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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校園生活
留級了。
而且還真是被留得有夠徹底。
我好不容易把報告趕完,為了補考也拚命用功,除了用功還是用功,那大概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那麼用功吧,隨隨便便也有考高中那時候的三倍用功吧。
然而,這世界是殘酷的。
補考當天,起床時就覺得頭昏腦脹,一起身隨即又倒回床鋪,不但兩眼昏花,還感到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母親來了,高聲怒吼,大叫著什麼「快點到學校去啊」。但是,當母親一發現我的情況有異,立刻面露驚慌,將手貼在我的額頭上。
「好燙!」
用體溫計一量,竟逼近四十度,我頂著張通紅的臉龐不斷呻吟。我竟然在為了補考而暫時出院的關鍵時刻發燒,當然也就沒辦法參加補考,在那瞬間我就已經注定被留級了。
好死不死就正好選在補考當天發燒天底下怎麼會有我這種衰尾道人啊
而且,而且喔,一到當天的傍晚,高燒就那麼干干脆脆地下台一鞠躬。因為身體覺得輕快得不得了,試著量體溫卻發現是幾近完美的正常溫度,三十六度七。看著電子體溫計的顯示數字,我不禁淚如雨下。
「為什麼?」
西斜的陽光射入我的房間,房內所有一切都被染上一片暗紅,不論是老舊的書桌、置于其上的相機、沾有一大塊汙痕的日式拉門,還有我自己都被染紅了。明明都已經完成那些份量十足的報告,日複一日地拚命用功,結果就這麼一次發燒便讓那些成果完全毀于一旦。
所謂的人生還真是有夠殘酷。
唉,真是太過分了。
「受不了耶,那個笨山西。」
我一邊抱怨個沒完,里香在身旁似乎覺得很有趣地笑著。感覺上真是毫不留情,竟然還給我捧腹大笑。里香看起來實在是太開心了,我胡亂遷怒地說:
「不要笑啦,里香。」
「啊哈哈~」
啐,怎麼還給我笑個沒完啊,這女人。
爬完十七階,在樓梯間一回身,又是十七階。就這樣好不容易爬到三樓,這層樓最角落那問就是我的教室。
一停下腳步,我說:
「妳啊,再笑下去,可要妳叫我『戎崎學長』喔。」
「好啊,就這麼叫吧。」
「啊?」
「拜拜,戎崎學長。待會兒見喔,戎崎學長。」
里香揮著手,開始獨自步上階梯。就算是十八歲,里香仍是一年級,所以教室在四樓。
我對著她上樓的背影說:
「里香!還是別叫什麼『戎崎學長』了啦!」
「為什麼?不是戎崎學長要我這麼叫的嗎?」
「不用了啦,妳叫的感覺有夠挖苦人的。」
我才這麼碎碎念,里香便做出按壓頭發的動作。
「戎崎學長,睡亂了喔。」
「啊?」
「頭發翹翹的。」
我用右手壓壓頭發。
「這樣行了嗎?」
「不行,根本就沒弄好嘛。」
「啊,那邊啊?」
「再右邊一點。」
「右邊?」
「那是左邊啊,拿茶杯的那一邊啦。」
「什麼茶杯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拿你沒辦法耶,里香呢喃著,再次步下才剛爬上去的階梯,然後停在比我高兩階的地方,用手彷佛梳過似地按壓我的右耳上方。里香的臉龐和我位于相同高度,漆黑的雙眸反射出我的身影。我莫名地開始覺得害臊,于是將頭撇向一邊。
「弄好啰,戎崎學長。」
