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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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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荊柯守]大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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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六章 說相(下)

    中午宴會,半個時辰就結束了,張宣凝對灰衣人說著:「先生,我們裡面談。」

    房屋初建,房屋簡單,在書房之中,除了書桌外,就是書櫃,書櫃上全是各種各樣的書籍,上面貼著標籤,各是儒、道、佛、兵書、地理。

    又有幾份宗卷在書桌之上。

    等衛貞貞奉上茶,退了出去,張宣凝這才用銳利眼神向他看來:「先生,今日專門前來,必有事教我,還請先生說來。」

    頓了一頓,又拱手作禮,說著:「如今四周無人,還請教尊姓大名。」

    「我是岐州雍人也,姓李,名播,道號黃冠子。」灰衣人也不在意,就如此說著,他以精光懾人的眼神,繼續打量著張宣凝,才笑著說著:「公子,真的是姓張嗎?」

    李播,黃冠子,此是何人也?想來想去,想不出來,張宣凝心中一驚,當下徐徐的說:「先生何有此說?」

    李播嘴角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我覺得公子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故人之後。」

    張宣凝沉吟了一下,說著:「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以前的事情,是以前的事情,今日我就是新人,還請先生不必多說。」

    此句出自《詩經-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不破不立!」李播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果然公子是有心人,前二月,與公子在杭州遇到,發覺公子脫了十五之死劫,今日一見,卻發覺公子之相又有變革,特此慶賀。」

    又說:「你我世交一場,我也不虛言,我當問你,你有可志於你祖你父之業?」

    張宣凝再次起身,拱手作禮,說著:「聽先生之言,似乎先前見得我,可我不曾記得先生,先生恕罪。」

    李播擺了擺手,冷然說著:「當年我見你一面,不過你週歲而已,你不記得我,理所當然的事情,開始時,我也不記得你,不過你過了死劫之後,其氣勃發,與我父有關,自當知之,所以才想起。」

    接著又歎著說:「當年吾祖為你祖點其龍穴,欲助你父成事,然而你祖處事不謹,竟予其妻說著,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為皇后。結果被妻告發,雖有龍脈護身,得以免死,但是也因此獲罪,並被免官,失其天機也,而後,你父又行事不堪,我因此去職去官,果然,你父取其下策,結果兵敗被殺,本以為你家龍脈未興就滅,想不到還留與你一條根,你改姓,也屬好事,不以此不能得其命。」

    龍脈?張宣凝聽得驚疑不定,又說著:「原來是世叔,還得侄子一拜。」

    現在張宣凝,當真是見人就拜,心中想起,劉備也喜歡見人就拜,還會哭來哭去,自己只學得了一半,還沒有厚黑到底。

    「賢侄請起,你我二家,本數十年前就同枝連氣,也是吾祖不明,未曾掌得天時天命,讓楊堅得了天下,現在想不到在你我手上,天下又變,天機又轉,而你又破劫重生,又說著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之言,正應了天命,我就下了決心再助你一臂之力!」李播說著:「而且,我本有疑難之事,但是今日一進門,就見得破法,這真是天機助你,祖宗有靈,與你成事。」

    張宣凝聽的模模糊糊,心有所感,又不知道到底說的是什麼。

    見他迷惑的樣子,又解釋的說著:「如要趁天機轉化而蛻化成真龍,必得三才,此是天地人也,你祖你父,就缺了天時,你也如此,我見你並無本命星辰,難以成事,不得天命,可是你今日大堂之下,竟然有二人得天星,因此我才說你還有洪福,可圖大事。」

    張宣凝張口結舌,心中幾疑他是江湖騙子之流,但是不想多說,只是問著:「天命就是天星?」

    「天者,天機為上,天機萌發而落群星,有星者,就有資格得天命,地者,地脈為上,地理為次,人者,己身才能為上,得群人之力為其助。」

    張宣凝心中混亂一片,連忙靜心凝神,不想多說什麼,只是問著:「你所說的二人是誰?」

    李播說著:「你是西邊一席二人。」

    西邊一席,是寇仲和徐子陵,張宣凝心中大驚,對此人已經有點相信了,原因很簡單,現在誰會知道這二人與眾不同呢,於是問著:「這二人有成事之相?」

    「我觀其面相,顯是多煞又福厚之相,上應天星,因此多災多難,但是其本人又可逢凶化吉,所到之處,必起災亂,如能夠以後把握天地人三才,也未必不可以成事,只是他們缺少根基,缺了『地』字。」

    「那我又怎麼樣彌補三才呢?」心中算計,果然覺得符合,張宣凝就問著。

    「哈哈,見你說話,就知道你有志於你祖你父之業,也罷,我就為你作這件大事,幸虧遇見的早,如果二年後,就算遇到,天機發動,星命已定,你也謀不得了,現在天星潛伏,你只要把其中一人殺之,我就有法,為你取得其星入命,幫你成事。」

    「殺之?」

    「是,殺之轉其星命,此時星命未醒,如睡在淵,正可換之。」

    張宣凝默然不言,而李播也坐下,喝茶,等了片刻,張宣凝才問著:「先生與我家淵源,我卻不知,實是有罪啊!」

    「你是你父妾生,家族之中不見多禮遇,因此不知也是正常,你哥哥和我兒淳風從小一起陪著讀書,就知道多了。」

    「世叔,淳風今年幾何?」

    「才十二歲,正在家中讀書呢!」李播說著,這時,陽光燦爛,園中卻一片寧靜,見得張宣凝臉無表情,但是眼神若有所思,心中卻也是一驚,自覺得自己多說了許多了。

    卻不知張宣凝聽到一個名字,心中翻江倒海。

    李播,李淳風,這個淳風,真的就是歷史上那個李淳風嗎?

    想到這裡,他立刻下了決心,不管怎麼樣,他本就有清理寇仲和徐子陵的意思,趁這機會也是不錯,當下就說著:「既然是世叔的意思,那我就按照世叔之言而行之,我必在今年殺之,其它的事情,要侄子我幫忙嗎?」

    說出這句話來,天空一片烏雲掠過,太陽失色,對於寇仲和徐子陵二人,張宣凝已經未雨綢繆,而對這個突然其來的李播,他又將如何應對呢?

    「只要賢侄下了決心,其它事情,你就只管交給我辦好了。」李播放下茶杯,然後說著:「事如成了,我遣我兒淳風來助你!」

    張宣凝點頭,其實此人是不是騙子,是不是得天星,對他是無所謂的,有者幸之,無者也無損,因為,這事,正是他心中所願。

    世上說動人心,並不是天花亂墜,而僅僅是奉對所欲而已,自己也不會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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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16: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七章 事先(上)

    改換星命,只可取一

    雖可同時殺之,但是那牽涉太大,也許會觸發天機,導致功敗垂成,相比之下,還是集全力殺其一,雖然留了後患,但是更穩固可行。

    其實就算不信這套,但是如果想到原本寇仲和徐子陵不死小強之命,能夠在絕處逢生,並且與他作對者,無論多強大,都一一死於非命,張宣凝心中就一陣火熱,又一陣冰涼——還是分開殺好了。

    張宣凝略有點自嘲的想:「如果寇仲死了,那我得了他的星命,是不是他所遭遇的就會轉移到我身上呢?」

    至於李播所謂的星命天命之說,對他這種本性之人,是可有可無,信而非全信,根源就是於內心那一點秉性。

    不為任何人左右,表現在世上,卻必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素。

    不過,以前想大規模通過鹽路來訓練兄弟們的想法,卻不得不夭折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也就是這時,衛貞貞在外面敲門。

    「進來。」張宣凝說著,他放下了手中的卷章。

    衛貞貞拿過一小碗甜酒,進得裡面,露出一個微笑,梨渦浮現,略帶嬌嗔的說著:「夫君,你忙了一個半時辰了,是不是休息一下?」

    新婚半個月,她和張宣凝關係越來越親切,雖然張宣凝並不會如現代男人一樣,過於寵愛女人導致女人爬到頭上,但是卻也持著一個原則——家庭就必須培養感情,彼此都有付出和收穫,哪怕一方面稍微少點,但是也不可沒有。

    這種原則,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卻已經是上品男人的品格了,所以感情自然升溫,語氣越發親密起來。

    「江風和徐子陵在嗎?也叫他進來。」張宣凝接過她的甜酒,向她露出了微笑。

    「在,他們等了半個時辰了,我這就去叫他。」

    等了片刻,三人又進來。

    「這次,我之所以叫你們三個,就是因為這是我香口辦的第一塊田地,江風,你作主事,徐子陵,你幫著處理點事情,貞貞,你也參與一下,把你得的十畝之地,與你父母交割一下,十畝雖少,但是也足夠你家用些米蔬了。」張宣凝說著:「本來這事情不大,用不著三個人,但是以後兄弟們如果要結婚,有了孩子,也必須按照此法來授田,所以第一次就隆重點,徐子陵,你多跟著江哥學點,怎麼樣處理土地和佃戶的事情。」

