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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福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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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橋本紡]仰望半月的夜空1~8[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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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02:28 |只看該作者
市立若葉醫院淫書騷動始末記

    市立若葉醫院事務局極機密數據三十八號

    淫書騷動始末記

    嚴禁攜出嚴禁閱覽

    曾撼動市立若葉醫院之大事件的經過始末記錄于此.此事件原本理應埋藏于若葉醫院的黑暗曆史之中,然而為了在悠遠曆史洪流緩緩流過後,幫助後世更加賢明之眾人進一步深思,並作為曆史之反省,特此提筆,流傳後世.此外,本文件將以事務局文件櫃保管,嚴格且慎重秘密藏于機密文件用小型保險箱中,禁止攜出以及閱覽.

    ﹡

    那一天,多田吉藏一如往常地熱情又充滿活力.年齡七十三,身體雖然已經完全衰老,內心卻保持在十多歲的青春年華.

    「啊~啊啊啊啊!多田先生,你摸我屁股!」

    正因為如此,年輕護士的慘叫聲——今天依舊——響徹醫院內部.

    呵,呵,呵,多田吉藏笑了.

    「啊呀,真是過意不去啊,小春菜.人只要一上了年紀,妳看,手有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自己動起來呢!都是風濕這個毛病害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過意不去呀!」

    「啊,那就沒辦法了.風濕,會痛嗎?」

    吉岡春菜,二十一歲,是剛取得護士執照,到這里上班的菜鳥.對于醫院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病人到底有多任性,全都還一無所知.她的心靈潔白澄澈,雙眼燃燒著理想的火光,當然也想象不到眼前的老人根本就是精心瞄准後,才伸出咸豬手襲臀.

    「好痛喔!」

    多田吉藏十分刻意地咕噥著.

    「如果有人能幫我揉揉,就可以好過一點啰!」

    「我來幫你揉.」

    「不用,不用,小春菜也很忙吧!」

    「我來幫你揉吧,來,這邊怎麼樣?」

    「喔,爽啊……不,不,不,是疼痛慢慢消失了呢!」

    還是年輕美眉好,如果是像谷崎亞希子那種中堅階層,輕則敷衍了事,嚴重時還會猛然從頭上拍過來.唉,不過那樣也有那樣的樂趣就是了.

    「多田先生,你要長命百歲喔!」

    這話還真值得贊揚啊!多田吉藏似乎很滿足地笑了.

    「是啊,如果能再幫我多揉一下子,就可以長命百歲啰!」

    「我來幫你按按肩膀吧?」

    「好啊,那也好.」

    年輕女孩的手溫柔地為自己按摩肩部,極樂世界,至高幸福,所謂的人間天堂就是指這個吧.多田吉藏陶醉地閉上雙眼,一邊想,還不能死呢,人啊,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因為所謂的「極樂世界」就在這個人世間.

    「喔,那里好舒服喔!」

    「這里嗎?」

    「唔,天堂啊.」

    ﹡

    隔壁病房居住著一個姓多田的老爺爺,說他是「居住」還真是名副其實,畢竟聽說已經在醫院待了快十年.所以與其說「住院」,不如用「居住」這樣的表現比較貼切.那間病房的房門如今正開著,從走廊上可以看到多田先生坐在床上的身影,多田先生背後站著一位年輕護士,正溫柔地為他按摩衰老的背部.看到這樣無我奉獻的女孩身影,其它人可能會覺得感動萬分,但是對我而言卻有不一樣的解讀.

    「又來這一套.」

    我站在走廊上這麼呢喃.

    「多田先生,你還真厲害.」

    半是愕然,半是感佩……啊,可能還有一點點羨慕吧.我沒辦法做到像他那樣,真厲害.

    「嗯,怎麼啦?」

    背後傳來這樣的聲音.一回頭,亞希子小姐就站在那里.

    她是個外表看起來十分盛氣凌人的護士,實際上也很盛氣凌人,或許該說是恐怖得要命.之前被她逮到偷溜出醫院的時候,不僅被罰跪在寒冷走廊上一個小時,腦袋瓜子還被拖鞋(鞋底)啪唏啪唏地打了大概二十下.

    唉,不過不是壞人就是了.有時候也對我很好呢.

    「妳看,那個.」

    我說著,指向多田先生.

    亞希子小姐的聲音轉為低沉:

    「又來這一套,色老頭.」

    「每次只要有年輕護士進來,多田先生就一定會使出這一招耶!」

    「受不了,還真有他的.每次這樣搞,都不會膩的喔!」

    「大概不會膩吧!」

    「春菜還是個菜鳥,所以才會被騙,以為多田先生是個正經的老爺爺.受不了耶,真是的.」

    亞希子小姐搔著頭,迅速走進多田先生的病房.

    「喂,色老頭.」

    那個……亞希子小姐,那雖然是再正確不過的稱呼,但是一位護士竟然叫患者「色老頭」應該不妥吧……

    但是,多田先生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些,反而很開朗地笑了.

    「喔,亞希子親親呀!」

    只是或許,我覺得多田先生是喜歡亞希子小姐的,不是啦,當然不是傾慕,愛情的那種「喜歡」,感覺上就像是投緣吧.他只要一看到亞希子小姐,總會真的像是很開心地顯露笑容嘛.

    「老頭子,不要每次都給我搞這種鬧劇啦!」

    「妳這是在說什麼呢?」

    「呋,還裝傻.」

    「老頭子我都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呢!」

    兩人之間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重複上演的戲碼,說讓人會心一笑嘛,倒也有那種感覺……不過,我看根本就沒這種事吧.

    「學姊,怎麼了?」

    菜鳥護士不可思議地問.

    亞希子皺著一張臉說:

    「我跟妳說,春菜,妳對住院患者好是沒問題啦,嗯,我還希望妳別忘記這樣的心情呢.可是,這世上就是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例如說會裝病的色老頭,老是偷摸人家屁股的色老頭,或是暗地私藏的A書堆積如山的色老頭……」

    「妳……妳這是在胡說些什麼呢,亞希子親親.」

    就連多田先生也開始慌了手腳.

    亞希子小姐的雙眼此時閃耀出光輝.

    「春菜,妳看這個!這就是大人的汙穢喔!」

    亞希子一邊大叫,隨即從床底下拖出紙箱.

    從我所站之處,也能清楚看見塞在里頭的東西,那是大量的,簡直就是滿溢而出的A書.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是構圖「強烈」的洋書,金發大姊姊擺出不堪入目的姿態.喔,好猛啊,但是更猛的不僅如此.亞希子小姐又陸續拖出好幾個紙箱,不論哪一個紙箱部塞滿A書,數量到底有多少呢?我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定神凝視書籍封面,那就是傳說中的多田收藏啊.太猛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到底有多少本呀?我看不止一,兩百本吧,一千本?兩千本?不,更多吧.

    插圖104

    菜鳥護士發出慘叫聲.

    「啊啊啊啊!多田先生……多田先生太肮髒了!」

    然後,狂奔逃離.

    多田先生對著她的背影伸出手.

    「啊啊啊,小春菜呀……我的小妖精……」

    亞希子小姐露出稍顯驚愕的神情.

    「不愧是出身女校,免疫力完全是零嘛.」

    「春菜小姐是出身女校的喔?」

    唔,我其實根本就不想問這些事,只是假裝跟亞希子小姐攀談,借機進入病房罷了.走近一看,多田收藏還真是壯觀,虧他能收集到這麼多.

    哇,太猛了.說真的好掹喔.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其中的一,兩本帶走……

    不經意抬頭,視線與亞希子小姐對上,她以細到不能再細的雙眼看著我.哇,一邊咂舌.

    「喂,色小鬼!誰說可以進來的啊?給我出去!」

    「啊!妳也不用踢人嘛!好痛,好痛,好痛!」

    「給我出去!受不了耶,所以說男人全都是這副德行!」

    「拜托不要踢我啦!」

    即便我如此大喊,最後還是被踹出病房.

    嗚,好想再多看一眼喔,多田收藏……

    ﹡

    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天,一再重複上演的日常生活.不論是老人偷摸菜鳥護士的屁股,前太妹護士踹倒少年,或是少年大呼小叫,那些事情本身都只是平凡的現實.來臨,過去,然後再度來臨……那些毫無終點的重複正是所謂的日常生活吧.但是,大規模的戰亂,混亂,抑或是渾沌,也大多源自于平凡的現實.一發槍聲,有時就能夠奪走數百萬人的生命.,蝴蝶振翅,有時就能夠成為巨大台風的起源.,男孩小小的勇氣,有時就能夠徹底改變一個女孩的人生.幸運與不幸,光與影,希望與絕望,決定兩者的分界其實僅在些微之差.總之——這隨處可見的日常生活的一幕,正是不久後嚴重撼動市立若葉醫院的淫書騷動的開端.

    ﹡

    「院長,我要辭職!」

    菜鳥護士春菜沖進院長室.

    「我不想再和那麼淫穢的患者打交道!」

    含淚泣訴的聲音甚至帶有幾分悲壯.

    「淫穢?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出聲應答的院長,名字叫做東條鋼藏,三重縣醫學界權威.其父為戰時的軍醫總監海軍省醫務局長,換言之是位晉升至軍醫最高位的人物,個性嚴格公正,光明正大,泰然磊落,思慮澄澈,百病不侵……據說直到九十五歲辭世前一天都還持續為患者看病的明治男兒.附帶一提,其父綽號「棒一根」,果真就仿佛是個背後插了一根硬梆梆棒子似的人物.鋼藏完全遺傳其父性格,不論是在醫學界抑或是醫院內,都被視為徹頭徹尾的耿直死硬派.

    春菜一五一十地告知鋼藏自己親眼所見,親身經曆,說著說著大概是情緒益發激動,雙眸甚至浮現閃耀淚光.她激動的聲音確實傳進鋼藏耳朵深處,震撼鼓膜.

    「原來如此.」

    鋼藏靜靜頷首.

    「這樣下去不行.」

    「是的,神聖的醫院將會徹底被汙染!不,是已經受到汙染了!」

    「我的醫院正遭受汙染.」

    如此低喃的鋼藏,鏡片進射出光芒.

    ﹡

    「叫我扔掉嗎?」

    多田吉藏問.

    是的,年輕醫師點頭.

    「這是院長的意思,那個……院長的判斷是你的收藏就風紀上而言不妥,那個……也就是,他請你把東西扔掉.」

    「到底是為什麼啊?」

    多田吉藏的病房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氛,多田吉藏這個人一路漫長艱辛的人生畢竟不是白活的,區區小事根本無法讓他動搖,動搖的反倒是年齡就像是他孫子輩的年輕醫師.

    「所以說,要拜托你把東西扔掉.」

    「我不要.」

    「可是,院長他……」

    「老頭子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不是啦,就跟你說……」

    「老頭子我說過不要了.」

    對于醫師而言,院長就是絕對的支配者.不論是自己的未來,往後的晉升,有時候甚至連婚姻大事都掌握在院長手中.醫學界本來就定個徹頭徹尾的縱向社會,這些人心里壓根兒沒有一絲一毫反抗上頭的意思.然而,說到底這都只是適用于醫師身上的邏輯,對于身為一名住院患者的多田吉藏而言,一點關系都沒有.

    「總之,請你扔掉就是了.」

    懼于院長權威的年輕醫師,為了掩飾自己那樣的畏懼,刻意以強硬口吻說:

    「你如果不主動扔掉,我們就會代為處理.」

    他往前踏出一步,那一步必然為病房帶來緊張,但是多田老人仍舊不為所動.他只是沉默不語,而那樣的沉默明確宣示本身否定的意志,同時凝視年輕醫師.

    正當那個時候,第三者的聲音響起,撼動病房內充滿緊張感的氣氛.

    「給我等一下,你,可是在理解何謂『人權』的情況下,說出剛剛那番話來的?」

    該怎麼說呢,那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不論是用字遣詞或是聲音,感覺上都特別有棱有角.

    「啊,小林先生.」

    年輕醫師嚇了一跳,這麼呢喃.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穿著老土條紋的兩截式睡衣的壯年男性,雖然是在住院中,頭發卻整整齊齊地梳成三七分線,藏在銀框眼鏡後頭的雙眼進射出銳利光芒.這人的名字叫做小林喜多二,是住在多田吉藏隔壁病房的糖尿病患者.

    「什……什麼啊?」

    面對突然現身的第三者,醫師顯得有些膽怯.

    趁對方心生動搖之際,小林毫不留情地追擊.

    「你聽好了,那些東西再怎麼說都是個人私有物品,此外任何權力對于那樣的興趣都無權置喙.不然的話,那就是檢查,是壓制.自由與和平正是受到現行和平憲法明令保障的權利,你,去念念憲法前言,如果你了解那部分所闡述的思想,不論如何都不會說出那些話才對.我們堅決拒絕你們的要求,不,是脅迫.」

    他那迅速且滔滔不絕的語調逐漸激動起來.

    年輕醫師無法承受壓力,不自覺地後退.

    「什麼脅迫……有那麼誇張嗎……:?」

    自己也只是來轉達院長的命令而已呀.

    但是,小林仍毫不留情地繼續說:

    「這不是誇張,你自己應該認清事實,醫院當局,也就是權威所提出的要求,常常都是一種脅迫.好了,滾回去,給我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現在就要大聲說出我們的心聲!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

    呼喊口號的聲音響徹病房.

