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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覆雨翻雲【共29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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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1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劍心通明

  韓柏由後門奔出後院,越牆而去,騰地左方寒氣大盛,凜冽的刀氣破空襲來。他不用拿眼去看,亦知道來的是水月大宗那把熟悉的水月刀,大吃一驚,暗忖若讓這死倭鬼截上自己,再加上藍玉,恐怕自己連一點渣滓都留不下來,一聲大喝,鷹刀揮出。
  水月大宗迅若鬼魅般來到他前左側的上空,眼看要給韓柏擋了水月刀,忽然移前了少許,韓柏登時一刀劈空。
  韓柏才覺不妙,水月刀倏地出現正前方,迎面標刺而至。
  他駭然下鷹刀回收,刀柄猛撞在水月刀鋒處。
  「擋」的一聲暴響,就在刀柄撞上水月刀鋒時,水月刀生出一股吸啜之力,同時往回拉去。
  韓柏本想藉勢橫移,那想到對方的水月刀法精妙至此,竟被帶得向掠至前方的水月大宗投懷迭抱。
  水月大宗面容平靜,兩眼寒光緊罩著韓柏,水月刀生出變化,倏地脫了與刀柄的糾纏,同時身子下墜,閃電般橫砍韓柏腰側,凶辣絕倫。
  韓柏被他的怪異力道弄得氣血翻騰,千鈞一髮下猛吸一口真氣,鷹刀側劈在水月刀上。
  「蓬!」的一聲氣勁交擊,韓柏整個人往上拋飛,身不由主地翻滾騰升上五丈的高空,再落下來時,水月大宗已足踏實地,恭候他的大駕。
  韓柏叫了聲吾命休矣,正要拚死力搏,一道劍芒由一顆大樹後向水月大宗激射而至。
  水月大宗首次露出驚異之色,倏地橫移,與趕來的藍玉等人會合在一起。盈散花卻不在他們之內。
  劍芒消去,現出淡雅如仙的秦夢瑤。
  韓柏落到她仙體之側,大喜道:「夢瑤!你怎如為夫在此有難?」
  秦夢瑤還劍鞘內,俏臉平靜無波地看著正對她虎視眈眈的水月大宗、藍玉諸人,輕輕應道:「若連與自己心心相連的夫婿的危難亦感應不到,那還有資格配稱言靜庵的弟子。」按著向水月大宗微微一笑道:「夢瑤何幸,請水月大宗不吝賜教!」
  風聲響起,一道人影忽地來到韓柏身旁,同時仰頭大叫道:「在這裡了!」
  當然是韓柏的好拍檔范良極,並顯在呼召救兵。
  藍玉等心中大恨,知道已錯過了殺死韓柏的機會,想不到以如此陣勢,仍讓此子逃過大難。
  蹄聲由遠而近,虛夜月、莊青霜和碧天雁由小路穿林過來,到了這綠草如茵的曠地處,大喜下馬,加入了韓柏的陣營裡,兩女興奮地偷看著秦夢瑤,只恨剩下非是親近的好時刻。
  秦夢瑤含笑向兩女和碧天雁打過招呼後,美目深注在正瞪視著她的水月大宗身上,大感興趣地道:「大宗為何沒有動手之意?」
  水月大宗默默注視著秦夢瑤,冷酷的面容嚴肅鎮定,點頭道:「本宗不想動手,因為夢瑤小姐並非本宗這次西渡來此的目標。」
  秦夢瑤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仙子般清麗絕俗的玉容泛著一種內蘊的聖潔光輝,看得水月大宗和藍玉等全為之一呆。
  藍玉乾咳一聲道:「夢瑤小姐若無他事,我等便要先行告退了。」
  秦夢瑤的身份非同小可。以藍玉的驕狂,仍不敢對地無禮,更兼她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風采和魅力,盡避是敵人,亦起不了對她冒瀆之心。
  韓柏看著秦夢瑤和心愛的月兒、霜兒,渾身都酥癢起來,便若擁有了全世界般自豪和得意。
  莊青霜和虛夜月見到這位飄逸若神仙的姊姊,把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和藍玉壓得乖乖的動彈不得,連退走都要出言請求,亦感與有榮焉。
  當范良極和碧天雁也以為秦夢瑤會乘勢收手時,這仙子輕輕一歎道:「既然來了,那有這麼容易說走便走,水月刀法名震東瀛,夢瑤怎可錯過領教高明的機會?」
  水月大宗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讓本宗看看慈航靜齋的傳人有何本領?」
  舉步趨前,同時「鏘」的一聲拔出了水月刀,遙指著秦夢瑤,凜冽的殺氣,立時瀰漫全場。
  秦夢瑤示意己方五人往後退去,微笑道:「我這就出手啦!」話聲未完,飛翼劍已來到手裡,一陣森寒的劍氣,往水月大宗潮湧過去。
  場內一時氣動奔流,使人顫慄的寒氣激湯翻滾。
  水月大宗擺出了不同的架式,抗禦著秦夢瑤無堅不摧的劍氣,神色卻前所未有地慎重。
  秦夢瑤的飛翼劍亦不住地畫著小圓圈,催發劍氣。
  兩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遙,可是其中的凶險,卻絕不會遜於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氣勢稍弱,另一方在氣機牽引下生出感應,便會立即發動至死方休的猛攻。
  誰都想不到看似和平淡逸的秦夢瑤,一上場便是如此處處逼人的氣勢。
  韓柏等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因為水月大宗實在太厲害了,仙體初癒的秦夢瑤是否能勝得過他呢?
  藍玉等人雖知秦夢瑤劍術必然高匹明之極,但卻欺她實戰經驗和火候遠及不上水月大宗,所以均心底篤定,對水月大宗充滿了信心。
  但局內的水月大宗卻全是另一番感受。
  只從秦夢瑤拔劍離鞘的動作,那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概,便一直緊攫著他的心神,使他生出無隙可尋的感覺。盡避昨晚面對鬼王時,他亦沒有剩下的震撼。
  秦夢瑤立時生出感應,悠然一笑,劍光暴漲,有若一道電芒般往水月大宗激射過去。
  場中雙方均感愕然,想不到會由秦夢瑤發動主攻。
  而更使人覺得玄妙的是,盡避秦夢瑤劍勢如疾雷激電,偏使人生出至靜至極的怪異感覺,似乎天地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了下來。
  水月大宗知道對方正以無上道法,隱隱制著自己心靈,一聲狂喝,連起堅凝的意志,水月刀化為一圈強芒,護著前方。
  「錚」的一響,飛翼劍刺中光圈的外沿處。
  刀光散去。
  縱使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時刻,秦夢瑤仍是那副飄逸如仙,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超然於世情之外的寧恬樣兒,香帶著一絲拈花微笑的嬌態。忽又「鏘鏘……」
  連擊五劍,每劍均由一個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鳥跡魚落,全無斧鑿之痕。
  水月大宗亦進入止水不波的刀道至境,水月刀在空氣中神跡似地忽現忽隱,每一次出現,均把秦夢瑤奇怪無比的飛翼劍擋著,發出清脆之極的交擊聲,還似游刃有餘的樣子。
  秦夢瑤忽然收劍後退,來到虛夜月和莊青霜中間,回劍鞘內道:「領教了!」
  水月大宗呆在當場,茫然地瞧著秦夢瑤,卻沒有追擊。
  這時誰都知道秦夢瑤至少佔了點上風,否則那能說退就退,而凶狠若水月大宗,也不敢追擊。
  所有人的日光全集中到水月大宗身上,看他作何打算,是否要討回顏面。
  水月大宗還刀鞘內,仰天大笑道:「劍心通明,確是非同凡響。」拔身而起,轉瞬遠去。
  藍玉大感尷尬,再乾咳一聲,正要說話,「鏘」的一聲,秦夢瑤劍再出鞘,遙指藍玉,催出劍氣。
  藍玉與她相距足有四丈,可是森寒的先天劍氣卻是迫體而來,忙運聚功力,發出一股無形的殺氣對抗,失聲道:「夢瑤小姐竟要和藍某動手嗎?」
  虛夜月和莊青霜見秦夢瑤如此厲害,均露出崇拜悅服的神色。
  韓柏、范良極和碧天雁亦都對秦夢瑤忽守忽攻的戰術感到驚異。
  戰甲、蘭翠貞、常野望等更緊張起來,紛紛拔出兵刀,擺開架式。
  敵方只是一個秦夢瑤,便已教他們不敢輕忽,何況還有韓柏、范良極、碧夭雁和虛夜月、莊青霜這些厲害人物。
  秦夢瑤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視藍玉,淡淡笑道:「大將軍既要殺死夢瑤的夫君,我這作小妻子的,怎能不先發制人,否則誰知你何時又再施出不要臉子的詭謀?」
  藍玉方面的人聽到秦夢瑤親口承認嫁給了韓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可是看到韓相立時挺胸昂首,神采飛揚的得意氣概,又如此言不假。
  藍玉身為當代一高手,雖對秦夢瑤非常忌憚,仍不露絲毫懼色,拋開手中鐵棍,從手下處接過另一長矛,雙手一振,矛頭晃動,發出嗤嗤之聲,喝道:「你們退下,收起武器!」
  戰甲等愕了一愕,依言退後。
  范良極取出旱煙管,吞雲吐霧地向韓柏笑道:「這大將軍不是有種,而是怕群戰對他們更是不利。」
  虛夜月鼓掌道:「秦姐姐快宰了他,看他是否有種得不會逃命!」
  藍玉那敢動氣,一語不發,對抗著秦夢瑤正尋隙而入的驚人劍氣。
  秦夢瑤溫婉一笑。愛憐地瞥了雀躍鼓舞的虛夜月一眼,微微向前傾側劍氣立時大幅加強,陣陣湧撲過去,使人感到主動權絕對地操縱在她手裡。
  事實上自她忽然拔劍挑戰藍玉,在實際上和心理上,已領了先機壓得藍玉完全處於被動之勢,深合劍道之旨。
  韓柏等均往後移退,使她更能放手施為。
  一時成了對峙之局。
  秦夢瑤由出現至今,一直保持著她那意態閒逸的模樣,對什麼人或物均只是淡淡掃瞥,教人全不能由她的神色察覺出任何意思,使敵人更感到她輕描淡寫的深不可測。
  藍玉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就是假若如此對峙下去,最後耐不住的定是自己,而非是這達到劍心通明的絕色女劍俠,遲早如此,不若趁自己鬥志尚強時,及早出手,才是士算。遂一聲暴喝,手中長矛化出千萬道矛影,還末攻出時,卻光華大盛,秦夢瑤的飛翼劍夾著無堅不摧的先天劍氣,以無可比擬的高速,先彎往外側,才循著一道無形而暗合天地之理的線條,破空而至。
  藍玉知道由於對方操著主動之勢,所以自己稍有進攻的動作,這仙子立即生出感應,自然而然發動攻勢,純粹出於高手對仗的氣機交感,比刻意出招更要凌厲驚人。不過這時亦別無選擇,施出渾身解數,把大天罡氣提至十足,一矛攻去,亦是有往無回的格局,生出無比慘烈之氣,就若戰場上千軍萬馬,衝鋒殺。
  「鏘!」
  劍矛交擊。
  秦夢瑤像化成了一道輕煙,倏忽間到了藍玉左側,白衣飄拂,有若天仙妙舞,一連向藍玉攻出了九劍。
  藍玉絕不想和秦夢瑤近身搏鬥,事實上他選取了長矛,就是希望以長制短,那知秦夢瑤初發的那一劍,實有洞穿乾坤之威,他雖擋了對方劍勢之形,卻被對方先天劍氣透矛攻入,為了化解劍氣,不由自主地行動上滯了眨眼的工夫,已給對方欺到近身處。
  駭然下藍玉橫移開去,兩手移到長矛正中處,分以矛頭矛尾抵擋這飄然若仙的美女狂風掃落葉般的劍勢。
  雙方的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體會到為何秦夢瑤能破去禁例,成為兩大聖地首位公然踏足塵世的傳人。
  人影乍合倏分。
  秦夢瑤收劍退回虛夜月和莊青霜處時,藍玉仍步履不穩的退了三步,才喘息立定,臉上再無半絲血色。
  按著手中長矛一輕,頭尾同時與矛身份離,掉在地上,發出一響一沉的兩下聲音。
  戰甲等潮水般湧出,把藍玉團團護著,全體亮出兵器。
  藍玉再一個跟艙,噴出一口鮮血,臉上才恢復了點人色,兩眼射出深刻的仇恨,瞪著秦夢路道:「好劍法!藍某人領教了!」
  韓柏哈哈一笑,踏前幾步,來到敵陣之前,得意洋洋地道:「試過我小夢瑤這高手的厲害,現在可又輪到我這低手出馬了。」
  戰甲等均臉色發自,優勝劣敗,不用動手已可知道了。
  范良極和碧夭雁均是老謀深算的人,怎肯放過這除掉藍玉的機會,來到韓柏左右兩側處,隱成合圍之勢,蓄勁以待。
  藍玉挺直身子,像完全回復了正常般冷眼看著韓柏,沉聲道:「想收拾我藍某人,還沒有這般容易!」撮發出尖嘯。
  風聲由盈散花站立的房子處傳來,百多名勁服大漢,繞屋而至,迅那間擠滿了藍玉後方的空間,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狠定,顯然是隨藍玉東征西討的好手。
  韓相與范、碧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後,哈哈一笑道:「這麼多人,不打了!」
  大模大樣地走回秦夢瑤之旁,湊到她小耳畔道:「還是回家上床睡覺才是上算!」
  范良極和碧夭雁亦知機地退了回來,剛好見到秦夢瑤狠狠盯了韓柏一眼,道:「走吧!」林蔭道上,一片雪白。虛夜月和莊青霜興高采烈地一左一右纏著秦夢瑤,開懷談笑,走在最前方。碧天雁一人牽著三匹駿馬,落在最後方處。
  韓柏和范良極兩人走在中間,正商議著盈散花的問題。
  范良極臉色凝重道:「情況看來非常不妙,盈散花既已和燕王上過床,顯然奸計得逞,但那究竟是什麼奸計,我們卻一無所知,不若索性找燕王直間,她不仁你不義,縱使燕王向她報復,她也怪不得你。」
  韓柏想起盈散花,便恨得牙癢癢地,又是傷心不已,歎了一口氣,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范良極正要怒責,前方的秦夢瑤停了下來,扭過仙軀,閑靜地道:「大哥和韓郎均忘記了一項至關緊要的事,就是為何盈散花明明是黃花閨女,卻要借秀色的身體,弄得自己聲名狼藉,以及秀色為何要如此幫助盈散花?」
  各人隨著秦夢瑤停下腳步,形成一個以她為中心的小圈子。
  韓柏和范良極先擺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按著一個搔頭、一個抓腮,其實都想不出這與對付燕王的陰謀有何關係。
  看到他們的模樣,虛夜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皺著可愛的小鼻子,依戀地挽著秦夢瑤的玉膀撒嬌道:「秦姐姐快點醒他們吧!月兒也想知道盈妖女的事哩!」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秦夢瑤處。
  韓柏看著自己這三位美絕人世的嬌妻親熱地並排而立,那種幸福和滿足的感覺真非任何筆墨可形容其萬一,魔種被刺激得往上攀升,腦際靈光一現,叫道:「我明白了,散花是要人誤以為她不是黃花閨女。」
  秦夢瑤讚許地道:「這話很有道理,而且她還有一套功法,可使別人看不穿她尚未破身,甚至在似已與她歡好過後,仍然不知道。只是這點,已可知她也如秀色般,身具女心法,還是第一流媚心之道的高手,比秀色還要高明,否則那有對付燕主的資格?」
  碧夭雁色變道:「那燕王豈非已著了道兒?但據如燕王至今仍是安好無恙。」
  范良極心思敏捷,得秦夢瑤提醒,冷哼道:「盈妖女的陰謀,必是要藉處女元陰才可施展,想不到以燕王的精明,仍逃不過這美人計,那可能亦是燕王的唯一破綻。」
  虛夜月聽到美人計,狠狠盯了韓柏一眼,道:「韓郎看你以後對美女還敢不檢點一些。」
  韓柏尷尬一笑,岔開話題道:「若我們弄不清楚盈散花究竟在燕王身上下了什麼手腳,可能會一敗塗地,連敗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秦夢瑤向倚著她的虛夜月道:「這事最好由你爹出馬,看看可否探出燕王的問題。好了!我還要回莫愁湖打坐入定,在赴八派的元老會議前爭取多點靜修的時間。」
  韓柏不好意思起來,知道秦夢瑤為了自己,中斷了靜修的功課,趕來援救,所以雖想纏她,卻只能在心內想想,不敢說出並付諸行動。
  虛夜月露出失望之色時,莊青霜在另一邊挽緊秦夢瑤,欣然道:「我們和韓郎一起為秦姐姐護法。」
  秦夢瑤笑道:「韓郎還有很多事做哩!怎可浪費時間為我把守門口。」按著向韓柏甜甜一笑道:「夢瑤有一個直覺,這毒計針對的必是朱元璋,否則除去了燕王,徒然幫了朱元璋一個大忙。韓郎和大哥可分別向陳貴妃和盈散花入手調查,看看會否是一條連環的美人計?」
  虛夜月埋怨道:「秦姐姐還要韓郎去惹這些歹毒女人嗎?」
  秦夢瑤失笑道:「月兒乖一點,這牽涉到萬民的福祉,犧牲點仍是值得的。」
  范良極瞪著韓柏道:「這小子怎會有什麼犧牲可言,只嫌占不夠便宜吧!」
  莊青霜嬌癡地道:「犧牲的是我們嘛!」
  碧天雁看了看天色,濃厚的雲逐漸掩蓋了晴空,催促道:「大雪快來了,我們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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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禁宮談心

  龐斑安坐園心小亭內,看著亭外縷縷飄下,逐漸綿密的雪絮。
  陪著他的是裡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年憐丹。
  外出的柳搖枝和鷹飛這時回來,見到龐斑,恭敬地行過大禮後,圍桌坐下。
  龐斑悠然自若地欣賞著亭外的雪景,淡淡道:「找不到嗎?」柳搖枝頹然搖頭。
  鷹飛冷哼道:「只要綴緊韓柏,那怕找不到花護法。」龐斑怎會聽不出鷹飛語氣中對韓柏的深仇大恨,雙目射出冷厲的神色,盯著鷹各人都大惑不解,鷹飛這兩句話為何竟惹得龐斑不高興。
  飛。以鷹飛如此高傲自負的人,給龐斑若有實質的眼神一瞥,立即心膽俱寒,嚇得離椅跪倒地上,惶然道:「小飛定是犯了錯,請魔師訓責。」龐斑冷喝道:「站起來!」鷹飛才起立,龐斑右手揚起,五指作出奇異又好看的姿態,發時指風嗤嗤,激刺在鷹飛胸腹頭各大要穴。
  鷹飛全無反抗之力,像扯線公仔般不住跳動顫抖,卻不後跌,情景怪異無倫。
  連點二十多指後,龐斑手掌隔空虛按,鷹飛斷線風箏般拋飛往亭外,四平八穩仰身掉在園外的舊雪和新雪裡。
  鷹飛背脊觸地,便彈了起來,再次跪倒,高聲道:「多謝魔師,小燕的傷勢全好了!」
  龐斑冷然道:「不要高興得這麼早,我雖治好了你的內傷,卻仍治不好你的心魔,若你仍是充滿了私慾、仇恨和貪婪,今晚你到鬼王府只有送死的份兒,下乘的心境,怎使得出上乘的武功?無慾則剛,有容乃大!你明白嗎?」縱使在這大寒時節,鷹飛仍冒出一身冷汗,羞慚道:「魔師教訓得是!」龐斑微笑道:「那你便給我在雪裡坐到今晚,若大雪還不能洗淨你的身心,便不要到鬼王府去了!」鷹飛一言不發,就地盤膝靜坐。
  天下間,亦只有龐斑可使這桀驁難馴的年輕高手,俯首甘心受教。
  龐斑接著再冷冷看了年憐丹一眼,才再欣賞亭外的雨雪。
  年憐丹自己知自家事,忙告辭離去,避入靜室打坐。
  只剩下裡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柳搖枝四人陪坐著,都不敢出言打擾龐斑的冥思。
  龐斑忽地啞然失笑,同裡赤媚道:「為何你不去找解語呢?」裡赤媚苦笑道:「找到她又怎樣,我根本拿她沒法,更重要是覺得若她要與韓柏相好,也沒有什麼不妥當處。」柳搖枝一呆道:「裡老大!這話我便不同意了,韓柏是我們暗殺名單內主要目標之一,解語和他一起,自然不妥當之極。」裡赤媚歎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搖枝既然深愛著解語,當年為何又把她冷落閨房,弄至現在這錯恨難返的局面。」柳搖枝低下頭去,再沒有說話。
  龐斑淡然笑道:「不要算舊賬了,解語的事便交給我吧,橫豎來到這繁華金粉的都會,我也想四處溜溜,分享一下朱元璋冶下的太平盛世。」眾皆愕然。
  浪翻雲微微一笑,神情欣悅。傍著他走的左詩奇道:「大哥為何這麼開心。」浪翻雲隨口道:「接小雯雯嘛:自然是非常開心?」左詩嘖道:「大哥騙人家,不行!快說出來!」浪翻雲咋舌道:「詩兒你管得我愈來愈厲害了,好吧!我剛才是想起龐斑,他到京城已經一個時辰了。」接著皺眉道:「他為何起了殺戮之心呢?誰惹他了?」左詩愕然道:「大哥怎會知道?你不是一直陪著詩兒嗎?」這時兩人來到正對著聚寶山的聚寶城門。
  當下自有跟蹤著他們的廠衛,先一步到守城官處打點,任他們出入自如。
  聚寶門乃金陵十三個城門之一,與其它「三山」和「通濟」兩門並稱「天下三門」,同以奇特、雄偉、壯觀名噪一時。
  門呈長方形,城牆四重,夾三道瓷城,四道拱門,成「目」字形,城樓高達八丈,以條石為基,巨磚為牆,極為堅固。