    徐子陵在這事情上,堅定的支持張宣凝:「香主放心,我會好好學。」

    「嗯,事情辦完了,也不必急,高占道的幾個兄弟都必須再成家,也需要田地,你就繼後辦理,至於寇仲,我這次準備讓他和我一起北上。」張宣凝不急不徐的說著:「這次兄弟們要安置,要花許多錢,就堂口中這點錢,肯定不夠,因此明天一早就動身。把那船鹽貨出賣,如果順利的話,我回來時,就有了資本了。」

    諸人都已經知道了章程,都應了一聲,沒有絲毫的懷疑,江風感動的說著:「香主,不如多叫幾個兄弟一起去,這樣也可以為您多分擔一些。」

    「高占道有十幾個兄弟,都是軍兵出身,其家都被抄斬,因此新成家的花費和安置都很巨大,其它兄弟也訓練的訓練,城中各店也要人手,實在抽不出人手啊,這次,我就帶上寇仲和幾個新進來的兄弟好了,一旦賣出鹽貨,我就會迅速回來。」張宣凝苦惱的說著:「我既然作了香主,就要為兄弟們考慮,錢上的事情,我會想法作成的。」

    「我相信香主一定有辦法。」眾人都說著。

    所謂的權威,其實就是這一點點中建立起來的,真心為兄弟們作事,為兄弟們留後路,這還是人人看得出來的,眾人有這樣的反應,實不足為奇。

    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叛逆是人人唾罵,人人可誅的對象,不到萬不得已,是沒有誰這樣幹的,古人強調忠孝,貫穿整個社會,形成的力量實在非同小可,因此在這個社會基本上,張宣凝還是基本相信兄弟們的忠誠。

    強如李密,也不得不在這點上受到了致命之傷。

    李密字法主。京兆長安人,祖籍遼東襄平。祖父是李耀,周朝的邢國公。父親是李寬,驍勇善戰,干略過人,自周及隋,數經將領,至柱國、蒲山郡公,而在開皇年間,李密襲父爵蒲山公,平時又散家產,周贍親故,養客禮賢,集了大批的人手,但是就因為大業九年參與楊玄感之亂,失敗後,不得不逃亡,入瓦崗軍,成為了翟讓的下屬,雖然李密軍令嚴肅,賞賜優厚,大批人才歸附。

    而翟讓是何許人也,無非就是東郡韋城縣人,曾任東郡法曹,而且也因為犯法當斬,說來說去,就是一個下等草民出身,與李密的出身根本比都不能比。

    但是就算重視等級和出身的古代,就算二人出身太過懸殊,當李密殺翟讓後,整個瓦崗軍也分崩離析,人心思亂,李密攻打洛陽,不但是戰略上的考慮,更是為了取大勝而壓制內部的裂痕,可惜的一旦失敗,幾十萬大軍立刻土崩瓦解——這就是叛逆者的先天不足之處,也是違背當時主流道德和規則的下場。

    到了這個時代,他才深刻的明白這種忠孝的力量,忠孝不是萬能的,但是違背忠孝者大部分是要滅亡的。

    在現代讀書時,張宣凝也曾經看過許多架空小說,發覺許多主人公很是無知,以為在古代,和現代公司一樣可以隨便跳槽,輕易投靠一家,不想幹了就換人,卻不知假如真的在古代這樣干了,就是死路一條,天下雖大,難有立足之地了。

    就好比現在,張宣凝如果敢於叛幫自立,或者弒主,別的不說,香口之外的幫中兄弟立刻成了死仇,而且自己的下屬也會動搖,甚至拋棄於他——這樣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幹,而代價實在太大。

    「好了,既然這樣,那大家都準備一下吧,我還要去見見蘇爺,看看他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哎,我北上,起碼必須幾個月,這期間,蘇爺家的事情,就必須拜託給大家了。」張宣凝誠懇的說著:「蘇爺是我乾爹,又提拔於我,人活在世上,不講恩義,那就真正是禽獸不如了,我不在,你們就幫我看著。」

    「夫君放心,妾身份雖然低微,但是請安問好還是作得來的,你出去後,家中事情就交給妾身來辦好了。」衛貞貞第一個說著。

    「香主放心,蘇爺是前輩,又是您的乾爹,我們作下屬的,自然會放在心上。」江風也隨之表態的說。

    「是啊,是啊,我們都會去看看蘇爺的,香主這樣說,我真是有點感動哩!」徐子陵也如此說著。

    這就是張宣凝要的效果,現在香裡香外,甚至幫中幫外,誰不知道張宣凝為人忠孝,對兄弟又特別恩義照顧?特別是當購田安置的事情落實之時。

    只有在這種力量之下,他才能放手作自己想作的事情啊!

    張宣凝微笑:「好了,明天動身,今天大家都準備一下吧,還有,徐子陵,我知道你和寇仲關係不錯,很少分開,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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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七章 事先(下)

    對著朝陽練刀,品位其如日昇出之意,對著落日練刀,品位其黑夜降臨之機,對著月亮練刀,品位如水月華一去不返回之逝。

    此時,就在月下練刀,真氣不急不徐,神聚而不散。

    在無邊無際的月光之中,他才能感受這個世界遼闊無比,充滿了奇異的存在。不知不識,但是知道它們就在眼前。

    「賢侄所用心法,是否是你母親所傳呢?」消失了十天的李播出現在莊園之中。

    「是啊,就是我母親所傳,不過只有三層。」

    「如我所料,你沒有學過其它功法嗎?你父你祖,還真是偏心呢?」李播淡淡的說著:「也許他們也所有感,不過,不學你家的功法,也是對的,如果有太多的痕跡,反而不美。」

    張宣凝不想繼續說所謂的身世,他對身世所知根本沒有,如露出破綻,反是不美,當下就說著:「想起明日就要開始殺得一人,今晚就多練了幾次。」

    「興起而多練,不加壓抑,也不加於放縱,你照此練習,必可達第一流境界。」李播欣然的說著,剛才刀式之中,竟無殺意和亂意,綿綿而長,月照如水,聞得明日殺得星命之主,還有這個心態,的確是可塑之才。

    「聽說你下午和他們喝酒了,你覺得這二人如何呢?」李播又問著。

    「寇仲有著沉穩堅毅之心,而徐子陵有飄然出塵之意,但是二人都有著赤子之心,與他們喝酒說話,就會被他們感染,有時就會說出一些平時不會說的心裡話,有著平時無法感悟的感情波動,我下午就陪著他們喝了很久呢!」張宣凝微笑:「他們的眼睛中,充滿了天真、充滿了憧憬,充滿了想像,雖然無論出世入世,都不可能居於人下,但是如果當成朋友,那相交也很愜意,我就在想,以前我真的錯了,也許,就算知道必有今日的決斷和結果,之前也要肆意相交,舉杯同飲吧!」

    就算李播再大能,也不會知道寇仲和徐子陵真正力量和運勢,此世界,本是為這二人而現,因此張宣凝對自己面臨此等關鍵之時,仍舊不急不徐,心如淵海,下午還與二人對酒當歌,說得心中話,喝得盡興酒,也是很滿意。

    就算明日要殺得這二人,今日還是可以傾心相交,前者是真,後者也是真,就如眼前月光如水之夜。

    一瞬間,他知道,經過今日,自己某種程度上遠遠超越邪王石之軒。

    花間派浪漫而從容,補天閣殘酷而隱蔽,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路子,並且代表二種不同流派的不同生活方式和哲學。

    石之軒將這兩派的功夫比喻成兩個相反的車輪,這「如車輪」頗具象徵意義,並且創造出不死之印。可惜的是,石之軒雖然驚才絕艷,但是卻也無法徹底融合,再加上碧秀心之死,使他這種分裂再也難以彌補。

    可是,如夜之臨,如日之升,王道霸道,只在所用,何必以花間花叢走,來亂得補天夜中芒,或又以補天之殘酷,來破得花間之浪漫。

    今日可盡可浪漫之極,直心直意說得心裡,明日自行應行之策,殺戮決斷徐徐而成,此間轉折,毫無應該遲疑之處——殺戮決斷,與至情至性,又有什麼對抗呢?石之軒如果靜觀日出日落,遠比用邪帝舍利來強行恢復好!

    想到此處,他興致又起,舉刀橫眉,與月下而舞,口中而說: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黃冠子,說寇徐,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僕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此詩第一句出,李播就驚然拍好,等說到「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之時,月光如水,樹影長長,少年雖不使劍,持刀而立,但是其高雅脫俗,也清晰可見,眉宇之間,與月光之下,溫潤如玉。

    當說到「與爾同銷萬古愁」之時,李播心有慼慼焉,國仇家恨,盡付於此句之中,等詩句完畢,再回味著其中時光流駛、青春消逝的感悟,又表現出對建功不成、時不我待的強烈慾望,而又接著寫出了佯狂放誕、及時行樂之舉,此詩如巨浪洶湧,奔瀉直下。

    真是疑得,此少年,哪得此千古之句。

    一時間,二個人影交合在面前,當年晉王在,以弱冠之年,居大元帥之位,統領50萬大軍南下,滅得陳朝而得天下一統,其驚才絕艷,也當如此!

