能好。
不止是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更是他作為蕭霽這個切切實實的人而存在。
時過經年,蕭窈不再是從前那個橫衝直撞的稚嫩公主,能駕輕就熟操縱權術,平衡各方,可骨子裡的東西卻始終未曾變過。
蕭霽注視著她,笑道:「好。」
有蕭霽出手,莊家那點麻煩實在不值一提。
蕭窈得知莊曉青拜班漪為師,順理成章搬去學宮的消息後,便沒再著意過問。就連後來在學宮撞見一身青衫裝扮的蕭霽,都沒戳破,只當他是尋常寒門書生。
天一日日熱了起來,盛夏漸至,晏游也抵達京城。
他來得比預料中晚些,不過日子算得倒是正好,沒錯過瑤光與阿衡的生辰。
晏游在京中雖也有自己的宅院,但久不在此,家中只留了看門的老僕,還是蕭窈遣人來提前收拾過,才不至於顯得太過蕭條。
他原也不講究這些。
換下風塵僕僕趕路的衣裳,便來了崔宅。
才進踏進院門,瑤光已經蹦蹦跳跳地迎上來。
「許久不見,瑤光長高許多。」晏游俯身將她抱起來,掂量了下,又看向一板一眼行禮問候的崔衡,朗聲笑道,「阿衡也是。」
蕭窈早已備好解暑的涼茶。
她打量著晏游,見他除卻因連日趕路的緣故曬黑些,旁的再沒什麼不好,這才鬆了口氣:「今日才至,是被什麼事情絆住?」
「因湘州庶務多留了些時日。再者,中途回武陵看過,一來二去便晚了。」晏游解釋道。
武陵也是晏游的故鄉。只是年歲漸長,從荊州到建鄴再到湘州,幾經輾轉。前次回武陵,還得追溯到當年重光帝駕崩,他代蕭窈送衣冠回鄉。
建鄴與武陵相距太遠,隔著千山萬水,重光帝彼時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支撐舟車勞頓。他怕蕭窈難過,一直未曾提過身後事,直至臨終前才終於言明:
待他去後,不必興師動眾折騰,只消送舊物回武陵,在妻女的墓旁立一處衣冠冢就好。
蕭窈強撐著才沒落下淚來,強撐著笑,答應來。
倒是一旁的瑤光哭了起來。
她那時年紀還小,尚不明白何謂生死,只是見娘親傷心難過,外祖看起來也很不好,淚便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崔衡牽著她的手,死死抿著唇,眼底通紅。
重光帝顫顫巍巍撫過瑤光的鬢髮,聲音極為虛弱,卻依舊如往日般和藹:「乖,不哭。」
「窈窈也不要難過,」他目光柔和,望著最為疼愛的小女兒,「阿父這一生,再沒什麼憾事……」
他算不得有雄才大略的帝王,但自坐到這個位置上,盡自己所能,問心無愧。而今得見天下太平,蕭窈日子過得稱心如意,又得以看了瑤光與阿衡這幾年,也盡夠了。
「闊別這麼些年,阿父很想念你娘親,還有阿姐。」重光帝緩緩笑道,「待見面,我得告訴她們,窈窈如今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面,很厲害的女郎。還要把瑤光與阿衡講給她們聽……」
蕭窈攥著他乾瘦的手,臉上始終掛著笑意,不住點頭。
直至重光帝斷斷續續的聲音低至難辨,安詳地閉了眼,溘然長逝,她壓抑許久的情緒才徹底失控。靠在崔循懷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崔循輕撫著她的脊背,不住重復道:「我在。」
此後很長一段時日,瑤光與阿衡總是陪在她身邊,蕭窈病過一場,漸漸從失去至親的悲痛之中緩過來。
總是要向前看的。
逝去的人在天有靈,也盼著她能夠高高興興,順遂無憂。
而今聽晏游提及武陵,蕭窈臉上並無悲戚之色,只是帶著些溫柔的懷念。
尚未開口,瑤光從晏游膝頭跳下,從腰間的香囊中取出最後一粒松子糖:「娘親吃糖。」