  浪翻雲岔開話題道:「虛若無這人真是深不可測,連這樣精采實用的規模也可給他創造出來,使人歎為觀止。」步出城外,還回首看了一眼。
  左詩喜道:「月兒的爹若知你這麼讚他,定然非常高興。」浪翻雲忽然一手樓著她的纖腰,在她耳旁低喝道:「我們跑快一點!」左詩吃了一驚時,耳際風生,倏忽間已被浪翻雲夾起飛上了樹頂,疾往前掠。
  天上在下著綿續不斷的雨雪。
  韓柏搶前探頭到秦、莊兩女之間,湊到前者耳旁道:「死老鬼說夢瑤比以前更美了,夢瑤該怎樣謝我?」秦夢瑤秀眉輕蹙,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道:「韓柏大什麼的好像忘記了他的小命是誰救回來的呢!」莊青霜和虛夜月忍不住「咭咭」偷笑。
  韓柏老臉微紅,改變話題道:「夢瑤不若隨我們返回鬼王府吧!」虛夜月雀躍央求道:「秦姐姐快答應吧!月兒練功的靜室是爹特別揀選的,於風水受氣的脈穴,練起功來可事半功倍呢:」秦夢瑤芳心一軟,微笑道:「好吧!」韓柏大喜道:「讓我來和夢瑤合籍……
  噢:」原來秦夢瑤一肘擊在這小子小骯處,由於用勁巧妙,韓柏再說不出話來。
  虛、莊兩女當然不會可憐他,興高采烈擁著秦夢瑤轉往清涼山的路上。
  范良極由後掩至,一把抓著韓柏的後衣領,扯回自己身旁,正要說話,前方蹄聲驟響,兩名廠衛飛騎迎來,臨近時勒馬停定,跳下馬來跪稟道:「奉皇上聖諭,忠勤伯立即進宮見駕!」藍玉回到住處,臉寒如水,一點表情都沒有。
  眾人知道他心情大壞,都喋若寒蟬,怕無意中觸怒於他。
  進入廳內後,藍玉向眾手下道:「宋家兄妹既已入京,朱元璋隨時會來對付我們,你們做好準備功夫,若形勢不妥當,立即逃走。」戰甲猶豫片晌後道:「大將軍的傷勢……」藍玉不耐煩地道:「只是小事,我打坐上一兩個時辰便沒事的了。」轉向蘭翠貞道:「隨我來!」蘭翠貞遵命隨他轉過後廳,穿過接通前後進的走廊,來到後院的大宅,剛步入房內,藍玉渾身一震,往地上倒去。
  蘭翠貞想不到他傷勢如此嚴重,搶前一把抱著他,扶到床上去,駭然道:「大將軍!」
  藍玉臉色慘白,苦笑道:「秦夢瑤真心狠手辣,竟差點破了我的大天罡氣。」蘭翠貞臉上血色退盡,差點比藍玉更難看,真氣被破,等若廢去了武功,在此等爭霸天下的關鍵時刻,藍玉還怎能領軍征戰。
  到現在她才明白為何秦夢瑤故意氣走水月大宗,因她的目標只是藍玉。
  藍玉眼中射出堅決的神色,肅容道「我要立即入定療傷,只要恢復一半功力,馬上離京。」左詩被浪翻雲摟著穿林過山,就像回到昔日與浪翻雲剛離開怒蛟鳥時的親密光景,心神皆醉,壓下了的愛意狂湧而生,只望永遠也不用再離開他的懷抱。
  這時兩人來到一座小丘之頂,浪翻雲鬆開了手,讓左詩立穩。
  極目前方,茫茫大江自西南向東北繞廓而行,至左方虛與蜿蜒伸入長江的秦淮河交接,除這入江口外,周圍均是山嶺,成為天然屏障,形勢險要。
  浪翻雲指著正揚帆駛來的幾艘帆船,笑道:「中間那艘沒有旗號的就是我幫載著小雯雯的風帆,其它三艘都是護航的水師船,哈!有誰想得到世事的發展會如此離奇,官方竟會與我們的賊船合作無間呢?」按著向左詩微微一笑道:「詩兒好應多謝你的柏弟,怕亦只有他亂打亂撞的福氣,才可弄出這微妙之極的形勢來。」左詩這才記起韓柏,俏臉羞紅,但又湧起無盡的甜蜜,赦然道:「大哥啊!詩兒是否水性楊花,既心甘情願從了柏弟,但又情不自禁地愛著大哥,希望能永遠靠在大哥懷裡。」浪翻雲哈哈一笑,探手過來摟著左詩的小蠻腰,柔聲道:「我們兄妹之情,可鑒天地,何水性楊花之有?來!讓我們去見小雯雯。」左詩扯著他道:「不!大哥!讓我們先說一會話兒,太少這樣的時刻了。」浪翻雲愛憐地看著地道:「從你的清溪流泉,浪翻雲已感到詩兒無限的深情,還用說出來嗎?」左詩嬌軀輕顫,移入他懷裡,喜歡地道:「詩兒明白了,還感到非常幸福呢!」浪翻雲仰天長嘯,夾起左詩,朝著大河奔去。左詩兩手緊摟著浪翻雲的粗腰,迷醉在他濃烈的男子氣息裡。她既熱愛著韓柏,亦深戀著浪翻雲。
  前者使她縱情地燃燒生命,後者卻是純潔無瑕的精神戀曲。
  韓柏和范良極在眾衛拱護下,昂然進入皇城。
  這次他們由南面的洪武門進入皇城,沿著御道朝午門而去,兩側排列著一系列的中央機構,宗人府、吏戶禮兵刑工的六部、大都督府和太常寺等林立兩旁,氣象森嚴。
  爆內守衛明顯加派了人手,隱隱瀰漫著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罷經過了吏部的官署,有人在後方高叫道:「大哥!四弟!」范、韓兩人別頭回望。
  只見幾天不見的陳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衛高手擁侍下神采飛揚急步往他們走來,還按著頭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來,形狀滑稽。
  兩人同時湧起患難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馬停定。
  陳令方來到兩人馬旁,第一句就問道:「瑤妹的仙體痊癒了嗎?」韓柏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這天下第一情醫,當然好了!唉!不過她的仙氣又加強了,我想一振夫綱亦無能為力了。」陳令方知他們進宮是要去見駕,不敢阻遲,眉開眼笑道:「那就好了,你們若有空,待會到吏部來找我,我忙得昏天昏地,想去看你們也辦不到。」按著壓低聲音道:「後天皇上會正式改組六部和都督府,屆時必有連場好戲。」范良極欣然低聲嘲道:「你這利慾熏心的老小子。」催馬先行。
  韓柏俯湊下去問道;「燕王送的大禮精采嗎?」陳令方色迷迷應道:「精采無倫!」韓柏大笑趕上范良極,傳音道:「你是否隨找進去見老朱。」范良極傳音回來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兒,有什麼好見的,我自會找地方打發時間。」韓柏大感不妥,偏又作聲不得,各人此時在午門外停下,全體下馬。
  午門城台雄偉壯觀,下寬上窄,古穩重,台基以紅大理石砌成須彌座,城台上有五座黃瓦金頂、重簷彩飾的高樓,樓與樓之間有閣道相聯,氣象萬千,尤勝大明門。,經過中央門洞時,更覺開揚寬暢,此時以巨大青石鋪就的御道滿蓋白雪,百多名內侍正冒雪清理。
  罷入午門,聶慶童早恭候其內,一番客氣後,領著兩人直入干清門,進入後廷,來到朱元璋和妃檳日常起居的乾清宮前。
  范良極眉目間隱隱透出興奮神色,隨便找個借口,留在殿外,只餘下韓柏一人獨自進殿去見朱元璋。
  偌大的殿堂,便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大廳,只是空間廣闊多了。
  朱元璋悠閒地坐在一張太師椅裡,後面是一張滿是書法的大屏風,見到韓柏,隔遠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禮了,來!坐到朕身旁來。」韓柏本以為朱元璋因他奪得了秦夢瑤,會含恨在心。那知他的態度反比以前更親切了,不理是否在做戲給他看,亦篤定多了,叩跪後坐到他身旁的太師椅去,兩人只隔了一張小几,名副其實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通:「小子你看看朕背後這張屏風上寫的是什麼詩,讀來給朕聽。」韓柏雖不知他弄什麼鬼,唯有往屏風瞧去,念道:「南朝天子愛風流,盡守江山不到頭,總為戰爭收拾得,卻因歌舞破除休。堯將道德終無敵,秦把金湯可自由,試問繁華何處在,雨花煙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懷古)詩,朕特別教人寫在起居當眼處,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華奢,借用民力,以免萬民受苦。朕的作為,目下雖有人不同意,但證諸百世之後,當能體會朕的苦心。」韓柏對這首詩只是一知半解,亦無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為何說起有關節儉愛民這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諾諾,虛應故事。
  朱元璋歎了一口氣道:「昨夜與夢瑤一席話後,朕整晚都沒有睡覺,不但想著她的話,也想到靜庵和若無兄,想得糊塗起來,真望時光能倒流,使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糾正過來。」
  忽地龍目寒光一閃道:「你可知朕為何會和若無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頓了頓語氣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騙朕說不知道。」
  韓柏心中叫苦,硬著頭皮道:「好像是皇上與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見吧!」朱元璋點頭道:「這只是第一樁朕不聽他提議的事,豈知只此一項,竟若長堤破開了缺口,連串的爭執便由此而起。」嘴角牽出一抹苦笑道:「這也應怪朕當時迷上了鐵冠道人看風水的本領,不但選了金陵為都,還讓這空負盛名的人為我卜定地基,不顧若無兄的反對,調集了幾十萬民工,耗費了大量土石,照鐵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設這些宮殿樓台,忘記了這些工程是如何勞民傷財。」
  韓柏聽著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認自己的錯誤,好感大生,暗忖難道經夢瑤昨夜「教訓」他後,這老小子竟轉起死性來嗎?
  朱元璋喟言道:「當時在朕一力堅持下,特別在地基下打進了密集的木柱,牆基全部鋪上巨石,又構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沈,當時若無兄已指出所有這些工事最後均徒勞無功,可是朕卻一意孤行。唉……」
  韓柏一呆道:「皇宮現在是否有什麼不妥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宮殿建成後,地基就開始下沉,到現在情況日趨嚴重,整個宮城前昂後窪,形勢不稱。唉!朕自見了你這小子後,看著你享盡人間艷福,愈發相信興廢有定,尤其與夢瑤一見後,更感精力非比從前,只望改組軍政後,天下會出現一段長治久安的大一統局面,那便無負靜庵之托了。」
  韓柏心中感動,熱血上湧,不理這是否只是朱元璋籠絡和收買他作的虛假之言,拍胸道:「只要我韓柏有一口氣在,定會助皇上完成心願。」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後,沉吟片晌,奇峰突出地道:「你說朕應否除掉燕王?」
  韓柏一震道:「什麼?」朱元璋雙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緩緩道:「現在形勢明顯,就算我平走了藍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終是另一個禍亂的根源,朕怎忍心看著萬民再受戰亂之苦?」
  韓柏給他弄得糊塗起來,囁嚅道:「皇上不是已要小子轉告他,若他乖乖的在皇上有生之年不謀反,便不會制他的權力。」
  朱元璋啞然失笑道:「爭霸天下,只有兩種人,就是成功者和失敗者,而爭霸的目標,就是要成為那唯一的勝利者,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功,此所謂兵不厭詐。數十年來,就是基於這信念,朕才得坐到了這位置上,明白了嗎?」韓柏道:「皇上不是說過燕王是你不忍心對他無情的九個人之一嗎?」
  朱元璋不悅道:「竟敢算起朕的賬嗎?」韓柏愈來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更難猜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歎道:「小子不敢!只是有點糊塗吧!」
  朱元璋冷冷看了他一會後,吁出一口氣道:「若藍玉伏誅,燕王便成為天下最有軍權的人,盡避朝中百官全力支持允,最後仍非他這精通兵法的敵手,在這種情況下,若你是燕王,在朕身故後,肯否坐看夭下落於別人之手?」韓柏更是不解,問道:「既是如此,皇上為何不乾脆聽鬼王之勸,不理其它人的反對,立燕王為太子,那豈非天下太平了?」
  朱元璋龍目射出複雜無倫的神色,長歎一聲,岔開話題道:「人人都說我朱元璋毫不念舊,誅戮功臣,豈知朕亦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人人都像小子你那樣,不把功名富貴放在眼內,朕又何須出此下策?」按著雙目一凝,寒光閃現道:「歷史早清楚告訴了我們,權力只可以有一個,權力愈集中在中央,政令便可容易推行,大一統的太平愈可持久,故漢高祖建朝後,第一件事就是誅除不肯歸還權力的大將;趙匡胤陳橋兵變後,還不是靠杯酒釋兵權:只有集中權力,才不致出現亂局。看看今天的藍玉和胡惟庸,當知朕所言非虛。」
  韓柏皺眉道:「藍玉確是恃功驕橫,可是胡惟庸之有今天,完全是皇上一手捧出來的,卻又有何道理呢?」
  朱元璋微一錯愕,望向他道:「這幾句話換了是別人來問朕,必是誅連九族的收場,幸好是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哼!單玉如確是高明,竟可瞞了朕這麼久!」韓柏知道朱元璋不會直接答他,但亦隱約猜到了胡惟庸實在是朱元璋用來對付功臣的擋箭牌和劊子手。
  只要幹掉胡惟庸,所有權力便全回到了朱元璋和他的繼承者手裡,這一著可說老謀深算極矣。試探道:「皇上是否要小子對付燕王?」
  朱元璋的臉色陰沉起來,好一會才道:「待會朕去見若無兄,先聽聽他還有什麼話說。」韓相見談了這麼久,急於脫身,通:「皇上這次召小子來,是否有什麼特別差遣呢?」朱元璋肅容道:「現在最使朕擔心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單玉如,若查不清她有什麼厲害手段,我們栽了觔斗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韓柏拍胸道:「這事包在小子身上,有范良極幫手,什麼陰謀都可以查個一清二楚。」
  朱元璋苦笑道:「這老賊真是死性不改,你知否他究竟想偷朕的什麼東西呢?」韓相大吃一驚,色變道:「皇上怎知他要偷東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若他不是有所圖謀,怎會無端端要睡上一覺,那時我還不知他是范良極,所以沒有疑心罷了:」韓柏尷尬地道:「讓我勸勸他吧:」
  朱元璋搖頭道:「不!讓他試試也好!朕亦想看看他的偷術高明至何種程度。」頓了頓道:「另兩個人就是陳貴妃和楞嚴,他們均為最接近朕的人,若有圖謀,必是防不勝防。」韓柏苦著臉道:「小子真不敢碰陳貴妃,據浪翻雲說,我根木不是她的對手。」
  朱元璋一呆道:「浪翻雲這麼說過嗎?」韓柏連忙拚命點頭。
  朱元璋失笑道:「朕看是浪翻雲低估了你吧!唉!或者朕是年紀大了,每次想起陳貴妃,心腸都軟了起來,感到難以下辣手。你快想想辦法吧!時間愈來愈少了,最好你能在這兩天為朕解決了單玉如和陳貴妃的問題,那朕便可全力對付其它人了。」韓相心中苦笑,自己真能在兩天之內,解決了厲害至不知何等程度,神莫測的單玉如和狡猾狠毒,連父親都忍心謀殺的陳貴妃嗎?這時記起了為韓家找屋的事,同朱元璋提出請求,獲准後,才施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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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塵往事

  月榭內,戚長征赤著精壯的上身,由寒碧翠、褚紅玉、紅袖和宋媚四女為他處理包紮左肩的劍傷,自然要同時默受諸女的埋怨。
  宋楠亦來了,正和小表王荊城冷下棋,後者顯是落在下風,不住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虛夜月和莊青霜把秦夢瑤送入靜室後,領著翠碧和夷姬這金髮美人兒來趁熱鬧。
  虛、莊二女不住向戚長征瞪眼,不明白為何他泡妞竟會泡到負傷而回。
  戚長征向在一角下棋的荊城冷笑道:「知道我大舅的厲害了嗎?」
  荊城冷歎道:「要找師傅來才行了。」
  虛夜月嚷道:「爹到那裡去了?」
  表王的聲音由遠而近道:「總算還記得阿爹哩!」
  虛夜月喜歡得跳了起來,掠出齋外,不旋踵分挽著虛若無和干羅步入齋裡,旁邊還有個「掌上可舞」易燕媚。
  眾人紛紛施禮。
  客氣一番後,干羅關心義子,問起戚長征受傷的事。
  戚長征不敢隱瞞,把過程說出後,與干羅並排上座的虛若無微笑道:「這孟青青不但劍法高明,還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物,否則只要找個鷹飛之類的人物埋伏暗處,小子你休想有命回來了!」
  戚長征暗叫慚愧,自己真是人粗心大意了。
  旁邊的寒碧翠狠狠瞪了他一眼,低罵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逞強?」
  干羅見戚長征受窘,岔開話題道:「想不到秦夢瑤竟為韓柏動了真怒,我看藍玉休望能由這一劍復元過來,等若幫了朱元璋一個大忙。」
  虛若無舒適地挨著椅背,悠閒地道:「真想快點看到她和紅日法王決戰的動人情景,紅日這傢伙號稱西藏第一高手,修的是不死法印,一擊不中,遠千里,如此功法,多麼引人馳想。」
  虛夜月不屑道:「不過是個藏頭露尾故作神,但其實是天生鬼祟的臭喇嘛罷了!月兒說秦姐姐定能一劍把他的臭頭劈了。你若見到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在她面前那氣全消的可憐樣兒,才知她是多麼威風哩!」
  眾人聽她語氣天真,均發出會心微笑。
  干羅正容道:「我們今晚絕不能輕敵,龐斑乃魔教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像神一般備受尊崇,此番他親自來京,必然大大振起敵方的士氣,所以若沒必要,切忌群戰,免致兩敗俱傷,徒然便宜了朱元璋和八派聯盟,單玉如更在暗中笑壞了肚皮。」
  寒碧翠輕輕道:「單如玉真的那麼厲害嗎?」
  干羅臉色凝重起來,歎了一口氣道:「她不但武技可列身宗師級的位置,最使人防不勝防的是她的媚術,能制人心神於無形,男女均不能倖免。這二十多年來消聲匿跡,可想見必是在潛修中土魔門某一種厲害無匹的魔功法,這番出世,定然非同小可。」眾人聽得心中凜然,這女魔頭能二十多年來無聲無息地躲在胡惟庸的背後,暗中密謀奪取明室的皇權,只看此點,當知她有過人的毅力和耐性。
  這時有人來報道:「許宗道求見鬼王!」
  表王虛若無愕然道:「他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雨雪緩緩停下。
  韓柏和范良極兩人剛離開皇城,韓柏道:「死老鬼!你最好暫時忍一下你那雙賊手,朱元璋已悉破你想偷他的東西了。」
  范良極嘻嘻笑道:「悉破又怎樣,現在我們這麼有利用價值,所以老朱明知我要偷他的東西,亦只有隻眼開隻眼閉了。」
  韓柏皺眉道:「這樣盡避把東西偷得到手,那又有什麼趣味?」
  范良極故作驚奇道:「你明知瑤妹不用追求遲早也要獻身給你,那你成其好事時究竟有沒有樂趣呢?」
  韓柏立時為之語塞。
  范良極見佔盡上風,大樂摟著他的寬肩,走入途人熙攘,一端連接著皇城御道的玄津橋去。
  韓柏道:「天命教那巢穴你查過沒有,朱元璋剛才又催我動手了。」
  范良極頹然道:「昨晚你和瑤妹風流快活,可憐我卻東奔西跑,唉!什麼名單,連封像樣點的書信也沒有。只找到一些日用品和雜貨糧油的賬目單據。那樣可把天命教人一網打盡的名單,只是朱元璋一廂情願的事,若我是單玉如,也絕不會那麼愚蠢,記在腦裡才是最安全的。」
  韓柏苦笑道:「不若我們去把那巢穴最高級的負責人,活捉來送給東廠,他們自有方法要他們什麼都招供出來。」
  范良極搖頭道:「不要白費心機了。那裡只有幾個丫頭,要找個像樣點的女人也困難,這幾天風聲這麼緊,天命教的人怕都躲起來了。」
  韓柏忍不住搔頭:「這麼說來唯一的線索就是白芳華,我真有點怕見到她。」范良極肅容道:「若她確是天命教的護法,武功定然非常高明,平時那武功平常的樣子,只是裝出來騙人的。」不知不覺間,兩人邊談邊走,步上了落花橋。
