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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覆雨翻雲【共29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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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26:42 |只看該作者
第25卷 金陵驚夢

第一章 劍吞鬥牛

  單玉如的一對玉環像爭逐花蜜的狂蜂浪蝶般滿場遊走,發出刺耳的呼嘯聲,忽現忽隱,時遠時近。
  有時若來自九天之外,有時則似由十八重地獄最低的一層傳上來。
  使人再難相信自己是處身在一個固走的大殿堂裡。
  就像這空間可隨時改變,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敵人的方位。
  單玉如這種憑聲擾敵的魔門法,確是厲害之極。
  假若浪翻雲分神去審辨玉環的真正位置,那還怎能應忖水月大宗的水月刀?
  何況除單玉如和水月大宗外,還有一個強敵隱身正門處,這個人予他非常熟悉的感覺,因為他們早有一面之緣了。
  這個人就是楞嚴。
  浪翻雲舉劍貼在前胸,收斂心神,登時萬緣俱絕,眼、耳、鼻、舌、身、意這使人「執迷不悟」的「六根六賊」立時斷息。
  就在這刻,在暗中窺伺,靜待這天下無雙的劍手稍一分神,即全力出手的三個敵人,忽然失去了浪翻雲的位置,感到他似是融入了空氣裡,與大殿的空間和黑暗渾成了一體。
  他們無不大吃一驚。
  這是不可能的。
  三人雖達不到浪、龐兩人應敵時的「鎖魂」境界,可是都有憑對手生命釋放出的生氣來追躡敵人位置的觸感。何況人體內部血液流動、脈搏心跳,都會發出微細的聲音,只是這些,便絕瞞不過他們這級數的高手。
  可是現在這絕不可能的事卻在眼前發生了。
  登時泛起玄之又玄的怪異感覺。
  只是簡單的「靜立」,浪翻雲輕鬆地破了單玉如厲害無比,最能在黑暗中發揮威力的魔門技:魔音擾魂大法。
  浪翻雲喑叫可惜,若對手只有一人,他可趁剛才對方吃了一驚之時,立展殺手,取得上風,直至斃敵取勝才從容離去。
  「啪!」的一聲,大殿的一角爆起一團青紫的強芒,把整個大殿的空間沐浴在奇異的色光裡。
  亦把對峙殿內的三人照得纖毫畢現。
  水月大宗移了位置,到了浪翻雲的左後側。
  單玉如則站在浪翻雲的正前方,在奇異的色光裡,她更是美艷得詭異和不可方物,功力稍淺者,若一眼後怎也捨不得移開目光,說不定還要失魂落魄,心神失守。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那對玉環早不知去向。
  強芒剛亮時,浪翻雲立即發動主攻。
  先是要前爆起一團光雨,倏地像單玉如那團魔火般擴散,劍雨激射全場,教敵人完全不知道他會由何方攻來。
  而浪翻雲的本體卻消失在劍雨光芒裡。
  水月大宗和單玉如當然不會像一般庸手般,以為浪翻雲真的消失了。
  這是覆雨劍法其中一項特點,就是借劍雨的反照,刺激和瞞閉敵人的眼睛,使對手只看到劍雨的反光,而看不到其它東西,那就像他消失了那般。
  單玉如曾處心積慮研究對付浪翻雲的方法,所以才采己之長,想出了在絕對黑喑中與他交手的方式,豈知更是危險不濟,這才在無奈下使光明重現,被迫要接受眼前這比世間任何煙花更眩目好看的覆雨劍芒。
  水、單兩人一聲不響,同時出手。
  水月大宗把氣勢蓄積至巔峰的一刀,以他那奇異飄忽,曾教干羅神顫膽怯的步法和變化萬千的招式,以一個優美至毫巔的弧度,由後側攻上。
  水月刀化成一厥彎月青芒,挾著無堅不摧的刀氣,橫斬浪翻雲腰腹。
  他的眼雖看不到浪翻雲,但卻清楚感知到對手的位置,否則他大可拋刀認輸了。
  單玉如兩袖自動捲了上去,裸露出光致嫩滑、閃閃生輝,使人目眩神搖的兩截藕臂。
  這女人的媚功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尤勝當年的白蓮鈺,不用赤身裸體,只露出兩截小臂,便能像吸鐵的磁石般,吸攝著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她雙手作出一個曼妙無比的姿態,往上一翹,立時多了一對直徑約尺半的碧綠玉環,來自無方,像隔空取物般突然和奇怪的出現,只是這一手,已足可使她穩坐中原魔門第一人的寶座,與後來脫離魔門另創門戶的赤尊信分庭抗禮。
  兩環交擊,發出使人神搖魄蕩的一擊後,兩環像有靈性的分左右發出,以驚人的速度繞著圈,由大外檔向劍雨的核心攻去。
  同時單玉如兩掌像一對追逐嬉戲的蝴蝶般,在美麗的酥胸前幻化出妙相紛呈的嬌姿美態。
  假若浪翻雲的精神落到她那對纖美白皙的主手上,立時會發覺她酥胸的誘人力量百倍地增強,尤其是她正以獨特的方法,使酥胸的高低起伏別具誘人的韻致,只要稍被吸引,將會不由自主地把心神投注下去。
  如此媚功,連浪翻雲亦從未曾見過和聽人說過。
  單玉如全身衣袂飄動,綵帶飛揚,像靈蛇般在身體旁擺舞,既是美極,又是詭異莫名。她似乎全無動作,但竟和水月大宗同時衝入他覆雨劍圈的外圍處,配合著水月大宗向他展開最凌厲的合擊。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浪翻雲肯定了單玉如的功力比水月大宗還要高出一線。
  以浪翻雲的絕世劍法,亦不可能同時硬擋這兩大頂尖高手的同時一擊,何況還有一個暗中窺伺,蓄勢以待的楞嚴。
  他催動劍氣,劍雨立即像千千萬萬的螢火蟲,或似燈蛾撲火般往單玉如飛擁過去。
  同時閃電後移,往水月大宗迎去。
  那對玉環卻像能自主般追擊而至。
  在身體剛動的剎那,浪翻雲閃電的向左右處空劈出兩劍。
  掌勢擴大,硬擋浪翻雲能割肉碎骨劍雨的單玉如驀地嬌軀劇顫,掌化為爪,往虛處遙遙抓去,把被浪翻雲以無上劍法割斷了她御環真氣,行將墜地的玉環隔空收回,免去了玉環掉下的醜相。
  同時雙環再度送出,前追後逐的,破入劍雨內,加速追擊正要迎頭痛擊水月大宗的浪翻雲,免得水月大宗獨對浪翻雲。
  正在全力運刀的水月大宗,忽感週遭劍氣嗤嗤,無數細小但威風無匹的漩渦,從四周不住撞擊,朝他攻來,忙放緩了攻勢,好配合單玉如的一擊。
  那感覺就像在驚天濤浪中,根本不知應付對手那一力面的攻勢才是恰當。
  至此才深切體會到覆雨劍法的厲害。
  光點倏消,雨點般的劍氣卻有增無減。
  浪翻雲露出身形,竟仍卓立原處,像是從沒有移動過。
  水月大宗和單玉如均心中懍然,知道浪翻雲竟然以絕世的身法和速度,愚弄了他們兩人。
  本來理應是水月大宗先與浪翻雲接觸,現在卻倒轉過來,反是浪翻雲首先與單玉如交上手。
  相差雖只是電閃般的短暫光陰,卻恰好破了兩人合擊之勢。
  「當當!」兩聲清越好聽的激響,覆雨劍以肉眼難察的高速,不分先後地從千萬環影裡找到真身,猛劈在單玉如蝶舞翩翩的成名兵器上。
  單玉如劇震兩下後,玉手和玉環向時消失不見,原來一對廣袖蓋了下來,迎風鼓張,一袖搭往覆雨劍,另一袖照面往浪翻雲拂去,勁氣如長波巨浪,鋪天地往浪翻雲捲去。
  只要能牽制浪翻雲剎那的光景,他將避不開趁勢而至的水月刀。
  交手至此,三大頂尖高手各施奇謀,沒有絲毫可供猶豫喘息的間隙。
  水月大宗臉容古井不波,晉入刀道無人無我的至境,水月刀在空中忽現忽隱,仍是攔腰斬向正面與單玉如交鋒的浪翻雲。
  縱是在這生死力拚的關頭,單玉如仍是眉顰眼怨,一臉楚楚動人的神色,教人不明白她怎能一邊痛下殺手,卻仍能保持這種嬌怯表情。
  面對單玉如翠袖狂風的浪翻雲神情悠閒,嘴角忽飄出一絲逸的笑意,深深望了單玉如一眼。
  單玉如給他這一眼看得膽顫心驚,似乎自己所有密弱點,一點不漏的被對方那含有無上道法、洞悉無遺、深邃難測的眼神看穿看透。所有魔門術和媚法全派不上用場,都變成掩不住對方眼目的小把戲。
  這還不是最令她震駭的地方。
  使她更訝然不解的是對方理也不理自己攻向他的雙袖,反手一劍,劈往水月大宗攔腰砍至,驚天動地的一刀上。
  她別無選擇,一對翠袖全力由內往外送往浪翻雲,袖內藏環更是喑蘊必殺的妙著。
  窺伺一旁的楞嚴這時終找到機會,由正門處閃掠而至,手中的一雙「奪神刺」一先一後,迅雷追急電般由另一側猛攻浪翻雲右後方的空檔。
  三大高手,終於全力出擊。敵我雙方都要速戰速決。
  忽聽浪翻雲哈哈一笑,覆雨劍倏地加速,劈在水月刀鋒處。
  事實上水月大宗已展盡渾身解數,變化了十多次,以眩惑敵人,可是浪翻雲頭也不回,平實得似笨拙的一劍,偏偏可以一著封死了他所有變化,就像是水月刀又乖又合作地送上去給他的覆雨劍砍劈那樣。
  這時單玉如一對翠袖眼看要擊中浪翻雲,忽然單玉如兩手劇抖了一下,一聲悶哼,倉皇飛退,還噴出了一口鮮血,聲勢洶洶的攻勢頓時土崩瓦解。
  原來就在翠袖要拂上浪翻雲的一刻,手內一對玉環忽傳來無可抗禦的驚人氣勁,這才醒覺敵手如此有恃無恐,是因浪翻雲剛才劈中玉環時,竟傳入了一先一後兩波內勁。
  單玉如硬擋了一波後,另一波到現在才由玉環沿經脈直攻心臟,若非單玉如魔功深厚,藉噴血化去內勁,這一招可穩取她性命。
  單玉如早把浪翻雲估計得很高,但到這刻真正交手,才知他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要厲害,難怪他能成為龐斑認許的對手。
  「噹!」覆雨劍毫無花巧的劈在水月刀鋒處。
  水月大宗全身劇震,立即運足真氣,連擋由覆雨劍傳過來一波比一波強勁,一浪比一浪急劇的七重劍氣。
  不要說變招,連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
  殺氣大盛。
  浪翻雲轉過身來,雙目神光閃動,暗含殺意。
  「波!」的一聲,浪翻雲反手往牆角高燃的魔火虛虛一按,光芒立時熄滅,大殿重新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中。
  這時楞嚴離開浪翻雲只有數尺距離,眼前一黑,同時失去了浪翻雲的位置。大駭下抽身猛退。
  異響大作。
  覆雨劍發出氣勁急旋時獨有的嗤嗤激響,漫布在全場每一寸空間裡。
  單玉如和楞嚴同時生出錯覺,就若浪翻雲舍下了其它人,全力向自己攻來。
  只有水月大宗的感覺是對的。
  忽地間千百道劍氣,長江大河般向他湧來。
  水月大宗知道這是生死關頭,收心內守,乃遵神行,倏忽間擋了浪翻雲十八劍。
  「鏗鏘」聲不絕如縷,十八下交擊聲就像一下驟響,可知這十八劍的速度是如何駭人。這十八劍絕不簡單。
  忽輕忽重,但無論或輕或重,每一劍均把水月大宗緊緊吸啜著,教他無法抽身後退,再組攻勢。
  那感覺就像陷進蜘蛛網中的飛蟲,一對翅膀給蛛線黏著,似乎掙扎一下立可逃出,可是愈掙扎,黏得愈緊,更沒法振翅高飛。
  單玉如心中焦急,這時她返到了牆邊,知道若給浪翻雲宰了水月大宗,那自己亦難倖免。因為浪翻雲的精神鎖定了她的精神,她無論避到那裡,對方均能在氣機牽引下,追到天腳底也會把自己趕上殺死,除了有人能吸引開他的注意,那怕是眨眼光景,她才有逃生的把握。
  而她仗之橫行的魔功媚術,對這早達天人極限的蓋世劍手來說,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黑暗對浪翻雲比對他們更是有利。
  當機立斷,兩對翠袖分別飛出一個魔門特製的芒火彈。
  同時咬破舌尖,噴出鮮血,以魔法催動潛能,不顧自身地往刀劍交擊處撲去。
  環聲烈嘯,動氣狂捲。
  楞嚴得龐斑真傳,亦知時機一瞬不再,提攝心神,再配合著單玉如合力搶攻。
  一時兵刃與動氣破風聲瀰漫全場。
  在芒火彈爆亮前,浪翻雲再劈出平實的五劍。
  水月大宗又是另一番斷魂滋味。
  擋第一劍時,已覺對方劍逾萬斤,可是對方一劍比一劍重,尤其在這黑漆如墨的環境裡,對方竟似能清楚見物,每一劍劈來的角度,均刁鑽至使他無法以全力相迎,可憐他甚至摸不清浪翻雲的位置,只能遇招拆招,彼長我消下,擋到第五劍他早汗流浹背。
  浪翻雲人劍忽地化人了天地中,不餘半點痕跡。
  水月大宗亦是一代宗師,換了別人早抽身急退,他卻凝立不動,水月刀高舉頭上。
  芒火亮起。
  浪翻雲出現在水月大宗後方處。
  水月大宗一個旋身,水月刀閃電般朝浪翻雲額頭劈去。
  單玉如和楞嚴反變成從水月大宗後方左右掠至。
  浪翻雲清亮的微微一笑道:「這一劍是獻給干羅兄的!」劍雨倏地爆開,身形消失不見。
  水月大宗一聲狂喝,猛劈而下的水月刀神跡般地消失了,下一刻出現時,變成橫掃在劍雨的核心處。
  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劍雨散去。
  露出覆雨劍和水月刀交擊凝定於半空的剎那光陰。
  然後再爆起漫空劍雨,把兩人完全籠罩。
  水月大宗一聲慘哼,往前倒跌。
  浪翻雲忽然出現在水月大宗左後側,曲肘輕輕撞在水月大宗後心處。
  「當當!」兩聲,覆雨劍象時不分先後劈中單玉如的玉環和楞嚴的奪神刺。
  兩人踉蹌跌退時,水月大宗輕若羽毛般離地飄起,全身骨骼啪啪作響,七孔同時噴出鮮血,當他撲倒地上時,變作了一儺沒有一塊完整骨頭的肉泥。
  東瀛絕代刀手,就此慘死當場。
  單玉如、楞嚴分別著地,擺開門戶,卻都面無人色。
  誰猜得到浪翻雲厲害至此。
  浪翻雲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道:「這樣的刀法,竟敢來找中土爭雄?」
  單玉如被浪翻雲的劍氣遙遙罩著,指頭都不敢動半個,更不要說逃走了。
  浪翻雲望向楞嚴,柔聲道:「念在你乃龐斑之徒,給浪某滾吧!」楞嚴臉上顏色數變,看了一言不發,鐵青著臉的單玉如一眼後,咬牙道:「既知我是龐斑之徒,怎會是臨陣退縮之輩?」
  浪翻雲微笑道:「那就隨便你吧!」轉向單玉如歎道:「教主錯失了逃走的機會了:剛才浪某搏殺水月大宗時,耗費了大量真元,露出一絲空隙,若教主立即逃走,浪某確是難以阻止。」
  單玉如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忽地收起玉環,楚楚可憐地道:「玉如認輸了,浪翻雲殺了我吧!」楞嚴為之愕然,心中異感湧起,呆看著單玉如。
  就在此時,警號四起。
  韓柏身懷假寶,朝坤寧宮迅快掠去。
  鐘鼓聲仿似追著他走,他掠到那裡,那處哨樓的警報就響起來,所以縱使遠在皇宮其它地方的人,亦知怎樣去攔截他。
  他的感覺當然不好受,若真是來偷東西被發覺忙著逃走,倒沒有什麼。
  憑他的魔配上鷹刀,除非來的是浪翻雲、龐斑之輩,否則總有逃出去的機會,痛苦的是他要故意落到擒賊的人手內。
  身形倏閃,避過了由暗處射來的數排弩箭,迅眼間他掠過了奉天、華和謹身三座大殿,轉入了柔儀殿和文華殿遙對間最大的御花園內。
  四周儘是幢幢追兵。
  韓柏這時換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黑頭罩,整副偷雞摸狗的行頭。
  若非范良極囑他扮作闖不出去了迫不得已表露身份,他早就舉手投降了。
  前方幾名武功高強的禁衛飛掠而至。
  韓柏心叫來得好,一振鷹刀,人刀合一,直衝過去。
  「當當!」兩聲,領頭約兩個禁衛給他劈得東倒西歪,眼看著他離地掠起,來到一棵大樹的橫叉處,腳尖一點,大鳥騰空般落在御花園外柔儀殿離地近七、八丈的廣闊殿頂上。
  風聲響起,另兩人倏地出現殿頂。
  他當然不知這兩人是「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帥念祖,見到這兩人氣勢不凡,心中喑驚,想著虛應兩招後,大概就叫、「俯首就擒」了吧一聲大喝,朝前攻去。
  直破天一振手長矛,幻起千百道矛影,鋪天地殺將過來。
  帥念祖則遙遙一拳擊來,拳未至,勁飆捲起,一時間天地肅殺,半點生機都似全無。
  這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直破天和帥念祖一矛一拳,立時把韓柏所行進退之路完全封死,殺氣狂捲過來,一點不留餘地。
  韓柏想不到無端端鑽出這麼厲害的兩個人來,武功一點下遜於嚴無懼、葉素冬之輩,叫了聲我的媽呀:虛劈兩刀,同時化了對方的矛勁和拳風,一個倒翻,往後翻下殿頂。
  兩聲暴喝,棄素冬和嚴無懼分由地上躍起迎來。
  果素冬手中劍化作長紅,橫削他雙足,嚴無懼則持戟直搗他心窩,招招都是奪命殺著。韓柏急忙傳音到兩人耳內道:「兩位大叔,我是韓柏啊!」兩人同時一呆,便收回劍戟,反身飛開去。
  殿頂的直破天和帥念祖看呆了眼,還以為韓柏發出了什麼霸道的厲害暗器,那還遲疑,飛擊而下。
  這次連帥念祖都不敢托大,拔出曾殺死藍玉的軟劍,全力與直破天合擊韓柏。
  韓柏剛鬆了一口氣,正要舉手投降,後方殺氣迫來,再喚了一聲娘,加速掠下,正要大叫停手時,軟劍長矛當頭壓下。
  君子不吃眼前虧,韓柏橫掠開去。
  兩人如影附形追殺過來,韓柏喑歎一聲,知道自己只要停下片刻,會立即沒命,尤其此時形成了一追一逃的形勢,自己是無心戰鬥,對方是蓄勢殺人,此消彼長下,自己若停歇下來,會成為對方愈蓄愈強的殺氣渲洩的對象,那時不死也要受重傷。
  他甚至不敢出聲,否則令得一口真氣混濁了,身法稍慢,亦是不堪設想。
  三人一追一逃,迅若流星般往坤寧宮去。
  嚴無懼和葉素冬這時都落到地上,見到三人走得無影無蹤,暗叫不妙,慌忙追了上去。浪翻雲對外面的警報聲聽若不聞,冷冷看著單玉如,同時積聚功力準備予敵致命一,他這時其實亦是另有苦衷。