瑤光自小嗜甜,只是吃多了難免牙疼,蕭窈便狠心定了規矩,每旬給的糖皆有定數。她寶貝得不得了,誰都不肯給,眼下卻並沒任何不捨,墊腳送到娘親唇邊。
崔衡也抬頭看她,漆黑的眼眸如墨玉。
蕭窈微怔,隨後低頭咬了那粒松子糖。
甜意在唇齒間彌漫開,她笑道:「這時節,武陵山中景色頗好,你此行去得正是時候。我原也想著等再過一年半載,尋個閒暇,帶瑤光與阿衡去武陵轉轉。」
晏游道:「既如此,屆時必得再來湘州,也好叫我當一回東道主。」
蕭窈滿口應下,瞥見手邊的賓客名冊,又不由玩笑道:「如此,必得離家許久,她阿翁屆時不知要如何念叨呢。」
崔翁著實是疼愛二人。
譬如明日的生辰。在蕭窈看來,小小年紀實在沒必要太過隆重,家人聚在一處用頓飯也盡夠了。崔翁卻覺如此太過敷衍,每年到此時都要廣發請帖,連自己那幾位鬚髮皆白、走段路都需得喘口氣的老友一並邀來,熱熱鬧鬧的才行。
蕭窈倒也不至於為這點事同崔翁相爭,掃人興致,便依他的意思安排了。
是日,小壽星們齊齊換上裁製的新衣。
二人相貌隨蕭窈多些,本就格外招人喜歡,更別說瑤光還嘴甜,登門的賓客任誰見了,皆是讚不絕口。關係親近些的長輩更是忍不住上手,摸摸頭,捏捏臉頰。
崔衡對此不大自在,更沒法如瑤光這樣如魚得水。
「阿兄若不喜歡,可以去太翁那裡躲躲。」瑤光貼近,同他咬耳朵,頗為貼心地提建議。
崔衡正要點頭,對上瑤光難掩期待的目光,又立時警惕起來:「娘親要我看顧你。」
天氣炎熱,瑤光最喜歡的食物便是冰酥酪,還曾因此鬧過肚子。娘親今日一早特地叮囑他,說是需得忙著招呼客人,叫他看顧好瑤光,莫要貪食涼物。
瑤光打的主意泡湯,臉頰微微鼓起:「娘親自己都沒以身作則。」
昨日傍晚,她還瞧見青禾姑姑趕在阿父放值回家前,偷偷送了冰酪給娘親。
崔衡並未通融,一本正經道:「你應告訴阿父。他是見證,自會公正處理。」
所謂一物降一物。
瑤光在這種事上是拗不過自家兄長的,磨了磨牙,譴責道:「阿衡壞。」
她原是隨口玩笑,見兄長垂眼不語,立時又後悔起來,忙上前拉著他的衣袖解釋。
待到將人哄好,早就忘了冰酪的事。
蕭窈對此毫無所覺,送走賓客閒下來後,搖著團扇,要了解暑的冰碗。
她琢磨著崔循一時半會兒應當不會回來,哪知還沒吃完,廊下已經傳來青禾刻意抬高的問安聲。一聽便知,是遞消息的。
崔循挑開竹簾進次間時,蕭窈正斜倚著榻几,若無其事翻看著禮單。
小几上放著青瓷碗,空落落的。
崔循道:「在吃什麼?」
蕭窈作勢捏了捏脖頸:「與人說了大半日的話,嗓子啞,叫灶房煮了潤喉的湯。」
「這樣。」崔循微微頷首,「是我誤了,還以為是冰碗。」
蕭窈乾巴巴笑著:「豈會?」
崔循道:「也是。你既與瑤光約法三章,要以身作則,豈會言而無信?」
蕭窈:「……」
她沒好氣瞪了崔循一眼。
崔循修長的手指落在她嫣紅的唇上,觸及尚未褪去的涼意,低笑道:「你應攬鏡看看。實是太過明顯,叫人難以佯裝毫不知情。」
蕭窈幽幽嘆了口氣。
早知道會被戳穿,方才就不吃那麼急了,到現在舌尖都還沒緩過來。
「今日天氣分外炎熱,叫人頭昏腦漲。」蕭窈在他指尖輕咬了下,留下淺淺的齒痕,又一臉無辜道,「雖說當初請你當見證,但事有例外,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崔循眉尖微挑:「這是要?」
「賄賂見證人。」
猶帶涼意的唇舌貼近時,崔某人短暫地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沒能「公正廉明」。
坦然、從容地,收了這份賄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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