  女子的呼聲傳來道:「韓柏!」范良極的耳朵何等厲害,一呆道:「是盈散花!」
  只見一輛馬車由後邊駛上橋來,駕車者叱喝一聲,把馬車停在兩人之旁。
  垂掀了起來,露出盈散花蒼白的俏臉,秀眸茫然,予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涼和落寞。
  范良極傳音道:「你去探探口風!」走到遠處,但誰都知道他豎起耳朵偷聽。
  韓柏湧起複雜難言的情緒,移到窗旁,柔聲道:「你往那裡去了!」
  盈散花平靜地道:「這處再不需要我了,自然是離得這裡愈遠愈好。不過假若你要殺我,隨便出手吧!散花絕不會反抗的。」
  韓柏一呆道:「你明知我不會殺你,為何還要殺你?假若你有懺悔的心,不如把你對付燕王的手段告訴我吧!」
  盈散花淒然一笑道:「為何我要後悔?韓柏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根本處在完全不同的立場,有著不同的經歷,你可以殺死我,但卻休想我會告訴你任何事。」
  韓柏歎了一口氣,自知狠不下心來迫她,苦笑道:「秀色呢?她不和你一起離京嗎?」
  盈散花的秀眸淚花滾動,但語氣卻平靜至使人心寒,淡淡道:「她早離開了!」
  淚水終忍不住泉湧而出。
  韓柏泛起強烈的不祥感覺,猛地探手抓著她的香肩,搖撼著她道:「秀色是否死了!」
  盈散花淒涼茫然地道:「她既不想破壞我的復仇大計,又不想目睹你給我害死,除了自盡外,她還可以做什麼呢?」
  韓柏全身冰冷,臉上血色盡退,踉蹌後退,撞在橋欄處才停下來,不能相信地搖著頭道:「這不是真的!版訴我,你只是在騙我!」
  盈散花任由淚珠滾下玉頰,哀然道:「我還騙得你不夠嗎?」
  韓柏的心亂成一片,神傷魂斷中,又湧起海洋般的恨意,道:「我現在還未死,仍可以破壞你的大事,為何你不繼續對付我呢?」
  盈散花拭去淚珠,平靜地道:「我現在很疲倦,只希望能遠遠離開這地方,離開中原,到那裡去也可以,只希望能把你和秀色忘記。韓郎啊!用盡你的氣力去恨散花吧,她根本配不起你的愛。」
  幕垂下,馬車緩緩駛下橋去。
  韓柏雙腿一軟,差點倒往地上,全賴趕上來的范良極把他扶著。
  浪翻雲摟著左詩,落在船頭處。
  操船的怒蛟幫好手齊聲歡呼。
  幾個人由船艙鑽了出來,赫然是凌戰夭、翟雨時和上官鷹。當然還有稍長高了,美麗得像個小鮑主的小雯雯。
  他們的出現,連浪翻雲亦大感意外,尚未說話,左詩已和小雯雯緊擁在一起,又哭又笑,看得各人心中又酸又喜。
  浪翻雲伸千抓著凌戰天的肩頭,大笑點頭道:「是否要和朱元璋攤牌了?」
  翟雨時佩服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大叔。」
  上官鷹激動地道:「大叔!你會反對嗎?」
  浪翻雲微笑道:「怎會反對呢?這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了。人民只是希望能有安逸太平的日子,怒蛟幫亦好應順應潮流。當年幫主創幫時,目標正是要為天下帶來幸福,若天下寧靖,怒蛟幫的存在便是多餘的了。」
  凌戰天也笑道:「我早知大哥會同意我們的決定,這次我們來京,就是希望弄清楚形勢,看看可在什麼地力盡點力量。」
  浪翻雲失笑道:「若你不怕頭痛,便盡力去瞭解吧!」
  這時小雯雯脫離了母親的懷抱,奔到浪翻雲前,歡呼道:「浪首座!」
  浪翻雲一把抱起她,親了親她的臉蛋。
  在水師船的護航下,載著怒蛟幫最重要幾個人物的大船,昂然駛進秦淮河去。
  表王虛若無在金石藏書堂內單獨接見不捨。
  這白衣如雪,傲岸孤逸的僧人,步進堂內像往日般行起軍禮,朗聲道:「許宗道參見大帥!」
  虛若無打出客氣的手勢,請他坐下後,不勝唏噓道:「二十多年了,我最得力的三個手下,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想當年應天一戰,我們水陸並進,與元軍大戰於鍾山,再追殲元人餘孽於鳳凰台,一戰定下大明的基業。」
  不捨接著道:「由那天開始,朱元璋才有了穩固的根據地,以後南攻西討,擴展勢力,先後攻取了江蘇、皖南和浙東大片土地,進行了吞併別部、統一天下的過程。」
  虛若無露出緬懷的神色,油然道:「那時元人大勢已去,最強大的對手就是一代梟雄陳友諒,幸好我們得上官飛水師之助,先後與陳友諒大戰於龍江和鄱陽湖,終大破陳軍,多麼痛快!」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因為接著就是滅掉張士誠和方國珍,使朱元璋雄霸了東南半壁江山,此時朱元璋羽翼豐滿,於是派人暗殺小明王韓林兒於六合縣瓜步江中,徹底背叛了義軍,自立為王,揮軍北伐,把元人趕出中原。
  小明王乃當時起義軍名義上的領袖,朱元璋這一做法,導致了上官飛與朱元璋決裂,成立了怒蛟幫,不受朱元璋的管轄。不捨亦因此心灰意冷,離開了鬼王,往雙修府與谷凝清結成連理,修習大法。
  前塵舊事,一一湧上心頭,不勝回首。
  表王喟然長歎道:「成又如何?敗又如何?回想往事,便像作了一場春秋大夢,宗道你看破了嗎?」
  不捨苦笑道:「昨天仍未看破,但今天與敝師兄無想的一席話後,幡然大悟,什麼仇什麼恨都消了。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師傅與龐斑決戰回來後,明知命不久矣,仍是那麼安詳欣悅。生生死死,算什麼一回事?甚至快樂和痛苦,亦只不過是生命裡不同的插曲,有什麼大不了。」
  表王一掌拍在几上,長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不捨心生感觸道:「一直以來,小僧都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擺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與谷凝清有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不捨實在太自私了。」
  表王定神看了他一會後,沉聲道:「宗道語氣中隱然有所決定,看來你連與龐斑的決戰亦拋開不想了,是嗎?」
  不捨微微一笑,點頭應是。
  表王舒服地挨入椅背,欣然道:「那要恭喜你了。」輕輕一歎道:「這二十年來,我把心神全放在寶貝女兒身上,始明白爭逐武林,是多麼沒有意思的事,只有生活才是生命的真義,才能品嚐存在的意趣。」
  不捨油然一笑,淡淡道:「只要能殺死年憐丹,不捨便拋開一切,帶同妻女部屬,返回域外,重建無雙國,終老域外,享受一下塞外純的生活,其它都不管了。」
  表王會心微笑道:「好一個『不管』了。」
  再長歎一聲,道:「我們是否管得太多了?」
  不捨道:「大帥你又有何打算?」
  表王虛若無啞然失笑道:「有什麼好打算的,與裡赤媚一戰正迫在眉睫,虛某已等了二十多年,等得手都癢了。真想不到這傢伙竟練成了天魅凝陰,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
  不捨莞爾道:「大師豪情二十年如一日,宗道心中確是非常歡悅。」
  表王搖頭歎道:「現在我最擔心的反是單玉如,她暗中部署了二十多年,任由朱元璋一統天下,打下深厚的國基,故她除非不發動,否則必是無可抗禦的毒計陰謀,使她可把大明接收過去。不過正如你所說,虛某對朱元璋早意冷心灰,再無興趣去管,便讓後生小輩去理吧!」
  接著長身而起,欣然道:「來!讓我去見見使你同時動了仙凡兩心的美人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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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鱉謀難測

  韓柏神傷魂斷地和范良極來到左家老巷時,酒鋪內卻是喜氣洋洋,唯有壓下心中悲痛,走入鋪裡。
  左詩三女、范豹和顏煙如正逗著小雯雯說笑,見到韓、范兩人,都停了下來。
  左詩喜翻了心頭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誰來了?娘教你怎麼說哩!」
  小雯雯蹦跳著轉過身來,瞪大美麗的眼睛,定神看著兩人。
  先望著范良極,猶豫地道:「是你嗎?」
  范良極笑得彎下腰來,捧腹道:「對!我也是你的爹,不過卻是乾爹。」
  左詩俏臉飛紅,狠狠瞪了范良極一眼,又向韓柏猛打眼色。
  韓柏看到這麼精靈秀麗的小女孩,打從心底歡喜出來,單膝跪下,張開雙臂柔聲道:「乖寶寶!快到爹懷裡來!」
  小雯雯小臉紅了起來,跺足道:「我不是乖寶寶,是小雯雯。」說完衝入左詩懷裡,不肯再回過頭來。
  韓柏面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背後,跪下湊到她耳邊道:「是爹錯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詩催道:「小雯!忘了娘怎麼教你嗎?」
  小雯雯旋風般轉過身來,摟上韓柏的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叫道:「爹!」
  又再轉回左詩懷裡,這次怎也不肯離開了。
  眾人都看得湧起溫情。
  柔柔過來拉起韓柏道:「怒蛟幫的人來了,正和浪大哥在內堂說話呢。」
  范良極愕然道:「怎麼?」往內堂走去。
  柔柔再低聲道:「白姑娘也來了,在偏廳等你。」
  韓柏立即色變,范良極亦停下步來。
  柔柔見兩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麼問題嗎?」她仍未知白芳華的身份,故有這自然的反應。
  范良極乾咳一聲,說了聲沒事後,把韓柏扯到一旁道:「這妖女必是不懷好意,你放心去見她吧!我會在旁照應。有浪翻雲在這裡,估量她亦不敢胡來。」
  韓柏放心了點,逕往偏廳去見白芳華。
  這左家老宅前面是舖位,後面是住宅和工廠,佔地寬廣,住上百來人也沒有問題。
  白芳華嫻雅自若地坐在偏廳,那樣兒又乖又賢淑,事實直到此刻,韓柏仍有點不相信她會坑害自己,但受過盈散花的教訓後,他再不感輕忽托大了。
  她見到韓柏,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啊的一聲盈盈起立。
  韓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靈通,竟知我會到這裡來。」
  白芳華迎了上來,挽著他的臂彎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會到這裡來看乖女兒,人家才到這裡尋你。」
  坐下後,韓柏陪她收攝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則怎會送上門來呢?」
  白芳華拋了他一個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麼好怕你的,不過這次來找你,卻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門來,而是受人所托,把一些東西交給你。」
  韓柏訝道:「誰人要勞白小姐的芳駕呢?」
  白芳華白了他一眼,由懷裡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裡,送入他手裡道:「剛才盈散花來找我,要人家把這東西親手交給你,芳華也不知裡面藏的是什麼。」
  換了以前,當還不知白芳華是天命教的人時,韓柏必會深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但現在那肯相信她會不拆開來看,同時亦在奇怪,為何盈散花適才沒有提起這包東西的事?
  白芳華站了起來,笑道:「韓郎定必心急拆看,芳華不阻你了。」
  韓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華按著他肩頭,俯身獻上熱烈的香吻,溫柔地道:「不用送了,這幾天韓郎定是無暇分身,待韓郎大展神威,掃平群魔後,你要怎樣安排芳華都可以。」
  韓柏裝出大喜之色,叮囑道:「說過就算數的了,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華應道:「芳華遵旨!」再甜甜一笑,才娜多姿地去了。
  看著她動人的步姿,韓柏的心神不由給她勾了去,直到她消失門外,韓柏才回過神來,暗忖這種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種媚術,否則為何如此厲害。
  低頭看著手上的包裡,心內百感交集,想起裡面或有秀色自盡前寫給他的絕筆信,又或盈散花揭開對付燕王的陰謀,一顆心不由忐忑急跳著。
  范良極一面狐疑之色走了過來,不能相信地道:「竟是這麼一回事嗎?」再喝道:「還不快拆開來看?」
  韓柏把包裡遞給他,呼吸急速起來。
  范良極明白他的心情,接過包裡,放在桌面上,隔空運指一畫,火漆裂開,包裡打了開來,竟是一迭書信,最上的一封寫著「胡惟庸丞相親啟」字樣。
  兩人同時「啊」一聲叫了起來,不能相信地看著這十多封信件。
  范良極撲到桌旁,翻信細看,竟然全是胡惟庸與藍玉、東瀛幕府和方夜羽間往來的密函,內容自然全與密謀造反有關,說的都是事成後如何瓜分中土,卻沒有一宇提到任何陰謀。
  兩人你眼望我眼,怔在當場。
  范良極深吸了一口氣後,道:「這事奇怪之極,我要找浪翻雲來商量。」
  不一會浪翻雲、凌戰天、上官鷹、翟雨時全來了,匆匆介紹後,由范良極把前因後果詳細交代了,眾人都聽得眉頭深鎖,沉吟不語。
  范良極道:「若白芳華真的沒有拆開來看,當然不知道這些是可誅胡惟庸九族的證據,那便可勉強解釋得過去。」
  翟雨時最愛動腦筋,搖頭道:「除非白芳華不是天命教的護法妖女,否則絕不會如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只是藍玉的人,怎會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證據,只有單玉如才可以輕易拿到這些書信。」
  凌戰天不解道:「可是單玉如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呢?」
  浪翻雲歎了一口氣道:「到現在我才領教到單玉如的厲害,難怪連言靜庵亦除不掉她。
  若非給韓小弟悉穿了白芳華的身份,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會猜到她頭上去。」
  翟雨時苦惱地道:「究竟應否把這些信件交給朱元璋,若白芳華真不知道包裡的內容,這確是千載一時的瓦解藍玉和胡惟庸兩人的機會。」
  上官鷹皺眉道:「就恐怕我們要在事後,才可以知道這是單玉如的陰謀,還是單玉如的錯失,除非我們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問個清楚。」
  浪翻雲道:「韓小弟現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亦是徒勞無功。」
  韓柏搔頭道:「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幹掉胡惟庸,總是好事一件吧!」接著再歎道:「還有件更奇怪的事,聽白芳華的語氣,這幾天都不會來纏我,難道她或單玉如都不想用我的魔種進補嗎?」
  鎊人聽他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
  翟雨時神情一動道:「我終於想到單玉如為何要捨棄胡惟庸這個手下了,問題出在他暴露了真正的身份,這事必是由白芳華傳回去給單玉如知道,使單玉如下了這個決定。」
  浪翻雲微笑道:「雨時這分析極有道理,但再推論下去,這是單玉如盡避沒有了胡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後控制大局。」
  范良極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與允玟這小子有關,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注意到他,事實上他卻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繼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當然是他。」
  翟雨時的瞼色變得凝重無比,沉聲道:「單玉如可以把白芳華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邊,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個護法妖女安排到允玟身邊,說不定就是他的母親恭夫人。」
  凌戰天色變道:「若事實如此,允玟的父親朱標定是給單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明室的危機,這些毒計真叫人心寒。」
  浪翻雲淡然道:「你們現在明白我說頭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計中有計,局中有局,若沒有方夜羽的外族聯軍,這事簡單之極,但現在卻混亂複雜至無以復加的地步,要說也很難說得清楚了。」
  韓柏道:「我們應否把對恭夫人的懷疑,告訴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邊還有個陳貴妃,我也頭痛了。」
  翟雨時道:「對恭夫人的懷疑,我們只是憑空猜估,若害了無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雲道:「這一仗說不定我們會輸給單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佈置都是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們更連她的尾巴都摸不著。在這種形勢下,唯有盡力而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話,亦要燕王不死,否則天下終將落人單玉如手內。」
  韓柏「霍」地立起,道:「讓我去見燕王,坦白說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范良極喝止道:「干萬別作這種蠢事,燕王會懷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能會弄巧反拙。」
  翟雨時道:「其它事都可擺到一旁,眼前的頭等大事,就是應否把這些信件,交到朱元璋手裡?」
  眾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雲身上,當然是信任他的智能和決定。
  浪翻雲苦笑道:「若從大處著想,無論是誰掌政,除去了藍玉和胡惟庸,外族聯軍便失去了依恃,避免了外族入侵,對萬民總是好事。去吧!把這些信交給朱元璋,但提醒他覷準時機才好動於。若這真是單玉如的陰謀,一天朱元璋末去掉藍、胡兩人,單玉如仍不會發動的。」頓了頓道:「我們則必須在這之前探查到單玉如的部署。」
  轉向韓柏道:「交信前,小弟最緊要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詳細說出來,他深悉朝廷的事,又精相人之法,應該比我們這些外人更有卓見。」
  韓柏獨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長征到左家老巷和凌戰天等會合後,立即到金石藏書堂與鬼王密議。、鬼王靜心聽畢整件事後,又逐封右過那些書信,驀地仰天狂笑起來,說不盡的歡韓柏愕然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麼值得笑成這樣子的原因。
  表王收止笑聲,長長一歎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萬算,仍算不過老天爺。唉!
