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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福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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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橋本紡]仰望半月的夜空1~8[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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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23:34 |只看該作者
「就說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期嘛,我只有二年級耶。」

    「你這家伙實在有夠麻煩,現在講的都是假設性的問題啊。我是問你如果可以升級,你打算怎麼樣啦。」

    「我沒辦法回答這種假設性問題。」

    「你是政治人物喔。」

    山西的聲音,說真的已經開始不耐煩。

    「那明年也行啦,你明年打算怎麼樣啦?」

    「明年的事明年再想啰。」

    「你喔」

    「本來就是這樣啊,你去年這個時候有認真想過出路之類的問題嗎?有在准備什麼升學考試嗎?沒有吧?以後的事情誰曉得啊。」

    我清清楚楚地這麼說完,山西陷入沉默。

    當然看起來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

    「可惡,我也留級就好了」

    山西仿佛懊惱萬分地呢喃。

    哇哈哈,我笑了。

    「好啊,有種留啊你,在教室里會被孤立,所有同學也全都用敬語。」

    「哇,超慘的。」

    「很痛苦,說真的痛苦到想哭。」

    哇哈哈,我姑且又笑了。

    又有一艘船駛過,頭發斑白的阿伯在船尾掌舵,叼在嘴里的香煙頭彷佛螢火蟲般閃爍。

    我問。

    「你打算怎麼樣啊?」

    傷腦筋耶,山西呢喃。

    「所以我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嗎?」

    「你不是說過要去念哪個大城市的大學嗎?而且,還說要盡情找女生搭訕啊。那樣的雄心壯志到哪兒去了啊?」

    「不是啦,雄心壯志是還有啦。」

    「然後咧?」

    「就好像,有點那個啊。」

    「有點哪個?」

    山西窺探般地望向我的臉。

    「你不覺得有點恐怖嗎?」

    「啊?恐怖?」

    「我們從小到大不是都在這里長大嗎?對其他地方根本就沒有概念,像什麼東京,真的是大城市耶。自然而然就會擔心像我們這種鄉下人,在那種地方活不活得下去啊。」

    山西快速說道。最後雖然裝出一副戲謔的口吻,也因此更讓我明白,他那些話都是出自肺腑之言。

    「我有個堂哥,比我大兩歲。他比我優秀多了,之前也是去念很棒的學校,東京那邊的。我伯父有夠自豪的,甚至都惹得我爸有點不爽了。可是,那個堂哥兩年後就休學跑回來了。」

    「為什麼啊?」

    「他後來變得像是繭居不出,導火線好像是因為被他女朋友甩了,可是據說在同好研究會里被孤立才是真正的原因。很好笑吧,那個堂哥回到這里以後,就一點兒都不厲害了。他以前在這里的時候,很有女人緣,又很會念書。但是,總覺得他已經失去那種霸氣,現在窩在我家附近的超商打收銀。雖然那里是最近的店,不過我現在已經都不到那里去了,只要和他一打照面就會覺得該說是窩囊呢,還是悲慘呀。只要看到他那副樣子,總覺得我」

    山西雖然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嘴里終究沒再繼續吐出任何話語。張開的雙唇也沒有順勢張開或閉上,始終保持相同形狀。

    我試著思考山西所說的事情。

    有個帥氣的堂哥。

    精神抖擻地到東京去。

    才兩年就鍛羽而歸。

    簡而言之,眼前的事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唉,在那邊發生過各種事情吧,這很常見。所以才會繭居不出吧,這很常見。積極客觀的個性就這樣受挫了吧,這很常見。

    不論怎麼看,全都是些沒什麼好稀奇的情況,矬到爆、遜到家。類似事情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已經到了泛濫的程度。

    那時候,腦中浮現的是吉崎多香子。

    她呢,也是類似的狀況吧。國中時呼風喚雨,升上高中有那麼好一陣子也很吃得開,但是里香那件事成為導火線,讓她從此在班上失去容身之處。偶爾在校園看見吉崎多香子,光走路而已,莫名地讓人覺得好辛苦。感覺上似乎有點被逼得走投無路,虛弱萎靡又駝著背。

    類似的事情大概也發生在山西堂哥身上吧。

    不管等多久,山西部遲遲不開口,只有時間緩緩流逝。已經都沒有船只經過,河面始終保持平靜。

    肚子也開始覺得餓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你的豆腐沒關系喔?」

    我這麼一問,山西就惡狠狠地瞪過來。

    「你啊,人家正在跟你談正經事,什麼豆腐根本就無所謂嘛。」

    「哪會啊,豆腐可是很重要的。」

    「才不重要啦。」

    「聽說對身體健康很好。」

    「那又怎樣啊?」

    「沒怎樣啊,就這樣而已。」

    我的視線從山西看來很不滿的臉龐移開,雙手插進上衣口袋,大大歎了一口氣。不對,那是歎息嗎,總感覺像是身體和心靈徹底萎縮一般。唉,身邊的山西看起來比我更萎靡不振就是了。

    受不了,我想。這些話是認真的,受不了。

    平常,我這些話才不會去找別人說,當然我也會埋頭苦思一大堆事情。我又不是個笨蛋,什麼將來啦、未來啦,總會埋頭苦思這些有的沒有的。不,是不得不去想。可是正因為如此,我一直以來對此總是刻意絕口不提,那樣的話實在有夠丟臉,而且總覺得很麻煩。

    就順著現實那種東西隨波逐流就好。

    反正不論如何,現實那家伙總會來臨。

    唉,山西的情況或許是已經來了吧。

    眼前就站著那家伙。

    而且選擇的時刻迫在眉睫。

    懦弱的山西不但無法勇敢面對那樣的選擇,也無法輕松地一笑置之,沒三兩下就退卻了,害怕了,然後才會向我吐露這樣的苦水。

    實在是有夠窩囊的家伙。

    我插在口袋中的手緊握著,一邊說。

    「少在那里說一些無聊的五四三啦。」

    山西真的瞪了過來。

    「什麼嘛?什麼叫做無聊的五四三啊?」

    「你剛剛所說的,全部都是。一切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無聊的五四三。」

    我扔出這句話。

    世古口的大手揉著面團,那雙手真的好大,簡直就像帶著手套一樣;連小指也和我的拇指差不多粗。我坐在廚房的椅子上,雙肘放在桌面一邊望著那副光景。

    每當世古口猛然把面團壓扁時,震動就會傳至手肘,同時傳到倚在手掌上的下巴。

    話說回來,世古口和圍裙好搭喔。

    「你還真高竿耶。」

    我這麼一說,世古口似乎很開心地笑了。

    「嗯,這個和揉面包的生面團沒什麼兩樣啊。」

    「世古口你也烤面包喔。」

    「偶爾會烤,做面包其實是很簡單的。」

    「真的喔。」

    「面包只要適當地揉過、烤過,大概都過得去啦。」

    我不是討厭做菜,也不是說不拿手,只是世古口做的實在好吃多了。所以我只管坐得好好的,把一切全交給世古口負責,這樣子好像也覺得有點幸福耶。

    和一個男生一起,他很溫柔,又為了我做菜。

    仔細一看,世古口的睫毛也很長呢,搞不好都比我的長了。每當他低頭,睫毛便蓋住雙眼,我覺得很漂亮,也很帥。那張臉很難用帥來形容,至少不能稱之為帥哥,也缺乏像竹久一般的纖細,真要說起來嘛,有股傭懶和溫柔的感覺。