    ﹡

    這實在是曆史的不幸.院長東條鋼藏對于軍醫父親的尊敬,憧憬,懷念之情不斷加深的結果,開始將戰時體制化的日本視為某種理想國.他愛讀的書籍是宮本武藏所著《五輪書》(注:宮本晚年所著兵法書,亦論及人生哲學,時至今日仍深受現代讀者歡迎).定期訂閱的雜志中當然包括軍事雜志《丸》,《航空迷》,《曆史群像》出太平洋戰爭特集時也一定購買.自家書房中,以二戰零式戰機為首,其它諸如九六式艦上戰斗機,九六式艦上攻擊機,九七式艦上攻擊機,九九式艦上轟炸機,還有烈風,天山,流星等二戰期間軍機的三十分之一縮小模型,全都展開雄壯雙翼陳列于架上.他對于言論發表的欲望同樣極度旺盛,屢屢寫下「應對國家懷抱崇敬之心」的相關文章,投稿評論性雜志或報紙.另一方面,小林喜多二目前雖擔任補習班講師,約三十年前在大學卻位居全共斗(注:一九六八年,日本東京大學以及日本大學因校務資金流向不明以及不當處罰學生等問題引發學生抗議,最後演變成反政府,反體制的全國性大規模學潮.當時校園中的學運組織稱為「全學共斗會議」簡稱「全共斗」,期間又以一九六九年抗議學生占據東大安田講堂,與警視廳派出的鎮暴機動隊對峙的「東大安田講堂事件」或稱「東大安田講堂攻防戰」最具代表性)議長之位,他從早到晚總是沉迷閱讀馬克斯,對于列甯則是又愛又恨.順道一提,他喜歡的詞句包括「總括檢討」以及「這反有理」,在安田講堂與機動部隊的那場決戰中,他是撐到最後遺留在講堂,持續對著機動部隊揮舞木材的真正斗士.他將木材一邊揮上揮下,所發出的「放馬過來!放馬過來!」的叫聲,就連日後轉向成為保守黨政治人物的齊藤某某,都在》我青春歲月的全共斗——那段錯誤的一切過往(勇春社一九九七年出版)》一書中,如此描述:「手持木材的小林就像是鬼,那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喊,即便在事隔二十多年後的今時今日,仍回蕩于我的耳中,簡直像在苛責我的變節一般.有時,甚至在熟睡的夜里,都會被那駭人的聲音驚醒.」

    水和油,光和影,右和左,對立排斥之物總是莫名地相互牽引,並引發更強烈的對立排斥.

    這是曆史的不幸,同時也是必然之理.

    ﹡

    「我們~堅決抗議~醫院當局的~不當介入~我們徹底要求~醫院立刻撤回那種要求~同時道歉~」

    透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響徹醫院.

    我愕然佇立原地.

    我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樣,總之一醒來就發現我病房正前方出現一道以床鋪,點滴架和輪椅等素材所搭起的路障,而且路障上還掛著寫有「堅決對抗」,「粉碎」,「人民站起來吧」等字樣的旗幟.紅布加上白字,光看就覺得刺眼,而且那些有棱有角的字體顯眼是顯眼,卻很難讀,旗幟倒是立即映入眼簾,可是如果不仔細看還真搞不懂上頭寫些什麼.

    拿著擴音器的正是住在隔壁的隔壁病房的小林先生.

    小林先生莫明其妙地戴著一頂白色頭盔,頭盔上和旗幟一樣以有棱有角的字體寫著「貫徹斗爭!」臉上還莫名其妙地罩著一條類似毛巾的東西.唉,就算特地做那種事,還是能一眼看出那人就是小林先生,還有小林先生身上穿的是破舊不堪的兩截式睡衣.

    院方相關人員驚愕地佇立于那道路障前.

    「我們,有權戰斗,也有權捍衛,醫院當局竟漠視那樣的權力,實在應該好好反省,」

    唉,吵死人了……怎麼會鬧成這樣啊……

    此時,小林先生注意到我.

    「喔,戎崎,早安.」

    語氣頓時轉為悠閑和緩.

    我一頭霧水試著問:

    「請問,您這是在做什麼呢?」

    「斗爭,斗爭啊.」

    「斗……斗爭?」

    「戎崎呀,我們不斗爭是不行的,否則政府那種東西沒多久就會開始壓榨我們這些人民.你明白嗎,戎崎,毛主席不是也說過嗎?造反有理啊.那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反抗是有理由的.」

    「喔.」

    「今後肩負日本未來的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世代,請你務必一起加入我們的戰線.」

    他說的「戰線」到底是什麼東東啊?是指這道路障嗎?

    「請問……」

    「嗯?」

    「我想去上廁所,可以跨越路障嗎?」

    「那可不行,這麼一來不就失去『封鎖』的意義了嗎?」

    「可……可是!都快尿出來了耶!」

    畢竟我才剛睡醒,一再累積的東西真的就快漏出來了.啊,話說回來,這路障是要怎麼過啊,哇,堆得還真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看那些桌子,點滴架之類的全都緊密交疊,只是推一下是絕對不會倒的,簡直就像是拼圖.

    「真……真的快尿出來了啦!」

    在我大叫的同時,其它某人也大叫:

    「這位先生,請立刻停止這種荒唐的行為!聽好了,你是住院病患!住院病患只要聽從我們的指示就好!快把那些汙穢的書籍交出來,乖乖回到床上去!區區一個住院病患,竟然敢……」

    咦,那個人不是院長嗎?話說回來,聲音好宏亮喔,簡直都能搖撼整間醫院了.

    或許是因為越講越激動,院長的詞句越來越盛氣凌人,簡直像是只把患者當成沒用的小蟲一般.就連凡事無所謂的我也開始覺得火大,院長的確是很了不起沒錯,可是也沒那麼了不起吧.人家不是常說「醫者仁心」嗎,從那些詞句中完全感受不到半點兒「仁心」的不只是我,在場所有人一邊聽:心中焦躁也逐漸升高.

    大概也覺得這樣下去不妙吧,一旁的年輕醫師終于出言制止:

    「院……院長,您說得太過火了!」

    可是,唉,為時已晚.

    不只是我,聽到騷動聚集過來的所有患者全都滿臉怒容地瞪視院長.

    那種話聽了怎麼會覺得舒服嘛,什麼區區住院患者啦,只要乖乖聽醫師的話就好啦,這擺明就是完全不把患者放在眼里.是覺得身為醫師的自己很了不起,患者根本就是矮自己一截啰?

    「他說什麼把汙穢的書籍扔掉,那是怎麼一回事?」

    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一名住院患者問小林先生,因為對方在路障另一邊,所以感覺上像在大聲吼叫.

    「他們要求把多田先生的收藏處理掉呢!」

    他也沒有扯著嗓門說話,不過畢竟使用擴音器,那句話頓時響徹院內.

    就在那時候,莫名地感到整間醫院似乎為之撼動.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了.

    事實上,近處的男性患者全都為之動搖,一時之間還慌了手腳,甚至還有大概三個人聞百張大嘴巴,完全合不起來.

    不久後,四處開始傳出竊竊私語.

    「騙人的吧……竟然要把多田先生的收藏扔掉……」

    「怎麼這樣啊……那明明就是我們的希望寄托呀……」

    「根本就是亂來……」

    「醫院是打算殺了我們嗎……」

    聲音逐漸高漲.

    「什麼嘛,這要怎麼說啊……」

    「壓迫……」

    「沒錯,這就是壓迫……」

    「是壓迫……太過分了……」

    「啊……這是言論壓迫……」

    ﹡

    所謂的醫院是個無聊到爆的地方.在那樣的地方中,男性住院患者視為心靈慰藉,綠洲,樂園,未竟夢想一般憧憬的正是多田收藏,那是光輝璀璨的傳說.將多田收藏當作廢棄物處理掉,換言之等同于抹殺他們的娛樂自由思想信條,不論任何人都對于院方的暴政感到怒火中燒.

    ﹡

    周遭四處的聲音同時高漲.

    「戰斗吧!」

    「讓我們共同捍衛多田收藏!」

    「沒錯!戰斗吧!」

    其中有些出自本身的覺醒,有些則不然.

    「一同捍衛我們的自由!」

    「怎麼可以把我們的夢想就這麼拱手交出去!」

    「放手一搏才是武士!」

    「喔~!」

    「一同捍衛吧!戰斗吧!」

    所謂的男人,是一種很容易熱血沸騰的生物.小時候互相爭奪公園攀爬架,長大一點爭奪社團主導權,再長大一點就爭奪公司霸權,像這樣不斷重複血債血償的斗爭.只要有三個男人,就會形成派系,那個按鈕也會隨之被按下,使勁確實地按下.

    長久以來曾在無數斗爭中打滾的小林不可能錯過這樣的征兆,只見他把擴音器就定位,以緩慢卻出自丹田的聲音說:

    「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

    那聲音彷佛催眠術,吸收那群已然氣瘋的男人發自靈魂的叫聲.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滾~回~去!」

    男人們持續大叫,雙眼布滿血絲,高舉拳頭,瞪視院長,持續大叫.

    ﹡

    眼前情勢莫名其妙地逐步發展,不知不覺中每個患者已經團結一心,叫嚷聲簡直像漩渦一般充塞醫院,就連隔壁醫院大樓也能聽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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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此時卻泫然欲泣地呢喃:

    「那……那個,廁所……要尿出來了……」

    怎樣都好,總之拜托讓我去上廁所吧.

    只見小林先生微微一笑,然後遞出某種東西.

    「就用這個吧!」

    那是尿壺.

    啊?真的假的?

    ﹡

    斗爭之幕就此揭開.四處飛散的煽惑傳單,連續二十四小時響徹醫院的煽惑演說,在各重要關卡築起的路障,斗爭,決然,聯合,貫徹,糾彈……那樣的詞彙充斥院中,當然也少不了激烈的戰斗,但是因此也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手相連之感,緊緊包圍所有男人.大家在路障中手持木材,懷抱著滿溢的熱切信念,與同伴討論何謂正義與真實,重新找回在郁悶社會中忘卻的生存價值.他們大鳴大放,身軀因此大為顫抖,同時也獲得大大的滿足.那里甚至是某種理想國,他們以多田收藏為核心價值,緊密連結.

    但是,院方不久後也展開反擊.與互相暢談夢想的斗士不同,權力當局所采用的是極度現實的手段.許多老年患者都非常喜愛甜食,于是院方開始針對該族群大量投入像赤福或七越甜包這類豆沙制品.

    也就是實彈攻擊.

    ﹡

    吉村老人已經做好奮戰到底的心理准備.他本身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多田收藏……唔,可惜當然是可惜啦……不過,他反倒是因為聽到院長那番失禮至極的發言,憤慨之下才會加入戰線.

    那個吉村老人為了內急而離開路障,指導階層那些人雖然通令內急時就用目前保有的簡易廁所(尿壺&水桶),但是老朽的身軀中已不再存有那樣的狂熱,所以也只有在內急的時候,會到路障外頭去.

    「請問,吉村先生,您的身體覺得怎麼樣呢?」

    當他上完廁所走出去時,被護士叫住.

    「啊,勉強過得去啦!」

    此時,他還有點警戒,再怎麼說護士也是拿醫院薪水的人.

    但是,看她定神凝視自己的雙眸,似乎真心在為自己擔心,就在那一瞬間,吉村老人稍微卸下心防.啊,自己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竟然懷疑這種天真無邪的女孩,心靈可是會越來越寂寥的,人類還真是狹隘,盡管活到這把年紀,卻始終無法頓悟.

    吉村老人呼呼笑出聲,同時說:

    「真是過意不去呀,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會.」

    她的臉龐浮現陰霾.

    「畢竟吉村先生是懷抱信念,投入這樣的事情的.」

    「也說不上什麼『信念』那麼誇張啦!」

    「先別說這個了,要吃點赤福嗎?」

    「可以嗎?」

    他說這話時有點快,因為在飲食限制之下,醫師都告誡他別吃甜食.即便進入路障,他也都乖乖遵照指示,現在卻聽到護士這麼說:

    「可以啊,吉村先生您也夠辛苦了.」

    「真是過意不去呀!」

    吉村老人貪婪地吃著對方遞出的赤福,他在此刻形同墜入圈套.五分鍾後,他便接受護士的勸說,承諾離開路障.

    ﹡

    這就是院方毫無夢想,理想,主義或主張,僅止于算計現實與效果的精彩作戰,所謂的武器,也就是美色與食欲.光憑這招,首先就有三名斗士脫離戰線,而院方還准備繼續加強攻勢.

    ﹡

    在院長室中有兩個男人,一位當然是院長鋼藏,還有一位是擔任他參謀的年輕醫師.

    「院長,讓我們祭出王牌吧!」

    年輕醫師說.

    那句話洋溢著能干菁英的過度自負與傲慢,簡直像是指揮大東亞戰爭的大本營參謀一般.

    鋼藏脖子一歪——最近逐漸發福,脖子都已經慢慢不見了.

    「王牌?」

    「是的,朔日麻糬已經到手了.」

    ﹡

    赤福本店每月只賣一次的朔日麻糬,由于數量極為稀少,就連伊勢居民也都鮮少有機會吃到.過去是僅在八月才會推出的商品,後來在居民的熱烈要求之下,才變成在每月一日,也就是朔日販賣一定數量的當季日式點心,是種甚至幾天前就要到場排隊的超紅商品,也是終極兵器.

    ﹡

    「塚田先生~要不要吃朔日麻糬呀?」

    護士甜滋滋的聲音,誘惑敵方要不要吃甜滋滋的東西.

    「好了,別再窩在那種地方了嘛!」

    對于內心開始動搖的斗士而言,那聽來仿佛是仙女的誘惑.

    「很好吃的呦,朔日麻糬.」

    的確是很好吃吧,很難得吧,很想吃吧.

