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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覆雨翻雲【共29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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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2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各自打算

  鬼王府金石藏書堂。
  當韓柏把見朱元璋的經過詳細道出來,說到朱元璋聞恭夫人之名色變,不准他繼續說下去時,細心聆聽的虛若無和燕王棣亦同時色變。
  虛若無眼中爆起厲芒,失聲道:「不好!」韓柏吃了一驚,與燕王一起盯著虛若無。
  虛若無臉上露出複雜無比的神色,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到今天我才明白為何元璋堅持要立允為皇太孫,因為其中實有不可告人的隱私。」
  燕王棣的臉色變得更是難看,嘴輕顫,卻沒有插話。
  韓柏大惑不解道:「什麼隱私?」
  虛若無臉色凝重無比,沉聲道:「此事純屬猜估,但憑著元璋的奇怪反應,恐亦八九不離十。」
  燕王棣垂下頭去,神色古怪。
  韓柏大感興趣,追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燕王站了起來,沙啞著聲音道:「我要出去吸幾口新鮮空氣。」
  找了個借口,就那麼匆匆避開了。
  韓柏呆看著他溜走,更感奇怪,望向鬼王。
  虛若無歎了一口氣,道:「對朱元璋這反應最合理的解,就是恭夫人與他有私情,允不是他的孫子,而是兒子。」
  韓柏頭皮發麻,呆在當場,好一會才道:「妖女確是妖女,為何她不正式成為朱元璋的妃嬪,那不是更直接了當嗎?」
  虛若無神色凝重道:「沒有人比單玉如更理解人性了,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天命教的妖女雖媚術厲害,但對朱元璋這種對美女予取予奪的人來說,時間久了,沒有了新鮮感時,便會厭倦,此乃人之常情:若再加上衝破禁忌的偷歡苟合,則更能予他無與倫比的刺激。單玉如就是看中這點,正若她看中我對亡妻的思念般,牢牢抓著了朱元璋的心,亦使他對這「兒子」另眼相看,寵愛有加。」
  韓柏連脊椎都發麻了,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怎辦才好呢?」
  表王平靜下來,沉吟片晌後道:「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冷靜下來,便會有別的想法,朱元璋終是非常之人。」
  韓柏感覺上好了一點,道:「若他知悉恭夫人的陰謀,單玉如還憑什麼來害死他呢?」鬼王苦笑道:「但願我能知道。現在我仍不能接受的一個事實,就是單玉如其實比朱元璋和我都更厲害,因為她能比朱元璋更不講道德和原則。唉:這樣的一個女人。」
  韓柏振起精神道:「橫豎也告訴了朱元璋,不若就和單玉如大斗一陷只要保住朱元璋和燕王的命,我們就贏了。」
  表王皺眉道:「那有這麼簡單,不過我肯定若元璋可度過這三天大壽之期,定會廢了允和以最殘忍的手法處死恭夫人,問題是他能否過得了這三天大限?」
  韓柏頹然道:「為何他不立即動手呢?」
  表王道:「他必須先藉藍玉和胡惟庸的叛逆大罪,誅除了所有擁戴允的將領大臣後,才可以廢掉允,這種事一個不好,就會惹起軒然大波,動搖大明的根本。縱使是皇帝,也不是可說做就做的。」
  韓柏與奮地道:「只是要挨過這三天,那還不容易嗎?」旋又頹然道:「不過岳丈說過他壽元已盡,若在這三天之內就糟透了。」
  表王閃過複雜難明的神色,好一會才傳聲往外道:「小棣進來!」話聲才落,燕王棣已在入門處現身,神色如常,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表王正容道:「不理事情如何變化,夢瑤說得對,你今晚必須離開京師。」
  韓柏記起了聶慶童的警告,嚇了一跳,忙說了出來。
  燕王緩縷坐到鬼王右旁下首的大師椅內,神色不見波動,只是靜靜地瞧著鬼王。
  表王臉上怒意一閃即逝,冷哼道:「虛某就要給朱元璋看看,我若要把一個人送離京師,即使他身為天子,亦阻止不了。」
  拂袖而起,尚未有機會說話,鐵青衣走了進來,施禮道:「皇上派人傳來聖旨,命燕王立即入宮見駕!」三人齊感愕然。
  韓柏喜道:「看來他真已知道誰忠誰奸了!」接著又尷尬地搔起頭來,到現在他再也不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好或壞這簡單的二分法顯然並不適用於現實的世界裡。誰不在為自己的私利奮鬥爭取?動物是為了生存,人若為所追求的目標理想,像燕王般便為了皇位,甚至不惜對付最愛重他的鬼王,又試圖行刺生父,與「好」這個字實扯不上任何關係。
  燕王亦閃過一絲喜色,若朱元璋因此捨棄允,他自然成了最有機會繼承皇位的人,不由有點後悔曾刺殺朱元璋。這成了唯一的心理障礙。
  表王盯了燕王好一會使,歎道:「就算我教小棣不要入官,小棣亦會反對吧?」
  燕王雄偉的軀體微微一震,搖頭道:「不:小隸全聽鬼王吩咐!」鬼王苦笑道:「虛某雖很想吩咐你這樣做那樣做,卻是難於啟齒。因為你若逆旨,就是公然和你父親對抗了,便便事情更難控制,亦不知這樣做便宜了那一方。」
  燕王乘機道:「小棣很想聽聽父王他有什麼話。」
  表王等人那還不知他心意。
  韓柏猶豫道:「現在陳貴妃給軟禁了起來,皇上又知她有混毒這手法,所以即使燕王和皇上在一起,應也沒有問題吧!」鬼王道:「看來只好如此了,小棣去吧:兵來將擋,衝著虛某的面子,這三天內元璋絕不敢拿你怎樣的。」
  忽又失笑道:「人算怎及天算?處某人實在太多妄念了。」
  將軍府內。
  藍玉高坐堂上哺著熊皮的太師椅,手下盡列兩旁。
  他的臉色仍有點蒼白,但精神比之剛受傷時已判若兩人,顯是大有好轉。
  藍玉看著眼下這批匹人手,人人戰意高昴,對自己仍是充滿信心,心中欣慰。
  唯一可恨的事,就是缺少了連寬這個智勇雙全的得力臂助,而且這次來京的所有安排,進退之法,均由連寬一手策劃,現在連寬死了,立時使他們陣大亂,很多事要重新考慮,由頭做起。
  於此亦可見朱元璋的眼光和狠辣,一舉便命中他的要害。
  「金猴」常野望恭敬地道:「大師身體沒有什麼事了吧?」
  藍玉氣全消,溫和答道:「秦夢瑤仍算手下留情,並非真心想要本帥的命,現在功力已回復大半,只要有幾天工夫,定可完全復元了。」
  眾人都舒了一口氣,蘭玉貞道:「只恨宋家兄妹把東西送到了朱元璋手上,否則過了這三天壽期才走,便有把握多了。」
  「布衣侯」戰甲臉色凝重道:「此地不宜再留,京城現在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很多以前和大師稱兄道弟的大官將領,都對我們避而不見,連胡惟庸亦稱病躲在家中,恐怕受了牽連。」
  藍玉道:「走是一定要走的了,只要返回本帥的駐地,我才不信鬥不過現時朱元璋手下那批沒用的傢伙。燕王又中了媚蠱,自身難保,這天下遲早是本帥囊中之物,那時定教你們晉爵封侯,子孫福祿無窮。」
  四十多名手下齊聲感謝,亦知藍玉所言無虛。
  藍玉可說是明室開國的最後一員猛將,兵法武功,除鬼王外均無人可與比擬。但鬼王顯然已超然於一切之上,再不會為朱元璋出力。
  這也是朱元璋自食的惡果。忠臣良將,不是由他親自下令,就是通過胡惟庸的手,誅戮殆盡。
  藍玉記起一事,問道:「水月那傢伙還未回來嗎?」
  昂責情報的「通天耳」李天權答道:「與秦夢瑤交手後,他和那四侍便像空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罷升級為首席謀士的胖子力發不忘爭取表現道:「此事相當奇怪,他們人生路不熟,模樣又怪,定是有人包庇他們,才能隱藏得這麼好。」
  藍玉不耐煩地道:「看來必是胡惟庸這沒有義氣的混蛋了。現在不要理這種閒事了,最要緊是逃出京城去。」轉向李天權道:「朱元璋方面有什麼消息?」
  李天權沉聲道:「皇宮的保安以倍計的加強了,內宮的人被禁了出入,連離宮辦事的人都不准回去。另外朱元璋又從廣東調來了一支與我們全無關係的精銳人馬,由長興侯耿炳文率領,封鎖了出入京師的所有關口要道,人數在十萬之間。」
  藍玉呆了一呆,這耿炳文年近六十,乃朱元璋開國時碩果僅存的老將之一,戰功雖遠及不上他藍玉,但亦是個人才,武技非常高明,且一向與自己不和。可見朱元璋是處心積慮地在對付他。
  李天權續道:「至於禁衛軍和廠衛亦見調動跡象,嚴無懼和葉素冬兩人不斷入官見駕,看來他們會隨時展開對付我們的行動。」
  藍玉身經百戰,絕不會因此害怕,皺眉想了一會,道:「文的不成只有來武的,只要佈置得宜,欺朱元璋力量分散,以我們的實力,便闖出去也不成問題,最怕就是給他們困在城內,幸好我們早挖了逃生道,到時讓我們教朱元璋大吃一驚好了。」
  聚人都笑了起來。
  方發獻計道:「連寬先生曾定下多路逃走的疑兵之計,現在再經小人因應改動,必可使朱元璋捉摸不定,只要溜出城外,與我們的援兵會合,那還怕不能安然回家。」
  李天權又道:「最近允亦活躍起來,與他以前的低調作風大不相向,這幾天他……」藍玉揮手道:「本帥再沒興趣管京師的事了,只要太陽下山,我們便立即離開,朱元璋怎會想到我連他的壽酒都不喝便走了呢。」
  戰甲道:「胡惟庸和魔師宮的人是否都不須理會了。」
  藍玉哈哈一笑道:「若他們成功殺死了朱元璋和燕王,天下自然落到胡惟庸手上,那亦等若天下是我藍某人的了。」
  眾人點頭同意。
  胡惟庸權勢全來自朱元璋,根木沒有服眾的威望,那時定有一批人擁護允來對付胡惟庸,藍王就是看到此情況才會佯與他合作。
  所以只要藍玉能逃回邊疆的根據地,就若虎返深山,龍入大海,任他施為了。
  正當藍玉密謀逃命時,胡惟庸則一人獨自在書齋裡緊皺眉頭。
  叩門聲響,家將來報道:「吉安侯來了!」胡惟庸冷哼一聲,道:「著他進來!」不一會當日胡惟庸宴請韓柏時曾作陪客的吉安侯陸仲亨來到書齋,施禮後神色凝重道:「丞相:朱元璋有點不妥當。」
  陸仲亨是手握實權的人,乃胡惟庸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卻非天命教的人。數年前與平涼侯因事獲罪,全賴胡惟庸包庇,才得免禍。亦因此成了他最得力的手下,暗中招兵買馬,密謀舉事。
  兩人之外,還有明朝開國重臣李善長之弟李存義,御史陳寧和明州指揮林賢及大臣封績,組成核心的謀反班底。
  至於總捕頭宋鯤等,已是較外圍的人,參與不到機密的事。
  這些人並不知道胡惟庸的真正圖謀,但都知他不但權傾朝野,還神通廣大,要殺個大臣易如反掌,手下又有奇人異士相助。
  林賢和封績兩人分別聯絡倭子和方夜羽兩方面的勢力,整個計劃可說天衣無縫,誰也想不到會出漏子。
  只要他毒計得逞,朱元璋和燕王均要一命嗚呼,那時挾允這稚子以令諸侯,天下就是他胡家的了。
  這正是單玉如厲害之處,連自己的心腹手下亦瞞著,讓他以為天命教一心把他捧作皇帝,於是全心全意為帝位忘情奮鬥,死到臨頭亦懵然不知。
  胡惟庸原是深沈多智的人,否則也不會被單玉如挑出來坐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聞言道:「你是否指朱元璋調來兵馬,把守出入京師道路關防一事。」
  陸仲亨道:「這只是其中一項,據本候的眼線說:京師內所有禁衛和廠衛,全奉召歸隊,似要有所行動,形勢非常不妙,本候的家將更發覺府外有陌生人出現,會否是朱元發覺了我們和元人及倭人有勾結呢?」
  胡惟庸斷然道:「放心吧:若有不妥,楞嚴自會通風報訊。據我的消息說:是因宋死鬼那對子女成功地把藍玉的謀反證據,送到了朱元璋手中。現在京師內與藍玉有關係的,如景川侯曹震、鶴慶侯張翼、吏部尚書詹徽、侍郎博友文等無不人人自危,希望與藍玉劃清界線,哈,藍王太不小心了,本相就不會有痛腳給老朱抓著。」
  陸仲亨看到胡惟庸不但從容自若,還得意洋洋,心下稍安,但仍是憂心忡忡道:「這兩天允太子不時出宮,往訪方孝孺、翰林院修撰黃子澄和兵部侍郎齊泰等人,不知是否暗承朱元璋旨意辦事,密謀對付我們呢?」
  胡惟庸臉上閃過怒色,方孝孺、黃子澄都是京師德高望重的人,對群臣有龐大的影響力。齊泰則是兵部第二把交椅的人物,為今體制和名義上雖以兵部尚書來主管,但實際權柄都由齊泰把持,乃實權人物。兼之武功高強,是各方爭取的對象。
  這三人一向擁護允最力,反對朱元璋違反繼承法,將帝位傳與燕王。在此事上雖和胡惟庸同一陣線,但在其它方面卻處處與胡惟庸作對。卻因有允護著他們,單玉如又不同意他輕舉妄動,隨便殺害大臣,故胡惟庸只好等待得天下後,才慢慢收拾這些大敵。
  為此陸仲亨知道允與這三人頻頻密議,便疑心朱元璋父子是要對付他們。
  胡惟庸冷哼道:「不要疑神疑鬼,胡某才不相信朱元璋會在大壽前把京城弄得血雨腥風,鬼哭神號。若有事情發生,亦應是在大壽之後。」接著嘴角逸出一絲殘酷的陰笑,道:「那時老朱和燕王早到閻皇那處報到了。」
  再充滿信心地微笑道:「藍玉已做好了他那一部分,留他在這人世間也沒有什麼作用了,所以為今我還要謝主龍恩哩!」韓柏踏出金石藏書堂,與范良極撞個滿懷,後者驚異地道:「果然不同了!」韓柏滿肚子煩惱,心不在焉答道:「是否樣子變得更英俊了?」
  范良極把他拉到路旁的樹叢裡,任由雪粉到他們身上,正容道:「慘了:你的樣子正派了很多,還有點呆楞楞的窮酸氣。」
  韓柏沒好氣道:「去你的娘:現在本浪子沒心情和你夾纏。」
  范良極曲指在他大頭處重重叩了一記,怒道:「我在和你說緊要話,老浪那傢伙私下對我說:你這小子和夢瑤雙修合體後,你的魔種很可能會被夢瑤的道胎壓下魔性,看來他的預言又正確了。你已變成了個沒趣的傢伙,看來月兒、霜兒們很快便要改嫁了。莫忘記長征和行列兩人都比你只強不弱,尤其行烈那小子沒有你那麼花心。唉:不過這還不是問題,因為你以後都不會再心花花了。」
  韓柏先呆了一呆,接著心中大為懍然,范良極沒有說錯,今天自己的確是變得正經得多,沒有了以往那種頑皮跳脫,天馬行空的放浪情懷,凡事都要向合情合理方面著想。
  范良極道:「心病還須心藥醫,你這呆頭呆腦,只有本人才能洽好。」
  韓柏奇道:「這樣的病你也有方法診洽?」
  范良極道:「當然:只要你肯和我合作到宮內偷東西,包保藥到即愈。」
  韓柏明白過來,失聲道:「在這風頭火勢的時刻,我才不和你胡攪呢。」
  范良極不悅道:「什麼風頭火頭,你還不是照樣去騙人家姑娘,哼:竟把雲素弄到了鬼王府來,你的心意,路人皆知啦!」韓柏沒有好氣,雲素之所以來到鬼王府,全是她師傅忘情師太的王竟,關他的鳥事。
  范良極道:「找本來也不須靠你那對笨手幫忙,只不過現在皇城內寸步難行,才要靠你和老朱的關係混進去。」
  韓柏心中一動,暗忖這死老鬼也說得對,自己要回復以前的心性,就須做些以前才會做的胡鬧事,遂板起瞼孔道:「你究竟要偷什麼呢?不妨說來聽聽。」
  范良極立即眉開眼笑,摟著他肩頭,朝林木深處走去,嘴巴當然說個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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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殷殷話別

  秦夢瑤修長纖美的身形,不徐不疾地在通往雞籠山的小徑漫步而走,神色寧恬。
  雪花落到她頭頂上,便像給一隻無形的手撥開,落到一旁去。
  她的心靈澄明通透,不著半點塵跡。
  再沒有半點人事能留在她心上。
  離開了慈航靜齋不到兩年工夫,已有無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對她衝擊最大的,自然是被魔種使她的劍心通明失守,身不由己下與韓柏熱戀起來,直至失身於這男子。