    雖然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可是世古口所擁有親切以及溫柔也自成一格,感覺不賴。

    最重要的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會很開心。

    心頭如小鹿亂撞。

    當然,現在胸口也跳得有點快。

    「可不可以幫我拿個大碗過來?」

    「啊,嗯。」

    我將老舊的銀色大碗遞出去,世古口把變成約排球大小的面團,啪啪啪地在掌間甩動,然後放進大碗中。接著在上頭蓋上一塊布,放進冰箱。

    「要醒大概二十分鍾。」

    他邊洗手邊說。

    「之後就要擀成面皮。」

    「好厲害喔,從餃子皮開始都是手工做的耶。」

    「順利的話就好了。」

    呼,世古口吐了一大口氣,坐到我對面。在這個安靜的家中,只剩我們兩人面對面坐著,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我才往世古口那邊窺探,兩人隨即四目相接。世古口嘿嘿嘿地笑了,大概是因為剛剛一直揉面團,神情看來有點累。

    「世古口,你累了嗎?」

    「有一點。」

    世古口的話語到此為止,視線也略微下垂,這是他在思考時的特有動作。

    「我問妳喔,水谷。」

    「什麼?」

    「妳之前的模擬考怎麼樣啊?」

    「有點糟糕耶。」

    心情仿佛頓時從天堂掉到地獄,什麼模擬考,我原本連想都不願去想的。世古口為什麼要問這些呢,兩個人好不容易才這麼開心耶。

    我的志願校鎮定三所。

    一所是本地的大學,雖然水平沒那麼高,可是日本文學卻很有名。因為我的志願是日本文學,所以如果能在本地念也不錯。還有一所是名古屋的學校,這所是可有可無。最後一所在東京,是志願校中水平最高的,如果想及格就必須拚命沖刺才行。

    我到目前為止還無法決定要拚哪一所。

    「不太理想喔?」

    「嗯,最近成績好像一直都是下滑的趨勢呢。」

    「這樣呀」

    「之前明明都拿到B級認定,這次卻拿到兩個C。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很拚了,成績應該會不錯的,可是周遭的人應該也都同樣在拚。每個人都在盡其所能地努力沖刺嘛,我或許是有點天真吧。」

    呼,歎息聲隨之逸出。

    不過就是念書而已呀,而且不管哪一所部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學,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方面的事情,腦袋就會陷入一片黑暗。

    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陷入低潮的自己,讓自己益發陷入低潮。

    「世古口你怎麼樣?」

    「志願校都拿到A或B級認定了。」

    「那就可以安心了呢。」

    是啊,世古口點點頭後,視線又垂了下去。

    「我正在考慮是不是不要繼續升學了。」

    「咦?為什麼?」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他說。

    「現在什麼都還不知道,根本就還沒決定就是了。可是我畢竟還是想要做菜。然後我爸有個朋友在東京的料亭工作,那是一家還滿有名的店,還邀我去那邊拜師學藝。」

    「東京」

    「我覺得好的店還是東京那邊比較多,而且想要拜師學藝,應該是嚴格的地方比較好。這件事,我也是才剛聽說,還沒有正式決定。」

    「你父母親怎麼說?」

    「他們好像覺得升學比較好,不過還是說『隨我高興』。」

    這事有點棘手。

    我實在沒有立場對于世古口的出路,或者該說是未來說三道四。可是如果可能,我希望兩個人在一起,不然至少也要是碰得到面的距離。我從姊姊的身上清楚了解,要維持遠距離戀愛是很困難的。她那個交往一年多的男朋友轉調到大阪工作,後來維持了半年,最後終究自然而然地消滅了。那個時候的姊姊看來有些疲憊,我這個旁觀者可以很清楚地發現,她隨著一天天過去越來越疲憊。

    總面言之,明確表達本身意見會被認為傲慢,鬼祟刺探又會被認為卑鄙。

    「啊,對了。」

    某件事浮現腦海。

    「我說拿到B級認定的那所學校,是東京的學校耶。」

    「咦,真的?」

    「嗯,那是我的志願校里水平最高的學校。」

    「水平最高的學校還拿到B喔?」

    「對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可能是因為選考科目不一樣吧,補習班的老師還跟我說,只要今後好好努力用功,說不定考得上呢。」

    「妳爸他們怎麼說?」

    「他說我可以去念自己喜歡的學校,還說不管是名古屋、東京,甚至是美國、西伯利亞,喜歡就去呢。撇開美國不談,怎麼可能去什麼西伯利亞嘛。」

    「西伯利亞會有大學嗎?」

    這個無聊的玩笑話,這得我們兩人笑了出來。

    「那說不定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去耶,去東京。」

    世古口笑嘻嘻地說。

    我也同樣笑嘻嘻地說:

    「對啊那樣的話,我們就住附近怎麼樣。」

    我沒想太深,大膽的話語頓時脫口而出,隨即又倉皇失措地加了一句「騙你的啦」。哎喲,或許說出了有夠丟臉的話咧,雙頰也逐漸感到躁熱。

    世古口卻非常認真地點點頭。

    「那那也不錯啊。」

    他的臉都紅了,我的臉也因此變得更紅了。至今從未想得太深入該說是刻意不願想得太深入的未來,剎那間逐漸清楚浮現。東京那所大學的名字浮現腦海。

    大都市的生活、世古口近在咫尺的日子。

    仔細想想,總覺得整件事情像夢一樣。那樣也不錯呢,我想。之前因為拿到兩個C而陷入一片黑暗的感覺仿佛不曾存在過,離開這個從小成長的城鎮伊勢也不再那麼可怕。只要想到世古口就在身邊,對這一切便能釋懷。

    「差不多該來做餃子皮啰。」

    「啊,嗯。」

    「水谷妳也來幫忙。」

    「我行嗎?」

    「妳行的啦,一定行的。」

    兩人一排排站,世古口的身軀便顯得格外龐大。

    「那我會加油的。」

    兩人于是並肩一塊兒做餃子皮,世古口的技術實在高超,光是輕輕轉動擀面棍,就能不停做出一張張圓形的餃子皮來。相形之下,我做出來的淨是些歪七扭八的形狀。我對此感到有點不對,是非常尊敬。

    姊姊不知道什麼時候說過的啊。

    「能讓人尊敬的男人,真棒呢。」

    真的,我這麼想。

    能讓人尊敬的人,真棒。

    「無聊。」

    我吐出的話異常激動,我對于自己的激動感到困惑,卻仍然一股腦地重複相同的話語。

    「真的有夠無聊。」

    「什麼意思啊,戎崎。」

    山西的語氣也逐漸激動。

    再這樣下去不妙,腦袋雖然這麼想,嘴巴卻自顧自地動了起來。

    「本來就是啊,就你堂哥一個人出狀況又怎麼樣?東京那地方有夠大的,人口有一千萬,學生大概也有幾十萬吧。那些人每個都繭居不出嗎?沒有吧?大部分的人不都很開心地過日子?你堂哥的情況只是碰巧遇到挫折而已吧。」

    「說得倒簡單」

    「本來就很簡單呀,為了這種事煩惱個沒完有屁用啊,你堂哥是你堂哥,你是你啊。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什麼象樣的結論來,高興怎樣就怎樣不就好了。真受不了,無聊透頂、笑死人了,為了那種事情發神經,把氣氛搞得這麼僵,拜托,真的是笑死人了啦。」

    我實際上還真的殘酷地笑出來,整個人沉浸在凌虐他人的快感中。山西那家伙會抓狂爆怒吧,一定會絕交的,可是誰管得了那麼多呀。區區一個山西,就算要打架,還怕打不過像山西這種人嗎?