  水月大宗不愧東瀛第一刀法大家,臨死前那反擊的一刀,差點使他受了內傷,到這刻真氣仍未平復過來,現在對著功力比水月大宗只高不低的單玉如,又有楞嚴在旁虎視眈眈,以他的身手,亦不得不急於爭取功力盡復的空隙。
  單玉如面容恬靜下來,垂下美目,輕歎了一口氣。
  不知如何,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表情,竟使楞嚴鬥志全消,只覺得鬥爭仇殺,你爭我奪,全是絕無意義的一回事。
  浪翻雲臉露訝色,覆雨劍催發劍氣,遙遙罩著單玉如,搖頭笑道:「單教主媚術雖高,難道以為竟可制著浪翻雲心神嗎?」
  單玉如淒怨地望了浪翻雲一眼,好像在怪他為何如此無情,心腸似鐵。
  旁邊的楞嚴卻是另有一番感受,只覺單玉如這一眼是在向他求助,而浪翻雲p忍心的摧花人,卻是最凶殘的惡魔,不由怒憤填膺,一聲狂喝,全力向浪翻雲出手。
  單玉如一聲嬌笑,身上的披風揚了起來,遮掩著浪翻雲視線。
  浪翻雲心內亦不由得歎服。
  這支魔王不但才智過人,還狠辣得連自己人的生死都不屑一顧,為了己身安危,竟借楞嚴護花之心,以媚術惑了他的神智,使他全力牽制浪翻雲,她自己則以魔門法逃遁。
  楞嚴雙刺攻來,聲勢勝前十倍,自然是被單玉如防不勝防的媚術控制了心神,毫無留手地全力進擊,發揮出所有潛藏的力量。
  在這刻,任何心理攻勢,對失神的楞嚴也不管用,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硬碰硬。
  「波!」的一聲,單玉如身前爆起一團黑霧,把她完全籠罩在內,還迅速擴展。
  「當當」,一連串兵刃交離聲隨著響起。
  覆雨劍在瞬眼的時間內,連續十劍劈在雙刺上,最後一劍把楞嚴劈得噴血跌退,人也清醒過來。
  他功力高強,心志堅毅,就算單玉如亦不能這麼容易控制他的心神,問題出在他重義氣不肯獨自逃生,怎想得到單玉如竟會對他施術,要他作犧牲。
  此刻醒覺過來,仍想不到單玉如對他施了手腳,只奇怪自己為何會突然心神失控,幸好浪翻雲確沒有殺他之意,捨他而去,沒入了迷霧裡。
  殿外處處都有追殺之聲。
  楞嚴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閃入後殿去。
  這時韓柏離地而起,來到水月大宗伏的大殿旁另一樓房的瓦頂處,前面忽地冒起一道人影。
  兩人打了個照面,同時一驚。
  韓柏兩眼瞪大,魔性大發,只覺眼前此女不但美至絕頂,更有種不能說出來的酥味,完全吸引了他的心神,差點把追兵都忘掉了。
  單玉如亦對他的魔種生出微妙的感應,美目立時明亮起來。
  一指往韓柏點來。
  韓柚只覺對方玉手像干棉吸水般一下子吸著他的眼睛,竟有不能動彈的感覺,嚇了一跳,立時驚醒過來,揮刀劈去。
  這回輪到單玉如喑吃一驚,想不到對方竟能不被自己媚術所惑,正隨便一刀,卻是妙若天成,來去無跡。
  除了浪翻雲或龐斑兩人外,她當然不會害怕任何人,手指仍是恰到好處的點在對方刀鋒處。
  當單玉如嬌軀一震時,韓柏則有如觸電,往後飛跌。
  不幸地帥念祖和直破天兩人剛好趕至,見韓柏倒飛瓦背之外,那還想到他因何會如此送上門夾,還以為是他獨門奇招,幻矛軟劍,憑著掠地斜上之勢,齊往他後背招呼過去。
  這叫前門進虎,後門來狼。
  韓柏無奈下鷹刀甩手揮出,化作長虹,直擊直破天,再起後腳,腳跟反後踢在帥念祖的軟劍處。
  這兩人不愧第一流的高手,直破天凌空橫移,避過鷹刀,長矛一振,發出一道矛風,遙刺韓柏背部。
  帥念祖則借勢升起,一腳閃雷向韓柏背心處。
  柏硬往橫。
  避過了帥念祖一腳,卻避不開直破天遙發的矛風。
  只覺摧心裂肺的勁氣透體而人,忙運起挨打奇功,借勢前飛化解。
  這時葉素冬的聲音傳來道:「手下留人。」
  韓柏此時已身不由己飛回原處,只見那美女眼中異連閃,忽地爆起一天紅霧。
  韓柏尚未有機會回過那口真氣,身子一緊,不知被什麼東西困個結實,接著對方一指戳在他脅下,立時渾體一軟,往瓦面掉下去,忽又給提了起來,騰雲駕霧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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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未了之緣

  龐斑負手悠閒地來到橫匾寫著「淨心滁念,過不留痕」八字的方亭前,駐足靜觀。
  當日韓柏注意到的是「淨念」兩個字,龐斑卻是微微一笑道:「過不留痕,誰不是過不留痕呢?縱能名垂千古,千古比起宇宙的無始無終,又算得那一回事?」
  哈哈一笑,負手繼續深進。
  他恩師蒙赤行與傳鷹決戰後,還活了三十多年,才坐化大都,亦正是當時蒙人在中原的首都。蒙赤行死後遺體堅硬如鐵,毫無腐朽傾向。
  龐斑遵其遺命,以猛烈窯火把他焚燒了三日三夜,加熱至能熔銅煮鐵的高溫,才將他化作灰燼。
  然後他像朝聖般把蒙赤行的骨灰攜至域外,在蒙赤行指定的幾處名山之巔,撤下骨灰。那次旅程對龐斑的成長有無比深刻的意義。
  他遵從恩師的指示,赤足走了五年,完成了蒙赤行對他最後的遺命,途中不言不語,睡的是荒山野漠。
  就是這五年的修練,奠定了他十年後登上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基礎。
  與傳鷹決戰後,蒙赤行變化很大。
  他的注意力由武道轉向天道,心神放在平凡中見真趣的生活裡。
  當傳鷹躍馬仙去的驚人消息傳入他耳內後,他熱然不動,在書齋內靜想了百天,被雷電灼黑了的肌膚再轉回以前的白皙無瑕。
  自此後,他不但盡傳龐斑魔門技,還教他如何去體驗生活和生命,指導他看書認字。這人人驚懼的不世高手,對龐斑來說卻是最慈和可親的人。
  死前百日,蒙赤行向他準確預測了自己的死期和形式,自該日起,他晉入無比歡愉恬靜的心境裡,比任何時間更閒適舒暢。
  撒手前,同龐斑訓誨道:「魔道之別,前者初易後難,後者始難後易,斑兒要謹記,生老病死、愛恨情仇、時間流逝,莫非感官共創之幻象,軌空為實,始終一無所有。」
  接著伸手按著他的肩頭,深深看入他眼內道:「為師的成就,早曠古爍今,獨步魔門,將來唯一有希望超越本人者,非斑兒莫屬。不過人力有時而窮,將來假若有一天斑兒覺得前路已盡,便應拋開一切,晉修魔門數百年來無人敢試的種魔大法,諸死地而後生。唉!蒙某有幸,得遇傳鷹這絕代無雙的對手,長街一戰,今日之成,實該日之果。」
  言罷含笑入滅。
  當年之語,如猶在耳。
  龐斑之所以善待楞嚴,實有感於蒙赤行待己之德。
  魔功大成後,龐斑縱橫天下,想尋關,才感去路已盡,遂遵蒙赤行之囑拋開一切,把精神全投進晉修魔門近數百年來無人敢試的道心種魔大法裡。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喑和充滿負面情緒的日子。
  當他因一著之差,大法難竟全功,心中充滿著不滿和對肉慾的追求與嫉恨的情緒時,忽然來了個浪翻雲,以人為鑒,頓使他有若立地成佛般,徹底脫離了種魔大法黑暗邪惡的一面,由魔界踏進了道境,達至大法的至境。
  由那刻開始,他再不是以前的龐斑。
  四周忽地逐漸明亮起來。
  半邊明月破雲而出,在虛黑的夜空展露出無與倫比的仙姿玉容,照亮了他的路。
  浪翻雲這時潛回憐秀秀的房裡。
  憐秀秀醒轉過來,擁被起坐,驚喜道:「翻雲!」浪翻雲取出酒壺灌了三大口清溪流泉後,坐入椅內,舒適地挨在椅背道:「水月大宗不愧東瀛第一高手,我要借秀秀閨房靜坐一會才行。」
  憐秀秀失色道:「翻雲不是受了傷吧?」
  浪翻雲笑道:「他仍沒有傷浪某人的資格,但卻費了我不少氣力。」
  憐秀秀鬆了一口氣,道:「那不若到秀秀的被窩睡一覺。」
  浪翻雲像回到當年與紀惜惜夜半無人私語時的光陰,心頭流過一陣暖意,含笑道:「讓我先哄秀秀睡好,才打坐入靜吧!」心中暗歎,深惜已錯過了殺死單玉如的最佳良機,現在她知道行藏敗露,定會改變策略,立即對付朱元璋。
  單玉如真是厲害,在那種劣勢下仍有脫身的方法。
  單玉如一手扯掉韓柏的頭罩,欣然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韓公子怎也想不到會落在本教主手上吧!」韓柏仰躺床上,手足均被來自單玉如身上的特製衣帶困個結實,粽子般不能動彈。
  這是一間女性的閨房,雖說在皇宮之內,但單玉如既放心把他帶來,自不虞會被人找到。
  其實連單玉如也不知道,他的魔根木不受任何外力約束,以單玉如驚人的功力,亦只能使他身體麻痺了片刻。
  問題在於他剛挨了直破天那記凌厲的矛風,一時真氣與經胍仍未流轉暢順,亦沒有自信可震斷身上不知用什麼材料織成的困縛,才不敢發難。
  而且以單玉如的身手,只要他略有異動,會立生感應,故他未到最後關頭,絕不敢冒險行動。
  他苦笑道:「為何你不一掌劈死我,豈非一了百了,難道教主看上了韓某,想先點滋味甜頭嗎?」
  單玉如一陣嬌笑,媚態橫生,真可迷死所有男人。
  旋掩嘴白他一眼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乖乖答本教主幾個問題,人家會給你一一個痛快。否則廢去你的武功,再把你閹了,才脫光衣服把你放在金陵最大的市集,看你還怎生做人?」
  韓柏見她巧笑倩兮說出這麼狠辣殘忍的話,又確是句句命中自己要害,歎了一口氣道:「教主問吧:本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單玉如愕然道:「你像是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呢!」無論她說的話含意如何,她總是那樣柔情蜜意,款款情深的樣兒,每個表情都是那麼楚楚動人,風姿綽約,使人感到縱是被她殺死,那死法亦會是醉人甜美。
  韓柏惱道:「怕有什麼用?快問吧:本公子沒有時間和教主閒聊。」
  單玉如既好氣又好笑,不過想起夜長夢多,那還有心情和他計較,柔聲道:「浪翻雲為何會知道本教主隱身坤寧宮內?」
  剎那間韓柏明白了過來,同時知道白己現在的答話非常重要,因為單玉如仍未知道允和恭夫人的密已被識破,現在只因浪翻雲尋上門來而生出懷疑的心。
  他的魔種倏地提升至最巔峰的狀態,想也不想道:「你問我,我去問誰呢?不過聽說龐斑今晚要去對付鷹緣活佛,他自有來皇宮的理由。」
  單玉如一震道:「鷹緣活佛?」
  韓柏皺眉道:「怎麼啦,連活佛在太監村的事你都不知道嗎?」
  單玉如沉吟起來,忽地舉起右手,按在韓柏心窩處,微笑道:「只要本教主掌勁吐出,保證十個韓柏都要立斃當場,韓公子信是不信呢?」
  韓柏心中叫苦,應道:「當然相信!」單玉如輕輕道:「本教主問一句,公子只須答是或否,若有絲毫猶豫,又或本教主認為你在說謊,今世你再不用見你的什麼秦夢瑤、月兒、霜兒了。」
  韓柏喜道:「快問吧:我定會不給你真答覆,那就可痛快地死掉了。」
  單玉如為之氣結,亦暗罵自己糊塗,因為對韓柏來說,他如今最佳的結局莫如痛快死掉。
  可是她卻沒有把手掌收回來,淡淡一笑道:「好:走著瞧吧!」秀眸厲芒一閃道:「朱元璋知不知道我在宮內?」
  韓柏含笑望著她,果似視死如歸,堅持到底。
  單玉如「噗哧」一笑道:「早知韓公子會充硬漢子的了。」
  纖手輕按,一股真勁送入韓柏心脈處,再千川百流開枝散葉般往韓柏全身經脈衝去。
  韓柏渾體劇震,整個人捲曲起來,連隱藏起穴道已解一事都忘了。
  原來動氣到處,有如毒蟻咬噬,又癢又痛,那種難以形容、攢心嚙肺、蝕入骨髓的難過和痛苦,鐵打的人都禁受不起。
  單玉如花枝亂顫般笑起來道:「難怪你有恃無恐,原來竟能自行衝開了本教主的點穴手法,唉:真是可惜,給人家一下子就試出來了。」
  「啪!」的一聲,裝載著假盤龍杯的布袋由他懷裡掉了出來,落在床上。
  單玉如微一錯愕,伸手一摸,臉色微變道:「這是什麼?」
  此時韓柏又另有一番感受,一陣椎心蝕骨的癢劇痛後,小腹一熱,單玉如的真氣竟全給他似佛祖收妖般吸到丹田氣海入處,不但再不能作惡,反治好了直破天剛造成的真氣激湯。可見魔種確有能克制任何魔門功法的特性。
  他當然仍扮作痛苦萬分的樣子,啞聲呻吟道:「你能否先解去我的痛苦?」
  單玉如皺眉道:「你若合本教主滿意,本教主自然會解開這毒刑。」不待韓柏說話,早探手取出假杯。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單玉如微一愕然,失聲道:「這東西怎會到了你身上?」
  韓柏偷眼一瞥,心中大奇,何以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鎮定,竟會為這一隻杯而動容變色呢,同時又知道她以為自己正痛苦不堪,所以並不改易自己的表情,還故意多慘叫兩聲,使她更不懷疑自己。
  單玉如掌如雨下,連拍他數處大穴。
  韓柏暗叫來得好,暗暗把她的掌力吸收。
  他裝作全身乏力地軟癱床上。
  單玉如毫不懷疑,因為她這手法乃魔教八大毒刑之一,非常霸道,受刑者虧損極大,永遠不能真正復元過來,短期內更是想爬起身也有問題。
  她亦是過於自信,只要細心檢查韓柏體內氣脈運行的情況當可知道小子半點內傷都沒有。
  冷冷道:「快說出來吧!」韓柏心中一動道:「當然是偷來的,不過我只是負責接贓,偷的人是范良極,把這個杯塞給我後,他又去偷別的東西了。累得我給人追得差點沒命,唉:不過終也是沒有命了。」
  單玉如臉上古怪的神色一閃即逝,歎了一口氣後,忽然一指點在韓柏的眉心穴上。
  韓柏再暗叫來得好,連起挨打神功,在體內不動聲息地化解和吸收了她的指勁,同時運起魔功,模裝出昏迷的神態。
  單玉如輕飄飄地拍下他七掌,當然亦給他一一在體內化解了。
  這十掌陰寒傷損,目的全在破他體內奇經八脈,此女確是毒似蛇,毫不留情。
  單玉如冷笑道:「不知算你這小子走運還是倒霉,揀回一條小命,卻要終生做個廢人和瘋子。」
  韓柏只望她不斷自言自語,好能多說些密給他聽得。
  可惜事與願違,單玉如把假杯裝回布袋裡,塞入他懷內,再一把提起了他,穿窗而去。龐斑像個遠方來的觀光客,藉著點月色,欣賞著沿途柳暗花明的園林景色,又不時回首眺望皇城壯麗的夜景和燈飾。
  不知是否受到蒙赤行的影響,龐斑自幼開始便從不追求世俗中人人爭逐的女色、財富和權勢。
  對他來說,生命的意義就是去勘破生命的存在和天地的密。
  他並不相信這能假藉他人而得,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
  別人只可作為起步的少許方便。
  所以龐斑從不崇拜任何先聖賢人,包括蒙赤行在內,有的只是欣賞。
  崇拜是盲目的,欣賞卻發自理性的思維。
  這使他不拘於前人的任何規範,在每一方面均能另出樞機,開創出一個新的局面,令他全面的超越了魔宗蒙赤行,獨步於古往今來任何魔門宗師之上,修成了道心魔大法,成為了無可爭議的魔門第一高手。
  現在他終於要和傳鷹的兒子見面了。
  只恨不能和傳鷹生於同一個時代,否則龐斑願作任何犧牲,只求能有此一對手。
  幸好還有個鷹緣,一個甚至比乃父傳鷹更高深莫測的人。
  究竟他的「修為」深湛到什麼地步呢?
  只看紅日法王一直心怯不敢去碰他,便知鷹緣的厲害實不下於傳鷹,只是以另一個形式發揮罷了。
  不規則中自見規律的簡陋村屋,羅列眼前。
  龐斑眼中射出智深如汪洋大海的神光,冷然看著眼前一切,感受到物象背後所蘊的深刻意義。
  心靈同時晉至無人無我,與天心結合一體的境界。
  對龐斑來說,外在的世界只是幻象,只有內心的世界才是真實動人的。
  外在的世界只是因內在世界而存在。
  沒有這個「我」,怎還有什麼「他」呢?
  就在這剎那間,鷹緣的心和他緊鎖在一起。決戰終於開始了。
  風行烈肩托紅槍,策馬穿衝過巷,朝鍾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的陵地馳去,神情平靜。這晚秦淮河剛好水滿,雖是天氣嚴寒,但畫船簫鼓,仍是綿綿不絕。沿街青樓酒館,均掛上明角燈籠,一條街上有好幾千盞,照耀得如同白日。
  夜色深沉,天上半闋明月,在燈火映照中黯然失色。
  不知何處傳來若斷若續的簫音,淒清委婉,動人心弦。
  與街上行人相比,風行烈像活在另一世界的人,面對的是生和死的奮戰。
  轉出了秦淮大街,前方有一關卡,站著數十個軍裝兵弁和穿著錦衣的廠衛,截查往來行人,見到風行烈馬飾印記,知道是鬼王府的人,問了兩句後,立即放行,又他的座騎掛上標誌,免他再受盤查。
  風行烈再往前走,忽地哭喊聲傳來,只見一隊如狼似虎的禁衛軍,押著一群手足均繫著鐵,足有百多人的男女老幼走過,愁雲慘霧,教人心生感慨。
  風行烈心頭激湯,生出無比的厭憎,只想立即遠離此地,不忍日睹朱元璋為誅除藍玉和胡惟庸餘黨而展開的大搜捕及滅族行動。
  人間慘事,莫過於此。
  他不知若非朱元璋曾答應韓柏,被牽連的人遠遠不止此呢。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自知無力改變眼前發生的事,收攝心神,通過嚴密的城防,出城去了。
  他沿著林蔭古道,緩緩而行。
  這次年憐丹予他放手決戰的機會,實在存有揀便宜的僥倖心。因為以風行烈的功力,每天都隨著經驗和修為突飛猛進,說不定很快會追上他年憐丹,所以這好色魔王想借此機會,先一步擊殺風行烈,免得將來反給風行烈殺死。
  風行烈卻是澎湃著無比的信心,非是盲目相信自己可勝過年憐丹,而是這種信心來自燎原槍法的心法一往無前,全力以赴。
  他感到變成了厲若海,重演當日厲若海挑戰龐斑的情景。
  那次厲若海戰敗身死,同樣的命運會發生在他身上嗎?