  命運確是難以逆料。
  那並非她挑選的方向可是當她為道命須如此時,卻欣然投了進去,還感到至高無上的享受,體會到男女之情的甜美滋味。
  而縱使不願意,她終於通過韓柏,窺看到戰神圖錄的密。那對她的衝擊,絕不會下於與韓柏的相戀。
  對她這自少修習禪道的方外之人來說,那等若偷看了天道的密,亦使她一時失了方寸。
  所以剛和韓柏歡好後,她更是慧心失守,破天荒地向韓柏大發嬌嗔,撒嬌撒嗲,更抵受不住韓柏的親熱纏。
  幸好她仍能以無上定力和智能,憑著幾個時辰的靜修,成功地把戰神圖錄深奧難明的內容豁然貫通,融入了她的慧心裡,臻達劍心通明大圓滿的境界。
  她的精神亦提升至一個前所未有,不能言傳的層次。
  現在她只想拋開一切,返回慈航靜齋潛心修為。
  再不管人世間任何事情。
  通過韓柏,她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
  她從未想過,會由這種方式讓他接觸到天地之。
  到了此刻,她終於體悟到言靜庵送別時囑她「放手而為」這句話中蘊藏著的無上智慧。她對言靜庵和韓柏均生出了深刻和沒有保留的感情,但那已給他提升至一個超然於世俗塵心的層次了。
  她不拆開言靜庵給她的遺書,還把它贈給韓柏,正是以具體的方法,向兩人表達了那微妙難言的關係。
  到此刻她已心無半絲牽掛,只待完成了師門的使命後,她會如對韓柏所言,返回靜齋,告別這曾使她戀棧迷醉的塵世,就像當年的傳鷹,把岳冊交反蒙義軍後,飄然而去。
  現在還有幾件事,使她仍未能抽身而退。
  靜的心法本以守為主,無跡勝有跡。
  不過此刻的她完全超離了這層次,不受任何拘束,要攻便攻,說守就守,所以才有破天荒向水月大宗和藍玉挑戰一事。
  華宅在望。
  秦夢瑤停步不停,轉瞬來至宅門前。
  當她拿起門環時,她倏地感覺到龐斑,而龐斑亦感覺到她。
  「當:當!」門環叩在門上,聲音遠遠傳入宅內。
  大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個老僕訝然現身,尚未說話,秦夢瑤淡淡道:「告訴夜羽兄,秦夢瑤有事求見。」
  那老僕還沒來得及答話,人影一閃,方夜羽出現在老僕身後,一臉難以掩飾的驚奇道:「怎麼也想不到夢瑤會來找在下。」
  老僕退了開去,剩下兩人面面相對。
  秦夢瑤深深看了令他心顫神搖的一眼後,柔聲道:方兄,陪夢瑤走兩步好嗎?」
  方夜羽回復平日的瀟,點頭道:「那是方某求之不得的事,想到那裡去呢?」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來吧:隨便走走!」轉身便去。
  方夜羽百感交集,有點茫然地追到她身旁,與她並肩而行,朝山上走去。
  兩人踏著皚皚白雪,漫步山中小路,樹上掛著的雪花晶塋悅目、變幻無窮,使人盡滌塵俗之念。、萬籟俱靜,只有腳下的疏鬆白雪咯咯作響,和柔風拂過時,林木沙沙的響聲應和。
  方夜羽嗅著秦夢瑤醉人的體香,心頭出奇地平靜;所有鬥爭仇殺,甚至不世功業,在此刻均與他全無半點關係。
  秦夢瑤神情寧恬,沒有半絲波動,就若一個深不見底的靜潭。
  方夜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意適神逸,柔聲道:「夢瑤會怪在下親自對你下殺手嗎?」
  秦夢瑤轉過美得使他目炫的俏臉,微微一笑道:「怎會哩:夢瑤還為方兄內心的痛苦和掙扎感到憐惜呢!」方夜羽一震道:「夢瑤終於肯認同在下的愛意了。」
  秦夢瑤欣然一笑,沒有答話,直至走過了方夜羽曾和龐斑來過的小亭,到了山頂一處高崖邊沿,俯瞰著金陵壯麗的城市雪景時,才停了下來,溫柔地道:「方兄打算何時返回塞外呢?」
  方夜羽從容笑道:「若夢瑤答應陪方某回塞外終老,方夜羽立即拋開一切,現在就走!」秦夢瑤莞爾道:「方兄說笑了,夢瑤已是韓家的人,怎能拋下夫郎,隨你歸去?」
  方夜羽微笑著深深的瞧她道:「方某才不信那小子能纏著你的仙心,唉:事實上方某亦無此異能。」
  接著面對虛曠的崖外空城長長吁出一口氣道:「事實上這人世間,根本沒有男子可配得起你了。」
  別過頭來,誠摯地道:「敢問仙子今後又是何去何從?」
  秦夢瑤知他眼力高明,看破了她已臻仙道之境,再不受人世間情事影響,才有此問。事實上自己對這文武雙全的年輕男子,亦不無好感之意,不忍瞞他,淡然道:「此間事了,夢瑤便返回靜齋,專志修行,再不踏足人間俗世。」
  方夜羽呆了一呆,望往雪羽茫茫的大地,忽地仰天一陣長笑,像解開了所有郁怨般,但其中又蘊含著無盡的傷情。
  兩人默然並肩而立。
  天上雨雪綿綿。
  方夜羽心頭一陣激動,卻以輕柔的語調道:「夢瑤這次來找我,有什麼吩咐呢?」
  秦夢瑤平靜地道:「你我間總是曾經交往,夢瑤與紅日決戰前,怎能不來向方兄道別呢?」
  方夜羽心中一顫,假若秦夢瑤立即挑戰紅日法王,還把他擊敗了,那今晚鬼王府之戰,除非由龐斑出手,否則將無人可應付秦夢瑤。因為唯一有資格的裡赤媚會為鬼王而分身之術。
  秦夢瑤看似輕描淡寫,但三言二語,每個行動,均深合劍道攻守兼備的要旨。
  所以她若有請求,他想不聽亦是不行。
  秦夢瑤怎會看不穿他的心事,溫柔地道:「千萬不要因夢瑤而感到為難,好嗎?」
  方夜羽苦笑道:「夢瑤有話請說。」
  秦夢瑤恬然道:「魔師既臨,以他通天徹地的大智能,必已清楚把握到京師的形勢,方兄是否還要大動干戈,弄至幾敗俱傷,白白便宜了單玉如,而我們雙方只有寥寥數人能保命逃生呢?」
  方夜羽沉吟了一會後道:「在下明白夢瑤是一番好意,可是現在我們是勢成騎虎,而且裡面牽涉到不可解的私人深仇,縱使師尊出言,恐亦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何況師尊絕不會如此插手此事。」言罷沉吟不語,顯是心中為難。
  秦夢瑤輕描淡寫道:「不要說藍玉,假若方兄知道單玉如把胡惟庸也出賣了給朱元璋,或會重新考慮夢瑤的提議。」
  這幾句話若晴天霹靂,轟得方夜羽虎軀劇震,色變道:「什麼?」
  要知方夜羽這次來京圖謀,本有七、八成把握。
  這個由西域聯軍,配合明室文武兩方最重要的兩個人物:藍玉和胡惟庸,再加上倭子派來的刀法大家水月大宗,實是無懈可擊的組合。
  雖說各懷鬼胎,但在計劃成功前,為了重要的利益,四方勢力確是合作無間的。
  誰知背後藏著的單玉如才是最厲害的人物,透過允得到了最大的利益,連楞嚴都受不住威逼利誘,投靠了她。
  本來這也無話可說,只能佩服她的手段,而方夜羽他們至少亦完成了使明室無力西進的基本目標。
  但假若藍玉和胡惟庸全塌了台,水月大宗又飄忽難測,他們這支西域聯軍頓時成了孤軍,再沒有藍玉和胡惟庸給予的方便和掩護,而由此返回西域又是長途跋涉,任他們如何強橫,若朱元璋或單玉如蓄意置他們死地,能有多少人活著回去,可真是非常難說呢。
  在這種複雜無比的形勢下,他們又怎能再樹立鬼王和怒蛟幫如此強大的敵人呢?
  方夜羽凝神瞧著秦夢瑤,這仙子亦深深回望著他,眼神清澈如水,不含半分雜質,似如雨泓無底的深潭。
  方夜羽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到這刻才清楚夢瑤對方某真有憐惜之意,若沒有這個消息,我們可能全軍盡沒,仍未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秦夢瑤仍是那淡雅如仙,飄逸若神的樣子,俏臉閃動著不染一塵的聖潔光輝,柔聲道:「夢瑤的話至此已盡,今番別後,可能永無相見之期,夜羽你珍重了。」
  移步退了開去,又盈盈甜笑道:「裡赤媚與虛先生一戰,勢所難免;年憐丹作惡多端,天理難容,只有血才能清洗;鷹飛雖是方兄好友,淫行亦令人髮指。幾此均牽涉到私人恩怨,非你我所能阻止,便看命運如何安排吧:捨此之外,都是各為其主,,沒什麼好怨的了。」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我與韓柏間卻不知究竟是公仇還是私怨,但若不和他決個雌雄,方某怎能甘心。」
  秦夢瑤微笑道:「刀劍無限,你們兩人都要小心點了。」
  方夜羽本想迫她表態,聞言失聲道:「這算什麼意思?」
  秦夢瑤忽現出小兒女的嬌態,甜甜一笑道:「一位是英雄,一位是無賴,夢瑤是什麼意思,方兄請想想吧!」得秦夢瑤賜贈英雄的身份,方夜羽頗有吐氣揚眉的感覺,雖然仙子是被無賴而非英雄得了手,但他卻是雖敗猶榮,誰叫韓柏身懷能令秦夢瑤動心的魔種。
  現在秦夢瑤對他表現得大有情意,管他是否與男歡女愛全無關係,已使他怨氣盡舒了。忽然間,他想起了言靜庵和龐斑、浪翻雲和朱元璋這四個上一代頂尖人物,那複雜難言的關係。
  秦夢瑤正是這一代的言靜庵。
  他正想說話時,秦夢瑤忽地靜止下來。
  那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覺,實質上秦夢瑤仍是那副輕描淡寫,不把一切放在心頭的淡雅模樣,但方夜羽卻知道她已進入了劍心通明的劍道至境,斷了一切塵緣。
  秦夢瑤眼中亮起異芒,溫柔情深地道:「我們的緣份就止於此了,別了方夜羽。」
  方夜羽眼中射出如海深情,一字一字地道:「是否法王來了?」
  紅日法王的長笑在左力密林沖天而去,由近至遠,速度之快令方夜羽亦吃了一驚。
  眼前一花,秦夢瑤亦仙蹤已渺。
  韓柏和范良極這封冤家與高烈,離開密議的花園一角,返回小徑,朝外一重的建物走去時,虛夜月挽著朝霞,親熱迎來。
  兩女人比花嬌,尤其虛夜月初承雨露,一天比一天成熟,更是艷光四射,教兩人忘了到宮內作偷雞摸狗的大計,看傻了眼。
  虛夜月見到兩人色迷迷的模樣,嗔罵道:「連大哥都是這副德性,難怪你兩人臭味相投了!」范良極嘻嘻笑道:「月兒怎能把他和我一擔子挑,我只是遠觀,他卻是……」
  虛夜月俏瞼飛紅,朝霞及時阻止,嬌嗔道:「大哥!」范良極眼都不眨道:「連老實話都不可以說嗎?」
  兩女拿他沒法,氣得乾瞪著大眼。
  韓柏來到兩女前,見少了和虛夜月秤不離砣的莊青霜,奇道:「霜兒到那裡去了?」
  虛夜月橫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回娘家去了!」到現在她仍弄不清楚自己與莊青霜的關係,既相得又互妒。
  范良極嚇了一跳道:「現在京城形勢複雜,有沒有人護送她回去?」
  虛夜月道:「放心吧:他老爹才不知多麼緊張,親自來接她。是了:莊老頭說若他的快婿有空,請到道場打個轉。唔:月兒怎也要跟著你的了,看你還有什麼借口。」
  范良極笑道:「那就是借口要陪我了。因為你的韓家小兒,決定了今晚要做我的隨從跟班。」
  豈知虛夜月竟鼓掌道:「真好玩:原來是去偷東西。」
  兩人面面相覷,想不到竟給虛夜月一口道破了兩人間的密。
  虛夜月本是隨口說笑,這時見兩人神態,愕然道:「好了:給我抓到兩個小賊兒,讓我向瑤姊設訴,教她冶洽你們。」
  韓柏避過朝霞懷疑的目光,岔開話題道:「夢瑤在那裡?」
  虛夜月負氣道:「全部走了,明知今晚惡戰難免,便一個一個都不知到那裡去了。連干老和凌叔叔密斟了幾句後,亦離府去了:你那兩個豬朋狗友更學足你的壞榜樣,拋下嬌妻不知爬到那裡去了。」忍不住「噗哧」笑道:「既是豬狗,當然是四腳爬爬哩!」范良極苦笑道:「虛大小姐真難服侍。」
  正容向韓柏道:「事情有點不妥,小戚、小烈等當然是去安排今晚逃離京師的事,但老干卻沒理由出去活動筋骨,看來要找凌戰天問問。」
  朝霞抿嘴笑道:「你們快去救他,凌二哥正和宋公子下棋,給他連殺兩周,正叫苦連天。」
  范良極一呆向韓柏道:「說起凌二哥,我便想起你那便宜二哥,如何處置這老小子,怎也不能拆穿我這鬼谷子一百零八代單傳是騙人的吧!」虛夜月摸不著頭腦道:「大哥在說什麼瘋話。」
  韓柏正為此頭痛,想起一事道:「不用怕:月兒的爹不是曾說過他氣色開揚,官運亨通嗎?他老人家的話自可作準。」又苦笑道:「但若他真的官運暢順,可能只是壞事。」
  朝霞終和陳令方有夫妻之恩,聞言關切地道:「你們一定要把他一起帶走啊!」虛夜月更是不依,移身到兩人間,分別抓著兩人手臂不依道:「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快說給月兒聽。」
  范良極給他嗲得渾體酥麻,與奮莫名,道:「來:我們邊走邊說!」四人來到月榭時,虛夜月已知道前因後果,這才知道朝霞和這三「兄弟」間發生過這麼精的事,大覺好玩,只恨不早點認識韓柏,未能親身參與。
  這時榭內棋盤的戰場上正纏戰不休,凌戰天顯然不敵宋楠,落在下風。
  覯戰者還有宋媚、褚紅玉和紅袖這三位戚長征的嬌妻,卻不見寒碧翠。
  凌戰天見到韓柏等進來,同宋楠孢拳道:「還是宋兄高明,本人甘拜下風了。」
  宋楠不好意思地頻作謙讓時,凌戰天親切友善地拍了他的肩頭,同韓、范兩人打個眼色,到了榭外臨池的大平台處,神色凝重地道:「干羅去找單玉如了!」范、韓兩人大吃一驚。
  凌戰天無奈道:「他們兩人間似有難言的恩怨情仇,這種事外人很難勸阻,他告訴我,只是希望我一定得把易燕媚勸離京師,因她已懷了他的孩子。」
  范良極吐出一口涼氣道:「那是說以干羅早臻化境的武功修為,仍沒有把握見過單玉如後能保命回來。」
  凌戰天沉聲道:「我看他是存有一命換一命的決心,我告訴他大哥已決定出手對付單玉如,仍打消不了他的念頭,而且說單玉如若非有對付浪翻雲和龐斑的把握,絕不會讓他們找到她。只有他才會使單玉如不得不見。」
  韓柏數了一口氣道:「今晚是否決定走了!」凌戰天道:「我們請教過鬼王的意見,他也贊同今晚是唯一逃離京師的機會,現在沒有了燕王這問題,單以鬼王的威望,足可令我們安然離去,朱元璋當無瑕分神理會我們這些閒角色。」
  韓柏訝道:「怎會沒有燕王這問題呢?他不是答應走的嗎?」「他進了宮還能出來嗎?不過可能因鬼王懂看相,並不擔心他的安危。與燕王這種人合作,就像與虎謀皮,怎樣小心都不管用,唯有看老天爺的意旨了。」
  韓柏道:「小烈他們到那裡去了?」
  凌戰天道:「他們隨了小表王去安排船隻和裝備,同時打點關防,測試朱元璋的反應。」
  范良極道:「明天酒鋪不是要開張嗎,人都走了,還有什麼好攪的。」
  韓柏瞪他一眼道:「只要有酒便能開張,那些酒鬼誰理會得何人賣酒給他們。」
  凌戰天見這封活寶在這情況下仍可鬥口,又好氣又好笑道:「韓兄還不去看你的嬌妻,長征等回來時,她們便要上路了。」
  范良極皺眉道:「朱元或者不會對你們動手,但單玉如卻絕不肯放你們離去,她手上實力高深莫測,你們又要分心保護婦孺,形勢並不樂觀。」
  凌戰天傲然道:「說到水戰,我們誰都不怕,何況鬼王派出了五百名精擅水戰的好手隨行,另外還有四門最先進的遠程神武巨炮,人力驚人,更有於撫雲、不捨夫婦這等級數的高人相助,應足可應付任何危險。」接著壓低聲音道:「夢瑤小姐估計單玉如的人裡會有長白派和展羽等高手,所以不捨才肯答應一起走。」
  韓柏聽到七夫人的名字,一顆心立時飛到她動人的肉體上,心中欣然,知她一定有了身孕,才會肯為了腹中塊肉離京。
  想到這裡,立時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摟住她,坐到自己腿上,問個清楚明白。
  雖然不會跟自己的姓,他終是有了個乖寶貝。
  此刻忽有府衛來報,說甄素善求見韓柏,聚人同時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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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中藏之戰

  金陵城外二十里許處有座高拔的山巒,山端雙峰聳峙,一東一西,遙相對望。
  兩峰間有一奇形怪石,上有兩個還看雙峰若牛角,兩孔似牛鼻,故得名牛首山。
  懊山乃佛門勝地,牛頭禪宗即發揚於該地。
  干羅來到山下時,毫不猶豫,沿著山路上階登上東峰,不一會來到峰頂佛塔之下。
  這磚塔七級八面,古莊嚴,由唐代建塔至今,歷經悠久的歲月,仍巍然傲立。