    山西氣得雙肩高聳,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

    「唉或許吧」

    這句話突然蹦出來。

    怒氣洶洶的雙肩頹然下垂。

    一陣風吹過,山西的發絲搖曳,我的發絲也隨之搖曳。然後,山西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雙手伸到欄杆上交握著,下巴同時倚在手上。

    那家伙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管望著河面。

    「的確,還真無聊呢。」

    「喂、喂。」

    感覺上彷佛梯子瞬間被移開,接不下去的感覺。搞錯了吧,山西。到了這個地步應該要抓狂呀,還感慨萬千地點什麼頭啊。

    但是,山西只管感慨萬千地猛點頭。

    「就像你說的一樣。」

    「」

    「實在有夠無聊的,我實在太無聊了。我堂哥根本就是廢物,唉,喪家之犬嘛。」

    「」

    「說真心話,我覺得很害怕。」

    「」

    「那個笨蛋堂哥竟然就那麼夾著尾巴跑回來,害我也跟著變軟弱了。」

    我佇立著,惡狠狠地瞪著山西。風瞬間變強,發梢同時刺進眼睛,痛得要命,眼淚都流出來了。可惡,刺進眼里的頭發怎麼樣就是不出來,我像個小鬼搓揉雙眼,好不容易才止住疼痛。哎喲,痛死了,雖然已經不要緊了。

    「不過就是東京而已,人多得像垃圾啊。為了那麼一點小事情就一敗塗地,我那個堂哥還真是個廢物,垃圾嘛。」

    山西再度咒罵。

    然而聲音已喪失最初的氣勢,只能益發虛弱,不到一分鍾就隨風變得嘶啞,再也聽不見了。

    只剩下雙唇頻頻掀動。

    我的視線從山西那樣的側臉移開,望向橋下搖晃的河面,河面在風勢吹拂下,比剛剛搖晃得更厲害。反射于其上的光芒隨之四散、搖曳。

    山西一定很不安吧。

    就像女人在結婚典禮前突然感到不安一樣,那叫做婚前憂郁吧。原本那個遠在天邊、名叫未來的家伙已經近在眼前,一伸手即將抓住那些之前始終在腦袋中勾勒出的夢想及希望。不對,實際上或許什麼都抓不到,或許也只是那麼以為罷了。

    山西為此感到膽怯。

    為了最初的一步,那短短的距離而恐懼。

    理論上這樣的情況相當簡單明了,實際上同樣的情況在這世上俯拾皆是,任何人都曾有過一、兩次相同的經驗。然而,就連山西的不安都讓我羨慕不已,我沒有懷抱那樣的不安。因為,我今後將一直生活在這里,將一直看著這個狹小的天空、習以為常的勢田川、日漸凋敝的站前、神宮的森林就只是看著那些東西一邊生活下去。

    我無法到其它任何地方去,不對,是不去。因為比起東京、比起人潮、比起高樓大廈,有更重要的東西在這里。

    啊,是為了什麼呢。

    內心騷亂難平。

    雖然仍想進一步把山西當作笨蛋踩在腳底下,但莫名地也有著想去鼓勵這個混蛋的心情。

    喂,山西,我只試著在心中低喃。說實在話,我很羨慕你,羨慕得不得了呢。像我,也想要在高樓大廈、漂亮商店的圍繞下生活,之前始終懷抱著這樣的夢想。可是,我已經找到比那些都要寶貴的東西,那可是只有這里、只有伊勢才有的。那個女孩沒辦法離開這里,所以我也要待在這里,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雖然胸口充塞泛濫的干言萬語,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沒辦法把他當笨蛋踩在腳底下,也沒辦法鼓勵他。

    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就那麼沉默不語,只是並肩站著,吹向海洋的風逐漸變涼。

    哎喲,好冷。

    有夠冷的。

    我走啰,山西說著向腳踏車伸出手。

    喔,我點頭。

    山西沒有跨上腳踏車,不知道為什麼反而牽著車子走,車輪喀啦喀啦地寂寞呻吟。

    「喂,山西。」

    「啊?」

    「我也有個堂哥到東京去了。我們大概十歲就分開,也沒那麼親就是了。那個堂哥是從我們讀的高中畢業的喔,然後去念一所無聊的三流大學,不過後來還是進入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工作,結了婚、生了小孩,還說最近要買房子咧。」

    「好厲害,那不就算是出人頭地的『優勝組』啰。」

    「嗯,跟我們念一樣的高中耶。東京那地方就是這樣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雖然可能會有很多危險,可是應該也有很多機會到處轉吧。所以呢,去把那些機會撿起來吧。」

    山西停下腳步,牽著腳踏車凝視我。

    「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然後,認真地問我。

    做得到啦,我雖然想這麼說,這句話卻說不出來。

    「干嘛不說話啊,戎崎?」

    山西頓時哭喪著臉。

    「這個嘛那個對不起。」

    「干嘛道歉啦?」

    看起來真的好像快哭出來了。

    我決定誠實以對。

    「我本來是想說『做得到』的,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變得很假,真要說起來,可能還是『做不到』的機率比較」

    「果然你覺得比較高喔?」

    「呃這個嘛感覺上就」

    「說得也是。」

    山西仍然是哭喪著臉說:

    「果然做不到喔。」

    像我們都已經十八歲了,多少也了解自己的力量或是能耐到什麼程度。今後或許會繼續成長沒錯,可是人呢,其實也不會有多大改變的。

    我們思考著相同的事情,然後同樣歎了一口氣。

    「唉,山西,如果是一般人的普通幸福說不定就抓得住啦,就是像B或C級認定啊。」

    「B或C啊還真是現實性的問題呢」

    「那樣也不錯啊,就隨隨便便地從大學畢業、隨隨便便地就業、隨隨便便地找個女生結婚、隨隨便便地生個小孩,隨隨便便地買問房子像那樣也出乎意料地挺不賴的嘛。」

    山西非常認真地煩惱了好一會兒。

    「女生的話,我可要找可愛一點的。」

    他好不容易才這麼說。

    我點頭。

    「嗯,很好啊。」

    「我要找個不會輸給里香的女生。」

    山西說著再度邁開步伐,沒有回頭,持續不停往前走。我對他的背部出聲道:

    「不輸給里香的女生那是不可能的啦!」

    「你可好了!里香說真的有夠可愛的啦!超羨慕的!可是,很難說喔!說不定會出現完全沒辦法抵抗本大爺魅力的女生啊!」

    由于他已經逐漸走遠,我這次是真的扯著嗓子大叫:

    「就跟你說不可能比里香漂亮的啦!」

    「不對、不對,這世界是充滿無限可能的!像我呢」

    我只聽得到這里而已,山西後來好像還說了些什麼,可是因為風的關系,那家伙的聲音並沒有傳到我耳里。即便如此,很不可思議的是我卻能清楚聽見腳踏車回轉時的喀啦喀啦聲響。但是,他的聲音就是聽不清楚。

    「羨慕的人是我才對啦,山西!」

    所以,我的聲音當然也聽不清楚才對。

    「我以前也一直很想去看看呢!去東京!」

    是的,應該是聽不見的。

    我必須用力挺直背脊才行,被我以雙手貼住的世古口那副胸膛好厚實、好健壯,不論怎麼推仍是不動如山。我對于本身的弱小感到恐懼,可是在他雙臂的環繞下又覺得好安心。我用力挺直背脊,世古口卻拚命縮起身軀,心髒狂跳不已,放在他胸膛上的雙手顫抖著,他的手也在顫抖。我想起那一張紙,左側寫著世古口的那一張紙,右側寫著水谷美雪的那一張紙。那張紙被我很寶貝地收藏著,上鎖抽屜的最里側,確保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同時也確保不會搞丟。