    前些日子,見得李閥李淵諸子,特別是其中第二子,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已經有著深沉厚重,魅力十足,當真是第一等人,至於那句「龍鳳之姿,天日之表,二十歲,必能濟世安民」的傳言,也在一些絕密圈子流傳。

    可是今日此少年,雖眼下還不及於二人,但是卻仍舊有著類似的特質。

    更加不要說,天下還有數人,也各得所能,也有資格競於神州,不知今日上天,何降英雄如是多哉?

    一時間二人都沉默,只有等了片刻,被外面兄弟歸來的聲音所驚得醒來,李播收斂了神情,絲毫也不因剛才沉思所困惑,而直是問著:「那你到了明日,當如何行事?」

    張宣凝笑容淡去,他緩緩而行幾步,他看了看了四周,感覺了一下,然後才說著:「這話並不想說,不過,我已經遣得其它兄弟,死糾纏於他們,想必不會偷偷前來聽得吧?」

    說著失笑:「今天與他同桌賀酒,我更感覺到二人相互依靠,彼此連接,如要想殺得其中一人,就在此時,也必須把他們分開。」

    「我已經命徐子陵處理田產之事,這些事情,是為了兄弟們後路安置,以徐子陵的本性,想必還是會幹的認真,而且多是煩瑣,拖的時間很長,為了以免萬一,我甚至請得貞貞與他一起作,牽制得他,而寇仲將與我北上,連夜行走,不加多息,過得千里,再斷然處置也不遲,如果千里之路,這二兄弟,還可以瞬間會合的話,那我也就認了這個命了。」

    語氣淡淡,眸子清亮無比:「為了此事,我已經盡我此時之能,如果還是機關算盡,反誤了我的性命,這也是我的命,我當坦然承之。」

    如果說心中沒有恐懼,那肯定是錯的,小強螳螂命,此世界此時之主角,豈不讓他心驚?

    但是,試探天命,拷問自心,雖千萬人,而吾往矣,與別人也許有其它選擇,與自己,只有這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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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八章 命數(上)

    水行十日,靠岸而上。

    兩人步出了碼頭的一家酒店,吃的遍體舒服,此時秋風吹來,酒意更增得幾分,寇仲溜覽街上人車爭道的熱鬧情景,說著:「老大,我們現在為什麼去城外呢?這裡的鹽價可不貴呀!」

    「你說得不錯,這裡的鹽價的確不貴,不過,我們喝了酒,吃了肉,再不賣點鹽貨,以後就沒有路費了。」張宣凝哈哈笑著說:「再說,我們要走鹽路的,就要沿途的情況弄清楚,我們弄二包鹽,下去和村子中摸摸情況,看看有什麼其它的路子和買賣。」

    寇仲點頭應是:「這倒也是,總有點生意的。」

    張宣凝也喝得多了:「你剛才喝酒時,不是喊著要建功立業嗎?怎麼樣又對生意感興趣了?」

    寇仲笑嘻嘻的說著:「哎,剛才是剛才,坦白的說,雖然我有著這個想法,但是現在我們何德何能,還不如先賺點錢!」

    張宣凝苦笑的說著:「世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生意也不是這樣好作的,賺的也是辛苦錢啊!」

    後面四個小弟,辛苦的各背著半包鹽,而寇仲和張宣凝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城外走了過去,說著說著,二人越發默契,心情更是愉快起來。

    才走了一段,寇仲突然「咦」的一聲,指著遠方的天空道:「那是什麼?」

    張宣凝心中一驚,見到紅光閃爍:「這是火!」

    寇仲跳了起來,說著:「我們快去看看!」

    「別,我們先看看情況再說。」張宣凝眼神凝重:「我們的新小弟,武功還不行,如果被波及到了,那就難看了。」

    寇仲雖然躍躍欲試,但是在這樣的命令下,還是勉強按捺住自己,六人仔細聽著,果有陣陣廝殺之聲,隨風隱隱傳來。

    寇仲說著:「我們再上前去看看。」

    說著,就要四個小弟把鹽貨卸下來。

    張宣凝心中湧起殺機,卻應聲說著:「我們先去看清楚情況。」

    從隱秘點的樹林之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鄉鎮,已經火起,一方是隋兵,大概二千左右,而這個鄉鎮中,卻是穿著勁裝的大漢,他們人數其實也有上千,也很悍勇,但是比起軍隊的組織,還是不如,他們拚命的抵抗著。

    隋兵所到之處,不但放火,而且還對很明顯是無辜的村民進行屠殺,不分男女老幼,屍體還流著嫣紅的鮮血。

    寇仲熱淚盈眶,怒火中燒,就要拔刀而上,卻被早已經有準備的張宣凝拉住。

    「香主?你拉我幹什麼?」

    「你看見沒有,有上百弓箭手在外面,我們就算要上前殺人,也要講點策略,我們可以在那邊偷襲,殺一個是一個。」張宣凝臉色凝重,說著,就拔出刀來。

    「香主,你說的是,那我們換個方向。」寇仲躍躍欲試的說著,他低身就要向前潛行,張宣凝此時長刀已經在手,與他只有半尺,當下,就毫不遲疑的在他身後,用長刀猛的一刺,心到手到,只聽「噗」的一聲,從寇仲的後背直刺了下去,從胸口貫穿了出來。

    寇仲口中咯咯作響,勉強回過頭來,想說什麼,口中已經鮮血噴濺。

    「奉蘇爺之命,將這叛逆格殺!」張宣凝抬高了一點聲音說著,又低聲冷笑的說著:「我如放你下去,你就要超出我的控制了,命運之道,無非如此!」

    就算不深知命數之道,就憑著智慧,也可以明白,如果寇仲衝下去,以小強的命格,不會死亡,但是卻可能打散了,因此小強寇仲就可以獲得自由了。

    口中說著,手已經用力一攪,將其內臟攪拌的一塌糊塗,寇仲的生命力當是極強,就這樣,還一時不死,張宣凝更是毫不猶豫,抽出長刀,就向他的脖子砍了下去,就在這時,只聽見箭矢聲響,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張宣凝在電光火舌之間,硬是不肯避讓,長刀所向,寇仲的脖子也不是鐵打的,頓時被斬斷,腦袋滾在地上。

    「噗!」雖然身體盡量扭曲了,但是一支長箭,還是從肩膀上擦過,將一塊血肉擦飛而出,張宣凝再慌忙翻滾到地,向後疾退。

    就在這時,密集的步音向他們方向湧來,數百隋兵,人人手持長矛,軍中號令,一聲發喊,都衝了上來。

    張宣凝神色如冰,反手就將周圍的二個新招募而來,就是要消耗的少年就地斬殺,其它二人一個倉皇逃竄,一個竟然向著隋兵走。

    只覺得眼前一亮,十多枝長矛朝他擲來,張宣凝際此生死關頭,體內真氣快速運行,清楚掌握到每枝擲向他們的長矛所取的角度和到達的時間先後。

    手中長刀擲出,如電光火舌,那個向著隋兵逃竄的少年根本無法抵抗,長刀貫體而入,翻滾在地。

    而他立刻翻滾,才避開,原本地點上,十幾個長矛,如林一樣的插在地上。

    林中長矛兵不擅長,立刻有著朴刀兵直衝上來,張宣凝避過一刀,用盡力量,猛的一掌,那個士兵頓時頹然倒地,順手搶過對方長刀,卻直感覺到身上一痛,三把長刀砍來,幸虧身穿幫主的內甲,砍入一寸,就沒有再能夠深入。

    身上火辣辣的痛,但是長刀在手,大步疾退,長刀所向,三個隋兵偏是無法避開,各劈中一絲,立刻往後栽倒。

    但是軍令森嚴,死了三個立刻有人填補上去。

    生死關頭,最重決心。張宣凝寧死不退,剎那間他渾忘了生死,數十個敵人攻勢,以及那個連滾帶爬的小弟,都一一納入心中。

    張宣凝怒吼一聲,憑著身有內甲,揮刀直劈,體內真氣全數動員,不死不休,直衝向隋兵。

    對著軍隊,任何花招都沒有用,只有避重就輕,只有憑著內力來對抗,使對方就算格擋,受到刀上真氣,也紛紛吐血倒地。

    突覺得眼前一亮,那個逃亡的小弟已經在面前,毫不猶豫的舉刀砍去,那個小弟再無反抗力量,慘叫一聲,氣絕身亡。

    殺得此五人,張宣凝心中大快意,再也不敢停留,吶喊一聲,向著樹木疾退而去,在此生死之計,已經盡其所有力量,向外逃亡。

    連衝過幾道樹木,不顧的直前進,雖然遠方的廝殺聲,還偶有所聞,但是終於還是逃了出來。

    剛才,說來很多,其實只有短暫的幾個瞬間,身上十幾處傷口,火辣辣的疼,如果不是身有內功,又有內甲,早就死了。

    生死一線之後,無數的村子星羅棋布,佃戶和自由民,耕種著小塊的稻田,村與村之間通常只隔一公里左右。這些村莊宛如未經雕琢的璞玉一樣,散佈在修整過的一塊塊綠色的田野風景線上,與荒涼的、佈滿灌叢或林木的高山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張宣凝靜靜而立,心中一片靈明,不可壓抑的,湧現出人定勝天的豪情,當下就長嘯而起。

