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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喔?」
聽她這麼一說,父親爆笑出聲,漁會中的人也都跟著笑了.她被笑聲圍繞,又試著很~~仔細地去看,果然還是不覺得那上面的字是「谷崎」.
「來,印在這邊.」
父親潦草的字跡寫著父親的名字.
谷崎倉五郎.
她在那個名字後頭用力蓋章.
她不安地懷疑到底有沒有印好,移開印章一看,剛剛看到的彎彎曲曲圖案已經很漂亮地以紅色印出來.
父親將那張紙交給阿繁哥.
「這樣就可以了嗎,阿繁?」
「大概吧,我先拿去給課長看看再說.」
阿繁哥定後,父親將臉湊過來.
「亞希子,你老爸我啊,買船了喔.」
「船?」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船,有啦.」
停在港邊的那艘灰色的船是父親的,他還常常讓自己坐船.
父親得意洋洋地笑了.
「不對,不對,是要買更大的喔.」
「大的?」
「啊,大概大上一倍喔.」
是喔,所以心情才會這麼好啊,亞希子莫名地也跟著高興起來.大概大上一倍的新船,像什麼大浪,一定也可以咻,咻,咻地越過去,像什麼魚都可以抓到一大堆吧.
「叔叔,應該沒問題了.」
不久後回來的阿繁哥這麼一說,父親松了一口氣,可能是一直都很緊張吧.或許由于緊張情緒獲得舒緩,父親一下子變得比平常還要多話,和阿繁哥開始天南地北地聊起來,感覺上就像是工作告一段落.那兩人的談話內容,對于還是孩子的亞希子而言,聽得懂的不到一半.她在無聊之余,雙腳一邊晃呀晃的,一邊望向窗外時,同班同學的身影映入眼簾.
啊,是孝,正清和小內
那個小內是綽號,真正名字叫做內田,因為名字是內田所以叫小內,還有,因為懦弱內向所以叫小內.他們這邊,在淺灘中游來游去的小魚兒被稱為「小內」,反正就像是「鮑仔魚」啦,「虛弱」啦,「小不隆冬」啦,「無聊」等感覺的詞彙.小內是在第二學期開始轉學進來的,出生于東京長于東京,當然說的是一口標准腔日語.只要每次一說起那些裝腔作勢的話來小內本人應該也沒有裝腔作勢的意思就是了就會被大家嘲笑.
孝沖著正清一笑,隨即繞到小內身後,看來特別專心,大概是在盤算時機吧.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啊?當她皺著眉頭觀看時,阿孝突然從小內的後鞋跟踩下去,小內整個人往前摔倒,被踩住的鞋遺留在原地,那是右腳的鞋子.正清蹲下去撿起那只鞋子,高舉起來.小內左腳穿著鞋子,右腳只穿著襪子,佇立于哈哈大笑的孝與正清面前.正清高舉鞋子,一腳刻意拾起,簡直像是打棒球的投手一般.只見他轉向海那邊,准備對著海投擲,他打算要把鞋子扔掉啊.正清以耳邊仿佛傳來颼一聲的氣勢,揮動手臂,亞希子雙眼搜尋鞋子去處,小內也一樣,但是完全看不到鞋子在哪里.
不對,有了.
鞋子還拿在正清手里,他只是假裝扔出去而已,孝和正清以一副「上當啦」的樣子大笑,她似乎可以聽見他們哈哈哈的笑聲.正清把鞋子交給孝,接過鞋子的孝和正清剛剛一樣,假裝要扔鞋子,然後一而再,再而三重複那樣的動作.
她逐漸怒火中燒,針對欺負弱者的孝和正清,和只會呆站在那邊的小內.
一回神,自己已經站了起來.
她和父親四目相對.
直到方才應該都還很高興的父親,臉色轉為嚴厲,父親似乎也目睹了相同的光景.
父視說:
「去吧,亞希子.」
「嗯.」
亞希子點頭後便跑出去.
唔,她也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啦,嗯,就只是突然使出下墜踢而已.被踹飛出去的正清,膝蓋在地面磨破皮,呻吟般說了句「干嘛啦」,隨即大哭出聲.至于孝呢,只能呆若木雞,被她狠狠一瞪,立刻露出有夠做作的假笑.繼續一瞪,那張掛著假笑的臉龐都快要哭出來了.
她讓那兩人跪坐在小內面前.
「快道歉.」
亞希子說.
看來畢竟還是有所謂的「尊嚴」要顧吧,孝和正清並不願意立刻道歉,兩人面面相覷,猶豫不決.