  與風行烈分頭赴約的戚長征亦看到大同小異的景象,且因他的目的地是市內鼓樓旁的廣場,竟遇上十多起被逮捕的男女,真是天慘地愁,教人不忍卒睹。
  此時戚長征都弄不清楚誰是誰非,因為若換了這批人得勢,同樣的事會照樣出現在現在逮捕他們的人身上。
  只是禍及老人婦孺,教人不忍。
  他搖頭數了一口氣,舒出心中郁怨,遙觀目的地。
  一座宏偉壯麗的樓閣,巍巍聳立在高崗之上,分上下兩部分,下層作拱形城闕狀,三門洞城垣,四面紅牆巍峙。城垣上聳立著重簷歇山頂的殿式木構建,龍鳳飛簷、雕樑畫棟、典雅壯麗,暗淡的朦朧月色下,頗有異難言的非凡氣勢。
  戚長征跳下馬背,深吸一口氣,晉入晴空萬里的精神境界,一拍背上天兵寶刀,往鼓樓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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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28: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半步之差

  朱元璋看著龍桌上的假杯,又氣又好笑,給攜入御書房仍在裝死的韓柏,此時才跳起來,扮著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處。
  朱元璋啞然失笑道:「你什麼不好偷,卻要來偷朕的「掩月盤龍」,難道不知這杯對朕的意義是多麼重大嗎?差點連命都去了,真是活該。」
  韓柏苦笑著臉道:「我只是個接贓的助手,范良極那傢伙把我騙了來,說找到單玉如在宮內的藏身處,那知去了一轉,就把這東西塞入我懷裡,自己又去偷另外的東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殺。」
  朱元璋訝道:「范賊頭怎知盤龍杯藏在太廟裡?」
  韓柏心中暗喜,這次你還不上當,茫然搖頭道:「小子什麼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飄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柔聲道:「單玉如為何會忽然出現,把你擄走?但又不乾脆把你殺死呢?」
  韓柏道:「或者她認為把小子弄成廢人,更是有趣一點。」
  朱元璋搖頭道:「那她更不用把盤龍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裡,又把它好好藏在你懷中,你已成了個廢人,這樣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覺得她是栽贓陷害你。」
  兩眼神光一現道:「單玉如一向手腳乾淨,否則我們不會到現在仍拿不著她的把柄,這樣拖泥帶水,其中定有因由。」
  韓柏靈光一閃道:「我明白了!」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小子你真是朕的福將,這麼輕鬆容易,就破了單玉如天衣無縫的陰謀。」
  韓柏歎道:「皇上真是厲害!」朱元璋失笑道:「想不到一隻假杯,竟可騙倒佔盡上風的單玉如。」
  韓柏劇震道:「假杯!」朱元璋笑得喘著氣道:「范良極無疑是仿冒的天才,不過他卻怎也仿不到這真杯的重量,因為那是天竺二種叫「金銅」的物料所造,看來與中土的黃銅無異,但卻重了少許,朕初時也被騙過了,但朕拿上手後才知真偽,剛才只是故意與他到太廟撲個空。他的耳朵厲害,竟可偷聽到朕在這裡和你說話。」
  韓柏老臉通紅,既尷尬又難堪。
  朱元璋收上笑聲,欣然道:「放心吧:朕絕不會和你們計較,待會把真杯拿來贈你又如何,不過千萬不要拿來喝酒,否則一命嗚呼,怨不得別人也。」
  他顯是心情大佳,長身而起道:「小子隨我來!」韓柏茫然看著他,到此時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太監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韓柏來時,大有不同,地上是齊膝的大雪,樹掛霜條,在月色下既神又純淨。
  龐斑輕鬆漫步,不留下半點痕跡。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雲之姿的鷹緣手負背後,正俯頭細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水,悠然自得。
  龐斑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卻如斯響應地回過頭來,與龐斑打了個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熾熱無比,充盈著渴望、好奇和對生命的愛戀。
  龐斑眼中閃過訝色,微微一笑道.:「見到鷹緣兄,可想像到尊父當年英發的雄姿。」鷹緣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我也正想著先父當年決鬥令師時,不敢輕忽的心境。」
  接著露出深思的神色道:「這幾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說話。」
  龐斑欣然一笑,來到他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柔聲道:「活佛今天來中原,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
  鷹緣深邃不可測的眼神,投往溪水裡去,微笑道:「當然是為再續先父與令師百年前未竟之緣,事實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與龐兄拚了一場,使龐兄毀不了爐鼎,亦使龐兄落了在下風好一陣子,只想不到龐兄這麼快便脫身出來。」
  龐斑啞然失笑道:「好一個脫身出來!」竟沒有半絲不滿的表示,還似覺得很滿意的樣子。
  鷹緣踢掉鞋子,坐了下來,把赤足浸在冰寒徹骨的水中,舒服地歎息道:「暖得真舒服!」龐斑仰首望去,細察月暈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暖得有道理,冷暖純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所以催眠師才能令受術者隨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溫,看來活佛已能完全駕馭身體和感官了。」
  鷹緣凝視著流水,眼睛閃著熱烈得像天真孩兒般的光芒,喃喃自語般道:「龐兄:生命不是頂奇妙?萬千潛而未現的種子,苦候著良機,等待著要闖入我們這世界裡來,經驗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蓮鈺合體的剎那,比別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載一時的機會,受了最精絕倫的生命精華,所以本人最愛的就是父母。」
  龐斑笑道:「生命的開始便是爭著投胎,難怪人天性好鬥,因為打一開始就是那樣子了。鷹兄摸到的確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鷹緣歎道:「我不說話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人與人間的說話實在沒有多大實質的意義。但現在我卻很享受我們間的對答。」
  忽然仰天一笑道:「既摸到一手好牌,何不大賭一場,所以我才裡迢迢來中原找龐兄,使這場生命的遊戲更為淋漓盡致。」
  龐斑捧腹狂笑,蹲了下來,喘著氣道:「龐某自出生以來,從未試過像今晚的開懷,好了:現在你找到我了,要龐某怎樣玩這遊戲,無不奉陪!」鷹緣別過頭來,寬廣的前額閃現著智能的光輝,眼睛射出情湛的神光,透進龐斑的銳目,柔聲道:「鷹刀內藏有先父畢生的經驗,包括躍馬破碎虛空而去的最後一著,當然漏不了隱藏著生死奧的《戰神圖錄》,鷹刀內現在只餘《戰神圖錄》,其它的都給我由鷹刀內抹去了。」
  龐斑動容道:「這確是駭人聽聞的事,鷹兄既能重歷乃父的生命,等若多了乃父那一世的輪迴,為何仍要留戀這裡呢?」
  鷹緣歎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我已跨了半步出去,但卻驚得縮了回來,驚的是破碎虛空這最後一招,怎會是這麼容易的一回事?」
  龐斑的臉色凝重起來,沉聲道:「那小半步是怎麼樣的?」
  鷹緣眼不轉瞬地與他深深對視著,閃動著使人心顫神移的精光,輕輕道:「那完全超越了任何人世的經驗,沒有話可以形容其萬一,所以由那天起,我選擇了不說話,也忘記了所有武功。」
  龐斑微微一笑道:「那為何今晚又說這麼多話?」
  鷹緣露出個充滿童心的笑容,看著濯在冰水裡的赤足,伸展著腳趾,以充滿感情的聲音道:「因為本人要把這言語說不出來的經驗全盤奉上給龐兄,以表達家父對令師蒙赤行賜以決戰的感激,沒有那次決戰,先父絕無可能參破戰神圖錄最後的破碎虛空。」
  再望著龐斑微笑道:「沒有與龐兄今晚此戰,亦浪費了先父對我的苦心」龐斑大感有趣道:「龐某真的很想聽這沒有方法以言語表達出來的經驗。」
  鷹緣若無其事道:「只要龐兄殺了我,立即會「聽」到這經驗。」
  龐斑仰天大笑起來,狀極歡暢。
  鬼王虛若無單獨一人立在干羅遺體旁,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細看著這初交即成知己的好友。
  對自己或別人的死亡,他早麻木了。
  但干羅的死不知如何,卻使他特別生出了感觸。
  堂外圍裡月色朦朧,似有若無地展示著某種超乎平凡的詭異。
  就在此時,裡赤媚的聲音由空際遙遙傳來道:「有請虛兄!」虛若無微微一笑,倏地不見了。
  干清殿內的密室裡,韓柏、范良極和虛夜月三人並排坐在上等紅木做的長凳上,看著上首春風滿臉的朱元璋,假杯放在他身旁几上。
  原本放在這密室裡的真杯給拿了去仔細檢驗。
  另一邊坐的只有一個燕王。
  眾人這時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均感其間過程荒誕離奇之極。
  朱元道:「現在事情非常清楚明白,叛賊最初的陰謀,必是與媚蠱有關,分別由盈散花和陳貴妃向皇兒和朕下手,這牽涉到魔教的邪術,例如使棣兒在大壽慶典時忽然失了神智,下手刺殺朕,那時單玉如便可措詞一舉把與棣兒有關的所有皇兒和大臣全部誅掉,那時天下還不是她的嗎?」
  范良極雖被拆穿了賊謀,卻半點謙色都欠奉,拍腿歎道:「可惜卻給浪翻雲撞個正著,並使陳貴妃得不到其中一項必須的藥物,故陰謀只成功了暗算燕王的那一半。」
  燕王臉色一紅,掩飾尷尬,加入推論道:「於是單玉如另想他法,把毒藥塗在盤龍林內,只要父皇被害,而本王又中了必殺的媚蠱,天下亦是他們的了。」
  朱元璋歎道:「這女人真厲害,一計不成又一計,而且成功的機會的確很大,自朕得到盤龍杯後,一直不准任何人觸碰此杯,免得影響了杯子所藏的幸運,所以明天大壽朕以之祭祀天地時,便要著她道兒。」
  轉向燕王棣道:「忠勤伯確是我朱家的福將,將來無論形勢如何發展,棣兒必須善待忠勤伯,知道嗎?」
  以朱元璋的為人,縱使是一時衝動,說得出這種話來,亦已非常罕有難得了。
  燕王棣連忙應命。
  虛夜月不耐道:「朱伯伯,那現在要怎樣對付那些奸徒呢?」
  朱元璋顯是相當疼愛這嬌嬌女,含笑愛憐地道:「當然是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半個不留。」
  接著蹙起眉頭道:「這也要怪朕作繭自縛,自允懂事以來,朕一直栽培他,還鼓勵他與王公大臣接觸議政,使政權有朝一日能順利移交。唉:他在這方面做得比朕預估的要好上十倍:到現在才知他背後有單玉如在指導和撐腰。」這下不勝感觸,他顯然仍對允有著深厚的感情,一時難以改變過來。
  龍目寒光閃過,冷冷道:「這密室乃宮內禁地,放的全是祭器,只有朕和允才可進入。」
  眾人恍然,才知道朱元璋為何如此肯定允有問題,只有他始有機會把毒藥塗在杯內。這回輪到燕王擔心杯子檢驗的結果了。
  剛好此時檢驗的報告來了。
  老公公把杯子送回來道:「這實杯果然有問題,杯底少許的一角多了層透明的膠,但卻沒有毒性,可知必仍是與混毒的手法有關,若非心有定見,真不易檢查出來。」
  朱元璋眼中閃過濃烈的殺機,先使老公公退出密室外,沉聲道:「現在證據確鑿,所以我們必須先發制人,一舉把叛賊全部清除,天下才會有太平日子。」
  接著歎了一口氣道:「這事最頭痛的地力,就是仍摸不清楚單玉如的真正實力,剛才搜尋忠勤伯時,坤寧宮內發現了血跡,八名禁衛集體被殺,都是被點穴後被人再下毒手滅口,朕已借口安全問題,派出高手,名為保護,實際上是禁制了允的行動,暫時他已被朕控制在手裡。」
  范良極沉聲道:「只要幹掉了這孩兒,單玉如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朱元璋對范良極態度親切,笑道:「范兄偷東西是天下無雙,但說到政治權術,還是朕在行。大明律例乃由朕親自訂立,連朕亦不可隨意違背。尤其此事牽連廣泛,京師內無人不擁戴允,視他為未來新主,所以廢立之事,必須候到適當時機,理由充分,才可進行,否則立即天下大亂,連朕也難以壓制。」
  雙目精芒一閃,緩緩道:「眼前當務之急,就是找出暗中附從單玉如的王公大臣的名單,那朕便可在明年到南郊登壇祭祀天地前,把這些叛臣賊將全體逮捕,老虎沒了爪牙,單玉如只靠她的天命教徒和一些投附的武林高手,就再不足為患。」
  眾人心下明白,單玉如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無孔不入的女色,她們通過巧妙的方法,像附骨之蛆般潛在王公大臣身旁,配合著允的聲勢,裡應外合下,自有不少人暗中附了允。這些人一向大力反對燕王,與允的命運掛上了鉤,若知朱元璋改立燕王,為了切身利益,有起事來,只有站在允的一方,那麼天下立時四分五裂了。
  朱元璋亦不能隨便把懷疑有問題的人處死,但若有這樣一張名單,不但列出了像白芳華那樣打進了大臣家內的天命教妖女,還有這些附從大臣的詳細資料,朱元璋出師有名,即可一舉把他們全部除掉,燕王的登基亦再無任何阻力了。
  韓柏苦惱地道:「這樣一張名單,可能根木並不存在呢!」朱元璋搖頭道:「一定會有這種資料的,否則以天命教這麼龐大的組織,如何運作,不信可問怒蛟幫的人,每項收支,所有人手的調派,均須有詳細的紀錄,若只靠腦袋去記,負責的人若忽然被殺或病倒,豈非亂成一團。」
  向范良極微微一笑道:「范兄乃偷中之王,不知可否為朕在今晚把這張名單弄來,那你拿走盤龍杯時,亦受之無愧了。」
  范良極暗罵一聲,拍胸道:「皇上有令,我侍衛長怎敢不從,小將儘管試試看。」
  韓柏喜道:「我應可免役了吧:因為小子理應扮作身受重傷,人事不知,還應通知月兒入宮來探望我,皇上只要借間有床的密室給小子躲起來便成了。」
  虛夜月立時俏臉飛紅,狠狠盯了韓柏一眼,但又是大感興奮。
  朱元璋失笑道:「都怪朕賜了你忠勤兩字,壞了名,范兄沒了你這好拍檔怎行,單玉如愛怎麼想便由她吧:只要拿到名單,還怕她飛到天上去不成?」
  再正容道:「無論如何,朕希望那份名單在太陽東出之前,能擺到朕的桌上來.」龐斑笑罷森然道:「不計浪翻雲,龐某從未遇過一個比活佛更厲害的對手。活佛得法後竟可忘法,龐某怎殺得死你?正如活佛亦無能殺死本人,因為我們都各自在自己的領域達到了峰巔之境,誰也奈何不了誰。活佛憑的是禪法,本人憑的是武道,同樣地達到了天人之界。」
  鷹緣訝道:「龐兄的智能確達到了洞悉無遺的境界,我和你就似河水不犯井水,不似你和浪翻雲,必須分出生死勝負。」
  接著低頭凝視流水,好一會後,像徹底忘記了剛才所有對話般靜若止水地道:「明天我會回去布達拉官,龐兄珍重了:鷹緣會耐心靜候你們的戰果。」
  龐斑的反應亦是奇怪,絲毫不以為意,長身而起,負手淡然自若道:「鷹兄路途小心!」哈哈一笑,飄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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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死決戰

  「發地多奇,千雲非一狀。」
  明孝陵位於獨龍阜下,該山北依鍾山主峰,聳峙傲立,泉壑幽深,雲靄山色,朝夕多變,故被朱元璋選作皇室埋骨的風水寶地。
  當年朱元璋登基不久,為覓最佳墓址,近臣裡包括虛若無在內,均不約而回揀了此地。於是動工造陵,把原址的開善寺及所有民居遷往別處,全部工程歷時三十年之久。
  馬皇后去世後被葬於此,謚號孝慈,從此陵墓被稱作孝陵。
  稍後允之父朱標「病逝」,葬於孝陵之東,稱為東陵。
  朱標臨死前曾向朱元璋透露是因練服丹丸誤用藥物出事,當時朱元璋曾追問何人誘他服用丹藥,朱標搖頭含淚不答,至死亦沒有露是何人。朱元璋事後亦查不獲。所以當韓柏指出恭夫人有問題時,前事湧上心頭,朱元璋早信了韓柏大半。
  有了目標後,朱元璋派人一查,立即發覺恭夫人和允身旁所有內侍宮娥、保鏢,均為近十年間換人,擺明乃天命教的安排,至此更深信恭夫人母子有問題才有召燕王入京,準備廢允立燕王之舉。
  宮廷的鬥爭,到了白熱化的關鍵時刻。
  風行烈策馬來到陵城起點虛的落馬坊,守陵的領軍早得鬼王府通知,並不攔阻,他接過馬兒,讓他進入通往陵寢的神道。
  雖說由鬼王府打了招呼,但還須朱元璋在背後點頭,決戰才得以在這大明的聖地進行。朱元璋本亦不是那麼好商量,但卻為著三件事至少暫時改變了對鬼王和韓柏等的態度。
  第一個原因就是他愈來愈覺得韓柏是他的福將;其次就是受到秦夢瑤的影響,那有點像言靜庵親臨的味兒;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韓柏向他揭露了單玉如、恭夫人和允的關係。
  所以他才肯放怒蛟幫和一眾婦孺離京。
  風行烈扛著丈二紅槍,經過三拱門式的大金門入口,越碑亭,過御河橋,踏上通往寢平坦寬闊,名著天下的孝陵神道。
  風行烈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
  他還是首次見到這麼莊嚴肅穆的康莊大道。
  神道兩側,自東向西依次排列著獅、獬、駱駝、象、麒麟和馬六種石雕巨獸,各有兩對四座,共十二對二十四座,造型生動,栩栩如生,使風行烈像來到了傳說的仙界。
  在淡淡的月照下,眾石獸或蹲或立,不畏風霜雨雪。
  神道顯是剛給人打掃過,地上不見積雪。
  風行烈把一切雜念排出思域之外,包括了亡妾之恨,立時一念不起,胸懷開闊,只覺自己成為了宇宙的核心,上下八方的天地,古往今來流逝不休的時間,全以己身作為中心延展開去。蒼穹盡在懷裡。
  一股豪氣狂湧心頭,風行烈仰天一陣長笑大喝道:「年憐丹:有種的給風某滾出來!」戚長征躍入鼓樓旁的大廣場裡,月色使這銀白色的世界蒙上孤清淒美的面紗。
  雄偉的鼓樓,則若一頭蟄伏了千萬年,仍不準備行動的龐然巨獸。
  鷹飛的笑聲劃破夜空,由鼓樓上傳下來道:「戚兄真是守信之人,請這邊來!」戚長征仰望鼓樓,只見鷹飛坐在鼓樓之頂:黑暗裡一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卻感到他有種懶洋洋的輕鬆意態,心中大感懍然。表面卻毫不在乎地道:「鷹兄始終不脫卑鄙小人本色,居高臨下,不過戚某豈會害怕,讓你一點又如何呢?」
  鷹飛哈哈一笑道:「戚兄誤會了,就沖在柔晶臉上,戚兄未站穩陣腳前,鷹某決不搶先出手,免得戚兄做了鬼都冤魂不散,弄得鼓樓以後要夜夜鬼哭。」
  兩人怨恨甚深,所以未動手先來一番槍舌劍,當然亦是要激起對方怒火,致心浮氣躁,恨火遮了眼睛、蒙了理智。
  戚長征在極微細難尋的蛛絲馬跡裡,觀察出鷹飛功力修為深進了一層,不像以前般浮佻急躁,當然那只是憑感覺得來。登時收起輕敵之心,微微一笑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鷹兄多行不義,身負無數淫孽,哈:你說柔晶會保佑我還是你呢?」
  鬼神之說,深入人心,戚長征由這方面入手,挫折鷹飛的信心和銳氣。
  鷹飛果然微一錯愕,因為怎麼想水柔晶在天之靈也確不會佑他。
  戚長征哈哈一笑,不容他出言反駁,道:「你最好移到一旁,以示言行合一,好讓戚大爺上來為被你害死的所有冤魂索命。」
  鷹飛想起只是為他自殺而死的女子已不知有多少人,心頭一陣不舒服,勉強收攝心神,哂道:「這上面地方這麼大,何處容不下你區區一個戚長征,膽怯的就乾脆不要上來好了!」霍地躍起,拔出斷魂雙鉤,擺開架勢,虎視著下方廣場上的戚長征。
  戚長征見他氣勢強大,穩如山嶽,確有無懈可擊之姿,心中暗讚,口上卻絲毫不讓道:「都說你是卑鄙小人,還不肯承認嗎,若還不滾下來受死,老戚立即回家睡覺。」
  鷹飛雖不住提醒自己冷靜,仍差點氣炸了肺,知道對方看準自己因一直奈何不了他,最近又被韓柏挫敗,實比任何人更要殺死戚長征來挽回頹勢,重振威名和信心,所以才強扮作毫不在乎這場決戰。
  眼中凶光連閃,沉聲道:「戚兄若要臨陣退縮,那就恕鷹某不送了。」
  戚長征心中暗笑,知道一番言詞,已把鷹飛激回了以前那輕浮樣子,一聲長笑,反手拔出背上天兵寶刀,以右手拿著,寶刀閃爍生輝,反映著天上的月色,隨便一站,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的威勢和出於自然的悍勇氣質,陣陣強大無倫的殺氣,連遠在樓頂的鷹飛亦可感到。
  戚長征精神晉入晴空萬里的境界,一聲暴喝,炮彈般往鷹飛立足處射去。
  鷹飛確是想把戚長征騙上來,然後猛下殺手,把他擊斃。那知戚長征太瞭解他了,竟不怕中計,還趁自己動氣的剎那發動攻勢,心知不妙,忙收攝心神,貫注在敵手身上,斷魂雙鉤全力擊出。
  「叮噹」一聲,這對仇深似海的年輕高手,終開始了只有一人能生離現場至死方休的決戰。
  神道盡處,人影一閃,堪稱魔王有餘的年憐丹手持玄鐵重劍,橫在胸前,冷然帶著點不屑的意味,傲視這比自己年紀少了一大截的青年高手。
  他的眼神如有實質地緊罩敵手,銳利得似看穿看透了風行烈的五臟六腑。
  風行烈當然及不上他的老練深沉,可是卻多了對方沒有的浩然之氣。
  兩人對峙了一會,無隙不入地找尋對方內外所有疏忽和破綻,那怕是剎那的分心,敵方亦可乘虛而入,直至對方濺血而亡。
  兩人是如此專注,氣勢有增無減,殺氣瀰漫在整條神道上。
  驀地年憐丹前跨一步,玄鐵重劍由橫擺變成直指,強大和森寒徹骨的劍氣朝風行烈狂湧而來。
  風行烈知道對方憑著多了數十年修為,氣勢實勝自己一籌,但心中卻沒有絲毫驚懼,想到的只是恩師當日決戰龐斑的慘烈情景,心中湧起沖天豪氣,就像馳騁沙場,殺於千軍萬馬之間的壯烈情懷,一聲長嘯,離地而起,疾若閃電般往年憐丹掠去。
  年憐丹心中大懍,想不到對手不但絲毫不給自己的氣勢壓倒,還如有神助般增長了氣勢,發動主攻。
  那敢疏忽,玄鐵重劍幻起萬千劍影,組成銅牆鐵壁般滴水難入的劍網。
  風行烈匯聚體內的三氣,不但在經脈間若長河般竄動,供應著所有需求,還首次與心靈結合起來,使他的糈神容容易易便全集中在對手身上。
  他生出洞透無遺的超凡感覺。
  一切事物十倍百陪地清晰起來,不但對手所有微不可察的動作瞞不過他,連毛孔的收縮擴張,眼內精光的變化,體內真氣的運作,亦一一反映在他有若明鏡的心靈上。
  這種感覺還是首次出現。
  信心倏地加倍增長,手中丈二紅槍化作萬千槍影,每一槍都直指對力的空隙和弱點o年憐丹忽然驚覺隨著對方的迫近和槍勢的暗示,使自己守得無懈可擊的劍網,忽地變得漏洞處處,嚇了一大跳,連忙變招,劍網收回復成一劍,再化作長虹,往對方直擊過去,實行以拙制巧。
  就在他變招的剎那,風行烈氣勢陡增,蓋過了他,丈二紅槍風雷迸發,先略住回收,才向年憐丹電射而去。
  身在局內的年憐丹魂飛魄散,怎也想不到風行烈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厲害了這麼多,竟能在這種氣勢相迫的情況下,把長槍回收少許,累自己錯估了對方的速度。
  不過要怪也怪自己,若非他的重劍由巧化拙時,氣勢減弱了少許,對方便不能藉那些微壓力上的減輕,施出這麼渾若天成的絕世槍法。
  就在此刻,他感覺到風行烈變成了第二個厲若海,甚或尤有過之。
  想歸想,他能與裡赤媚、紅日法王齊名域外,豈是易與,立即拋開一切,排除萬念,身劍合一,化作一道精芒,間不容髮地一劍電封在風行烈的槍尖上。
  立時心中大喜,暗忖任你這小子槍法如何進步,總敵不過老子七十多年的功力吧!