    不如此,不以發洩心中那無與倫比的壯志激烈的快意。

    人生得意,就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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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八章 命數(下)

    剛才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張宣凝對自己卻非常滿意。

    雖然寇仲在和徐子陵,在二年之後才爆發大運,從二個流氓,在短短幾年內,與武功來說,成長成為一代宗師,以勢力來說,也成為左右天下,有資格逐鹿的候補王者。

    但是現在,儘管隱藏內心,不起殺機,但是真要殺時,還是無法避免的觸及了大運,引起了命運的反擊,如果不是自己當機立斷,立刻殺了寇仲,只怕一戰之後,寇仲就會趁此脫離自己掌握。

    這樣的話,局面變成怎麼樣,就連想不敢想。

    殺寇仲之時,已經迅雷不及掩耳,真正只有幾個呼吸的時間,還是有其它因素來企圖打斷自己殺戮決斷,這就是明證了。

    至於四個少年,也是後患,幸虧被自己殺了。

    雖然自己已經未雨綢繆,早就把寇仲在和徐子陵與大部分兄弟隔離出來,同時也不給機會讓他們表現,因此他們和自己兄弟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所以就算被人知道殺得這二人,也不算什麼,自己隨口找個理由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自己不如此未雨綢繆,那就算殺得此二人,也會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吧!

    殺得了寇仲,他感覺到自己如醍醐灌頂,生命歡呼跳躍,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人生全新的一個階段。

    一邊走著,一面緩緩的調息,發覺自己剛才拚死狂苯,至少走了四五里路,不由放下心來,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座小村莊。

    此時,已經是黃昏,炊煙在瓦頂上裊裊升起,顯是有人生火造飯,張宣凝此時,先觀察了一下,謹慎不是壞事,最後發覺這是一個上百戶的小鄉村,沒有什麼意外可說,當下就直進去,他腹中飢餓,正想吃點東西,然後再換件衣服回去——現在他衣服破爛,露出裡面的內甲,內甲也不是萬能的,上面有著刀痕,破開的口子還有鮮血。

    其實受傷沒有多重,畢竟內甲抵抗了大部分的傷害。

    但是就在這時,蹄聲隱隱而生,張宣凝心中一驚,連忙閃入一個土牆之後,縮小身體,就望了過去。

    這是一隊騎兵,中間擁戴著一個年輕人,大概二十餘騎。

    「殺,這也是叛逆之村!」一到鄉村之中,中間的年輕人就立刻發號施令。

    眾騎轟然而應,拔出長刀,他們個個勇武,顯是並非普通士兵,幾秒之後,村中立刻響起了砍殺之聲,村中有人持刀而出,與之搏殺,但是根本不是眾騎的對手,所到之處,一一斬殺在地。

    二十餘騎,都是悍勇之士,以現在的武功,張宣凝根本不敢直面對抗,他偷偷的從牆邊縫隙而看了過去。

    但是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幾個少女被騎兵驅趕著,騎兵哈哈大笑,似是取樂,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偏偏有一個少女,就直直的向他隱身之處而跑了過來。

    一個騎兵笑著策馬而上,居於馬匹之上,高可二米有餘,當是居高臨下,土牆本是低矮,張宣凝突然發覺他眼神一凝,顯是已經發覺了自己。

    本來策向少女的馬匹,略一調整,就直撲而至,馬匹的速度,簡直快速之間,一瞬間就撲到了他的身邊,馬蹄所到之處,土牆如沙粒般碎飛開來。

    張宣凝腦際一片空白,拔刀所向,行事立斬。

    「噗!」對方騎兵,顯然剛才殺村民過於輕鬆,大意了,當下血光四濺,此人從馬匹上直跌而下,轟然而響。

    「果然有叛逆,殺,快殺了他!」二十餘騎一起向這裡望了過來,中間的公子大聲喊著。

    張宣凝跳上馬去,就欲向外衝走,但是他不熟馬術,又非主人,馬匹高聲嘶叫,直立而起,張宣凝狼狽翻滾,眼光一瞄,卻已經看見對方彎弓搭箭,頓時嚇的魂飛魄散,就連忙一滾。

    「噗噗」破空之聲,本來他所在地上,頓時出現數支羽箭。

    張宣凝再遇到了生死,他本是堅毅果斷之人,當下就急退入村舍之中,這裡村舍相互連綿,才能對抗騎兵,如果直衝向外,自己豈能逃過騎兵之手?

    二騎策馬前行直追,舉起長刀,直向張宣凝斬來。

    雖然並無什麼巧妙,也沒有什麼內力可言,但是就著馬力,橫劈之下,速度和力量都非常凌厲,就算自己有內甲,如果真的劈中,只怕也立刻是死路一條。

    身體略彎,只差分毫就避開了刀勢,然後直撲而上,長刀已經用盡了內力,別的不說,剛才在樹林中,他就明白了,在軍中戰鬥,以他現在的程度,什麼保留實力,以恢復元氣,都是假的。

    唯有盡全力,一舉搏殺,才能開出生路,不然只要給士兵一點機會,就會蜂擁而上,倒時候除了被亂刀分屍,別無其它可能。

    「噗!」長刀所向,一個騎兵應聲而落,而另外一個騎兵也不回頭,直衝再前,騎兵根本不可轉彎,全靠衝刺,張宣凝手中長刀直擲而出,同樣從他背後貫穿而出,而他自己再是一滾,就拿到了跌下騎兵的長刀。

    長刀一入手,他直撲而入,穿入了房間之中,這種村舍,都是草木或者土牆而建,根本不能阻擋修煉武功之人,而對馬匹卻有相當大的遮擋作用。

    等入得內室,心中一喜,自己原本長刀是小兵所用,當然不行,這騎兵的長刀,卻當真是好兵器,心中一動,卻連忙劈開房間,直穿而出,村中數百房間,還有許多許多草堆之處,對方不過二十騎兵,自然可以周旋了。

    而瞬間被斬殺三個騎兵,那個年輕人和其它人都臉色大變。

    「公子,怎麼辦呢?」

    「有什麼怎麼辦的,把其它村民抓起來!」年輕人陰狠的說著,他先入為主,以為張宣凝是村中之人,而要挾人質,是無論古今,官府對付暴民的第一手段,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和呼吸一樣自然。

    頓時,騎兵四策,就要把村民趕了出來。

    就在這時,又一個馬匹嘶叫,等幾個騎兵趕了過去,沒有多少時間,就上前報告的說:「公子,對方奪取了弓箭!」

    公子這才真正色變,長弓可射殺百米之內的人,自己雖然有二十餘騎,但是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能夠倖存。

    「你不出來,我就要殺了!」一個隊長模樣的騎兵高聲喊著,所有騎兵都已經拿出了弓箭,虎視耽耽。

    眼見鄉村不應,公子猛的一揮手,二個騎兵上前,就向著餘下的十幾個村民砍殺,企圖把這個可怕的敵人激出來。

    「噗!」又一個騎兵跌了下來。

    「還不出來,我就要殺了!」隊長聲嘶力竭的喊著,但是應著他的話,又一個騎兵被射殺當場。

    騎兵被激怒了,蜂擁上去,最後一個少女被砍殺當場,而村中還是沒有人應聲而出。

    「你們記住了這小子的相貌了嗎?」公子臉色鐵青,問著,雖然知道一筒箭只有十支,而對方最多還能夠射上七次,但是誰也不敢繼續等下去。

    「記住了。」有幾人應著。

    「那好,我們撤。」公子當機立斷的說著,他雖然不擅長武功,人也驕橫殘暴,但是心中卻不糊塗,此時已經夜色將降,自己再不走,那時反客為主,倒真正是危險了。

    眼見騎兵退出村子,張宣凝隱然不動,他也沒有這樣傻,立刻就出去,等到夜色降臨,那就無所謂了,區區二十騎,在夜中根本不足為懼——不管外面那個公子在外面等了沒有,自己多留片刻,是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心中大大的鬱悶,自己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從運籌帷幄,事事在手,卻變得麻煩纏身,自己不碰人,就有人來找自己麻煩呢?