    于是又有三人敗下陣來.

    ﹡

    「唔,就連滝川也被瓦解了嗎?」

    小林先生雙臂抱在胸前咕噥,表情頗為認真,雖然那張臉已經完全是中年阿伯疲乏的臉龐,雙眼的光輝卻宛如年輕小伙子.

    「果然,倉促成軍的斗士實在軟弱,你有什麼點子呢?書記.」

    「咦?我嗎?」

    聽他好像是在對我說話,讓我嚇了一跳.

    什麼?書記?

    小林先生簡直像說教似地對我說: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當書記怎麼成呢?」

    「喔,那書記是要記些什麼呢?」

    我這麼一問,小林先生傷腦筋地笑了.

    「戎崎,你還是不懂耶.所謂的書記呢,嗯,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職稱,代表一個組織里的第二把交椅喔.」

    「咦咦!」

    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也只是提供病房……不對,根本就是被強行占用病房而已,我會像這樣和小林先生在一起,純粹只是因為這里是我的病房呀.

    「你可得好好輔佐我才行.」

    輔佐?輔佐什麼東西啊?

    「話說回來,情況實在嚴峻.事到如今,我說書記同志啊!」

    「什麼書記同志……那也是在叫我嗎?」

    小林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現在也只能用那一招了.」

    「哪一招啊?」

    我不自覺地反射性詢問.

    小林先生的眼鏡頓時射出銳利的光芒.

    「公開部分多田收藏.」

    ﹡

    在市立若葉醫院中,多田收藏簡直就是真正的傳說,在多田先生長期住院期間不斷收集的結果,已經超過數千本,而且持續增殖中.其中還包含許多如今很難拿到手的稀有書籍,禁止出版書籍,論其規模,密度以及涵蓋領域之廣泛,多田收藏都是無人能出其左右,甚至已經獲得某種神格性.只要一聽到多田收藏這樣的名號,男性住院患者任誰都會感到妄想無限膨脹,性欲頓時爆發.那樣的多田收藏即將被公開,此舉勢必撼動居住于此神地之上的熱血男兒心靈.

    ﹡

    「你聽說了嗎?」

    在已經離開路障,或正想離開路障的人們之間,那個傳言瞬間蔓延,話語像彈跳似地從右至左,交錯飛散.

    「喔,喔,聽說了.」

    「一千本……不,聽說有兩千本耶.」

    「兩千……」

    「以前說過的那本也有耶,就是現在已經當演員的那個女孩子的……」

    「真的假的!我都是聽人家說的,真的有啊!」

    「好像有耶,因為有人真的親眼看過啊.」

    「哇,真的好想看看.」

    「聽說看得到耶.」

    「真的嗎?」

    「好……好想看!」

    「我也是!」

    「我也是!」

    「老頭子我也是!」

    在被放置在極致的狀態下,驅使人們采取行動的正是性欲,那才是真正活著,那才是真正燃燒靈魂.亙古以來,多少詩人,武人因為那樣的性欲而喪失生命,他們認為那才是自己的真心渴盼,為此持續戰斗.即便是在邁入二十一世紀的今日,極東島國上的地方都市中,人們果然還是一樣為此燃燒靈魂.

    「現在已經不是吃什麼麻糬的時候了!」

    「沒錯,沒錯!」

    「回去吧,回到路障內!」

    「回去捍衛我們的自由!」

    ﹡

    驅使人們行動的力量到底是什麼?雖然人們在食,衣,住等方面被滿足時就會萌生幸福感,但是所謂「生命的本質」是將本身生命,與下一代生生不息地代代連結.根據科學家理查德.道金斯的說法,所謂的生物原本只是自私的基因用來讓自己增殖的承載物罷了.換句話說,繁衍後代才是生物存在的理由,也就是法文所說的了「raisondetre」,沒人能夠抵擋那樣的沖動也是必然之理.在此必須特別一提的就是,至今打定主意作壁上觀的青年住院患者,也隨著多田收藏的公開陸續加入戰線.雖說是住院患者,不過年輕力壯小伙子的體力及精力,對于斗爭戰線而言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

    「今天~集結于此的諸位學生……不,是病人們!我們~一同來宣誓~將堅決~奮戰到底~!我們~堅決反對~高壓統治的醫院當局~不當介入~!我們要~嚴正譴責~官方……不,是醫院當局扭曲的權力意識~以及彈劾資產階級意識~!諸位~堅守~戰斗行列!團結一心~才是我們~唯一的武器~!我們要懷抱鋼鐵一般的意志~堅決奮戰~!」

    小林先生的聲音回蕩四周.

    「來,讓我們一同齊呼!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聲音響徹醫院.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院長鋼藏苦澀地望著眼前,這副建築物仿佛都為之搖撼的光景.事態終于演變成如今這副田地,現在已有九成男性住院患者都窩進路障中,其中甚至包括高齡九十三,平常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老人家.當鋼藏聽到報告說,那個老人家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站起來,自己跑到路障里面去時,還曾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之前不論怎麼治療,都無法讓年老體衰的他站起來,人生最後的盡頭很明顯地已然逼近眼前.到底是什麼讓那個老人站起來,同時引導他走進路障的呢?這算是醫療醫學的慘敗吧?父親和自己努力追求的理想慘敗了嗎?那樣的恐懼在鋼藏心底翻攪,讓他感到痛苦,甚至帶來讓胃部收縮般的焦慮.

    「不行了,院長!不論是赤福或七越甜包,都沒辦法再吸引他們過來吃了!」

    年輕醫師泫然欲泣地說.

    鋼藏煩躁難安地大叫:

    「朔日麻糬!朔日麻糬呢?」

    「不行了!他們連看都不看啊!」

    「唔……」

    患者的口號聲仿佛在嘲笑這兩人,持續回蕩于院內.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我們~要戰斗~!」

    ﹡

    但是,本來也可說是當事人的多田吉藏,卻從未出現在路障內.說到底,他一次都沒踏入路障之中,對他而言,事情鬧得這麼大反而傷腦筋,還有其它更應該奮力追求的東西才對吧.

    「小春菜,小春菜,老頭子我背好痛啊!」

    因此,他今天仍舊非常勇敢地無病呻吟.

    「不關我的事!到那邊去!」

    手法都已經被看破了,人家當然是冷漠以對.

    但是,不會因此放棄的才是多田吉藏.

    「老頭子我是真的背痛呀,如果能幫忙揉揉,我會很高興的.」

    「我很忙的!」

    「嗚!」

    多田吉藏用手壓住胸口呻吟,整張臉因痛苦而扭曲.

    經驗尚淺的春菜沒兩三下就上當了.

    「你怎麼了,多田先生?」

    「胸……胸口……」

    「你不要緊吧?多田先生!」

    「可以幫我揉揉背嗎?」

    「揉背是吧!這樣可以嗎?」

    「喔,舒服多了.」

    多田吉藏快樂似神仙地說,極樂世界就是這樣啊,在那路障中可有這雙溫柔柔軟的手呢?

    ﹡

    正當多田老人忙著哄騙菜鳥護士時,東樓某病房中有個少女這麼問:

    「請問,谷崎小姐,我怎麼覺得最近醫院里好像鬧烘烘的耶.」

    那是個長發及腰的少女.她以一副非常不可思議的樣子問.

    谷崎亞希子很受不了地說:

    「啊,妳說那個呀,實在是喔,一群蠢貨.還有院長他也真是的.」

    「咦,怎麼回事啊?」

    「有個叫做多田的人偷藏了一堆A書,院長知道以後就要他全都扔掉,說什麼沒辦法忍受把那種東西帶進神聖的醫院來.然後呢,有人堅持那種要求不合理,兩邊因為這樣就杠起來啦.」

    少女不快地皺起臉龐.

    不是很懂.雖然不明所以,但卻讓人非常不快,總之就是覺得不倫不類.

    「跟白癡沒兩樣.」

    不自覺地這麼脫口而出.

    谷崎亞希子點頭.

    「就是說啊.」

    「那裕一他又在做什麼呢?」

    「嗯,在路障里頭啊.」

    「也就是說,這……那個……裕一是捍衛A書那邊的……?」

    「嗯,算是吧.聽說還是書記呢,算是第二把交椅吧!」

    「第二把交椅?裕一?」

    一回神,少女以嚇人的低沉聲音呢喃:

    「裕一是第二把交椅?捍衛A書那邊的?」

    ﹡

    「你怎麼啦,書記同志啊?」

    被小林先生這麼一問,我立即環視四周.

    「沒有啦,只是剛剛覺得有股寒意……」

    背後附近就這麼一陣寒意.

    突然襲來.

    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

    小林先生一臉擔憂地窺探我的臉龐.

    「這樣不行喔,感冒了嗎?在這麼重要的時刻,身為第二把交椅的你如果倒下去的話,我可就傷腦筋了.還是先把這些吃下去吧!」

    小林先生隨後遞出的是醫院的處方藥.

    我嚇了一跳.

    「咦,這是怎麼搞的?這不是只有醫師才能拿到的藥嗎?」

    「呵,呵,呵,院方之中也有人對于院長的強硬作風感到不滿,就是那個同志幫忙把藥送進來的.你想想嘛,不管是捍衛更里面路障的石崎先生,或是古澤先生的身體,每天都需要吃藥,為什麼可以整天窩在這路障里頭呢?就是因為我們有幫忙把藥送進來的同志在外頭接應啊!」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小林先生竟然能把觸角仲到那種地方去.

    「你是說問諜啰?」

    「嗯,或許可以那樣的稱呼吧!」

    雖然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只覺得真是個不得了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戰爭.我一邊吞口水環視路障內,突然發現一件事.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看到滝口先生啊?」

    「呵,呵.」

    小林先生狂妄地笑了.

    「他之前不是和醫院當局勾結嗎,現在已經肅清了.」

    「肅,肅清……」

    「唉,政治斗爭總是少不了背叛倒戈這種事的.」

    「背,背叛……」

    我實在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麼,所謂的「肅清」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雖然想問,卻因為恐懼而問不出口.不是啦,我是說,反正頂多也只是關在用品倉庫里而已吧.就在陷入沉默的我的面前,小林先生的臉龐殘暴地扭曲.

    「這可是為了迎接全新情勢預作准備.的確,這種作法可能會引發部分反感,但是執行階層堅決的決心,反而更能強化這些純真斗士的團結吧.這可是民主戰斗運動的實踐,沒錯,正是如此,嗯,會讓人回想起三十年前的往事呢.當時可是邊聽岡林信康(注:生于一九四六年,日本著名反戰民歌手)或瓊拜絲(注:JoanChandos一生于一九四一年,被譽為美國的「民歌之後」,後來積極投入反戰社會運動),和鬼之四機(注:意指日本全共斗學潮時期,鎮暴手法強悍冷酷如鬼的警視廳第四鎮暴機動隊)奮戰呢.如今只要一閉上雙眼還能聽到同伴的聲音,粉碎安保,死守講堂,死守鍾樓,新宿西口廣場的歌聲,堅決封鎖的叫聲……」

    現在已經完全插不上嘴了,只好屏息觀望.

    結果,打斷小林先生追憶的是外部因素.

    「到此為止了!」

    一陣響徹云霄的巨大音量響起.

    ﹡

    當情況陷入膠著,擁有壓倒性力量的一方傾其物資,行使武力出擊,可說是曆史必然之理.在大東亞戰爭之中,當日本軍隊抵達遙遠的瓜達加拿島時,美軍已于該處部屬難以想象的強大兵力,以機關槍的交叉火力壓制陸續登陸的日本軍隊.而最後將占據安田講堂的學生驅逐殆盡的,也正是學生鄙視的警官.曆史的必然之理同樣在這間若葉醫院中上演,人類永無止盡的重複,必然之理,輪回之輪,那所謂的「宿命」或許實在過于愚蠢.

    ﹡

    「怎麼回事?」

    往路障那頭窺探的小林先生倒抽一口氣.

    我也跟著窺探.

    「咦?」

    我頓時啞口無言,站在路障那頭的是個魁梧巨漢,身高少說也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堂堂鼓起胸膛的胸圍大概有一公尺,強壯的雙臂從結實的雙肩垂下,巨大的雙足簡直像壓制大地似地踏在地面上.他整個人散發驚人魄力,似乎只要輕揮手臂,任何路障都會隨之傾倒瓦解.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戴著面罩,然後穿著學生制服.

    「好了,你.」

    站在這名學生制服&面罩男身旁的院長這麼說:

    「快把那些無聊的路障給拆掉.」

    「是的.」

    一點頭,謎樣的面罩男走近.

    我從路障內一躍而出,身體搶在思考之前徑自行動.

    「你在干嘛啊,司?」

    我大叫,學生制服&面罩男身軀隨之一震.

    「不……不是,我是……密魯-馬斯卡拉斯.」

    總覺得他聲音有點害羞,說完「我是」還頓了一下,然後才說出「密魯-馬斯卡拉斯」.

    「我說你啊,可以用『馬斯卡拉斯』的名號的時候,都有點開心吧?」

    「咦……咦!哪……哪有啊!」

    「真受不了你耶,所以就說你是個摔角宅男了嘛!」

    「才……才不是哩!我只是稍微了解這方面的事情而已!」

    學生制服&面罩男猛力揮舞雙臂,慌慌張張地反駁,可是這副模樣根本就是越描越黑嘛.