    如果是在吃餃子前就好了。

    這樣的念頭突然閃過,不過我也只能在那一瞬間冷靜思考,柔軟的觸感讓所有一切煙消云散,腦袋里有什麼白色的東西進開來,我頓時分不清天南地北。不僅接觸的部位,從頭頂直到腳底都一陣酥麻。

    一直到兩人的唇辦分開後,我好不容易才能再度思考。我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一邊想「好厲害喔」。以前雖然數度想象會是什麼感覺,可是想象力完全不足夠。這種感覺根本想都想不到,遠遠超出想象之外。

    畢竟,身體到現在都還在顫抖呢。

    3

    電話響起,當然應該接,可是現在忙翻天。右手正拿著三O五號房柴田病患的尿瓶,尿瓶果真像它的名字一樣,就是個存滿尿的瓶子。不論大小、形狀,都和醃梅子的瓶子一模一樣,只是里頭滿滿裝得全是尿。根據不同疾病,掌握病患一天的排尿量相當重要,所以才要使用這種工具。這就像是在收集信息,人命關天的疾病也經常派得上用場。症狀越嚴重,使用越頻繁。尿瓶,絕對不能等閑視之;尿瓶,無法或缺的存在。谷崎亞希子提著柴田病患如此重要的尿瓶,猶豫著該不該去接電話。既然電話應答也算分內工作,就應該去接吧,但是她現在右手卻提著尿瓶,內科的醫師正在診療室中大喊「快拿過來」。右手提尿瓶,左手接電話會不會很那個啊。但是放眼望去,醫護站里每個人都是一副忙翻天的模樣,靠電話最近的除了自己別無他人。

    谷崎會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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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站里所有人以視線,或是以感覺所施加的無言壓力,強有力地傳遞過來。女人還真是一種恐怖的生物,無須只字詞組便能產生這種高度壓力,實在是男人所望塵莫及。啊,護士長瞪過來了,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受敵視呀。谷崎亞希子難以抵抗那些糾纏不休的感覺,只好在右手提著尿瓶的情況下接起電話。

    「你好,醫護站。」
「外線。」

    耳邊傳來的是總機轉接的聲音。

    「現在接過去,麻煩妳了。」

    嗯?聲音怎麼聽起來比平常急促呀?

    這疑問在一秒後獲得解答。

    「Hello?」

    「啊?」

    「Wellhello?hello?」

    是英語。

    總機那邊大概也搞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轉過來再說。死定了,抽到下下簽了。

    不自覺地冷汗直流。

    「哈哈啰」

    回這麼一句似乎讓情況更為惡化,據此判斷她這邊懂英語的對方,頓時滔滔不絕地快速說起英語。當然,她根本聽不懂,完全有聽沒有懂。這可不是她在吹牛,谷崎亞希子高中時期的英文分數,也就那麼三次及格過。她總是曆經補考的補考,又或是補考的補考的補考,最後仰仗英文老師的驚愕與同情,好不容易才能拿到學分。能夠拍胸脯保證寫出來拼字無誤的英文單字屈指可數,首先就是自己的名字AkikoTaniZaki,再來就是愛車的名字Silvia。Sky、talk、cat、dog……就在這些國中一年級程度的英文單字逐一浮現腦海的當下,她好不容易才掌握到對方話中的細微線索。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叫對方梢候,自己連這種程度的英文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煩惱約兩秒後,亞希子大叫:

    「你等一下喔!」

    然後她以肩膀夾住話筒,不安地四處張望,不在喔,行不通嗎?怎麼辦啊?就在她汗如雨下時,想找的那個人正好打著大呵欠,一邊從醫護站前走過。

    亞希子彷佛在沙漠中發現綠洲的旅人一般高聲說:

    「夏目醫師!電話!電話!」

    身為護士,再怎麼樣還是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直呼醫師名諱。夏目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以「找我?」的感覺指向自己。他的眼瞼有一半都還閉著,或許剛剛小寐了片刻吧。她非常認真地瞪向他,招手要他過來。

    她將話筒塞給走近的夏目。

    「快,電話!」

    「找我的?」

    「大大概!」

    「為什麼是『大概』啊?」

    「就就是覺得嘛!」

    「啊?」

    她急得沒有閑工夫解釋,總之就是拿著話筒猛力揮動。夏目狐疑地凝視她,最後總算接下了話筒。

    「喂,我是夏目。」

    對方似乎在此時答了話,而夏目的臉龐也在瞬間有所變化,該怎麼形容呀,是精神為之一振呢,還是變得很有男人味呢,又或者該說切換到工作模式了呢。

    「Hi,Joe!Whatsup?Isitinthedeadofnight?WellIsthatspunk?WellGoodlook.Yes,prettygood.Butsheisthornypersonality.Suck!Awork?Anngivememoretime.Imnotsure.Imunabletomakeadecision.Itsagoodpositionformetogetanattendingdoctorwellbutgivememoretime.」

    那是相當爽朗的語調,而且看起來似乎也很順利地和對方溝通無礙,好像還能開玩笑,有時候甚至放聲大笑。亞希子右手提著尿瓶,稍微出神地望著他那副樣子。

    感覺上不是很開心嗎,夏目吾郎?

    唉,仔細想想,本來就是那樣嘛。雖然被發配到這所地方性小醫院來,夏目仍是菁英中的菁英,畢業的大學是醫學界中足以與東大之流一較長短的名校,而且還在那樣的名校中以技術高超著名。夏目執刀時,甚至還有鄰近附屬醫院的醫師特地前來見習。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應該待在這邊的男人。

    居住的世界不同

    這樣的想法的確卑鄙,她也不願接受,但是以現實層面而言這一點卻是千真萬確。自己只是區區一個護士,即使對本身職務感到多麼自豪,自己都不可能成為一個醫師。

    人家是人家。

    自己是自己。

    雖然很了解這個道理,不過是不是因此就能釋懷,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也因此,當她在屋頂上吞云吐霧,夏目同時來到屋頂上時,亞希子並沒有立刻向他開口,而夏目也沒有向她開口。他從口袋一拿出香煙,就以平常用的那個銀色打火機將煙點燃,然後叼著煙把玩打火機。將打火機在指尖滾動的動作相當熟稔流暢,讓人充分感受到他指尖的靈活度。畢竟那是一雙能夠縫合一厘米以下的神經的手,而且還擁有不屈不撓的頑強毅力,能夠整整十小時持續進行那樣的作業。來自日本全國的優秀菁英經過篩選,剩下的家伙再接受試煉,然後根據試煉結果再度篩選,同樣的程序不斷重複兩次、三次這個男人就擁有在那樣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的能力。

    唉,也不是說羨慕還是怎樣啦。

    年屆二十五,就能逐漸看清本身的能耐。極限,還真不想用這樣的字眼耶,能耐、才能。十幾歲的自己之所以會如此年少輕狂,就是因為對這方面完全看不清楚吧,所以也才會想要看清楚吧。但是突然間看清楚後,卻發現無聊乏味。她很明白只要內心一隅全盤接受,就輕松多了,只是以二十五歲這樣的年紀,要去接受還太年輕。逐漸看清楚了,卻難以接受,可真是有夠麻煩。存在于胸口的倒不能說是劇痛,而是酸痛。或許總有一天能接受吧。五年後?還是十年後?雖然不太清楚,可是到了那時候,或許就只有本身的能耐也會隨之稍微擴大一些吧。

    她這邊也叼著煙問:

    「電話是哪里打來的啊?」

    「芝加哥。」

    「那是在美國啰?」

    夏目露出驚愕的神情。

    「妳連這個都不知道喔?」

    「知道啊。」

    沒有啦,這可不是謊話喔。

    「只是隨口先問問嘛。」

    夏目似乎半信半疑。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這樣不是讓人家覺得更丟臉嗎?