  單玉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竟可作出這樣的部署。翟雨時不負謀士之名,憑著一點線索,便看破了單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計無誤,這恭夫人定是單玉如的女兒,而允玟則是她的外孫。
  正因單玉如藏身處是深宮之中,所以我們千查萬查,仍找不到她的蹤影。」
  韓柏色變道:「那應否立時告訴朱元璋?」
  表王歎道:「太遲了!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著燕王之命,讓他逃返順天。」
  伸指一彈,指風擊在門旁的大銅鐘上,發出「噹」的一下清音。
  鐵青衣出現門前,施禮道:「府主有何吩咐?」
  表王喝道:「給我立即找燕王來!」
  鐵青衣領命去後,鬼王唏噓道:「這是虛某最後一次理他朱家的事,為的不是對朱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只是不想天下落入單玉如手內,她乃魔教之人,行為邪惡,若讓她掌權,萬民會受到難以想像的毒害,中土勢必長期沉淪。」
  韓柏道:「我們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嗎?」
  表王道:「很多人連天命教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又只是空口說白話,誰會相信我們,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玟掛了鉤,死也要維持他的繼承權。就算朱元璋亦不敢把允玟廢掉,因為那將立時引致天下大亂。」
  韓柏大感頭痛,不知該作如何打算才好。
  方夜羽他們有佈置陳貴妃的陰謀,單玉如又有她的陰謀,藍玉和盈散花則又是另一套陰謀,而每一項都可對明室構成致命的打擊,他能有什麼應付的辦法呢?
  登時想起了秦夢瑤,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會議,不若找她談談吧!
  表王卻肅容道:「只要朱元璋下手對付藍玉和胡惟庸,你須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鬼王府,則發生起什麼事,我們亦可利用道安全逃出京師去。」
  韓柏想不到事情嚴重至此,色變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表王伸手抓著他的肩頭道:「我和浪翻雲均看出了此點,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縱在單玉如手上,所以你絕不可把允玟的事告訴他,那只會迫單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明白嗎?」
  韓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監保護,手下又高手如雲,單玉如怎樣可殺他呢?」
  表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歲,大運流年均為最旺盛的運程。但老年人最忌行旺運,所以很難過此險關。單玉如二十多年來長期隱身於朱元璋之旁,對付起他來有若探囊取物。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插手,試問區區幾天,如何可以察破她佈置了二十多年的陰謀?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詐作不知單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生。」
  韓柏深吸了一口涼氣,想到了左詩、小雯雯、陳令方等人,點頭道:「小婿明白了!」
  記起了背上鷹刀,忙解下來,正要遞給鬼王,鬼王舉手阻止道:「寶物祥器,唯有德者居之,賢婿留下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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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別無選擇

  浪翻雲和凌戰天並肩立在落花橋頭,默默看著橋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多久我們沒有這麼在街上閒逛了。」
  凌戰天眼中射出不勝緬懷的神色,吁出一口氣道:「很久了,在被幫主收養前,一直都是大哥照顧我,找到了東西大哥先讓我吃,給人欺負時大哥用身體護著我,每天都在逃避戰難,若非遇上大哥,凌戰天早餓死了。」
  浪翻雲苦笑道:「你想得太遠了,不過那段浪蕩鄉野街頭,奮力求生的日子確是既淒酸又動人,為了生存,我們學曉了別人一生都學不到那麼多的東西。」
  凌戰天唏噓道:「戰爭實在太可怕了,那時年紀還小,只要能飽肚子便滿足快樂。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時是多麼淒涼,真不希望再見到這種可怕的災難出現在我們下一輩的身上。」
  浪翻雲輕歎道:「但這看來是難以避免的了。只望可局限在最少的地區內,時間也縮至最短,禍害不致那麼慘烈!」
  凌戰天道:「這單玉如的耐心真是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誅掉,將大權集中到他身上時,才發動陰謀,暗地奪權。若非韓柏這小於悉破白芳華的身份,我們一敗塗地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
  浪翻雲雙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後,我已多年沒有動過殺機,但現在我卻下了決心,決計不擇手段把單玉如殺死,否則若有她在背後支持允玟母子,恐怕燕王也不是敵手。」
  凌戰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了,大哥準備何時入宮找她?」
  浪翻雲淡然道:「夜長夢多,絕不可遲過今晚。」
  凌戰天點頭道:「單玉如仍不知我們察覺到她的存在。所以定然待我們與方夜羽拚個兩敗俱傷,才會動手。明天便是朱元璋三天大壽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事也必在這三天內發生。」
  頓了頓道:「大哥認為方夜羽他們知否單玉如的存在?」
  浪翻雲油然道:「方夜羽他們或者還不知道,但卻絕瞞不過龐斑,他的心靈力最已臻達天人至境,像單王如這種武功媚術均臻極境的高手,定會使他生出玄奧奇妙的感應。」
  凌戰天道:「這種看不到摸不著的精神力量確是玄之又玄,教人防不勝防。」想了想後道:「今晚大哥進宮,定要特別小心,宮內高手如雲,對允汶的保護必像對朱元璋般嚴密周詳。那裡面又佈滿道密室,一擊不中,單玉如躲了起來,以大哥之能,亦要莫奈她何。」
  浪翻雲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單玉如迫出來的方法,就是詐作刺殺允汶,看來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了。」
  凌戰天失笑道:「這水月大宗真搶手,希望他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別的地方就好了。」
  浪翻雲搭上他的肩頭,走下橋去,欣然道:「不會的!水月大宗的目標蹴不是鬼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門來給我試劍後,包保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只會有一個『水月大宗』,而不會有兩個之多。」
  凌戰天失笑道:「過了今晚!希望形勢會清楚一點。」
  浪翻雲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無暇分身的時刻,圍剿藍玉和胡惟庸,不讓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單玉如在,他會成為唯一的大贏家。」
  凌戰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將會好戲連埸,不過先讓我們找間館子吃他一大頓吧。」
  浪翻雲望往攀上中天的太陽,微笑道:「長征應該來了,我們不若拉大隊去吃午飯,誰想得到我們這些叛國的水賊竟可以在京城有這麼風光的日子呢?」
  大笑聲中,這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來潮往般的人潮內去。
  龐斑和裡赤媚兩人悠閒地在巨宅的大花園內慢步。
  裡赤媚柔聲道:「魔師似乎並不看好我們這次對付明室的計劃。」
  龐斑平靜地道:「那有什麼要緊呢?告訴找,盡避沒有推翻明室這遠大的目標,你肯放過與鬼王的決戰嗎?」
  裡赤媚微笑搖頭道:「當然不會。耶就像你不肯放過水月大宗和浪翻雲。否則牛命是多麼乏味和沒趣。」頓了頓再問道:「我們的計劃可說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能逆轉過來,為何魔師仍不樂觀呢?」
  龐斑來到一株大樹前停了下來,伸手撫上被霜雪包裡凝結的梅樹橫枝,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漫不經意地道:「那是一種難以向你解釋的感覺,隱隱中我感應到皇宮內除了鷹緣,還有一個可怕的人物存在著,默默地操縱著一切。浪翻雲正為此事動了殺機,真是精采得使人感動。」
  裡赤媚一震道:「什麼?」
  龐斑微笑道:「不要繼續追問,這類精神的感應最是微妙難言,總之要謹記切戒貪妄之念,應退則退,保持元氣才是最重要的頭等大事。事情日後無論往那一個方向發展,赤媚亦應當感到此行不虛。」
  步聲在後方小路響起。
  「玉步搖」孟青青嬌甜的聲音響起道:「孟青青謹代表女真族向魔師請安問好!」
  龐斑轉過身去,見到在孟青青帶領下,一眾女頁高手跪倒,向他行叩首大禮。
  龐斑欣然上前,扶起了孟青青,並命其它人站起來,不必多禮。
  孟青青一對柔荑被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溫暖的大手裡,嬌軀掠過奇妙無匹的舒暢寧和及深遠無盡的感覺。
  沛然莫測的真氣由對方手上傳來,與戚長征決戰所受的內傷,迅快痊癒著。
  龐斑深深看進她眼內,柔聲道:「在公主的領導和啟發下,女真族將來當可大有作為。」
  孟青青心頭一陣激動,湧起對尊敬的長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師誇讚了,青青平庸得很哩!」
  龐斑放開了她的手,哈哈一笑道:「只看公主能拋開種族間的成見,為更遠大的目標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識見,誠女真族的福氣。」
  裡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師作號召,想我們這些人團結合作,真的難之又難呢。」
  這時方夜羽來報道:「藍玉的傷勢看來頗為嚴重,我們應否先助他逃出京師?」
  龐斑雙目精芒一閃道:「先不說我們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藍玉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那還有爭霸天下的資格?」
  韓柏步出金石藏書堂,在外面等得不耐煩的虛夜月和莊青霜大喜迎上來,分在兩邊挽緊了他。
  兩女見他臉色凝重,滿肚子的怨言頓時煙悄雲散,知道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韓柏偎紅倚翠,還是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芳香盈鼻,能令他心懷稍放,道:「我要立即找你們的秦姐姐,我的小夢瑤,你們乖乖的在這裡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情急著去辦。」
  莊青霜傍著他邊走邊道:「恰好霜兒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道場。」
  虛夜月不甘後人道:「月兒也要陪霜兒哩!」
  韓柏知道兩女不見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過他。
  不過他亦喜有兩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戲了,我帶著你們兩個去玩兒吧!」兩女大喜。
  這時月樓在望。
  秦夢瑤剛好步出樓來。
  三人見到秦夢瑤,同時呆了起來。
  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清修後,秦夢瑤更是清麗照人,使人不敢迫視,尤其她那種寧恬超然於世俗的氣質,愈發令人生不出冒瀆之心。
  秦夢瑤笑著迎來。
  韓柏大聲讚歎道:「夢瑤的仙氣又加重了,那我這徒兒亦慘了,縱使師傅傳了我一門最珍貴的手藝,看來都派不上用場呢。」
  秦夢瑤淡淡一笑道:「韓郎是否有事要告訴夢瑤呢?不若我們邊走邊說好嗎?」
  向兩女柔聲道:「月兒霜兒,讓我們交臂同行,韓郎便讓他追在後面好了。」
  兩女大喜,嬌嗲地附到秦夢瑤兩旁,看得韓柏眼也呆了。
  嘻!誰比我「浪於」韓柏更能享到如此仙福呢?
  忽然間,凶險的鬥爭亦無關痛癢,整個人輕鬆起來,心神倏地提升,才醒覺到自秀色死訊傳來,心內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點,始會生出驚懼、頹喪種種負面的情緒,這刻見到秦夢瑤,受她道胎的影響,才把自己解放出來。
  忙追在秦夢瑤背後,把單玉如的事說了出來。
  秦夢瑤平靜無波地聽著,到關鍵處才問上兩句,聽完整件事後,已遠離了鬼王府,到了秦淮河旁,虛夜月「遊興」大發,找了艘小艇來,由她和莊青霜負責操舟,韓柏和秦夢瑤同坐船尾處。
  貼著秦夢瑤的仙體,看著虛夜月和莊青霜兩女操舟,韓柏那還知人間何世,但出奇地心中沒有半絲綺念,只覺這樣已滿足幸福得要命。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師傅當年早說過單玉如會是禍根,想不到她的預言終成為了現實,還這麼嚴重。」
  接著向莊青霜道:「霜兒切莫對令尊提起此事,由韓郎找機會直接對他說會妥當一點。」
  莊青霜乖乖的點頭答應,又擔心地道:「爹他們一向都是擁護允汶繼承皇位的,怎辦才好呢?」
  秦夢瑤愛憐地道:「韓郎和姐姐怎會不著緊霜兒的家人,只是要找到適當的機會,才提醒他們罷了!假若允汶得勢,給個天地作膽亦不敢動八派的人。問題只在除田桐外,八派還有多少人給單玉如收買了。」
  再歎一口氣,把瞼頰側枕到韓柏的寬肩上,軟弱地道:「韓郎!夢瑤終於明白了師傅揀選朱元璋時的心情了。」
  莊青霜和虛夜月從未想過這超然於物外的仙子,也會有這種柔弱女兒家的情態一時只懂呆看著她。
  韓柏亦是心中一震,探手摟緊她的香肩道:「夢瑤何出此言?」
  秦夢瑤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輕輕道:「因為那就像夢瑤現在要揀取燕王般,縱使千萬個不情願,可是再無他法。」
  燕王把三十多個隨從高手,留在外面,獨自進金石藏書堂去見鬼王。
  表王虛若無踞坐堂上,冷冷看著進入堂內的燕王,面容肅穆。
  燕王下跪施禮。
  虛若無面容不動道:「朱棣你被封為燕王后,還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禮。」
  燕王沉聲道:「朱棣為了爭取皇位,愈來愈不擇手段了。見到若無先生,想起一向得你提攜教導的恩情,心中慚愧,忍不住彬了下來。」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我沒有看錯你,起來吧!」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貶,長身而起。
  虛若無絲毫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厲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懸卵!」
  燕王嚇了一跳,愕然道:「先生指的是那方面的事?」
  表王虛若無臉色一寒道:「你竟斗膽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和我本已恩清義絕,若我要毀掉你,在現在這情勢下,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待會你父皇會來見我,只要虛某點一下頭,你會發覺燕王府外全是禁衛和東廠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軍同時開入你的領地,朱棣啊!你仍非是朱元璋的敵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面,立時汗流浹背,跪了下來,叩頭道:「朱棣知罪了!」
  表王喝道:「看在你沒有像一般愚蠢之徒般出口否認,仍算是個人物,給我站起來,挺起胸膛聽虛某說話。」
  燕王聽得事有轉機,忙站了起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動不了他,全因有鬼王在背後撐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韓柏,亦是不得已中的險著,這時給鬼王罵出來了,心中反舒服了點。
  表王兩眼神光閃閃,盯著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際緊要關頭,仍不收起色心,如何才能成霸業。你可知盈散花乃藍玉特別請來對付你的高句麗無花王的後人?『散花』兩字正暗含無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體生寒,駭然叫道:「什麼?」
  虛若無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氣色灰黯,顯然中了盈散花高明之極的詫女蠱術,只要遇上引發蠱術的媒介,立會倒斃當場,可是你還懵然不知,真相既可憐復可笑。」
  燕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詫女蠱術只能由具有虛女元陰的女子施展,而她……」
  虛若無一聲長歎,語氣轉為溫和,喟然道:「元璋諸子中,我只看得起你一個,一直刻意栽培你,又傳你兵法武功,足當你半個師傅有餘。」
  再歎道:「你還得多謝韓柏這不記仇的人,若不是他,連我都會被盈散花騙了,此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佈施肉身,為她製造出蕩女艷名,使你在毫無戒心下著了道兒。現在天下間只有三個人能解你身上的艷蠱,一個是盈散花,另一個就是身具魔種的韓柏,至於第三個人,當然是龐斑了。」
  燕王渾身冒出冷汗,低頭不語,更不敢站起來。
  表王虛若無歎道:「若你真的殺了韓柏,月兒恐怕亦活不了。虛某受此打擊,必敗於裡赤媚手下,你也只好等著幾時蠱發慘死。我們更發覺不到白芳華原來是天命教兩大護法的其中之一。可見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表王的說話一浪比一浪驚人,燕王劇震下往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來道:「什麼?」
  虛若無的銳目射出愛憐之色,搖頭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個大觔斗,你是好色,我是憶妻,來!坐到我身旁來吧!縱使當上了皇帝,若連一個知己都沒有,人生還有什麼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見過他快樂嗎?」
  燕王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虛若無,刻下被鬼王以攻心之術,連串地施以無情的打擊,利慾熏心的神智驀地覺醒,坐到鬼王下首,汗顏道:「小棣這次是真心羞愧,再不敢忘記先生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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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元老會議

  西寧道場一片熱鬧。
  元老會議在西寧的主道場舉行,當日韓相就是在這裡遇到莊青霜。
  地席全給搬走了,使道場包見廣闊,九組坐椅分列兩側。上首的只有一桌一椅,其他兩張至三張不等,前者自然是為秦夢瑤而設的特別席位。
  能坐到椅子的都是八派有資格舉手作決定的元老。
  為了能給接班人有學習的機會,種子高手均有列席的三與權,卻沒有發言或舉手表態的權力。
  會議在准未時初舉行,現在離未時尚有刻許鐘的時間,「書香世家」的向蒼松和兒子媳婦向清秋、雲裳最先進入會議廳內,接是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飛白道長和仍是臉色蒼白,內傷初癒的小半道人,再加上兩重身份的俗家高手田桐。