    我開門見山地把話挑明了說:

    「那,你那個面罩是怎樣啊,那應該是預購限量版的面罩吧?」

    「唔……」

    「那面罩應該不是普通人能拿到手的吧?」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啊,裕一?」

    「咦,那是……」

    「我看裕一你才是摔角宅男吧?」

    「哪有可能.先別管這個了,你現在又打回原形啰!」

    「啊,糟了!」

    學生制服&面罩男……不,絕對是司就對了……抱頭呻吟,然後立刻又以低沉的聲音堅持:

    「我是密魯-馬斯卡拉斯.」

    我歎了口氣.

    「所以我問你嘛,你怎麼會看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啊?」

    打斷我們如此無聊對話的果然還是院長.

    「現在是在做什麼,趕緊把路障給拆掉啊.」

    他對司下達這樣的指令.

    司點頭,一邊走向路障這邊.哇,真是魄力驚人,感覺上似乎僅僅定近而已,就足以把路障毀壞殆盡.

    但是,我卻擋在前面.

    「為什麼,司,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我……我是密魯-馬斯卡拉斯.」

    「就叫你報這個名字時,不要一副很開心的樣于嘛.知道了,知道了啦,就密魯-馬斯卡拉斯吧.密魯-馬斯卡拉斯,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該不會……是為了錢?」

    「唔……」

    魁梧巨漢頓時啞口無言.

    可惡,果然如此.

    「是多少啦,兩萬?三萬?你這家伙,竟然為了錢出賣靈魂喔?」

    「因為我很想要斯裴魯-梭拉魯的面罩……」

    被這麼一質問,老實的司……不,唉,姑且稱之為學生制服&面罩男……干脆坦承事實.

    我一聽到這話,立刻忘卻當下情況,興奮起來.

    「咦,要賣啰?」

    「嗯,這次限定一百個,賣一萬圓.」

    「真的假的!超級想要!」

    基于某些權利糾紛等因素,就只有斯裴魯-梭拉魯的面罩至今一個都沒賣過,如果限定一百個,肯定立刻銷售一空.之後再拿到網絡轉賣,大概可以賣到數萬圓吧,當然真正的粉絲是不可能拿到網絡上去拍賣的.

    「好想要.」

    「嗯,真的很想要.」

    「是喔,一萬圓.」

    「嗯,一萬圓.」

    我們瞪視彼此一邊呢喃,腦中淨是華麗的斯裴魯-梭拉魯,那個光輝燦爛的面罩.

    「夠了!我自己動手!」

    大概是急了,院長沖出去.

    「怎麼可能讓你稱心如意!」

    小林先生也從路障一躍而出.

    我們完全被晾在一邊,只見那兩個當事人狠狠瞪視彼此,和我們不同,看起來非常認真.

    「讓開!」

    「不讓!我們反而要要求你們道歉呢!」

    「你說道歉?也就是要反抗我啰!我可是堂堂一個院長呢!」

    「這反有理!」

    兩人突然間便扭打在一起,哇,行使暴力.本以為體格占上風的院長輕而易舉就能將小林先生擺平,但是小林先生卻以不得了的蠻力,拿著擴音器猛K院長的頭.「放馬過來~!放馬過來~!」嘴里還一邊這樣叫著,那樣子簡直就是面目可憎,擁有兩倍體重的院長沒兩三下就被那樣的氣勢完全壓制.啊,可是,院長也很厲害,只見他一把抱住小林先生,使勁將對方瘦弱的軀體往上拾,那是激烈無比的戰斗,不論哪一方都完全不願認輸.

    「好厲害!」

    學生制服&面罩男呻吟.

    「嗯,好猛喔!」

    我也呻吟.

    那已經逐漸升華成一場任誰都無法插手的至高無上戰役,不論醫院職員或患者,全都看得渾然忘我.

    最後結局會如何呢……?

    就在屏息觀望的我們面前,卻突然發生出乎意料的狀況.持續揮舞擴音器的小林先生,氣勢頓時轉弱,朝天花板高高舉起的擴音器頻頻顫抖,不久後終于從小林先生手中頹然掉落,摔到地板上的擴音器發出「喀,嗶」的臨終慘叫.

    「唔,嗚……身體……動不了了……」

    小林先生似乎很痛苦地呢喃.

    院長得意洋洋地大叫:

    「哇哈哈哈,田邊醫師提供給你們的胰島素是假的.怎麼樣啊,血糖值飚高了吧!」

    「田邊那家伙……他一直都在騙我嗎……竟然是個雙面間諜……唔,那個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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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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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03:10 |只看該作者
眼見勝負已定,小林先生的雙眼已經陷入迷蒙,筋疲力竭地癱在院長手臂之中.

    院長輕蔑地宣布:

    「你高興怎麼說都行,但是成者為王,真的就是王.正義呢……」

    不過,院長的話語至此戛然而止,我才在想他怎麼忽然臉龐扭曲,緊抱小林先生的雙臂一下子放松.小林先生被一把摔到地面上,院長也在同時倒在一旁.

    「心髒……心髒……」

    院長按住胸口,發出痛苦的聲音.

    年輕醫師沖過去.

    「都因為院長您太逞強了!您最近血壓一直都很高呢!」

    「唔嗚——」

    但是,院長也只能扭曲著臉龐.

    年輕醫師也將手放到倒在地上的小林先生身上.

    「小林先生,你不要緊吧!」

    「啊嗚——」

    小林先生果然也是很痛苦地呻吟.

    「擔架!把擔架拿來!」

    醫師大叫,在那之後的混亂實在難以筆墨貼切形容.雖然職員及患者合力搬來擔架,但是擔架卻無法承載院長龐大的身軀,才被拾上擔架就從另一邊滾落,而院長在滾落時又順便把已經躺在擔架上的小林先生一起拉下.「王八蛋,去死啦」,「你才是啦」,「喂,真的會出人命的」,「這樣很危險的」,「這反有理」,「八弦一宇(注:出自(日本書紀),意指「合天下為一家,尊其長為萬世一系之天皇」,後成為日本二戰時期「大東亞共榮圈」的中心思想)」,「好了,要再拾一次啰」,「一,二,三」,「又掉下去了,怎麼辦啊」,「兩個,用兩個擔架吧」,「那小林先生要用的怎麼辦呢」,「我背他過去吧」,「不行,那太危險了」,「總之得先把人抬上擔架才行」,「一,二,三」……就這樣,我還搞不懂到底是什麼狀況時,兩人已經被擔架送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喂,司.」

    「咦?什麼?」

    「要不要兩個人合買斯裴魯-梭拉魯的面具?一人出五千圓.」

    「啊,好啊.」

    只不過,在一片吵翻天的唁一嘩中,我和司說的卻是這些事情.

    ﹡

    之後的演變簡直就是亂上加亂的極度混亂,因為中心人物東條鋼藏以及小林喜多二倒下去後,就完全沒有能夠主持大局的人收拾殘局.這兩人的影響力就是如此強大,若說此次混亂根本是由他們一手造成,也一點都不為過.以路障施行的封鎖令雖然解除,可是路障本身在接下來的兩周都被放置不管,醫師,護士以及患者也只能穿梭于路障間隙來往通行.這場混亂最後在事件爆發約十天後平息,多田收藏的存在也被默認,因為既然是要排除多田收藏才會引發那場騷動,事到如今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行了.為了保住面子,院方的抵抗也僅止于在大廳公布欄,貼上寫著「敗壞風紀的私人物品嚴禁攜入」的薄薄一張紙罷了.多田收藏就這樣在眾人付出慘重犧牲的情況下被保住了.

    這就是震撼市立若葉醫院的淫書騷動始末.

    事件差不多到了尾聲,在此暫且補充院長東條鋼藏以及斗士小林喜多二在同間病房中抗病生活的相關事實.這是因為沒有其它空病房了.

    「你這個右翼份子!我堅決譴責你那種傲慢的本質!」

    「你這個沒落的左翼份子在那邊說什麼廢話!就是有你們這種毫無責任感的人,才會造就今天這個軟趴趴的日本!」

    「你們這種對于大戰的總清算視而不見的人,才應該負責吧!」

    「閉嘴!共產紅軍!」

    「吵屁啊!新保守主義份子!」

    「八紘一宇!」

    「萬國勞工站起來!」

    「五國協和!」

    「反對修訂安保條約!」

    「為國誓死殺敵!」

    「無產階級萬歲!」

    兩人躺在床上互相叫罵的光景,是在混亂期經常出現,同時讓人莞爾而笑的一幕.

    ﹡

    然後,我整個人僵硬無法動彈.

    「裕一,聽說你之前在路障里頭啊?」

    「唔,嗯.」

    目前所在之處是里香的病房.當我終于獲得解放,連腳步都變得很輕盈地定到里香病房時,里香一見到我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立刻露出冷笑.是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也……也不是,說真的,真的很累人.」

    我慌慌張張地說.我可沒說謊,因為是真的很累人嘛,不僅病房被占據,還被逼著做些莫名其妙的傳單.

    「喔,是喔,很累人啊.聽說是為了捍衛A書?」

    哇,她為什麼會知道啊?不,那當然會知道的,畢竟是同一間醫院所發生的事情啊.

    「那……那也只是小林先生自己在那邊亂叫而已.」

    「你是當書記吧?書記不就是第二把交椅嗎?」

    「為……為什麼連這個也……」

    「好厲害喔,裕一.拚命成那樣只想捍衛A書啊.」

    「沒……沒有啊……」

    「呵,呵,呵.」

    「哈,哈,哈.」

    「呵,呵,呵.」

    「哈,哈,哈.」

    本來想笑一笑蒙混過去,沒想到不管我再怎麼笑,里香也跟著笑.她的臉雖然在笑,雙眼卻完全沒在笑,實在恐怖得要命.我全身開始抖起來,所以現在能做的遺是只有傻笑,啊呦,該怎麼辦才好,誰能教教我要怎樣才能渡過眼前這道難關呢?

    「呵,呵,呵.」

    「哈,哈,哈.」

    「呵,呵,呵.」

    「哈,哈,哈.」

    就這樣,我們持續笑個沒完.

    ﹡

    這便是撼動私立若葉醫院的淫書騷動完整始末,更為賢明的後生諸位啊,得知我們的愚昧後,切勿嘲笑,也切勿悲歎.人類本是悲哀又愚昧的生物,注定持續不斷犯錯.衷心盼望各位能將此銘記于心,進而構築光輝燦爛的未來.此外,本文件將以事務局文件櫃保管,嚴格且慎重秘密藏于機密文件用小型保險箱中,禁止攜出以及閱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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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夏天、已然離去

    1

    怎麼會這樣啊?

    被逼著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我的個性真要歸類,是屬于保守畏縮,不是那種可以立刻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人.所以,學校的朋友大概就只有小舞或美紀,特別是和男生說話這種事情,即便到現在第二學期有時候都還會覺得有點恐怖.每次一看到小舞,有時候也會覺得好羨慕,因為小舞不管是誰都可以很輕松自在地聊起來.之前,因為和湊中舉辦交流會,和他們學校的學生一起到濱名湖去,當然兩校的老師也都在,感覺上就是一個很普通,很認真的交流會.當天早上,我們本來都待在一個像研習中心的地方,討論什麼「戰爭」,「歧視」或「志工」等主題,不過那天天氣好得不得了,老師的心情也跟著放松,下午就變成類似自由活動的時間.因為是在旅行,我整個人莫名地也輕松起來,自然而然就和大家玩在一起,面對別校男生說起話來也不會那麼緊張.那天真的很開心,整顆心感覺好輕盈,好像和平常的自己判若兩人.

    當我望著一閃一閃反射著光線的湖面時,有個叫做木本的男生對我說:

    「那個發夾很可愛耶.」

    我很喜歡這個發夾.

    是去年結婚的姊姊送我的,它在暗處是一般的深青色,不過由于材質類似琉璃,一照到光線就會變成澄澈的藍,一閃一閃散發光芒.

    木本同學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很想試著和他聊聊.

    可是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就連「謝謝」都說不出口.

    到頭來只能微微一笑,點點頭.

    這樣的對話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是像「今天天氣很好耶」或是「妳學校感覺上是什麼樣子呀」之類的話,大概就可以聊很多吧.

    但是,因為是被贊美.

    雖然不是在贊美我,而是發夾,但是畢竟是被贊美.

    所以,我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即便如此,我還是鼓起勇氣拚命想擠出一些話來,不過此時其它團體碰巧走近,我也失去和木本同學單獨說話的機會.其實是想好好謝謝他的,因為被他贊美,想說聲「謝謝」,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不久後也已經接近傍晚,到了該回去的時間.天空的藍色逐漸淡薄,四周開始起風,影子也越拖越長……讓人感受到一天即將結束的寂寥.

    當我正要坐上巴士時,發現木本同學的身影.

    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繞到巴士後面去.

    怎麼回事啊,我雖然這麼想,不過因為這是個道謝的好機會,于是我鼓起渾身上下所有勇氣,步下才剛踏上的巴士,從他後頭追上去.

    然後……然後就不小心被我撞見了.

    木本同學正在和小舞交換手機電話號碼.

    我嚇了一跳.

    那種事情,我是絕對做不來的.

    回想起來,木本同學和小舞之間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好氣氛,兩人總是在一塊兒,小舞還常把手放在木本同學肩上,不過呢,雖然說是把手放在人家肩膀上,卻完全沒有任何引人遐想的感覺,而是非常的自然.因為我沒辦法像那樣子和男生互動,反倒覺得臉紅心跳,而那樣臉紅心跳的自己更顯得可悲.

    所以.

    是的.

    要單獨和一個不太認識的女生見面,對我來說是很沉重的負擔.

    「好討厭喔……」

    這句話不自覺脫口而出.

    從剛剛開始只會不斷重複這句話.

    如果回頭看,我所掉落的那句「好討厭喔」大概已經黏在柏油路面上,綿延十公尺之長了.