    等到夜色降臨,他才從容的尋得一些草藥,把自己小傷口包紮好,再換上新衣服,然後就拿出火把。

    熊熊火焰,自村而焚,與夜空之下,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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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九章 名傳(上)

    張宣凝處事極為謹慎,他先於鄉下養得十日傷,避得風頭,就算傻瓜也知道,上次那批人是官府人員,怎麼不可避其鋒芒。

    十日之後,張宣凝就來到了城門之後,只見城門之下,人聲鼎沸,當下上前一看,卻是自己的容貌貼在城門之上

    「逆賊,喪心病狂屠滅村子,人人可誅之,賞白銀百兩。」大體意思就是如此,罪名分成十二條,昨天殺得村人,甚至姦淫婦女等等罪名,都全部扣了上來。

    再看看捕文的等級,竟然是從郡府直接發出,張宣凝雖然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但是還是「格」的一聲,知道自己在碼頭上的船,是看也不要看——官府軍隊肯定在那裡守株待兔了。

    但是就在這時,張宣凝的肩膀上竟然受到一拍,心中一驚,自己也算修煉有所成就,竟然就這樣被無聲的拍了一下。

    手握刀柄,回過來看時,卻發覺是李播。

    「原來是先生。」雖然拱手作禮,但是張宣凝卻是心中一驚,對他大起忌禪之心,此人隱蔽於自己的靈覺,其修為倒真正是莫測高深了,而且,似乎自己的行蹤,總落於此人之手。

    「過來吧,這裡不是很方便,我們去外面說話。」

    「謹尊世叔之命。」張宣凝神態歡悅,與他緩步而行,不急不徐,並沒有把這海捕文書放在心上,十日前殺得官兵,又殺得五個官騎,如是凡人,已經是不赦死罪,只是身有武功,以武犯禁,只要官府沒有召集高手,也沒有軍隊圍攻,在街上閒庭信步,又有何不可呢?

    如有那些不識趣的小民認出他,前來喧鬧,一刀斬殺了就是。

    「你已殺得寇仲?」

    「是啊,已經殺得。」張宣凝毫無芥蒂的直說著:「可惜的是,竟捲入了官府的爭鬥之中,甚是麻煩。」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佛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就是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的意思,你已繼得寇仲的氣運,自然同樣繼承他的磨練。」李播露出一絲笑意,說著:「我事先,已取你二人之血發,本以為轉換星命之事,極為艱難,卻不想水到渠成,不耗半點工夫,可見這必是天意。」

    「那徐子陵之事?」

    「哼,你殺了寇仲,就已經激發了天機,天數提前發動,你可知道,徐子陵已經失蹤,我之運術,再也查問不得,不但如此,其它人等,也是如此。」李播搖頭歎息說著。

    「徐子陵,不過區區小人,就算天機發動,又何以憑空受人注意?」張宣凝聽了,心中就是一驚,在他的智慧中,當然知道,天機發動,也必須有所憑借,不會無中生有。

    「這就是你自己的錯了,你可知,你現在已經名動於江南了?」

    「殺得數兵,在現在,不算什麼吧,怎麼可能名動於江南呢?」張宣凝很是驚訝,說著,現在雖然還不算全面亂世,但是殺得數人,真的是不算什麼,憑什麼來名動於南方呢?

    「非是殺得區區小吏小兵,而全拜你的月下進酒歌之詩,此是千古絕句,一旦出世,轟傳於天下,現在你已經名聲在外了,而其中有一句,也累得老夫和寇仲徐子陵三人出得名來,因此自然水到渠成,受到了牽引。」

    「黃冠子,說寇徐,將進酒,杯莫停。」張宣凝恍然大悟,默默的念著,臉色頓時變的難看起來,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得,這個世界,讀書人是少數人的特權,而一句好文好詩,就可轟傳天下。

    想當年,洛陽紙貴的典故,無非是晉之左思,寫成了《齊都賦》,此文一出,他就從無名小人,一下子變成天下文豪,喜愛《三都賦》的人爭相抄閱,因為抄寫的人太多,京城洛陽的紙張供不應求,一時間全城紙價大幅度上升。

    想不到自己也來這套。

    「本來你殺得幾個小兵小吏,不算什麼,以你所在幫會的實力,包庇這點還是綽綽有餘,可惜的是,你名聲傳出,轟傳南方,萬人注目,在這樣的情況下,幫會也難以庇護於你,我已經得知,你的幫主有意讓你避得風頭,這一年半載,不必在揚州出現了。」李播看了他一眼,說著:「如你有意等待,我相信,就有幫中的人,與你聯繫,說得上面這個意思了,不過,我不建議你等待,因為他們所來,行蹤不是秘密,尾隨的人太多了,你如等之,必有波折。」

    就殺得幾個小兵,就不得不拋棄已經建了點的基業,亡命天涯了嗎?這個小強運,也太強了點吧,張宣凝這下真正鬱悶之極,自己還想著過得二年,等幫主一死,就可掌得幫中大權呢!

    自己此時如果離開,雖然不算全部心血變成流水,但是也功虧一簣,以後再想重新收拾舊山河,就難上了幾分了,更加不要說,因此浪費和耽誤的戰略時間了。

    此二年,如果不集得一批精兵良將,那以後怎麼樣發展呢?天下發展的機會和時間,也只有區區這幾年啊!

    一瞬間,他不由有些悔意,如果自己穩紮穩打,是不是可以運籌帷幄,積蓄實力,加上自己預知一些事情,也可起事稱王,與諸雄並稱,為了這個虛無飄渺的天命,殺得寇仲也就罷了,為了這個破壞了全盤大局計劃,真叫人難說是對是錯了。

    不過,他終是堅毅果決之人,心中雖然也有疑惑與悔意,但是卻不會真正後悔,作也作了,大丈夫有進無退,只能殺出一條路來。

    「世叔,你說我已經以詩而聞得江南吧?」張宣凝浮現出一絲冷笑。

    「不錯。」

    「既然已經如此,那後悔也來不及,不如反而作大好了,世叔,我新有一詩,請你頒布天下,以揚我名。」張宣凝沉吟半刻,說著。

    「我願聞之。」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中山白額虎,唯數揚州少年郎。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可當百萬師。我願彎弓射天將,夜入千甲破大軍。莫問英雄出身處,自當百戰取功勳。」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可當百萬師!莫問英雄出身處,自當百戰取功勳。」李播動容變色,這二句,當真是好豪情,好壯志,好氣魄。

    既然已經名聲顯露,再也不得暗中綢繆,那就索性轉戰天下,搏得天下名來,揚得自身之才威。

    此世界,終究不是真實世界,武功和文才名動天下,自然可以招募得人才,集得隨從,既然這樣,那就生死無懼,也行一段紅塵如火,肆情放肆的江湖路吧!

    「非常人自有非常之舉!我真信也!你祖你父有子如此,當可安慰泉下了。」李播見得他以區區少年之身,手持長刀,隱隱有與天地相戰之氣魄,心中不由歎息,取出一卷書來:「這是我所學之黃冠經,你可學之,天下之大,與你匹敵者,無非數人而已,我必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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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揚州亂波淺淺起 第十九章 名傳(下)

    張宣凝無喜無憂,對他稱讚毫不動容,說著:「世叔,那我請你三事,可否?」

    李播負手悠閒而立,欣然說著:「難得賢侄有求於我,儘管說來,如果我能夠辦到,一定會辦到。」

    「我想轉戰天下,卻缺少了一件合適的刀器。」

    「哦,這容易,我自當為你尋來合適的刀器。」李播哈哈一笑,像他這樣的家族,這樣的潛勢力,找到一把上好武器,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我卻心有所喜,二百年前,曾有當時的第一刀法家『刀霸』凌上人。手中持有長刀,據說刀身會隱透黃芒,此後雖然消聲匿跡,但是據我所知,已經落到了西梁宣帝曾孫蕭銑手中,我想請世叔為我取來。」張宣凝淡然說著。

    「哦,果真如此?」李播不由吃了一驚,對張宣凝,第一次產生高深莫測之感,這個小子,無非是妾生之子,再加上一些其它的因素,一向不為家族所喜,不但沒有學到家傳武功,更沒有學得文韜武略,在揚州,也不過一年,又何以得知這些呢?