    「是美國啊,在中部,古老的城市。要說大嘛也算大吧,城市規模呢,大概就像大阪或名古屋那樣吧。」

    他倚靠在欄杆上,頭就那麼上仰,脖子直挺挺地露出很大的喉節。白煙從煙頭緩緩上升,雙腳隨意站立的模樣、手臂力道的拿捏等,莫名地總存在著彷佛高中生般的輕松隨意。要說沒有完全「轉大人」嘛,是那樣嗎?尚未喪失赤子之心,這種說法會不會過于美化了呢?

    「就有點事啦。那邊邀我過去,有人還記得我以前發表過的論文。之前在學會碰面,被問到現在在干嘛,我一說在鄉下逍遙過生活,對方就邀我去他那邊。」

    「那算是好事嗎?」

    不知道耶,算不算呢,夏目呢喃般地說:

    「或許沒辦法再回日本了吧。一旦跑到國外去,就算是『外人』了呢。留在大學附屬醫院里的家伙,只會拚命強化本身政治性立場。像那種,妳想想,就是鞏固在巨塔里的立足地盤嘛。」

    夏目張開雙手,在空間中比劃出一座龐大巨塔的輪廓,他所描繪出的是一座比他自己還巨大的塔。

    「如果五年後或十年後突然從國外回國,到時就已經失去落腳的場所。對于地盤已經鞏固好的那伙人看來,只會覺得礙眼吧,如果是個蠢才倒還過得去,要是不幸身懷絕技,那就更讓人礙眼了。」

    「還真麻煩耶。」

    一根已經抽完了,准備進軍第二根。早上已經抽一根了,現在是第三根,之前早已經決定一天抽七根,因此還剩四根。她試著計算剩下來的配額,下一次休息一根、工作結束後兩根、晚餐後一根。哎喲,那睡前那一根就沒了耶。她猶豫著是否要點燃第二根,一邊試著問。

    「你想登上高塔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

    夏目仍舊叼著煙倚靠欄杆,逐漸延長的煙灰崩落,掉到白袍上。他慌慌張張撥去煙灰的動作很孩子氣,簡直就像躲起來偷抽煙的高中生。

    他往這邊偷瞄一眼。

    大概是在確認她還記不記得剛剛的問題吧。

    我還記得喔。

    所以,快給我回答啦。

    「才不想爬咧。」

    那是相當認真的聲音。

    「或者該說是曾想過吧。」

    「那爬上去就好啦,你應該做得到吧。」

    「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你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吧。」

    「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表情從夏目的臉上消失,話語也很短促,而且平穩。原來如此,她想。這家伙一定也看清楚本身能耐了吧,另外還有本身立場。已經不再年輕得能夠不顧一切向前沖,也沒老到毅然決然放棄一切。同時也看清楚前進的道路,以及退路。

    即便所處立場不同,迷惘的事情卻相同。

    人,一定都是像這樣活下去的吧。從小開始就必須沖撞各種事物,大部分情況下都會被反彈回來,即便如此,偶爾還是能夠跨越過去,成千上萬次地重複這樣的過程後,最後好不容易才能在某個地方找到屬于自己的容身之處。

    「所以,你要去美國啰。」

    「那也是一條路吧。」

    「你要去嗎?」

    「不知道。」

    「就去啊,一直待在這邊也不能發揮所長,不是嗎?去的話不但可以變得更好,還可以被人家肯定,而且一旦在那邊獲得認同,也可以稍微讓大學里的那伙人跌破眼鏡吧。」

    「大概吧,不過那些東西,感覺上好像也變得無所謂啦。」

    「拜托你往上看,向上爬啦。」

    發出的聲音比預期還要強烈。

    「就去啊,爬到很高的地方去啦。」

    夏目似乎很訝異地望過來。

    「怎麼?妳是想把我趕出去喔?」

    「是啊。」

    「啐,妳這女人還真討厭。」

    「啊,沒錯,我就是個討人厭的女人,就是想把你趕出去,因為你在這邊很礙眼呀。快去啦,去芝加哥,雖然不知道你可以爬到多高,可是爬得上去的人就去爬嘛。」

    夏目似乎再次感到訝異。

    亞希子懷著非常舒暢爽快的心情,對天空發出聲音。

    「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吧。」

    你可不是應該待在這種地方的男人呢。

    所以,就去吧。

    夏目原本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把話語吞進肚子後,感覺上就像個鄉下流氓似地當場蹲下,想在肮髒的混凝土地面上,把抽到底的煙蒂弄熄。他不是用壓的,感覺上像是輕擦邊緣,逐漸去除火勢,那還真是慎重仔細的熄火方式。本來以為他會隨手扔在附近的,出乎意料之外地很守規矩嘛。哇,這人還滿細膩的嘛,當她對此感到欽佩時,卻看到夏目正想把煙蒂扔進排水溝。

    「給我等一下!」

    「啊?」

    「你在干嘛?」

    「沒有啊,就想把煙蒂丟」

    「丟在那邊會堵起來耶!」

    她走過去,隨即從他頭上敲下去,然後從一副「妳這家伙,干嘛突然打人啊」,怒氣沖沖的夏目手上拿起煙蒂,放進自己帶來的攜帶式煙灰盒中。夏目看了,發出「哇」的一聲。

    「妳很守規矩嘛。」

    「是你規炬太差了吧,香煙的善後工作本來就是成年人平常該注意的地方呀。」

    夏目被這番大道理堵得啞口無言,露出懊惱的神情。

    然後陷入沉默。

    一回神,第二根香煙已經點燃,唔,這麼一來晚上的份就沒了。馬上熄掉,好把晚上的份保留起來嗎?不用吧,那樣未免也太斤斤計較了吧。猶豫到最後,還是決定先抽再說。只要想到這是非常寶貴的一根煙,抽起來就覺得滋味特別好。香煙進入肺部深處轉了一圈後,被緩緩吐出來,大概是有點累了吧,感覺昏頭轉向的。

    夏目也在抽第二根。

    兩人並肩而站,持續吞云吐霧,當她一吐出煙圈,夏目也跟著吹出煙圈。看他得意洋洋地望向這邊,她于是連續吐出三個煙圈,他隨之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贏了。

    輕松取勝。

    嘿嘿嘿,從十四歲就開始抽煙可不是抽假的呢。

    「如果要去美國,可得戒煙才行喔。那邊對吸煙族比這邊嚴厲鄉了呢。」

    「都說還沒決定了。」

    「要努力向香煙說不喔。」

    「拜托,我不是說還沒決定嗎?」

    「很辛苦的喔,戒煙。」

    夏目嘔氣似地不發一語,只管埋頭抽煙,簡直就像現在不抽以後就沒機會抽似的。

    「那個芝加哥會冷嗎?」

    「還滿冷的。」

    一陣風吹過,煙霧隨之流逝。

    「就跟北海道的緯度差不多。」

    「不然送條圍巾給你吧。」

    「才不要哩。話說回來,妳好像真的想趕我走耶。」

    夏目似乎在看什麼,她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一架閃耀著銀色光芒的飛機正好飛出云層。那架彷佛玩具的飛機沐浴在秋天傭懶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那是飛往哪里的飛機呀?