    啊,看到醫院了.

    那是間好大的醫院.

    雖然已經可以看到醫院,可是還要辛苦走上多久才能夠抵達呢?

    五分鍾?

    十分鍾?

    如果永遠都走不到就好了.

    「喂,吉野!」

    柿崎老師的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吉野綾子!」

    柿崎老師真是個急性子的人.

    我不過稍微恍神一下,就立刻開始喊全名了.

    我慌慌張張起身.

    「是,是.」

    教室中所有人都在看我,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頭發,有沒有翹起來啊……

    之前也有一次像這樣站起來,立刻惹得大家暗自竊笑,可是我又不懂為什麼,心里直發慌,明明是個簡單的問題,卻回答得語無倫次.即便如此,我總算還是迅速答完,隨即坐下,而坐在隔壁的小舞果然邊笑邊告訴我:「妳頭發翹翹的喔.」自從那件事之後,當我上課被叫起來時,一定習慣性地先以雙手壓壓頭發.

    所以,頭發大概沒問題吧.

    就算是這種雞毛蒜皮的無聊小事,如果沒有慎重地說服自己就會心神不甯.

    「這個呢,幫我拿去給秋庭里香.」

    柿崎老師遞出一疊講義,一邊說.

    秋庭……

    因為是個不熟悉的名字,一時之間還搞不懂老師在說誰.

    「啊,是的.」

    我會意過來的同時也點頭.

    然後,我望向教室最後面,位于門口旁的一張桌子,被晾在那邊整整一學期,誰都沒坐過的座位.教室後面同樣也有個沒人用過的置物櫃,上頭掛著寫有「秋庭里香」字樣的名牌.但是,全班幾乎沒人看過那個秋庭里香,據說她身體很差,一直都待在醫院里,好像是攸關生命安危的疾病,不僅沒來上過課,甚至連學校都沒來過.

    不過,因為她確實也算是高田國中三年一班的學生,所以柿崎老師每周有好幾次會叫班長岬同學或立花同學,幫忙把上課用的講義送去給她.

    岬同學因為盲腸炎住院中.

    立花同學之前在社團比賽中——她是壘球社的——鎖骨骨折,所以也請假.

    可是,為什麼叫我啊?

    我這樣的想法大概顯露在臉上.

    「妳家不是住在幣原醫院附近嗎?所以拜托妳了.」

    我家的確離幣原醫院很近,走路大概十五或二十分鍾吧,雖然感覺上好像有其它人比我住得更近,不過其實也搞不太清楚.都已經到第二學期了,我幾乎不知道總共三十五人的同班同學到底住在哪里.而且就算有人住得更近,也不可能把這差事硬塞給別人.

    如果是小舞的話,就不一樣了吧.

    「松尾同學家住得更近喔!」

    就像這樣,以有點開玩笑的感覺說,但是小舞說來就完全不會惹人厭,而松尾同學一定也會想說誰叫小舞是個美女呢,真拿她沒辦法耶,然後不自覺地接下這份差事吧.

    我就不可能,這種事情就是做不來,我不像小舞那麼會說話,也跟美女沾不上邊.

    所以,我才會像這樣獨自往醫院走去.

    一到醫院,院內大到讓我根本搞不清楚到底要往哪,或是要怎麼走才能到秋庭里香的病房,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之,光是大廳就有數十人,而且每個人都是一張臭臉,也是啦,生了病才會到醫院來,心情當然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我到服務台問路後,期間又迷了好幾次路,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掛著「秋庭里香」名牌的病房.

    她是個怎麼樣的女生呢?

    聽說一直都在住院,所以大概是個乖巧溫柔的女生吧,如果生的是危及生命的重病,更應該是這樣.

    如果是個乖巧溫柔的女生,或許連我都可以毫不膽怯地自然交談了.

    一敲門,就聽到里頭傳來聲音說:

    「請進.」

    我深呼吸一次,然後在打開門的瞬間,立刻有什麼猛烈撞擊腦袋,感覺上就是「砰」的一聲.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可是眼角自然捕捉到某個移動物體,那是個熊熊絨毛玩具.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剛剛是這個熊熊絨毛玩具掉下來嗎?

    為什麼?

    我在混亂之余抬起臉龐,隨即與一個女生四日相對.

    她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看著我.

    感覺似乎有點驚愕.

    「……請問……」

    我慌慌張張地說,但是接下來要說什麼呢?啊,對了,我有帶講義來呀.

    「那個……我把講義帶來了……」

    秋庭里香保持沉默.

    「岬同學和立花同學都請假沒來……所以……」

    就我一個人在說話.

    「所以……由我……代替……」

    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呢?

    雖然有點火大,可是又覺得無法好好說明事情的自己有夠窩囊,話說到一半就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我走到床邊,把講義遞出去.

    「放在那邊就好.」

    秋庭里香終于開口.

    我看向她以眼神示意的邊桌,那里堆了好多講義,全都是學校上課用的講義,是岬同學和立花同學之前持續拿過來的.那些講義上什麼都沒寫,就只是疊在那里而已.

    一定連看都沒看……

    走過漫長的道路,一路揮汗,踏著影子,被影子追趕,掉落無數個「好討厭喔」,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不過那一切的一切簡直毫無意義.好像費盡千辛萬苦來這邊扔講義似的.

    喂,秋庭里香說:

    「把輪椅推過來.」

    「啊?什麼輪椅?」

    「我想到外頭去.」

    聽到她沒頭沒腦地這麼說,我也搞不清楚狀況,當下也只能呆立于原地,秋庭里香的臉色似乎因此逐漸轉為不悅.

    「我一個人沒辦法,所以希望妳帶我去啦.」

    「…………」

    「放輪椅的地方去問一下護士就知道了.」

    怎麼會有這麼任性的女生啊.

    我為什麼非得幫妳這個忙不可呢?

    我只是幫妳拿講義來的啊.

    但是,這些話我當然說不出口,最後也只有遵照秋庭里香吩咐走到走廊去,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護士,說明理由後,把輪椅借來.

    和秋庭里香的散步——話雖如此,我也只是推輪椅而已——一點都不好玩.她一直保持沉默,我也同樣悶不吭聲,在醫院外頭大概走了五分鍾後,秋庭里香就突然說要回房,然後我又手忙腳亂地把她推回病房.真的,怎麼會有這麼任性的女生啊.可是,我又怎麼會和這種女生打交道呢,或許是因為沒勇氣說「不」吧.

    我把秋庭里香送回去後,好不容易才踏上返家歸途,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西斜,氣溫甚至有點過涼.夏天時感覺漆黑一片的柏油路面,如今看來反倒顯得稍微發白,之前總覺得會永遠持續下去的炎熱夏天已經完全離去,緊接著被推出場的是秋天.

    我凝視自己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影子,一邊想起秋庭里香.在實際打照面之前,我壓根沒想過秋庭里香的事情,畢竟她的座位總是空著,只有在班級名冊上才會看到這個名字,搞不懂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也不能這麼說,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等同于不存在的存在」.但是,像這樣實際見過本尊後的現在,她的事情便深刻浮現腦海,她有張非常漂亮的臉蛋,長長的頭發,任性到不行……最後的這個「任性」或許讓人印象最為深刻.

    竟然可以對頭一次見面的人下命令,普通人應該做不到吧,我就絕對不可能,就連小舞也應該做不到吧.小舞一定會更技巧性地,感覺上像是請托似的,讓對方傾聽自己的請求.啊,這麼說來,說秋庭里香「任性」還不如說她「直率」吧,可是「直率」一詞似乎又過于溢美,似乎也沒有那麼上等,那,該怎麼說呢.任性,直率……強勢……高興怎樣就怎樣……不擅人際……啊,這樣或許比較貼近.秋庭里香是高興怎樣就怎樣,然後不擅人際,而小舞就是高興怎樣就怎樣,不過卻擅于人際,似乎很像,說起來又截然不同……我正思考這些事情時,有個巨大聲響讓我停下腳步.由于事發突然,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過一會兒才發現那聲音是汽車的喇叭聲.那是一輛白色的大車,喇叭一而再,再而三,就連現在也是一樣沒完沒了地響個不停,好像是要開進停車場,被我擋到了.可是,我走的是人行道,不論再怎麼想我都擁有行人優先權,根本就不需要這麼沒完沒了地按喇叭啊.定神一看,坐在車內的是個有點發福的男人,戴著銀框眼鏡,我們的眼神一對上,他立刻又朝我按喇叭.叭~叭叭~我莫名地開始覺得害怕,深深低頭後趕緊讓到一邊去,那輛車隨即發出轟隆隆的引擎聲響,粗暴地沖入停車場.一陣排氣管廢氣迎面襲來,害我咳嗽不止,喉嚨也好痛.胸口深處情緒糟到一個不行,今天還真是衰事連連耶……

    2

    我目擊了一件驚人的事情.

    因為岬同學和立花同學都還在休息,所以隔天還是由我把講義送去給秋庭里香.好討厭喔,好討厭喔……我心底果然還是想著相同事情,不過這次沒迷路就直接走到她的病房,抵達時聽到里頭傳來大人的聲音.

    因為門是開著的,我探頭一看,里面站著兩個穿白袍的男人.

    其中一個背脊挺直,五官端正,總而言之長得真的很帥.

    另一個則有點望幅,戴著一副感覺陰沉的銀框眼鏡.

    是那個人.

    開白車的那個人.

    當時猛按喇叭.

    討厭鬼.

    那兩人一起端詳一張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紙張,嚴肅地交談,秋庭里香則坐在床上,她面前的餐台上放著餐點.

    在我煩惱著到底應不應該進去時,秋庭里香掉了一只筆.

    咦?故意的?

    感覺上不像是不小心的,而是刻意從邊桌拿起來,扔到地上去的.掉落的筆發出喀當一聲,兩位醫師似乎也馬上察覺到了,稍微發福的那個人嘴里頻頻抱怨——從這邊聽不清楚他念什麼,不過從語調可以聽得出來——彎身想去撿筆.

    就在那一瞬間.

    秋庭里香拿起放在餐台上的飯碗,直接就倒了下去.隨著波答波答聲響,白色物體從醫師頭上滴落,啊,是稀飯.那不是不小心的,當然是故意的.秋庭里香緊接著拿起另一個碗,這次換倒裝在里頭的味噌湯,湯料是海帶芽,那些東西全都黏在醫師頭上,然後是燉物,撒有柴魚片的冷豆腐,最後連醃制物也不放過.

    「好厲害……」

    我不自覺地如此低喃,我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的,而且還只把甜點的布丁留下來.

    「好厲害……」

    好像不只是我有同感,長得很帥的那位醫師也拚命忍住笑意,雖然姑且擺出怒容,面頰附近卻頻頻抽動,莫名地感覺得出來他覺得很好笑.

    頭上頂著海帶芽的醫師,因為打擊太大而茫然失神.

    秋庭里香這個人,好厲害……

    即使如此,秋庭里香還是很任性.

    等護士清理過髒亂的病房,我好不容易踏進她的病房.

    「那個,講義……」

    「幫我去買書.」

    我話還沒講完就被打斷,真的是突然就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咦?書?」

    「我沒辦法去買,妳幫我買來.」

    「…………」

    「這本書的續集.」

    秋庭里香給我看的是《小婦人》.啊,這我知道,姊姊國中時在看這本書,我也跟著姊姊一起看了.姊姊那本是附動畫圖案的版本,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曾經碎碎念,抱怨什麼之前的封面明明比較好,動畫一播竟然就換成這種版本的,有夠過分的耶,然後好像連續幾年都還是一樣沒完沒了地為這件事情生氣.

    「錢那邊有.」

    她的手指指著邊桌.

    「最上面一層抽屜.」

    一開抽屜,里面放著七張一千圓大鈔和大概五百圓的零錢,錢這樣隨便放好嗎?

    「那個……」

    「怎樣?」

    「我只拿一千圓走喔,因為是文庫本,我想這樣應該就夠了.」

    「拜托了.」

    那像是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明明說的是「拜托」,卻完全沒有「拜托」的感覺.或許是習慣命令別人後,便逐漸喪失體貼或溫柔,命令別人已經變成理所當然.

    「那我先借一下喔.」

    明明是自己說的話:心里卻想著「好奇怪的說法喔,這明明就不算借呀」,一邊抽出一張千圓鈔,放進裙子口袋.秋庭里香她完全不看我,只管躺在床上發呆,所以不管我想偷多少錢,她也不會發現吧.

    我用講義換了張千圓鈔,然後走出醫院.再怎麼說秋庭里香也是個病人,所以必須對她好一點吧.但是被她這樣一命令,就無法這麼想了.話雖如此,事到如今也不能不去買,既然都已經拿錢出來,就必須把書買到手,拿給秋庭里香才行.

    啊,對了……

    我不經意想起,我家也有這本書啊,姊姊把書就留在家里的書架上.如果把那本書借給她看,就不用花錢,而且比起書店,到家里拿還比較近,那樣也輕松多了.我猶豫了一下子,就走向自己的家去.媽媽還沒回家,整間房子寂靜無聲,我慢吞吞地步上階梯,朝姊姊房間走去.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如果真回來就是鬧離婚,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可是姊姊的房間仍舊保持著原狀,和以往沒什麼兩樣.只剩貼在牆上的偶像海報,就各種層面而言,都逐漸黯淡褪色.我查看書架,很快就找到想找的書,小婦人的續集,全書分上下集,叫什麼《續集-小婦人之愛》這種讓人覺得很不好意思的標題.那個「愛」根本就可以不用加吧,我猶豫再三,最後只拿了上集,然後離開家.

    我再度朝醫院走去.