  牛首山雖被霜雪所蓋,但被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牛首煙嵐」風光仍在。
  籐蔓蒙路、古木參天、茂林修竹,浮蒼流翠,美景無窮。
  此際隆冬時節,遊人絕跡,干羅樂得享受那片刻的清幽,俯瞰遠近景色,只見群山環拱,秀麗無匹。
  一股濃烈的情懷湧上心頭。
  他這次到這佛門名山亦非起了遊山玩水之興,而是來重拾一段令他黯然神傷的回憶。
  當年他只有三十歲,朱元仍在與蒙人及中原群雄惡戰,他自己則成了天下有數高手,那時浪翻雲仍未嶄露頭角,他干羅隱然高踞黑榜第一高手的尊崇地位,橫行天下,誰敢攖其鋒銳。除龐斑外,聲勢無人能及。
  在這如日中天的時刻,他就在這裡遇上了神莫測的天命教教主「翠袖環」單玉如。事後他才知道那並非巧合,而是這艷媚蓋世的女子故意找上了他。
  想起了她,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覺蘊滿胸臆。
  在習武之初,他早立下決心,絕不鍾情於任何女子。
  美女只是他的玩具和寵物,只供他享樂和滿足,單玉如亦不能使他例外,何況她只是要把他收服,助她與朱元平奪天下。
  那個決意離開她的晚上,是干羅畢生最痛苦的一刻,但他終捨棄了她。
  想不到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他又要與這曾經熱戀的女子見面,而他更要親手把她殺死。
  三十年前的單玉如武功已不下於他,三十年後他更沒有必勝的把握。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單玉如的狠辣無情,雖然她的外表是如此美麗,說話是如此溫柔,神態是那麼嬌美動人。
  與單玉如這次相見,早在他再聽到她的名字時便決定了的。所以在京城各處留下了天命教的暗記,以密手法定下地點日子,約單玉如到此相見。
  無論她恨他還是愛他,都不會爽約的。
  對單玉如來說,凡是得不到的東西,亦要親手毀掉。
  驀地心中警兆一現,干羅從回憶裡清醒過來,功力提聚,冷喝道:「水月大宗!」水月大宗的聲音在他身後平靜的道:「不愧毒手干羅,純憑感覺便認出是本宗,那殺了你亦不致污了我的水月刀。」
  干羅心中一懍,想不到水月大宗原來竟是單玉如的人,藍玉和胡惟庸只是個騙人的晃子。難怪他故意避免與鬼王和秦夢瑤交手,因為他要保存實力,以對付浪翻雲、龐斑,甚或朱元璋。
  他同時知道,這一戰只有一人能活著離去,因為水月大宗絕不容許這密漏出去。
  浪翻雲要殺單玉如,只是步進她精心設下的陷阱去。
  假若單玉如得了天下,那她最大的威脅就是浪翻雲。
  秦夢瑤疾若流星,倏忽間穿林過樹,掠上了一面鋪滿冰雪的斜坡,來到城西外荒郊的一堆亂石處,卓然俏立,白布麻衣迎著雨雪飄揚飛舞,有若觀音大士下凡人間。
  紅日法王身披著紅內黃喇嘛法衣,盤膝坐在兩丈許外一塊尖豎的石上,只臀部方寸與石尖接觸,卻是坐得四平八穩,絲毫沒有搖搖欲墜的感覺,平衡的功夫,教人深為佩服。
  清奇的臉容寶相莊嚴,眼垂下,闔得只留一線空隙,隱見內中閃閃有神的眸子。
  手作金剛大輪印,指向掌心彎曲,大拇指併攏,中指反扣,纏繞著食指。
  這飄忽無定的西藏第一高手,終肯坐定下來,與秦夢瑤進行西藏密宗與中原兩大聖地糾纏了數百年的歷史性決戰。
  秦夢瑤淺淺一笑道:「法王的百天之期,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紅日法王仍是雙目低垂,不慍不火地應道:「夢瑤小姐請原諒則個,此事牽涉到大密尊者轉生前的誓咒,否則紅日豈是好鬥之人哉?」
  秦夢瑤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密宗又稱貞真言宗,最重視印契、咒語和實踐,所謂三密修行,就是身、口、意。
  特別是有德行法力的喇嘛,在死前立下的法誓,最具約束力,故紅日法王才有此語。
  秦夢瑤玉容若止水般安然,柔聲道:「不知法王是否相信,夢瑤有個直覺,當年先師雲想僧、虛玄禪主和大密尊者三人均法理深湛,大行大德之人,絕不會因意氣之為,禍延後人。其中定是另有玄虛,尤其證諸他們離世的時間方式,更是耐人尋味」紅日法王猛地睜開眼睛,眼下立時烈射出兩道精芒,投在秦夢瑤俏臉上,訝然道:「夢瑤小姐這推測極有道理,事實上我們亦一直心存疑惑。尊者回藏時容色如常,當人人均以為他全勝而歸時,尊者踏入布達拉宮後立下誓咒,便站化而去,如此德行,使我等更不敢有違他的遺命。」
  秦夢瑤道:「夢瑤還是首次得聞此事,心中著實欣慰。」
  紅日法王微微一笑道:「縱使知道其中隱含妙理,這中藏一戰仍勢在必行,請夢瑤小姐見諒。」
  秦夢瑤淡然道:「這個當然,與法王之戰,已成了師門遺命,了斷此事後,夢瑤再無牽掛。」話題一轉道:「未知法王是否知悉鷹緣活佛的下落?」
  紅日法王眼中閃過奇異的神色,微一沉吟道:「若連這個也不知道,紅日亦枉稱法王了。但卻不明白他為何要躲到宮裡去?他難道要參與這大明開國以來最大的危機鬥爭?」
  秦夢瑤低吟道:「夕陽照而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法王心中滿載妄念,連「呼勒罕」怕都成不了,如何測度鷹緣的不染心呢?」
  所謂呼華勒罕,乃密宗術語,指人若不除妄念,只能隨業轉生,無能自主,常轉常迷而不自知。除非去淨妄念,證真法性,才可不隨業轉,自主生死,自在轉生,隨緣度聚,名為呼華勒罕。若臻此境界,就算寄胎轉生,仍不昧本性,擁有前生的記憶。
  當然這比起密宗的最高理想「肉身成佛」,又低了數層。
  傳鷹之所以被藏人推崇,正因他是肉身成佛的典範例證,故他們才這麼重視鷹刀。
  紅日法王哈哈一笑道:「夢瑤小姐真厲害,一句話便使本法王生出妄念,不過現在本法王最急於要找的人,應是韓柏而非鷹緣,因為鷹刀現正背在他背上。說不定木法王會忽然溜了去找他呢!」秦夢瑤知道他在展開反攻。
  事實上紅日法王修的不死法印,最厲害處正是瓢忽若神,全力下若一擊不中,即遠飛遁。盡避龐斑、浪翻雲之輩武功更勝於他,想殺死他亦是有所不能。
  他若要蓄意避開秦夢瑤,轉頭去對付韓柏,確是令人頭痛。於此亦可見他這著反擊,足多麼厲害。
  武功到了他兩人這種境界,已非是徒拚死力了。
  秦夢瑤莞爾道:「假若如此,夢瑤也拿你沒法了。不過法王若曉得鷹緣曾見過韓柏,還以無上妙諦點化了他,當知鷹刀之所以會落到韓柏背上,其中自有微妙因緣,非是人力所能改變。」
  以紅日法王的修養,亦要聞言一愕。
  他之所以到京多時,仍不敢去找鷹緣,主因實非內傷未癒那麼簡單,而是基於心內對鷹緣的敬畏。
  這在西藏號稱無敵的高手,唯一能使他拜服的人就是鷹緣活佛。在這深不可測,擁有無上功法的偉大人物前,什麼蓋世武功亦變成微不足道。他甚至自知無法對鷹緣出手,只希望能得回鷹刀,好回藏命。
  秦夢瑤正是看透了他的心意,才點出鷹刀落到韓柏手上,有著玄妙的因果關係。
  暗示了韓柏可能像鷹緣般識破了鷹刀的密,根本不怕紅日法王對付他。
  而昨夜韓柏的確於分神護著秦夢瑤的同時,便擋了紅日法王的全力一擊。
  當時紅日法王生出了怪異無倫的感覺:就像韓柏和秦夢瑤兩人似與天地結合成一個不分彼我的整體,是人力所無法搗破的。
  那深刻的印象,仍是新鮮明晰。所以秦夢瑤此時提起,紅日法王不由心旌微搖。
  秦夢瑤再微笑道:「當時夢瑤已和法王展開決戰了。」
  紅日法王更是心神一顫。
  驀然間天地靜止了下來,時間似若停上了它永不留步的逍逝。
  秦夢瑤一對秀眸變得幽深不可測度,俏臉閃動著聖潔的光澤,飄飛的衣袂軟垂下來,緊貼著她修美的仙軀,超然於世間一切事物之上,包括了生死成敗。
  紅日法王心知不妙,知道自己堅定不移的禪心,因對方巧施玄計,破開了一絲空隙,精神侵了進來,遙制著他的心靈。
  而事實上決戰正如她所謂的,由昨夜早開始了。當他全力一擊時,秦夢瑤則以無上功法,借鷹刀把合力送人他的心靈裡,種下了使他無法擊敗韓柏的種子,所以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去找韓柏討回鷹刀。
  那即是說不但韓柏識破了鷹刀的密,眼前這絕世美女亦由鷹刀得益不淺。
  這明悟使紅日法王這畢生修行密法的蓋代高手,心靈上露出了破綻。
  武功到了這種層次,根本在招式上誰都勝不了誰,比拚的就是情神、意志、修養和戰略。
  而且一落下風,便難有扳平的機會,因為對手高明得絕不會再予對方任何可乘之。
  「!」紅日法王倏地發出咒音。
  那靜止的感覺立時破碎,這藏域第一高手的心神,藉著這有若空山禪院鍾鳴鈴響的梵界聖音真言,心神轉往本體那不可言傳的秩序裡,辨識到嚴密的自然結構,各種節奏和機能,包括心臟的鼓動、呼吸、細胞微不可察的變化,凡此種種,合成了生命與時間的感覺,物質存在的各種差異和相互作用,從而重新把握回自主與自我,破掉了秦夢瑤的精神合力。
  「嘛呢叭彌件」在密宗裡乃至高無上的六大真言咒,而「」則是中樞悟道之音,有法力者能藉此真音與無上意識相通結合。紅日法王自幼修行,在千萬喇嘛中脫穎而出,豈是易與之輩,才能以此密法破解秦夢瑤龐大的心靈異力。
  但他卻已處在下風和守勢。
  這對他是非常要命的事,因為不死法印講求操握主動,故能要來便來,說去就去。
  現在的他失去了這種優勢,主動權變成握在這智能秀美的仙子手上。
  紅日法王趁這破法的間隙,從石上升往半空,雙足由盤膝變成直立。
  兩手結印亦起變化。
  由守寂的大金剛輪印變得左右十指張開,指尖交觸,掌心向外,中間圍成圓形,成日輪印。
  密宗功法,最厲害就是六大真言,九大手印。
  罷才若非以金剛輪印配合真言,紅日法王早要伏地認輸。
  現在他則以另一手印,誓要搶回主動之勢,只見他手印向前推,一股強猛沉雄的激流,立時照臉往秦夢瑤衝去。
  秦夢瑤仙容恬靜無波,秀眸射出溫柔之色,飛翼劍奇跡般出現在手裡,忽地劍芒暴長,刺在這若如實質、無堅不摧的氣柱中心處。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山頭似若搖動了一下。
  動的當然不是外在的世界,而是紅日法王的禪心。
  紅日法王心中懍然,知道秦夢瑤的精神仍步步進迫,緊緊坩制著自己。
  事實上他早打定主意,只要扳回乎手,立即遠千里之外,然後再慢慢回頭來找秦夢瑤算賬,那知秦夢瑤厲害至此,教他欲退不能。
  他自家知自家事,若在這種下風情況中逃去,雖可保命,但心中卻永遠種下了失敗的感覺。對他這種畢生修練精神的人來說,那比死還可怕,不但失去了再挑戰秦夢瑤的資格,功行亦會大幅減退。
  所以這刻他真是欲罷不能,當然更不用說去找韓柏晦氣了。
  紅日法王兩手再由內縛印轉為外縛印,又由外縛印轉回內縛印,不住交換,使人難測定法。
  雄偉的軀體鬼魅般移往秦夢瑤,鬚眉根根直豎,顯示他的功行運轉至巔峰狀態,氣貫毛髮,若非他是禿頭,將更是發揚頂上的奇景。
  秦夢瑤含笑看著紅日法王迅速接近,心中不起半點漣漪,甚至沒有想過以何招卻敵,一切均發乎自然,出自真知。
  驀地紅日法王一手收後,另一掌迎面拍來,由白轉紅,由小變大。
  秦夢瑤的心靈通透澄明,連紅日法王藏在身後那一手暗藏的真正殺著亦知得一清二楚,全無遺漏。
  這正是劍心通明的境界。
  眼所見或不見的,均沒有遺失。
  因為她用的是心內的慧覺。
  飛翼劍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圓形,化成一圈先天劍氣形成的氣罩。
  「砰!」掌氣相擊,兩人同時劇震,若純以內動論,兩人誰也勝不了誰。
  但紅日法王卻知自己輸了,因為他比秦夢瑤至少多了六、七十年的修為,眼前卻只能平分秋色,若假以時日,他將更不是秦夢瑤對手了。可以說就算這次兩人戰個平手,他將來更是有敗無勝。
  武功愈高,年紀愈大,便愈難突破。
  龐斑正是看穿此關鍵,才毅然拋開一切,修習道心種魔大法。
  紅日法王一掌不逞,立時旋轉起來,收在背後蓄積全力的大手,化作千萬掌影,朝秦夢瑤狂攻而去。
  一時雪花卷天而起,四周氣流激湯。
  他終施出壓箱底的本領了,無一不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這是他唯一扳回敗局的方法。
  不死法印的心法首先是要捨命,不懼生死,才能置諸於死地而後生,所以攻退均不留餘地。
  只要秦夢瑤視死的意志不及他堅決,他將能取回主動,那時就可來去自如,天地任他翱翔了。
  即使是龐、浪之輩,也要對他這戰略喝采叫好。
  甄夫人坐在虛夜月小樓清雅的客廳裡,喝著由金髮美人兒夷姬獻上的香茗,那樣兒既文靜又可愛,誰也想不到她是心狠手辣,狡猾多智的女中豪傑。
  韓柏給范良極點醒後,魔功已大幅回升,整個人都覺得比以前不同了,笑嘻嘻走進來,坐到隔了張小几一側的椅裡。
  甄夫人剛放下熱茶,豈知韓柏探手過來,抓著她的柔荑。
  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由韓柏的手直傳入她心內去,甄夫人嬌軀微顫,嗔怪道:「韓柏啊!」韓柏收回作惡的手,放到鼻下嗅嗅,嬉皮笑臉道:「真香:又嫩又滑,誰想得到怒蛟幫有那麼多兄弟會因你而死哩!」甄夫人白他一眼道:「不要翻人家舊賬好嗎?這次素善來找你,是為了兩件事。」
  韓柏笑道:「什麼事看來都是托詞吧:還不是想害垮我,昨晚那刺我的幾劍,又凶又狠,幸好我們尚未有合體之緣,否則你就犯了謀殺親夫的大罪。」
  甄夫人大發嬌嗔道:「就算人家是你的妻妾,見到你那樣捨命摟著個野女人,滿街奔走,也要把你這姦夫宰了。」
  韓柏魔性又發,哈哈一笑道:「若我是姦夫,你不是淫婦嗎?誰才是真命親夫呢?是否方夜羽那小子?」
  甄夫人雙目微黯,淒然道:「韓柏啊:不要修理素善好嗎,人家是專誠來向你道別的哩!」韓柏一愣道:「道什麼別?你要嫁人了嗎?」
  甄夫人氣得狠狠盯了他一眼,又歎了一口氣道:「事實上和嫁人亦沒有什麼分別,我們決定退出金陵,返回域外,再不理中原的事了。」
  韓柏劇震道:「什麼?」
  甄夫人淡淡道:「韓兄的耳朵有問題嗎?」
  韓柏正容道:「走得那麼容易嗎?大明給你們弄到天翻地覆,其中又種下無數深仇。嘻:我又未曾和你合體交歡。憑一句不理你他媽的中原的事,就可拍拍屁股溜之夭夭嗎?」
  甄夫人見他沒兩句正經話後,便胡言亂語起來,反覺這人與世無爭,不記仇恨,性格可愛,心中湧起歡喜,溫柔地道:「放心吧:我們離去,並非怕了你們,而是不想便宜了單王如,作抵死相纏,那時誰都活不了。至於私人恩怨,我們則會依足江湖規矩解決,只避免了逢人便殺的群毆局面。」
  由懷裡掏出幾拜帖來,擺在幾上道:「這是發給韓兄、戚兄和風兄三人的戰書,至於裡老大與處先生之戰,已是事在必行,再不用戰書這種虛文形式了。」
  韓柏搔頭道:「誰和我那麼深仇大恨,讓我閒一晚都不可以嗎?」
  甄夫人失笑道:「誰叫你得到秦夢瑤呢?只有一個人向你挑戰算你家山有福了。」
  韓柏醒悟道:「竟是夜羽兄要來殺我,唉:以前我不想和他交手,現在是更加不想哩:你可否回去勸他看開一點,夢瑤現在只是掛個名份作韓家婦而已!」這小子為了逃避與強敵決戰,什麼話也說得出口。
  甄夫人為之氣結,嗔道:「我才沒空代傳廢話,你武功雖高,但小魔師得龐老親傳,魔功技高深莫測,假若他有殺你之意,你卻無殺他的心,那敗的定是你而非他。」
  韓柏凝神看了她一會後,奇道:「你究竟是幫他還是助我呢?」
  甄夫人神色一點,垂頭道:「但願素善能夠知道!」韓柏拿起戰書翻了翻,皺眉道:「年憐丹不是在揀便宜嗎?他應約戰不捨大師才對。」
  甄夫人氣道:「風行烈盡可不強充英雄的嘛,大可不接受挑戰,腳是長在他身上的。」韓柏為之語塞,瞪了她好一會後道:「他們肯放過你嗎?說到底封寒和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
  甄夫人回復那領袖群雄的英姿,從容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先不說浪翻雲之外是否有人能穩勝素善的劍,假若素善死了,我的手下那還肯離開中原。唉:若非素善要把他們安全帶返域外,說不定也會挑個人來試試劍呢,例如你的親親夢瑤,大不了給她一劍殺掉,樂得一乾二淨。」