所以,亞希子說:
「快向小內道歉.」
她只會再說一次.
如果再不乖乖聽話,就先揍孝.唔,輕輕的啦,輕輕的.其實就只是對著他頭頂啪地打一下而已啦.
當她這麼想時,小內突然說:
「谷崎同學,好了啦.」
她搞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好了?什麼好了?」
「已經夠了.」
小內不知道為什麼在生氣.
「已經夠了啦.」
「為什麼啊,這兩個家伙不是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嗎?所以才要他們對你道歉啊,這兩個家伙都是笨蛋,放著不管只會越來越囂張的.」
「好了啦,谷崎同學.」
「不好.」
「好了啦.」
「根本就不好吧.」
「我說好了啦.」
完全沒想到小內會這麼強硬,真不敢相信,孝和正清也還滿逞強的,可是只要她認真一瞪,就會立刻退縮.像一些高年級女生也曾來找麻煩,嗆她「很囂張嘛」,可是一旦被撂倒後,只要再看到她就想溜之大吉.但是,好死不死就這個在班級上下階層中位居最底層的小內,面對位居最高階層的自己,竟敢反抗到這種地步.
不好,好了啦,不好,好了啦.彼此數度重複這樣的對話,阿孝和正清也心驚膽戰地觀望局勢將如何演變.搞什麼東西啊,這個小內怎麼會這麼固執呢,像小內這種膽小鬼為什麼會反抗到這種地步呢?
剛開始是疑惑,之後是驚訝,再來就逐漸火大了.
「不好.我都說不好了,就是不好.」
「可是」
「不好.」
這句是最後通牒,她以相當嚇人的聲音說,然後瞪過去.至今還沒有任何人不因此感到膽戰心驚,就連六年級的男學生都會畏于這樣的氣勢,泫然欲泣.然而讓人驚訝的足,小內並沒有因此而退卻.
「谷崎同學.」
啊,聲音在顫抖
「妳這樣反而讓我更難過.」
小內說完隨即哭了出來,淚水撲簌撲簌地從他斗大的雙眼湧出.亞希子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為什麼小內會如此極力反抗,為什麼不膽怯,可是聲音又為什麼在發抖,最後為什麼會哭,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一頭霧水.
這樣反而更難過?什麼意思?
明明是淚流滿面,小內離去的背影看來卻如此決然.他也沒穿上還給他右腳鞋子,一只鞋拿在手中晃呀晃的,就那麼走掉了.
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不經意地往前看,孝和正清正以冷冰冰的眼神望著自己,是因為一直讓他們跪坐,所以很不爽嗎?
她一邊這麼想,嘔氣地說:
「怎樣啦?」
「都是亞希不好啦.」
「對啊.」
兩人齊聲說出這麼一句話:
「小內他,可是一個男生耶.」
4
只要一回想起來,就想要大叫.
明明都已經是十年以上的往事了,當時的記憶卻仍然鮮活地刻在腦海中,不論是小內離去的背影,以及孝和正清冰冷的視線都一樣.
自己還真是遲鈍呢.
之後經曆過各種事情後,如今好不容易才總算理解當時小內為什麼會那麼堅持,而孝和正清的眼神又為什麼會那麼冰冷.原來比起被人欺負,被女生搭救更讓人覺得難過呀.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個大白癡,怎麼可以把那所謂男性的尊嚴踐踏在腳底下呢,畢竟那可是比任何一切都還要重要的呀.
不過,那時候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又有哪里不同呢?
的確是變得聰明一點,也稍微成長了吧,然而還是有很多方面仍然不足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如今肯定還會犯下和當時同樣的錯誤,而且今後也會一直犯下同樣的錯誤吧?雖然很明白以後只能夠一點一滴地成長,唉,那也是沒辦法的.人都是這樣,真的是一點都不聰明.但是,自己就是還沒成長到足以承認那種事情,承認自己的愚蠢.
「唉.」
也因此,谷崎亞希子一邊歎氣,一邊走在醫院的走廊上.
「唉.」
吐出的就只有歎氣.
唉,這種時候最好就是到珍珠公路去飆一飆,那里還滿危險的,所以一定得專注開車什麼都不想,只要一亂想就會出車禍,就去那邊只管一直,一直猛踩油門,盡情飆個夠吧.
就在那時候,眼前有個身影跌個四腳朝天.
「里香啊啊啊啊~~!」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戎崎裕一,那個因為急性肝炎住院的臭小鬼.一邊大叫著摔倒在地的戎崎裕一旋即起身,一邊對剛關上的門扉伸出手,不愧是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重新站起來的速度還真快.不過,就在戎崎裕一的手即將碰到門把的同時,門扉突然開啟,耳邊響起砰地巨大聲
響,原來是門扉一角硬生生地撞上戎崎裕一的臉龐.