「就叫妳別加『學長』了嘛。」
「你不喜歡嗎?戎崎學長?」
「少給我連續叫個沒完。」
「為什麼呢?戎崎學長?」
「妳一定是故意的吧。」
啊哈哈,當我聽到這樣的聲音後,耳邊隨即傳來一陣跑上樓梯的聲響。我慌忙把臉轉回去,看到里香已經站在上面的樓梯問了,好像是一口氣跑上去的。從這里可以看到她從裙子里伸出來的細長雙腳。
「喂!不要用跑的,里香!」
「跑這一點點路不要緊啦。」
「總之,就叫妳不要用跑的啦!」
里香的身體並不是說已經完全根治,移植的瓣膜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鬧罷工,或許是現在,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十年以後。所以每當里香奔跑時,我就會緊張地心跳加速,我總覺得那輕快的腳步會縮短里香的生命。我不希望里香奔跑,我希望她靜靜地都不要動。
說實在的,我也反對里香上學。
學校這地方可是很吃力的。
我們這所蓋在山上的學校,上下學路徑全都是坡道,就算體育課可以休息不用上,可是一般課程也會對里香造成負擔。所以光是活著這件事,以及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都會讓里香暴露于危險之中。
我想把里香收藏在小小的盒子里。
「聽好啰,絕對不要用跑的喔!」
所以,這一陣子的我嘮叨得不得了。
里香果不其然地皺起臉龐。
「戎崎學長,你有夠煩的耶。」
「學長說的,乖乖聽就是了。知道了嗎?」
「是~~戎崎學長。」
里香皺著臉這麼說完,隨即消失在樓梯間那頭,即便如此還是聽得見她上樓梯的聲音。我閉上眼睛,豎起耳朵傾聽。嗯,沒問題,沒再用跑的了,而是照我所說的一步步緩緩走上樓去,那真是相當幸福的聲響。
直到聽不見里香的腳步聲為止,我始終佇立于原地。
2
「谷崎!吉田病患的點滴打了沒」
她才剛在走廊上跑起來時,就被護士長從背後叫住,那聲音聽來似乎有點生氣。心里一邊想著不妙,谷崎亞希子停下了腳步。
「對不起!我忘記了。」
她直立不動地大叫。
右手還提著一個尿瓶的模樣看來有些窩囊。
「那就快去啊!不要偷懶!」
「是!」
她清完尿瓶洗過手後,回到醫護站。今天簡直就是忙昏頭了,好想一頭倒下,好想抽煙,好想一次抽兩根。夏目就在醫護站里,一派悠閑地叼著香煙型巧克力。
「這還真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吾人生活仍未得寬裕』(注:摘自日本1886~1912著名詩人及歌人石川啄木短歌作品)呀。」
他仍是一派悠閑地對她說。
她決定先酸他一下。
「你看起來很閑嘛。」
「病患正好出現空檔,休息中。」
那來幫我啊,這種話她說不出口。醫師有醫師要做的工作,而護士也有護士要做的工作,而且呢,唉,醫師可以悠哉悠哉的也是件好事啦。
「谷崎!點滴呢!」
又是護士長的怒吼聲。
「現在就去!」
「怎麼慢吞吞的呢!順便去弄一下島田病患的點滴!」
「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壓力超越極限了,臉部竟然開始顯露笑意,腦袋里膨脹的血管似乎隨時都會啪嚓一聲漲破。不過呢,唉,要忍耐、忍耐。谷崎亞希子,二十五歲,已經不是小鬼頭了,面對社會些許的不合理,不就應該忍氣吞聲嗎?