  韓柏被她厲害的辭鋒迫得啞口無言,在眼前的情勢下,他們自保都是困難,更不用說去對付有龐斑助陣的外族聯軍了。
  韓柏拋開煩心的事,拍拍大腿瀟地道:「來:先給我吻個飽和摸個飽才准離去,如此才算是依依惜別。」
  甄夫人「噗哧」一笑道:「你不怕這種香艷的惜別會傳到虛小姐們耳內,素善倒不計較呢。」
  韓柏尷尬地瞥了奉虛夜月之命躲在屏風後監視的兩婢一眼,站起來道:「讓我送你一程吧:免得撞上老戚他們,會忍不住辣手摧花呢。」
  甄夫人移到他跟前,迅快吻了他嘴,飄退至門處,輕輕道:「珍重了!」一閃不見。韓柏摸了摸仍有脂香的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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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月刀法

  干羅回過身來,手中矛已接合在一起,凝立如山,冷冷看著三丈外負手而立的水月大宗。
  水月大宗兩眼神光如電,緊罩著這黑榜內出類拔萃的人物,緩緩拔出水月刀,雙手珍而重之地握著紮著布條的長刀柄,擬刀正眼後,才高舉前方,搖指干羅,兩腳左右分開。
  這時雪花停了下來,天地一片皎白,純淨得教人心顫地想到鮮血下,白紅對比的怵目驚心景象。
  水月大宗出奇有禮地道:「單教主著本宗向城主傳一句話,她只想見到你落了地後的人頭。」
  干羅一點不受他這句來自單玉如的絕情話影響。長矛單手收後,矛尖由右肩處斜露出來,從容笑道:「有本事便來取干某人頭吧:哼:想不到東瀛首席幕府刀客,一竟甘為單玉如奔走賣命的奴才。」
  水月大宗淡然道:「殺幾個人即可得到整個高句麗,何樂而不。為了此行,本宗費了兩年才學懂貴國的語言文字,那可比學刀更困難和乏味呢。」
  干羅哈哈一笑道:「你若真的那麼相信單玉如,干某可保證你沒命回去再說倭語了。」水月大宗悠然道:「這次隨本宗來約有各個流派的高手共十八人,單王如想殺我們恐要付出巨大代價。我們的命早獻給了幕府大將軍,只要殺死了朱元璋和燕王棣父子,單玉如就算想悔約,亦無力阻上我們渡海奪取斑句麗,我們豈是受人愚弄的人,干兄擔心自己的人頭好了。」
  干羅心中懍然,這十八人能被水月大宗稱為高手,自然都走出類拔萃的倭子,只是這股實力,已使單玉如如虎添翼了。
  他的話亦非無道理,燕王的屬地最接近高句麗,若他被殺,誰還有能力保護高句麗呢?對他們來說,中原自是愈亂愈好。
  何況對方的目標包括了浪翻雲和龐斑,更可測知其可怕處,當然真正的結果,要正式交鋒才可知道了。
  他們事實上一直受到單玉如障眼法的愚弄,以為水月大宗只有風、林、火、山四侍隨來,其實早另有高手潛入了京師,隱伺待機而動。
  水月大宗把這密告訴自己,當然是存有殺人滅口的決心。
  心中一動,干羅冷哼道:「水月兄若以為故意透露這密予干某知道,可使干某生出逃走之心,回去警告我方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水月大宗想不到這陰險的毒計竟被對方看破,訝然道:「本宗真的低估干兄呢!」干羅身後的長矛倏地轉往前方,只憑右手握矛柄,雙目厲芒暴閃,遙指水月大宗厲聲道:「那十八名刀手是否埋伏路上,待干某拚命受傷逃走時,加以伏擊?」
  水月大宗沒有答他,冷哼道:「憑本宗的水月刀,你除了到地府去外,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水月刀忽然輕輕顫動起來,發出蕩人心魄的嗤嗤響聲。
  干羅仰天一陣長笑,回矛胸前,變成兩手把矛,同時生出變化,依著某一奇怪的方式晃動起來。
  水月大宗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幹掉這頑強的對手,但干羅的長矛隱含妙著和對策,竟封死了他的進路,使他難越雷池半步。
  一時間成了對峙之局。
  秦夢瑤晉入至靜至極的無上道境,忽然似若無掛礙,漫不經一意地一劍劈出,仿如柔弱無力地遞向紅日法王千百隻手掌的其中一隻的指尖處。
  紅日法王渾體劇震,不但掌影散去,還往後飄飛數丈,臉上湧出掩蓋不住的訝色。
  他早預知以秦夢瑤的劍心通明,必能看破他這招的虛實,找到殺著所在,甚至擬好出掌後六、七種中劍時的變化後者,迫她以命搏命。
  可是秦夢瑤這一招卻是別有玄虛。
  隨著劍氣與勁力接觸的剎那光陰,她竟以無上念力,把戰神圖錄整個「經驗」,送入紅日法王的禪心去,那種無與倫比的衝擊,以紅日法王的修為亦要吃不消。
  這實是玄之又玄。
  若非兩人均為自幼修行的禪道中人,根本絕不可能發生。
  紅日法王完全回復了安然和平靜,凝立如山,實相莊嚴,合什肅容道:「多謝夢瑤小姐,紅日受教了。」
  秦夢瑤微微一笑,劍回鞘內,柔聲道:「世間萬事萬物,雖說千變萬樣,錯綜複雜,總離不開因緣二字,莫不由業力牽引而來,無一物能漏於天網之外。只有這神莫測的戰神圖錄,說及因緣和終始之外的密,深奧莫測,實非人智所能破解。但觀之傳鷹能以之悟破天道,當知內中藏有無上寶智。今天夢瑤就把鷹刀的實質藉此劍盡還於法王,亦以此了結大密尊者和敝師祖們二百年前種下的因緣。」
  紅日法王哈哈一笑道:「夢瑤小姐不愧中原兩大聖地培養出來由古至今最超凡的大家,紅日佩服極矣:中藏之爭,至此圓滿結束。紅日再不敢干擾鷹緣活佛的靜修,立即返回西藏,望能像八師巴活佛般,通悟天道,澤及後人。」
  秦夢瑤俏臉一片光明,秀眸異彩閃閃,輕輕道:「夢瑤還有一事相詢,只不知那天法王擄走的馬峻聲,現在何處呢?」
  紅日法王恭敬地道:「在問過話後,早把他釋放了。順便一提,在本法王的搜神大法下,得悉韓清風仍然健在,被囚某處,可是當我們的人找到那裡時,該處已變成一片火災後的瓦礫,其中原因,確是耐人尋味。」
  秦夢瑤眼中掠過訝色,旋又回復乎靜。
  紅日法王雙目射出深刻無盡的情懷,一聲禪唱,向後飄退,剎那間消失於密林之中。
  秦夢瑤望往朦朦的天空,欣然一笑道:「師傅啊:這樣的結果,你在天之靈亦當感欣慰吧!」忽然間,她感到再無半分牽掛,剩下的唯有是她曾答應過韓柏的「道別」了。
  雪粉終於竭止下來。
  水月大宗占的是上風處,順風面對著干羅,他的刀法以自然界的水月為名,極重與自然事物配合。
  斑手相爭,很多時侯勝敗只是一線之機,就如風勢順逆,背光或向光這微妙的分別,便可成決定因素。
  他手往上移,直至水月刀高舉在上,橫在頭頂,才沈馬坐腰。
  這是水月刀法的獨有架式,攻擊的角度增加至極限,教人全無方法捉摸刀路。
  他一邊以奇怪的方式呼吸著,把勁氣提升至極限,另一方面卻細心聆聽著對手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脈搏流動,只要對方受不住自己霸道的刀勢,情緒出現少許波動,例如其中一下呼吸重了少許,就是他全力出擊的時刻。
  干羅雙目神光電閃,盯牢對方,連眼皮都不眨動一下,凝然有若崇山峻岳,永不改移,永不動情。
  兩人對峙了足有兩盞熱茶的工夫,均在氣勢門戶上不露絲毫破綻。
  忽然間干羅動手,矛尖對正水月大宗的心臟,一步一步往前迫去,步音生出一種奇異的節奏,仿似死神的命符,強大的殺氣,朝水月大宗直衝而去。
  他並非尋到水月大宗的空隙,乘勢而動,問題出在他逆風而立,山風吹來,最難受的就是眼睛,以他的功力就算吹上個把時辰雖也不用眨眼,但卻終是不利的事,唯有採取主攻之勢。
  水月大宗當然明白他是迫不得已,暴喝一聲,頭上的水月刀倏地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化為長虹刀氣,劈在干羅電射而來的長矛上。
  水月刀法所以能傲視東瀛,正是它具有虛實難測的特質,明明水裡實實在在有個月光,卻只是真月反映出來的幻影。
  這種刀法,實已臻達東瀛刀法的極限。
  抵達中原後,唯有在追殺韓柏時,他曾毫不保留的全力出擊外,縱使面對風行烈等人在鬼王府的圍攻,鬼王的出手,他仍留起幾分實力,不讓人看到他水月刀法的虛實,正是這種深藏陰鷙的性格,才使他能創出這種史無先例的刀法。
  矛刀相觸,發出爆竹般的炸響。
  兩人同時一震,各退半步。
  在功力上,誰也勝不了誰。
  水月大宗喝道:「好矛!」干羅哈哈一笑,倏地橫移開去,長矛往左邊虛空處一挑,剛挑正無中生有般恰在該處攔腰斬來的水月刀。
  他並非看到水月刀由那裡攻來,純是一種玄妙的感覺,氣機牽引下自然挑擋。
  「蓬!」的一聲動氣交感,干羅終是倉卒還招,被水月大宗無堅不摧的先天刀氣狂衝而來,禁不住要借勢飄退化解。
  心叫糟時,水月大宗踏著奇怪的步法,直追而至。
  干羅腳一觸地,立即擺開門戶,全神貫注在敵人攻來的招式上。
  他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步法,時重時輕,時若踏足堅巖之上,步重萬斤;一時卻輕若羽毛,毫不著力;有時更似御風疾行,憑虛移動。.在矩短的三丈距離裡,竟生出變幻莫測的感覺,功力稍淺者,只看到這種飄忽瞬變的步法,就要難過得當場吐血。
  干羅一生大小千百戰,除了對著龐斑和浪翻雲,從未試過有像這刻般不能把握敵手虛實的感覺。忽然間,他首次發覺自己在兩敵相對的生死時刻,失去了信心。
  水月大宗的心靈此刻提升至刀道的至境,這些年來,東瀛罕有人敢向他挑戰,縱有亦是不堪一擊之輩,正為了對手難求,他才主動由大將軍處接過這任務來。
  對一個畢生沉醉刀道的刀法大家來說,沒有比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更能使他體會到生命的意義。
  除了刀和國家外,沒有東西是重要的。
  秦夢瑤和鬼王都是難得的對手,但他因著更遠大的目標,不得不暫時把他們放過。現在眼前的黑榜高手,實力驚人,正是他試劍的對象。
  在這一刻,他感到天地完全在他的掌握裡,在他的腳下,沒有任何事物再能阻上他獲勝。
  干羅六十年的搏鬥經驗豈是易與,縱是落在下風,仍有無窮盡的反撲之力,知道絕不能讓這頂尖級的刀法大師蓄足氣勢,一聲長嘯,長矛幻出千百道虛實難測的幻影,狂風般往迫至丈內的水月大宗捲去。
  水月大宗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水月刀忽然化成兩把,搶入了漫山遍野而來的矛影裡。
  干羅冷哼一聲,千百道幻影合成一矛,化作電閃,同對方貫胸激射,恰在對方一處一實兩刀之間。
  水月大宗想不到他矛法精妙至此,卻是夷然不懼,水月刀一閃,乃劈矛尖之上。
  這次輪到水月大宗吃不住勁道退飛十步。
  干羅雖暫勝一招,卻毫無歡喜之情,剛才一矛,已是位畢生功力所聚,若仍傷不了對方,以後休想再有機會。
  只恨此時對方刀氣遙遙制著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攝心神,藉著優勢,長矛若長江大海般,滔滔不絕往對方攻去。
  以水月大宗之能,在干羅這等高手全力猛攻下,也只有採取守勢。
  只見水月大刀忽現忽隱,每次出現,都恰到好處地格著干羅精妙的殺著。
  十多招後,水月刀勢逐漸開展,攻勢漸多。
  干羅眼力高明,這時已察破水月刀法的精妙,全在其變幻莫測的速度。
  一刀劈來,其速竟可忽快忽慢,甚至連輕重感覺亦可在短暫的距離間變化百出,就若他的步法般詭幻。
  刀法與步法配合起來,遂成這無與匹敵的水月刀法,難怪他有信心向龐斑和浪翻雲挑戰。
  「鏘!」干羅施盡渾身解數,才勉強以矛柄撞開對方橫劈而來必殺的一刀。
  前方風聲驟響。
  干羅連瞧一眼也來不及,長矛閃電標前。
  竟一矛刺空。
  干羅心知不妙,迅往後退,寒氣貫胸而至。
  在這臨死的時刻,干羅心頭了無半絲恐懼,一聲狂喝,長矛回打過來,一面凜然不懼的神氣。
  「啪」的一聲,水月大宗現身左方,騰出左手以掌緣劈在長矛上,水月刀化作白芒,往干羅左胸激刺。
  干羅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狂喝,猛一扭身,避過心臟要害,拋開六十年來從未離手的長矛,右掌封擋了對方左手的攻勢,另一掌似若無力地拍在對方水月刀上,肌肉同時運功收緊,挾著水月刀,以水月大宗的勁力,刀鋒入肉不到兩寸便難再深進。
  兩人同時劇震。
  干羅被他由刀鋒送入體內的真氣撞得離地飛跌,斷線風箏般拋飛開去。
  水月大宗則給干羅受重創前的反擊,震得差點奇經八脈真氣逆攻心脈,指頭都不敢稍動半個,就地而立,持刀姿勢不變,只是刀鋒染滿干羅鮮血,一滴滴的淌往雪白的地上。
  干羅落地後一個踉蹌,退了幾步,才再站穩,臉上血色盡退。
  數道人影由四方山林撲出,往他移來。
  干羅知道這一刀雖入肉不到兩寸,但對方驚人的刀氣已經斷絕了他體內所有生機,強提一口真氣,倏忽間閃到崖邊,沖天而起,先落到一株大樹頂上,借力一彈,躍往對面山麓,轉瞬不見。
  水月大宗這時調息完畢,追到崖邊,看著黃昏前的山林,長呼一口氣道:「好武功:干羅你是雖死猶榮。」接著向身旁的人喝道:「他絕走不遠,給我追!」浪翻雲這時獨自一人在尚未開張的酒鋪後堂,猶正自斟自飲,突然間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心頭,使這絕代高手立時色變,猛地立起。
  正取酒來的范豹嚇了一跳,惶然問道:「浪首座,有什麼事?」
  浪翻雲雙目神九四射,再震道:「不好:干羅有難了!」人影一閃,已渺無蹤跡。
  剩下范豹一人呆捧著酒,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為何他喝酒喝得好好的,會知道有事發生在干羅身上呢o干羅離開了山林,在一望無際的雪地全速狂馳,朝金陵城奔去,鮮血不住由他身上淌下,在雪地上形成長長的斑跡。
  他的真氣已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恐怕難以支持回到鬼王府,就算死,他也不肯讓頭顱落到單玉如手裡,更不能由倭刀割下來。
  後面四道人影愈追愈近,最快的離他只有十來丈的距離。
  出奇地他的心反而一片平靜。
  這三年來他參透了生死的真諦,再無半點恐懼。
  眼前橫亙著一個小丘,干羅別無選擇,往上奔去。
  後方衣袂聲起,敵人追至兩丈之內。
  干羅的先天真氣,已水月大宗一刀破去,逃到這裡憑恃著的只是僅餘的一口元氣,那還有力越過小丘,剛抵坡頂,真氣轉濁,低哼一聲,眼看要僕坐地上,忽地全身一輕,竟來到了浪翻雲懷裡。
  干羅心中湧起與浪翻雲由敵而友的深刻交情,心頭一鬆,猛地噴出一口血,把浪翻雲的衣衫染得血跡斑斑。
  「鏘!」覆雨劍出鞘的聲音在干羅耳旁響起,同時浪翻雲無有窮盡的真氣源源不絕偷入他體內,在熟悉的覆雨劍嘯中,干羅感到隨著浪翻雲快速移動。
  慘叫聲不絕於耳,好一會才停了下來。
  浪翻雲的聲音在干羅耳邊叫道:「干兄!」干羅勉強睜開眼來,無力但欣悅地看著這肝膽相照的至友,嘴色逸出一絲笑意,道:「朋友:我要死了!」浪翻雲雙目射出駭人的神光,但語調乎靜地道:「是不是水月大宗?」干羅微一點頭,道:「水月大宗是單玉如的人,還有其它東瀛高手,不過已給你宰了四個。」
  浪翻雲知道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他的命,歎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干兄有什麼話要說?」
  干羅忽地精神起來,欣然道:「囑燕媚好好養大我的孩兒,我手下的兒郎就由征兒統率。唉:在燕媚生孩子前,千萬不要讓她知道我的……」一口氣接不上來,一代高手,就此辭世。
  浪翻雲抱起干羅身,仰天一聲悲嘯,朝金陵城狂奔回去。
  就算單玉如有千軍萬馬護著水月大宗,他也要斬殺此獠於覆雨創下。
  天地間再無任何人事,可改變他這決定。
  生生死死,生命為的究竟是什麼呢?
  自惜惜死後,他不斷向自己問這個問題,但身邊的人仍是這麼一個繼一個的死去。
  干羅的身體開始轉冷。
  為何前一刻他還活著,這一刻生命卻離開了他。
  其中的差異是什麼呢?