    話說回來,我到底為什麼非得做這些事情不可啊,這次一定要說「我不要」,或說「我又不是供妳使喚的奴仆」.可是,如果秋庭里香生氣怎麼辦,好像很恐怖耶,她要是氣得破口大罵,我搞不好還會哭出來呢.只要想到這些,心情就變得很憂郁,還是干脆直接回家算了,那樣就可以不用再和她打照面了.啊,可是,書怎麼辦,沒用到的錢也必須還給人家呀.

    就在我思考這些事情的同時,醫院已經到了.

    啊呦,好討厭喔……好討厭喔……

    慢慢地開始呼吸困難,感覺上像是溫熱的空氣全卡在喉頭,沒進到肺部去.我停下腳步,試著大口深呼吸,就在那時候,身邊矮樹叢中有個人突然沖出來.

    由于事發突然,讓我嚇了一大跳.

    那是一個長發飄逸的女人.

    「貓咪~貓咪~」

    她神色慌張地低喃.

    貓咪?

    為什麼這麼說?

    我立刻就了解她這話的意思了,因為有只褐色的小貓咪正在矮樹叢中走動,看來大概是在找那只貓吧.可是,女人從那邊似乎看不到,還是一邊「貓咪~貓咪~」地低聲呢喃,四處張望.話說回來,怎麼會有這麼笨拙的人啊,她本人可能也打算東看看,西看看地到處尋找,但卻始終都在原地兜圈子,難怪怎麼找都找不到.啊,被絆了一下差點就跌倒了,她到底是被什麼東西絆到的,明明就是個沒有段差的地方呀.小貓咪還是在矮樹叢中,頻頻嗅著泥土的味道.

    我直覺如果坐視不管,她應該永遠都找不到小貓咪,于是試著出聲叫她.

    「那個……」

    女人以一副吃驚的表情望向我.

    她好像一直都沒察覺我的存在,竟然連近在身旁的我都沒發現……有夠遲鈍的,這樣怎麼可能找得到小貓咪嘛.這應該也算得上是種才能了吧,我甚至產生這樣的感覺.

    「要找貓的話,在那邊喔.」

    「咦?真的嗎?」

    「是的.」

    女人低喃「貓咪~貓咪~」一邊往矮樹叢旁邊走去,隨即蹲下身,往里頭窺探.

    「啊,有了.」

    她以雀躍的聲音說,同時伸出手.但是她卻碰不到小貓咪,小貓咪反而跑到更里面去了.那只貓好像也沒有逃跑的意思,只是太熱中于野外探險而已,我才這麼想時,那個女人一頭就鑽進矮樹叢中,就那樣直接匍匐前進,然後在鑽進高度及腰的矮樹叢後,又倒退爬出樹叢.

    「妳看.」

    她得意洋洋地讓我看她以雙手環抱的小貓咪.

    「喔.」

    我姑且點點頭.

    話說回來,她還真是個怪人,我本來以為大人都是更為思慮縝密的,像那樣鑽進矮樹叢中,不但飄逸的長發變得亂七八糟,還到處黏著樹葉,裙襬也都沾上泥土,簡直就像個孩子.事實上,她臉上所浮現的正是孩子氣的率真笑容.

    「這只小貓咪,叫做小額頭喔.」

    「喔.」

    小額頭?

    「你看,牠的額頭不是凸凸的嗎?」

    「啊,真的耶.」

    「所以,叫做小額頭.雖然吾郎說要叫『額頭助』比較好,可是好好一個女生叫什麼『額頭助』,太可憐了嘛,對不對?」

    「喔.」

    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說什麼,那個吾郎是誰啊?女生……大概是指這只小貓咪吧,所以說是母的啰?

    「小額頭,小額頭,吃完飯飯,肚子就飽飽啰.」

    她以溫柔的聲音對小貓咪說話,小貓咪對她喵了一聲,女人旋即以驚人的氣勢問.

    「妳剛剛有沒有聽到?」

    那是十分認真的臉龐.

    我不自覺地感到畏怯.

    「聽到什麼……?」

    「這孩子剛剛叫了吧?」

    「是的.」

    「牠是說『飯飯』吧.」

    「呃……」

    飯飯?

    「牠說了耶,『飯飯』」

    「喔.」

    「貓咪也會說喔.」

    她特別熱心強調,而且還得意洋洋.怎麼回事啊,這問醫院不管是秋庭里香也好,很多高興怎樣就怎樣的人嗎?

    當我正在疑惑時,背後傳來聲音.

    「在這里啊.」

    是男人的聲音.

    一回頭,之前在秋庭里香房里的那個帥醫師就站在身後,像這樣近距離一看,才發現這個人不僅帥,還很有型.頭發打理得服服貼貼,胡須也刮得干乾淨淨,藍色襯衫不僅用心燙過,還系著一條與襯衫顏色相當搭配的領帶.這領帶的花紋叫什麼啊,結婚典禮前姊姊還向媽媽討教過挑選以及系領帶的方法,我當時都在旁邊一起聽,大致也都學會了.啊,對了,叫做「點狀條紋」,然後那種領帶結叫做「溫莎結」.將領帶擺成一個圈後,先往左繞一圈,然後拉向右側,接著由右自左繞一次,最後再繞一圈從後面穿出來.這種結比雙環結難綁多了,領結下方凹痕也很漂亮地呈現出來,綁的時候一定費了一番心思吧.領結較大的溫莎結很適合敞角領口,看起來真的好有型.姊姊那時候一再重複練習,說日後才能幫老公打出漂亮的領結,嘴里還一邊「難死了,難死了」地直發牢騷,把爸爸當作練習台,可是那時候的爸爸看起來好像還滿開心的.

    明明就在身邊而已,女人還是大動作地猛揮手.

    「我找到小額頭了!」

    「妳剛剛都在找嗎?」

    「嗯.」

    女人笑嘻嘻地點頭,從她笑的方式可以看出他們兩人是戀人,因為那是非常甜蜜的笑容.醫師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樣子,同樣露出甜蜜的笑容.

    「太好了,額頭助.」

    「不對,不對,是小額頭啦!」

    「叫什麼都無所謂吧.」

    「如果讓牠混淆,記到不對的名字怎麼辦?」

    「喂,這可是野貓耶,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吧?叫什麼額頭助,小額頭,小虎,或是條紋次郎都好.」

    「哪有這種道理.」

    「名字叫什麼都無所謂吧,額頭助?」

    「就跟你說是叫小額頭了嘛!」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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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04:36 |只看該作者
哇,怎麼覺得這兩個人有夠幸福的耶,我明明就在旁邊,卻儼然已經完全進入兩人世界.像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呢,應該若無其事地離開嗎?當我正在猶豫時,醫師終于出聲對我說:

    「妳剛剛也在幫忙找嗎?」

    「啊,是的.」

    「這樣啊,謝啰.妳應該是里香的朋友吧!」

    「啊,那個……」

    朋友,感覺上好像不太對.

    此時,醫師突然嗤嗤發笑.

    「今天那個,實在精彩絕倫吧!」

    「哪個?」

    「妳也有看到吧,里香把稀飯倒到山崎頭上那件事.」

    啊,是說那件事啊.

    「是的,我看到了.」

    我老實地點頭.

    「畢竟是同事,我也不想說什麼難聽的話,不過山崎實在是個討人厭的家伙.已經是……該怎麼說呢,反正就是個性糟糕,粗線條,庸俗,白癡到無藥可救.身為一個醫師簡直就是糟糕透頂,爛到極點了.」

    嘴巴說不想講,卻盡其所能地把人家損到不行……

    「然後呢,今天還說了一些話惹毛里香,唉,里香也不對啦.不過,那還真厲害,普通女生根本就不會像那樣突然把稀飯倒下去,對吧!」

    「是,的確不會.」

    我立刻回答.

    醫師已經開始捧腹大笑.怎麼回事啊,女人溫吞地問,于是醫師就把那件事告訴她.我跟妳說,里香她好厲害,她把筆弄掉時,我就想她可能會有什麼動作,可是怎麼樣都沒想到竟然會把稀飯倒下去,而且之後連味噌湯也倒下去.女人邊聽邊抱頭,嘴里「嗯,嗯,嗯」地低喃.

    「吾郎,可是我也覺得你好像應該生氣比較好耶!」

    「可是,那真的很好笑吧?」

    「問題不是這個啦!」

    「有什麼關系,那樣還算是小意思哩,誰叫山崎那麼白癡,活該.先別說這個了,喂過額頭助了吧?我們也去吃點東西.」

    醫師說完轉向我這邊,女人在他身後生氣地說:

    「就跟你說不是額頭助,是小額頭啦.吾郎大笨蛋,大笨蛋,」

    可是,他感覺上好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里香她呀,雖然是那種個性,可是要麻煩妳不厭其煩地陪陪她啰.對了,我就先給妳個良心的建議吧,訣竅就是——忍耐.」

    「忍……忍耐?」

    「是的,不論如何只管忍耐就是了.」

    請問,這是哪門子的訣竅啊?

    在我出口詢問之前,醫師已經先說「拜啰」,緊接著邁出腳步,女人也邁開腳步從後頭追上去.女人走了大概十公尺後便回頭,用沒抱小貓咪的那只手大大揮舞,一邊展露笑容.于是,我也對她揮手.我揮了一陣子,放下手.她也同樣放下手,而她那只才剛放下的手,隨即就被包覆在醫師的手中.好……好大膽,對醫師而言這里等于是職場,竟然敢在這里和情人牽著手走路,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只有一點點……是的,可能也有一點點覺得羨慕吧……

    「這個……」

    我一遞出書,秋庭里香眉間頓時出現深深的皺紋.

    「這本書是什麼東西?」

    「啊,是我的……也不是,其實是我姊姊的……因為我家就有續集……再花錢買也浪費……」

    我突然問想到.

    小舞之前曾說過最討厭舊書,還說根本就不想碰那種之前不知道被誰看過的書,如果秋庭里香也一樣怎麼辦.她既然和小舞一樣任性,所以搞不好也會有同樣想法.如果真是那樣,就必須去買本新的,唉,又要這樣來回奔波了……

    坐在床上的秋庭里香抬頭看我.

    「妳要借我嗎?」

    「唔,嗯.」

    喔,她沉吟.

    「謝謝.」

    語調果然還是一樣冷淡.

    完全感覺不出什麼感激之意.

    3

    我午休走在走廊上時,被小舞叫住.

    「喂,喂,後天怎麼樣啊?」

    後天?

    怎麼樣?

    我一頭霧水,呆呆地佇立原地.後天是星期天,也沒有特別計劃要做什麼,所以也還沒決走要怎麼樣.

    小舞驚訝地問我:

    「咦,綾不是也要去嗎?」

    「去?去哪?」

    當我這麼說出口的瞬間,小舞臉上浮現「完蛋了」的表情,視線也開始游移不定.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弄錯了啦!」

    啊哈哈,她一邊勉強擠出笑聲.

    「我是要和補習班的女生去玩,這麼說起來,是我弄錯了啦!」

    小舞仍舊勉為其難地笑著,然後倉皇離去.

    這樣啊……

    我望著小舞遠去的背影,終于恍然大悟,大家星期天約好要到哪里去玩啊.而我並沒有被歸為團體的一份子,人家不想讓我加入啊.

    這也不是什麼新聞.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個性保守畏縮,常常無法順利表達心里的想法,所以總無法和周遭打成一片.也因此,平常也想做好朋友的那些人,一回神就已經和我漸行漸遠.而且說實話,比起和別人打交道,我還比較喜歡一個人看看書,做做白日夢.與其說喜歡,應該說這樣比較安心.只要有期待就可能遭受背叛,即使想要做好朋友,到頭來卻往往天不從人願,過程中淨是痛苦辛酸罷了.如果單獨一個人,就不會有那種感覺了,就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的國度.王國.但是,或許正因為住在只有一個人的王國中,我才會變得更糟糕吧.我腦袋里的這些想法,或許早就被大家看穿了.

    下課後,我變成一個人單獨回家.

    一回神,不論小舞或美紀都已經不在身邊,我現在只能一個人回家.午休那件事當然已經傳開,所以大家才會躲著我吧,但是可以不用和大家一起回家,我反倒松了一口氣.如果一起的話,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們……

    我雙腳像小朋友似地啪啦啪啦亂踢,一邊往前走.再一下子就到家了,到時候來喝杯麥茶,雖然肯定已經冰過頭不好喝,可是其它也沒什麼東西好喝吧.話說回來,今天還真熱,都已經九月了耶.山那頭是造成氣溫酷熱的原因——太陽,現在都已經大大西斜,所以光線不會太強,雙眼也可以直視.眼前的太陽是一片澄澈的暗紅色,非常美麗,那光芒將巴上站老舊的長椅,塵土飛揚的柏油路面,購物中心的牆面,還有我全身上下都染成同樣澄澈的暗紅色.啊,說到這,我好久好久以前好像也曾像現在這樣凝視過同樣的太陽.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大概五,六歲吧,總之是在上小學之前.住在附近的幸惠約我一起去玩,我就在約好的公園里等她.我還記得我穿著短袖,露出來的手臂上汗水淋漓,所以一定是夏天沒錯.幸惠遲遲沒有出現,我就獨自蕩秋千,獨自吊單杠,不久後心想如果到高處去,只要幸惠一來就可以看到,于是又獨自爬到攀爬架上.攀爬架和我的影子落在褐色地面上,我一揮手,影子也跟著揮手,我笑,影子卻沒有笑.後來,影子越拉越長,風也越來越涼,開始嗅得到傍晚的味道,可是幸惠還是沒來.太陽已經完全西斜,幾乎就要掛在山腳上了.時值傍晚,周遭還殘留些許白天的熱氣,因此更讓人感到寂寥,悲戚.幸惠沒來,我心想「怎麼搞的啊」,不過仍舊獨自照著太陽.持續凝視太陽後閉上雙眼,黑暗中隱約浮現搖曳的太陽殘影.只要一想到幸惠沒來,鼻子深處就會一陣刺痛.