  純陽真子和飛白道長二十年來還是首次下山。向蒼松欣然和他們敘舊。此時古劍池的兩名種子高手冷鐵心和薄昭如在池主「古劍叟」冷別情的帶領下,亦步入會場。
  冷別情雖為人高傲自負,見到這些元老高手,亦不敢怠慢,親切地打招呼。
  會場外的園林裡,身為主家的西寧三老,莊節、沙天放和葉素冬負起迎賓之責,慇勤接待到來與會的各派重要人物。
  至於隨來的各派弟子,則在外進的大廳內享用茶點,互相認識問好,氣氛熱烈融洽,頗有點節日的味兒。負責打點一切的自然是沙千里這些西寧派的弟子了。
  久未出山的「菩提園」派主寶渡大師,剛於此刻抵達,那天在韓柏手下吃了小虧的種子高手杜明心,隨侍身旁。
  沙天放見八派的人到了一半,遂陪寶渡大師進入會場,留下莊節和葉素冬兩人在外邊迎客。
  素淡的忘情師太領絕色美尼雲素和春風滿臉的雲清來到,寒暄兩句,隨即進入場內。
  眾元老和種子高手紛紛入座,接受西寧弟子奉上的香茗。
  眾人的神色均有點凝重,誰都知道這個會議乃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來,最重要的一次集會,用以決定八派以後對朝廷和江湖事務的方針。由於非常具有爭議性,一個不好,八派聯盟將四分五裂,各自為目標和利益而爭鬥。
  而最微妙的地方,是秦夢瑤這位代表兩大聖地的人,是否仍能約束代表各種利益和勢力的八派,仍保持精神領袖的地位。
  鎊自思索間,葉素冬陪不老神仙、謝峰、「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進入場內。
  由於不老神仙地位崇高,眾人紛紛起立致禮。
  不老神仙含笑和眾人打招呼,逕自來到左首最上方的一組椅子坐下,除謝峰有資格陪坐一旁外,鴻、鄭兩人只能站在兩人椅後。
  長白這一組的下方是西寧派的席位,對面則是秦夢瑤和少林派的位子。
  少林派的掌門這次並沒有來,但以無想僧的身份威望,已足夠資格代表少林的三票。
  秦夢瑤、韓柏與莊、虛二女剛在此刻抵達,當他們經過前廳時,所有八派的弟子全靜下來,不論年紀和男女,均被三女的絕世容色所懾服,反而沒有那麼留心韓柏。
  秦夢瑤那超然於世俗的仙姿,虛夜月那種男裝打扮的玲瓏嬌俏,莊青霜玉立修長傲若寒霜的明艷,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美人圖卷。
  步經大廳和會場間的空地時,莊節迎土來施禮道:「西寧派莊節恭候夢瑤小姐!」
  秦夢瑤檢衽還禮。
  韓柏笑嘻嘻致禮道:「小婿拜見岳父。」
  莊節未及回禮,莊青霜早迎了上去,嬌嗲地拉他手臂,甜甜地叫了聲爹。
  莊節看到女兒幸福得發亮的俏臉,心中歡喜,道:「還不進去見你的娘。」
  莊青霜答應一聲,領虛夜月歡天喜地去了。莊節不由大奇,這對冤家為何會變得如此融洽友善。
  眼光轉回秦夢瑤處,微笑道:「今日得夢瑤小姐法駕蒞臨,西寧派實大感光采。」
  秦夢瑤恬淡一笑,同韓柏道:「韓郎可以去辦事了。」
  韓柏湊到莊節耳旁低聲道:「小婿要立即進宮見皇上,稍後還有天大重要的事面稟。岳丈最緊要支持夢瑤,否則八派將會吃上大虧。」
  不等莊節回答,返到秦夢瑤旁道:「入宮後我立即趕回來,夢瑤至緊要和霜兒、月兒在這裡等我。」
  秦夢瑤柔聲答應後,韓柏轉身使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閃,有人攔在前方。
  韓柏愕然停下,原來是無想僧擋在路心,微笑道:「你就是薛小弟了,難怪老衲怎樣都點化不了你。」親切地拍了拍他肩頭,行雲流水般到了秦夢瑤和莊節處。
  開會的人終於到齊了。
  燕王聽鬼王詳述韓柏如何發現白芳華真正身份的經過,臉色難以掩飾地變化。
  說到白芳華把胡惟庸私通外敵的證據交給韓柏,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都消失了。以他那麼雄才大略,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的不世人物,面容仍變得如此難看,可知所受的震撼是多麼巨大。
  表王歎道:「現在若我們仍猜不出方夜羽一石二鳥的毒計,也可以收山不用出來混了。」
  燕王謙虛問道:「小棣愚魯,仍未能測破他們的毒計。」
  表王淡然道:「女大法源自西藏的歡喜密法,百年前以敗於傳鷹之手的白蓮鈺最是有名,為開派的宗師,魔宮護法花解語便是這一派系的傑出弟子。當年白蓮鈺有兩個婢女,都學到了她的女術,一為漢人,另一個便是高句麗的女子,兩婢分別創立了閩北的女派和高句麗的媚心術,秀色和盈散花不用說都是這兩派的後人。」
  燕王吁出一口涼氣道:「難怪我見到她時,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色心,原來她是精通女大法的傳人。」
  表王續道:「不論是單玉如的媚功,又或白蓮鈺的女術,均為魔門秘法。而韓柏的魔種,卻是魔門最巔峰的大法,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門秘術,所以找才敢斷定只有他才能破去盈散花施在你體內的媚蠱。這也是盈散花不惜一切去殺死韓柏的真正原因。」
  燕王鐵青臉道:「為何我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運功內視亦找不到絲毫線索?」
  表王神色平靜地道:「這正是媚蠱最厲害的地方,利用陰陽相吸之理,把與處女元陰結合後細若微塵的蠱蟲由你的精氣吸入血脈裡,遍佈全身,無形無影。可是只要蠱蟲受到外來的刺激,立會侵蝕體內精血,教你精枯血竭而亡,無藥可救。」
  燕王劇震道:「韓柏真能治好我嗎?」
  表王微笑道:「放心吧!只要他的魔氣鑽入你的經脈裡,包可把蠱蟲引得全聚集到某一點處,那時你便可用自身的功力把蠱蟲盡驅體外了。」
  燕王放心了點,道:「父皇是否也給人下了媚蠱呢?」
  表王道:「看他的氣色,應該沒有這問題,唉!你當媚蠱是這麼輕易施展嗎?養蠱者必須以本身元陰精血餵飼蠱蟲,且因施術時須以精氣驅蠱,損耗極大,所以施術後絕不能活過百天之數,盈散花匆匆離京,就是不想韓柏看到她死時的可怕模樣,秀色的自盡,亦含有殉情之意。」
  燕王深吸一口氣道:「剛先生提到方夜羽的一石二鳥之計,究竟又是什麼一回事呢?」
  表王道:「那亦是最合理的推測,陳貴妃既精通混毒之法,自然可在你父皇身上做下神鬼不知的手腳。當大壽祭典時,只要觸及某一吻,便會當場倒斃,說不定還可嫁禍於你,你也應可想像到那後果。你自然死也不會承認,於是他們再引發你的毒蠱,說你畏罪服毒身亡,那時天下還是你們朱家的嗎?」
  燕王自從知道中了蠱毒後,心神大亂,才智及不上平日的二成,一呆道:「那父皇豈非危殆之極?」
  表王失笑道:「你不是要殺死他嗎?如此豈非正中你的下懷?」
  燕王老臉一紅道:「小棣知錯了!:「鬼王不為太甚,柔聲道:」你留在這裡吧!
  等韓柏回來後,立即為你驅蠱,然後你找機會盡快逃離京師,返回你的領地,立即整軍備戰,準備和單玉如爭天下,只要怒蛟幫肯助你,最終你也能得到天下的。」
  燕王平靜下來,緩緩道:「先生忍心坐看父皇被人害死嗎?」
  表王淡淡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轉,元璋太過殘忍好殺,有損天和,壽元至此已盡,你還是擔心自己的事吧!」
  當秦夢瑤在莊節和無想僧兩人左右相陪下,步進會場時,全體起立施禮,以示對兩大聖地的尊敬。
  秦夢瑤仍是那副虛淡飄逸的嬌姿仙態。深遂無盡的眼神到處,無人不湧起奇異的感覺,就像天地停頓了下來,臻達至靜至極的境界。
  與會者不乏終年三禪修道的高人,立時感應到她深不可測的道心禪境。
  秦夢瑤與韓柏的道魔之戀,經接天樓一事後,八派中人無不知曉,雖明白其中有療傷救命之實,但都懷疑秦夢瑤動了凡心後,是否仍能維持劍心通明的境界。現在見到了秦夢瑤,眼力高明者頓時釋去疑心,只有嘖嘖稱奇。而曾和秦夢瑤見過面的,都訝然秦夢瑤比前更具出塵仙姿。
  莊節和無想憎先送秦夢瑤入座,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秦夢瑤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雙眼一瞥後,緩緩闔了起來,寶相莊嚴,聖潔若普渡眾中的觀音大士。
  鎊派元老和眾種子高手,無不心中一震,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因為她只一瞥間,便沒有人不感到她深深地望自己。
  秦夢瑤雖一言末發,但已攝了與會諸人的心神。
  葉素冬想起朱元璋所說「過不了秦夢瑤一關」的話來,才切身體會到朱元璋見秦夢瑤時的感受。
  無想憎首先出言,微笑道:「直到此刻見到夢瑤小姐,老衲才明白言齋主為何肯打破兩大聖地二百年來的禁例,讓小姐下山衛道除魔。」
  秦夢瑤爭開美眸,淡淡一笑,柔聲道:「聖憎誇獎了,情勢危急,夢瑤只好濫竽充數。」
  葉素冬聽她仙樂般的聲音,心頭一陣衝動,恭敬地道:「夢瑤小姐仙體初癒,立即大發神威,重創藍玉。看還有誰敢對我大明天下,起不軌之心。」
  眾人為之動容,這才知道秦夢瑤曾劍傷藍玉之事。
  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鬚眉俱白,仙風道骨,這時兩眼閃起精芒,往秦夢瑤望過來,祥和地道:「這次我們八派請得仙子法駕來此,是希望能得到仙子的導引,才下決定如何應付眼前亂局。」
  不老神仙見人人都把秦夢瑤捧到了天上,心中不悅,冷哼一聲道:「形勢雖亂,但對我們八派卻是有利無害。魔門黑道的自相傾軋,對我大明的長治久安,只會是一件好事。莊兄對此可有什麼高見?」
  一向以來,代表朱元璋意向的西寧派,都是和長白派一鼻孔出氣,堅持不插手入魔師宮與怒蛟幫的鬥爭裡,所持的理由,就是怒蛟幫乃朝廷緝拿的反賊。可是若站在江湖同道的立場,那便是域外和中原武林的鬥爭了。
  莊節本來亦只會站在朝廷的方面說話,可是朱元璋親口向葉素冬說過不干涉他們的取向,剛又被「快婿」韓柏在耳邊說了兩句,縱使他一向極有主意,這時也有點迷糊起來,不知怎麼反應才好。
  幸好忘情師太插入道:「不若我們先聽夢瑤小姐的意見,才再作決定好嗎?」
  她背後的美人兒尼姑雲素瞪大了美目,好奇地打量秦夢瑤,深透出崇慕的神色。
  秦夢瑤淡淡地看了不老神仙一眼,才從容道:「夢瑤今日來此,想提出一個請求,希望各位掌門元老俯允。」
  眾人大訝,同蒼松感激她曾救兒子媳婦一命,出言道:「無論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向某可以做到,必會遵辦。」
  這幾句話非同小可,代表了書香世家對秦夢瑤的全力支持。
  「菩提園」主寶渡大師喧了一聲佛號後,肅容道:「夢瑤小姐請先見示!」
  秦夢瑤一對秀眸亮起難以形容的彩芒,緩緩掃過眾人,若無其事地道:「夢瑤想請各位解散了八派聯盟。」
  這句話直有石破天驚的震撼力,連禪功德行深厚若無想僧、忘情師太、純陽真子等亦愕在當場,呆瞧她。
  箏聲叮咚中,憐秀秀幽幽唱道:「薄霧濃雲愁永畫,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再一串珠落玉盤的清音,箏聲由微轉無,餘音卻仍繞樑不休。
  唯一的聽者朱元璋心神俱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一震讚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深深看面箏而坐的美女道:「秀秀歌藝之妙,比之紀惜惜亦亳不遜色。」
  聽到「紀惜惜」三字,憐秀秀美眸亮了起來,想起了浪翻雲,同時又憶起龐斑。
  朱元璋則看得龍目睜大,但他想起的卻是陳貴妃,暗忖若得眼前美女為妃,縱使失去了陳貴妃,對自己的打擊便不會是那麼嚴重。微微一笑道:「若能每天都聽到秀秀的歌聲,朕還有何求?」
  憐秀秀心中一懍,知道浪翻雲所料不差,朱元璋果然對自己存野心,正要設法拖延。聶慶童的聲音遠遠在門外傳進夾道:「稟告皇上,忠勤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皇上稟告。」
  憐秀秀感激得差點要向這為她解圍的忠勤伯贈以香吻。
  田桐雙日閃過陰鷙之色,沉聲道:「秦姑娘是否知道八派聯盟乃言靜庵齋主倡議下而成立的,旨在匡助皇上,驅逐韃子。大明建立後,由御旨策封為八大國派,現在秦姑娘一句話,便要我們解散,是否合乎情理,會否違反了令先師意旨。」
  他故意不像其它人般稱她為夢瑤小姐,自是蓄意貶低她的身份。而他的話亦非常厲害,提出朱元璋和言靜庵來壓她。
  除了有限幾人外,其它人都露出同意的神色。試問誰可以接受秦夢瑤這樣的要求,那八派豈非變成可任人隨意擺佈了。
  西寧三老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們已從朱元璋處獲悉田桐的真正身份,他這樣激烈地反對秦夢瑤的提議,反使他們隱隱覺得秦夢瑤這一奇兵,合某一種微妙的道理。
  無想僧眼簾低垂,似對身邊的事物不聞不問。但眾人都知這舉足輕重的人,正深思秦夢瑤的提議。
  秦夢瑤則仍是那副飄逸如仙的恬淡樣兒,絲毫不因田桐的話動氣。
  一直沒有作聲的「古劍叟」冷別情冷冷道:「夢瑤小姐有這樣令人難以接受的提議,必然理由充份,冷某願聞其詳。」
  不老神仙看了無想僧一眼,貝他半點表示都沒有,心中有氣,斷然道:「無論什麼理由,恕本人都難以接受。」
  武當派另一元老飛白道長微微一笑道:「不老神仙連夢瑤小姐的理由都末聽過,便斷然拒絕,飛白亦感到難以接受。」
  不老神仙兩眼一瞪,凌厲的眼光箭般射向飛白道長。
  飛白道長涵養甚佳,仍以微笑回報。
  氣氛僵持起來。
  向蒼松雖曾說過支持秦夢瑤任何提議,但卻沒有想到是要解散八派,而在八派中,本以他的書香世家較弱,故這聯盟實令他的地位陡升,所以此刻也猶豫地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一下呢?」
  尚未有人發言的有出雲庵、西寧劍派,少林和菩提園。但發言的若不是表示不會接受,就是抱懷疑觀望的態度。所以秦夢瑤的提議,實在並不樂觀。
  田桐心中奇怪,為何對朱元璋忠心耿耿的西寧派,態度如此古怪呢,眉頭一皺道:「無論夢瑤小姐的提議多麼有理由,若我們沒有皇上首肯,私自解散聯盟,那後果不用我說出來,各位也應知道。」
  忘情師太平和的聲音響起道:「田施主請先弄清楚一件事,聯盟成立的目的是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其它都不是要考慮的因素。夢瑤小姐既有這提議,貧尼相信她定然有很好的理由。」
  田桐心中暗罵,卻很難駁斥忘情師太這義正辭嚴的論點。
  西寧三老則心內一齊歎道:田桐你錯在太多話了。
  一時眾人眼光全回到秦夢瑤身上,靜候她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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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17: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解散聯盟

  書齋裡,朱元璋細心看過所有物證後,台頭望向呆坐桌側的韓柏,皺眉道:「這些信件是否得來太容易呢?」
  韓柏已詳細告訴了他得到信件的經過,只隱瞞了白芳華的身份和盈散花對付燕王的重要環節。一聳肩道:「我打開包裡看到這些東西時,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手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再挨到椅背處,另一手緊抓著那些證物,歎道:「這或者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擔保胡惟庸和藍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接著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當然他們絕不會寂寞,還有很多人陪著他們哩!」
  韓柏心中一寒,只想快點離去,最好以後都再見不到朱元璋。
  秦夢瑤那對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靜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後望往道場外的園林。
  自從和韓柏在接天樓內道魔交融後,她的劍心重達通明的境界。
  而韓柏則變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綻,反是最強的一環。
  眼前雖全是世俗的煩事,卻沒有半點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靈便如瀑布下的堅巖,流水雖不住激濺在石上,卻是過不留痕,了無任何礙滯。
  眾人裡不論俗道,均被她那種超凡絕俗的仙姿美態吸引著,但卻不會起絲毫塵俗不軌之念,反覺得心平氣和起來,連田桐這用心不良的人亦湧起這種玄妙的感覺,可見她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麼強大。
  秦夢瑤微微淺笑,收回望往外邊的目光,清雅優閒地掃過廳內每一個人,閒逸地道:「夢瑤如此大膽提議,並不是強要說服各位前輩,而是希望各位能深思這個可能性。任何一種制度的創立,均因應其當時的精神和需要而產生。可是世事變幻無常,若只墨守成規,這種制度便反而妨礙了進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應付眼前實際的環境。韓府兇案便是最好的例子,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團結,你們再無餘力去處理其它的事。為了大局,個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聯盟這大前提下被抹殺了。夢瑤真希望能有多幾個像不捨大師和小半道人這種有勇氣的人。請恕夢瑤直言無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聯盟只是擺在朱元璋御書台上的一件精緻的工具,根本沒有自己的靈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無語,秦夢瑤這番話針針見血,教人難以反駁。
  雲素聽得心中一熱,想起浪翻雲和韓柏,立時體會到秦夢瑤的意思。
  當時她便感到這樣才配稱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師長們無時無刻不在刻意保持八派問的和氣,做起事來縛手縛腳,毫不痛快。
  一直沒有表態的無想憎,一陣長笑,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沈然,欣然道:「夢瑤小姐這番話真是痛快之極,發人深省。老納再不管其它人怎麼想,由今天開始,少林再不是聯盟的一份子,以後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了。」哈哈大笑,一聲佛號,飄身而起,剎那間已到了道場之外,條忽不見。
  竟是說去就去,瀟俐落。
  眾人呆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麼話才好。聯盟沒有了最強大的少林派,聲勢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過神來,鐵青著臉向秦夢瑤怒道:「現在你稱心遂意了吧!」
  再無半分客氣。
  純陽真子淡淡道:「田桐閉嘴,誰許你對夢瑤小姐無禮。」田桐為之愕然,臉容難看至極點,那想得到這祥和的掌門師兄會直斥其非。
  連不老神仙等都大為訝異,武當這兩個老傢伙二十多年來對世事不聞不問,所有世務都交由田桐這俗家高手打理,這次肯來赴會,已大出各人料外,更想不到如此不給田桐面子。
  這次八派聯盟的延遲舉行,原也是應他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復後出席這會議。
  飛白道長油然自若地發言道:「縱使沒有夢瑤小姐這一番話,這次貧道和掌門師兄破例來參加元老會議,亦要向各位提出一個問題:就是是否為了所謂「國派」的虛銜,我們便要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
  這次輪到西寧三老不自在起來。因為朱元璋的所有指令,正是通過西寧派傳達往其他各派。
  忘情師太低宣一聲佛號,通:「當日浪翻雲質問我們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們與域外奸徒相鬥,貧尼亦想知道現在有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場內寂然無聲。
  秦夢瑤輕描淡寫的一個提議和幾句話,便掀起了八派問的滔天巨浪,把長期以來壓下的矛盾和各種複雜問題,全翻到了表面來。
  「菩提園」的寶渡禪師微笑道:「當然有人可以回答這問題,還可說得冠冕堂皇,但江湖自有公論。現在連我們自己亦私下要承認浪翻雲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他頂著龐斑,憑這魔王的武功智能,天下早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了。」
  向蒼松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才點頭道:「說得好!