  恐怕要到自己死亡時,他才能經歷其中的奧妙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境回到止水不波的道境去。
  四周儘是茫茫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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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斯人已去

  韓柏抱著小雯雯,和左詩等看著婢僕,她們揀拾好簡單的行囊,準備坐車往碼頭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話下。
  表王正式知會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屬和大部分家將先一步撤離京師。朱元璋心中自然曉得是什麼一回事,但亦不敢在這時刻觸怒鬼王,還欣然通知了所有關防,著他們放人。至於他是否會派人襲擊船隊,那要老天爺才曉得了。
  左詩等都知非走不可,只好然然接受這安排。反是金髮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侍候韓柏,最後才由虛夜月把她說服了。韓柏的愛馬灰兒,亦被安排一道離去。
  比姿仙本也不肯離去,但若她不走,谷倩蓮便怎也要留下來,結果她唯有含淚答應。豈如年憐丹戰書送至,不要說谷姿仙和谷倩蓮 ,使得玲瓏都硬要留下來。
  戚長征的嬌妻中,只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須和乃妹一道離開。
  車隊開出後,鬼王府立時變得清冷了許多。
  碼頭泊了五艘堅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黃裡,近千府衛不住把貨物搬往船上,朱元璋還派了一營禁衛來負責打點幫忙,又有水師的三艘戰船護航 ,聲勢浩大。
  目的地是離此二百里蘭花縣的無心別府,鬼王名義上的隱居地。
  韓柏與左詩等一一話別後,身旁響起七夫人於撫雲的聲音道:「韓柏!」韓柏整日忙得團團轉,差點把她忘記了,大喜轉身道:「七夫人!」於撫雲向他打個眼色,避到一輛空的馬車旁,低聲道:「撫雲有喜了!」韓柏差點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時克制著這衝動,喜動顏色道:「我早猜到乖寶貝有了我的孩子!」於撫雲一呆道:「你喚撫雲作什麼?」
  韓柏還以為記錯了,尷尬地搔頭道:「不是乖寶貝,難道是親親寶貝,又或心肝寶貝。那天不是你要我這麼喚你嗎?」
  於撫雲玉臉飛紅,忸怩道:「那時怎麼同理:人家給你迷得神魂顛倒,現在想起來都要臉紅呢,還是叫人家小雲好了,尊信總愛那麼喚人家的。」
  韓柏清醒過來,知道於撫雲始終仍只是對赤尊信一往情深,現在得回孩子,什麼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復過來。
  他這人最不計較,亦代赤尊信高與,笑道:「遲些我才來找你,但要記著保重身體!」於撫雲欣然道:「好好照顧月兒,小雲懂得打理自己的。」
  這時有婢女來喚,千撫雲娜去了。
  韓柏來到碼頭前凌戰天等人處,這是最後一批上船的人了,這時他才知道小表王亦隨船出發,韓柏大為放心,有他在,便不會發生指揮不靈的事了。
  虛夜月由船上跑下來,道:「你們還不上船?」
  眾人都賣了這嬌嬌女的賬,匆匆上船。
  最後連正與戚長征和風行烈密斟的翟雨時、上官鷹和凌戰天也上船後,船隊揚帆西駛,沒入茫茫的暮色裡。
  鐵青衣鬆了一口氣道:「好了,回府去吧!」谷姿仙向韓柏問道:「范大哥到那裡去了?」
  韓柏見她也跟左話等稱范老賊做范大哥,頗感有趣,笑道:「你說范老頭嗎,除了偷雞摸狗,他還有什麼事可做。」
  比姿仙還以為他在說笑,瞪了他一眼,不再問他。
  韓柏見站在寒碧翠旁的戚長征臉色陰沉,以為他捨不得嬌妻,笑道:「老戚:聽過小別新婚嗎?」
  豈知戚長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誤會了,不知如何,由剛才開始,我不時心驚跳,似有大禍臨頭的樣子。韓柏先想來他和鷹飛的決戰,但旋即想起干羅,立時湧起不祥感覺,臉色大變。眾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虛夜月關切道:「韓郎:什麼事?」
  韓柏乾咳一聲,掩飾道:「沒有什麼。」
  轉身想走時,戚長征一手把他抓著,急道:「快說!」韓柏無奈道:「干老去找單玉如,凌二叔,告訴你嗎?」
  眾人臉色齊變。
  戚長征呆了半晌,一言不發,朝坐騎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旁,風行列等亦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闖皇宮找單玉如晦氣,慌忙追去,最後只剩下鐵青衣、韓柏、虛夜月三人,還有一眾府衛。
  虛夜月怨道:「不要說出來嘛:小戚今晚還要和鷹飛決鬥。」
  鐵青衣看到韓柏頹喪的樣子亦感難過,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者干老沒有事呢。」不過聽他語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武林中人終日刀頭舐血,最講感應和兆頭,尤其韓柏身具魔種,更不會有錯。
  虛夜月道:「鐵叔先回去吧:我答應了霜兒要把韓郎帶往道場見岳父哩。」
  鐵青衣點頭去了。
  兩人雖心情大壞,亦唯有上馬馳往西寧道場去。
  干羅的遺體,安放在金石藏書堂主堂中心一張長几上,換過了新衣。
  他臉色如常,神態安詳,只像熟睡了。
  浪翻雲坐在一角默然地喝著清溪流泉。
  表王虛若無站在這相交只有數天的好友遺體之旁,冷靜地檢視他的死因。
  七年前道左一會後,浪翻雲到京多時,今天還是首次和鬼王碰頭。
  若非干羅之死,兩人說不定不會有見面的機會。
  表王一生面對無數死亡,早對世事看化看透了,心中雖有傷感之情,表面卻一點不表露出來,輕輕一歎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這一刀卻把他真正的實力暴露了出來。」
  浪翻雲點頭道:「所以干兄才怎也要撐著回來,好讓我們知道水月與單玉如的真正關係。」
  表王眼中精芒一閃,沉聲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宮去嗎?」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當然哩!」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著輕輕一歎道:「虛某真的後悔學懂術數和相人之道,那使虛某無端多了一重負擔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滿了無奈和痛苦,虛某還蠢得要自尋苦惱。」
  浪翻雲大感與趣問道:「命運真的絲毫不能改動嗎?」
  虛若無伸手撫上干羅冰冷的臉頰,正容道:「說出來實在相當沒趣,命運一是有,一是無。若有一人的命運能改變,牽一髮而動全身,那其它所有人的命運亦會因應改動。唉:虛某早看化了。」
  浪翻雲長身而起,來到虛若無身旁,把酒壺遞給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異的感覺,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運。」
  虛若無接過酒壺,把載著的清溪流泉一口飲盡,苦笑道:「未來永遠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看不清捉不著,只能勉強抓到一點形跡。沒有一件是能肯定的,術數和相學都有其局限處。像現在干兄此刻安眠泉下,虛某的心中才會說:唉:是亦命也。平時大部份時間則連命運存在與否都忘掉了,又或感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麼都不懂。」
  浪翻云然道:「想不到虛兄如此坦誠率直,我最恨那些自稱無所不知的江湖術士。」風聲驟起,戚長征旋風般捲進來,到了門口剎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著義父的遺體,臉色蒼白如死。
  瞬眼間寒碧翠出現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臉淒然。
  浪翻雲冷喝道:「大丈夫馬革裡,干兄求仁得仁,若長征仍未學會面對別人和自己的死亡,不若回家躲起來好了!」戚長征渾身劇震,往浪翻雲望來,呆了半晌,神色冷靜下來,但一滴熱淚卻不受控制地出眼角瀉下,點頭道:「長征受教了!」大步和寒碧翠來到干羅躺身處,伸手抓著他肩頭,沉聲道:「這筆賬必須以血來清洗償還。」
  表王虛若無淡然道:「凡事均須向大處著想,絕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靜室,假若仍不能拋開干兄的死亡,今晚與鷹飛的決戰索性認輸算了。」
  戚長征呆了一呆,垂頭道:「明白了!」這時風行列與三位嬌妻亦悄悄走了進來,谷倩蓮和玲瓏那忍得住,立時淚流滿臉,但受堂內氣氛感染,卻苦忍著不敢哭出聲音來。
  接著來的是忘情師太、雲素和雲清。
  忘情師太低喧佛號後,平靜地道:「諸位若不反對,讓貧尼為干施主做一場法事吧!」浪翻雲由懷裡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門不論善惡、普渡眾生,師太最好順道為水月和單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這就去探訪這兩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們。」再一聲長笑,大步去了。
  表王亦哈哈大笑,聲音遠遠傳去道:「多謝浪兄贈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戰,今天仍歷歷在目。」
  眾人齊感愕然,這才知道兩人曾經交過手。
  韓柏和虛夜月兩人並騎而馳,緩走而去,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刻,京城處處笙歌,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泮,沿途行人登橋下橋,更充滿了浪漫氣氛。
  兩人與干羅的感情仍淺,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便拋開心事,言笑晏晏。韓柏記起一事道:「噢:我差點忘記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請八派的人,我們這麼晚才到道場去,可能要撲了個空呢。」
  虛夜月聳起可愛的小鼻子,同他裝了個鬼臉,傲然道:「月兒辦事,韓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會改了在明晚舉行。唉:聯盟早煙消雲散,不過沒有人敢不給朱叔叔面子,所以八派仍會照樣去赴宴,但氣氛會是非常尷尬。」
  韓柏還想說話,忽然心生感應,直覺地往路旁望去,只見一位風流俊俏,身長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著兩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裝的美麗仙子秦夢瑤。
  韓柏喜出望外,勒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否韓某順道送你一程。」
  虛夜月這時亦看到秦夢瑤:她最崇拜秦夢瑤,高與得嚷起來道:「瑤姊姊!」秦夢瑤微微一笑,不理會路人眼光,躍起輕鬆地落到馬背上,挨入了韓柏懷裡。
  韓柏料不到有此香艷的收穫,貼上她嫩滑的臉蛋,一振馬,馬兒朝前奔去。
  虛夜月欣然追來,出奇地沒有吃醋,只是不滿道:「瑤姊應和月兒共乘一騎才對,嘻:我們現在都是男兒裝,可瑤姊比月兒更不像哩!」秦夢瑤向虛夜月親熱一笑後,後頸枕到韓柏寬肩上,閉上美目,平靜地道:「干羅死了!」韓柏劇震一下,沒有作聲。
  虛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圓瞪道:「單玉如真的這麼厲害嗎?」
  秦夢瑤仍沒有睜開眼來,輕輕道:「干羅雖因單玉如而死,卻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夢瑤挑戰水月大宗時,他在毫無敗象下不顧藍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當,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原因,他要配合單玉如的毒計,所以寧願失面子,亦臨陣退縮。」
  又柔聲問道:「方夜羽約了你什麼時刻決戰?」
  韓柏奇道:「為何像沒有一件事能瞞過夢瑤似的?」
  秦夢瑤張開美目,莞爾道:「夢瑤曾見過方夜羽,請他離開中原,這樣說夫君明白了嗎?」
  韓柏恍然,懷疑地道:「夢瑤是否和紅日法王交過手了,這老傢伙是否只打幾招後又溜走了?」
  秦夢瑤聽他說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懷裡伸了個懶腰,失笑道:「溜的確是溜了,卻是溜回布達拉宮去。」
  韓柏歎道:「我早知夢瑤受了我韓某人的種子後,定會勝過什麼紅日黑日,夢瑤要拿什麼謝我?」
  他這露骨的話一出口,虛夜月俏臉飛紅,嬌啐一聲,別過頭不瞧他。
  秦夢瑤卻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漸回復,已能駕馭內含的道胎,對她的引誘力和魅力大幅增強,柔聲道:「所以人家要來向你道別哩!」韓柏和虛夜月同時大吃一驚。
  前者以責怪的口氣道:「在這緊張時刻,夢瑤怎能捨我們而去呢?至少也要幹掉了水月大宗和單玉如,為夫才准你離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韓柏你是否男子漢大夫丈,將這樣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現在你不但身具魔種,還悟通了戰神圖錄的密,唯一欠缺就是對自己的信心。」
  再輕柔一歎道:「夢瑤始終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終有一天也要回到靜齋,不能永遠留在這花花世界,只有韓郎傲然卓立起來,才能代夢瑤履行師傅讓萬民安泰的心願。」
  韓柏給他激起了萬丈豪情,長笑道:「我明白了:夢瑤放心去吧:只要韓柏有一口氣在,定不負我的親親寶貝仙子小夢瑤所托。」
  這時三人兩騎轉入了西寧街去,西寧道場遙遙在望。
  街旁的店舖大多關上了門,行人稀少,燈光暗淡。
  秦夢瑤仰起頭,深情地道:「記得來探望夢瑤,否則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邊的虛夜月卻沒有兩人的脫,早淚流玉頰,湧起離情別緒,淒然道:「瑤姊啊!」秦夢瑤送她一個甜笑道:「月兒應替瑤姊歡欣才對,日後記得和韓郎同來見我。」再柔聲向韓柏道:「夫君吻我!」韓柏湧起萬千銷魂滋味,渾忘一切,重重吻在她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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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二龍爭珠

  憐秀秀獨坐台前,手指按在弦鍵上,卻沒有彈奏,眼神幽深秀美,若有所思。
  俏婢花朵兒神色凝重走了進來,到她身旁一言不發,鼓著兩個小腮兒。
  憐秀秀訝道:「是誰開罪了你?」
  花朵兒道:「小婢聽到一個很可怕的消息,心中急死了!」憐秀秀愕然道:「什麼消息?」
  花朵兒兩眼一紅道:「剛才與小婢相熱的宮女小珠偷偷告訴我,皇上準備大壽的最後一天納你為妃。」
  憐秀秀呆了一呆,旋又釋然道:「放心吧:這事我自有方法應付。」
  花朵兒怎知她有浪翻雲這個硬得無可再硬的護花使者撐腰,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般埋怨道:「小姐啊:皇命難違,你怎逃得過皇上的魔手。」
  憐秀秀正容道:「千萬不要在任何人前再提此事,否則不但你性命難保,還要累了那小珠姐姐。」接著皺眉道:「這小珠為何恁地大膽,竟敢把這事漏給你知道。」
  花朵兒道:「小珠和小婢很談得來的:她也很仰慕小姐你,最愛聽小婢說小姐的事。」秀秀色變道:「你說了我什麼事給她知道?」
  花朵兒吃了一驚,支支吾吾道:「也沒說什麼,只是普通的事罷了!」憐秀秀懷疑地看著她時,耳邊響起浪翻雲的傳音道:「問她小珠是服侍那位妃嬪的。」
  憐秀秀心中狂喜,表面卻絲毫不露出痕跡,依言問了花朵兒。
  花朵兒答道:「好像是太子寢宮的人,小婢都弄不清楚,唉:皇宮這麼大!」憐秀秀見浪翻雲再無指示,遣走了花朵兒,歡天喜地的回到寢室去。
  令她朝思暮想的浪翻雲正翹起二郎腿,悠閒地安坐椅裡。
  憐秀秀拋開了所有矜持,不顧一切地坐入他懷裡,纖手攬上他的脖子喜不自勝道:「秀秀擔心死了,皇宮來了這麼多守衛,真怕連你也偷不進來。」
  浪翻雲單手環著她的小蠻腰,另一手掏出酒壺,先灌她喝了一口清溪流泉,自己才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笑道:「皇宮的確有些地方連我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潛進去,卻不是憐小姐的閨房。」
  憐秀秀欣然道:「秀秀的閨房,永遠為浪翻雲打開歡迎之門。唔:剛才你也聽到了,告訴我浪翻雲準備何時救出秀秀。」
  浪翻雲另有深意地道:「過了今晚才告訴你。」
  岔開話題道:「龐斑來了!」憐秀秀不能掩飾地嬌軀微顫,垂下了俏臉,又惶然偷看了眼浪翻雲,怕他因自己的反應而不悅。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秀秀以為浪某是心胸狹窄的人嗎?龐斑乃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秀秀對他心動乃理所當然的事,不這樣才奇怪呢。」
  再微微一笑道:「我猜他會來看看你的。」
  憐秀秀劇震道:「那怎麼辦才好?」
  浪翻雲愛憐地道:「隨著自己的心意去應付吧:無論秀秀怎樣做,浪某絕不會減輕對秀秀愛憐之心,也不會捨棄你。」
  秀秀眼中射出感動的芒,輕吻了他的嘴,堅決地道:「秀秀明白了!」浪翻雲道:「我要去跟蹤花朵兒了,她正準備出去。」
  秀秀嚇了一跳,道:「花朵兒有問題嗎?」
  浪翻雲道:「問題出在那小珠身上,她故意讓花朵兒把朱元璋要納你為妃的消息轉告,就是要測試秀秀的反應。」
  憐秀秀不解道:「那有什麼作用?」
  浪翻雲若無其事道:「像剛才你那一點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給小珠知道後,便可推知有人在背後撐你的腰,從而得知我們間繼續有往來,甚至頗為緊密,至少你能在這三天之期內把這事告知我。」
  秀秀色變道:「那就糟了,為何你不警告我,讓人家演一場戲,那是秀秀最拿手的事哩!」浪翻雲微笑道:「這叫將計就計,但或者不須如此費周章,且看我今晚有何成績。」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床上,吻了她的臉蛋後道:「做個好夢吧:待會再來探你,說不定鑽入你被窩去睡他一覺。」