「妳是做了什麼好事啊?」
夏目問她。
「都被人家當作是超級大顆的眼中釘了,不是嗎?」
「我也不瞭,去問那邊啊。」
新護士長約兩周前開始走馬上任,那是一位五十幾歲的福態女性,聽說是從大阪一間大醫院挖角過來的,傳言還是個非常精明能干的人。谷崎和那個護士長的關系無論如何就是搞不好,就算有其它閑閑沒事做的護士在,她還是會接連不斷地被吩咐去做些無聊的差事。稍微一點小失誤就會被臭罵個沒完,每次總會被要求去做苦差事。
不是她自吹自擂,以前可從來沒被人欺負過。
這位小姐打從出娘胎開始,在任何場合中總是雄踞輩份序列的頂點,什麼巴結諂媚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也因此目前的狀況可說是破天荒頭一遭的體驗。在醫院中,所謂的護士長是位在醫師之上的掌權者,並非小小一介護士的亞希子能夠忤逆的存在。
胃好痛。
頭也痛。
因為心慌意亂,差點就拿錯點滴袋了,不妙、不妙,一不小心就會造成醫療疏失了。
即使是像這種程度的失誤,也能輕易奪走一個人的生命。
「對了。」
仔細確認過貼在點滴袋上的標簽後,亞希子問:
「那件事是真的嗎?」
「什麼啊?什麼那件事?」
夏目將頭撇向一邊。啐,還在給我裝傻。
「傳言啊,傳言。」
有傳言說其它醫院正在對夏目招手,似乎還開出相當優渥的條件。不過說到底,也沒人清楚詳細內情如何,現況就只有胡亂的臆測滿天飛,像是對方開出年收入數千萬圓的條件,或是准備好絕佳職位等他之類的。
「不是有很棒的機會嗎?」
「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決定了嗎?」
夏目終于看向這邊。
只不過,眼神立刻就閃開了。
「還沒啦。」
「我們院里的醫師都很羨慕你喔,不是每個人都能變得像你一樣的。既然難得有機會上門,不如就直接瞄准揮棒也」
「走啰。」
「啊?」
「島田病患的點滴由我來弄吧。」
「可是」
「當一個護士只要乖乖聽醫師的話就好了啦。」
夏目劈頭扔出這麼一句傲慢的話,隨即起身,嘴里還是叼著那根香煙型巧克力,拿了島田病患的點滴就邁開步伐。
亞希子趕緊拿了吉田病患的點滴,從他背後追上去。
走在眼前的背影拒答所有的問題。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個容易摸透的男人耶。生氣時雙眼就吊個老高,焦躁時所有動作就會變得粗暴,反而是只有開心的樣子至今未曾顯露過。他從來都不曾感到開心或快樂嗎?
「反正這里也不錯啊。」
「啊?」
她有好一會兒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直到走了大概五公尺後,才發現他似乎是在延續剛剛的話題。
也是啦,她姑且點了頭。
「雖然是個鄉下地方,不過鄉下地方也有鄉下地方的好處,對吧。」
「嗯,真的是不錯。」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啦?」
「你以前應該也曾經很努力地想要力爭上游吧?」
「那是以前的事了。」
「像我呢,待在這里就好了,反正這里就像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又有很多朋友。像澤田醫師或藤野醫師那些人,感覺上也都很適合這里,不是嗎?該說是很相稱嗎?可是,你不一樣吧?每個人不是應該都會有所謂適合自己的地方嗎?」
夏目停了下來。
由于事出突然,她差點就撞上前頭那個背部。她試著循著他的視線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過那里卻只有病房。
『二二五號室本木茂』
門上掛著這樣的牌子。
本木病患是因糖尿病住院,話雖如此倒也不是太嚴重。只是他個性懶散,一待在家里就不遵守醫師所指示的飲食限制,藥也不按時間吃,所以才會被老婆押著來住院。
一周後大概就可以出院了吧。
「那些家伙已經不在了耶。」
直到半年前,二二五號室還住著一個罹患肝炎的小鬼頭。
然後,在東樓還有一名少女。
兩人離開這里已經快半年了,之前在的時候整天吵得人仰馬翻,可是如今一不在反而讓人覺得落寞。不論是少年驚慌失措的聲音,或是少女怒吼的聲音,現在都再也聽不到了。
亞希子回想著他們回蕩在走廊上的聲音說道:
「那些年輕小伙子要是一直都待在這里,也很傷腦筋呢。」
「嗯,說得也是。」
夏目的視線垂了下去。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可是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已經有所改變。他剛進醫院時總散發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明顯氣場,如今渾身是刺的情況已經沒那麼誇張了,面對患者的任性也都能耐心以對。是什麼改變了他?是不論再怎麼抵抗,再怎麼不情願仍舊會逐漸流逝的時間嗎?又或是和那些小鬼共處的無聊日子呢?