  說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輕鬆無比,就像放下了肩頭的千斤擔子。坦白說,當夢瑤小姐作出這建議時,老夫亦有點難以接受,現在卻想通了,只要我們有著同一理想和目標,聯盟名雖不在,實卻存焉。否則聯盟只大而無當,根本是沒有自主權的怪物。」
  不老神仙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冷然轉向西寧三老道:「不老想聽聽三位的意見?」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寧派聯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幫與魔師宮鬥爭的建議。那知秦夢瑤的提議卻是要推倒聯盟的根本架構;更挑起了八派問的矛盾。使他頓時落在下風,一腔怨氣,不由出到沒有積極反對秦夢瑤的西寧三老身上。
  莊節何等老謀深算,那還不知大勢已去,且在其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韓柏的話,知道他消息靈通,才智過人,更絕不會陷害自己。又由葉素冬處聽來朱元璋暗諭不要插手八派紛爭的指示,遂乾咳一聲道:「向兄說得好,聯盟只不過是一個名稱,只要我們各派衷誠合作,沒了名稱,實質上仍無分別,但行動卻靈活多了。」
  這次連秦夢瑤亦感到詫異,想不到西寧派在這件似明顯違反了朱元璋意願的事上,如此容易相與。
  她要解散聯盟,實在是聽了單玉如的事後一個突然而來的決定,若任由聯盟存在,一旦單玉如得勢,由於有允的出頭坐陣,聯盟只會變成這妖婦的凶器和工具。因為朝中將領大部分出身於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為了他們的最高指示。聯盟的瓦解,自然大幅削弱了單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才反對得這麼激烈。
  莊節的立場清楚表達後,聯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面。
  不老神仙氣得臉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謝峰亦隨之站起來。
  這與無想憎齊名的高手一揮佛塵,發出一下激響的破空聲,憤然離座,代表了聯盟的正式解體和結束。
  一名禁衛跟長白諸人擦身而過,直奔到葉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衛長立即進宮見駕。」
  眾人都露出訝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緊張,竟要把正參與元老會議的葉素冬召去?
  有三個人露出不同的神色。
  一個自然是武當俗家高手田桐。
  另兩個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謝峰。當那禁衛匆匆而去時,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竟似知道這禁衛因何而來。
  所有這些微妙的反應,無一可瞞過秦夢瑤通明的慧心。
  韓柏離開皇宮,想起剛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
  藍玉、胡惟庸和有份參與他們謀反的手下固是死有餘辜,可是被誅連的親族根本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有很多還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於,那自己不是連累了很多人嗎?」
  想到這裡,差點想痛哭一場,對政治鬥爭生出極度的憎厭。
  不過這亦是無可奈何的事,過錯並不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朱元璋的主意罷了!
  懊惱間又想起了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鬱結難解。
  驀地有人在對街呼喚他的名字。
  韓柏循聲望去,只見有一群尼姑,領頭的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忘情師太,身旁還有那美得眩目的小尼雲素和范良極的情人云清,雲清還在向他招手。
  換了平時,有機會接觸雲素,縱只是眼看手勿動,他也會歡欣雀躍。可是此刻正擔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華早逝!
  真是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但又不能不給雲清面子,勉強收攝心神,走了過去,來到忘情師太身前,一揖到地,道:「韓柏拜見師太!」
  忘情師太和雲素等十多對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貝他一本正經,表情肅穆,都大感奇怪。
  忘情師太溫和地道:「韓施主有沒有空,貧尼想和你說幾句話。」
  韓柏想起在這裡見到忘情師太,八派的元老會議當然結束了,自己好應趕去與秦夢瑤三女會合,本要拒絕,但卻礙於雲清情面,說不出口來。猶豫間,忘情師太已看穿他的心意,微笑道:「貧尼落腳的庵堂就在這裡,不會阻韓施主太多時間。」
  韓柏這才注意到刻下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門處,奇道:「師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寧道場嗎?」
  忘情師太淡淡道:「由這天開始不是了!」轉入庵堂裡去。
  韓柏迫在她背後,恰好夾在雲清和雲素的中間。
  雲素好奇並天真地用那對美麗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著他。
  雲清則低聲問道:「小柏你是否有什麼不妥?」
  韓柏頹然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到了悔堂裡,忘情師太背著佛座盤膝坐在地上,雲清、雲素這兩位種子高手則分坐在她左右,其餘弟子都退出堂外。
  韓柏學她們般跌坐對面,嗅著爐鼎透來的清香氣味,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忘情師太溫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種魔大法非比尋常,那晚在我們這些老骨頭前,仍表現得不亢不卑,威風八面。」再愛憐地看了雲素一眼,柔聲道:「雲素已是我們出雲庵近百年來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沒有受傷。」
  韓柏忍不住瞥了雲素尼一眼,只見她瞪著那對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懼地看著自己,忽然心中一陣慚愧,因為他靈銳的魔種,感應到她純淨晶瑩的佛心,沒有半絲塵俗之念,有的只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對她的不軌之心,那能不羞愧。
  若換了乎時,他怎會有這種明悟,只是剛受連番打擊,色心盡去,才察覺到對方的心境。
  忘情師太對這一切洞察無遺,欣然道:「雲清已把你們的事詳細告訴了我。唉!你們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們八派卻只在坐享其成,貧尼想起便感到羞慚。」
  韓柏一呆道:「我們!」忍不住望向雲清,暗忖難道她連和范良極的關係都告訴了師傅?
  雲清俏險一紅,垂下頭去,顯是知道韓柏為何偷看她。她雖是帶髮修行,終仍可算是半個修行的人,自然會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師太微微一笑道:「雲清什麼事都沒有瞞貧尼,門法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人被規矩所害。何況范良極一片誠心,而雲清亦經過了一段長時問的內心掙扎,才發覺自己不可以沒有對方,這種真摯的感情,最是難得,所以貧尼絕不會抱殘守缺,硬要拆散他們。」
  韓柏聽到「掙扎」兩字,想起她和范良極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雲清一眼。
  雲清先是赧然,接著醒覺,狠狠瞪了他一眼。
  忘情師太續道:「這次貧尼想與施主說話,就是想瞭解一下現在的情況,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盡點心力。」
  韓柏對這值得尊敬的老師太更生好感,心頭親切溫暖,歎了一口氣道:「要說都不知從何說起,韓柏只希望師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著他的雲素,才續道:「和小師傅們燼早離開京師這險惡之地,回到出雲庵去,不要捲入這醜惡的政治漩渦。」
  他確是有感而發,尤其不希望這純如白紙嬌柔可愛的雲素尼,被醜惡的鬥爭污染了她淨美的靈魂。
  忘情師太三人都想不到韓柏有這種為人設想的胸懷,對他頓然改觀。
  忘情師大正容迫:「聽施主這麼說,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獨善其身,施主放心說吧!貧尼早經歷過無數風浪,生死得失均不會擺在心頭。
  韓柏肅然起敬,搔頭道:「小子無知,忘記了師太乃白道頂尖高手,不過現在的形勢可是有力無處使,連鬼王地想到要離開京師。」
  忘情師徒三人一齊動容。
  韓柏站了起來,道:「不若這樣吧!我先回道場去找夢瑤她們,然後才和你們一道去鬼王府去共商大計,好嗎?」
  忘情師太這時亦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既是如此,貧尼便先遣門下弟子離京,有起什麼事來,應變時方可以靈活一點。」
  忘情師太這麼明白事理,韓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雲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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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敵友難分

  鬼王府。
  金石藏書堂內。
  朱元璋哈哈一笑,同坐在一旁的虛若無道:「上次小弟來此,求若無兄占算國運,轉眼又兩個月另八天。若無兄卦理精湛,有鬼神莫測之機,所說諸事,一一應驗,小弟傾佩不已。」
  鬼王虛若無淡淡一笑道:「看元璋成竹在胸的樣子,必是萬事順遂,可喜可賀。」
  朱元璋龍目寒光一閃道:「自靜庵仙逝的消息傳來後,小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塵往事,唉!小弟自甲辰年晉稱吳王,至今不覺已有三十四年,回想起來,就像作了一場春秋大夢。若無兄說得對,除了每次勝利後的剎那光陰,小弟從未真正感到快樂和滿足感。只知埋首政務,若把這些工作由小弟處拿走,我便一無所有了。」
  虛若無搖頭歎道:「這就是當皇帝的代價。所以虛某從不肯把你當作皇帝,就是希望你還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可惜這卻成了你我間最大的衝突和矛盾:不過你肯在這時刻仍來見我,虛某心中仍有點安慰,五十年的交情總算還有點剩餘下來。」
  朱元璋一呆道:「若無兄怎會有這番說話,朱元璋盡避對任何人無情無義,但與若無兄這一番交情,卻是真誠無私的。」
  鬼王虛若無仰天長笑,雙目神光電射,銳利的眼神凝定在朱元璋臉上,冷然道:「虛某與裡赤媚之戰,如弦上之箭,勢在必發,此戰不論勝敗,虛某亦將拋開一切,歸隱山林,再不理江湖與朝廷之事,元璋你亦再不需為虛某的事煞費思量了。」
  朱元璋劇震道:「若無兄似對小弟誤會甚深,只要若無兄一句話,小弟可發動手中所有力量,教裡赤媚等無一人能生離京師。」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元璋說笑了,現在你豈可分神去對付這批高手如雲的外族聯軍,何況對方有龐斑助陣,除非請得浪翻雲出手,不過你也應知浪翻雲絕不會聽你我的命令吧!」
  朱元璋微笑道:「若無兄已知藍玉和胡惟庸的事了。」
  鬼王虛若無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元璋這次來找虛某,是否為了燕王的事?」
  朱元璋臉容一沉道:「若無兄知否這逆子要行刺我這個親爹?」
  虛若無長歎道:「元璋!我要你坦白告訴我,若換了你在他的處境,你會怎麼做?」
  朱元璋龍目冷芒一閃,不悅道:「若無兄還要護著他嗎?」
  虛若無搖頭苦笑著:「元璋真是那麼善忘嗎?我剛才說過:與裡赤媚決戰後,我再不會參與朝廷之事,你大壽一過,虛某亦立即離開京師,這世上便等若沒有了虛若無這一個人,你要幹什麼,我不管亦不理。」按著語氣轉寒道:「可是在這大壽之期,虛某卻絕不許你在我眼前對付小棣,這之後就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了。」
  朱元璋沉默下來,凝望著腳下的階磚,沉吟不語。
  虛若無微微一笑道:「自你登基後,我虛若無還是第一次對元璋你如此疾言厲色,你心中定然很不舒服了。」
  朱元璋臉上露出回憶思索的神色,緩緩道:「我朱元璋一生最神傷魂斷的三個時刻,就是言靜淹、紀惜惜的離開和馬皇后的身故。
  還記得她斷氣前緊握著我的手,要我尊重若無兄的意見。嘿!區區三天之期,若我朱元璋都不遵照若無兄的吩咐,怎對得住若無兄的恩情和馬皇后的異言。好吧!皇天在上,朱元璋便立此承諾,若無兄可以放心了。」
  虛若無露出一絲笑意,旋又滿懷感觸道:「天數有定,元璋你要記著,我虛若無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保你朱家天下,讓萬民能長享太平。」
  朱元璋一震往虛若無望去,疑惑地道:「若無兄話中隱含深意,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虛若無正容道:「相識至今,我虛若無可曾對你有過一字誑語?」
  朱元璋仔細地打量著他,肯定地搖頭。
  虛若無道:「那就足夠了,皇上!」
  朱元璋愕然望向這唯一剩下來的老朋友,自登基稱帝以來,虛若無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稱他皇上了。
  秦淮河最具規模的其中一所酒樓的大廂房內,筵開兩席。浪翻雲、凌戰天等怒蛟幫在京師的領袖人物全體在場,還有左詩三女、小雯雯、顏煙如、風行烈和戚長征夫婦等人,氣氛熱烈。
  男女分席,逕渭分明,卻無損融洽和親切。
  喝的自然是清溪流泉。
  眾女都爭著去親抱剛換上了左詩親於為她縫製的新棉衣的小雯雯,使這小女孩的笑聲填滿了廂房。
  男席處凌戰天誇獎范豹道:「都是小豹有辦法,這麼匆忙都可以教人弄如此精美的筵席來,我們真是口福不淺,大家來痛飲一杯!」
  各人起哄對飲。
  戚長征笑道:「你們都不知小豹現在京城是多麼吃得開,禁衛和東廠的頭子們都要和他稱兄道弟呢。」
  風行烈插入笑道:「祝他早日與顏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這兩句話不但在這一席掀起熱烈的歡笑,也惹起了另一席的調笑。
  范豹和顏煙如雖是一席之隔,仍忍不住面紅耳赤地交換了個甜蜜的眼神。
  戚長征開懷道:「不是請了東廠的人去找韓柏這傢伙嗎?為何還未來呢?」
  上官鷹笑道:「這傢伙不是又溜了去泡妞吧!」
  那邊的左詩嬌叱道:「他敢!」眾人齊聲大笑。
  翟雨時歎道:「有誰曾想過我們曾往京師擺明反賊的身份,呼朋喚友,大吃大喝呢?」
  浪翻雲看著杯內的絕世美酒,微微一笑道:「若有人看到我們現在的樣於,誰想得到今晚就是與強敵生死決戰的時刻呢?」
  范良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我地想不到,卻是知道。」眾人大喜。
  范良極推門而入,一番熱鬧的招呼,老賊頭親了乾女兒小雯雯後,來到浪翻雲旁坐下,壓低聲音道:「我跟了田桐一整天,終於找到了天命教另一個巢,八派的元老會議定是有重要事情發生了,這傢伙等不急去報告。」眾人靜了下來。
  翟雨時輕輕道:「不知單玉如是否在那裡?」
  范良極低聲道:「若她在那裡,我便沒有那麼容易自出自入了,不過你們的老朋友大醫師瞿秋白卻躲在那裡。」
  上官鷹一震道:「什麼?」
  凌戰天沉聲道:「且慢!暫時還不可以動他,但我們取不到他的人頭在手,亦絕不肯離開京師。」
  范良極道:「還有一個你們想不到的人,就是拿著不倫不類兵器的展羽。」
  眾人大為錯愕,想不到「矛鏟雙飛」展羽也是單玉如的人,難怪以他的身份地位,竟也屈身楞嚴之下了。
  翟雨時道:「單玉如這二十多年的佈置真個沒有白費,看來文官武將中亦由胡惟庸巧妙地安插了很多人進去,所以可輕易把政權攫取餅來,如此看來,燕王雖是一代名將,爭鬥起來,前景仍未是樂觀呢。」
  浪翻雲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肯否站在他那一邊了。」
  凌戰天點頭迫:「離京後我們立即掃平胡節的水師和黃河幫,收復怒蛟島,重新控制長江,那時任單玉如三頭六臂,也須面對兩面的戰場。」