  憐秀秀渴望地道:「天啊:知道你會回來,人家怎還睡得著哩!」浪翻雲把一道真氣輸入她體內,憐秀秀整個身體立時放鬆,睡意湧襲腦際,模糊間,感到浪翻雲細心溫柔地為她脫掉外袍,到蓋上被子時,早酣然進入甜蜜的夢鄉了。
  龐斑離開花園,朝前廳走去。
  廳內只有方夜羽、甄夫人、孟青青和任璧四人,正商量撤離金陵的細節,見他進廳,慌忙起身施禮。連任璧這等驕狂的人,亦不敢呼一口大氣。
  龐斑微微一笑道:「時間到了,我要出去逛逛,諸位自便好了,不用多禮。」
  任璧忍不住道:「魔師是否想找那水月大宗?」
  龐斑點頭道:「正是如此,浪翻雲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殺意大盛,龐某若不趕快一步,便沒有了這難得的對手。」
  孟青青感動地道:「曾聞魔門典裡有敵我間鎖魂之術,初聽時但感荒誕無稽,到此刻才知世間真有此等駭人聽聞的異術。」
  甄夫人柔聲問道:「魔師你老人家知道水月大宗的下落了嗎?」
  龐斑若無其事道:「只要我到外面走走,除非他目前不在金陵,否則便難逃過龐某手心。」頓了頓欣然道:「我已隱隱感到他的所在了。」
  除方夜羽見怪不怪外,其它人無不駭然,開罪了龐斑,想躲起來可、個亦有所不能呢。方夜羽道:「請師尊最好順道我找花護法,否則柳護法絕不肯離京,現在他正出外搜索花護法的蹤影,徒兒怕他有危險哩!」龐斑微微一笑,頷首答應後,飄然出門去了,只像出外散心,那似是找人決戰。
  韓柏來到西寧道場時,心中充滿與秦夢瑤熱烈吻別那種銷魂蝕骨,既傷感不捨,又纏綿甜蜜的滋味,其中含蘊著這仙子對自己真摯深刻的愛戀和情意。
  他雖有神傷魂斷感覺,卻絕不強烈。見到正苦候他前來的莊青霜時,心神早轉到別的事上,這乃魔種多變的特性,亦與他隨遇而安,若得開放得下的性格大有關係。
  莊青霜歡喜地埋怨了他兩句後,把他帶入了道場的密室,不一會莊節和沙天放兩人先後來到,兩女乖乖的退了出去,他們關上鐵門。
  沙天放最是性急,兩眼兜著韓柏道:「小柏你說有事相告,指的是否單玉如?」
  韓柏知道他們由葉素冬處得到消息,但卻不知朱元璋透露了多少給葉素冬知道,點頭應是後,問道:「不知沙公對此事知道多少?」
  沙天放眉頭一皺,猶豫起來。
  莊節肅容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什麼話都不要藏在心裡,否則徒然誤事。」
  韓柏心中感動,想不到莊節這名狐狸,竟會對自己這便宜女婿,有這麼的一番話。
  沙天放亦微感愕然,細看了師弟一會,肯定他不是隨口說說後,才道:「我們已知道單玉如暗中在背後撐胡惟庸的腰,過了今晚後,我看她還憑什麼作惡。」
  莊節接入道:「想不到武當派的田桐亦是天命教的人,真教人心寒。」
  韓柏數了一口氣道:「這樣聽來,皇上仍把真相藏在心裡。」
  沙、莊兩人同時動容,瞪大兩對眼睛看著他。
  看到韓柏的表情,他們怎能不吃驚。
  八派裡獨西寧劍派最得恩寵,在京城真是呼風喚雨,享盡榮華富貴,所以亦數他們最關心大明皇權的安危。
  單玉如乃中原魔門赤尊信外最重要的人物,與正統白道一向水火不兼容,若讓他得勢,白道將肯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沙天放焦急地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點說出來吧!」韓柏於是一點不隱瞞地,把所知事如盤托出,連發現的微妙過程,以及向朱元璋說了什麼,亦沒有遺漏。正如莊節所言,在這等關鍵時刻絕不容有含糊之處。那叫莊節是他岳父,不看僧面也要看好霜兒的面子呀。兩老不住色變,到後來,臉色有多麼難看就那麼難看。
  尤其聽到允應是單玉如的人時,他們更是面如死灰。
  一直以來,西寧劍派的立場都是堅決擁皇太孫而反燕王,旗幟鮮明,所以才對小燕王那麼不留情面。
  假若現在朱元璋因此廢掉允,改立燕王,那時燕王只是冷落西寧派,叫他們的人捲鋪蓋回鄉,已是龍恩浩蕩,海量汪涵了。
  但如果單玉如成功害死朱元璋和燕王兩人,那她第一個要開刀的心是一向忠於朱元璋的西寧派,免得給他們擁立其它王子,與她單玉如對抗。
  這次真是左右做人難了。
  韓柏本想拍胸膛保證燕王怎也要給自己點面子,可是想起燕王就是另一個朱元璋,挺起的胸膛立即縮了回去,張大口說不出安慰之言來。
  莊節終是一派宗主,微一沉吟後道:「現在無論如何,亦不能讓單玉如控制了天下,那時不但白道遭劫,天下亦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沙天放深吸一口氣道:「我們最好先定下逃生計劃,否則單玉如一旦得權,連走也走不了。」
  接著抱著一線希望道:「又或者允並非真的和單玉如有關係哩?」
  莊節歎了一口氣道:「假若連浪翻雲、夢瑤小姐和鬼王都認為這樣,皇上的反應又這麼古怪,實情應是八、九不離十了,唉:否則單玉如怎會自己要除掉胡惟庸,此奸賊一去,她就全不著痕跡了。」
  沙天放道:「怎也要通知素冬一聲。這事由我親自去做。唉:事情怎會忽然變成這樣子呢?」
  言下不勝唏噓後悔,若他們不是一直盲目站在朱元璋的一方,與鬼王關係好一點,說不定能及早發覺單玉如的陰謀,又或與燕王關係攪好一點,甚或把莊青霜嫁了給小燕王,這時便是另一回事了。
  莊節皺眉道:「鬼王真的說皇上過不了這一關嗎?」
  沙天放亦緊張地道:「他說皇上是過不了今年還是過不了這幾天?」
  到了這等時刻,最不相信命運的人,亦希望通過相學術數去把握茫不可測的將來。
  韓柏苦笑道:「聽他的口氣,似乎是過不了這幾天,否則也不會命燕王立即逃走。」
  莊節道:「我怎也不相信皇上有了提防後,單玉如仍有辦法對付他。」
  韓柏道:「皇上自己都不相信。不過現在連水月大宗都是單玉如方面的幫兇,據夢瑤觀察,可能長白派都密和單玉如勾結起來,可知她準備得是如何充分周密了」兩人全身劇震道:「什麼?」
  八派裡西寧派獨沾龍恩,不用去說。野心最大的當然是長白派,不但眼紅少林派隱為八派之首的地位,亦對西寧派強烈嫉妒,表面聯成一氣,骨子裡則無時無刻不想用西寧派而代之。
  韓柏這一句話,立時使尚存一絲幻想的兩老死了心。
  莊節斷然道:「假若燕王成為太子,事情便好辦,最多我們榮歸回西寧去,但若單玉如得勢,我們得立即退出京師,然後聯結天下白道,與單玉如鬥個生死。」
  韓柏心中欣然,自己這個岳父,終還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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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偷雞摸狗

  戚長征坐在金玉藏書堂後暗黑的園亭裡,正以手帕抹試著鋒利的天兵寶刀。
  他神色平靜,似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陪著他的風行烈亦心內佩服,只有這種心胸修養,才配得上封寒贈他寶刀的厚愛。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我以前見人對死者哭哭啼啼,總是大不耐煩。人總是要死的:爹戰死沙場時,我年紀還小,但娘病死時,我十五歲了 ,心中雖傷痛,卻半滴眼淚也沒有掉下來。」
  接著沉默起來,陷入沉思裡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裡一陣淒楚。
  他本以為不捨夫婦會反對他與年憐丹決一死戰,豈知不捨只說了一句「是時候了!」便不再說話,令谷姿仙三女也不敢反對,怕損了他的銳氣。
  他記起了師傅厲若海與龐斑決戰時的整個過程,最使他感動的就是厲若海那拋開一切,充滿信心,一往無前的全力一擊,忽然間,他亦感到生機勃勃,充滿信心。
  戚長征有點像自言自語般道:「封老死時,我心中雖是悲憤,但或者是因他壯烈的氣概,並不覺得如何難過,甚至對甄夫人都不是那麼痛恨,兩軍對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也怪不得別人。」
  接著提高嗓音道:「但為何義父的死亡,卻使我似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難受,覺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著戚長征灼灼的目光,風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淺有關,你和封前輩接觸的時間始終很短,像當日柔晶之死,便曾對你做成很嚴重的打擊。唉:當時我都很不好受。」
  戚長征苦澀一笑道:「大叔的話定錯不了,忽然間我又輕鬆起來。誰知道死後的世界不是更為動人。活著的人,要堅強地活下去。」
  風行烈欣然道:「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們明天能與韓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樓喝酒作樂,共慶得報深仇。」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氣:不過到時你莫要臨陣退縮了。」
  風行烈尷尬地道:「我只說去喝酒,並不是要去鬼混啊!」戚長征失笑道:「說真的,我已沒有了獵艷的心情,只想修心養性做個好丈夫,天下間還有很多其它事要做。真望朱元璋把皇位讓了給燕王,我們則解散了怒蛟幫和邪異門,一了百了。我們閒來便玩玩刀槍,喝幾杯美酒,看著兒女嬉玩。」
  風行烈訝道:「想不到你這麼一個愛鬧的人,竟有這種退隱的心意。不過我有個忠告,不知老天爺是否最愛和人作對,通常人們最渴望的東西,都不會得到的。」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就當我是做清秋大夢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賊子的頭回來祭門義父後,我們才將他化掉帶離這傷心地。」
  這時寒碧翠、谷姿仙諸女攜酒而來。谷姿仙笑語道:「決戰將臨,沒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壯士氣。」
  戚長征和風行烈對望一眼後,兩人雙手緊握到一起。
  藍玉和一眾手下,全部換上夜行衣,集中在後園地道的入口旁,靜待消息。
  人影一閃,「通天耳」李天懼由簷頂流星般落到藍玉前,跪下稟告道:「四周全無動靜,不見有任何伏兵。」
  藍玉訝道:「沒有伏兵不奇怪,奇卻奇在沒有監視的人。」
  李天懼道:「假設監視者是藏在附近宅院裡,那將很難被發現。」
  藍玉點頭道:「看來定是這樣了!」地道裡足音傳來,「金猴」常野望靈巧地鑽了出來,報告道:「地道暢通無阻,我們的人已守著地道那一端的出口,大師可以上路了。」
  籃王沉聲道:「景川侯舊震那方面的情況怎樣了?」
  方發道:「戰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裡去,就算他想臨陣退縮也辦不到,當我們抵達城西北的金川門時,戰甲會以約定手法與我們聯絡,到時城門大開,只要到了獅子山,和城外援軍會合,朱元璋的人追來也不怕了。」
  藍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問題,我們便攀城逃走,想我藍玉一生攻克城池無數,何懼他區區一個金陵城。」
  昂責統率火器隊的蘭翠貞笑道:「景川侯現在全無退路,唯一生機就是隨我們回西疆,找才不信他敢玩花樣。」
  藍玉豪情湧起,哈哈一笑道:「當我藍某人再回來時,就是朱元璋人頭落地的時刻。」沉喝道:「走!」蘭翠貞近百人的精銳火器隊,立即敏捷地鑽入地道裡,這時藍玉等恨不得朱元璋來攻打將軍府,因為府內處處埋下火藥,只要一經點燃,整個府第立時陷進火海裡。而他們亦有特別設計,於撤走後半個時辰,燭火會自動燃著火引,引發一場窩延全區的大火,製造混亂。
  戰爭本就是不擇手段的。
  韓柏和處夜月與范良極在皇城東安門外的一處密林會合。
  韓柏道:「干羅死了!」范良極一震道:「龐斑竟出手了嗎?」
  虛夜月接入道:「不是龐斑,是水月大宗」范良極歎了一口氣,取出自繪地圖來看,道:「原來這傢伙竟是單玉如的人。」
  韓柏不滿道:「干羅死了這麼大件事,你歎一口氣就算了。應該取消這次行動以表哀悼才對!」范良極瞪他一眼道:「小伙子你若有我這麼多豐富的人生經驗,就不會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試問誰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這事公平得很,次次死了人都像喪了娘似的,還怎樣做人。不若留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至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虛夜月怕他囉嗦,指著圖內紅色的虛線道:「這代表什麼?」
  范良極得意地道:「代表皇宮下的地道,其中一個入口,正是在我們腳下附近。」
  韓柏恍然道:「原來岳父竟陪你老賊頭一起發瘋,把皇宮的圖給了你,難怪晝得比你以前那張精巧了這麼多,又沒有錯字了。」
  虛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時是會發下瘋的,噢:你們還末說是要偷什麼東西。」
  范良極一對賊眼立時亮了起來,壓低聲音故作神道:「好月兒聽過九龍掩月杯嗎?」虛夜月嬌軀微顫,嚇得吐出了小舌頭,盯著范良極道:「你這大哥好大膽,連朱叔叔最鍾愛的寶杯都敢偷,不怕殺頭嗎?」
  韓柏插入道:「我也說過他了,什麼不好偷,卻去偷只杯子,不如去偷個妃子出來,還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虛夜月醋意大發,狠狠在他腰處扭了一把,卻又忍不住嬌笑道:「你這土包子真s不識貨,這杯是西域呼巴國進貢給他的天竺異寶,樣子普通,可是只要把美酒注進杯裡,內壁會立即現出九條穿游雲問的龍,隨著酒影上下翻騰,真是不世之寶。」
  又補上幾句道:「朱叔叔得杯後便大破陳友諒的連環船,所以朱叔叔視這杯為他的幸運象徵,每逢佳節或慶典,都用它來喝酒呢?唔:要偷這個杯,我是不和你們去胡鬧了。」
  韓柏喜道:「那讓我先送月兒回家吧!」范良極怒道:「你留在這裡,由我送月兒回去。」
  虛夜月頓足道:「不走了不走了:作賊便作到底吧!」范良極喜道:「這才像樣,普通的東西偷來作什麼,此寶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寶庫內已十有其九,只少了這件怎能服氣,偷了此寶後,本大盜也可金盆洗手了。」
  虛夜月色變道:「糟了:通常做最後一件壞事都是會失手的,唉:大哥為什麼會這麼糊塗。」
  韓柏道:「還不掌嘴!」范良極無奈地象徵式掌了自己的嘴,又吐了口水,咒上兩句後才指著地圖道:「我們這條地道直通到內皇城東門後的文華殿,由那裡鑽出來後,只要隨機應變,摸到後宮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在裡面的藏珍閣把那實杯偷出來。到時你便可由坤寧宮的道離去,抵達北安門外的密林區了。」他說來言詞含混閃爍,誰都知道他是不盡不實。
  韓柏哂道:「那不若直接由通往坤寧宮那條道入宮,可省掉了一大截路。」
  虛夜月懷疑地道:「為何剛才大哥只說韓郎由坤寧宮的道離去,那我和你呢?」
  范良極顯是心中有鬼,道:「答得你們的問題來,我們索性回家睡覺,還偷什麼東西呢?」
  韓柏心知不妥,堅持道:「若你不清楚說出你的計劃,休想我助你,唔:過程若是那麼簡單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辦,何用我來幫手呢?」
  范良極歎了一口氣道:「能夠不用你這小賊幫手,我那有閒情找你,最大的問題是……嘿!」兩人同聲追問道:「是什麼?」
  范良極苦笑無奈道:「自從當年我闖入藏珍閣偷東西事敗後,朱元璋雖不知我要偷他的寶杯,卻把那東西不知藏到那裡去了,否則我多次進宮,早已得手。唉:真慘:有得看卻沒得偷到手。」
  兩人失聲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那裡?」
  范良極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裡,否則那用受你們這麼多氣。」
  韓柏和虛夜月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浪翻雲的心神提升至最高境界,方圓平裡內沒有任何動靜能瞞過他的靈覺,連牆洞裡老鼠噬齒的聲音亦給他收在耳鼓內。
  皇城內每一個守衛的位置,他亦瞭若指掌,迅如魅影般在園林簷頂中忽停忽行,遠遠追躡著剛和花朵兒說完密話,趕去向某人報告的宮女小珠。
  單玉如雖然尚未知道允的密已給他們識破,可是以她的智計和謹慎,在這大風雨前夕的晚上,必然會集中人手保護允和恭夫人,因為那已成了她們勝敗的關鍵人物。
  水月大宗亦應和他們在一起。
  無論他如何小心,絕瞞不過這兩人的靈覺。所以只要知道他們的位置,他使須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撲殺兩人,否則以後恐難再有此機會。
  小珠這時經過一道石橋,轉入通往坤寧宮的小徑。
  浪翻雲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動的情緒。
  這是大後宮的範圍,哨崗設在外圍處,在此時刻,皇宮有種說不出的幽深可怕。
  小珠當然不會發覺把煞星帶了來,穿殿過樓,走過燈火輝煌的長廊後,來到了坤寧宮院落組群的其中一座宮院裡。
  幾名守門的禁衛見到她都恭敬施禮,可知她在後宮頗有點地位。
  小珠進入宮內,大廳裡端坐著一位身穿華服的美婦,高髻宮裝,雍容高貴,幾名宮娥擁侍兩旁,愈發顯出她的身份氣派。
  見到小珠,她雙目亮了起來,柔聲道:「看到小珠這樣子,定是有好消息了。」
  躲在宮外偷聽的浪翻雲心中一懍,從這女人說話的派頭看,便知定是恭夫人,如此說話毫不避諱,那自然她身旁的宮女全是心腹了。
  小珠跪稟道:「幸不辱命,憐秀秀果然一點也不擔心。」
  抱夫人一陣嬌笑,通:「所以說沒有男人是不好色的。浪翻雲亦不例外。娘若親自出手,保證十個浪翻雲也沒有命。」長身而起。
  外面的浪翻雲心中讚美,唉:想不到你這淫婦如此合作,浪某倒要看看你娘如何應付一個浪翻雲。
  龐斑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在金陵城內移動著,這一刻他可能還傲立簷頂,下一刻已負手悠閒踱步街心,但轉瞬後他早轉出長街,穿巷遠去,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他有奔行的動作,只使人感到玄異莫名。
  他展開了魔門搜天索地大法,探察著四周各式各樣人的武功深淺,若有水月大宗之輩在,必逃不過他神妙莫測的靈覺。
  那是只有到了他那般級數的高手才擁有的觸覺。
  皇城在望。
  他來到一座高樓之頂,負手看著這在當時最偉大壯觀的建組群。
  輝煌的燈仍似在向他炫耀著代替了他蒙人統治的大明盛世。
  皇城坐北朝南,內外兩重。只見重重殿宇、層層樓閣,萬戶千門,使人眼花撩亂。
  龐斑微微一笑,略一頷首,欣然瞧著壯為觀止的皇城夜景。
  無論對大明或皇城來說,今晚都是非常特別的一晚。
  龍虎薈萃,風起雲湧。
  水月大宗就是在這皇城之內,還有鷹緣和浪翻雲,當然尚有密藏不露的單玉如。
  忽然間,天下最超卓的幾個人物都聚集到這代表天下最高權勢的地方來。
  這不是緣份是什麼呢?