「就像妳說的吧。」
「嗯?怎麼說?」
「那些家伙已經回到了適合那些家伙的地方去了。」
他們生活的地方不是這里,醫院應該只是個路過的地方。來到此處,暫時停留,總有一天離開遠去。這樣就好了。
「嗯,沒錯。」
亞希子點頭。
「那些孩子回去了呢。」
回到了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
3
午休的教室充斥著原本就該有的喧鬧聲,有圍成一圈探頭窺視偷渡A書的家伙,怕被女生發現還特地形成數道人牆當掩護。在那附近則是一群為了偶像照片大呼小叫的女生,另外還有幾個笨蛋拿著以免洗筷做成的橡皮筋竹槍,正在比賽誰射得遠,更有堂而皇之地閱讀附有類似漫畫插圖小說的正牌「勇者」。正適合此處的渾沌,以及正因為如此而渾然天成的秩序。
就只有我,沒有容身之處。
畢竟,就只有我一個人年紀比較大。一旦長大成人,差個一、兩歲或許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在高中里,一年是大得不得了的差距,像什麼體育方面的社團活動簡直就是主人和奴隸的差別。
所以,在大部分的情況下,留級的家伙都會選擇離開學校。
留下來的大概就三分之一吧。本來像高中這種地方,沒什麼嚴重的大事情是不會留級的,只要本人還稍微有點拚勁,校方都會千方百計地找出一些有的沒有的理由,讓你順利升級。而能夠讓那些有的沒有的理由完全派不上用場的,也只有笨得很厲害的大笨蛋才做得到。
當然,那可不是在我說喔。
我只是因為不幸被超級恐怖的厄運纏身,補考當天碰巧發高燒而已。唉,這真是天地無情。一旦被留級,雖說是理所當然,但是在我周圍的全都是學弟妹,到去年為止還被我輕蔑地視為一年級菜鳥的小鬼頭。至于說到開不開心,開心得起來才有鬼。
總面言之毫無容身之處
我一邊閱讀跟里香借來的《人間失格》,暫且想先混淆這股孤獨和孤立的感覺。是的,我可不是沒有交談的對象,只是因為這本書很好看,讓我全神貫注地看得入迷罷了。
一抬頭,和一個男生四目相對。
那家伙慌慌張張地低下頭。
不是對朋友,而是面對學長的態度,疏離客氣,毫無任何親昵的殘骸。在我為此松一口氣的同時,毫無容身之處的感覺也隨之更為高漲。
我還是輕舉起手。
「嗨。」
像是這樣的感覺。
我在無可奈何之下,眼神再度落回太宰治。話說回來,這主角還真是個糟糕的男生,不是騙人就是被騙,不是拋棄就是被拋棄明明傲慢得要命,還動不動就抱怨東抱怨西的,真的是「人間失格」(注:日文漢字意為「失去做人的資格」。就給我失格吧,我隨著書頁邊看邊咒罵。雖然如此,小說本身還滿好看的,嗯,還真不錯。
『雖然表面上仍一如往常地扮演可悲的小丑,把大家這得哈哈大笑,然而突然間卻不禁吐出郁悶的歎息,因為不論做任何事情,枝微末節的各種小細節都會被竹一他看破手腳,然後不論是誰,總有一天一定會被拿來大肆宣揚,只要一想到這,額頭就會冒出油膩膩的急汗來』
就在我看到第二十七頁這部分時,隱約察覺到有什麼動靜而抬起頭來,看到前低年級學弟、現同年級同學就站在那里。他看著我的眼神惶惶不安。
我把書放到桌上。
這家伙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不經意地望過去,講台邊大概還有三個臭小子興趣盎然地往這邊窺探。視線一對上我的雙眼,就匆忙將眼神移開。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是要大聲斥喝,還是輕松地順勢而為呢。