  浪翻雲道:「不過我們最好和燕王先談談,才可助他打天下,否則只是重蹈當日覆轍,最後再次變成反賊。」
  范良極道:「我還發現巢內有幅京師的大地圖,左家老巷、莫愁湖和鬼王府部塗上了紅色,還有不同顏色的箭頭和符號,顯示天命教的人有著周詳的計劃封鎖和攻打這三處地方,我們不可小防。」
  浪翻雲道:「我早想過這問題,今晚所有人全遷到鬼王府去,明天開始我們便把功力較次的人和婦孺全部撤離京師,只要朱元璋仍在,天命教絕不敢動鬼王保護下的船隊,那我們應變起來,或戰或逃都容易多了。唔!有人來了!」
  話猶未已,韓柏和虛夜月、莊青霜走進來。兩女發現小雯雯,歡呼一聲擁過去。
  韓柏輕掙了一下這小傢伙的臉蛋後,走過來興奮道:「夢瑤解散了八派聯盟了!」眾皆愕然。
  浪翻雲會心微笑道:「這仙子真有她的一套。」
  范良極道:「瑤妹呢?」
  韓怕先湊到他耳旁,神的說了一番話。眾人見范良極兩眼不住放光發亮,都訝然瞪著他們。忽地范良極怪叫一聲,翻身離椅,一陣風般衝出房外。韓柏則右手一探,抓起一隻大雞腿,狼吞虎起來,其吃相自是令人不敢恭維。
  風行烈皺眉道:「你和老賊頭說了什麼話?」
  韓柏滿嘴雞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告訴他,他的未來嬌妻和未來嬌妻的師傅正在樓下等他。」眾人為之莞爾。
  戚長征道:「你的仙子在那裡?」
  韓柏道:「她也在樓下。」隨手丟了一絲肉都沒有留下的雞骨,笑道:「可以打道回鬼王府了嗎?今晚這麼精采,讓我們香湯沐浴,再吃他一大頓,才有精神力氣陪我們域外來的朋友玩個痛快呢!」
  上官鷹笑道:「你直有趣!來!本幫主敬你一杯。」起哄聲中,眾人轟然痛飲。
  朱元璋回到皇宮,立即把嚴無懼和葉素冬兩人召來。兩人跪伏地上,靜待吩咐。
  朱元璋道:「藍玉和胡惟庸的事預備好了嗎?」兩人忙應預備好了。
  朱元璋沉聲道:「朕要把京師的水陸交通要道徹底封鎖,特別要注意與鬼王的車隊和船隊,假若燕王逃離京師,立殺無赦,清楚了嗎?」兩人心中一震,連忙領旨。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找韓柏來,鬼王不說的事,朕不信他敢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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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卷 門掩黃昏

第一章 結成聯盟

  韓柏的手掌離開了燕王棣的天靈大穴,駭然道:「這種蘊有無數微小生命的毒素真是厲害,若非受我輸入燕王天靈穴內的魔氣氣機所誘,自行從散佈體內的隱暗處走出來,循經脈游移到天靈穴內,我想縱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救得了。」
  燕王臉泛奇異紅光,打了個寒噤道:「這種媚蠱確是女門對付男人既霸道又厲害的大法,看來沒有三天工夫,我休想把他們全數由天靈穴排出去呢。」
  與他兩掌相抵,助他運功的鬼王虛若無也露出凝重神色,徐徐吐出一口氣後道:「這媚蠱比找想像中還要厲害百倍,竟然合你我和夢瑤三人之力,仍不能一下子將他們驅出你體內,若勉強為之,小棣的經元會因受不起那種過激的真氣沖激,變成癱瘓,那就更糟了。」
  單掌按在燕王棣背上,盤膝而坐的秦夢瑤俏臉閃亮著聖潔不沾半點俗塵的光輝,淡然道:「這是因蠱蟲吸收了魔的力量,壯大起來。先師曾有言:蠱法內最厲害的就是這種能入侵人腦,控制人腦神經的蠱毒。燕王在蠱蟲未被完全驅出腦外 ,化作空氣前,千萬不要和人動手,否則蠱蟲回竄腦內,又因已吸收了魔氣,那時就算浪翻雲和龐斑肯聯手救你,亦要束手無策了。」
  接著幽幽一歎道:「你究竟做過什麼事,使人不惜一切,捨身養蠱來對付你?」
  燕王棣雙目厲芒猛閃,顯是對盈散花恨不得把她碎萬段,但旋又顯出悔恨之態,搖頭不語。
  他的真正反應怎瞞得過秦夢瑤的劍心通明,秀眸一黯,卻沒有說話。
  表王眉頭大皺道:「若小棣三天內不能與人動手,怎樣逃出金陵去?單玉如這麼厲害,而小棣現在又是她眼中之刺,絕不會眼睜睜放走他的。」
  鎊人都明白他話中含意。
  若要送走燕王,必須有秦夢瑤、韓柏這類級數的高手才成,但這三天正是最慘烈鬥爭的關鍵時刻,沒有人能分身辦這件事。
  燕王棣充滿自信道:「我這次來京,帶來了一批最得力的手下,包括了塞內外高手二百多人,其中至少有八個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現正潛伏在京師之內,只要不是父王下旨阻上我離京,我有能力自行離去。」
  韓柏想起那天在西寧街藉著鐵輪行刺他的女子,仍猶有餘悸,知道燕王所言不虛。
  秦夢瑤收回玉掌,淡淡道:「你在京城的實力瞞得過白芳華嗎?」
  燕王臉色微變,沉吟片晌後低歎道:「我不敢肯定!」秦夢瑤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她長期在旁然默觀察調查,你那批人始終是生臉人,怎瞞得過京內明明暗暗的情報系統,只從人手調動上,就能全盤知悉你的逃走行動。假若你知道長白派和展羽這類白道大派和黑道高手亦與單玉如密勾結,更不會那麼有把握說能逃出去了。」
  燕王終於臉色劇變,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他本身亦是膽大包天,橫行霸道的人物,雖處困境,卻絲毫不氣餒。
  表王歎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過了今晚再說吧:若我還身安力健,明天便送你離京,若誰敢來查虛某的船。」
  輕喝道:「青衣進來!」鐵青衣推門進入金石藏書堂後鬼王的寢室,道:「朱元璋下詔姑爺立即進宮見他。」
  表王微一錯愕,與燕王交換了個眼色後,瞧著韓柏道:「這事你要權宜應變,千萬不可硬撐到底,否則立招殺身之禍。」
  韓柏一呆道:「他不會那麼無情地對付我吧?」
  秦夢瑤道:「鳥盡杯藏,他主要是利用你來對付藍玉及胡惟庸,現在目的已達,你在他心中的價值大大減低,若還不明白這情形,你便說不定會吃大虧。」
  韓柏道:「有起事來,老公公他們自然會護著我的。」
  表王失笑道:「好天真的小子,朱元璋若靠的只是影子太監,那他的江山豈非由夢瑤控制。哼:我以前還以為沒有人比元璋更懂深藏不露,豈知一山仍有一山一高,終出了個單玉如。」
  韓柏跳了起來道:「小婿明白了,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又同秦夢瑤嘻嘻一笑道:「夢瑤不送為夫一程嗎?」
  秦夢瑤白了他一眼,那種嬌麗看得鬼王等全呆了一呆。
  出奇的是那種嬌態一點不會惹人遐想,仍有那種說不出來的超然俗世的神韻,這感覺的動人處比以前更勝一籌。
  她盈然起立,隨韓柏去了。
  鐵青衣轉向燕王道:「怒蛟幫的人在等燕王商議大事。」
  燕王精神一振,先向鬼王誠心誠意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出室而去。
  韓柏和秦夢瑤並肩在鬼王府通幽小徑上漫步,四周是被大雪蓋著的林園美景。
  午後的鬼王府出奇地寧靜,令人一點都想不到會有即將來臨的大戰。
  虛夜月等為了忙於安排左詩等人遷到鬼王府,正好使他兩人得到獨處的機會。
  只要能和秦夢瑤在一起,韓柏便心足意滿,有瓢然若仙的感覺。昨晚與這仙子間的風流韻事,重湧心頭,卻純是一種動人心神的回憶,沒有半絲歪念。
  其它所有人和所有事此刻都疏遠黯淡起來,連秀色和盈散花的淒慘遭遇,都好像是發生在非常遙遠的地力,他的感情再不捲纏其中,似有種解脫出這感情泥淖的輕鬆感。
  驀地韓柏醒悟地吃了一驚。
  為何自己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如此地「不投入」?不由往身旁的美女瞧去。
  在他旁默熱緩行的秦夢瑤仍是那副淡雅如仙、飄逸出塵的寧恬模樣,感應到韓柏震驚的目光,抿嘴一笑道:「韓郎不要吃驚,你是受了夢瑤在你魔種內留下道胎的影響,又因人家的氣機牽引,所以起了出世之心。」
  那知韓柏更是虎軀劇震,停了下來,呆瞪著她。
  秦夢瑤走前兩步,才優雅閒逸地轉過嬌軀,容色靜似無紋止水,淡然自若的看著他。
  韓柏像回到了在與她一吻定情前的時空倒流裡,與她再沒有半分男女緊密的關係,就若兩人間從未發生過任何情慾事。
  他很想把她擁入懷裡,像往日般與她調情,但卻沒有那種意志和力量,不由一陣茫然。忽然間他明白到秦夢瑤的劍心通明已把她自己那一絲感情破綻都縫補了,就像重圓的破鏡,臻至比往昔更通靈透達的圓滿境界。
  她再不受自己魔種的影響。
  那並非說這仙子不再愛他,而是她的愛已超然於世俗的男女愛戀之上,再不追求肉體的關係,那或許是一種難以言喻但卻更深刻的感情,卻非他一直期望的那一種。
  他們間精神的連翟,使他們不用說話,便揣摩到對方微妙的心意。
  她說得對。
  他既勝了,但又敗了。
  正因為故意助他徹底征服了自己,秦夢瑤也才在修為上跨進了一大步,達至劍心通明大圓滿的層次。
  韓柏瀟地苦笑攤手道:「好夢瑤!我敗了。」
  秦夢瑤嘴角逸出一絲愛憐的笑意,移身他懷裡,卻沒有說話。
  兩人享受著道胎魔種直接交觸的醉人感覺,但卻沒有像以往般泛起愛慾的漣漪,只是一種昇華了的精神交接。
  韓柏亦沒有像以前必要大恣心欲的衝動,任她動人的肉體緊貼著自己,默默著中醉人滋味。
  秦夢瑤緩緩移開嬌軀,美眸閃動著聖潔的光輝,柔情似水地輕輕道:「夢瑤要韓郎知道,她是多麼感激你讓他到愛情的滋味。而她亦永遠視你為夫,明白?我的好韓郎!」韓柏長長吁出一口大氣,哈哈一笑道:「想不明白也不成,誰叫我能一絲不漏的接收你心靈傳過來的訊息。」又欣然道:「這裡事情告一段落後,夢瑤會到那裡去?」
  秦夢瑤淡逸微笑,柔聲道:「當然是回慈航靜齋去,由那裡來便回到那裡去。有空不妨來探望你的小妻子。」在懷裡掏出一封未拆的信,遞給他道:「這是師傅臨終前寫給我的遺書,據說還有兩對,一封給師姊,一封給龐斑。」
  韓柏茫然接信,封箋上仍有秦夢瑤的體香和熱氣,愕然道:「為何信函仍是完封不動?」
  秦夢瑤平靜地道:「這信是由了藎禪主親手交給我,當時我怕影響了我們的雙修,故要留待寧後才看,但現在巳不想看了:便把它當作最珍貴的禮物,贈給韓郎,任憑處理。」
  韓柏把信塞入懷內,失笑道:「夢瑤是把最珍貴的禮物送給我了:不過這東西可作為一個美好的具體回憶。是了:我真的可隨時到靜齋來探望你嗎?不要到時又要面壁靜修,給我吃閉門羹呢!」秦夢瑤橫他一眼微嗔道:「你這人呀:人家怎捨得那樣對待你!」再做微一笑道:「出世而入世,入世而出世,有了韓郎,夢瑤確感不虛此行。回齋後夢瑤將不再踏足塵世,師傅希望國泰民安的心願,就由夢瑤的夫君去完成吧。韓郎請記著,夢瑤永遠是你的小妻子,她的身體只屬你一人所有。」
  韓柏苦笑道:「不知是否受了你輸入體內的道胎影響,我感到現在的這種關係更美妙,更是前未曾有的精。好了:不過夢瑤卻要答應我,必須正式道別才可以回靜齋去,走前至少要來個長吻,或若讓我的手不規矩一下,否則我說怎麼樣也要追你回來。」
  秦夢瑤見他似故態復萌,不嗔反喜,伸手愛憐地撫摸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他的嘴,喜牧孜道:「夢瑤記著了。」又別有深意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夢瑤就送夫郎到此吧!」韓柏仰天哈一笑,伸手在她瞼蛋擰了一把,爽然去了,再沒有回過頭來。
  奉夢瑤美目亮了起來,直至他背影消失在園林盡處,才露出一絲不可言傳的甜蜜笑意。方夜羽陪著龐斑,離開院落,由後門步往背靠著的雞籠山去。幽深的山徑不見房舍行人,只有迷人的冬雪美景。
  柳暗花明,還方的鬼王府不時出現在左方遙遠處,有時看到的則是被大雪覆蓋了的迷人市景。
  龐斑容色平靜,充滿漫步山林的悠閒意味,淡然笑道:「殷素善就像一頭脫的野馬,要把她駕馭,必須採非常手段。但千萬不要真的愛上她,只看她的眼睛,便知她不會滿足於任何已到手的東西。」
  方夜羽從容道:「夜羽曉得了:此女非常狡猾,故意把韓柏掛在口邊,就是要惹起我的嫉妒,使我對她另眼相看,為她著急。」
  龐斑欣然點頭道:「不愧龐某徒兒,情多恨亦多,這乃千古不移的至理:釋迦教人四大皆空,就是深明陷身世情之苦,要離苦得樂,只有忘情一途。而情因肉身而來,唯有連肉身都捨棄了才成。」
  方夜羽想起了秦夢瑤,黯然不語。
  好一會才道:「師尊剛才向裡老師指出,宮內另有厲害人物,不知所指何人?是否天命教的單玉如。」
  接著歎道:「這女人真是厲害,我們還是最近才由師兄處知道胡惟庸背後一直有她在撐腰。這次胡惟庸對付朱元璋的計劃,當亦是由她一手設計。此事尚未有機會向師尊稟告。」龐斑平靜地道:「看來應是她了,只有她那種級數的魔功,才能使我生出感應。」
  接著雙目閃過寒芒道:「你對師兄觀感如何?」
  方夜羽臉色微變,愕然道:「楞師兄不是有什麼不妥吧?」
  這時兩人來到接近山巔的一座涼亭坐下,龐斑眼中射出緬懷的神色,吁出一口氣道:「當年赤媚的師傅擴廓被鬼王所傷,性命垂危,著人把自己到我眼前來,求為師出手對付朱元璋,否則大蒙會有滅族之災。」
  又無限感慨的一歎道:「擴廓是為師看得起的幾個人物之一,見到他那樣子,為師也不由動情,亦因這一個念頭,使為師收了你們兩個徒兒。」
  方夜羽心中感激,若不是龐斑,他可能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人,不會是現在領導域外群雄,與朱元璋爭霸天下的人物。
  楞嚴更是龐斑費盡心力培育出來的超卓人物,性格陰沈,深藏不露。在朝廷論武功排名雖在燕王、藍玉之下,但方夜羽卻知道是他蓄意如此,事實上楞嚴絕不遜于于這兩個人。
  楞嚴並非蒙人,而是當年跟隨朱元璋的其中一名親信將領的後人,這人困觸怒朱元璋,在一次戰役中朱元璋故意不派援軍,任他力戰而死,龐斑看準此點,收了楞嚴為徒,以他來作臥底。
  龐斑神色回復平靜,淡淡道:「每一個人都會為自己的私利和理想奮鬥,你師兄怎能例外?」
  方夜羽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失聲道:「師尊是否指師兄與單玉如勾結,背叛了我們呢?」
  龐斑仰天一陣長笑道:「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師兄才智武功的深淺,就算單玉如三頭六臂,能瞞過他一時,也瞞不了二十多年。」
  方夜羽眼中掠過厲芒,平靜地道:「待夜羽立即把師兄找來,給師尊問個明打」龐斑若無其事地微笑道:「讓他自已來見為師吧:否則就算他躲到單玉如的床底去,亦保不住他那小命。」
  月榭內,怒蛟幫的幾個主要人物,除浪翻雲外全到齊了,外人只有一個風行烈。
  燕王踏入月榭裡,眾人起立相迎,一番客氣後,凌戰天作出含意深遠的姿態,把燕王請往上首坐好。
  坐定後,上官鷹開門見山道:「我們可全力助燕王對抗單玉如和替你打江山,事成後我們解散怒蛟幫和邪異門,燕王意下如何?」
  燕王微一錯愕,旋道:「大恩不言謝,將來若本王登上帝位,定會論功行賞,如有食言,教我不得壽終正寢。」
  凌戰天笑道:「好:快人快語。只不過山野草民,那愛得起朝廷俸祿,論功行賞這一句可免了。」
  燕王乃梟雄人物,起立一揖道:「如此我們就是朋友,即使將來本王成了大明皇帝,彼此也不用執君臣之禮,異日貴幫上下願留著留,不留者本王亦保你們和子孫永享清福。」
  眾人起立回禮。
  戚長征笑道:「確是精,幾句話便把這麼複雜的事決定了。」
  燕王歎了一口氣道:「能給本王雪中送炭者,不是真正的朋友是什麼?為了報答諸位,本王會全心治理天下的。」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均感折服,那並非說他們對燕王的話已深信不疑,而是佩服燕王清楚地把握到怒蛟幫的重要性和肯助他打天下的原因,並作出精的回應。
  燕王再向風行烈誠懇地道:「若本王登上帝位,必會全力助風兄重整無雙國,如有違誓,教我不得好死!」在短短時間內,他已先後立了兩個毒誓。
  風行烈暗忖當年的朱元璋亦必像他現在這種襟胸氣度,使人甘於為他賣命。不過雖明知如此,燕王的話仍教人受落,欣然道:「客氣話不說了,現在形勢對我們有害無利,燕王有什麼打算呢?」
  眾人均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單玉如通過允,可名正言順的把朱元璋手上所有實力全盤接收過去,燕王以區區一省之力,縱使加上怒蛟幫和邪異門,與單玉如相比仍有段很遠的距離。
  燕王請各人坐下後,自己才坐下,望往翟雨時道:「本王一生裡,從未試過像現在般六神無主,有力難施,翟先生乃本王早已聞名的智者,可肯賜教嗎?」
  翟雨時心道你真懂得人盡其用,這樣捧了我上天,我想收藏點也有所不能,謙讓一番後道:「現在形勢明顯,首先就是要逃出京師,還要愈快愈好,否則若令尊一死,要走更難之又難了。」
  秦夢瑤甜美的聲音傳入道:「要走就必須今晚走,否則燕王必走不了!」眾人齊齊一震,朝門口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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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19: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師徒之情

  韓柏仍是由南面的洪武門入皇城。
  那是因想念著陳令方而與的下意識行動,這官欲熏心的老小子確是令他頭痛的問題之一,要他現在棄官私逃,是很難說出口的話。但若待朱元璋有事後才教他逃走,又怕已遲了一步。倘他是單玉如,害死了朱元璋後,必壓著他的死訊,使所有敵人均沒有防備之心,然後猝然發難,那時誰能不著她的道兒?