  龐斑正要掠往皇城,忽又打消念頭,微微別頭往西笑道:「無想兄既已來到,何不現身相見?」
  一聲佛號來自他朝著說話的方向,迷濛夜色下,無想僧優雅的身形出現屋脊之巔,合什道:「三十年前一別,龐施主風依然,貧僧至感欣慰。」
  龐斑訝道:「大師無想功竟真能再作突破,臻至大成之境,龐某想不佩服也不行。只不過無想兄來得真不是時候,可見人算及不得天算。」
  無想僧再一聲佛號,柔和的聲音淡然道:「不是時候的時候,正好讓貧僧和施主了此塵緣。」
  龐斑啞然失笑道:「恕龐某人沒時間和大師打機鋒了,爽快點放馬過來吧!」無想僧欣然道:「施主快人快語,痛快極了。」最後一句還未說完,下一刻他已出現在龐斑身前的虛空裡,一掌往龐斑當胸印去。
  龐斑臉現訝色,四周的空氣忽地像一下子被無想僧的手掌吸盡了,原本呼呼狂吹的北風半滴都沒有剩下來。
  浪翻雲掠過花園,前面出現一座宏偉的宮殿,與後宮其它殿堂相比,就像群雞裡的仙鶴,飛簷翹角,廊下棟柱挺立,根根棟柱盤龍立鳳,非常壯觀。
  長階上殿門旁各有四名禁衛,持戈守門。
  浪翻雲已感應到單玉如和水月大宗的位置,而同一時間,他們亦驚覺到他的駕臨。
  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速戰速決,毫不介意兩人聯手的威力會是如何可怕。
  他並非只為私仇而來,若不殺了這兩人,將來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因他們而受害,因他們而吃苦。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當他掠上十多級的長階時,那八個禁衛才知道刺客臨門,但已太遲了。
  在這等情況下,一切全憑直覺反應決定。這八人顯是平時不斷地操練一個專為守門設計的陣式,當然不會是烏合之眾,齊聲一喝,八文長戈竟在如此倉卒的剎那間,分由八個不同的角度,同浪翻雲刺來,把入口進路完全封閉起來。
  浪翻雲就在封閉進口前的剎那,倏地加速,在戈縫間差之分毫中掠過,險至極點,亦妙至極點。
  眾禁衛眼前一花,才知刺在空處。
  這時浪翻雲反手射出八股指風,點在眾禁衛身上。
  當八禁衛暈厥倒地時,浪翻雲的覆雨劍離鞘而出。
  尖嘯響起,覆雨劍在浪翻雲手上化作萬千芒點,像狂風般捲進殿堂裡。
  殿內空無一人,左邊是十八屏相連,晝的是金陵四十八景的山水大屏風。
  當浪翻雲掠至殿心時,大屏風的其中三塊驀地爆炸般化作漫空碎屑,一把像來自地獄般的魔刀,以飄忽變幻的弧度,晝過一道美麗奇異的虛線,朝他劈來。
  浪翻雲哈哈一笑,化腐朽為神奇,倏地立定,輕描淡寫地側劍恰到好處地掃在刀鋒處。魔刀立時化作萬點光芒,發出千萬股刀氣,激射往所有照明的燈。
  整度大殿立時陷進伸手下見五指的黑暗裡。
  龐大無匹的刀氣潮湧而至,水月大宗冰冷的聲音響起道:「浪翻雲!」浪翻雲平靜地回應道:「你不是一直在我浪某人?浪某怎會教你失望呢?」
  「嚓!」的一聲,一點火光在水月大宗旁亮了起來,只見一個無法形容其說美麗的修長身影,出現在水月大宗之旁,高度差點比得上體形與浪翻雲相若的水月大宗,長髮垂下,寫意地散佈在纖肩的前後。
  一點火光由她雪白纖美的食指尖升起來,情景詭異之極。
  一般人或者以為她指後必是暗藏火種,但浪翻雲當然知道這是她以體內出神入化的魔功,催發出來的真火。
  火光以她的手指為中心,照出了她和水月大宗獨特的身形姿態,但頭臉卻在光芒外的暗影裡。
  最顯眼是她那對帶著某種難言美態纖長皙白的玉手,使人感到只是這對超塵脫俗的美手,看十世都不會厭倦。
  在剛強的水月大宗旁,她那說不盡楚楚溫柔的修美體態身形,分外教人生出惜花憐意。神的單玉如終於出現了。
  火光逐漸往上移,使她的面容,遂分逐寸地出現在浪翻雲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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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御駕親征

  胡惟庸坐在書齋裡,忽然感到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喑門聲響,打了開來。
  胡惟庸大喜,站了起來,今早他曾以密手法,同天命教男軍師廉仲發出消息,要面見教主單玉如,現在當然是她來了。
  自身為丞相後,每次都是單玉如紆尊降貴來見他,使他逐漸生出錯覺,感到自己的地位比單玉如還要高。
  這種想法當然不敢表露出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單玉如的厲害手段。但他卻從不擔心單玉如會對忖他。因為若沒有了他胡惟庸,她還憑什麼去奪朱元璋的帝位。卻懵然不知單玉如真正的妙著竟是恭夫人和允。
  胡惟庸開始時,真的對單玉如極其倚重信賴,但久權力的滋味後,想法早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最近數年內,他不停收買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高手,組成自己的班底。並擬好了一套完整的計劃,只要登上帝位,第一個要剷除的就是單玉如和她的天命教。
  他的算計精密老到,否則亦不能在天命教高踞軍師之位。只是他怎也算不到允和單玉如的真正關係,更想不到在這接近成功的時刻會給單玉如和楞嚴出賣。
  由暗門走出來的不是單玉如,而是與他同級的軍師廉仲。
  廉仲體型高瘦瀟,面目英俊,一身儒服,兩眼有神,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高手的風範和氣派。
  胡惟庸本站了起來,準備施禮,那知來的是廉仲,失望中微帶不滿道:「教主沒有空嗎?」
  廉仲微微一笑後,在他對面坐下來,凝神瞧著他,眼中射出冰冷無情的神色。
  胡惟庸最懂鑒貌辨色,心感不妙,但卻不動聲色,悠閒地坐回椅裡。
  他那張太師椅有個機關,只要拉動扶手下的手把,可通知守衛齋外的高手進來護駕。
  他尚未坐入椅裡,廉仲手指往他遙遙一戳,對了他的穴道。
  他身子一軟,掉入椅內。
  胡惟庸又驚又怒,色變道:「廉仲:這算是什麼意思?」
  廉仲再微微一笑道:「什麼意思?胡丞相自己知道得最清楚,這五年來,丞相瞞著教主,密招兵買馬,又是什麼意思呢?」
  胡惟庸口才最佳,正要為自己辯護,豈知廉仲再點了他喉結穴,胡惟庸喉頭一陣火熱難過,說不出話來。
  廉仲淡淡道:「丞相恐怕到死亦不會明白教主為何竟會捨得幹掉你,不過本軍師亦不會對死人徒廢舌作解釋。」
  長長歎了一口氣後道:「你的地位權勢全是教主所賜,若非她暗中為你做了這麼多功夫,你怎能坐在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來。」
  天命教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美色,這使單玉如的勢力輕易打進了高官大臣的私房,不但消息靈通,還可暗中影響著皇室和大臣,白芳華和恭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連朱元璋也著了道兒,鬼王和燕王亦不倖免。
  廉仲露出兔死狐悲的眼色,再歎道:「事實上教主對你是仁至義盡的了,讓你享了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甚至最後還有個畏罪自殺的好收場,避免了給朱元璋磔殺於市。」
  胡惟庸兩眼瞪大,射出驚恐神色,若他能開聲發問,必會大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驀地府內遠處傳來叫喊聲和兵刃交擊的聲響。
  廉仲長身而起,笑道:「時間到了:讓廉某送丞相上路吧!」藍王這時來到金川門前一座樹林裡,林內早有人預備了戰馬以省腳力。
  坐到馬上,藍玉的感覺立刻不同。
  他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馬背上度過,南征北討,為大明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只有在馬背上他才感到安全。
  城門那邊這時亮起火光,倏又熄滅,如此亮熄了四次,才重歸於淡淡的燈光。
  藍玉提起了的心放鬆下來,景川侯曹震終仍是忠心於他的。
  「轟!」火在左後側遠方的將軍府沖天而起,接著是嘈雜的叫喊聲。
  藍玉心中暗笑,只是這場大火,可教守城兵應接不瑕,忙個死去活來了。
  方發在旁低聲催促。
  藍玉收拾心情,一夾馬腹,領著五百多名全穿上明兵軍服的手下,旋風般往金川門馳去。
  丙然是城門大開,通往護城河的吊橋放了下來,景川侯曹震一身武服,帶著一隊人馬和「布衣侯」戰甲正恭候他的來臨。
  兩股人馬會合後,組成過千的騎兵隊,馳出城外廣闊的平原,在星月無光的夜色下,朝西北角的獅子山馳去,後方是金陵城照亮了半邊天的火光和燈光。
  他的手下均是久戰沙場的精兵,自然而然分作五股,由李天權領一隊人作先頭探路部隊,戰甲和常野望各率百人護在兩翼,方發殿後。
  他身旁左是曹震,右是蘭翠貞,陣型整齊的往獅子山馳去。
  那處有二千援軍等候著他,都是他為這次之行千中挑一的精銳子弟兵,忠誠方面絕無問題。
  這次他到金陵,是要爭奪皇位,所以預備充足,內外均伏有精兵,只不過沒有想過是用作逃命之用罷了。
  眼看再一盞熱茶工夫,將可抵達獅子山腳會合的地點,前方忽傳來馬嘶人喊的聲音,最前頭的人馬翻跌失蹄,陷進一片混亂裡。
  李天權的呼叫聲傳來道:「有伏兵!」黑夜的荒原,喊殺震天,慌亂間,也不知有多少人馬由四方八面殺至,千百支火把燃亮起來,照得他們無所遁形。
  藍玉征戰經驗何等豐富,一看形勢上知此仗有敗無勝,對方人數既多,又早有佈置,任自己如何兵精將良,亦遠非對手。
  究竟是誰出賣了自己?否則怎能在這裡有人等著他們跌進陷阱去。
  他勒馬停定,殺氣騰騰的眼神落在旁邊的曹震身上。
  曹震正一臉惶然往他望來,見他神色不善,張口叫道:「不關我的事!」藍玉拔出長矛,電射而去,戳碎曹震的護心銅鏡,刺入他心臟去,把他撞得飛離馬背,「蓬!」一聲掉在地上前,早斃命當場。
  戰甲等擁了回來,叫道:「大師:我們殺出去!」藍玉仰天長笑,高呼道:「兒郎隨我來!」覷準左力敵人較薄弱的一處空隙,一馬當先,領著二百拚死護駕的將兵,殺將過去。他連續挑飛數枝激射而來的弩箭後,殺進敵人外圍的步兵陣勢裡,長矛在他手上變成閻王的催命符,騰挪挑刺中,敵人紛紛倒地,真是擋者披靡。
  戰甲和常野望分護兩翼,使他更能發揮衝鋒陷陣的威力。
  藍王大展神威,剛挑飛了一名衝來的騎兵,心口一窒,血氣翻騰,知道因秦夢瑤而來的內傷仍未痊癒,力戰下顯露出來。忙強運真氣,勉強壓下傷勢,一枝冷箭已射在座騎頸項處,戰馬一聲慘嘶,前衝倒地,把他翻下馬去。
  幾名手持牌的步兵持刀殺來。
  藍玉終是了得,臨危不亂,矛尖觸地,彈起雄偉的軀體,同時飛出兩腳,踢在兩個盾上。腳用陰勁,內力透盾而入,兩兵登時噴血倒跌。
  藍玉見那兩人沒有立斃當場,知道自己功力因傷大打折扣,這時他殺紅了眼,抽出佩刀,劈翻了另一邊的敵人,長矛再度綽起,幻起萬千矛影,便把四周的敵人迫開。
  戰甲等人殺至,使人讓了一匹座騎予他,繼續朝前殺去。
  此時他身旁只剩下五十多人,無不負傷浴血,誰都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了。
  四周儘是一望無際的敵人,刀戈劍戟反映著火把的光影,戰場上千萬個火點在閃動著。藍玉等忽然壓力一鬆,原來衝破了對力的步兵陣。
  不由大喜加速前衝,只要到達城外的疏林區,將大有逃生希望。
  前方一片黑茫茫,不見人影。
  藍玉心覺不妥時,前方驀地大放光明。
  無數火把亮了起來,同時外圍兩翼移動,鉗形般合攏過來,把他們圍死在中間處,這次出現的全是騎兵,人強馬壯,陣容鼎盛。
  藍玉等人心知絕不可停下,死命往四周衝殺,對方只以弩弓勁箭射住,到藍玉只剩下三十多人時,無奈停了下來。
  藍玉一聲長嘯,手下紛紛下馬,同時下手擊斃座騎,讓馬變成一個臨時的堵護牆,情景慘烈殘忍。
  三十多人結成小陣,把藍玉團團護在中心,決意拚死力戰。
  藍玉一看身旁手下,戰甲、常野望、蘭翠貞和李天權全在,獨欠了一個方發。此人武功只略遜於李天權,應該不會如此不濟,竟闖不到這裡來,心中一動,厲喝道:「方發何在,給我滾出來!」至此他才明白朱元為何要暗殺連寬,因為如此方發就可補上軍師之位,得知他所有機密,但此時後悔莫及了。
  一通鼓響,十多騎由敵陣馳出,其中一人赫然是朱元璋,其它人包括了燕王、葉素冬和老公公,其它不認識的尚有四個影子太監和幾個氣度不凡的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方發踉在這些人之後,行藏閃縮。
  朱元璋等馳至被大軍包圍在核心的藍玉等人陣前十丈許處,勒馬停定。
  藍玉懾於朱元璋三十多年來的積威,罵不下去。
  一身戰服的朱元璋凜凜生威,從容一笑道:「藍大將軍猶辛無恙: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想當年朕對爾恩寵有加,以大將軍比之漢代猛將衛青和唐代的李靖。豈知爾恃功驕橫,賦性狼愎,屢次強佔民田,朕派御史往查,竟遭爾捶打強逐。北征回師之際,夜叩喜峰關,關吏開關稍遲,便給爾縱兵毀關而入。朕念爾驅逐元遺兵,功勳蓋世,對此等惡行一一容忍,還對了你作涼國公,又加封太子太傅,爵祿僅次於若無兄之下,可惜你仍不滿足,人前人後,均說朕待爾太薄。現在更聯結外族,密謀作反,爾還不跪地受縛,讓我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朕將會給爾一個公道。」
  藍玉「呸」的一聲,不屑地吐出一口涎沫。
  圍在四周的大軍見皇上受辱,一齊喝罵起來,群情洶湧。
  朱元璋舉起手來,全場立時雅雀無聲。
  身旁的葉素冬道:「皇上:不宜讓他說話。」
  朱元璋點頭同意,同身後一個矮壯強橫,五十來歲,滿臉鬚髯,只穿便服的男子道:「帥卿家,給朕處理此事!」那男子拍馬而出,來至藍玉陣前,大笑道:「一別二十年,難怪大將軍不認得帥某了。」
  藍玉定神一看,吃了一驚道:「是否「亡神手」帥念祖。」
  一個在朱元璋另一側瘦高之極、亦是身穿便服的漢子大笑道:「將軍仍記得帥兄,只不知有否把我直破天忘了?」
  藍王心中駭然,這兩人均為當年朱元璋座下出類拔萃的高手,武技不在自己之下,想不到多年不聞消息,現在忽然又出現在朱元璋身旁,看來武功定是大有長進,自己縱未受傷,亦不敢輕言可操勝券,何況在這身有傷患又經苦戰之後的時刻。
  回觀己方之人,個個臉如土色,顯知大勢已去。
  帥念祖輕鬆躍下馬來,自有人把戰馬拖開,哈哈一笑道:「藍兄敢否和小弟單打獨鬥!」藍玉回頭低聲道:「我設法迫近朱元璋,你們覷準時間,以火器向四周發射,然後自行逃生,各憑天命。」
  眾人紛紛點頭。
  帥念祖這時又再次挑戰。
  藍玉深深看了蘭翠貞一眼後,一振手中長矛,大喝道:「師兄要死還不容易!」大步走出陣外,長矛一擺,迅速搶前,往帥念祖狂攻而去。
  帥念祖不慌不忙,往腰間一抹,運手一抖,只見一條腰帶似的東西,迎風一晃,登時得筆直,原來是一把軟劍。
  藍玉哂道:「師兄的忘神十八掌那裡去了。」
  當年帥念祖從不用兵器,在戰場上只憑雙掌克敵制勝,忘神十八掌名動朝廷內外,所以藍玉才有此語。
  敵矛已至,帥念祖仍有餘暇答道:「沒有些新玩意兒,怎送藍兄上路。」揮劍架住了藍玉勢若橫掃千軍的一矛。
  朱元旁的燕王狠聲道:「若非孩兒身中蠱毒,必親手搏殺此獠。」
  朱元璋失笑道:「皇兒何時才學曉不親身犯險!」燕王知他暗諷自己親手行刺他,老臉一紅,不敢再說話。
  只見矛劍一觸,無聲無息凝止半空。
  藍玉大為駭異,對方軟劍陰柔堅韌,自己全力一矛,不但磕不掉小小一把軟劍,且因對方劍上傳來陰柔之力,想抽手變招也有所不能,使和對方拚了一下內勁。
  藍玉一震退後,強壓下翻騰的真氣。
  難怪朱元璋命帥念祖來向自己挑戰,縱使自己功力如前,恐亦非他對手。
  此退彼進,帥念祖立時劍芒大盛,千百道劍影潮捲而至。
  藍玉自知難以倖免,當機立斷,大喝道:「走!」十多道火光沖天而起,投往四周,其中射往朱元璋座騎虛的,都給護駕高手輕易擋開,落到地上,卻燃燒不起來,冰雪遍地,那會著火。
  投到包圍的敵陣,卻惹起了混亂。戰甲等一聲發喊,全體往西陣逃去。這是他們的聰明處,若分散逃生,活命的機會更是渺茫。
  朱元璋和身旁各人看也不看逃生的人,注意力只集中到藍玉身上。
  這時藍玉被帥念祖驚人的軟劍法,施出或剛或柔怪異無比的招數,殺至左支右絀,全無還手之力。
  忽地劍勢大盛,連遠在十丈外的朱元璋等人亦可聽到劍氣破空的呼嘯聲時,帥念祖猛地退開。
  藍玉一聲狂喝,長矛甩手飛出,閃電般往十丈外的朱元射來。
  直破天一聲長笑,飛離馬背,凌空一個倒翻,雙足一夾,憑足踝之力夾實長矛,再一個漂亮翻騰,落到地上。
  藍玉頹然一歎,胸口鮮血泉湧,仰天倒跌,一代名將,落得慘淡收場。
  這時負責傾軍的老將長興侯耿炳文在幾個親將護持下策馬來至朱元璋龍駕前,下馬跪稟道:「老臣辦事不力,賊將全部伏誅,只欠了個蘭翠貞!」朱元除了藍王這心腹大患,心中欣喜,那還計較走了個女人,笑道:「長與侯何罪之有,此女最擅潛蹤匿隱之術,但亦絕逃不過我等布下的天羅地網,說不定是趁亂在地上扮死,卿家著人仔細搜尋吧!」勒馬往金陵城馳去,長笑道:「要親自審問胡惟庸,若他的口硬,還是對單玉如的忠心不夠堅定?」
  眾將忙緊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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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戰龐斑

  韓柏、范良極和嬌嬌女虛夜月三人憑著絕世輕功,避過守衛耳目,潛入了一座皇城外圍防地的鐘鼓樓的地牢下,來到了進入地道的大鐵門前。
  虛夜月奇道:「這麼重要的地力,為何沒有人防守?」
  范良極慢條斯理道:「這道厚達一尺的大鐵門只能由內開啟,不但有門鎖,還有三支大鐵閂,把門由內關死,就是龐斑也震它不開。」
  虛夜月吐出可愛的小舌頭道:「那你怎樣把它弄開?你又沒帶撞門的工具。」
  范良極曲指敲了敲虛夜月的頭,笑道:「所以說你是入世未深的小女孩,才會這麼容易被這小子騙上手,撞門怎行?只要有些微聲響,負責以銅管監聽地道的禁衛會立即發覺,只要藉風機把毒氣送入地道,就可把你悶死。」
  虛夜月和他斗慣了,只一臉不平,撫著被他叩痛了的頭皮,嘟起可愛的小嘴兒。
  韓柏哂道:「這樣說就算你有方法把門弄開,只是開門聲便可驚動守衛了。」
  范良極得意洋洋道:「算你夠聰明:猜到我曾潛入地道把門鎖打開,不過我看你仍是腦力有限,想不到我曾在門鎖處加上潤滑劑,保證再開門時無聲無息。」
  虛夜月奇道:「這麼容易便可出入地道嗎?」
  范良極道:「當然不容易,要怪就怪你的爹,宮內所有地道的出口,都設在空曠處,只要鑽出去,立即會給人發覺。」
  虛夜月奇道:「那你如何鑽出地道呢?」
  范良極道:「凡地道都有通氣口,再告訴你一樣本大哥的絕技,就是縮骨術,差連耗子的小洞都可以鑽過去。」
  虛夜月忿然道:「吹牛皮!」韓柏伸手過來摟著虛夜月的小蠻腰,哂道:「那我們可回家睡覺了,除了你這老猴外,誰可鑽過那些通氣口?」
  范良極一手執著他胸口,惡兮兮道:「再說一句回去,我便閹了你這淫棍。」
  虛夜月聽得俏瞼飛紅。
  豈知韓柏更是狗口長不出象牙,笑道:「閹我?月兒不殺你頭寸怪!」虛夜月羞得更不知鑽到那裡去才好。
  韓柏訝道:「老賊頭你有很多時間嗎?為何盡在這裡說廢話?」
  范良極另有深意道:「當然有的是時間,朱元璋離宮去對付藍玉、胡惟庸和楞嚴,那能這麼快回來?」
  虛夜月和韓柏失聲道:「為何要等他回來?」
  范良極成竹在胸,在懷裡掏出一個布袋來,重甸甸的,不知裝了些什麼東西,塞給韓柏道:「待會我們從被我弄寬了的通風口潛入皇宮後,你便拿著這東西朝坤寧宮逃走,那是內宮,守衛最嚴密,記著不要殺人,然後乖乖被捕,那便可完成了你在這次最偉大的盜寶行動中賦與的使命了。」
  韓柏呆了一呆,隔袋摸過了袋裡的東西後,遂漸明白過來,湧起怒容道:「你這老賊頭,為了偷東西,竟要我白白犧牲。」
  虛夜月仍是一頭霧水,伸手往韓柏手中布袋摸索幾下後,叫道:「我明白了:這是只仿製的九龍杯!」范良極怪笑道:「我這小妹子真冰雪聰明。」接著向韓柏道:「你不是說朱元璋肯任我去偷東西嗎?你這就是偷給他看,朱元璋難道會為此殺了你嗎,給押到他龍座前,你只說是為我接贓,其它一切都不知道。不過切記加上一句「好像他還偷了其它東西,這只是其中一件。」那朱元璋定要親往查看,並要把這假的放回原處,我便可憑此知道九龍杯是放在那裡,搶先一步盜寶而回了。看:事情多麼簡單,事後除非朱元璋拿杯飲酒,否則怎會知道九龍掩月杯失竊,知道時我們早離開京師了。」
  韓柏和虛夜月不由得佩服他賊略的大膽和妙想天開,難怪能成為天下首席大盜。
  虛夜月記起一事道:「不成呢:方夜羽約了韓郎今晚子丑之交在孝陵決鬥,這麼一鬧,韓郎怎能依時赴約?」
  韓柏若無其事道:「失約就失約吧:有什麼好打的!」虛夜月聽得啞口言,旋即「噗哧」掩嘴失笑,神情歡欣。
  方夜羽的武功深淺難知,既敢約韓柏決鬥,自然是有幾分把握。
  虛夜月遇上韓柏,沉醉愛河,那還會像以前般愛找人比拚,自然亦對韓柏是否要充英雄毫不介意。
  范良極捋高衣袖道:「好了:讓我們進禁宮盜寶去也。」
  龐斑嘴角逸出笑意,看也不看無想僧凌空印來的一掌,提腳輕踢。
  這一腳落在無想僧眼內,以他七十多年的禪定功夫,也要吃了一驚。
  問題出在這一腳的意向。
  他清楚地知道龐斑這一腳的目標是他的小骯,使他駭然的是這一腳竟突破了時間的局限,使他的直覺感到在手掌擊中龐斑前,必會先給對方蹴中。
  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他後發的腳怎可快過自己先至的一掌?