思考過後,我決定順勢而為。
「什麼事啊?」,
我以輕松的語調問。
沒有刻意擺出高姿態,也沒有硬要裝是成熟的大人。
眼前這個前低年級學弟、現同年級同學看來扭扭捏捏的,似乎是想在同伴面前逞英雄,可是滿腔志氣卻在半途消耗殆盡。話說回來,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從隔壁座位拉了張椅子,說聲「坐吧」。
「你叫什麼名字去了?」
「我叫伊澤。」
他一邊坐下,一邊說。
我點頭表示了解。
「那你,有什麼事啊?」
「那個,戎崎學長。」
我聽到他乖乖地加了個「學長」,不禁松了一口氣。如果聽到對方以平輩對等的口氣跟我說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哩。雖然先出手扁人也是一個辦法,但是也可能會被回扁,能打贏倒還好,萬一打輸或怎麼樣,那可就萬劫不複了,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想問一下關于秋庭同學的事情。」
我對于這意外的話語感到困惑。
「你是說里香嗎?」
「是的。」
以年級來說,里香雖然比這個伊澤小一屆,不過大致上還是被冠上個「同學」,而不是連名帶姓地叫。嗯,她的地位也算微妙特殊,十八歲的一年級學生畢竟不多嘛。
「戎崎學長和秋庭同學那個這個唔是不是在交往啊?」
「什麼?」
「那個就是說戎崎學長和秋庭同學」
「是怎樣?」
「不是啦那個就有這樣的傳言啊就想說是不是真的呢」
「是有誰喜歡里香喔?」
我決定先開開玩笑。
「該不會是你吧。」
「呃」
那個叫做什麼伊澤的頓時啞口無言,那還真是啞得有夠徹底。首先是雙頰變紅,脖子變紅,最後連耳朵都染上紅潮。
哇,認真的耶。
微妙的空檔持續了好一會兒,伊澤滿臉通紅不發一語,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保持著沉默,連在講台附近觀望的那伙人都跟著急了起來。可能是我陷入沉默時的臉龐,看起來很像是在生氣吧。
迷上里香的家伙並不在少數。
畢竟是那樣的姿色,那樣的身影。
只要是男人,任誰的目光都會隨之流連不去。
「我說啊」
我覺得傷透腦筋,正准備開口時。
「嗨,你們這些二年級小鬼。」
一個突然侵入教室的家伙,以實在有夠悠閑的口吻邊說邊走近我。
而且那家伙還把手放到我的頭頂,將我的頭轉左轉右轉得不亦樂乎,搖晃的視野讓我覺得反胃。我一顆頭被晃來晃去,瞪向那家伙。
我以瞬間低沉到不行的聲音對他說:
「干嘛啦,山西。」
喔,山西說。
「喂、喂、喂,二年級小鬼竟然這樣直接稱呼三年級的,你覺得這樣好嗎?日本可是一個儒教之國,禮節應該是很重要的吧。聽好啰,戎崎,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不是『山西』,是『山西學長』來,快叫叫看。」
「吵死人了,人渣山西。」
我們兩個稍微打了起來,那家伙拉扯我的頭發,我則拉扯他的嘴唇。伊澤則慌慌張張地從我倆的騷亂之中,抽身避難。
「好痛、好痛、好痛!放開啦,戎崎!」
「你先放!」
「竟然敢用這種口氣跟學長說話!」
「啊,實在是氣死人了!可是好痛!你快給我放手啦!」
「那我喊一、二、三!」
「講話算話喔!」
「好啦!」
一、二、三之後當然沒放手。
「你這個騙子,笨蛋戎崎!」
「彼此彼此!人渣山西!」
我們對著彼此大呼小叫,最後好不容易才放手。哇,頭皮痛得直發麻,禿頭怎麼辦啦!