  經過六部的官衙時,他正猶豫應否溜進吏部找陳令方,太監大頭頭聶慶童在十多名禁衛拱護下迎來。
  兩人客氣地施禮還禮後,並肩往內宮走去。
  聶慶童忽地壓低位那尖亢的太監嗓子,過快地在他耳旁道:「請通知燕王,千萬不要在這幾天內離京,皇上正找借口殺他。」
  韓柏嚇了一跳,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哈哈一笑道:「金陵這麼好玩,我才不會蠢得急著離去呢。」
  心中同時明白過來,原來聶慶童是燕王的人,難怪燕王對朱元璋的行蹤如此清楚。
  聶慶童再沒說話,領著他直赴內宮。
  那處守衛之森嚴,差點連水也潑不進去。經過重重檢查後,韓柏連鷹刀也解了下來,才在寢宮的內殿見到朱元。
  這大明的天子正由老公公和幾個御醫模樣的人在檢查身體,見到韓柏來,眾人退了出去。老公公走前傳音給他道:「小心點:他今天脾氣不太好!」韓柏心中一懍,坐到下首。
  朱元璋表面不露絲毫異樣,哈哈一笑,和他閒聊兩句,才轉入正題道:「若無兄有什麼事在瞞著呢?」
  韓柏想不到他如此開門見山,一針見血。反支吾起來,不知該如何應對。
  朱元璋對自己的猜想更無疑問,不怒反喜道:「沒有人比朕更謹慎小心的了,問題定是出在單玉如身上。」又油然微笑道:「自從你告訴朕陳貴妃有問題後,朕不但沒有再到她那裡去,亦沒有到任何妃嬪處去。這些天來,所有人均被禁上離開內裡城半步。」
  韓柏這才明白聶慶童要他向燕王傳話,因為連個小太監都溜不出去。
  朱元璋雙目厲芒一閃道:「就算單玉如的人潛在宮內,亦絕對害不了朕。朕身旁不但有武功高強的密侍衛,更有對付用毒的專家。哼:捨去動武用毒兩途,單玉如還有什麼法寶?」
  韓柏像個呆子般聽著。
  「砰!」朱元璋一掌怕在身旁的几上,聲色俱厲道:「可是若無兄看著朕的眼光,卻像看著個行將就木的病人那樣,你立即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韓柏嚇了一跳苦笑道:「小子真的不知道!」朱元璋陰惻惻地微笑道:「這數十年來,從沒有人可以瞞騙朕。朕要做的事,必然可以做到,要知道的事,遲早也可以知道。你若不說,朕便找幾個人來拷問一下,例如那個秀雲,她仍在宮內,你不是說她和媚娘等同是單玉如的人嗎?」
  韓柏苦笑道:「皇上真懂看人,小子所有弱點都操在皇上的手心裡。」
  朱元璋容包轉為溫和,柔聲道:「就算你不為這些人著想,亦應為天下萬民著想。朕無時敢忘靜庵那句「以民為木」的話,若天下落進單玉如手裡,戰亂立起,受苦的還不是老百姓?只因這點,你便不應瞞朕。」
  韓柏給他軟硬兼施,弄得六神無主,最要命是他的確對朱元璋生出了感情,把心一橫道:「說便說吧:但皇上可否答應在對付胡惟庸和藍玉兩人時,不牽連那麼多人呢?」
  朱元璋微一錯愕,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後,縷緩點著頭道:「若別人這樣說,朕定教他人頭落地,但今日朕卻破例答應你。」
  韓柏仍不放心,道:「例如那個總捕頭宋鯤,皇上要拿他怎樣,小子也很難阻上,但他的家人親族,卻請皇上赦了他們吧!」朱元璋笑道:「那是因為韓家的二姑娘要嫁入宋家吧:哈:你真是個念舊的人。」
  韓柏心中一寒,暗忖連這種瑣事都瞞他不過,由此可見他的情報網多麼嚴密。不由更佩服單玉如,正如鬼王所言:一山還有一山一高了。
  朱元璋忽岔開話題道:「小子你說應否立即把陳貴妃和楞嚴處死?」
  韓柏真的大吃一驚,愕然看著他。
  朱元璋微笑道:「色目人混毒之法,防不勝防,唯一方法就是徹底把禍根剷除。」
  韓柏目瞪口呆道:「皇上不是說下不了手嗎?」
  朱元璋若無其事道:「要成大事豈能沒有犧牲,我已把玉真軟禁了起來,禁止她和任何人接觸。只要一聲令下,她便要玉殞香消,誰也救不了她。哼:她竟敢騙我。」接著長歎一聲道:「朕真的老了:否則早把她宰了。」
  韓柏吁出一口氣,自知以自己的幼稚想法,絕明白不了這掌握天下生死的厲害人物和他的手段。
  朱元璋微笑道:「要見她一面嗎?」
  韓柏擺手擰頭道:「這個最好免了!」朱元璋望往殿頂,眼中射出複雜之極的神色,好一會才道:「告訴朕:單玉如是否藏在朕的皇宮之內?」
  韓柏渾身一震,喑叫厲害,深吸一口氣道:「皇上英明,只憑鬼王說話的語氣神態,就猜出這麼多事!」朱元璋傲然一笑道:「一直以來,朕均以為單玉如是通過胡惟庸來與朕爭天下,所以一直低估了她。到今天看到若無兄的神態,才猜到她另有手段。而唯一對付朕的方法,就是躲在宮內以毒計害朕,不過朕可以告訴你,沒有人可以害朕,那根木是不可能的。」
  接著雙肩揚起道:「你當我不知楞嚴和胡惟庸私下勾結嗎?只不過他在騙朕,朕也在利用他罷了!」韓柏像個呆子般聽著。
  朱元親切地笑著道:「好了:說吧!」韓柏嚇了一跳忍不住搔頭道:「其實到目前情形,我們亦只是限於猜想……」
  朱元璋失笑道:「兩軍相對,敵人難道會親口告訴你他們的計劃?這事當然只是猜想,朕難道會因此怪你嗎?」
  韓柏囁嚅道:「此事牽涉到皇太孫的母親恭夫人……朱元璋龍軀劇震,色變道:「什麼?」
  韓柏並非收藏得住的人,橫豎開了頭,便說下去道:「那批胡惟庸要謀反的證,來源很有問題,極可能是單玉如棄車保帥的策略,於是我們由此推想,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太孫,我……」
  朱元璋狂喝道:「住嘴!」韓柏大吃一驚,不解地往朱元璋瞧去。
  朱元龍顏再無半點血色,雙目厲芒亂閃,顯是失了方寸。
  韓柏還想說話,朱元璋厲聲喝道:「給朕退出去!」韓柏頭皮發麻,他既能狠心殺陳貴妃,為何對付不了區區一個恭夫人?
  忽然間,他知道真的不能瞭解朱元璋。半點都不明瞭解。
  秦夢瑤盈盈步進榭內。
  眾人慌忙起立,對這超塵絕俗的美女,縱使是敵人亦要心存敬意。
  秦夢瑤美目淡淡掃過眾人,柔聲道:「今晚將是金陵最混亂的晚上,人命賤如草芥,要走便必須趁今晚走。否則讓朱元璋收拾了藍玉和胡惟庸,他便可從容對付其它人了。」
  凌戰天皺眉道:「可是方夜羽的外族聯軍,肯定會在今晚攻打鬼王府,這裡面既包含私怨,亦牽涉到民族的仇恨,我們怎能在這時刻離去?」
  秦夢瑤在遙對著燕王的另一方坐下來,當各人全入座後,俏目瞧往翟雨時,微微一笑道:「先生有沒有想到朱元璋為何要把所有人均引到京師來呢?」
  翟雨時一聲長歎道:「給夢瑤小姐這麼一提,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到此刻才明白過來。」
  眾人都聽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燕王默然不語,眼中閃著奇異的厲芒,顯是明白了兩人的話意。
  朱元璋是他父親,他自然比別人更瞭解他。
  戚長征愕然和風行烈交換了個眼色,發言道:「現在細想起來,朱元的確在背後操縱著一切,若他蓄意不許任何人進京,真的沒有人能到京師來。」
  秦夢瑤洞悉一切似的目光掃過眾人,輕顰淺歎,秀眸移往榭外動人的雪景,眼中射出緬懷傷感的神色,沒有說話。
  眾人都受她扣人心弦的神態吸引,靜了下來,一時間月間榭外水流的輕響。
  秦夢瑤眼內傷懷之色更濃了,再輕歎一聲,緩緩道:「他雖得了天下,但內心仍毫不滿足,這二十年來,心中一直有幾根難以去除的尖刺,其中兩根就是浪翻雲和龐斑。」
  眾人一起動容,連燕王都不例外。
  秦夢瑤收回目光,掠過眾人,柔聲道:「因為他要證明給先師看,他比這兩人更優勝,更值得她傾心。可惜先師去得這麼不合時,所以先師的仙逝,才會對朱元璋造成這麼嚴重的打擊。」
  燕王沉聲道:「我也沒想過這點,只猜到父王不容許有任何超然於他治權外的任何力量存在著。」
  凌戰天深吸一口氣道:「這是說他絕不會容許我們活著離京,包括了龐斑和外族聯軍在內。」
  戚長征冷道:「想歸想,但能否做到,卻是另一回事。」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千萬不要低估朱元璋的真正實力,雖說不是對陣沙陷但只是數以萬計的禁衛軍,便是不可輕侮的可怕力量。且誰能知他手上還有多少肯為他賣命,武功高強的死士?」
  秦夢瑤道:「只要想想這事他部署了二十多年,便可知事情的凶險。不要多想了,今晚得立即離開。否則除了龐斑、浪翻雲等有限幾人外,誰都闖不出去。」
  眾人一起動容。
  秦夢瑤輕輕道:「若非單玉如的出現,打亂了朱元的佈置,說不定他真能成功。最厲害是他利用各種勢力間的矛盾關係,使他能一直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唉:朱元璋已非先師當年所挑選的人,再不會聽任何人的話,包括夢瑤在內。」
  戚長征怒道:「這算什麼英雄好漢,只懂使用手段!」秦夢瑤莞爾道:「所以你不是當皇帝的料子,朱元璋的眼中只有成功一事,其它什麼都不會計較的。」
  眾人的目光不由游到了燕王處。
  燕王老臉一紅,乾咳一聲道:「那是否所有人都要趁黑逃走?」
  秦夢瑤道:「第一個應走的是你,其次是怒蛟幫的諸位大哥,只要你們能安然離京,事情無論變得怎麼壞,也有人可與單玉如對抗。」
  黯然半晌後續道:「在整件事件中,唯一可左右朱元璋成敗的就是若無先生,只要他仍健在,憑著他在政軍界的龐大影響力,朱元璋縱便要胡來也得有個限度,所以今晚若無先生和裡赤媚之戰,實是影響深遠。」
  戚長征斷然道:「我怎也不肯走的,有本事就來取老戚的命吧!」凌戰天不悅道:「長征!」風行烈亦決然道:「不殺了年丹,風某絕不離京。」
  翟雨時插入道:「影子大監終日伴在朱元璋之側,不會對他的實力和佈置一無所知吧?」
  秦夢瑤黛眉輕蹙道:「朱元璋算無遺策,怎會讓老公公他們知道他的事?而且他只須發出命令,自會有葉素冬和嚴無懼等忠心手下去執行,要瞞過他們實易如反掌。」
  接著微微一笑道:「翟先生的確高明,猜到夢瑤是由老公公處得到消息,才推斷出朱元璋的真正心意。」
  眾人均凝神看著這絕世美女,靜待她說下去。
  秦夢瑤深邃無盡的眼神異連閃,語氣則仍是恬靜雅淡,油然道:「由今早開始,朱元璋身旁忽然多了一批高手,其中有幾個竟是退隱了多年的人,包括了「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帥念祖兩大高手在內。」
  眾人無不動容。
  這兩人當年均有為大明得天下出力,卻一直以客卿的超然身份,不受任何祿位。,「幻矛」直破天的叔祖父乃當年與大俠傳鷹勇闖驚雁宮七大高手之一的「矛宗」直力行,後與魔門高手畢夜驚高樓決戰,同歸於盡,留下不滅威名。
  這「幻矛」直破天矛技得自家傳,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被視為白道裡矛技可與干羅相媲美的超卓人物。只是這二十年來消聲匿跡,但提起用矛,則誰都不能忘記他。
  另一人帥念祖以「亡神十八掌」縱橫黑白兩道,曾奉朱元璋之命,聯同其它十二高手,聯袂伏擊龐斑,失敗後只有他一人能保命逃生,自此亦像直破天般退隱無蹤。
  這些都是三十年前發生的事了,想不到這兩人又會再次現身人世,還是在這種關鍵時刻。
  三十年前他們均值壯年,現在都年過五十,假若他們一直潛修,現在厲害至若何程度,確是難以料估,何況這兩人只代表朱元璋手上的部分籌碼罷了。
  秦夢瑤平靜地道:「隨這兩人出現的還有一批三十來歲的高手,人數在百人間,均以大師傅和二師傅尊稱他們。看來這兩人潛隱三十年,就是培育了這批殺手死士出來,專門對付浪翻雲和龐斑。」
  風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可想到這些人絕不會講究武林規矩:只會以殺人目的。倘加上特別陣勢和武器,例如強弩火器等物,猝不及防下誰也要吃虧,朱元璋確是深謀遠慮。」
  燕王聽他們左一句朱元璋,右一句朱元璋,毫無尊敬之意,連帶自己的地位也給貶低了,心中不舒服,乾咳一聲道:「那是說,父王收拾了藍玉和胡惟庸後,立即會掉轉槍頭對付我們和龐斑了,那我們還為何要留著斗生斗死呢?」
  秦夢瑤歎道:「不鬥行嗎?例如夢瑤和紅日法王便不得不鬥個高低,不受任何其它事情影響。」
  眾人無言以對。
  這正是朱元璋的厲害處,不愁你們不拚個幾敗俱傷。
  凌戰天斷然道:「我明白了,長征可以留下,今晚我們和燕王立即離京,所有婦孺和無力自保的人亦須離去,否則怕再沒機會了。」
  楞嚴趕上雞籠山頂的涼亭時,細雪剛開始溫柔地下來。
  龐斑獨坐亭內,一言不發,靜靜看著這徒兒由遠而近,神情冰冷。
  楞嚴來到他跟前,撲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九叩大禮後,仍伏地不起,平靜地道:「嚴兒向師尊請罪!」龐斑冰冷的容顏露出一絲笑意,道:「何罪之有?」
  楞嚴歎道:「紙終包不住火,嚴兒的事怎瞞得過師尊呢?」
  龐斑淡然道:「嚴兒是否愛上了陳玉真呢?」
  ,楞嚴劇震道:「嚴兒不但愛上了陳貴妃,還患上了權高勢重的無限風光,像酗酒者般泥足深陷。假若失去了這一切,便覺生命再無半點意義了。」
  龐斑仰天長笑道:「不愧龐某教出來的徒兒,若非你坦白若此,今天休想生離此地。」楞嚴泰然道:「何用師尊下手,只要一句話,嚴兒立即自了此生。」
  龐斑雙目閃過精芒,完美的面容卻不見絲毫波動,淡淡道:「陳玉真與單王如是什麼關係呢?」
  楞嚴毫不隱瞞道:「玉真的外祖母是單玉如寵愛的貼身丫環,單玉如對玉真的娘親亦非常疼愛,後來玉真的娘戀上採花大盜薛明玉,婚姻破裂後憂鬱而終,玉真便往投靠單玉如,使單玉如驚為天人,悉心栽培,再通過嚴兒安排,讓她成了朱元璋的貴妃。」
  龐斑容色止水不揚,柔聲道:「外傳她是色目高手,精擅混毒之術,又是怎麼一回事?」
  楞嚴坦言道:「這要由單玉如說起,她一向對色目「毒後」正法紅出神入化的混毒技,非常仰慕。故處心積慮的把當時只有十二歲的玉真的娘安排拜於正法紅座下,成功地把混毒技偷學了回來,玉真的毒技就是傳自乃母,但更青出於藍,連單玉如亦要傾服。」
  龐斑點頭道:「靜庵曾向為師提過單玉如,當時也有點印象,但仍想不到她如此深謀遠慮,在數十年前就準備好今天的事。」接著若無其事道:「你又是怎樣和她上的?」
  楞嚴伏地歎道:「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嚴兒的弱點,先不說美女權勢,只是她立約若得天下後不會派軍出征蒙古,亦不會對付師弟和下面的人,嚴兒便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頓了頓續道:「當然她可能只是騙我,不過至少在她得天下後一段頗長的日子裡,仍不得不依賴嚴兒為她牢牢控制著整個廠衛系統,只憑這點,嚴兒便覺得與她合作有利無害,勝過被她活活害死了。」
  接著頭道:「正因心內有這想法,嚴兒今天才敢面對師尊,直言無忌。」
  龐斑仰天長笑道:「好:識時務者是英雄,若非有你這著棋子,今天夜羽等說不定會全聲敗北,死得一個不剩。哼:那時龐某人當然亦不會讓單玉如繼續活下去,享受她的榮華吉富貴。」
  楞嚴低聲道:「她對榮華富貴半分與趣也沒有,生活簡有若苦苦修行的出家人。」
  龐斑錯愕道:「你不是沒有和她上過床吧?」靜庵擊敗受傷後,便從沒有和男人發生過關係。」
  龐斑首次露出凝重之色,沉聲道:「看來我仍是低估了她,恐怕她的魔功媚術均臻至魔門的另一個層次,才能返璞歸真,不須憑藉肉體便可媚惑敵人,不戰而屈人之兵,難怪敢不把為師和浪翻雲放在眼內了。」
  楞嚴道:「徒兒得師尊親傳,除了有限幾人外,餘子均不放在心上,但卻知道和她尚有一段很遠的距離,甚至連逃命也有所不能。天下間,怕只有師尊和浪翻雲才可和她匹敵了。」
  龐斑微微一笑道:「錯了:除我兩人外,她絕非厲若海的敵手,而她的魔功媚法,更不能對他起半分作用。好了:給我站起來!」、楞嚴平靜起立,雙目卻紅了起來,忽又撲在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顫,才再站起來。
  龐斑喟然道:「不枉為師培育你成材,由今天起,我便還你自由,盡避去享受你的生命吧:人生不外如此而已。」
  楞嚴劇震道:「只有師尊明白徒兒。唉:初時嚴兒只想虛與蛇委,可是單玉如的媚力太厲害了,玉真更使嚴兒難以自拔,尤其那種偷偷摸摸瞞著朱元璋的滋味,更像最甜的毒酒,使人情難自禁。但嚴兒對師尊的心,卻從未試過有一刻迷失。」
  龐斑微笑道:「我當然感覺得到,否則早下手取你小命。」微一沉吟道:「允是否單玉如的人?」
  楞嚴點頭應是。
  龐斑讚歎道:「現在為師亦禁不住為她的奇謀妙計傾倒,若她會失敗,那只是老天爺不幫他的忙,絕對與她的運籌帷幄沒有半點失算關係。」
  楞嚴苦笑道:「徒兒亦有點擔心她的運氣,否則薛明玉就不會變成了浪翻雲,不但玉真拿不到藥,還累她被朱元璋軟禁起來。」
  龐斑平靜地道:「嚴兒是身在局中,所以不知個中危險。事實上這次京師的鬥爭,實是由朱元璋一手安排出來的佈局。不過現在仍是勝敗難料,朱元若有警覺,單玉如豈能易得手。」
  楞嚴愕然道:「嚴兒自跟從師尊後,還是首次聽到師尊對一件事不能作出定論。」
  龐斑欣然道:「你可知這感覺是多麼醉人?唉:六十年了,沒有一件事不在為師算計之中,那是多麼乏味,京師之爭還是小事一件,與浪翻雲那難知勝敗的一戰,才最使人心動呢。」
  語氣轉寒道:「為師就看在你臉上,不找單玉如晦氣。」
  楞嚴撲下叩頭道:「多謝師。無論如何,只要嚴兒有一口氣在,必教夜羽等能安然離京。」
  龐斑淡淡道:「不要低估單玉如了,對付夜羽他們,自有朱元璋一手包辦,何用勞她法駕。」
  再沉聲道:「得放手時須放手,有一天嚴兒知事不可為時,必須立即抽身引退,否則難有善終。政冶就是如此,不但沒有人情,更沒有天理。明白嗎?」
  長身而起,來到亭外山頭處,深情地俯瞰無窮無盡的山河城景、荒茫大地、漫天飄雪,嘴角逸出一絲平和的笑意,悠然道:「浪翻雲啊:這場人生的遊戲,不是愈來愈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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