「大笨蛋!不要再來了!」
悅耳的聲音劈頭就是一陣護罵,隨後是門扉關上的響亮聲音,戎崎裕一抱頭蹲在原地,全身因疼痛而發抖.但是呢,真服了他對于日複一日的相同戲碼都不會感到厭煩呢.話說回來,再這樣下去,這個臭小鬼應該也活不久了吧.
「裕一,你這次又做了什麼啊?」
「啊,亞希子小姐?」
臭小鬼以窩囊的表情仰望她.
「我買錯果汁了.」
「果汁?」
「她說想喝柳橙汁,我照她說的去買柳橙汁回來,結果妳看,是這種『一顆一顆』的.」
戎崎裕一遞來的罐裝果汁上,寫著「富含顆顆果粒」.
「她就痛罵我說『最討厭一顆一顆的,到底在想什麼東西啊』,可是我哪知道啊,如果這種不行,事先跟我說不就好了.干嘛為了這種小事情,就氣成這樣啊.」
「我還滿喜歡的啊,顆顆果粒.」
「我也喜歡請問,頭有沒有傷口啊,痛死了.」
「哪里?」
看來紅腫,不過沒有傷口.
「不要緊.」
姑且啪地一聲打下去,戎崎裕一很誇張地嗚嗚呻吟,又抱著頭.糟了,不自覺地用力過頭了,哇哈哈,歹勢,歹勢,裕一.
「明明是個男生,怎麼這麼窩囊呀,太難看了吧.」
但是,嘴巴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立場不堅定,反而更會惹里香生氣的.」
「那只要強硬一點就沒事嗎?」
「我想那也是辦法之一吧.」
「真的?」
「真的.」
她暫且堅持己見.戎崎裕一吞了口口水,似乎下定了決心,不過似乎還是有些膽怯地往這邊瞄一眼.為了讓他風雨生信心,她姑且點點頭.
「加油啊,裕一.」
「好好.」
她就那麼在走廊上邁開腳步,沒多久就聽到戎崎裕一沖進秋庭里香病房的聲音,好像是突然開門硬闖進去的.
「里香,給我有分寸一點!這是我好不容易才買來的,顆顆果粒柳橙汁也要忍耐一下啊!很好喝的耶,顆顆果粒柳橙汁!妳就喝喝看嘛,顆顆果粒柳橙汁!說不定會喜歡上它喔,顆顆果粒柳橙汁!」
喔~~很拚嘛,裕一,沖啊,別輸呀.
「是誰說你可以進來的啊?」
「問題不是這個嘛」
「如果我正好在換衣服,你打算怎麼辦?如果全身都沒穿衣服呢?也有那種可能吧?還有,我就是最討厭顆顆果粒柳橙汁,不是說過了嗎?如果喝下那種東西,覺得不舒服怎麼辦?你要負責任嗎?你是說你有那種覺悟了嗎?」
「哪哪有那麼誇張啊」
你聽聽,你聽聽,怎麼可以在這邊又軟下去呢?
「給我出去!」
「里香,可是」
「吵死了!還有,別把那種東西留在這里!我是真的很討厭那種東西!」
「等等等!不要用丟的啦!丟到人的話不是很痛嗎?等一下!拜托等一下,里香!喂,喂,別過來!饒了我吧!」
唉,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就說你吵死人了!給我出去!笨蛋!」
「嗚哇啊啊啊啊啊~~!」
唔,果然還是不行呀,這就是所謂的「角色不同」吧,亞希子假裝不在乎背後傳來的怒吼,悲鳴還有像是什麼東西遭受破壞的聲音,繼續向前走.在那個節骨眼兒上退縮是不行的喔,裕一.如果一直都能保持強硬,總會有辦法的呀,唉,真是那類型的人大概也和里香合不來,就保持這樣子或許才是最佳模式吧.
「里香啊啊啊啊啊~~!」
可是也別哭嘛,是男生就別哭呀,裕一.
亞希子一邊遠離背後的騷動,一邊走向屋頂.去抽根煙吧,畢竟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嘛.當她推開屋頂厚重的鐵門時,瞥見一個人影.啐,穿著兩截式睡衣,所以是住院患者啰,身為護士再怎麼樣也不能在患者面前抽煙,還有所謂的形象要顧.沒辦法,只好縮到員工廁所去了,當她這麼想正要把門關上時,這才發現.