山西數度摩擦著被拉垮的嘴唇。
「你來干嘛」
當我這麼一問,他說:
「當然是來看看你情況怎麼樣啊。」
山西將臉轉向站在附近的伊澤。
「可要和這家伙好好相處喔,就當作是同學年的同學啰。」
「啊,是。」
伊澤禮貌地點頭。
因為即便是像山西這種人,學長畢竟還是學長。
「你快回去啦。」
我說。
「會給大家添麻煩。」
「知道啦。對了,你們剛剛是在聊什麼啊?」
「沒什麼。」
我正打算趕快把他給轟走,誰知道伊澤冷不防地開口說:
「聽說戎崎學長和秋庭同學正在交往,那是真的嗎?」
啊呦,這家伙。
覺得我不會好好地說實話,竟然轉去問山西。
整間教室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凝視著山西,就連我也凝視著山西。糟糕了。在這混帳東西開口前,非得趕緊阻止他才行。是要從他的雙腳掃下去呢,還是眼鏡蛇纏身固定呢,或是三澤的肘擊呢,又或是難度梢高的萬字固定呢?用天龍危險落下技(DDT)也好,小川太空龍卷風(STO)也行,蠍形固定也是一種選擇。雖然這些無聊的想法在腦袋中橫沖直撞,然而最重要的身體卻完全動也不動,隨便怎樣都好,總之先用下墜踢把他給撂倒吧。
但是,當我的身體好不容易動起來的時候,山西嘴里卻已經吐出這樣的話語:
「沒有啊,這兩個沒在交往呀。」
咦?
我才剛要起身,動作卻在此時完全凍結,我實在搞不懂這句剛傳進耳里的話語。
我和里香沒在交往嗎?
大體說來,彼此都已經表明了心跡,那個這個接吻也親了幾次,炮台山所發生的事情也不是我的憑空想象。可是,我和里香並沒有在交往嗎?由于山西呈不猶豫地如此斷言,連我也沒來由地不安了起來。
我的視線纏人似地緊盯著他不放,山西將臉轉向我說道:
「因為,你們兩個已經結婚啦。」
對吧?他以那樣的感覺回盯著我。
教室中一時之間為之喧騰。
結婚、結婚一詞從四處進射而出,有像是竊竊私語的,也有像是悲鳴般的聲音。比起那些一臉要哭要哭的臭小于,女生則是不約而同地露出開心的臉龐大叫:
「有沒有聽到?聽說結婚了耶!」
就在那樣的喧囂之中,我狠狠地踱地板。
「我們怎麼可能結什麼婚啊!」
我的延髓斬直接朝山西的腦袋劈下去。
山西「呃」地吐了口氣,隨即倒地不起,看樣子似乎已經完全被解決掉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動也不動。總之,得先矯正錯誤才行,但是一抬頭就看到沖出教室的女生背影。聽說戎崎學長和秋庭同學結婚了耶那樣的聲音從走廊那頭傳至耳邊。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哇」的嘈雜喧囂,那陣喧囂順著走廊無止盡地四處迅速傳播。大概一分鍾後,樓上樓下也開始傳出喧囂,感覺上似乎整個學校都在瞬間沸騰。
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人,開始陸續握住呆立于原地的我的手。
「恭喜你了!」
「真不甘心!可是我放棄了!請你一定要讓秋庭同學幸福!」
「你這個王八蛋!真是有夠幸福的啦!」
「里香同學她,其實應該叫做戎崎里香喔!」
「用戎崎里香來試試姓名占卜!」
「嗚嗚請一定要讓秋庭同學嗚嗚,幸幸福不,我不認同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
「笨蛋,一定要認同呀!給我閃到那邊去!戎崎學長,恭喜你了!」
「恭喜你了!」
「舉行過儀式了嗎?」
「如果還沒舉行,請一定要讓我們來負責籌辦!」
就在這波握手攻勢中,我在心中呢喃。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的啦
然而理應能夠幫我解釋清楚的山西,卻翻著白眼趴在地上,就算我再怎麼踹他都起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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