    隔天試著詢問之下,幸惠只是笑說:

    「路上碰到亞由美,就一起去游泳池啦.」

    語氣完全沒有抱歉之意.

    所以我也笑了.

    「是喔,游泳池好玩嗎?」

    其實,或許應該發脾氣的,又或者應該大哭一場.但是,我覺得那麼做的話只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所以只是持續笑個沒完.鼻子深處隱隱刺痛,像昨天一樣.

    「真的好好玩喔……啊,小綾該不會一直都在等我吧?」

    幸惠臉龐此時終于流露出擔心我的神情,似乎也有點在乎我的感受,但是她那樣子還是讓我很難受,所以我撒了謊.

    「沒有啊,我一下子就回家了,天氣又很熱.」

    明明就一直在那邊等,明明完全無法處之泰然呀.

    西斜太陽的紅色光芒,拉得好長好長的攀爬架和我的影子,傍晚寂寥的味道,空無一人的游樂器材……那幅景色即便是十四歲的現在,仍舊殘留心底.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是我,我仍舊殘留于那幅景色之中.

    4

    岬同學和立花同學還是請假沒來,所以把講義送去給秋庭里香的工作,理所當然仍舊由我負責.秋庭里香還是老樣子,任性而且高興怎樣就怎樣,有時候碰到她心情惡劣的日子,甚至完全不開口跟我說話,就算我主動跟他說話,也把我當隱形人一樣,默不吭聲.虧我還辛苦幫她送講義,她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今天的秋庭里香,心情比平常都還要惡劣.

    「講義,我就先放在這邊啰.」

    沒反應.

    「那,我走了.」

    沒反應.

    她沉默地陷在床鋪中,就連眼臉都沒張開,簡直就像是個人偶躺在床上.我進病房時她還醒著,現在也不可能在睡覺.

    不過,就在我走出病房時,背後傳來這樣的聲音:

    「幫我把下集拿來.」

    我手握著門把,直接回頭.

    「下集?」

    「小婦人的……小婦人續集的下集.」

    啊,那件事啊.

    「妳上集看完啰?」

    又沒反應了.

    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以後,其它的就無所謂了嗎?我當然覺得火大,不過還是點頭.

    「知道了,下次會帶來.」

    我雖然也覺得這種時候可以發脾氣就好了,可是我就是沒這種氣魄.

    然後,隔天……

    去學校之前,我先從姊姊房間拿了小婦人續集的下集.我為了把書帶走打開包包拉鏈時,這才想起一件事.

    在下集中,貝絲死掉了.

    小婦人中有四姊妹,最年長的瑪格時髦,穩重個性溫和;二姊喬活潑,好奇心旺盛,立志成為一個作家;而三姊貝絲乖巧溫柔,體弱多病,她沒去上學,一直都待在家里;然後是最年幼的愛咪傲慢任性,很在意自己的鼻子不夠挺,事實上卻是最漂亮的美女.每當看書時,我就會將本身感情投射于書中人物身上,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將書中人物和自己重疊在一起.而且,那樣看起來有時候也比較有意思.我看小婦人的時候,總是會幫喬加油,畢竟她是最不像我的,我總覺得如果能像她一樣就好了.

    我不知道秋庭里香看書的時候,是不是會像這樣將本身情感投射于書中,可是她因病無法上學的遭遇就和貝絲一模一樣.然後,如果秋庭里香也將情感投射在貝絲身上的話……

    別把下集給她會不會比較好啊?

    我猶豫地拿著書佇立原地,後來聽到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綾子,妳時間來得及嗎?」

    那聲音顯得不太高興,我一看手表時間緊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書放進包包,隨即沖出家門.

    下課後,我果然又被叫去送講義.

    我拖著比往常還要沉重的腳步走向醫院,一顆心被各種事情壓得好重.如果那所謂的「心」原本是在胸口的話,現在老早就已經沉到肚子了吧.小舞她們星期天要去哪里啊?她們午休時聊得好起勁,不過只要我一到旁邊,就會立刻轉換話題.她們可能也是因為顧慮我的感受,但是那樣子還是讓人有點難受.

    而且,還有小婦人續集的下集……

    我也不太知道到底應不應該把書拿給秋庭里香,苦思再三仍舊想不出個結論來.或許應該假裝若無其事地把書拿給她就好了,根本不需要這麼煩惱,但是生性優柔寡斷的我就是會想東想西.像她那種高興怎樣就怎樣的女生,整天只會要任性,趁機捉弄她也無妨吧.那時候,胸口不自覺充滿嗜虐的情緒,沒錯,這本書,直接拿給她就好了.她可能會因此受到傷害,可是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不過是小小的惡作劇.報仇.我的心跳逐漸加快.一定要假裝若無其事地拿給她,我做得到嗎?就連醫院還在遠遠那頭的現在:心跳就跳得這麼快,真到緊要關頭時怎麼辦?緊張以及興奮的情緒自然而然地讓我加快腳步,一轉眼就到醫院了.

    秋庭里香一看到我立刻說:

    「把輪椅推過來.」

    又要叫我推她去散步了嗎?

    「散步嗎?」

    「今天我想去屋頂.」

    大概是因為心底藏了計劃,也不會像平常一樣那麼反感,因為等一下要捉弄人家的是我.我已經知道輪椅放哪了,所以沒去請示護士,就直接把輪椅推回病房.然後,我幫秋庭里香坐上輪椅,就朝屋頂走去.這里的電梯直通屋頂,一下子就到了.頭頂是一片朗朗晴空,水塔的影子延伸至肮髒的混凝土地面上,流動的風已經完全是秋天的感覺,一點兒都不熱,反而莫名地讓人感到蕭瑟寂寥.

    我把輪椅推到扶手附近,然後停在那邊,兩人有好一陣子就那麼沉默不語.我也忘記書的事,茫然凝視田野風景,但是隨即又回想起來.就在我回想起來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好汙穢.

    「喂.」

    我自然地發出聲音.

    「妳喜歡誰?」

    「嗯?」

    秋庭里香說著,抬頭仰望我.

    「小婦人里頭出現的人物.」

    貝絲,我期待聽到這個名字,確認後就懷著過分的壞心眼兒,把書拿給她.

    但是,我卻從秋庭里香嘴里聽到這個名字.

    「瑪格.」

    四姊妹中,瑪格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喬有才華又不服輸,貝絲體弱多病,而愛咪是任性的美女.大家各有各的特色,然而瑪格卻只是個乖巧溫順的女生,夢想還是「當新娘子」.總之,對我而言,瑪格就只是個無趣的女生.我也稍微想過從秋庭里香嘴里聽到「喬」或「愛咪」這兩個名字的可能性,因為喬是主角,而愛咪是個任性的美女這一點倒是跟秋庭里香很像.但是,我再怎麼樣都沒想到會是瑪格,我本來認為唯獨她不可能.我自己也不太能夠把感情投射至瑪格身上,幸福地結婚,變成一個平凡的太太……事實上,我們女生不是都會踏上這條路嗎?所以才不覺得她有什麼魅力.反而是像喬或愛咪那樣波折起伏,或像貝絲那樣紅顏薄命比較吸引人.

    『我並不想要什麼豪華盛大的婚禮.只要身邊的親朋好友都能到場,我看來也能像平常時的我一樣,那就夠了.』

    說出這些話的,就是瑪格.

    我總覺得這話聽來資優生過頭了.

    「為什麼是瑪格啊?」

    我大吃一驚,太讓人意外了.

    「因為……」

    「嗯?」

    「因為她結婚了……」

    「咦?結婚?」

    我想了一會兒,才終于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之前拿給她的上集中,瑪格結婚了,和一個叫做約翰的溫柔男人.

    「因為結婚了,所以覺得瑪格好?」

    秋庭里香保持沉默,起初我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可是一看到她的臉,才發現她是在害臊.

    「妳,該不會是想結婚吧?」

    「…………」

    「很向往結婚?」

    她透明的肌膚有點泛紅.班上偶爾也會有那種「好想結婚」的女生,但畢竟是少數,不想成為普通主婦的女生占壓倒性多數.我也一樣,雖然總有一天會成為普通主婦沒錯,可是也覺得如果能發揮什麼——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就是了——像喬或愛咪一樣的才華就好了.

    「妳該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沒有.」

    「那,為什麼?」

    「不知道.」

    她稍微抬頭往這邊瞥了一眼,面頰通紅,哇,整個人害羞到不行.她說「不知道」,大概是沒有任何道理或緣由,總之就是想當新娘子吧.

    「吉野同學喜歡誰呢?」

    秋庭里香突然這麼問.

    一定是想改變話題吧.

    「我大概是喬吧.」

    「為什麼?」

    「她不是很有才華嗎?想做的事情都會自己去完成.我就沒辦法像她一樣,我做不到.」

    「做不到?為什麼?」

    「就是做不到嘛.」

    才華這種東西又不是每個人都有,而且我的個性也沒有那麼活潑啊.

    唔~秋庭里香說:

    「我覺得不會做不到.」

    「…………」

    「我覺得不會做不到.」

    總覺得她以格外堅定的語調,重複相同的話語.

    「是嗎?」

    「是啊.」

    她為什麼可以這樣斷言呢?而且仔細想想,這還是我第一次和秋庭里香說這麼多話.感覺有點意外,本來以為她會說些讓人完全跟不上的話,結果卻很普通.而且還說什麼「想結婚」,然後自己在那邊不好意思.沒想到也有可愛的地方嘛.

    「我要回病房.」

    不過,從頭到尾都還是一樣任性就是了.

    「啊,嗯.」

    「因為晚餐時間快到了.」

    我們搭電梯一下樓,果然正如秋庭里香所言,已經開始配送晚餐了.大推車上放著好幾個餐盤,護士邊走邊配送.

    當我們回到病房時,秋庭里香就立刻問:

    「書有幫我拿來嗎?」

    「啊……」

    「小婦人續集的下集.」

    心跳瞬間加速,怎麼辦,要給她嗎?還是先別給她呢?都因為剛剛和秋庭里香稍微交談過,那種壞心眼兒也已經完全被沖淡了.她害臊的樣子浮現腦海,「不知道」,邊說邊臉紅.先跟她說「忘了」,總之現在先這樣蒙混過去吧?她說不定會說「那妳明天拿來」,反正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打算吧.

    「抱歉,忘……」

    但是,之後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因為我注意到一件事.自己放在床邊的包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下去,包包拉鏈也沒完全拉好,放在里面的教科書等物品也都露了出來.其中包括小婦人續集的下集,雖然不是全部,可是大概可以看到一半封面.深褐色的馬區家圖像,以動畫賽璐珞片繪制而成的封面.

    一抬頭,秋庭里香也在和我看相同的東西.

    事到如今,已經說不出什麼「忘記了」.

    我沒有不懷好心,我不是懷著那樣的心情把書給她的,但是即便只是暫時性的,心底確確實實存在過那樣的念頭.她現在正以什麼樣的心情閱讀那本書呢?貝絲是在哪里死掉的呢?我記不太清楚了,感覺上好像是在中間部分,她是否會察覺到我的壞心眼兒呢?

    5

    岬同學回到學校來了,還驕傲地向大家展示盲腸手術痕跡.立花同學也回來了,手臂還吊著的她暫時不能打壘球,所以有點沮喪.而我也終于可以卸下送講義負責人的頭銜,只要一想到從此可以不用再和秋庭里香打照面,就覺得松一口氣.因為,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自己不懷好心所造成的結果.

    但是,柿崎老師還是這樣對我說:

    「吉野,把這個送去給秋庭.」

    我正想回家,手上拿著包包.

    「可是,岬同學或立花同學……」

    「他們兩個今天好像都有事,就拜托妳了.」

    我沒辦法,只好接下講義.然後,勉強移動沉重的腳步,往醫院走去,無數「好討厭喔」一邊掉落在腳邊.像這種時候,總是很快就抵達醫院.我一如往常地搭電梯,一如往常地走在走廊上,往秋庭里香的病房走去.

    但是.

    她的病房空無一人,不但秋庭里香不見人影,就連其它物品也清得干乾淨淨,像是放在邊桌上的茶具組,堆在床邊的書,全都不見了.

    「啊,她轉院了.」

    當我茫然地佇立原地時,背後傳來這樣的聲音.一回頭,那個帥醫師就站在那里.

    「轉院?」

    「她要進行一個比較麻煩的檢查,回大學附屬醫院去了.妳又來幫她送講義啊?」

    「是的.」

    「這樣啊,可能是和學校的聯系遲了.其實是可以再延一陣子的,可是為了配合那一邊的時間表,才臨時決定……啊,妳可以等我一下嗎?」

    醫師說著慌忙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而被獨自留下來的我則持續茫然盯著空蕩蕩的病房.秋庭里香轉院了,再也見不到面了,空蕩蕩的病房像是完全被包裹在心中似的,讓整顆心也一起變得空蕩蕩的.好不容易,醫師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這里來.

    「她拜托我把這個還給妳.」

    他拿來的是小婦人續集的上,下集.