  風行烈一聲狂喝,在槍劍交擊時,體內三氣分作三重,化成滔天巨浪,剎那間三波真氣全送入對方劍內去。
  「轟!」一聲勁氣交接的巨響,兩人同時踉蹌倒退。
  分別在年憐丹退到一半時,再全身劇震,到退定時更打了個寒噤,心顫神搖。
  原來風行烈體內三氣,分別來自厲若海、龐斑和鷹緣這三個宇內最頂尖的人物,雖與風行烈本身真氣結合,但性質上仍是迥然不同,第一重厲若海無堅不摧的霸道真氣,已使年憐丹竭盡全力才能成功化解,那佔得到第二重真氣竟可變得陰渺難測,登時吃了小虧,幸好他功力深厚,憑著體內真氣勉強把對方第二重攻擊導引入腳下泥地內,可是第三重真氣卻是無形無影,進侵入精神,登時整個人飄飄蕩蕩,說不出的心顫魂搖,難受得要命,大腦似若不再聽他的指揮,鬥志大減。
  自三氣匯體以來,風行烈還是首次成功以其特性來對付敵人,竟一擊奏效。
  風行烈的心神更是靈明透淨,一聲長嘯,以寒敵膽,倏地搶前,丈二紅槍彈上夜空,化作萬千鑽動的槍蛇,才蓋頭撲瞼地往年憐丹罩去。
  年憐丹不愧一代宗師,猛提一口真氣,腦筋立即回復清明,但內心的驚懼卻是有增無減,他這次主動約戰風行烈,靠的是較對方優勝的功力,假若在這方面壓不下風行烈,就只能憑劍招來對付創自厲若海這武學天才,宇內最可怕的槍法了。
  對此他實在沒有半點把握。
  年憐丹手中重劍倏然雷射,竟化重為輕,在虛空中劃過靈逸的線軌,破入漫天蓋下的槍影裡。
  他同時運起制人心神的「花魂障法」,雙目奇光大盛,只要與對力目光交觸,便可侵入對方心神裡,假設對方神智略為迷惘,他的重鐵劍立可教對方人頭落地。
  「叮叮!」劍槍撞擊聲連串響起。
  風行烈雙目神光湛然,在激烈的交戰中,目光仍緊攫著對手的眼神不放。
  這種精神的交手絕不可稍有退讓,任何怯場或退縮,均會招來殺身之禍,連瞬眼亦會立即敗亡。
  年憐丹心中竊喜,暗忖老子才不信你鬥得過我能攝人心魂的魔眼。
  風行烈殺得性起,一聲清喝,離地躍起,施出厲若海燎原槍法三十擊中最凌厲的殺著「威凌天下」。
  年憐丹只見頭上槍影翻騰滾動,氣勁嗤嗤,大駭下施出渾身解數,一劍劈在槍頭處,雖破去這一招,人卻被迫退了兩步。
  豈知風行烈一個翻身,又彈上半空,照搬無誤又是一招威凌天下。
  年憐丹心中暗笑,小子你這不是找死,用老招式,待老子把你收拾。
  那知眼前槍影處處,全無破綻,無奈下重施故技,仍以剛才那招化解。
  這次卻連退三步。
  原來風行烈槍內三波性質完全不同的真氣送來,使他應付得非常吃力,不過因早有防備,不像先前般立即吃虧。
  風行烈並不讓他有喘息之機,把威凌天下連續施展,便迫年憐丹拚了一招又一招,每次均多退一步。
  兩旁的石獸由原本代表帝皇的獅子,變成了象徵疆域廣闊的駱駝,然後是四靈之首的麒麟,再是喻意武功昌盛、南征北討的戰馬,跟著是羊頭牛尾,頂生獨角的獬獸,當年憐丹退至體積最龐大的巨象間時,風行烈接連施出了七次威凌天下,年憐丹仍無法有破解的招數。風行烈卻是愈戰愈勇,信心不住增強。
  此消彼長,年憐丹泛起了對燎原槍法的恐懼和對敵手奇異真氣的怯意。
  「噹!」的一聲脆響。
  年憐丹血氣翻騰,頭痛欲裂,踉蹌退出神道盡頭以白玉雕成龍紋望柱的華表外去。
  神道至此已盡,突然改為南北走向。
  此路又是另一番景象,兩旁松柏相掩,四對石翁仲背靠松林,恭謹肅立,默然看著這對正作生死決戰的敵手。
  年憐丹腳一點地,橫退人去,剎那間越過石翁仲,來到身披甲冑,手執金吾,高達兩丈的石神將之間,才勉強擺開門戶。
  風行烈雙目神光電射,疾掠而來,忽然丈二紅槍消失不見,到了身後。
  年憐丹此時神馳意散,見到對方使出曾令自己受傷的無槍勢,更是無心戀戰。
  他本有幾著能在任何惡劣形勢下保命逃生的救命絕招,問題在風行烈凌厲的眼神,竟似能把他腦內思想掏得一乾二淨,一時間腦內空空白白,竟動不起任何念頭。
  就在這刻,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因為對方竟在精神比拚上勝過了他,遙制著他的心神。
  他錯在開始時過於輕敵,所以一旦在內力上猝不及防地吃了喑虧,便如長堤破開了缺口,終至全面崩潰之局。
  丈二紅槍由風行烈左腰側吐出,貫胸射來。
  年憐丹勉強運劍,眼看可劈中對方紅槍,忽然間胸口一涼,紅槍已縮了回去。
  風行烈返到十步開外,紅槍收到背後,仰望夜空,一聲長嘯。
  年憐丹腦海現出白素香被他硬生生踢斃的情景,不能置信地俯首看著胸前狂湧而出的鮮血,然後是一陣椎心劇痛。
  「蓬!」的一聲,這一代凶魔,仰跌地上,立斃當場。
  兩旁石像,默默為這戰果作出了見證。
  風行烈得報愛妾大仇,既是舒心又是悲淒。
  人死不能復生。
  這卻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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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戰略取勝

  鷹飛斷魂雙鉤先後揮擊勾扯天兵寶刀上,才勉強抵住戚長征這趁著自己氣勢減弱,蓄銳而來的一刀,卻無法把他迫回鼓樓之下。
  戚長征哈哈一笑,借勢升上鷹飛頭頂的上空,哂道:「鷹兄為何手軟腳軟,不是曾有分假扮薛明玉去壞人家女兒清白吧?」
  鷹飛連生氣都不敢,冷哼一聲,手上雙鉤舞出一片光影,抵著戚長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長征一個倒翻,落到樓頂處,站得四平八穩,沈雄似山嶽。
  鷹飛一陣氣,非是因對方終能成功登上樓頂來,而是生出自責的情緒。
  龐斑沒有說錯,這段到中原的日子,實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歷練修行的階程,而他卻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緒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長征突飛猛進,假若他能拋開男女私慾,對戚長征又何懼之有。
  想到這裡,他立下洗心革面的決定,並生出逃走之念。
  戚長征立生感應,雙目神光緊罩著他,微笑道:「淫賊:想不顧羞恥逃命嗎?」
  鷹飛特別受不得戚長征的嘲諷,無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頭,收攝心神,雙鉤配合著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臉往戚長征揮打過去。
  雖似同時進擊,但雙鉤仍有先後和位置的分別,先以左鉤擾敵雙目,另一劃向對方咽喉的鉤才是殺著和變化。
  戚長征微往前傾,疾快無倫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鉤彎外檔處。
  鷹飛竟被他劈得整個人滑下回到原處,另一鉤自然失去出手的機會。
  「嗆!」的一聲清越激揚的交擊聲,響徹鼓樓之上,餘音,縈繞耳際。
  鷹飛立時汗流浹背,試出戚長征不但內力大進,而且這一刀有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無痕跡。
  他雙鉤甲變化了幾次,仍避不過對方這一刀。
  銳氣再次被挫。
  戚長征其實亦被他斷魂鉤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麻,難以乘勝追擊,不過他來前早擬好了策略,就是要憑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干羅之死而生的情,化悲憤為力量,造成強大無匹的氣勢,壓倒對方。
  這時他不住催發刀氣,不讓敵手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鷹飛一邊抵擋著他的刀氣,同時亦知難以在氣勢上勝過對方,唯有全神找尋對手的弱點,好扳平下風之局。
  兩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縫隙,那時一招半式,足可分出勝負。這種對峙,反對戚長征大是不利,剛才他運用種種心理和實質的戰略,佔到先機,可是氣勢愈強,愈難持久,尤其雙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間,只要戚長征氣勢稍減,鷹飛立可爭回主動。戚長征知道在眼前形勢下,鷹飛絕不會主動攻擊,一聲狂喝,天兵寶刀化作長虹,畫向鷹飛。
  鷹飛長嘯一聲,雙鉤在空中劃出兩圈電芒。
  天兵寶刀變化了三次,最後仍擊在兩圈厲芒上。
  戚長征想不到鷹飛在這等劣勢,竟能使出這麼情妙的鉤法,便被迫退了兩步。
  鷹飛哈哈一笑,精神大振,雙鉤或前或後,變幻無方,一招緊接一招,若長江大河般往敵人展開反攻。
  這回輪到戚長征落在下風,雖是天兵寶刀連揮,抵著了對方雙鉤,可是鷹飛得此良機,豈肯放過,施出壓箱底的本領,雙鉤奔雷疾電般連環疾攻,極盡詭奇變幻之能事,其中沒有絲毫間隙,確有令人魂斷的威力。
  戚長征沈著應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這形勢其實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剛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進攻,可是由於他功力與鷹飛相差不遠,在這種困獸之鬥下,鷹飛必然不顧生死,加以反撲,那時縱可殺死對方,自己亦不能佔到多大便宜,所以才給鷹飛一個反攻的機會,不但可使對方生出僥倖之心,還可使對方盡銳氣。
  當然這種戰略亦是無比凶險,一下失著,立成敗亡慘局。
  但他卻充滿信心和把握,因為他早看透鷹飛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遠比別人的重要。
  而他另一項優勢,就是鼓樓的特別形勢。
  鷹飛愈戰愈勇,使出平生絕學,雙鉤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離對方大脈要穴。
  他胸中墳滿殺機,只要能如此繼續下去,終有取對方小命的可乘之機。
  兵刃交觸聲不絕於耳。
  戚長征這時越過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
  鷹飛更是意氣風發,居高臨下,雙鉤使得愈是凶毒。
  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絲破綻,立遭橫當地的厄運。
  戚長征在這等劣勢下,氣勢仍沒有分毫萎縮的情況,反表現出驚人的韌力和強大絕倫的反擊力量。
  戚長征忽地叫了一聲,似是忘了身後乃簷沿外的虛空般,仰後掉下去。
  鷹飛不虞有詐,事實上他千辛萬苦才佔到上風,怎肯讓對力有喘息躲閃之機,想也不想,電撲而下。
  這時戚長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樓的平台上,足尖點地彈了起來,朝頭下腳上的鷹飛迎去。
  鷹飛早猜到他有此一著,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勢下撲,對方是由下上衝,強弱之勢,不言可知,一鉤劃向對方耳際,另一鉤護著面門。
  戚長征眼中射出無比堅決的神色,竟不理雙鉤的側擊。全力一刀砍上,電刺鷹飛面門。鷹飛怎肯陪他同歸於盡,自己雖護著面門,可是大家功力相若,自己的力道卻有一半分到另一鉤去,萬萬擋不住他這拚死進擊的一刀,大喝一聲,雙鉤交叉起來,擋了他這一刀。
  鷹飛給震得來翻開去。
  戚長征亦手臂麻,氣血翻騰,跌往地面。
  鷹飛落地時,戚長征就地翻滾,到了十多步外,才借腰力彈起。
  兩人分站城樓兩端,再成對峙之局。
  剛才毫無花巧的硬拚,使兩人均氣血翻騰,急急調息,希望能盡早回復元氣。
  一個長刀欲吐,一個雙鉤作勢,兩人間殺氣漫漫,暗勁激湯。
  巨鼓懸在鼓樓正中處,似在欣賞著兩人的決戰。
  鷹飛雙鉤一上一下,遙罩著對方的面門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樣了?笑不出來吧!」戚長征嘴角逸出一絲詭的笑意,狠狠盯著鷹飛。
  飛眼光落到他左肩處,只見鮮血不住滲出,恍然道:「鷹某還以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來是舊傷未癒,看來柔晶或雖到了天上,卻沒有保佑你的能力。」由心中暗悔,剛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說不定已取勝了。
  戚長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傷處必會迸裂流血,事實上他亦是故意讓此事發生,假若孟青青在場,必會提醍鷹飛那只是皮肉之傷。
  這正是戚長征另一個策略。
  縱是輕傷,但假若他一上場便以左手刀應戰,必因流血過多而失去作戰能力,現在卻只是表面騙人,實際上全無影響。
  鷹飛欺他剛才以單刀對他雙鉤,真氣的回復不及他迅快,大喝一聲,雙鉤全力擊出。
  戚長征刀彈半空,失似毫無意義地往側一揮,然後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來啊:你索命的時間到了!」刀光倏閃,驚雷掣電的往雙鉤捲去。
  鷹飛吃了一驚,交手至今,他一直防著對方寶刀改交左手,偏是這刻防備之心盡去,所有招數均針對敵人右手刃而設時,戚長征竟改以左手刃迎戰。
  心中一亂,「轟!」的一聲巨響,由樓內傳入耳中。
  原來剛才戚長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揮,發出一道刀風,敲響了高懸的大鼓。
  鷹飛聽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驀地鼓聲傳入耳際,猝不及防下被轟得魂飛魄散,竟失了方寸。倉卒下運鉤擋格,同時急退。
  嗆的一聲,右鉤竟吃不住戚長征沉雄的力道,便生生給擊得脫手飛往樓外。
  鷹飛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拚命封擋和後退。
  戚長征顯出他悍勇無倫的本性,暴喝連連,天兵寶刀上下翻騰,步步進迫,到了第十刀時,天兵寶刀湯開敵鉤,溯胸而入。
  鷹飛發出死前的狂嘶,帶著一蓬鮮血,飛跌下城樓去。
  戚長征來到台沿處,俯視著伏下面廣場的鷹飛,淚流滿臉,仰天悲嘯。
  他從未試過這麼用心去殺死一個人。
  韓柏、虛夜月無精打的隨著范良極來到前殿處,韓柏怨道:「死老兒根木不該答應這絕無可能辦到的事,金陵城這麼大,到那裡去找這樣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單?」
  虛夜月亦怨道:「現在一點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掛著阿爹,還有長征和行烈那兩個傢伙,誰還有與趣去偷東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東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嚴無懼這時聽過朱元璋的指示後,追出來尋他們,道:「皇上吩咐,廠衛方面會動員所有力量來協助范兄。」
  范良極成竹在胸道:「千萬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東西,范某以後還有臉見人嗎?而且你們廠衛裡都不知潛伏了多少單玉如的徒子徒孫、徒婆徒女,還是免了。」
  嚴無懼聽得臉色數變,乘機走了。
  范良極追了上去,在門前截住他,細語一番後,才得意洋洋走了回來,見到兩人毫無信心地乾瞪著他,不悅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會有第二次的了。」
  虛夜月發起小姐脾氣,腰嗔道:「你這糊塗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單在那裡嗎?」
  范良極把兩人領到一角,故作神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兩處,一是皇宮之內,另一處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還是後一處居多,為的是皇宮雖大,卻不是收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這些紀錄和查閱只應在皇宮外進行,難道天命教的人買了十斤臘肉,都要到皇宮來登記嗎?」
  韓柏道:「那不若通知皇上,叫他派大軍把那處查封了仔細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嗎?」伸手著他肩頭道:「你這麼賣命,都是為了貪那個盤龍杯吧: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須費舌說服我和月兒陪你去送死了,說不定單玉如溜回那裡去了,再加上個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們去都是白賠。」
  虛夜月心念父親安危,連忙附和。
  范良極眼珠一轉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說。」
  兩人大喜。
  范良極取出面罩,笠在韓柏頭上道:「你受了重傷便要重傷到底,我已教嚴小子設法為你掩飾了。」
  韓柏和虛夜月面面相覷,知道若要令范良極打消偷名單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陽改由西方升起才行。
  憐秀秀感到一隻手溫柔地撫著自己的臉頰,那動人的感覺使她心顫神搖,低吟一聲:「噢:翻雲!」龐斑的聲音在旁響起道:「浪翻雲剛離開了!」憐秀秀嬌軀劇震,睜眼坐了起來。
  龐斑坐在床沿處,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含笑看著她,還伸手牽被蓋上她只穿罩衣的美麗肉體,神情欣悅。
  憐秀秀劇烈地呼吸了幾口氣,不能置信地看著這無論氣概風度均比得上浪翻雲的男子,顫聲道:「龐先生……」
  龐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上,柔聲道:「不要說話,龐某多看你兩眼便要走了。」
  憐秀秀心頭一陣激動,在這剎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這第一個俘虜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飽餐她動人的秀色。然後是浪翻雲浮上她的心田。
  龐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上,使她感到銷魂蝕骨的指頭。
  龐斑亦如浪翻雲般,渾體帶著奇異的力量,不要說身體的接觸,只是靠近他們,整個心神都要搖蕩得難以自持。
  龐斑站了起來,往窗台走去。
  憐秀秀驚呼道:「你要走了!」龐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拋殘歌舞種愁根。」
  憐秀秀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棉被掉下,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罩衣把優雅的線條表露無遺。
  這句詩文是憐秀秀上京前,留贈給龐斑的,以示自己對他的愛意,不過今天的她心內卻多了個浪翻雲。
  龐斑轉過身來,啞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龐某勝還是浪翻雲勝?」
  憐秀秀眼中射出淒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殘忍,偏要問這麼一個問題?」龐斑眼中精光一閃,點頭道:「答得好!」憐秀秀有點撒嬌地道:「人家根本沒有答過。」龐斑含笑搖頭,油然道:「小姐早答了。」
  倏地來到床邊,把她按回床內。
  憐秀秀心頭一陣漠糊,暗忖假若他要佔有自己,怎辦才好呢?自己竟全無半點抗拒心意。
  龐斑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為她牽被蓋好,輕輕道:「多麼希望能再聽到秀秀天下無雙的箏技呢!」憐秀秀忽感有異,睜眼時龐斑早消失不見。就像剛作了場夢一般。
  心中同時強烈地想著浪翻雲。
  他還會回來嗎?