中原先生?
藍色條紋睡衣,以男人的標准西言梢嫌單薄的身影,不會錯的,是中原先生.亞希子推開那扇即將關上的門,踏上屋頂.啊呦,搞什麼啊,聽那個癡呆老頭說些五四三後,反而更在意這個人來了,明明就沒什麼啊.
「你好.」
即便如此,她對他開口時,仍有些不,是很緊張.
靠在扶手上的中原先生說了句:
「啊,妳好.」
一邊點頭致意.
「請問你在這邊做什麼呢?」
「沒有啊,也沒什麼特別的.」
騙人的吧,你是在想什麼吧,我雖然遲鈍,不過這種事情還感覺得出來.話說回來,還真像小內耶,臉長得一點兒都不像,該說是感覺吧,有點嗯,說不上來但就是像.
「請問,谷崎小姐.」
「什麼事?」
「谷崎小姐足不是所謂的『競速族』(注:有別于與犯罪,暴力等負面形象劃上等號的『飄車族』,泛指喜歡高速駕車挑戰國道或山路的車輛玩家)啊?」
「以前算是吧.」
「以前?」
「我是很喜歡飆,可是已經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狂熱了,說難聽一點大概是熱情已經慢慢徹底冷卻,說好聽一點可能就是變得比較泰然自若了吧.以前只要稍微被激一下,就真的會氣到失去理智,現在已經不會了,還會以那種『好,好,請吧』的感覺禮讓人家,也不會覺得那麼不甘心了.這樣的自己怎麼說呢,該說很乏味嗎,當然說不失落是騙人的啦,偶爾也會覺得這或許表示自己已經變成一個成年人了吧.」
一回神,已經滔滔不絕說了一堆.
突然間覺得害臊.
「啊哈哈,不好意思,自顧自地說個沒完.」
怎麼會這樣啊.
每次面對這種類型的人就會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
「完全沒關系,我不討厭聽谷崎小姐講話.」
「是嗎?」
「是啊,和谷崎小姐聊天很開心.」
又來了,特別堅定地點頭,而且視線毫不閃躲.反而是自己先覺得害臊,視線隨之躲開,啊呦,臉覺得有點燙耶,希望沒被察覺才好,可是又希望能稍微被察覺到.
「中原先生也說些什麼啦.」
我倒是很想提問題呢.
「我嗎?」
「嗯.」
「我這種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也沒什麼特殊技能,也不太會說話.」
「那你喜歡做些什麼呢?」
嗯~~中原先生沉吟.
「大概就看書吧.」
「書,你都看哪種書啊?」
「各種書,我看的書很雜.」
他所列舉的名字,全都是谷崎沒聽過的,什麼沙林傑(JeromeDavidSalinger),史賓納利(JerrySpinelli),米爾豪瑟(StevenMillhauser),不過她至少知道全都是外國人就是了.
「這麼說起來,我可能也和谷崎小姐一樣吧.」
中原先生感覺上像是突然想起似的.
「一樣?」
「我以前會看一大堆書,一個月都看二,三十本,總是帶著書到處跑,甚至沒有一天不看書.可是,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看那麼多書了,覺得好看的書也變得好少.」
的確,他和自己在說的似乎都是同一件事.
「這麼說來,是我們都已經變成成年人了嗎?」
「感覺上還真有點討厭耶,成年人.」
「真的,好乏味喔.」
兩人迎著風笑了,雖然彼此都說「乏味」,可是現在卻一點都不乏味.自己能夠自然地笑,胸口隨著每一次的笑聲怦然心動.
「可是呢,中原先生,我比以前更喜歡飆車.能看清楚自己的極限,當然還有點好勝心.總之這兩方面我都明白.不會去勉強自己,可是也不會想要放棄,感覺上就像是雙手同時握著兩種情緒在競速.每當那時候,就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這種極速快感耶.」
啊,我懂,我懂,那種感覺,中原先生快速說道,似乎很開心,我懂,他重複道.
「我也是,現在或許很矛盾沒錯,可是比以前變得更喜歡看書了,就算看的書變少,可是看每本書時都會格外珍惜,就算嘴里念著『這真無聊』,妳也知道的吧,還是會這麼繼續看下去,不是嗎?然後就覺得自己果然很喜歡看書呢.」
「啊哈哈,結果還不是一樣嘛.」
「或許吧.」
「可能還是有點不一樣吧.」
「不過,或許比我們所感覺到的還要有點不一樣吧.」
「是嗎?」
「是啊.」
形狀模糊的云朵流過冬季的朗朗晴空.上空的風似乎很強,云朵的腳步顯得格外急促,感覺上似乎要變天了.小時候只要看到云朵這種流動方式,感覺就很差,會讓她想到冒著惡浪出海的父親,和那艘小船.