    「里香她到今天上出院的時候,都一直在看這個.」

    「一直……」

    「聽說是必須把書還給妳,所以慌慌張張地想趕快看完.」

    我接過書,秋庭里香到今天早上都一直在看這本書,為了把書還給我而手忙腳亂.她畢竟是那樣的女生,我本來以為她會滿不在乎地把書一起帶走,我本來以為她是那種壞心眼兒的女生.但是,我錯了,使壞搞鬼的人是我.她是否有察覺這書中包藏著我的惡意呢?

    「請問——」

    「嗯?」

    「秋庭同學有說些什麼嗎?」

    「什麼什麼?」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明.

    「什麼都好,就是……」

    嗯,醫師沉吟,頭歪向一邊.

    「唉,現在跟妳說這些也沒用,只是在妳之前,不是大概有兩個孩子會幫忙送講義來嗎?可是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好像都很怕里香,每次都把講義托給護士轉交,沒和里香碰面就回去了.就只有妳喔,就只有妳肯和里香做朋友.」

    「…………」

    「還有,每次妳走出病房的時候,里香都會從窗戶一直看著妳的背影.那孩子不常講她自己的事,所以實際上怎麼樣不清楚就是了,可是我想她大概是很羨慕妳吧.」

    「羨慕?我嗎?」

    「嗯,里香不是一直都住院嗎?可是妳卻可以到外面去,也可以去上學,全都是些里香做不到的事情.」

    「啊……」

    記憶在腦海中蘇醒.

    『我覺得不會做不到.』

    她是這麼說的.

    『我覺得不會做不到.』

    所以才會這麼斷言.因為從她的角度看來,我不管什麼事情都做得到,因為這些全都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手中拿著兩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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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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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04:50 |只看該作者
「怎麼啦?」

    即便帥醫師這麼問我,我也答不出來.

    我只能凝望手上的書.

    姊姊快結婚時,和男朋友大吵一架.那時候她的手機響個不停,可是不管響兩次,三次,姊姊都不立刻去接,終于到大概第五次才終于對手機伸出手.我最討厭那響了三,四次的電話鈴聲,姊姊講電話的聲音好低沉,而那異常冷靜的聲音讓我覺得很恐怖.爸爸變得沉默寡言,而媽媽則一直在清掃廚房.

    如果就這樣分手的話怎麼辦……宴會場都已經訂了耶……

    每當想到這些事,腹部附近就有什麼頓時啾地縮成一小團.雖然不關我的事,而是姊姊的事,但是畢竟是一家人,還是會因此覺得難過得不得了.

    當時的某個夜里……

    我因為喉嚨干想去找東西喝,一到廚房就看到媽媽還沒睡,獨自坐在餐桌旁.

    「咦,怎麼啦?」

    嚇了一跳的我問,媽媽是那種很快入睡的人.

    「嗯,就是睡不著.」

    真傷腦筋,媽媽以這種感覺笑了.

    餐桌上放著啤酒灌.媽媽平常幾乎不喝酒,只是偶爾會陪爸爸在晚上小酌,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媽媽獨自喝酒的樣子.雖然疑惑,我卻假裝若無其事,一邊從冰箱拿出裝有麥茶的保特瓶,另一手拿著玻璃杯,在媽媽對面坐下.我傾倒保特瓶,將麥茶倒入杯中,結果倒得太猛,讓麥茶稍微濺了出來,沿著圓形的杯底,形成麥茶的圓圈.

    麥茶冰過了頭,喉嚨深處殘留些許冰箱臭味,我們家為什麼要把麥茶冰得這麼冰啊.

    「我們家的麥茶為什麼都這麼冰啊?」

    「爸爸比較喜歡這樣啊,我也不喜歡那麼冰的,可是爸爸最怕熱了.」

    「那就叫爸爸放冰塊啊.」

    「不行,不可能的.」

    「為什麼?」

    「爸爸會生氣的,他一定會一直念個沒完,要求把麥茶弄得更冰一點.與其聽他那樣碎碎念,還不如冰過頭的好.」

    該說爸爸是有所堅持呢,還是頑固呢,總之就是個不肯妥協的人.像這些事情,多半都得媽媽妥協.

    我突然想起朋友說過的話.

    「我跟妳說喔,我朋友家有養貓,一只公的一只母的.我有看到照片,好可愛喔,不過是雜種的就是了.」

    然後呢?媽媽問著,一邊喝著啤酒.媽媽獨自喝啤酒的樣子實在讓人感到有夠不可思議,都不像家庭主婦了.啊,這是不是所謂的「偏見」啊?

    「有時候,蟲蟲那些東西不是會跑到家里來嗎.然後,聽說那些貓咪就會拚命去追耶.」

    「哇,不是只會追老鼠喔.」

    「好像是耶,只要蟑螂出現就會鬧得亂七八糟的喔.我朋友說,他們家那只母的只要看到蟲蟲跑到高的地方就會放棄,可是公的呢,就會一~直等,真的會花老半天等蟲蟲下來.爸爸大概也一樣吧.」

    「啊,原來如此,我懂,我懂.」

    媽媽似乎覺得很有趣地笑了,嘴里反複重複「我懂,我懂」,或許是有點醉了吧.

    「和爸爸還真像呢,那只貓.」

    「真的很像耶.」

    我們相視而笑,然後媽媽和我分別咕嚕咕嚕地灌下啤酒以及麥茶.像這樣面對面坐在半夜的廚房里,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媽媽好像不是媽媽,而我也好像不是我.是因為現在是夜里嗎?又或者是因為現在在廚房里呢?

    「姊姊會怎麼樣啊?」

    所以,平常說不出口的話輕而易舉地溜出口.

    「不會怎麼樣啦,過沒多久就會冷靜下來了.」

    「是就好了……」

    「我跟妳說,綾子.人啊,是很無趣的動物,肚子餓了就會想要吃點什麼,寂寞的時後就會想要找人說說話,結婚前也會和另一半吵架的.大家真的是無趣到都會邁向同樣的道路,但是到頭來,大家也都過得滿幸福的,不是嗎?我也是和爸爸結婚二十一年,咦,可能有二十二年了吧……總之差不多就那樣啦,這期間當然也會吵架,也曾覺得實在有夠煩的,可是無論如何也都走過來了.如果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會怎麼樣的對象,那還不如在結婚前就怎麼樣才好呢.」

    可能是酒精作祟,今天的媽媽很偏激也很多話.

    「妳也是,不久之後不論再怎麼不願意,也會被卷入類似的事情.對了,不是有那種捕蚊燈嗎,會啪擦一聲把那些飛蛾撲火的蟲子全殺光.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以那種感覺飛進去喔,唉,那樣也沒關系啦,死不了的.知道痛以後,下次就會注意,就這樣進步……其實人再怎麼樣就是學不乖,笨到有夠討厭,雖然完全不會進步,可是也會慢慢習慣的.」

    媽媽用跟說話一樣高昂的氣勢,一口氣喝光啤酒,一邊說完「那我去睡了」便走出廚房,一邊扔下這樣的嘮叨:

    「妳也早點上床睡覺去.」

    剩我一個人後,我試著思考媽媽說的話,感覺上似懂非懂.只是,正如媽媽所言,姊姊後來果然和男朋友和好.結婚典禮當天,姊姊看起來好幸福,比平常看來還要漂亮千倍,萬倍.

    我背後背負著秋庭里香已經不在的醫院,無精打采地在道路上前進,偶爾也想回頭看看,可是就算回頭看又能怎麼樣呢.她已經走了,已經不在那里了.

    結果,我還是搞不清楚她的事情.

    壞心眼兒到極點又任性,有時候卻格外坦率,很想結婚,容易害臊.

    我所知道的充其量僅此而已.

    啊,還有一件事.

    她沒有對我說謊,雖然說話很任性,感覺上像是多說無用,可是卻從未像小舞那樣敷衍我.如今她不在了,我才清楚明白,以最真誠的態度面對我的人或許正是秋庭里香.

    只要活著,即便如我短暫十四年的人生,也會遭遇各種不同的事情.有時會懷抱著那些各種不同的事情,有時則會完全忘懷,不過我們也只能繼續活下去吧,事後追悔于事無補.

    所以,是的……

    下次如果再遇到她,不對,就算不是她本人,而是像她一樣的人,我也要試著更坦率地面對人家,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來.我要成為這樣的人,一定不可能做到,但是還是要盡力朝這個方向努力.如果媽媽說的話是真的,那麼像我也會逐漸習慣各種事情吧.

    我一邊祈禱秋庭里香能夠達成夢想,一邊追著自己逐漸拉長的影子往前走,希望能有個像帶給瑪格幸福的約翰一樣的男生,出現在秋庭里香面前,希望他能帶給秋庭里香幸福.至少為了能夠贖罪,我真誠地邊禱告邊往前走.

    祈禱是否能夠傳達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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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05:10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當我在公園散步時,看到七只剛離巢的燕子展翅飛翔.牠們還不太會飛,像蝙蝠一般胡亂拍打翅膀,即便如此看來似乎還是很開心,一直持續飛個不停.

    除了燕子話題,照例也要聊聊貓咪話題……

    一號貓和外頭的貓咪打架了,兩只貓隔著籬笆縫隙大打出手,結果傷口化膿,最後還演變成發燒.現在傷口已經幾乎痊愈,可是毛還沒長出來,右手臂上禿了一大塊(淚).

    大家好,在下橋本紡.

    像這樣撰寫《仰望半月的夜空》後記,也是最後一次了,謝謝各位陪伴我走過這段漫長的時光.如果大家能從這個微不足道的故事中,獲得些許感受就好了,身為作者,衷心所期盼的僅此而已.

    就讓我來稍微解釋一下本次的作品吧.

    「雨(後篇)fandango」

    這是《仰望半月的夜空》最後一則短篇故事,以時間序列而言大概和第六集前半段有所重疊吧.原本預定前後篇加起來大概一百頁,沒想到不自覺地一寫不可收拾,光是後篇就超過一百頁.不過,大家如果看過內容後,應該就能明白我一寫不可收拾的原因.我到最後是越寫越興奮,心想最後說不定能夠寫出一篇恰如其份的故事來.山本老師,要幫我畫出那些場面中的美麗里香來喔!

    「蜻蜓dragonflt」

    這是一篇費盡干辛萬苦才完成的作品,使用老舊的古漢字寫成的嘔心瀝血之作,印刷相關人員也傾全力相助.真的,這種作品實在是非常累人.即便那麼嘔心瀝血,結果以題材而言似乎有慘遭滑鐵盧的感覺(淚).如果有機會,很希望和大家來趟滿腹食堂炸雞丼之旅,店里的大嬸一定會嚇一跳吧.

    「市立若葉醫院淫書騷動始末記thewar」

    這是為廣播劇所寫成的作品.原本只要寫個原案就可以的,但是後來卻寫成幾乎算是成品的小說,于是就直接刊登于《電擊hp》上.雖然白癡程度和貓罐頭那篇不相上下,可是我個人還滿喜歡的.

    「你的夏天,已然離去asthesummergoesby」

    小夜子首度登場,這是描述夏目在松濱時代的故事,可能也是夏目與小夜子最幸福的時期.夏目這個角色寫起來頗有難度,不過我現在卻覺得有寫他真好.

    再來就是工作狀況,出乎意料地競有人來洽談將《仰望半月的夜空》改編成連續劇.若一切順利,本書出版時此消息應該會一並正式公布.此外,七月底光文社即將出版名為《ひかりなすくう》的單行本(可能會比這本第八集早些出版),內容接近自傳,是在《リバーズ》結束,《仰望半月的夜空》剛動筆時寫的.那正好是本人文風大幅轉變的時期,只要看過《ひかり》或許就能了解為什麼會有所轉變了.對我而言,那是巨大的轉換期,正因為有那時候,才會有今天.雖然不是只有溫柔美麗的故事,不過如果有閑錢與時間,敬請捧場閱讀.我想今後也會在《電擊hp》或其它文藝雜志陸續發表一些作品,另外也打算好好寫出電擊的全新系列作品,請各位耐心等待.(注:此為日文版的狀況)

    人絕對不會永遠停留在相同場所,不論是一邊哭泣也好,大吼大叫也罷,總之就是會持續不停往前走,有時候也必須舍棄些什麼,去選擇其它的什麼.我想裕一和里香在這個故事中所走過的,正是這樣的人生路.不論是夏目,小夜子,亞希子小姐或是我,還是閱讀文章的各位,也同樣會這麼活下去吧.

    好了,差不多該結束這篇後記了.

    我曾思考許久該怎麼寫才好,雖然有點懊惱,可是還是想以夏目和裕一的話作為結語.

    因為,他們懷抱于心中的這句話或許最能貼切形容《仰望半月的夜空》.

    我們的雙手……

    橋本紡

    http://17.plala.or.jp/bobtail/index.html

    大家好,我是山本.

    《仰望半月的夜空》終于出到最後一集了.

    橋本老師,真是辛苦你了.

    看到第三集那時候,還會沮喪地心想「啊,果然結局是……」

    如今回想起來真覺得懷念.嗯,最後一集實在太棒了!

    我真的很希望兩人能夠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當然,還有司和美雪,夏目或亞希子小姐都是.

    ……啊,差一點忘了,還有山西也是.

    話說回來,只要想到今後就沒辦法看到兩人的故事時,

    真的讓人覺得非常落寞,

    不過這故事即將改編成廣播劇CD和連續劇了!

    另外,竟然還要出版畫冊,

    還能繼續畫里香和裕一,讓我覺得很開心,謝謝.

    如果能畫出很多全新的圖就好了.

    所以,本篇故事雖然已經結束,

    接下來還能陸續看到半月相關作品,也請大家拭目以待.

    (注:以上為日本出版情報)

    2006.7

    山本ケイヅ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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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10:14:2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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