  不捨望往艙窗外,只見月照之下,碧波,水光帆影,如詩如畫,極是寧謐恬美。禁不住滌慮忘俗,豁然開朗。
  本在床上盤膝靜坐的谷凝清走下床,來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懷裡。
  不捨笑道:「你還未做完功課呢。」
  谷凝清道:「人家掛著行烈和年憐丹的決戰,那能專心得起來呢?」
  不捨低聲問道:「清妹還在怪為夫嗎?」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頭上,搖頭道:「怎會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對付這奸賊,必然有道理。」
  不捨苦笑道:「假設不讓行烈去面對強敵,他怎能繼厲若海後成為不世高手,現在的年輕人都很厲害,像韓柏和戚長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谷凝清歎道:「唉:我今晚怎睡得著呢?」
  不捨柔聲道:「今晚誰也要睡不著。」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們走嗎?」
  不捨搖頭道:「現在朱元璋對燕王態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幫與燕王定下密協議,朱元璋再無心亦無暇對付怒蛟幫,問題出在單玉如身上,她部署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來了個殲滅怒蛟幫的良機,怎肯放過。」
  頓了頓再道:「經此京師一鬧,怒蛟幫威名更盛,若單玉如透過允,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幫和燕王便成了她僅餘的兩根眼中刺,任何一方都會成為禍患,因為他們都有彙集所有反對勢力的能力和聲望,只要想到這點,可肯定單玉如會不擇手段,令我們回不到洞庭湖了。」
  谷凝清色變道:「這五艘船載滿毫無抵抗能力的婦人孺子,怎辦才好呢?」
  不捨道:「這就是為夫肯隨隊離京的理由。」
  話猶未已,警示的號角嘟嘟響起,傳遍大江。
  敵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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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棋逢敵手

  鬼王虛若無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偉的酒樓「石城樓」之頂,俯視著由他一手策畫出來的大都會。
  此樓乃遵朱元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樓之一,用以接待四方來客,並供功臣、貴戚、官員、文人雅士消遣享樂,以慶昇平,樓內有官妓相陪,絃管歌舞,晝夜不歇。樓高三層,房宇寬敞、雕樑畫棟,壯麗宏偉。
  面對月照下的金陵,虛若無心生感歎,前塵舊事,湧上心頭。
  說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實因燕王而起,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為何朱元璋捨燕王而取允作繼承者的了。
  原因是燕王有一半是蒙人血統。
  這是宮廷的大密。
  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來的蒙族美女,入宮為妃,因未足月而生下朱棣,被朱元璋處以「鐵裙」慘刑,殘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雖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朱元璋對他仍是疑忌甚深。
  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後亦有著殺母的恨怨。所以虛若無並沒有因此點責怪燕王。
  若非為形勢所追,朱元璋絕不會傳位燕王。
  說到底,還是要怪朱元璋好色。
  想到這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裡赤媚那柔韌得像沒有人氣的悅耳聲音在後方響起道:「虛兄為何心事重重,長嗟短歎呢?」
  虛若無沒有回頭,欲說還休,再歎了一口氣後,苦笑道:「人生就像片時春夢,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場夢有什麼意義,只知隨夢隨緣,至死方休,想虛某與裡兄三十年前一戰後,這刻又再碰頭,更增人生自尋煩惱的感覺。」
  裡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來,凝望著這明朝的偉大都會,苦笑道:「虛兄之言,令裡某亦生感觸。」
  忽地擊膝歌道:「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歌聲荒涼悲壯,充滿著沈鬱難抒的情懷。
  虛若無訝道:「三十年了,想不到裡兄仍忘懷不了大元逝去了的歲月:難道不知世事變遷,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轉眼間亦會煙消雲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過境遷,變成清淚泣血,空餘遺恨!」裡赤媚哈哈一笑道:「虛兄見笑了,不過這話若在今早對裡某說出來,裡某可能仍聽不入耳,但自知單玉如的事後,裡某早心淡了。唉:夢隨風萬里,裡某的夢醒了,卻是不勝哀戚,因為醒來才知道只是一場春夢。」
  虛若無失聲道:「裡兄莫要對我們的決戰亦心灰意冷才好!」裡赤媚哈哈一笑道:「虛兄放心,撇開國仇不談,只是殺師之仇,今晚裡某定要與虛兄分出生死。」
  虛若無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長夢多,趁這明月當頭的時刻,來:我們玩他兩手。」閃了閃,在對面一座樓房瓦脊出現。
  裡赤媚微微一笑,飄身而起,忽然間現身鬼王旁十步許處的屋背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擊去。
  鬼王虛若無仰天一笑道:「幸好裡兄大有長進,否則今晚將會非常掃興。」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單掌準確無誤地劈在敵手迅快無倫的一拳上。
  「蓬!」的一聲,兩人一齊往後飄退。
  裡赤媚掠往兩丈外的虛空處,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後颼的一聲,筆直掠回來,往鬼王迫去。
  虛若無全身衣服無風自動,衣袂飄飛,緩緩落在另一莊院的小樓之上。
  裡赤媚正疾掠而來,左後方是秦淮河不夜天閃爍璀璨的燈火。
  鬼王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緊盯著裡赤媚的來臨。
  天魅凝陰最厲害的地方在於速度。
  那並非只是比別人快上一點那麼簡單,而是內藏著玄妙的至理。
  若換了稍次一級的高手,亦發覺不出裡赤媚疾掠過來那身法暗藏著的精義。
  敵手雖似是筆直掠來,但鬼王卻看出對方其實不但速度忽快忽慢,連方向亦不定,似進若退,像閃往左,又若移往右,教人完全沒法捉摸他的位置。
  高手對壘,何容判斷失誤。
  由此可見裡赤媚的天魅凝陰厲害至何等程度。
  鬼王虛若無一聲讚歎,平淡無奇的隔空一掌印去。
  手掌推至一半,一陣龍吟虎嘯似的風聲,隨掌而生,同時勁風狂起,波洶浪湧般往裡赤媚捲去。
  週遭忽地變得灼熱無比。
  這是鬼王著名的「鬼火十三拍」,每一掌都似把地獄內所有鬼火都引了出來。
  裡赤媚早嘗過鬼火的滋味,連衣服都可破燃著,叫了聲「來得好」,忽陀螺般急旋起來。
  灼熱的掌風全給他快至身形難辦的急轉帶起的勁旋卸往四外。倏忽間他欺入鬼王懷裡,左肘往鬼王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
  鬼王虛若無微微一笑,側身以肩頭化去了他一肘。接著兩人在電光石火間,手、足、肩、臂、肘、膝、頭交擊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險處間不容髮,而他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裡赤媚忽飄飛往後,落到另一房舍之上,連元調息。
  這種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內功,亦不得不爭取調元的機會。
  虛若無比他好不了多少,裡赤媚的速度太快了,迫得他落在守勢。他本以為鬼火十三拍這遙距攻擊的霸道掌法,在未使完前足可把裡赤媚擋在遠處,那知對方一下奧妙的旋身,竟將鬼火十三拍破去,猝不及防下給對方貼身強攻,剛才只要裡赤媚再堅持多一會,他說不定要落敗身亡。
  裡赤媚已氣息復元,卻不知虛若無情況如何,從容道:「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
  原來鬼王中了他一招。
  虛若無點頭讚道:「相當不錯,看來虛某今晚若沒有些新款式待客,定難活著回去見我的乖女兒了。」
  剛才之失,使他知道裡赤媚針對他往日的種種絕技下了一番苦功,想到了破法:所以若他以對方熟知的招式應戰,必敗無疑,故有此語。
  裡赤媚正要答話,鬼王虛若無出現在前方虛空處,緩緩一掌拍來。
  以裡赤媚深沉的城府,亦要吃了一驚,原來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掌,隱含著一種由四方八面壓過來的龐大壓力,非是集中於一點。而那種壓力不但既陰且柔,綿綿不絕,且具有強韌的黏性,如此奇功,裡赤媚還是初次遇上。
  裡赤媚的天魅凝陰竟一時施展不開來。
  倏忽間,兩人老老實實過了十多招。
  虛若無的掌勁越發凌厲,但速度卻一式比一式緩慢,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麼優美悅目,充滿閒逸的姿致。
  驀地裡赤媚一聲狂喝,沖天而起,閃了一閃,似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了。
  鬼王虛若無閃電後退,越屋過捨,往南掠過里許之遠,才停了下來。
  裡赤媚卓立對屋瓦脊上,抱拳道:「虛兄令小弟眼界大開,剛才是借飛遁之術療治虛兄那令人魂銷魄蝕的一指,虛兄萬勿誤會小弟意圖逃走。」
  兩人分別中了對方一肩一指,均負了傷。
  語音才落,裡赤媚疾掠而來,還繞著虛若無迅速轉動起來。
  鬼王虛若無閉上眼睛,往側移出一步。
  這一步大有學問,要知無論裡赤媚的身手如何驚人地迅快,終要受屋頂特別的形勢所限,只要鬼王再多移四步,來到瓦面邊沿處,裡赤媚這憑藉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強凝陰真氣,乘隙一招斃敵的策略,勢將無法奏效。
  鬼王忽向剛才移動的相反方向,連跨兩步。
  他的步法隱含易理,每一步均針對敵手移動。
  現在實質上他只從原位移動了一步的距離。
  「颼!」的一聲,鬼王鞭由袖口飛出,抽往裡赤媚。
  裡赤媚身法半點也沒有慢下來,鬼王鞭似是抽在他身上,但鬼王卻知這一鞭抽空了,但他又多移了半步。
  鬼王鞭靈蛇般來出,一時由袖管或腳管鑽出來,又或由襟口飛出,一擊不中,立即縮了回去,教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著由何處攻出。
  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終於出動,令人知道這一戰到了勝敗的關鍵時刻。
  裡赤媚愈轉愈快,不住迎擊,以身體、肩、手、腳等部分,施出各奇奧怪招,應付著神出鬼沒的鬼王鞭。
  鬼王在如此凶險形勢下,仍是那副閒逸瀟的模樣,單只用眼去瞧,誰也不知他正抵受著裡赤媚不斷收窄收緊的壓力網,幾是寸步難移。
  唯一脫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面,落入人家的屋子裡去,不過這等若輸了,因為裡赤媚佔了先機,勢將乘勝追擊,制他於死地方休。
  裡赤媚的速度穩定下來,成功地增至極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機,唯有在兜圈子上出法寶,繞行的方向變化萬千,時近時遠,飄忽不定,只要鬼王一下失神,他即可瓦解鬼王攻守兼備的鞭勢。
  裡赤媚的步法身法,愈縐奇與繁複,但又似輕鬆容易,且若游刀有餘,教人生出無法測度,眼花撩亂,難以抗禦的無奈感覺。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虛若無伸天長嘯,立身處爆起萬千點鞭影,再煙花般往四下擴散。
  原來他竟把外袍和鬼王鞭震碎,往四方八面激射,就像刺把全身尖刺同時射裡赤媚一聲厲叱,便撞入鞭屑布碎網中,同鬼王發動最猛烈的進擊。
  兩道人影乍合倏分。
  旋又再合攏起來,只見拳風掌影,在空中互相爭逐。
  「蓬蓬蓬!」三聲巨響後,兩人斷線風箏般往後飄退,分別移到遙遙相對的兩處瓦脊之上。
  鬼王臉上血色褪盡,嘩的噴出一口鮮血,胸口急速起伏。
  裡赤媚亦強不到那裡去,同一時間吐出鮮血,臉色雖難看,但神情平靜,舉袖拭去嘴角血跡後,哈哈笑道:「真痛快!」鬼王神色回復正常,使人一點都不覺得似受了嚴重內傷,微微一笑道:「勝負未分,尚未夠痛快。」
  裡赤媚臉色亦變回以前的清白,啞然失笑道:「想不到虛兄的好勝心比小弟還強。」
  鬼王苦笑道:「我只是裝個樣兒,若不想同歸於盡,這就是收手時刻了。」
  裡赤媚抱拳恭敬地道:「確是誰也勝不了誰,卻也都討了點便宜。故此戰大可就此作罷,我倆間恩怨一筆勾消,裡某若還有命返回域外虛兄有閒可來探望小弟,裡某必竭誠招待。」
  倏地退往後方屋瓦上,再微微一笑道:「處兄不知是否相信,小弟一向視虛兄唯一知己,只恨各為真主,變成死敵。」接著搖頭笑道:「不過現在一切都看開了,成成敗敗,算什麼一回事?」
  虛若無回禮道:「裡兄珍重:路途小心了。」
  裡赤媚當然知道這回家之途,絕不好走,哈哈一笑閃身沒入遠方的暗黑裡去。
  虛若無滿足地歎了一口氣,亦打道回府去了,只覺無比的輕鬆,什麼事都再不想管了。谷姿仙、谷倩蓮、小玲瓏和寒碧翠齊集鬼王府正門的空地處,苦候愛郎回來,正等得心驚肉跳時,風聲響起。
  四女既驚又喜,翹首以待。
  只見來的是范良極、韓柏和虛夜月,失望得差點哭出來。
  還是谷姿仙冷靜,同韓柏問道:「你不是要與方夜羽決鬥嗎?是否勝負已分?」
  韓柏扯掉頭罩,聳肩道:「差點給老賊頭迫死了,那有時間去打生打死?」
  虛夜月與谷倩蓮最是相知,走過去挽起她手臂,正要安慰她兩句,歌聲由山路處傳過來。
  只聽有人合唱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天下英雄誰敵手……」
  眾人認得是戚長征和風行烈兩人的聲音,歡欣若狂,往山路奔下去。
  只見朦朧月色下,風行烈和戚長征兩人互摟肩頭,喝醉了酒般左搖右擺踏雪而來,後面跟著那兩匹戰馬。
  四女搶前而出,分別投進兩人懷裡,既哭且笑,情景感人至極。
  戚長征摟著寒碧翠,意態豪雄,伸指戳點著韓柏大笑道:「韓小子把方夜羽轟回老家了嗎?」
  韓柏尷尬地道:「我沒有去!」戚長征和風行烈對望一眼,捧腹狂笑起來。
  風行烈喘著氣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范良極皺眉看著戚長征被鮮血染紅了的左肩,不滿道:「老戚你這小子受了傷嗎?」
  戚長征一拍胸口,傲然道:「就憑鷹飛那死鬼?哈……」
  寒碧翠嗔道:「還要逞強,快讓人家看看。」
  風行烈渾體乏力,全賴三女攙著,仍不忘笑道:「不用看了,全靠這舊傷,他才宰得了鷹飛。」
  谷姿仙這才記得問道:「年老賊死了嗎?」
  風行烈正容道:「死了!」三女立時歡喜得跳了起來,旋又淚流滿面,她們一直把悲憤心化作了對牛憐丹的痛恨,現在仇人伏誅,痛恨煙消雲散,只餘無比的惋惜和惆悵。
  韓柏被他們的又喜又悲弄得頭也大了,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虛夜月低垂著頭,顯是心懸鬼王生死,忙把她摟入懷裡。
  范良極打量了風、戚兩人一會便吁出一口氣道:「這就好了,給你兩人一個時辰休息,你們還有任務。」
  兩人的嬌妻們同時一呆,正要不依時,人影一閃,鬼王落到眾人中間。
  韓柏放開虛夜月,讓他衝入乃父懷裡,大喜道:「宰了裡赤媚嗎?」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裡赤媚,當然要問個清楚。
  鬼王一陣咳嗽,搖頭道:「沒有:但他受的傷絕不會比你岳丈輕。」
  虛夜月驚呼一聲,伸手愛憐地摸著鬼王胸口處。
  虛若無笑道:「來:回府再說吧!」范良極不忘提醒風、戚兩人,加強語氣道:「記著:一個時辰後出發,讓我指揮調度一切。」
  韓柏苦笑道:「讓這兩個小子試試你那所謂的指揮和調度也好。」
  范良極瞪他一眼,領先入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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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江水戰

  大江之上,戰雲瀰漫。
  上游半里許處,近五十艘戰艦分前後數排,一字列開,完全攔阻了去路。
  站在指揮台上的凌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均神色平靜,冷冷看著敵艦。
  除三艘水師船外,唯有他們這艘船除貨物外,全是有作戰能力的人員,其佔四艘由不捨、小鬼王和鬼王府高手指揮的船雖亦是戰艦,但因載的都是婦孺 ,不宜投入戰爭去。
  縱是加上三艘水師船,表面看去,敵人的實力確可輕易把他們壓倒。
  兼且敵人在此相迎,又佔了上游順水之利,還定有厲害佈置,不用短兵相接,或已可把他們全數摧毀。
  上官鷹冷哼道:「是黃河幫的船隊。」
  這時左邊的水師船塔樓上的傳訊兵向他們打出信號,表示由他們護後,船隊須立即掉頭逃走。
  敵人勢大,誰能不心存懼意。
  敵陣號角響起,以百計燃燒著柴火的小艇打頭陣,順水往他們直衝過來,敵艦亦開始全速開動,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火艇順水而來,快似奔馬,這時掉頭走也來不及了。而且又怎比得上火艇的速度。
  翟雨時失笑道:「我敢包保岸上有伏兵,否則藍天雲不會這麼苦心要把我們追到岸上去。」眼光掠往兩邊岸旁,只見山嶺起伏,全是荒野難行之地,若藏有弓箭手,只憑箭矢和火攻,將可把他們殺傷殆盡,尤其他們內有這麼多毫無戰鬥力的婦孺。
  凌戰天大喝道:「全速前航,水師艦保護其它船隻。」
  旗號發放出去。
  風聲響起,船上多了不捨夫婦、「小鬼王」荊城冷和七夫人於撫雲。
  這時火艇和他們這艘超前而出的主戰艦,相距不足百丈,距離迅速拉近。
  不捨笑道:「讓貧僧看看怒蛟幫天下無雙的水戰之術。」
  荊城冷道:「城冷恭聽指示!」這兩人均曾參加大明取得天下的大小戰爭,尤其不捨更是身經百戰的悍將,雖陷身如此劣勢,仍亳不驚懼。
  於撫雲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兒,冷淡地凝視著火艇的接近。
  凌戰天大喝道:「箭手準備!」怒蛟幫和鬼王府在船上的戰士合共二百人,其中一半架箭扳弓,瞄準直衝過來的火艇。
  凌戰天再喝道:「放箭!」百多枝箭沖天而起,落往火艇上。
  於撫雲不知他們早有佈置,秀眉蹙了起來,不明白這些箭對火艇可以發揮出什麼作用。「轟隆轟隆!」中箭的火艇紛紛爆炸。
  原來這些箭都包紮了火藥,遇火即,登時把火艇炸沉,沒入水中。不片晌,百多隻火艇全體沉沒,只剩些木片和火油繼續在江面燃燒,但已呈灰飛煙滅之疲態。
  怒蛟幫橫行水道,對付區區百多艘火艇,確是易如反掌。
  巨艦破人火海中,朝敵艦逆流衝去。這些船起航前,均加塗防火藥劑,不懼一般火燒。艦頭的四尊巨型神武火炮,進入了可隨時發射的狀態裡。
  「轟轟轟!」發炮的是敵方戰艦,炮彈紛紛落在前方江面,最近的亦離他們有二十丈之遙。
  此刻雙方距離仍有一百多丈,尚未進入射程裡。
  荊城冷大笑道:「藍天雲膽怯了,讓我們教他們嘗嘗師尊特別設計的神武火炮!」他們昨天忙了整個下午,最重要就是把四門神武大炮運到船上來,這四尊炮由鬼王親自設計和督制,無論威力射裎均遠勝當代一般的火炮。
  一聲令下,四門大炮火光齊閃,發出四下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巨響。
  「轟隆」聲中,四炮有三炮命中目標,對方前排的三艘巨艦木屑飛濺,立即著火焚燒,其中一艦還船桅折斷,立即傾側下沉。
  不捨失笑道:「藍天雲真合作,把船排得這般密密麻麻,不是給我們練靶,還有什麼作用呢?」
  眾人言笑晏晏,那似在兩軍對壘的情況中。
  四門巨炮再響。
  這次全部命中日。
  要命的是對方緊一團,前排的船艦出事,後方的戰艦順流而來,那煞得住衝勢,登時撞到前排艦隻左傾右側。火光熊熊的戰艦群,亂成一團,失去了還擊的力量。
  大火照明了前方,目標更是明顯。
  第三輪炮大發射,炮彈投進了敵隊中間的船艦上。些炮彈內藏鐵片,殺傷力龐大,一般的武林高手亦難以倖免。
  此時他們的戰艦進入了敵炮射程之內,怒蛟幫施展出他們的運舟絕技,航線不住改變,逐漸增速。
  後方的船隊由水師船團團護著,停在江心,婦孺船上均有鬼王府的高手保護,又在大江之中,安全上不成問題。
  「砰!」巨艦便把一艘橫亙江心,正著火焚燒的敵艦撞得傾倒一側,破入敵陣去。
  混亂之中,火箭更雨點般投往遠近的敵艦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反佔了只得一艦的大便宜。
  盾牌高舉,抵擋敵人來箭。
  凌戰天霍地立起,指著前方道:「哈:那不是藍天雲的艦嗎?」
  只見隔了七、八艘敵艦的前方處,一艘特別巨大的樓船級巨艦,在幾艘較小的戰艦掩護下,正掉頭逃走。
  翟雨時連忙下令,火光閃滅中,四枚炮彈劃過濃煙密佈的空際,投往藍天雲的巨艦去。隆然巨響裡,敵方巨艦連中兩炮,冒起熊熊火光。
  不捨一聲長笑,拉著谷凝清的玉手,長笑道:「愚夫婦去了!」大鳥般騰空而起,落到前方敵艦的高桅上,借力飛出,再次落到另一戰艦的船頭處,在敵人撲上來前,又早投往另一艦去。
  於撫雲一言不發,拔出長劍,展開絕世身法,緊追而去,荊城冷怕她有失,慌忙追去。炮口轉而對付其它船艦。
  凌戰天長笑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老子要去活動活動筋骨。」
  大笑聲中,騰身而起。
  巨艦靈活地穿梭於敵陣之中,有若進入了羊群的猛虎。
  誰猜得到他們竟能以區區一舟,把龐大的大船隊擊得潰不成軍,由此亦可知為何以朱元璋的力量,在建國三十年後,仍不能收服怒蛟幫了。
  熊熊火光裡,年憐丹和鷹飛兩人體化作飛灰。
  西域聯軍所有領袖級高手,全體出席這簡單但隆重的葬禮。
  戚長征和風行烈沒有割下兩人首級,可說是留有餘地,亦使他們好過了點。
  「花仙」年憐丹的女人紫紗妃、黃紗妃和方夜羽親自舉火,點燃淋了火油的柴堆。
  濃煙直送往後園的上空。
  眾人均神情肅穆。
  這戰果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特別是風行烈,誰想得到他能殺死名震域外的年憐丹。
  現在裡赤媚身負重傷,龐斑又不會出手,紅日法王返了西藏,他們就算有報復之心,力量也嫌單薄了點。更何況他們現在變成了孤軍。
  失去了藍玉和胡惟庸的照應支接,能否全體退返西域,亦是問題。
  龐斑凝視著烈,淡然道:「有生必有死,他們兩人於公平決戰中喪命,亦當死而瞑目,這事就至此為止,所有恩怨一筆勾消,任何人均不准存有報復之念。」
  裡赤媚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屢次欲殺戚長征、風行烈和韓柏三個小子不果,最後反造就了三個可怕的高手出來,可說人算不如天算了。」
  方夜羽聽到韓柏的名字,冷冷一聲,虎目射出森森殺氣。
  這小子與他空等了半個時辰,實是想起也有氣。
  旁邊的甄夫人悄悄探手過來,握緊了他的手。
  龐斑眼神落到他身上,柔聲道:「夜羽你俗務繁忙,不能專志武道,否則以你天分,成就絕不會低於他們三人。韓柏不來也好,又不是要爭什麼天下第一,若只為分個高低而戰,與好勇鬥狠之徒有何分別?萬事均以大局為重,只要你能使大家安返西域,就是完成了此行目的。若為師所料不錯,大明至少會有好幾年亂局,我們可高枕無憂了。」
  方夜羽為之汗顏,連忙應是。
  龐斑轉向眾人道:「秦夢瑤的成就巳超越了當年的言靜庵,成為中原武林無可爭議的精神領袖,單玉如或可得勢一時,亦終因夢瑤的存在而崩頹,可預見未來百年之內,我們西域諸國仍難以逐鹿中原,只宜休養生息,靜候良機。」
  這些話出自龐斑之口,誰敢不信。
  龐斑續道:「若要離開,今晚將是唯一機會,朱元為了對付單玉如,只好白白坐看我們離開,否則惹怒了龐某,皇宮雖說高手如雲,恐仍沒有人能阻擋我。」微微一笑道:「看來他也請不動浪翻雲來作他的保鏢吧!」柳搖枝低聲道:「那解語怎辦呢?」
  龐斑歎了一口氣道:「逝去了的事物,永遠再追不回來,搖枝若不能拋開一切,返回西域,最後必是客死異鄉的收場。」
  頓了頓續道:「解語應尚未入京,她亦有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只要聯絡上韓柏,安全方面將不成問題。」
  銳利的眼神掃過眾人,沉聲道:「時間無多,我們立即上路。我等既光明正大的來,便光明正大地回去,龐某才不信朱元璋敢不打開城門,恭送我們離去。」
  拂袖轉身而去。
  眾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有龐斑向行,還有什麼可害怕的事呢?