  想歸想,這感覺卻是牢不可破地「實在」。
  無想僧一聲禪唱,雙目低垂,眼覯鼻,鼻觀心,就在虛空裡旋轉起來。
  這得道高僧似若變成了千手百腳的佛,千百道掌影腳影,離體拍,似是全無攻擊的目標,也似完全沒有任何日的。
  龐斑油然一笑,點頭道:「這才像樣!」那一腳依然出,但迅疾無比的一腳卻變得緩慢如蝸牛上樹,那速度上的突然改變,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難過得想發瘋。無想僧轉得更急了,忽然失去了本體,只剩下無數手腳在虛空裡以各不同速度在舒展著。這情景理應詭異莫名,但卻只予人安詳崇敬、佛光普照的感覺。
  短短剎那間,無想僧由攻變守,而龐斑卻是由守轉攻。
  龐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腳,「轉瞬」已踢入了手影腳影裡。
  那是完全違反了時間和空間的定律,在你剛感到這一腳的緩慢時,這一腳早破入了無想僧守得無懈可擊的「佛舞」裡。
  「蓬!」無想僧一掌切在龐斑腳上,本體再次現形,流星般掠退往後,到了另一大宅的屋脊處。
  龐斑負手傲立原處,輕柔道:「無想兄無論禪心和內功修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超過了當年的絕戒大師,更難得是去了勝敗得失之心,真是難得之極,使龐某把其它事全忘掉了。」
  無想僧無憂無喜,低喧一聲佛號,通:「龐施主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氣質大變,最難得是捨棄世俗爭逐,比我們出家人更徹底,無想此來,全無冒犯之心,純是禪境武道上的追求,請龐施主不吝賜教。」
  龐斑一聲長笑道:「這二十年來,龐某早將修習多年的魔功棄而不用,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拳腳,不若讓龐某打大師三拳,若大師擋得住,今晚就此作罷好了。」
  接著雙目寒光一閃道:「大師若接不住,立時會到西天去向諸位仙賢請安,莫怪龐某手下不留情,因為想留手亦辦不到。」
  無想僧法相莊嚴,合什道:「龐施主請!」龐斑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一座空樓。
  無想僧容色不變,垂下頭來,低喧佛號,一時萬念俱寂,無思無慮,進入佛門大歡喜的禪道空明境界。
  狂飆由四方八面旋風般捲來,及身一尺外而止。
  無想僧像處身在威力狂猛無儔的龍捲風暴的風眼中,四周雖是無堅不摧的毀滅性風力,這核心點卻是浪靜風平,古井不波。
  風暴倏止。
  接著是一股沛然莫可抗禦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過去。
  無想僧把無想功提至巔峰境界,眼低垂,身旁眼前發生的所有事物,盡當它們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縱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腳前移了半寸。
  只「見」龐斑似魔神由地獄冒出來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擊來,變幻無窮,似緩實快。
  無想僧這時眼神內守,理應「看」不到龐斑,由此證明了禪心給龐斑以無上的情神力量,破開了一絲空隙,「侵」了進來。
  無想僧保持禪心的安靜,兩手揚起,鼓滿兩袖氣勁,由內往外推去。
  「轟!」的一聲氣勁交擊。
  無想僧身不由己,往後飄退,又落到另一屋宅「人」字形傾斜的瓦背上,還踏碎其中一塊瓦,方才站穩。
  龐斑代之立在他剛才站的屋脊處,負手含笑而立,像從來沒有出過手的樣子,欣然道:「痛快極了:想不到無想兄竟能擋龐某全力一擊,使龐某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無想僧毫不因落在下風而有頹喪之色,清瞿的臉容逸出笑意,緩緩道:「龐施主武功已臻人所能達的天人至境,化腐朽為神奇,絢爛為平淡,雖只一腳一拳,卻使貧僧感到內藏無盡的天機妙理。尤難得者,已沒有上兩次貧僧深切感受到的那殘殺眾生的味道。」
  龐斑悠閒地環視四下一望無盡的屋脊奇景,眼光落到遠方燈火輝煌的皇城時,眼中閃動著奇異的神,充滿了渴望和馳想,隨意應道:「這正是魔門和白道正教的分別,你們若要殺人,必須找到這人該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強大的殺意,名雖殺人,卻是要救活其它人。我魔門則不理這一套,不把眾生生死擺在眼內。至於誰對誰錯,卻是另一回事。例如大師可否告訴龐某,朱元璋究竟算是好人還是壞人,那當然是依佛門好壞的標準而言。」
  無想僧苦笑道:「但願貧僧能有個肯定答案。」
  龐斑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好:無想果非強辯虛偽之徒,便讓龐某再贈大師兩拳。」
  語音才落,天地色變。
  無想僧忽地發覺整個金陵城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和龐斑,後者正一拳向他擊來。
  龐斑似若在極遠處,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種距離上的錯覺,以他堅若盤石的禪心亦不由起了個小漣漪。
  波動一發不可收拾,席捲心神。
  前前後後無數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他一聲禪唱,謹守著有若在風雨飄搖、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內掙扎求存那一葉小舟般的靈明。
  耳際同時異響大作,宛若真的置身於萬傾洶湧澎湃的波濤中,換了別個定力較差的人,早心悸神來,不戰而潰。
  無想僧知道對方正以嫡傳魔宗蒙赤行精神戰勝物質的魔門奇功,克制著自己的禪心,夷然不懼,口中一陣低吟。
  一陣梵唱誦經的聲音,似由天外傳來,又若由無想僧口中傳往天外,悠揚而不可即。瀰漫全場的魔森之氣,亦要削弱了三分。
  無想僧優美雪白的手彈上半空,化作無窮無盡的手勢,接著駢指如戟,輕描淡寫地朝前點去。
  指勢甫發,他全身袍服都鼓脹起來,呈現出無數的波紋,同時隨著指勁週遭湧起無數氣旋,往前湧奔而去。
  「波!」指拳交接,無想僧全身劇震。
  龐斑在一觸間,分別把兩股正反不同的真氣破入了他體內,那就像有兩名力士把他拉扯著,使他無所適從,根本不知應抗拒那一個人才好最後勢將落得硬撕開作兩半。
  在體內那就更是欲拒無從。
  龐斑飄回原處。
  無想僧猛地將敵我雙方所有真氣收歸丹田,以意導氣,急旋兩轉後,「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後,全身回復輕鬆寫意。
  他又發覺自己卓立於瓦背之上,一切與前無異。
  金陵仍是那麼壯麗。
  尤其裡城的燈火仍使人感到這處山靈水秀,乃天下的中心和樞紐。
  龐斑長笑道:「大師真了得,竟能以這一口鮮血化去龐某必殺的一招。這最後一拳免了吧!」無想僧遙向龐斑合什敬禮,欣然道:「多謝龐施主一腳兩拳的恩賜,寶僧受益之大,實難以想像,這就返回少林,閉關面壁。」
  再微微一笑道:「三戰三敗,可是無想反對施主生出知己感覺。真是痛快極了。」
  龐斑歎道:「不愧佛門高人,提得起放得下。」
  無想僧一聲佛號道:「天下間確只有浪翻雲才能與施主一爭雄長,只恨攔江之戰,貧僧不能親眼目睹。」
  龐斑眼中射出熱烈的光,微笑道:「若大師不能拋開此念,最終將一事無成。」
  無想僧然一笑道:「無想曉得了!」飄身凌空飛退。
  聲音遙傳過來道:「施主每次遠眺裡城時,為何眼神都如此奇怪?」
  龐斑柔聲答道:「因為那裡正有遠來貴客,靜心地守候龐某。」
  話尚未完,一代少林高僧,沒入了金陵城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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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2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翠袖玉環

  浪翻雲終於以電掣似的眼神,迅快地君到單玉如絕世的玉容,以他的修養,心中亦.由湧起訝意。.在他的心內,最美麗的女伴當然是紀惜惜和言靜庵,那是牽涉到感情的主觀感覺,尤其這兩位美女均已香消玉殞,更長留下美好的印象。
  紀惜惜和言靜庵外,秦夢瑤的氣質是無與匹敵的。可是當他面對單玉如時,卻不得不承認這名副其實的女魔頭,擁有一種雖與秦夢瑤迥然相與,但卻絕不遜色的氣質。
  若說秦夢瑤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便是能傾倒天下男人的魔女。
  但她絕不是蕩意撩人的艷女,反而是長相端莊,最動人處是她從艷麗的輪廓和由骨子裡透出來惹人愛憐、楚楚動人的氣質。
  無論想像力多麼豐富,也不會把她和老謀深算陰狠冷毒辣連在一起。
  尤其她驚人的美麗是絕無瑕疵的,每寸肌膚都是那麼白皙嬌嫩,使人怎也不肯相信她足年過六十的人,就若言靜庵般,達到了青春永駐的境界,看上去比她女兒恭夫人還要年輕。她那對秀眸就像深黑夜空中掛著兩顆璀琰的明星,充滿了水分和大氣的感覺,寧靜怡人,使見者無不聯想到她不但有美好的內涵修養,性格還應是溫柔多情的。
  她身上穿著及地的廣袖闊袍,玉帶生風,烏黑的秀髮襯著雪膚白衣,那種強烈的對比,使浪翻雲亦感眼為之眩。
  單玉如不用施展任何誘惑手段,就那麼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蒼生,使人生出纏綿不盡,婉轉依依的銷魂感覺。
  她又是那麼如煙似夢,教人難以捉摸,感到沒有可能擁有如此般美好的事物。
  當浪翻雲迅快地打量她時,單玉如亦以充滿渴想的醉人眼神好奇地回敬他。
  水月大宗一聲冷喝,通:「浪翻云:你不是要求動手嗎?」
  浪翻雲微微一笑,點頭道:「正是如此,水月兄想不動手也不行。」
  一陣嬌笑來自單玉如檀口中,聲音清甜柔美,涓涓若清風,清澈如流泉,即使天籟,亦不外如是。
  這女人難怪能臻達媚術的最高境界,最厲害處,就是使人絕不會覺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顰一笑,均教人心生憐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動人至無以復加的玉體,擁入懷中蜜愛輕憐。
  尤其她的美麗有種不具實體的魔異感覺,更使人生出像追求一個美夢的心情。
  單玉如笑罷回復止水般的安然,秀眉輕蹙,柔聲道:「浪翻雲終於來了!」浪翻雲探手懷內,掏出酒壺,在兩大高手眼睜睜瞧著下,悠閒灌了三口,笑道:「不但浪某來了,龐斑也來了,刻下正在皇城外欣賞夜色呢。」
  水月大宗神色不動,一直全神觀察著浪翻雲注視單玉如和喝酒的動作,只要對方露出一絲空隙,他的水月刀立會乘虛而入,取敵首級。
  單玉如聽得龐斑之名,秀眉揚起,輕呼道:「噯喲:那妾身和水月先生更要速戰速決了,翻雲勿怪妾身,你的覆雨劍實在太厲害了。」
  指尖火光倏地熄滅,大殿立刻陷進先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中。
  「叮」的一聲清越激響,單玉如以之橫行江湖的一對玉環交擊在一起。
  聲音竟來自浪翻雲的背後。
  把水月大宗的刀嘯聲和單玉如飄移的聲音全遮蓋了。
  暗黑裡的浪翻雲悠然一笑。
  安雨劍再次出鞘。
  寒碧翠專心地為愛郎戚長征的長靴綁紮靴繩。
  戚長征背插天兵寶刀,臉容肅穆,眼中射出堅定不移的神色。
  他與鷹飛實有著海般的深切仇恨,若非鷹飛連施狡計,不但水柔晶不用死,連封寒等人亦可避過大劫。
  尤其現在褚紅玉已成了他的人,他更要鷹飛以血來清洗她曾受的恥辱。
  他反而不是那麼恨甄夫人,她對付水柔晶的手法可算是留有餘地,若她讓柔晶落到鷹飛手上,更是不堪設想。
  至於甄夫人長街施襲,亦是依足江湖規矩行事,先下戰書,再兩軍交鋒,在這情況下自是傷亡難免。
  她為的是公仇,而非私怨。
  況且在眼前這種形勢下,他戚長征為了大局著想,盡避無奈也只好把她放過。
  何況她能否逃返城外,仍是未知之數。
  他真的感謝老天爺賜他與飛決戰的機會,不過對方亦必也在感謝老天爺。
  今晚之後,他們只有一個人能活著。
  寒碧翠為他穿好長靴後,站起來緊摟著他,深深一吻後道:「不用記掛著任阿人,放手去殺敵取勝吧:不論生死,碧翠永遠是你的人。」
  戚長征哈哈一笑,湧起萬丈豪情,探手摟著她柔軟的腰肢,走出門去。
  鐵青衣拉著兩匹神駿之極的駿馬,正和風行烈和他的三位嬌妻閒聊著,神態如常,一點沒因兩人去赴生死之約而緊張。
  反是谷姿仙三女憂色忡忡,沒有半絲笑意。
  戚長征隔遠大叫道:「三位好嫂嫂放心,老戚保證小烈旗開得勝,取年老賊首級而回。」
  風行烈肩托接好了的丈二紅槍,身體挺得比紅槍還筆直。
  鐵青衣笑道:「我也以此語贈給三位夫人,只見行列站立的姿態,便知他功力大進,不遜乃師。」
  戚長征留心打量風行烈的站姿,確是另有番懾人之態,羨慕道:「這站法是怎麼學的。」
  風行烈正容道:「鐵老眼力真好,自第一天學藝,師傅便教我站立之法,他說只有一站法才能取得身體的絕對平衡,就是當後腦枕和脊骨成一絕對的垂直線時,才可做到。」
  接著苦笑道:「說來慚愧,這兩個平衡點我還是剛剛找到,靈感來自當日在空中目睹師傅和龐斑決戰時的姿態,無論紅槍千變萬化,師傅仍保持在絕對的平衡中。」
  眾人聽到如此玄妙的道理,均嘖嘖稱奇,亦對厲若海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慕。
  比倩運聽得心情轉佳,這才有閒想其它事,奇道:「韓柏那傢伙和月兒為何尚未回來?」
  鐵青衣笑道:「不用擔心他,沒人比這小子的福命更大的了。」
  眾人為之莞爾。
  鐵青衣把兩匹駿馬交給兩人,笑道:「這是府主精心配種培殖的十匹良駿中最好的兩匹,有他們的腳力和速度,必可使兩位如虎添翼。這亦是府主贈給兩位的賀禮。」
  戚、風均是愛馬的人,忙撫馬頸,先套點交情。
  兩馬非常懂性,以馬頭觸碰兩位主人。
  戚長征飛身上馬,放蹄奔了開去不一會轉了回來,信心十足大笑道:「我老戚現在連龐班都敢挑戰,更不要說區區一個鷹飛了。」
  風行烈被他激起豪情,翻到馬背,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已變成乃師厲若海了。
  龐斑迅速在皇城內移動,盡避守衛森嚴,他卻加入無人之境,沒有人能覺察到他的行蹤。
  他當然避開了有特級高手守護的重地,亦避開了浪翻雲和水月大宗及單玉如交手的後宮。
  以龐斑的修養,給浪翻雲捷足先登,接去了水月大宗這麼難得的對手,亦唯有喑歎倒霉。幸好他還有個更深不可測的鷹緣。
  由動身離開雞籠山開始,他使感應到鷹緣的心靈。
  他完全不知道見到鷹緣後會發生什麼事。
  而這正是鷹緣最吸引他的地方。
  神舒意暢間,他踏上通往太監村的山路。
  朱元璋看著胡惟庸癱在地上的身,龍顏震怒。
  嚴無懼、葉素冬、燕王棣、直破天和帥念祖五人全噤口不敢言。
  朱元璋冷哼道:「韓柏說得不錯,單玉如是蓄意犧牲胡惟庸,來保持密,更要殺人滅口,我們終是棋差一著。」
  嚴無懼道:「根據調查,胡惟庸應是在我們攻入丞相府時才去的,找到他體時,尚是溫熱,這樣看來……」
  朱元璋打斷他道:「我才不信他會自殺,何況還有一條我們知情的地道,大可供他逃走。單玉如的人能把時間拿捏得那麼準,這代表她們情報準確,只是這點,就絕不可小覷她。」
  接著冷冷道:「楞嚴聞風先遁,是最好的例證。」
  葉素冬奇道:「但楞嚴只是龐斑的……」
  朱元璋顯是心情不佳,打斷他道:「楞嚴既勾結得胡惟庸,亦可勾結單玉如,只看他今晚可逃過大難,便知其中大有關連。」
  沉吟半晌後道:「你們可散播消息,說朕大壽一過,立刻把陳貴妃處死,朕才不信引不出楞嚴來。」
  眾人同時一震,難道楞嚴竟和朱元璋最寵愛的陳貴妃有私情。
  朱元璋還要說話時,遠處傳來鍾鳴鼓響。
  眾人同時一呆,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夜闖禁宮。
  朱元璋雙目凶光一閃,揮手道:「不論是誰,給朕立殺無赦。」
  眾人齊聲應是,飛掠而去。
  只剩下燕王一人垂首恭立。
  朱元璋忽然露出容,伸手接著書桌,支持著身體。
  燕王惶然道:「父皇沒事吧!」朱元璋搖頭笑道:「唉:很久沒有策馬飛馳了,雖是痛快,也使人感到勞累。」
  站直身體,又再容光煥發。
  微微一笑道:「過了這三天,父皇策立你作儲君,凡被懷疑與單玉如有關的人均一律處死,允亦不例外。哈:若無兄的相道真厲害,他看中的人,絕不會差錯的。」
  燕王心頭一陣激動,他夢寐以求的事,終於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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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9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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