    九月二十一日秘密進行中的事態(之二)

    戎崎裕一正關在兩坪多的房間里。籠罩著朦朧紅光的房內,彌漫強烈的醋酸臭味。父親以前所使用的桌上,放著二口仍然是父親使用過的相片放大機,其上裝有之前已經顯影的底片。底片的顯影作業似乎相當順利,好像也沒形成斑點之類的。他正准備將那畫面的其中之一,放大成1012吋。有個少女正在笑,戎崎裕一不自覺地也跟著笑,啊,太好了,照得好漂亮喔,焦距也恰到好處。他一圈圈地轉動右邊旋鈕,調整大小以及焦距。好了,現在要拿出相紙,把它沖洗出來。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你在做什麼啊,他聽到這樣的聲音。那是如今放大機映像出來的那名少女,在洗照片啦,他大叫。可以開門嗎,她問。不行,他叫。絕對不行喔。如果現在開門,那些超貴、超貴的相紙不就全都泡湯了嗎?而且,他偷偷拍她雙腳的底片一旦被發現,肯定會被她氣勢洶洶地沒收,然後是一陣海扁、痛罵,所以絕對不能讓她進來。現在在洗照片,不行進來喔,他拚命大叫。不行進來喔。啐,他聽見少女發出很掃興似的呢喃,呼,危機好像解除了呢。

    秋庭里香覺得有點不高興。

    因為難得來玩,房間主人戎崎裕一卻躲在兩坪多的房間不出來。雖說是在沖洗照片,不過是真的嗎?總覺得他的叫聲太過拚命,那絕對是想隱瞞些什麼。可是,她也知道他最近對拍照是真的很認真,所以也就暫時沒去開那扇門,一旦打開讓光線照進去,他最寶貝的底片、相紙之類的就毀了。話說回來,還真沒想到戎崎裕一對拍照會一頭栽進去耶,大概也沒到「一頭栽進去」的地步吧,還沒那麼熱中啦。可是他實在很寶貝那台相機,還一張張地洗出來。秋庭里香待的房間內,也掛著那些相片。房內騰空牽了幾條細繩,細繩上掛著好幾張剛洗好准備晾干的相紙。她看了看其中一張,世古口司直挺挺地直立不動,不過就是拍個照,應該沒必要緊張成那樣吧,但是要說很像是世古口的作風嘛,倒也很有世古口的味道。一旁是世古口和水谷美雪一起吃飯的畫面,感覺上感情好好。接下來五張全都是自己,也就是秋庭里香。笑容、怒容,還有鬧別扭的臉。不知不覺中,有好多相片都被照了下來,照出來不太可愛的三張要沒收。她把相片從曬衣夾上取下,放進自己的包包。戎崎裕一還不來,真無聊,總覺得心情越來越糟哩。她坐到椅子上,往後靠,結果往後摔了下去。啊,這椅子的靠背壞掉了,還好戎崎裕一不在。裙子全都往上翻,差點就看到內褲了,雖然知道他人不在,還是趕緊整理裙子。喔,真是有夠丟臉的耶。就在這時候,她發現桌底下有個箱子,什麼東西啊,她想。她試著伸出手去,啊,可是偷看應該不太好吧。不對,戎崎裕一有前科,之前藏了一大堆A書。如果這是A書收藏,絕對要沒收,全部要丟掉。她邊這麼想,不知不覺已經怒火中燒,一邊拿出箱子,打開看看。沒想到箱里卻是意料之外

    的東西,她大吃一驚,真的是驚訝莫名,胸口傳來雷鳴般的心跳聲。

    里香的影像投射到高價的1012吋相紙上,焦距調整得恰到好處,曝光時間應該也是恰到好處吧。隨即准備將相紙浸入顯影液。翻面後,必須注意表面不能沾附氣泡,一旦沾上氣泡,那個位置就會形成斑痕。他用竹制的大鎳子夾住相紙,為了讓整張相紙都能浸到藥水,一邊輕微搖晃。他判斷應該行了,接著將相紙翻到正面,只見秋庭里香完美的笑容已經浮現。啊,這不是很可愛嗎,他想。像這樣印制出來看,和從底片看完全不一樣耶。都怪自己不自覺地都看入迷了,顯影時間拖太久了。他慌慌張張地取出相紙,准備用停影液,手忙腳亂地將相紙浸入。這好臭,是醋酸,簡而言之就是醋。都怪自己慌慌張張的,醋酸濺了出來,都沾到褲子上了。還真是完全變成一個臭酸男生。慘了,他邊想邊將相紙移到定影液中。1012吋的相紙在定影液中東搖西晃,里香大大的臉龐正在笑,所以戎崎裕一也笑了。這是保存版呢,他想。一定要好好地收藏起來。戎崎裕一對于如今自己房里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沒察覺,也完全不知道。

    事態秘密進行之中。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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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話 執拗

    「吉崎,妳在聽什麼啊?」

    矮冬瓜綾子仰望著我問.聽是聽見了,我卻把耳機流瀉而出的音樂當擋箭牌,歪頭裝傻.我的態度有些睥睨,不過綾子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退縮.

    因為這女生就像個沙包.

    「妳在聽什麼啊?」

    她刻意提高音量再問一次.我沒辦法只好拿下耳機,說出時下流行的歌手名稱.那是最近剛出道便引入注目的高調團體,常在電視等媒體曝光,是大人會嗤之以鼻的那種團體.

    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的綾子,同樣流露出那種表情.

    「喔~好聽嗎?」

    「也沒好聽到哪里去.」

    「那為什麼要聽呢?」

    「因為流行.」

    「明明不喜歡,只因為流行就聽喔?」

    問的是什麼廢話啊?

    「對啊.」

    當我以低沉的聲音這麼一說,就連綾子也隨之陷入沉默.話說回來,綾子還真矬,個頭小另當別論,如果男生個頭小就很悲慘,不過換成女生反倒顯得可愛.但是,說綾子她個頭小嘛,感覺倒像是一副窮酸樣.頂著一頭像被媽媽修剪的發型,因此還有點亂翹,真有夠矬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小鬼.要說是高一生嘛,感覺上還比較像國二生.雙頰也是紅通通的,像是還在看什麼早八百年前的少女漫畫這一點也很遜.

    最糟糕的是她制服的穿法.

    裙襬比膝蓋還長.看是要改短,或是從腰部卷進去就好啦.看她雙腳線條也不差,那麼一來應該就能立刻變得比較像大人,我總覺得她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是不是白癡啊.像是發圈,手表,穿戴在身上的東西全都有夠孩子氣,所以和綾子混久了,就會逐漸覺得厭煩透頂.可愛倒還好,孩子氣真的就沒救了.

    可是在這個午休的教室中,也只有綾子肯和我在一起.

    我如今在這教室里是個被孤立的邊緣人.沒人要跟我說話,感覺上男生把我當隱形人,女生就更把我當隱形人了.能說話的就只有同樣被孤立到不行的綾子.可能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吧,她最近開始常找我說話.

    「里香學姊!」

    當我正繃著臉時,眼前奈奈子那伙人發出格外高亢的聲音,一邊跑出去,簡直就像是被寶塚迷得七暈八素的大嬸.

    奈奈子那伙人好像是去請教數學方面的問題.