  金石藏書堂內,除了韓柏、虛夜月、范良極等人外,鬼王府兩大高手鐵青衣、碧天雁亦到了。
  還有就是欣聞他們戰勝歸來的忘情師太和雲清、雲素兩女弟子。
  不知雲素是否因靜修一夜的原因,清秀之氣更是迫人而來,使虛夜月亦露出驚異之色,頻頻對她行注目禮,使韓柏更不敢大膽看她,怕惹起這嬌嬌女的醋意。
  說到底她總是修真之士,勾引她很不太妥當。但為何他以前並不太著意此點,是否因如今受了道胎的影響呢?
  秦夢瑤的離去對韓柏產坐了很大的衝擊,使他對分外的美女意興索然,再加上盈散花和秀色的慘劇,更令他心境起了變化,有點不敢再涉足情場,至少暫時是這個情況。
  鬼王先多謝了忘情師太的關切,吁出一口氣道:「我要乘夜離京去,隱居用功療傷,否則恐難活過百天之數。」
  眾人齊齊一震,這才知道鬼王的傷勢嚴重之極。驚呼道:「爹!」虛若無望向愛女,眼中射出慈愛之色道:「你乖乖的跟隨丈夫,不要隨便鬧小姐脾氣,將來自有相見之日。」
  忘情師太一聲佛號,沉聲道:「現在朱元璋既識破了單玉如陰謀,當有對付之策,虛先生為何不就地療傷,豈非勝過旅途奔波嗎?」她剛從韓柏得知最新消息。
  故有此語。
  虛若無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輕歎一口氣道:「冥冥中自有主宰,非人力所能改變,這趟虛某閉關療傷,絕不能受外界騷擾,京師現在正值多事之際,非是靜養之地,否則虛某豈肯離開我的乖女兒。」
  韓柏熱血上衝道:「岳丈:請准許小婿和月兒陪你一道離去。哎喲!」這一聲自然是給范良極了一腳。
  虛若無看了這對活實一眼,失笑道:「你們隨我去並沒有實際意義,有青衣、天雁和銀衛護行便成了,虛某雖說受了傷,自保仍無問題。哼:更有誰敢來惹我呢?」
  眾人知他所言不假,憑他的威望,縱使明知他受了傷,也不會蠢得來惹他的。
  虛夜月悲叫一聲,不顧一切撲身跪下,抱著他的膝腿放聲悲泣起來。
  鐵青衣勸道:「月兒不要這樣了,徒令大家難過,府主須立刻起程,船隊在等著呢!」韓柏過去拉起了虛夜月,雲清和雲素也走了過來勸她。
  送走了鬼王后,鬼王府頓呈清冷寥落,最高的負責人是四小鬼之一的「惡訟棍」霍欲淚,不過此人足智多謀,一向負責情報方面的工作,鬼王著他留下,使韓柏等能通過他掌握全盤局勢的發展情況。
  至於明裡喑裡的鬼王府高手留下來雖不足二百人,但都是精銳好手,實力仍不可輕覷。眾人回到月榭,商議大事時,戚長征、風行烈和嬌妻們都到了。
  經過一個時辰的靜修,兩人神飛揚,看得范良極心花怒放。
  有忘情師太和雲清在場,老賊頭規矩多了。
  忘情師太忽道:「何不見夢瑤小姐?」
  虛夜月黯然垂首,本已紅的秀目又泛著淚光。
  雲素露出注意的神色。
  韓柏搖頭歎道:「她逐走了紅日法王,又勸動了方夜羽等人離京後,覺得塵緣已了,所以返回靜齋去了。」
  虛夜月激動起來,飲泣道:「瑤姊說她永不再離開靜齋呢。」
  忘情師太一聲佛號,垂眉不語。
  眾人聞此消息,無不愕然。
  戚長征失聲道:「這就走了,我還未有機會和她親……嘿:和她說話兒。」他本想說親近,但礙於忘情師太等出家人在場,慌忙改口。
  范良極不滿道:「她當我這大哥是假的嗎?道別的話都沒有半句。」
  雲素甜美的聲音響起道:「夢瑤小姐離去的方式深合劍道之旨,一劍斬下,塵緣盡斷,范先生請勿怪她好嗎?」
  她說話時神態天真,卻句句出自真心,弄得范良極不好意思起來,變成自己毫無風度。雲清狠狠瞪了他一眼。
  韓柏、戚長征和風行烈一直不敢對雲素行注目禮,借此良機,正好飽餐秀色。
  風行烈乃有禮君子,看了兩眼後收回目光,韓、戚兩人則趁忘情師太低目垂眉,對這美若天仙的小尼姑大看特看。
  雲素在兩人注視下神色自若,還好奇地回望兩人。
  忘情師大一聲佛號,睜開眼來,嚇得韓、戚兩人望向別處。
  忘情師太柔聲道:「對於那張名單,各位準備如何下手?」
  戚、風等仍不知此事,范良極解釋一番後,才道:「要在天亮前這兩個時辰內,盡快把這不知放在什麼地方的名單偷出來,原是不可能的事,唯一方法就是明搶加暗奪,各位詐作因韓柏這小子變成廢人的事,發動報復,強攻入單玉如那賊巢裡,到處殺人放火,我和韓柏則乘機搶掠東西,至於能否成功,就要看運氣了。」
  戚長征聽到打架立即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可順手把瞿秋白煎皮拆骨,以報先幫主的大仇。」
  范良極與奮起來,由懷內掏出畫好了的地圖,正要向眾人宣佈他擬定的妙策時,霍欲淚進來道:「戚公子:古劍池的薄姑娘來見你。」
  戚長徵人為愕然,薄昭如怎會這麼好來找他,正要溜出去,大腿一陣劇痛,原來給醋意大作的寒碧翠狠狠捏了一記,忙改口道:「薄姑娘必是為公事而來,麻煩霍先生請她到這裡來。」
  韓柏對這風韻迷人的美女印象極深,喜道:「快請她來!」霍欲淚領命去了。
  戚長征一顆心七上八下,暗忖難道她耐不住芳心寂寞,終於來向他歸降嗎?
  想到這裡,一顆心不由灼熱起來,那還記得什麼安分守己,什麼做個好丈夫的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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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31: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道左相逢

  不捨夫婦神仙眷屬般由天而降,從容落到敵方旗艦最高第三層舷尾的甲板上。
  巨艦被轟開了兩個大洞,分別在船頭和船中間,雖仍冒著煙,但火已給撲滅了,看來雖觸目驚心,卻沒有損及船桅和船體的主要結構,巨艦正朝上游逆流遁去,隨行的還有十多艘戰船,其它的在後方遠處亂作一團,看來凶多吉少了。
  他們雙劍合璧,把撲上來的敵人殺得人仰馬翻,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們輕鬆撥掉射來的弩箭後,不捨哈哈笑道:「藍幫主來時八面威風,為何現在卻惶惶若喪家之犬,不怕給人恥笑嗎?」
  一聲冷哼。
  藍天雲由指揮艙推門而出,滿面殺氣,身旁一人儒巾長衫,兩手分別提著鋼杖短刀,外型頗為英俊,風度翩翩。
  另外還有三個蒙著黑頭罩的黑衣人,顯是不想給人認出他們的身份,其中一人顯是個娘兒。
  風聲響起,接著一聲慘叫,守在高桅上瞭望臺的傳訊兵口噴鮮血,掉了下來,「蓬!」的一聲掉在敵我間的平台上,當場斃命。
  眾人抬頭往上望去,只見七夫人於撫雲俏臉寒若冰雪,靜止瞭望臺處,冷冷俯視藍天雲等人。
  他們尚未來得及喝罵,小鬼王荊城冷的聲音在指揮艙頂響起道:「我還以為有什麼厲害人物,原來只是些藏頭露尾,見不得光的無膽之徒。」
  三個蒙臉人的眼光並無變化,顯然都是沉得住氣的人。
  這時附近敵艦上躍過了十多個人來,都是藍天雲麾下趕來應援的好手,包括了他兒子藍芒、「魚刺」沉浪、「浪裡鯊」余島、「風刀」陳鋌和姿色不惡的「高髻娘」尤春宛,紛紛布在兩側,以鉗形之勢與不捨夫妻對峙著。
  藍天雲見自己的艦隊與對方戰艦距離不住拉遠,知道對方只來了這麼四個人,放下心來,獰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偏要來,這趟教你們四個人有命來沒命走。」
  谷凝清微微一笑,眼光深情地望向不捨。
  兩人和好後,谷凝清拋開尊貴的身份,事事均以丈夫為依歸,比任何女子更賢淑聽話。不捨和她相視一笑後,眼光落到那白衣文士身上,冷然一笑道:「假若不捨沒有看錯,這位應是雁蕩派的「杖刀雙絕」麻俊軍兄了。」
  雁蕩派在江湖是個神的門派,介乎正邪之間,當年曾助朱元璋打天下,後來掌門人李賞因不聽軍令,被大將軍常遇春處死,門人怕受牽連,聞風四遁,逃返罹蕩,由李賞的兒子李尚奇接位,這數年來罕有門人到江湖走動,這麻俊軍武功高強,較為人所熟知。既有此等前因後果,被單玉如招攬自是毫不稀奇。
  麻俊軍冷笑道;「許兄為了女色不做和尚也算了,為何竟不顧顏面去作怒蛟幫的走狗呢?」
  谷凝清鳳目寒光一閃,嬌叱逋:「好膽!」隔空一掌往麻俊軍擊去。
  掌勁狂捲,凝而不散。
  麻俊軍早知不捨厲害,卻沒有想到谷凝清隨意一掌,威力亦如此驚人,吃了一驚,右手三尺長的鋼杖畫出一圈護身動氣,左手短刀閃電剌出。
  「蓬!」的一聲,麻俊軍全身一震,才勉強接下了這一掌。
  藍天雲看得直掀眉頭,他沒想到是谷凝清的厲害,只怪這麻俊軍差勁,接一掌都這麼吃力。
  一聲清叱,七夫人於撫雲早等得不耐煩,從天而降,幻起千朵劍花,往眾敵罩撒下去。其中一個身形瘦削的蒙臉人沖天而起,空手往於撫雲迎去,只看聲勢便知是一流好手。
  不捨大笑道:「原來是謝峰兄,你不動貧僧還認不出是你來。」
  那蒙臉人全無反應,又準又狠的和於撫雲換了幾招。
  於撫雲清叱一聲,蝴蝶般飄了起來,再落到敵我雙方中間處,使出成名絕技「青枝七節」,把擁上來的藍天雲手下全捲入劍光裡。
  剛才出手的蒙驗人落回艙面上,同另兩個蒙臉人打個招呼,一起騰身越過戰作一團的人,撲往不捨夫婦。
  藍天雲向身旁尚未出手的麻俊軍、兒子藍芒和頭號手下「魚刺」沉浪打個手勢,三人會意躍後,截著正要飛撲下來的小鬼王荊城冷,就把指揮艙頂闢作另一戰場。
  不捨夫婦見謝峰三人撲來,交換了深情的眼神後,手牽著手,不捨的右手劍和嬌妻的左手劍有若穿花共舞的彩蝶般,一下子將三人捲入劍影裡。
  被不捨叫破為謝峰的蒙面人仍以雙掌應敵,但另兩人卻露了底細,男的掣出雙斧,女的取出鐵拂。這時誰也知道男的是「十字斧」鴻達才,而女的就是「鐵柔拂」鄭卿嬌了。
  他們三人本以為蒙著臉便可瞞過怒蛟幫的人,那知來了個深悉他們的不捨,登時無所遁形。
  縱使不計較以往少林和長白派的私怨,他們實有必要殺人滅口。否則傳了出去,說白道的長白派和惡名昭著的黃河幫合作,長白派勢將受盡唾罵。
  那邊的藍天雲細察全場,發覺圍攻於撫雲的人數雖最多,最吃力亦是這些人,忙往戰圖移去,伺機出手。才垮了兩步,一名手下慘叫聲中飛跌向後。
  中了於撫雲的摧心掌,又沒有韓柏的挨打神功,那能活命。
  藍天雲大怒,正要撲前動手,凌戰天的聲音在旁響起道:「藍幫主久違了,為了解決幫主的手下,請恕凌某遲來之罪。」
  藍天雲聽得魂飛魄散,轉頭望去,只見凌戰天由船沿升了上來,好整以瑕地打量著他。更令他膽顫心驚的是三艦竟停了下來,橫在江心處。剛好看到怒蛟幫那艘戰船正全速趕來。炮聲隆隆中,護航數艦中早有一艘中炮起火,其它己方船艦竟不敢戀戰,往上游拚命逃去。魂魄尚未歸位,凌戰天欺身而來,拳腳齊施。
  昭如步入月榭內時,見到聚人都目光灼打量著她,尤其是戚長征和韓柏貪婪的眼光,更使她有點受不了,俏臉一紅道:「請恕冒N,這次來找戚兄,是看看有沒有用得著我薄昭如的地方。」
  忘情師太招呼她在身旁坐下,低聲間道:「昭如你進來時一臉忿然,是否剛和人有過爭拗呢?」
  薄昭如顯是和忘情師太一向情誼良好,如見親人般憤然道:「我脫離開了古劍池,這樣也好,我薄昭如立誓不嫁人,就是不想有任何羈絆,現在連門派都沒有了,獨來獨往下不知多麼好!」聚人心知肚明她定是和古劍叟有過強烈的爭吵。不過除非死了,否則要脫離一個門派並不容易,這事看來還留有尾巴。
  她雖然不適當地故意提起不嫁人的事,但無人不知她是故意說給戚長征聽,教他死了那條心的。
  寒碧翠最是明白她,因為自己也曾有過立著不嫁人之語,如她是怕了戚長征的迷力,才「示弱地」希望戚長征放過她。
  韓柏則和戚長征交換了眼光,大歎可惜。
  范良極瞇起眼道:「若古劍池那批傢伙夠膽來煩憂薄姑娘,我們絕不袖手旁觀。」
  薄昭如感激道:「前輩好意心領了,們終究和昭如有同門之情,有事應由昭如自己解決。」
  韓柏笑道:「千不要叫他作前輩,叫他作後輩、小輩或鼠輩都沒關係。」
  薄昭如頃怪地瞪了韓柏一眼,令他全身骨頭立即酥軟起來。
  眾女則「噗哧」笑了起來,連雲素亦忍不住抿嘴一笑,暗忖這韓柏真從不肯正經下來。范良極正要破口大罵,被忘情師太先發制人,藉介紹其它人給昭如認識,封了他的口。
  忘情師太可說是除雲清外范良極絕不敢開罪的人,唯有忍著一肚氣,看遲些怎樣整治韓柏。
  各人又再商量了分頭行事的細節,才離府而去。
  韓柏扮作了個普通武士,混在十多個鬼王府高手裡,隨馬隊沿街而行,剛轉出街口,只見前方一隊人馬車隊迎面而來。
  最前方的范良極定睛一看,喑叫不妙。原來竟是方夜羽率的西域大軍。
  凌戰天一拳轟在藍天雲胸膛,骨折聲立時響起。
  藍天雲口噴鮮血,離地倒飛,重重撞破了船欄,掉進大江去。
  他武功本和凌戰天有一段頗遠距離,加上心驚膽顫,幾個照面立即了賬。
  凌戰天搶入與於撫雲交戰的敵人中,更若虎入羊群,那些人見幫王斃命,那敢戀戰,一聲發喊,分頭逃命。
  另外兩個戰場的戰事亦接近尾聲。
  小鬼王荊城冷連施絕技,先斃藍芒,再重創了沉浪,只剩下麻俊軍苦苦支撐,不過亦挨不了多久。
  謝峰等三人尚無一受傷,但這全因不捨夫妻手下留情,只以劍勢困著三人,他們雖左衝右突,卻總沒法脫出兩人的劍網,森寒的劍氣緊鎖著三人。
  謝峰一聲狂喝,奮起餘力,凌空躍起,同剛與不捨交換了位置的谷凝清幻出無數掌影,捨命攻去。
  他身為長白派的第二號人物,掌勁自是非常凌厲過人。
  只要給他衝開一絲空隙,他就有機會遁入江中。
  谷凝清一聲嬌叱,放開了不捨的手,凌空躍起,臨到切近,長劍閃電疾劈。
  「蓬。」的一聲,兩人同時倒退回去,落到先前位置上。
  「呀!」一聲慘呼,麻俊軍帶著一蓬鮮血,掉進大江裡去,頭頸怪異的扭曲著,竟是硬生生給荊城冷的鬼王鞭抽斷了頸骨。
  謝峰感到後方敵人迫至,知道再不逃走,將永無逃走的機會,他是天性狠毒自私的人,把心一橫,退後半步,兩掌分別接在師弟鴻達才和師妹鄭卿嬌背上,低聲道:「對不起了!」兩人那想得到謝峰會以這等辣手對付自己人,驚覺時,被謝峰掌力帶起,投往不捨夫妻的劍網裡。
  不捨夫婦想不到謝峰狼心狗肺至此,幸好他們內力收發由心,忙撤劍拍掌,既消解了兩人前衝之勢,也化去了謝身上加諸他兩人身上的掌勁,縱是如此,兩人仍要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謝峰借此空隙,騰身而起,投往大江,消失不見。
  眾人皆搖頭歎息。
  不捨歎道:「賢師兄妹走吧!」鴻達才兩眼通紅,咬牙切齒道:「這次的事是我們不對,我們兩人其實一點都不同意掌門和師兄的做法,只是……」
  鄭卿嬌扯掉頭罩,尖叫道:「你還喚他們作掌門和師兄?」
  鴻達才熱淚湧出,低頭道:「我不想說了,大恩不言謝。」向不捨匆匆一拜,扶著卿嬌投進江水裡去。
  眾人都覺惻然。
  只有於撫雲仍是那副冷冰的神情,恐怕只有鬼王和韓柏才可看到她另一副面目。
  這時上官鷹的戰艦駛了過來,船身只有幾處損毀,但都不嚴重。
  誰也想不到這麼容易便破了偽虎作倀的黃河幫。
  凌戰天叫過去道:「兄弟們:讓我們一併把胡節收拾,斷去單玉如伸進大江的魔爪!」那邊船上眾好漢轟然應諾。
  一聲輕喝,十多輛馬車和近二百名騎士倏然勒馬止步。
  戚長征、風行烈等暗叫不妙,硬著頭皮停了下來。
  暗黑的長街被兩隊對頭的人馬分據了大半。
  風行烈看到第五輛馬車的御者赫然是黑、白二僕,一顆心提到了喉嚨處,低呼道:「龐斑!」這次連忘情師太亦臉色微變。
  蹄聲響起,一人排眾而出,肩寬腰窄,威武非常,精光閃閃的眼睛掠過聚人,微微一笑道:「又會這麼巧!」接著厲芒一閃道:「韓柏在那裡?」
  虛夜月見他神態不善,怒目嗔道:「你是誰?找我韓郎幹麼?」
  裡赤媚的聲音由第一輛馬車內傳出道:「是月兒嗎?來:讓裡叔叔看看你。」
  虛夜月呆了一呆,垂淚道:「裡叔叔傷得找爹那麼重,月兒不睬你了。」
  裡赤媚歎息道:「你以為裡叔叔的傷輕過你爹嗎?」
  虛夜月略一沉吟,策馬往馬車處縷馳而去。
  聚人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在隊後的韓柏見到方夜羽的眼睛望來,下意識地垂下了頭,早給方夜羽發覺,冷哼了聲,驅馬而至,喝道:「韓柏:給我滾出來。言而無信,不怕給天下人恥笑嗎?」
  眾人這才知他是方夜羽。
  韓柏暗忖還能怎樣隱藏身份,眼下已給這傢伙全抖了出來,拍馬硬著頭皮離隊來到方夜羽側,尷尬地應聲道:「方兄:小弟真是不想和你動手。唉:這世上除了打打殺殺,還有很多其它事可做吧?」
  方夜羽寒聲道:「夢瑤在那裡?」
  韓柏苦笑道:「回家了!」方夜羽的氣立時消了一半,看著韓柏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啞然失笑道:「唉:你這幸福的混賬!」韓柏喜道:「方兄不介意小弟爽約就好了,嘻:你不也失約過一次嗎?」
  方夜羽拿他沒法,只好苦笑搖頭。
  韓柏親熱地問道:「你要回家了嗎?」
  方夜羽望向天上明月,微一點頭。
  韓柏伸出手來,誠懇地道:「方兄一路順風。」
  方夜羽微一錯愕,凝望了他的手半晌後,才伸手與他用力握著。
  兩人對望一眼,忽齊聲大笑起來,狀極歡暢,拉緊的氣氛登時鬆弛下來,雙方眾人都泛起奇異難忘的滋味。
  兩人放開緊握的手,各自歸隊。
  這時虛夜月和裡赤媚隔窗說完了話,掉頭回來,神情欣悅。
  方夜羽的車隊繼續開出。
  范良極等鬆了一口氣,禮貌地避到道旁,讓他們經過。
  當黑、白二僕駕著龐斑的馬車來到范、戚、風等人旁邊時,一聲叱喝,馬車停下。
  龐斑的聲音傳來道:「行烈請過來一會。」
  風行列與嬌妻們交換了個眼色,跳下馬來,走到車窗旁,沉聲道;「前輩有何指教!」當初得知靳冰雲被奪,恩師被殺時,風行烈恨不能與龐斑一決生死,但經過這一段日子的冷卻,愈知道有關其中的事況,愈感難判別是非,兼且自己又因禍得福,娶得三位真心愛上自己的如花美眷,厲若海的死則是求仁得仁,報仇的心早淡了,心中反湧起對這一代武學巨匠的敬意,才以前輩稱之。
  龐斑的聲音隔傳來道:「見到冰雲時,請行烈代傳兩句話!」風行烈微一錯愕,點頭道:「前輩請說!」龐斑輕歎一聲,低吟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馬車開出。