    「是啊,聞說,梁武帝蕭衍當年最愛搜集神兵利器,這把刀也是他的收藏,其後落於蕭銑之手,此刀無名,我當取之其名為破軍。」張宣凝笑而不說。

    「也好,此事雖有點難度,但是我當為賢侄取來。」李播也不追問,只是說著:「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無非是衛貞貞和蘇爺,雖然她出身低微,但是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以世叔之能,照料於她,不難吧?至於蘇爺,與我貧賤之中,提拔於我,當念此情,也當一同看之。」

    「不難,這事上,賢侄儘管放心。」無非是二個不起眼的小人,照料一下,的確一點也不難。

    「第三件事,如我轉戰天下,得勢而回,還請世叔遣得淳風來助我一臂之力。」

    「賢侄,你我二家,同氣連枝,密不可分,如時機適當,必來助你。」李播毫不猶豫的回答說著。

    「那,就不打攪世叔了,不知世叔取來此刀,用得幾日?」

    「十日足矣!」

    「那我在此等待十日,世叔請稍等,我寫封家書。」張宣凝拱手作禮,然後就起身,直入城門附近的一家客店,就取過櫃檯上的筆墨來寫,那個店主驚訝莫明,欲想喊叫,卻覺得一種壓力,不敢多說。

    沒有片刻,書就寫成,分成三封,一封給蘇爺,裡面是幫中之事,還請他拜託上面所知,其實上面都知道,但是恭謹問好,還是為人下屬者應該有的禮儀,第二封是給兄弟們,作一些有限的安排,至於以後幫中另遣人員管理,那是顧不得了,第三封就是給衛貞貞,讓她安心在家,也說明家中某處,有黃金二百兩,足夠用得十年了。

    收得了三封信,李播笑著:「你真當性情中人。」

    說完,就直接出門,飄然而去。

    張宣凝也毫不留戀,按著刀柄,直出城門,就在這時,有幾人已經發覺了他,不時打量著城門的榜文,以及打量著他。

    又走了幾步,就有一個大漢上前:「你是何人,快快說來。」

    說話之間,就有一大幫人,慢慢圍上,說著,就有人喊著:「這不是文書上的犯人嗎?抓住了他,有百兩白銀啊!」

    「是啊,我們人多,衝上去抓住他!」有人起哄,當然人情激憤,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圈子越壓越緊。

    一群毫無武功的百姓,也敢如此行事?官府殺得他們,難道自己就殺不得他們?

    張宣凝啞然失笑,手中長刀拔出,只聽「噗」的一聲,長刀已經貫穿了對面的那個逼問大漢的心臟,徐徐扭轉,撕裂心肺,鮮血噴濺,才隨手拔起。

    頓時,所有人都呆了,就在呆的一瞬間,張宣凝又是一刀,將另一個百姓砍翻在地,眼前此犯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意殺人,頓時本來群情洶湧的人群,立刻轟的作鳥獸散。

    頓時,城門口空蕩蕩的一片,眼見陽光燦爛無比,遠處甚至見得青翠的群山,當真是江南風景,畫卷中人,徐徐收刀,哈哈一笑,就自踏步而出:「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作為一個有志於事業者,張宣凝更喜歡事事在手,更喜歡未雨綢繆,更喜歡善戰者赫赫無名,更喜歡營造大勢來不戰屈人之兵。

    前世病臥與床數年,所有雄心壯志,都付之東流,所有謀略和金錢,無非身外之物,得到轉生,也謹慎而行,事事掌控,所有黑暗和憤恨,都壓制住了,但是並非說他本性就是如此。

    可是當自己陷於被動之境,以前預知已經廢了一半,天下事不再事在手,反而覺得心中一鬆,時窮節乃現,危難見英雄,難道我張宣凝,就不能敢殺敢愛敢恨敢喜敢憂了嗎?

    一念如此,世界似乎明亮起來。

    縱然天下圍攻,而我自當獨行,上輩子鬱鬱而終,這輩子自當盡其所情所意所思,不再顧得人說。

    人活一世,無非塵土,與千古相比,與宇宙相比,又算得什麼?

    哈哈一笑,隨手而走,把身後屍體視為無物,自己既然來到了某個叫黃易的人的世界中,那向誰學得呢?

    浪翻雲寄真情於紀惜惜,生於洞庭,死在洞庭。

    他全心全意,將自己所愛獻給紀惜惜。無論是她生前,或是死後,才得以極於情,是故極於劍,數年之中,藉著一生愛戀的小屋、和他血肉相連的洞庭湖、天上夜空中的明月,從無比寂寞中,品位世界,晉陞於大宗師之列。

    姑且不說紀惜惜到底是誰的臥底,她的死,又有幾分內情,但是情到深處轉為薄,用情至深,而得超脫,其實是極其難的道路,張宣凝自問學不得。

    至於傳鷹,他得了戰神列圖,才得以超越世間,也是不取。

    魔師龐斑,曾經在其師蒙赤行火化後,以赤足而行,行走天下山川河流,途中不言不語,睡的是荒山野漠。

    就是這五年的修練,奠定了他十年後登上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基礎。

    其魔道不魔道,是無所謂,但是其情其才其志,甚可學之。

    不過,龐斑之道雖好,但是也非我道,赤足行於天下,我學了,因為赤足於大地,才能使人時刻明白自己立於天地之間,其它的,就以殺道來彌補吧!

    我當每日殺十人,救十人,轉戰天下,既然命運派我無事生非,那我在文事上,就盡抄襲唐時風流詩句,以轟傳天下,而在武事上,就索性見人就咬,宛如瘋狗,想殺就殺,想救就救,不理世情,專於刀道,至於原本這個世界上的人物,我當不分善惡,一一挑戰,或可殺之,或可敗之,勝者固當喜悅,不勝也當欣然,看此天機如何演化?

    心念於此,不由哈哈大笑。

    天命驅我到草野之中,可知吾今日之決斷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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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刀轉戰三千里 第二十章 叢林(上)

    隋煬帝在鎮壓楊玄感起兵後,不顧內外危機四伏,於大業十年發動第三次攻高麗之戰。二月,煬帝下詔復征天下兵,百道俱進。三月,煬帝幸涿郡。此時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已成燎原之勢。七月,煬帝到達懷遠鎮時,所征之兵多數未能按期到達。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在畢奢城大敗高麗軍,並乘勝向平壤進發。時高麗因連年傾國與隋作戰,已困弊不堪,無力再戰,乃遣使請降,並將去年叛隋奔高麗的兵部侍郎斛斯政送還。

    隋煬帝見已挽回兩敗之辱,且國內烽煙四起,遂於八月初四班師還朝。

    而此時,已是大業十年十一月初冬,天氣清爽。

    八月,楊公卿起義,十一月司馬長安起義、劉苗王起義、王德仁起義、左孝友起義,也就是這一年,隋朝天下正式步入了土崩瓦解的地步。

    張宣凝腳踏於大地,已經行了十日,一開始腳很冷,踏於石上很是刺腳,但是十日過去,破爛的皮膚,已經癒合結繭。

    在路上,已經感受到了天下一日日的崩壞,不時遇上逃難的人,而逃難的人多了,就時有著沿途的強盜與黑幫團肆無忌憚,因此道路之上,殺戮、搶劫、鬥毆,都不計其數。

    經常可以在道路上,看見被拋棄的衣服和鞋子,還有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不遠處,還有屍體躺在地上,無人收拾。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此是英雄橫起之時。」

    張宣凝現在放鬆著自己,隨手拔出刀來,這刀似乎平平無奇,但細看後卻感到無論刀把刀鞘,有一種幽遠高古樸拙的味道,真氣貫入,刀身立生變化,那是一道朦朦黃芒。

    原本刀主蕭銑把玩此刀不下千百次,唯有合適的真主才能用之,所以對它並不怎麼樣重視,得之不算困難。

    只是主人已改,名字已改,不再是井中月這個帶著禪味的名字,而是破軍殺刀,這個充滿霸氣的名字。

    此時,雨水淋漓而下,他不避不讓,就在叢林之中挖坑。

    深有三尺,寬有二尺,已經足矣!

    張宣凝就將路邊的一個老年屍體,拉到坑中,然後掩土掩埋,望著雨水嘩啦而下,寒冷刺骨,他就在墳墓前打坐,任憑真氣緩緩而流,但是並不入靜,只是低頭靜靜而思。

    人一死就滅與世上,如有福緣,才得入土為安,但是奈何生前有多少事?