    不過,問不問數學其實無所謂,只是想找機會和秋庭里香說話罷了.全班不對,是全校所有人都知道秋庭里香這號人物.

    十八歲的高一生.

    在所有女學生中身材最纖細,膚色最白皙,頭發最長,而且頭腦最好.據說她在學年考試中從沒拿過前三名以外的名次,還有傳言說她其實對于三年的課程科目幾乎已了如指掌.在住院期間好像都有用功自習,反正她原本就屬于金頭腦型的吧,表現異于常人的那種.既然如此直接參加升學考試不就得了,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跑到我們學校來.

    秋庭里香身邊人滿為患.

    我身邊卻只有綾子.

    這種落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然而像這樣從邊緣望去,我覺得秋庭里香或許是寂寞的吧.那個被小自己兩歲的學生團團包圍的身影,筆直的背脊似乎挺過頭了,感覺上好像是在死撐.能夠察覺到這點的大概也只有我和綾子吧,因為只要近距離待在她身邊,必定就會因為秋庭里香的耀眼光芒而目眩神迷,再也無法看出來了.

    話說回來,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今天這副局面呢?

    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是秋庭里香的手下敗將.

    開學典禮家長會來所以還不覺得,隔天第一次的上課才是最重要的決勝關鍵,所有一切都會在當天決定.當了十五年女生,其中有九年在當學生,女生和男生不同,對于女生而言「學生」這個角色是很吃力的.男生如果有個萬一,就狠狠地拳打腳踢一頓就沒事了,不是威嚇他人,就是受到威嚇,光憑體型壯碩或力氣大之類簡單的事情,就能決勝負.

    但是,女生可沒那麼簡單.

    女生的世界分好幾種階層,那條區分上下關系的分界線肉眼幾乎看不見就是了總是壁壘分明地存在于此.不論是誰都無法消弭那條分界線,甚至應該說大家都嚴守著那條線生存下去.而在大部分的情況之下,雖然有可能跌落下級階層,卻不可能攀升至上級階層.

    開頭是最重要的,必須搶先決定一切才行.

    活潑的女生,乖乖脾女生,會念書的女生,還有不會念書的,像這些大概都能一目了然.

    會念書的女生,很好;即使稍微被孤立,只要擁有某種優秀的特長,就能藉此生存下去.該說是被孤立也無所謂嗎,事實上會念書的女生常常很難和大家打成一片,不過就我看來,有時候也會覺得她們是自己選擇當獨行俠的.雖然也不是說刻意想要高高在上,簡面百之或許就是因為那方面不擅長吧,生存法則.

    頭一天上課不能太早到校,也不能太晚到校.

    這是為了鎮定人群已經聚集到某種程度,小團體逐漸成形的時刻.一走進教室,所有人會不經意,同時仔細地望著我.當我停下腳步後,瞬間便能掌握狀況.

    接下來是重要關鍵.

    絕對不能和那些可能淪為「輸家」的女生交談,就算本身沒意思,對方也可能因為隨意交談所產生的契機巴過來.我會極力佯裝在找座位,一邊仔細評定逐漸成形的小團體,然後靠近那幾個最活潑,聲音又暸亮的女生,開口問:

    「三班是這里沒錯吧?」

    說什麼都好,只是要制造交談契機罷了.之後還不能掉以輕心,小團體內也分階級.凡事都想插手主導的女生,想要高調喧鬧的女生,想要引人注目的女生.徹底摸清楚眾在一起的女生個性後,再尋找恰如其份的容身之處.一直以來,每回升級換班時相同過程就會重複一次,所以我很了解步驟.剩下的就只是穩當順暢地加以執行而已,就如同往常一般.

    但是都怪秋庭里香,破壞了那樣的步驟.

    當我走進教室的瞬間,她的身影便躍入眼簾,我在同時嚇了一跳.成熟的面容,長長的頭發,晶瑩剔透的肌膚,讓人甚至想向上天抱怨不公平的姣好五官.見到她的瞬間,任誰的目光都會被牢牢吸引.她遠離正在進行微妙謀略角力的同班同學,靠在窗邊,教室中所有人當時恐怕都已經意識到秋庭里香的存在.不僅止于男生,女生也不對,反而是女生更強烈地意識到.

    就這樣,都怪我出神地望著她近三秒.

    「這里是三班嗎?」

    綾子竟然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啊,是啊.」

    我原本只打算敷衍性地隨便答一句,可是隨意流露出的親切笑容卻讓情況雪上加霜.綾子大概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最近才會纏上自己吧.她是慢條斯理,優柔寡斷,成績和運動都比一般人差勁,一直以來絕對和自己沾不上邊的那種人.在班上的階級分層中屬于最下級,不對,根本就是被排除在階級之外.

    一旦被視為和她屬于同種類的人馬,校園生活可說就此宣告終結.

    糟糕的是綾子似乎已經對我萌生親切感,于是我盡可能冷落她,好不容易才擠進班上最醒目招搖的那群女生中.起跑沖刺失敗的我,處于在力學關系隱然成形後才加入的狀況,光是那樣立場就夠辛苦的了.

    話說回來,秋庭里香好卑鄙,竟然比我們大上兩歲.

    那不就和三年級的沒兩樣了嗎?

    而且,秋庭里香還有三年級的朋友,和水谷那些學姊說話都不用敬語.就這樣,連周遭這些醒目招搖的女生莫名地也都不願和她作對,可以說是維持一定距離的相處模式吧.

    但是,我就是不爽.

    都因為她,害我起跑沖刺慢了一步.雖然好不容易和那些醒目招搖的女生湊在一起,也占到一如往常的位置,但是卻很吃力.而且,即便站在班級頂點,頭頂上也總還有個秋庭里香,階級分層最上級也不是這樣吧,是和綾子完全相反的階級之外.

    感覺像是在云層上似的.

    畢竟擁有那樣的美貌,又大兩歲,就算孤身一人看來也是泰然自若.她的泰然自若並不是刻意裝出來的,感覺上似乎真的就是「這點小事根本無所謂」的樣子.不論男生或女生都一樣崇拜她,明明是同學,卻把她視為學姊.雖然有幾個女生也和我一樣覺得她的存在猶如芒刺在背,不過卻沒有任何人出手.也因此,那些女生開始對于強勢的我有所期待.原本,我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念頭,想和秋庭里香起沖突,反正只要營造出適當的僵局就很足夠.應該說,要再繼續下去的話,負擔未免也太重了.我這十五年的女生可不是當假的,九年的校園生活也不是過假的,贏不贏得了心里也大概有個底.

    只要起沖突就會輸.

    贏面為零.

    這些事情,我之前就很清楚.所以,那時候也只打算和她維持適當距離,和感情好的女生念幾句「那個秋庭里香很煩耶,真的有夠煩耶」而已.

    可是,慢慢地變成騎虎難下.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慫恿我的女生原本就想看我的好戲吧.後來變得自命不凡,總是扯著嗓門說話的我,有點沖過頭了,反而隱隱約約招致肉眼看不見的反感.不過,就連那些慫恿我的女生也沒察覺到這一點吧.

    就這樣,我和秋庭里香正面起了沖突.

    實際上,身軀也有所沖突.

    不對,不能這麼說吧.其實也沒撞到,就稍微碰到而已,可是就在下一瞬間,秋庭里香已經拖著桌子倒下去.長發頓時在地面披散開來,那副景象該說是異常美麗嗎,也讓人渾身發涼.

    我看呆了,茫然佇立于原地.