  後一輛馬車幕緩緩掀起,露出孟青青宜喜宜嗔的俏臉,欲語還休地白了戚長征一眼。風行烈則像呆子般立在道旁,看著車隊駛馳過去。
  當龐斑的馬車經過韓柏身旁時,韓柏耳內響起龐斑的聲音道:「小子:解語回來找你了,給我好好照顧她,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韓柏嚇了一跳,只見後兩輛馬車露出殷夫人的俏臉,淒然看了他一眼,說不盡的別緒離情,禁不住湧起肝腸欲斷的感覺。
  再後一輛馬車則是解下面紗的紫、黃二妃,兩人眼中均射出灼熱的神色,凝眸望著他。韓柏一時失魂落魄,差點掉下馬來。
  直到車隊遠去,眾人才收拾心情,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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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21:32: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直搗敵巢

  憐秀秀醒了過來,心中奇怪,白己見過龐斑後怎麼仍可這麼容易入睡?睜眼一看,只見浪翻雲安坐椅內,含笑看著自己,心中有點明白,不顧一切爬起床來,撲入他懷裡去,用盡氣力摟緊他的脖子,像怕失去了他的樣子。
  浪翻雲想起了紀惜惜,每逢午夜夢迴,總用盡氣力摟著她,不住呼喚他的名字。
  眼前與憐秀秀的情景,便像與紀惜惜再續未了之緣。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那是惜惜最喜愛的兩句詩詞。
  憐秀秀最打動他的,不是天生麗質和如花玉容,而是她的箏藝歌聲,才情豐溢,那和紀惜惜是多麼神肖。
  他再難回復以前與紀惜惜兩情繾綣的情懷,但現在卻是另一番滋味,若水之淡,但亦若水的雋永。
  生命苦短,為何要這惹人憐愛的人兒痛苦失望,飽受折磨。只看她眉眼間的淒怨,便知她曾經歷過很多斷腸傷懷的事。她亦有謎樣般的身世。
  這些他都不想知道。過去了的讓它過去吧。
  憐秀秀的身體不住升溫,檀口不住發出蕩人心魄的嬌吟,顯是為他動了春情。
  浪翻雲在她耳旁輕喝一聲。憐秀秀嬌軀一顫,清醒過來,茫然看著浪翻雲。
  浪翻雲愛憐地吻了她的香,微笑道:「明天就是朱元璋大壽,秀秀是否有一台好戲?」
  憐秀秀嬌癡地點頭,秀眸射出無比的深情。
  和龐斑的關係就像告了一段落。以後她可把心神全放在這天下間唯一能與龐斑媲美的偉大人物身上。
  浪翻雲淡淡道:「你教花朵兒收拾好東西,演完第一台戲後,我會把你帶離皇宮。」
  憐秀秀眼中先射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後一聲歡呼,香吻雨點般落到他臉上去。
  浪翻雲笑道:「好好睡一覺吧:我今晚還要再殺幾個人。」
  水師船是驚弓之鳥,忙發出警報。
  凌戰天定神一看,只見來的只是一艘中型戰船,還向他們發出燈號。
  翟雨時笑道:「是自己人!」除了七夫人於撫雲回到她的船上去外,不捨夫婦和荊城冷仍留在這條奪回來的巨艦上。
  裝有四門神武大炮的戰艦則由上官鷹親自坐鎮。
  浪翻雲吩咐傳訊員通知水師船不用擔心。
  戰艦轉瞬接近,人影一閃,梁秋未飛身躍了過來。
  小別重逢,各人均非常欣悅。
  簡單的引見後,梁秋末聽得不費吹灰之力殲滅了黃河幫,大喜如狂道:「如此事情簡單得多了,胡節看來立心造反,把所有戰艦全集中到怒蛟島,看來像等候什麼似的。」
  不捨笑道:「他顯然不知道兄長胡惟庸被單玉如出賣了,還在等待這奸相的消息。」
  翟雨時道:「這是對付胡節千載一時的機會,他因心中有鬼,必然不敢與附近的地力水師和官府聯絡,而朱元璋亦必已傳令對付胡節,所以若我們趁機攻擊他,他將變成孤立無援。否則若給單玉如成功奪權,她必會先拉攏他,那時要搶回怒蛟島就困難多了。」
  上官鷹這時來到船上,聽到這番話,精神大振道:「建造新船的事辦得怎樣了?」
  梁秋末道:「新舊船隻加起來,可用的有四十二艘,雖仍少了點,但這次我們的目標是搶回怒蛟島,勉強點也應夠用了。更何況黃河幫已不存在了呢!」凌戰天道:「就這麼說,我們立即動程往洞庭,收復怒蛟島。」
  轉向不捨等道:「護送眷屬的事,就交給大師賢伉儷和七夫人及荊兄了。」
  荊城冷笑道:「這麼精的戰爭,怎可沒有我的一分兒。而且一旦單玉如得勢,師傅的側院便不再是安身之所,須另找處把他們安頓才成。」
  凌戰天知自己是大過興奮了,思慮有失周詳,一拍額頭道:「我真糊塗,一切聽從荊兄主意。」
  眾人均笑了起來。
  上官鷹望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心頭一陣激動,心中向父親在天之靈稟告道:「鷹兒雖曾失去了怒蛟島,但很快又可把它奪回來,絕不會弱了怒蛟幫的威名。」
  船帆高張中,船隊逆流朝洞庭駛去。
  到了鄱陽湖,就是把護航水師船撇掉的時刻了。
  因為說不定到了那時,天下再不是朱元的了。
  風行烈扛著丈二紅槍,戚長征則手掣長刀,走上城東北通往富貴山的路上,樹蔭掩映中,不時可見左方遠處的玄武湖,反映著月色而閃閃玉光。
  兩人得報大仇,心情都與奮舒暢,邊行邊談笑,那像要去與頑強的敵人正面交鋒。
  戚長征忽地壓低聲音道:「那簿昭如算夠味道吧:可惜不肯嫁人。」
  風行烈失笑道:「你的心什麼時候才能滿足下來,小心我們的寒大掌門,打破了醋罐的滋味有得你好受呢。」
  戚長征確有點怕寒碧翠,改變話題道:「假若眼見皇位真落到允手上,你會否助燕王爭天下?」
  風行烈沉吟半晌,輕歎道:「現在年憐丹已死,無雙國復國有望,只要處理完一些小事後,我會遠赴無雙國,希望將來我們這群好兄弟仍有相見的日子。」
  戚長征愕然道:「你不想知道攔江之戰的結果嗎?」
  風行烈苦笑道:「我有點不敢面對那現實。」
  戚長征無言以對。
  他當然明白風行烈的心情,說到底,任何人也會認為龐斑的贏面高出一線,只要看看韓柏,就知曉道心種魔大法是如何厲害了。
  眼前出現一條支路。
  戚長征伸手按著風行烈的肩頭,推著他轉入支路去,歎道:「今天只想今天事,明天的事還是省點精神好了,假設待會遇上水月大宗就好了。」
  風行烈道:「照我看浪大叔的堅決神情,絕不會讓他活命到現在的,否則他會來警告我們了。」
  戚長征笑道:「除了龐斑不說外,現在我老戚什麼人都不怕,管他水月大宗還是單玉如,一個夾殺一個,兩個來殺一雙。」
  路盡處現出莊院的大門,高牆往兩旁延展。
  戚長征大喝道:「單玉如滾出來見我,老子報仇來也。」衝前一腳踢出,大門那堪勁力,門閂折斷,散了開來,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兩人閃電掠進去,只見房舍連綿,他們處身在主宅前的小廣場上。
  主宅大門「嘩」的一聲被推了開來,七名男女擁了出廣場,形成一個平月形,把兩人圍著。
  四個女的都是衣著性感,百媚千嬌。
  戚長征看過去沒有一個是認識的,反是風行烈認出了其中一人是魅影劍派的新一代第一高手刁辟情,看他神氣,一直困擾著他的傷勢已完全消失。原來他竟是單玉如的人。
  這些人均毫無驚惶之色,顯然早從暗哨處得到他們闖上山來的消息。
  不過刁辟情等人自然不知道他們是故意露出行藏,使他們驚覺。
  戚長征大喝道:「天命教妖人妖女,給老戚我報上名來!」這三個男人,其中一個相貌如狼,一身華服的高大漢子,因形相特別,非常惹人注目,凶光閃閃的眼睛仔細打量了戚長征一會後才怪笑一聲道:「你就是那戚長征了,看你乳臭未乾,竟敢來我「夜梟」羊面前揚威耀武,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刁辟情外,另一個男人年約四十,打扮得很斯文,可是臉色蒼白有如死人,叫人看得很不舒服,只見他冷冷看著兩人,聲音平板道:「單是累得我要由美女的身體爬起來,你兩人即該受盡活罪而死了。」
  眾妖女嬌笑起來,放浪形骸,非常誘人。
  戚長征和風行烈交換了個眼色,均收起了輕敵之心。
  魔教的來源早不可考,但在唐末開始勢力大盛,千門百派,相沿下來,其中以「血手」厲工為首的陰癸派最是強大,門下弟子如畢夜驚、烈日炎均曾為蒙古人出力。他們只講功利,從不理民族大義,更不管什麼仁義道德,故黑白兩道均對他們深惡痛絕。
  厲工失蹤後,陰癸派開始式微,反而該派著名凶人符瑤紅的愛徒單玉如創立的天命教開始茁長壯大,聯絡其它魔教旁支,隱然有與朱元璋爭雄天下之勢。
  最後惹得言靜庵聯同淨念禪主出手對付單玉如,天命教才銷聲匿跡,到現在被發現仍在暗中圖謀。
  當年與單玉如並稱於世的魔教高手尚有三人,魔功技雖遜於單玉如,但均為強絕一時的魔門宗主,世稱「玉梟奪魂」。
  「玉」是「翠袖環」單玉如;「梟」就是眼前這「夜梟」羊;「奪」便是「奪魄」解符;「魂」指的是「索魂太歲」都穆。
  單玉如避世潛隱後,這三人同告失蹤,想不到「夜梟」羊竟又現身此處,可知他們當年只是為配合單玉如的陰謀,潛藏了起來而已。
  另外這人看形相與索魂太歲都穆非常吻合,語氣顯出與羊平起平坐的氣派,看來十成有九成是這魔教凶人。
  故這一仗並非想像中的容易。
  不過既有這兩大凶人座,此處自然應是天命教的大本營。
  刁辟情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盯著風行烈道:「讓刁某和風兄玩兩手吧!」話尚未完,鞘中魅劍來到手裡,森森劍寒,循著一條弧線,兇猛絕倫地劃向風行烈扛著紅槍另一邊的頸側處,意圖先發制人。
  魅影劍派與雙修府仇怨甚深,現在風行烈成了雙修府的快婿,刁辟情自然要不擇手段把他殺死。
  刁辟情的劍術無疑相當高明,可是風行烈連西域三大高手之一的「花仙」年憐丹都宰了,已晉身天下頂尖高手之列,僅次於龐斑、浪翻雲兩人,幾可與鬼王、裡赤媚等處於同等級數,那會懼怕區區魅影劍派的後起之秀。
  他這次和戚長征到這裡來正是要大殺一通,冷喝一聲,稍往後移,丈二紅槍擺出起手式「無定勢」,槍尖虛晃,教人不知攻向何處。
  刁辟情生出茫然之感,只覺對方紅槍一晃,自己的所有進路全被封死,嚇得改攻為守,在眼前幻起一片劍光,守得嚴謹緊密。
  「夜梟」羊見到劍光槍影,惹起了他嗜殺的天性,伸出大舌一舐皮,同「索魂太歲」都穆道:「來:我們再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前輩後輩,一起來把這小子失分了,回頭才收拾另外那小子。」
  戚長征哈哈一笑,右手天兵寶刀一振,想起若被這等天生邪毒的人奪得政權,確是蒼生有難了,此種人多殺一個,就是為萬民做了無限功德,登時熱血沸騰,殺機大盛,天兵寶刀催發出凌厲之氣,乃雖未發,陣陣刀氣已往兩個魔頭衝去。
  羊和都穆想不到他達到了能隔空發出先天刀氣的境界,他們都是久老成精,不待他蓄滿氣勢,前者掣出一條金光閃閃,長只三尺的鋼,後者由腰背處拔出一對短戟,配合得天去無縫地向戚長征同施殺手。
  那四名天命教的蕩女對這這種凶險的場面大感刺激,嬌笑著退後,不知應看那一組的戰事才好。
  「鏘鏘鏘!」一連三槍,把刁辟情沖退了五步,任他施盡渾身解數,可是對力平平無奇的一槍,總使他有無可抗禦的感覺,心叫不妙,知道自己心神為對方氣勢所懾時,風行烈一聲暴喝,丈二紅槍第四度激射而來。
  槍風嗤嗤。
  刁辟情感到對方槍勁把自己所有進退之路完全封死,縱使不願,亦不得不使出硬拚招數,全力一劍絞擊對方紅槍。
  風行烈心中暗笑,就在槍劍交觸時,體內三氣迸發,狂風奔浪般分作三波,挾著槍勁送入對手的魅影劍內去。
  這三氣匯聚全因機緣巧合而成,發乎天然,年憐丹亦因猝不及防下應付不了,才會落敗身死,刁辟情武技雖高,和年憐丹相比卻是差遠了,勉強擋過第一浪的氣動,當第二浪襲體時,前胸如受雷擊,嘩的一聲鮮血狂噴,到第三波時,被對方精神力量入侵神經,登時頭痛欲裂,慘哼一聲,踉蹌後退。
  那四個天命教妖女見勢色不妙,掠了過來,意圖施以援手,四女用的一律是軟劍,迎風運勁抖直,在刁辟情前組成一幅劍幕。
  風行烈乃大行家,一看便知這四女只達普通好手的境界,連鬼王府的鋃衛都比不上,看也不看,一式「橫掃千軍」,狂風吹掃枯葉般橫腰掃去。
  這邊的戚長征卻沒有他那麼風光,甫交手,他使發覺這兩大凶人確是名不虛傳,不但功力深厚,而且招數專走狠惡毒辣路子,絕不易與,手中天兵寶刀寒光連閃,帶著凌厲的劈空刀氣,堪堪抵著敵人狂猛的攻勢。
  瞬眼間,都穆一對短戟由不同角度閃電剌出了二十四擊,而羊則剛剛相反,每一招都沉穩緩慢,但帶起真勁做成的暗湧,卻使人生出明知其既慢且緩,亦有無法躲避的感覺。
  這種一快一慢的聯手戰術,戚長征還是初次遇上,感到壓力大得令人害怕,又有種非常不舒暢,像有渾身氣力偏是無法舒的無奈感覺。
  當然並非說他真的無力反抗,只是感覺如此而已,他乃天性強悍的人,凝聚心力,天兵寶刀開闔縱橫,隱然有君臨天下的霸氣,不住閃移間,仍保持強大的攻勢,絲毫沒因對方龐大的壓力而在氣勢上有任何萎縮之態。不過若說要取勝殺敵,卻是妄想了。不過已打得兩大凶人暗暗心驚,更增殺他決心。
  他們本以為以兩人聯手之力,三招兩式就可把他收拾,日下才知這只是個夢想。
  兩魔毫不留手,魔功技層出不窮,不斷加強壓力,務求在風行烈收拾四女和刁辟情前,先一步置對手於死地。
  那邊的風行烈打的亦是同樣主意,見戚長征形勢不妙,立下速戰速決之心。
  「噹!」的一聲,丈二紅槍先掃上最右方一女的軟劍,妖女立時一聲慘號,軟劍脫手,口噴鮮血,踉蹌跌退。
  另三女駭得花容失色,那料得到對方一槍掃來,竟有此千軍難擋的功力和氣勢,慌忙退後。
  風行烈一聲長嘯,丈二紅槍生出萬千變化,漫天槍影,把刁辟情卷裡其中。
  刁辟情再次受傷,功力減弱,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劍光護體,硬要往後疾退。
  「鏘!」的一聲脆響,紅槍破入劍影裡。
  刁辟情慘叫一聲,仍是往後疾退,但返到大宅的石階時,胸口鮮血噴而出,仰跌斃命。
  他也不知走了什麼惡運,甫出道便被浪翻雲所傷,舊傷剛愈又畢命於風行烈槍下,從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
  風行烈眼光落到四女身上時,眾女一聲發喊,掉頭奔回宅內去。
  風行烈大笑道:「戚兄:小弟來了。」
  丈二紅槍幻出滿天鑽動的芒影,鋪天蓋地的把羊捲了進去。
  戚長征壓力一輕,長笑道:「來得及時!」刀勢一放,與都穆比賽誰快一點般以攻對攻,十多招一過,都穆已落在下風。
  羊則怪叫連連,原來風行烈每一槍均以三氣克敵,羊武功雖比都穆更高明,但比之年憐丹仍低了一線,立即吃了大虧。
  兩個蒙臉黑衣人同時由大宅奔出來,站在長階之頂,冷然看著正在拚鬥的兩對人。
  戚長征雖在激戰中,猶有餘力,大笑道:「見不得光的人終被迫出來了。」
  這正是范良極整個計劃最精的地方。
  天命教有個弱點,就是一天未奪得皇權,教中的人和物都是見不得光的。
  人又分兩類,一類是羊、都穆這種核心分子,能不露光當然最好,露光亦是無妨。另一類就是依附天命教的黑白兩道人物,例如長白派、田桐或展羽之流,若在單玉如取得天下前,暴露了身份,立時聲譽掃地,動輒還會招來被自己門派家法處置和滅門滅族的大災難。像不老神仙那麼有名望有地位,門派產業多不勝數,家財豐厚,但若給朱元璋知他附逆謀反,不但長白派要在江湖除名,所有有關人等均會受誅連,故此誰敢在允登上皇位前曝光。亦因此在這天命教的大本營裡,敵人雖是實力雄厚,敢出來應戰的人並不多,要就學這兩個蒙臉人那樣,將全身包裡起來,還不能以慣用的兵器或武功應敵。
  物就是指所有紀錄和資料。
  風、戚兩人故意大張聲勢找上來,就是要教敵人有收拾東西溜走的想法。
  在天命教的人來說,只要巢穴被偵破,唯一方法就是溜走,絕不會蠢得坐待禁衛廠衛到來圍剿。
  都穆等人出來攔截他們,只是要讓其它人可從容逃走罷了。
  豈知刁辟情幾個照面即命喪於風行別的丈二紅槍下,都穆和羊這兩個著名凶人又落在下風,暗中接應的人唯有出來援手。
  濃煙忽地沖天而起,一座樓房著火焚燒,起火如此突然和猛烈,明眼人一看便心知肚明天命教的人已執拾好最重要的宗卷冊籍,帶不走的就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都穆和羊同聲慘哼,分別中招。雖是輕傷,但心理的打擊卻最是嚴重的,登時氣全消,被這兩位年輕高手殺得左支右絀,汗流浹背。
  兩個蒙瞼人知道非出手不可,打個招呼,分別撲往場中,援助兩人。
  一聲佛號,在牆頭響起。
  只見忘情師人卓立牆頭,左雲清右雲素,凝視著其中一個人,淡淡道:「這位不是田桐施主嗎?」
  那黑衣人想不到忘情師太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渾身一震,一言不發轉身便逃。
  雲素一聲清叱,大鳥騰空般身劍合一,一縷輕煙地在長階處趕上田桐,劍光展開,把他纏著不放。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師太,這個什麼破人索命的太歲交給你,我要看藏起了矛鏟的展羽怎樣雙飛?」
  一刀劈開了都穆,這種凶人那會講義氣,一聲扯呼,由另一邊圍牆逸去。
  羊亦一聲狂叫,便以肩頭挨了一槍,脫出槍影,正要溜走時,風行烈一聲狂喝,丈二紅槍離手激射而出,貫入他的胸口,一代凶人,當場斃命。
  戚長征掣起重重刀浪,滾滾不息地向空手應敵的展羽殺去,同時大叫道:「師太、行烈,快去追其它人。」
  風行烈一聲領命,取回紅槍,往主宅大門衝去在經過劇鬥的雲素和田桐身旁時,紅槍一閃,田桐立時離地橫飛,倒斃石階之上。
  雲素一聲佛號,垂下俏臉道:「多謝施主!」風行烈然一笑道:「小師傅定是從未殺過人所以雖佔盡上風,仍不忍下手,對嗎?」
  雲素俏臉通紅時,風行烈早旋風般捲入了宅內。
  忘情師太再一聲佛號,沿牆頭往東屋角奔去,兩女忙追隨左右。
  剩下了展羽在戚長征有若君臨天下之勢的刀下,垂死掙扎。