    放不放得,在此時根本無有意義。

    放得是已死,不放也枉然。

    如此,說放得者,可斬之,說不放者,也可斬之,無非如此。

    半刻,道路上隱有喊殺和馬蹄之聲,從遠而來。

    這批三十人的騎隊,但是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並非正規軍,也沒有弓箭可言,馬上射箭,必是精銳才可為之,等閒軍隊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鏘!」的一聲,本來回到鞘內的長刀已經徐徐拔出,雨點落於刀鋒之上,卻隱藏不了那道黃芒。

    當三十餘騎從道路上閃過之時,張宣凝猛的撲出,長刀所向,那人也是勇士,在瞬間橫刀而擋。

    「叮!」傳來一下金屬交擊的清響。

    那騎全身劇震,口中鮮血噴濺,從馬上跌了下來。張宣凝身體落在他的身上,腳就踏在他的胸口,只聽他的胸骨連聲脆響,顯是無幸。

    就在這時,後面一個騎兵已經以閃電一樣的速度衝來,長矛破空刺來,張宣凝整個身體彈起,避開長矛,直與馬頭欲相撞,又以最小的距離交錯,手中長刀一側,也沒有絲毫其它動作,只是等在馬頭之上的那個位置,那騎兵心下大駭,但是偏偏無法改變馬勢。

    「噗!」脖子自送上刀鋒,不費絲毫力氣,就由騎兵自帶的衝力,而把自己的腦袋切了下來,鮮血噴濺如泉,人身尤在策馬前行。

    第三個騎兵拔出長刀,直劈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張宣凝這次不再逼讓,手中長刀閃動,只聽一聲巨響,二刀相交,無論是騎兵還是張宣凝,都是全聲一震,但是幾乎同時,張宣凝翻身又一刀,鮮血飛濺。

    張宣凝落到路邊,再不回顧,收刀入鞘,直入叢林,其罷刀、殺人、跳躍,離開,都在眨眼間完成,行雲流水,毫無停滯。

    前面十幾騎兵一齊勒馬,馬匹巨嘶,直立,才得停下,為首的人擺手制止了直接衝入叢林的動作,探吸一口氣,將聲音運勁傳送去:「你是誰?」

    電光火舌之間,此人武功狠辣有效,令觀者生出寒意。

    張宣凝頭也不回,穿入叢林,雖然這句話還在耳際縈繞,但是他毫不動容,更無絲毫回答的意思。

    撥開長長的草葉,調息著內息,這裡的環境,他事先已經摸了清楚,無論怎麼樣,總比那些臨時經過的騎兵要熟悉。

    別看剛才輕鬆殺得三人,那已經是他全部力量的體現,此時,內息已經去了一半,但是心如止水,緩緩調息,也在慢慢的恢復。

    嘩嘩的水流聲,清澈見底的小溪,點點水光反射著初冬裡的陽光,他低頭望著,水中一個持刀少年,清晰可見。

    雖然初冬了,但是一些落葉,還沒有完全落盡,河流也很淺,露得裡面點點的石頭,想必,來年春天,水源擴大,可養得一方水土吧!

    雨水還在下,風從大地上掠去,帶來了許多寒意,濛濛的一片,河流靜靜的流淌,也在靜靜的增加一些水量,岸上碎石之中,竟然還有一些綠草。

    「哈哈哈哈!」無緣無故的快樂使他跳下石頭,一腳踏入水中,冰涼的感覺從腳底直往上升起來。

    靜靜合上眼,不見叢林,不見人影,只有風吹過,甚至把地上濕淋淋落葉都掃起,人生,真是寂寞啊,他在等待著那些騎兵的深入,然後就展開一場不死不休的游擊戰吧……

    至於這騎兵是誰,屬於哪個勢力,是善是惡,他根本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他看見了屍體,想掩埋了,就埋葬了,這是他想作的事情,他看見了騎兵,想殺了,就殺了,也是想作的事情,何必問得其它?

    突然之間拔刀殺人,不受任何束縛,那是無與倫比的快樂事情,由心中釋放而出——馬嘶聲進一步傳來,而自己的呼吸已經平定。

    林深深雨濛濛,不應有惑,舉刀齊眉,又何似在人間,以人練刀,才是刀客人生之第一快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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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16:2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一刀轉戰三千里 第二十章 叢林(下)

    一陣風吹來,寒氣直衝於身上,張宣凝生死搏殺之後,已經明顯感覺到,人類歲月中,那種在大自然和社會慢慢消亡的血性激發出來。

    張宣凝身上的口子已經包紮好,他調息著,緩緩前行,夜深地遠,星舉平野,在這巨大的天地中,任何一種東西都有億萬年的歷史,都說著自世界有生命來數之不盡的競爭與戰鬥。

    我來了,我生存,我奮鬥,我殺戮,我征服。

    萬物都有平衡,唯人類沒有平衡,是故殺一切可殺之眾生,征服一切可征服之萬物,浩瀚宇宙,億萬生靈,都與之對抗!

    本來緩緩的身體突然快速運動,張宣凝以相當輕快的動作在叢林中潛行,雖然此時已經初冬,但是他出於無比敏銳的直覺,已經發現了一個獵物。

    隨著遠古人類的野性爆發,短短數日,內力奇跡一樣的快速增長,身體肌肉在迅速進化,直覺分外敏銳,與天地進一步契合。

    靜靜的一瞬間,張宣凝突然從一個石塊後後急速跳出,跳到了一個已經計算好的樹枝上,並以之借力。

    長刀自虛空劈下。

    急速的破空聲,驚動了下面埋伏的一個對手,這個對手迅速翻滾,但是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一聲清脆的破入聲音,鮮血噴濺,一個生命就此消逝。

    「老三!」

    聲音驚動了不遠處的三個男人,但是他們趕到的,面對他們的只能是同伴那冰冷而又無力的屍體。

    憤怒和恐懼,一時間充斥剩餘的三個人心中。

    「你到底是誰,出來,出來!」一個男人已經瘋狂了,三天三夜,所有馬匹全部殺死,三十個勇士一個個被搏殺,對方越來越陰狠毒辣,武功以每小時來計算的不斷增長。

    「人類舉世皆敵!」

    「我們遠古人類,自數十萬之中,與大自然風火地水戰鬥,與萬禽萬獸搏鬥,才終於奠定了我們人類的生存空間,我們華夏文明的祖先們,也是劈荊斬棘,不知道犧牲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代王者的努力,才自黃河輻射到整個華夏地區,此土地從何而來,皆從征服和殺戮中獲得。」

    「也就是那時,多少英雄和豪傑,得以與天合一,是故上古道者,從不忌血。」

    張宣凝徐徐的從樹後轉了出來,手中破軍殺刀,黃芒一絲,迎入眼簾,他微笑著歎息說:「殘餘的恐龍,毒蛇,鱷魚,老虎,豹子,獅子,甚至遠古巨禽巨獸,以及敵對的部落,勝者擁有一切,敗者身死族滅,或者變成奴隸……曾何幾時,我們就忘記了遠古英雄的道統呢?」

    「你這個瘋子,到底在說什麼啊,你到底是哪條道上的,我們到底得罪了你什麼?」對方的男人,根本聽不明白,但是卻可以感覺到其中那難以描述的味道,於是瘋狂的問著。

    張宣凝看著對方迷惑而瘋狂的眼,輕輕撫摩著自己的長刀,繼續說著:「每殺得一人,就如飲美酒,甜潤如絲,入喉如火,焚燒全身,這先甜後苦之火,當真讓我警醒。」

    「可惜的是,這三天三夜,我在快速進步,而你等卻反而迷惑不堪,現在已經走向了瘋狂,當真是不堪造就啊!既然如此,就讓我執行天道吧!」

    張宣凝說完,橫刀而持,腳步有力地向著前面三個男人走去。

    「你這個瘋子,我和你拼了。」那個為首的男人,大喝一聲,猛提一口真氣,不顧生死的向他砍了過來,剩餘的一個,也瘋狂的踢出數腳,很明顯,他的工夫全在腿上,當真是旋風腿連環擊,還有一人,更是手持長槍,拚死攻來。

    「錚錚錚!」破軍殺刀,同時和長槍長刀相撞,內力狂吐下,兩人同時被震開。

    「蓬!」破軍殺刀所到之處,那個踢腿的男人頓時被砍下一條腿來。慘叫之中,張宣凝直撲進去,幾下交錯,二人倒飛出去,已經氣絕身亡。

    那個被砍了腿的人,瘋狂的用手爬著向後逃,他從來沒有如此恐懼著,他不怕死,但是畏懼他看見的那種可怕的本質。

    張宣凝收刀入鞘,取出一本本子,與一支筆來,然後拱手作禮:「這位兄弟,不要怕,馬上就結束了。」

    說著,就以筆,點著斷腿處的鮮血,然後一一記錄:「大業十年十一月十九日到二十一日,殺騎兵三十一人,吾身負十一處傷。」

    然後又批著:「吾悟得,人類舉世為敵之真理,特此記錄!」

    寫完,再拱手作禮,殺氣已經全部消除,他上前一踢,將其擊殺,然後就開始挖坑,這次挖來,就耗費了許多工夫,等一一把屍體找來,並且埋葬,已經耗費了半天時間,再砍下一個木牌,上面雕上數字:「吾練刀天下,見得天下紛亂,這三十餘人,竟然為禍一方,魚肉百姓,是故人人可誅之,吾替天行道,浴血奮戰,耗時三天三夜,終將此等惡獠全部斬殺,念得人死罪消,給予安葬,特此記錄,願吾輩後來,與我共走正義之路,張宣凝與大業十年二十一日留。」

    寫完,此時又是雨水而下,寒冷刺骨,在此十一月之中,竟然還有驚雷,眼見白光一閃,轟隆巨響,閃電從半空而下。

    三天三夜潛伏作戰,臉上身上,都污穢不堪,張宣凝開始脫衣服,讓自己赤裸裸的身體迎接著天上的雨水。

    閃電雷霆自林中閃爍,驚雷降世間,但是張宣凝全然不動,只感覺到身上的污垢和血跡,在不斷的被雨水沖走,赤裸裸的在天地之間,肌膚冷的打起了寒顫,如果是普通人,絕對會生病吧,但是高手就有這點特權。

    辟啪…辟啪……雨聲打在樹幹和身體上,甚至從臉上流了下來,張宣凝的殺意已經完全蛻去,他的心思,轉到了救人之上。

    每日殺十人救十人,只是比喻,反正所到之處,只要殺得的是流串的官兵和流匪,就可以把替天行道,天誅叛逆的帽子給死的人扣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而天下哪支軍隊在這個時候,沒有無辜的鮮血呢?