「啊,對了.」
她不經意地想起.
「中原先生之前不是想問我什麼嗎?在病房那時候.」
「啊,是啊.」
「是什麼啊?」
任何問題都會回答喔,她說著吟吟一笑.
中原先生對著這邊望了一陣子,低下了頭.
「已經沒關系了.」
他這麼說.
「我已經知道了.」
「咦?是嗎?」
「剛剛聽到答案了.」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剛剛說了些什麼,明明才剛講完卻想不起來,感覺上似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啊.而且,為什麼中原先生的聲音感覺上變得好沉重,因為他低著頭所以看不到表情.啊,背部彎得好低喔,該不會是在哭吧.中原先生好不容易才把頭抬起來,他並沒有在哭,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他們又沒有說什麼悲傷的事情啊.
「我有個朋友,他也是『競速族』.」
「喔.」
「那家伙突然之間就把車給賣掉了,問他怎麼回事,他就說已經不需要了,還說已經不是做那種事情的年紀了.我知道他之前很投入,就說:『樣太可惜了吧』.他竟然跟我發脾氣.雖然是喝醉了,可是那家伙劈頭就是一陣怒罵,說什麼『沒飆過的家伙懂什麼東西』,『像你這種家伙是不懂的』氣唉,他說得也沒錯啦,就算試著去飆飆看,還是一樣不懂.」
「啊,所以你才會勉強去飆的喔.」
他苦笑,是的,的確是很勉強.
「不過,根本就沒必要去飆的,對那家伙畫言飆車很重要,可是我就不一樣了.對我而言,有屬于自己的重要事情,所以不好好思考是不行的,我啊,現在明白了,和谷崎小姐談過後明白了.那家伙果然是做錯了,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年紀大了就必須放棄的嘛.」
所謂的成為大人,所謂的逐漸失去許多東西.「成長」這回事聽起來好聽,然而卻並非總是獲得,同時也會失落不少東西.幾乎和獲得的相等不對,失落的恐怕還比較多吧.
那肯定不是從邁入二十五歲的如今才開始吧,而是更早,更早之前,真是打從一出娘胎就開始了吧.所以,不論是十二歲當時,十五歲當時,十七歲當時,二十歲當時,都是一路有得有失地活過來的吧.
只是現在才察覺.
察覺到那些事情.
逐漸被迫察覺,這麼說或許比較貼切吧.
「不好意思,我太多話了吧.」
他露出害羞的笑容.
還真是不可思議呀.
自己的台詞從他嘴里被說出來.
「不會啦,哪會.」
我很喜歡聽妳說話喔.他能夠那麼輕松道出的話語,自己卻說不出口.因為自己不像他那樣坦率.
兩個人之後並沒有說太多話,可是也不覺得尷尬,反倒可說是懷著平靜的心情靜靜地眺望晴朗天空.他發現一架飛機,跟她說「妳看,是飛機耶」.「真的,飛機耶」,心情格外雀躍.「不知道會飛到哪里去耶」,「如果是飛到南方去就好了,感覺好像很溫暖」,「對啊,南方很好耶」.閃爍著銀色光芒的飛機變得好小,好小,就像是玩具一樣.
很遺憾的是休息時間飛也似地流逝.
「我要回去工作了.」
「加油喔.」
「嗯.」
「下次再聊吧.」
「嗯.」
像個孩子般點頭,莫名地好想跟他勾勾手指,怪了,好像真的變回小孩子一樣
她一邊步下樓梯,同時想起小內.她和小內終究沒能和好,在彼此總覺得心里有根刺的情況下,任憑時光流逝,只要打照面不是對方就是自己總會把臉移開,偶爾同組時也只能很不自然地聊個幾句就這樣大概兩個月後,導師突然宣布.
「內田同學要轉學了.」
那消息來得突然,才聽說後第三天,他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這個小鎮中.最後還是沒能向他道歉.話是這麼說,其實當時還沒察覺是自己的錯.當然知道自己傷害了小內,但是像自己這種遲鈍又粗枝大葉的女人卻始終搞不清楚為什麼.
從此之後,就變得毫無抵抗力了,只要一看到像小內的人,一顆心就會隨之稍稍晃蕩,有時還會追逐那樣的身影.會覺得這次一定不要再失敗了,就在留心在意的過程中,有時也會逐漸受到吸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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