  這天命教的大本營坐北向南,風、戚兩人進莊處是正南的大門。
  正北處是絕嶺高崖,可俯瞰山下景色和遠處的金陵市中心。
  左方是延綿不絕的密林,右方有三道怪石層出不窮的溪流,由西南力繞莊而來,最後在北面的高傾瀉而出,形成一道下飛百丈的長瀑,形成了一道層層流注的大小水潭,直至山腳。此水流接通地底泉水,長年不絕,不受季節雨水所影響。
  逃走的道有三條,兩條是分別通往右方密林處和左方溪流對岸的草叢區。
  第三條地道的設計卻非常巧妙,通到北面高崖一個巖洞內,再憑預先備好的長索,可輕易滑到山腳去,既安全又快捷。
  但在范良極這盜王的耳日下,這些設施無一能瞞過他。
  虛夜月、谷姿仙、薄昭如、寒碧翠、谷倩蓮和小玲瓏諸女藏伏山腳一塊巨石後,聚精會神注視著的山崖腳的草叢處,敵人若要逃走,這處就是攀索而下的落足點。
  飛瀑由左方下,發出啦啦的聲響。
  驀地十多條飛索由上面放下來,尾端離地丈許,不住晃動著。
  眾女鬆了一口氣,喜上眉梢,知道范良極這著押對了。
  以他們的實力,實無法分頭守著三條地道的出口,細經思量後,一致認為其它兩條地道只是惑人耳目的幌子,只有這條直接逃到山外的暗道才是真正的逃路。
  不過另外兩條地道的出口亦非毫無佈置,由霍欲淚的人持強弩、火器把守,只要聞得人聲,立時以柴火濃煙封道,教敵人只能由這高崖道逃生。
  忘情師太和兩徒則負責巡逡莊院外圍,隨時可增援風、戚或霍欲淚的鬼王府衛。
  「颼:颼!」聲中,十多個蒙面人從索上滑下,瞬眼間落到地上,足踏實地後,閃了一閃,沒入兩旁密林裡,消失不見,竟是一刻也不肯停留。
  眾女看得直吐涼氣,這十多人個個武功高強,正面交鋒,憑她們這幾個人絕對討不了便宜。
  接著又落下了十多人,這些人武功較次,但逃走的決心同樣的大,急溜溜如喪家之犬。如此逃了五批人,人數超過了六十以上。
  聚女暗暗心焦,為何仍不見韓柏和范良極這兩個活寶冤家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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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未竟全功

  展羽給戚長征殺得全無還手之力。
  他吃虧在把成名兵器留在廳內,一身功夫發揮不出平常的七成,那是戚長征的對手。
  硬以掌背引開了戚長征三刀後,展羽大叫道:「是英雄的便讓展某取兵器再戰,展某以信譽擔保,絕不逃走。」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可是你絕無信譽可言,其次老戚更非英雄好漢,要怪便怪自己蠢吧!」天兵寶刀一掩,便砍展羽頸側,去勢別威猛剛強 ,又是靈巧無跡。
  展羽自問就算有兵器在手,要化解這一招亦非常吃力,他終是黑榜高手,怎會這樣便認命。一聲巨喝,右手化爪,竟硬往敵刀抓去,另一手掌化為拳,側身欺前,一拳轟去,擺明犧牲左手,以博對方一命。
  那知戚長征右肩後縮,刀交左手,一招封寒的左手刀絕技,斜劈往對方拳頭,身法步法,暗合無數變化後著。
  展羽卻爭取到一線空隙,猛地抽身後退,躍到長階之頂。
  戚長征的刀勢一直緊鎖著他,氣機感應下,敵退我進,刀芒大盛,化作一道厲芒,人刀合一,朝階台上的展羽捲去。
  展羽心中大定,增速退入門內,同時往門側伸手撈去。
  早先他出來援手時,早擬好策略,把矛鏟放在門旁,才下場助羊和都穆,若能殺死風、戚兩人自是最好,否則便由此門溜回內院,由道離開,到時就可順手取回兵器,那知都穆兩人見勢色不對,忘義而逃,累得他給戚長征纏著,到此刻才找到取回兵刃的良機。
  一撈之下,立即臉色劇變。
  側頭一看,只見隨著自己南征北戰,榮登黑榜寶座的獨門兵刃,已斷成兩截,可恨者仍挨在門處,高度當然矮了半截。
  此時戚長征天兵寶刀已至,魂飛魄散下,展羽盡展絕藝,苦苦抵擋對方攀上氣勢巔峰的左手刀法。
  戚長征刀光如濤翻浪捲,勁氣激湯,把展羽完全卷在刀光裡,每劈一刀,展羽均血光濺射。他劈出十八刀,展羽中足了十八刀,竟一刀也避不開。
  戚長征倏地退後,虎虎作勢,天兵寶刀遙指敵人,陣陣刀氣,仍然狂湧過去,絲毫不肯放鬆。
  展羽渾身浴血,體無完膚,像喝醉了酒般雙目血紅,左搖右擺。
  然後傾金山、倒玉柱,「砰!」的一聲掉在地上,雙目死而不瞑。
  戚長征吁出一口氣,刀回鞘內,歎道:「真痛快:連碧翠爹的仇也報了。」
  接著大嚷道:「行烈:是否你這傢伙做的好事,弄斷了展混蛋的矛鏟?」
  風行別的聲音由後院傳過來道:「不是我還有誰呢?快來:我找到了韓清風前輩。」
  戚長征大喜掠去。
  韓柏和范良極躲在崖壁兩塊突出的巨石底下,靜候機會的來臨。
  范良極傳音過來道:「正點子快下來了!」韓柏偷往上望,只見崖洞處又出來了五個黑衣人,若身材都是婀娜豐滿,體態撩人的美女,可惜戴上頭罩,看不到生得如何美貌。
  她們正在測試索子的堅韌度,接著就會像先前那幾批人般,攀索而下。
  韓柏定情一看,只見五個人背上都有個黑色布袋,忙傳聲過去道:「誰人背上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呢?」
  范良極肯定地道:「最重要的東西,自然是由身手和地位同是最高的人負責,你看中間那個妖女,不但身手最靈捷,身材亦是最撩人,顯然武功媚術都高人一等,東西不在她背上才怪。」
  韓柏心中佩服,口頭卻不讓道:「搶錯了莫要怪我。」
  范良極怒道:「你的月兒和其它人是殘廢的嗎?難道不懂拿人。噢:來了!」五人流星般由長索疾瀉下來。
  韓柏大覺好玩,閃電般貼壁游過去,一下子把十多條長索全割斷了,又游回中間的位置,等候那最動人的妖女投懷送孢。
  上面顯是有人負責親察,一串女子的聲音呼叫道:「小心:有鬼!」五人早滑到韓柏頭頂丈許處,聞言大驚往下望來,才發覺索子不但斷了,還有個像她們般蒙著頭臉的男人在等待著,齊吃一驚,又多滑下了數尺,才放開索子,一點崖壁,橫移開去,找尋崖壁可供立足的落點。
  韓柏哈哈一笑,倏地升起,衝著那個目標妖女斜掠過去。
  劍光一閃,那妖女單手勾著一抹橫生出來的松樹,掣出背後長劍,往他劃來,隱帶風雷之聲,頗有兩下子。
  韓柏那會放在心上,隨手一彈,正中對方劍尖,順手一指往對方穴道點去。
  那妖女輕笑一聲,回劍一振,千百道劍光像太陽升離地平般爆炸開來,森寒劍氣撲面而至。
  韓柏大叫上當,才醒悟對方第一劍是故意示弱,使自己生出輕敵之心,方露出真實本領,這時連拔刀都來不及,又勢不能退閃讓對方溜去,低叱一聲,疾若閃電的一口氣劈出五掌,每一次都精準無倫地掃在對方劍體上,同時吹出一道氣箭,直襲對方雙目。
  「叮噹!」聲起,改為攀壁而下的四名妖女全被虛夜月等截著,動起手來。
  與韓柏動手的妖女見勢色不對,嬌叱一聲往上升起,避過了韓柏的氣箭,同時虛劈一劍,阻上韓柏追來。
  韓柏趁勢拔出鷹刀,架著對方長劍,沖天而起,和她一齊落到較高處突出來的巨石上。氣勁蓋頭壓下,只見一個蒙面男子頭上腳下,雙掌印來。
  韓柏抽回鷹刀,往上溯去,先天刀氣激射往從天而降的敵手。
  左手則一掌怕在對方劍上。
  妖女一聲清叱,抽劍退後,正欲一個倒翻,忽然背上一輕,背上布帶不知給人使了個什麼手法,竟整個背包給人拿走了。
  「蓬!」的一聲,凌空偷襲韓柏的男子和韓柏毫無假借地硬拚了一招後,給撞得橫飛開去,看來受了點內傷。
  這時失去背包的女子正駭然往後望去,只見范良極這大賊頭捧著背包,大笑道:「得手了!」妖女渾身一震,顯然認得范良極是誰,亦知道難以追上這以輕功稱著當代的盜王。
  韓柏欺身而來,笑嘻嘻道:「讓小弟陪姑娘多玩兩招,不過你可要脫掉衣服才成。」
  范良極也以為得了手,就在此時,奇異的呼嘯聲在身後響起來。
  范良極嚇了一跳,煞止後退之勢,扭頭後望。
  除了傾瀉百丈的飛外,人影都找不到一個。
  范良極心知不妙,先往下閃去,忽地兩耳貫滿勾魂攝魄的呼嘯聲,似乎敵人的武器攻到了左右耳旁來。
  他一生無論偷東西或與人動武,八成功夫全在這封天下無雙的靈耳上,現在靈耳被怪聲所擾,功夫登時大打折扣,猶幸他雙耳在這惡劣情勢下,仍然捕捉到韓柏在駭然大叫道:「小心:單玉如在你頭頂!」想也不想,盜命往上撩去。
  只見一個曼妙無匹,誘惑得似天魔女下凡的美麗倩影,頭下腳上由上方飄了下來,一對奪魄勾魂的妙目正含情脈脈深深看進他的眼裡去。
  范良極心中一陣模糊,暗忖這麼聖潔動人的小姑娘,我為何要與她動手?
  不但忘了她是單玉如,還看不到她離手分向他兩耳擊來的玉環。
  呼嘯聲忽地變成了最好聽的仙籟,把飛瀑的轟隆聲都遮蓋了,更遑論是韓柏的呼聲。
  韓柏身兵魔種,並不受單玉如飛環發出的奇異魔音影響採取圍魏救趙之法,鷹刀化作激芒,橫掠而來。
  他與范良極感情之深,早勝過親兄弟,見他被單玉如媚功所惑,那還不奮不顧身,全力赴援。
  先天刀氣直衝而來,攔腰向單玉如斬去。
  「叮!」的一聲,兩環在他鼻尖前寸許處交擊在一起。
  那敲擊聲像平地響了一個焦雷,震得范良極兩耳劇痛,失了勢子,竟往崖下掉去。
  。范良極倏忽間醒了一醒,怪叫一聲,往後一仰。
  這時他正虛懸在四十女的高處,縱使以他天下無雙的功,這麼高掉下去,亦要摔死。單玉如發出比仙樂還好聽的嬌笑,翠袖暴張,一袖往韓柏鷹刀拂去,另一袖拂在范良極左手拿著的黑布袋處。
  美麗性感的小嘴尚有餘暇道:「小柏啊:見你仍生龍活虎,奴家開心死了。」
  先是一股大力由黑布袋處傳來,范良極抓著布袋的手鬆了開來,接著胸口如受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斷線風箏般往崖下掉去。
  韓柏臨危不亂,往下大叫道:「月兒:接住范大哥!」「蓬!」的一聲,鷹刀劈在單玉如的翠袖上,只覺不但完全用不上半點力道,發出的刀氣亦若石沈大海,半點都起不了作用。
  單玉如另一手翠袖一捲,布袋安然飛入她懷裡。
  韓柏見狀大急,忘了單玉如的厲害,鷹刀一絞,同時飛起一腳,往單玉如面門踢去。
  單玉如一陣嬌笑,收回翠袖,像給他一腳踢得飛了起來般,以一個動人之極的嬌姿美態,落到上方一棵從崖石橫生而出的小樹盡端處,隨著樹枝上下飄湯,似乎身體一點重量也沒有,說不出的輕盈寫意。同時手抱布袋,笑意盈盈俯視著斜下方的韓柏。
  韓柏這時連觀看范良極的餘暇都沒有,亦知不宜分神,正要往上竄去,呼嘯聲貫耳而來,只見兩個玉環,竟由後方擊至。
  他的魔正處於巔峰狀態,反手鷹刀往後劈出,改上竄為橫移,來到了單玉如腳下。
  「叮叮!」兩聲,鷹刀準確無誤地劈在玉環上。
  上方的單玉如嬌軀一顫,大吃一驚,想不到韓柏竟能像浪翻雲般不為魔音所擾,探手凌空一抓,一對玉環回到了右手裡,同時往上騰升而起。
  驀地上方兩聲暴喝傳來,風行烈的丈二紅槍,戚長征的天兵寶刀,化作槍光刀影以無可抗禦的君臨天下之勢,直壓而下,封死上方所有進路。
  任她單玉如怎樣高明,猝不及防下也無法硬擋這兩大年輕高手雷霆萬鈞的合擊,嚇了一跳下,無奈往下落去,一對飛環離手而出,分向兩人迎去。
  「當當!」兩聲,飛環竟在刀光槍影中找到真主,套往天兵寶刀和丈二紅槍的刀鋒槍尖去。
  刀光槍影立時消散。
  飛環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後,飛回單玉如手內。
  她剛接過來環,動人的肉體剛好落到韓柏側旁五尺許處。
  韓柏早扯掉再無意義的面罩,哈哈笑道:「姑奶奶:讓老韓來侍候你吧。」
  鷹刀一閃,往她頸側疾斬過去,另一手同時閃電探前,往布袋抓去。
  風行烈和戚長征被她那對玉環套在兵器處,不但勁道全消玉環內暗含的真勁還由兵器處直擊過來,震得兩人血氣翻騰,分向左右橫移找尋立足點,亦不由喑呼厲害。
  單玉如更不好受,為了應付風、戚兩人,她被迫耗費貫元,這時仍未恢復過來,韓柏又已殺至,無奈下握環的手袖往上掠,露出美若天上神物的玉臂,玉環一開一闔,竟把鷹刀夾個正著。
  同時玉容一改,變得眉眼處儘是說不出的淒楚幽怨,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休想移開目光。嬌軀更配合得天衣無縫地以一個動人至難以形容的姿態落在突崖而出的大石上,檀口微張吐出「韓柏啊!」三個字。
  韓柏先是心頭一陣迷糊,渾忘了自己在這裡是為幹什麼來的,只覺眼前美女極需自己的憐惜和疼愛,心中充滿高尚的情操。
  旋又驚醒過來,看穿她是在對自己施展媚術。
  魔天性不受魔門任何功法影響,若非單玉如特別厲害,連心頭剎那間的受制亦應不會出現。
  韓柏心中一動,裝作被她迷了神志,往拿布袋的手,改為往她酥胸抓去。
  單玉如暗罵色鬼。
  自被言靜庵擊敗後,她醒悟到以肉體媚惑男人,始終落於下乘小道,轉而進修魔門傳的「天魔妙法」,以色相配合精神異力,達到言笑間制人心神、殺人於無形的層次。水漲船高,令她魔功大進。
  故此這二十年來,她不用佈施肉體,就把無數高手冶得貼貼伏伏,甘為她賣命,楞嚴和展羽就是其中兩個好例子。
  雖然二十年來從沒有被男人碰過她的身體,但若犧牲一點可以殺死韓柏,她卻是樂而之的,微挺酥胸,任他摸過來。
  只要他指尖觸到胸脯,她便可送出催心斷魄的氣動,取他小命。
  韓柏的手指立生感應,知道這女魔王身體任何一個部分亦可凝聚功力,自己縱是一拳打在她高聳的胸脯上,恐亦傷不了她。人急智生,忽地改抓為拂,迅疾無倫地掃過她胸前雙九,同時催發暗含道胎的魔種之氣,輸入她體內。
  單玉如那想得到韓柏有此一著,不但送不出真勁,還給這小子佔了大便宜,大怒下猛施辣手,夾著鷹刀的玉環往後一拉,扯得韓柏前傾過來,下面則曲膝往韓柏下陰頂去。
  豈知胸脯忽地一陣麻,一前所未嘗但又美妙無倫的感覺,直鑽入心脾裡去,嬌軀一軟,像去了一半的力量般,只想倒入韓柏懷內去,任他盡情放恣。
  韓柏嘻嘻一笑道:「滋味好嗎?」
  「砰!」的一聲,以膝對膝和她硬拚了一記,鷹刀抽了回來,同時左手抓著了布袋。
  單玉如一下失神後又回復過來,嬌哼一聲,正要痛下殺手,勁氣壓頂,風、戚兩人再聯手攻來。
  她自問不能同時應付這三個各具絕技的年輕高手,一陣嬌笑,抓著布袋往後退去。同時借布袋向韓柏全力送出摧心裂肺的真勁。
  韓柏早猜到她不是那麼好相與,卻是一點不懼,早先被擒時,他憑著靈銳的魔,早摸清了她魔功的特點,知道因赤尊信的魔功與她同出一源,故能把它的真氣據為已有,忙運起挨打奇功,任由對方真勁沿手而入。
  風、戚兩人撲了個空時,單玉如早橫移開尋丈之外,卻駭然發覺韓柏仍緊抓布袋不放,正嬉皮笑臉瞧著自己,那便像是自己故意把他扯了過來那樣。
  韓柏得意地道:「美人兒:讓我們試試誰的力氣大一點!」猛力一拉。
  單玉如差點布袋脫手,連忙運功扯住,眼角處見到風、戚兩人橫掠而至,人急智生,微運勁力,布袋立時寸寸碎裂。
  十多份宗捲往崖下掉去。
  單王如嬌笑道:「小柏兒:你中計了!」玉環飛起,往韓柏攻去,同時一個翻身,頭上腳下往散飛下墜的宗卷追去,探手抓住其中一份特別搶眼以紅皮釘裝的厚冊子。
  韓柏大叫上當,卻為飛環所阻,空歎奈何。
  風、戚兩人自問輕功及不上單玉如,亦是追之不及。
  眼看單王如要抓著那爭奪了整晚的冊子時,下方一條人影閃電般竄上來,右手一疾往單王如點去,另一手已抓著了冊子,原來是范良極。
  單玉如氣得一袖拂打在盜命上,另一手伸指一戳,一道火光,烈射在冊子上。
  不知是什麼妖火那麼厲害,冊皮立即燃燒起來。
  單王如同時把頭一搖,竟射出三條秀髮,箭矢般朝范良極面門射去。
  范良極顧此失彼,那想得到單王如有如此出人意表的奇技,不過他也是詭計多端,揚手把紅皮冊往韓柏拋去,大叫道:「救火!」盜命回手撥掉了三支發箭,饒是他輕功了得,仍不得不往下墜去,落到三丈下一叢樹上。
  上面的戚長征脫下長袍,飛身躍下,長袍覆到全陷在火中的冊子,連勁一把束緊,落到韓柏身側。
  豈知「蓬」的一聲,連長袍都燒了起來,比前更要猛烈,嚇得戚長征甩手拋出。
  單王如一陣嬌笑,道:「這是三昧真火,水也救不熄的!」轉移開去,轉瞬不見。
  一聲佛號,忘情師大從天而降,從道出口往下躍來,雙掌往升至最高點,正往下回落焚燒著的冊子虛按一下。
  森寒掌風呼呼而起,火立滅。
  風行烈探出紅槍,輕輕一挑,燒得不成樣子的冊子落到手上。
  這時韓柏才發覺剛才那對妖男妖女,早溜之大吉,影蹤不見。
  風行烈忙打開殘冊一看,頹然歎了一口氣。
  眾人湊過去,原來冊子只燒剩中間幾頁,還是殘破不全,禁不住大為氣,想不到辛苦一晚,只得來這幾頁沒用的破紙。
  忘情師太微笑道:「一得一失,自有前定,這趟救回了韓清風施主,是不虛此行了。」韓柏大喜道:「什麼?」
  崖下忽傳來兵刃交擊聲和虛夜月眾女的叱喝聲。
  眾人駭然飛撲下去,戰事早結束了。
  虛夜月氣鼓鼓地看著地上的兩個布袋,不忿道:「好辛苦才生擒了兩個妖女,又給那天殺的單玉如救走了。」
  谷姿仙吁出一口涼氣道:「這個魔頭真厲害哩。」
  眾人均猶有餘悸。
  風行烈擔心韓清風安危,招呼一聲後,登崖去了。忘情師太亦怕單玉如會回頭,忙跟了上去。
  韓柏關心范良極,撫著他肩頭道:「又說自己如何高明,給單玉如幾招便殺到屁滾尿流,沒什麼事吧?」
  范良極大失面子,兩眼一翻,不肯理他,逕自去查看那兩個布袋,不半晌道:「原來全是只合韓小子用的東西,不是春藥就是壯陽藥,還有些助與的小玩意。」
  眾女都聽得俏臉飛紅,又好氣又好笑。
  韓柏把戚長征拉到一旁道:「我現在要立刻拿這些破東西去見老朱,把大老爺送回韓府的事,就拜託你了。」
  戚長征色變道:「不要搞小弟,讓小烈送他去吧!」韓柏笑道:「我看二小姐和你只是一場誤會罷了: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愛人移情別戀,多見一次又怎樣呢?」
  戚長征想了想,苦笑道:「好吧:這次我是給你面子,下不為例。」
  韓柏大喜,暗忖只要你有去便成了。
  這時天色漸明,漫長的一夜過去了,朱元璋大壽的日子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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