    但是這還不保險,保險的還必須有活人讚美他,因此必須救人。

    救人稍微難一點,但是也不算很難,天下混亂,起義軍和朝廷軍相互攻殺,雖然官倉有糧,但是仍舊有饑民餓死,在此之際,救人就再簡單不過了。

    「我想成為救世主啊,所以我要讓萬人歌頌我的名聲啊!」立於雨水之中,張宣凝眸子清亮無比,偶然有雷霆降下,閃電照亮林間,只覺得在墳墓之前的此少年,當真是獨行於世,飄然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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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16:23: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一刀轉戰三千里 第二十一章 正義(上)

    這一個小村莊,農舍相倚為鄰,村莊周圍的田野中,還見得幾個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耕牛,這小小的村莊沐浴在燦爛的朝陽之中,寧靜安詳。

    而在三里路外不遠處,一群男女老幼,正在瘋狂的奔跑著,但是就算這樣,其實還是算是有組織的,那就是族長或者鄉中的大老,這就是古代遷移的特色,最後,來自鄉村房間的火焰,焚燒而起。

    望著火焰,逃亡的人們望去,個個露出絕望的神色。

    「啊,我的房子啊!」突然之間,有一個婦女難以抑制的發出哀號,隨之,就是許多婦女的哭聲,甚至連一些老人都流下了眼淚。

    「啊,把我們的村子燒了,我們以後怎麼樣活啊?」

    「我們供奉的神佛根本沒有用,官府要我們交稅,出工,還得給他們打仗,這些,我們都忍了,現在連強盜都紛紛出來了,沒有活路了,我們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我們不跑了,倒不如死了痛快!」

    「這些話說得什麼呀?發些牢騷就可以了嗎?你不想活了,讓你老婆孩子也死嗎?房子燒了,我們就索性逃吧!」

    「逃到那裡去?那裡都不是好路子啊!」

    就在這時,在大火熊熊的焚燒村莊的方向,一個騎兵從這大火包圍的村莊縱馬跑來,終於河流之旁看見了逃亡的村民。

    這個騎兵大喜,轉頭就回去。

    「強盜回去報信了,就要追上我們了,我們怎麼辦才好啊?」

    「夠啦,我們這樣跑著,也要給他們追上,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下個決心,抵抗強盜,死了就死了。」

    「不行,和這群強盜打,我們肯定是輸拉,而且我們這裡全村的人,就得讓他們給殺個精光!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也給挖出來!我們還是服了吧!」

    「服了?上次服了,結果怎麼樣,我們的女人和孩子都被搶去啦,還有我們的最後一點糧食和衣服!」

    「那你說怎麼樣?」

    村民就算在這個時候,都在拚命爭論著,或戰或降,最後村長大喊一聲:「別吵了,有傢伙的拿出來,他們先逃吧,逃不了,就和他們拼了。」

    村長就是族中的長老,說的話,還是有點作用的,百許人雖然仍舊吵鬧不休,但是還是隨著大隊趕著走,一些年輕的青壯,把鐮刀、棍子,甚至還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來的二根長矛。

    雖然村民快速趕路,但是帶著女人孩子,總是走得不快,沒有多少時間,幾個騎兵,顯是頭目,帶著三十餘個壯漢,追了上來。

    眼見強盜個個強悍,手持明晃晃的長刀,村民個個嚇的面無人色,腿腳都在哆嗦,但是為了老婆孩子父母,青壯還在挺在外面,準備抵抗。

    「哎呀哎呀,初冬之風,撫著我的袖角,哎,身上衣服本來已經單薄,再添上寒意,到底怎麼樣得了?」在一顆樹上,張宣凝好整餘暇的觀看著這個情況,口中輕哼著歌,並沒有準備立刻出手。

    天下兵荒馬亂之際,什麼事都可以發生,如果遇到了大股的起義軍,還算運氣,怕的就是那些地方上的豪強幫會,借起義為名,四處欺霸搶掠,這些黑道勢力不但數目車載斗量,更因為沒有政治目標和綱領,所以肆無忌憚,生殺予奪,造的罪孽甚至比那些大勢力多的多。

    距離有點遠,看還看的清楚,但是聲音就聽不清楚了,沒有幾分鐘,強盜就衝了上來,拿著長刀就砍,一時間,廝殺之聲就傳來,那些母親妻子見到兒子丈夫,在刀光中被砍到,發出陣陣令人不忍卒聽的呼號悲啼。

    「嗯,到底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現在反撲倒有點出於強盜的預料之外吧?」張宣凝見得幾個青壯,被砍翻在地,但是也有幾個強盜,被亂棍,被魚叉,被鐮刀一古腦而砍上,也在地上慘叫不息。

    雙方一見到血,都紅了眼,搏殺起來就狠了許多。

    「一個,二個,三個,四個……恩,十八個,也要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村民最後的抵抗力量就要徹底消亡了。」

    救人就必須救急,沒有血淋淋的代價,不感覺到無比的恐懼,怎麼可以襯托著張大公子的公德無量呢?也怎麼樣讓他們能夠深刻的記憶在心,一輩子也不忘記呢?

    當下,張宣凝眼神一端,冥想著俠客義士那種天生凜然正義的氣質,稍等片刻,就覺得左仁道,右俠道,正義在胸,大道在手,一股救世救民的神聖感,就從心中油然而生。

    救世濟人,捨我之外,還有何人?

    真功夫者,當知此念真實不虛,如覺得自己僅僅是准樣,就是工夫不到家,失了養性養氣的境界和火侯!

    讓別人相信,自己先必須相信,這是萬古不易的真理。

    當下就跳了出來,怒吼著:「呔,你們這些強盜,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殺人,罪孽滔天,人人得而誅之,今天若不盡殺你等,怎麼對得起天下蒼生,怎麼顯得大道昭然呢?」

    那些強盜頓時人人愕然,雖然說,他們的確是強盜,的確殺人如麻,但是這種無比裝樣的指責,還是一輩子難得聽見的幾次,當下個個目瞪口呆。

    等了片刻,為首的賊頭才醒了過來,表情一下子轉為無比猙獰,大聲說著:「哪來的瘋子,跑出來給爺們准樣,兄弟們,給我把這個兔子砍了。」

    笑容轉淡,張宣凝已拔刀而起,急掠而上,只聽見「叮噹」兩響,一個強盜,已經尖號著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長刀所向,一時如長江大河,貫滿真力,每一擊,必有強盜應刀飛出,雖然他現在的內力還不算很強,但是也可以使強盜吐血後退,或者中刀慘死。

    賊頭雖然武功不高,但是畢竟是血性焊勇之士,要不然也當不了群盜的頭目,當下大喝一聲,策馬衝來,用力一刀砍下。

    如果是幾天前,張宣凝說不定還要避讓幾分,再趁勢反擊,而在此時,他大喝一聲,心中殺意猛烈提取而出,直硬拚硬一刀反擊過去。

    就這一刀,已經有了一點雖千軍萬馬,而直破而上的氣勢,那個賊頭頓時如入冰窖,呼吸困難,當下不及思考,用盡力量加強下劈之力。

    二刀相撞,「轟」的一聲,賊頭倒跌於地,而張宣凝上前一腳,內力所到之處,胸骨啪啦連響,倒折入內,顯是絕對不給他活路。

    這一連動作,全賴一口真氣,最是損耗真元,張宣凝立刻發覺自己已成強弩之末,心中一動,翻身上馬,馬匹企圖反抗,張宣凝大喝一聲,手向馬頭一壓,馬匹悲嘶一聲,口中鼻中已見血絲,卻再也不敢違抗之。

    騎於馬匹之上,藉著馬力,直衝而過,將餘下的強盜一一追上,砍翻在地,絕不留情,但是對已經先走幾步的盜賊,卻也不追趕。

    宣傳他的名聲,盜賊也可以,而且有殘餘的盜賊在,才可以更使這群百姓死心踏地跟著他,因為他們別無選擇,他讀歷史,就可以知道——世上最感恩的,是百姓,世上最會忘恩負義的,也是百姓!

    大權者,當操縱萬民,翻雲覆雨,與細節中見工夫,誠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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