    搞不清楚狀況,茫然佇立于原地.

    一回神,責任感強烈的一些男,女生已經跑去敦職員室叫老師,我把她撞倒了情況好像就是演變成這樣了全班都以冰冷的眼神望著我.

    果然就連醒目招搖小團體的那些女生也不接近我了.

    有一陣子我就這麼孤身一人.

    不久後,綾子就經常巴過來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和綾子走在一起.因為沒有其它人要跟我一起放學,我也沒辦法.交到朋友的綾子似乎很開心,跟我說了一大堆無聊的事情.什麼畫啦,漫畫啦,小說啦反正全都是些我不太了解,也沒興趣的事情.所以,我覺得很無聊.明明和那些醒目招搖的女生,聊些嘩眾取寵的音樂,就會覺得好像很開心似的,至于實際上開不開心就另當別論了.

    「啊,那兩個人又在一起了.」

    綾子突然停下腳步.

    我也沒打算陪她一起攪和,卻不自覺地跟著停下腳步.

    「又在一起?兩個人?」

    我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才了解她這話的意嗯.秋庭里香和一個男生,正在校園的一角.那是二年級的話雖如此,聽說是留級生,所以其實是三年級的叫做戎崎什麼的人.戎崎學長手攀在單杠上,秋庭里香則倚著單杠柱子,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雖然有段距離,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感情很好.啊,秋庭里香摸了戎崎學長的額頭,感覺上有些曖昧,光看就會讓人心跳加速的姿勢.戎崎學長一副嫌煩的樣子,撥開她的手,接著流暢地翻轉成頭下腳上的姿勢,大大的身軀就在單杠上轉了半圈.看來有點帥,與其說是男生,感覺上還比較像個男人.同班的男生每個都像小毛頭,不愧是三年級的因為留級實際上是二年級感覺就是有點不一樣.

    秋庭里香使勁去壓戎崎學長的雙腳.

    戎崎學長伸在半空中的雙腳毫無著力點,身軀以單杠為中心旋轉半圈後,就直接摔落地面.

    聲音傳至耳中.不對,沒聽到,是感覺上聽到了.

    「啊,好像很痛耶.」

    綾子似乎大吃一驚地說.我雖然也嚇了一跳,可是聽到身旁的她發出那種吃驚的聲音,自然而然便萌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抗情緒.

    戎崎學長揉著頭一起身,便站到秋庭里香面前,高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大概生氣了吧.可是都被人家要成那樣,感覺上卻完全沒有生氣,好像也只是假裝生氣而已.

    話說回來,他們距離好近喔,從這邊看過去彷佛隨時都會相擁接吻的距離.兩人也不是說打情罵俏地很誇張,但是不僅止于站立時的距離,好多東西感覺上似乎都距離好近.該說是心心相印嗎,莫名地就是能夠明白這一點.

    嗯,綾子呢喃著,一邊從手提包中拿出筆記本.雖然是本英文筆記本,她卻翻到後頭去,開始沙沙作響地畫了起來.啊,是那兩個人,戎崎學長和秋庭里香.綾子很會畫畫,讀書和運動完全不行,就只有美術課總是她的畫拿最高分.也不是說特別學過,好像只是因為單純喜歡而已.

    她高超的畫技在短短數秒中,就在紙上重現包圍兩人的氣氛.單杠的線條被粗略地描繪出來,一旁有兩個人影,光是這樣就已經清楚傳達出時間是傍晚,兩人是情侶.為什麼呀,那樣的訊息是被藏在哪里啊?不論念書或運動表現都還能差強人意,繪畫卻完全不行的我實在搞不懂.
 

只有在畫圖時,綾子整個人的氣氛才會完全改變.

    莫名地總覺得比不上她.

    「那個謠言,是真的嗎?」

    就連聲音也充滿張力,真不可思議.

    只要一投入,綾子有時還會對周遭一切視而不見,那麼一來就顯得更加孤立就是了.

    「謠言?」

    「聽說結婚了,那兩個人,已經.」

    大概是因為正處于全神貫注的狀態下吧,語句的詞彙順序變得顛三倒四.

    她的手在這之間同樣迅速移動,兩人的輪廓也逐漸清晰.戎崎學長感覺上有些窩囊,秋庭里香則顯得凜然有力,而且兩人看起來都好幸福.同樣是兩個人在一起,我和綾子看起來怎麼樣呢?綾子如果也把我們我和綾子自己畫下來,一定會畫成站得遠遠的吧.

    我邊想著這些事情,隨隨便便回了一句:

    「那一定是假的吧,高中生怎麼可能結什麼婚啊,如果是真的也會被退學.」

    「對喔,大概吧.」

    綾子說完便陷入沉默,稍微煩惱了一會兒,又補上幾道線條後,啪地一聲闔上筆記本.她最後所畫上的線條從筆記本右端一路延伸至左端,我直到筆記本消失在提袋中,才察覺那條線是校舍的影子.

    啊,真的耶,彷佛割裂校園的影子在地面延伸著,都已經來到我們腳邊了.

    就憑最後補上的那一條線,整副畫的印象頓時改變,該說是為畫面增添張力吧,不論是傍晚的寂寥或柔和頓時被反映在畫上.我覺得像她這種感受力還滿厲害的,綾子她,不僅僅是個樸素的女生而已.

    「不好意思,害妳等太久了喔?」

    但是,像這樣問話的綾子已經變回普通時候的綾子了,又孩子氣,又弱小,又矬,就像只窮酸的小狗.

    我干脆地邁開腳步.

    「走吧.」

    「嗯.」

    綾子快步跟了上來,真的就像狗一樣.

    「妳不是要去打工了嗎?」

    她這麼問,所以我姑且「嗯」地一聲點頭.

    「是嬸嬸拜托我的.」

    「什麼樣的工作啊?」

    「好像是在神社賣神符.」

    我也沒特別想打工反正錢也會被媽媽拿去只是因為學校很沒意嗯,所以想說去打打工也不錯吧.

    如果可以和別人正常說話,那樣也不錯吧.

    2

    「啊?打工?」

    從單杠摔落的我說著,一邊爬起來,里香正靠在單杠柱子上.

    長長的瀏海垂下來,都看不清楚里香的臉龐了.

    「我看你還是剪一剪比較好耶,瀏海.」

    里香說完撥開我垂下的瀏海,指尖稍微觸碰到我的額頭,她剛剛是不是也對我說過相同的話,做過相同的事啦.我一點兒都不討厭她這樣其實,該說是非常開心,感覺上酥酥癢癢的,不是額頭喔,是心頭.

    不過這次總覺得話題被轉開了,所以我更為提高音量.

    「妳去打工不要緊嗎?」

    里香聳聳肩.

    「我覺得不要緊啊,反正也只有五小時.」

    「可是,妳要知道工作是很吃力的耶.」

    「就只是在像販賣部之類的地方賣神符而已啊,好像還可以坐著,我覺得和在學校上課差不多呀.」

    「可是」

    我試著將所有想得到的否定意見全說出來,里香卻越聽臉色越沉.

    「吵死了!」

    終于被她劈頭大罵.

    即便如此,我仍然勉強擠出聲音:

    「可是!也不用非得去打工嘛!」

    「吵死了,這種事根本就不是由裕一你來決定的吧!」

    這次的怒吼更為強烈,就算是我也為之退縮.里香好像真的生氣了,連嘴巴都嘟起來了呀.

    「我又不是裕一的私人財產!」

    「妳說的沒錯啦.」

    「我想做的事情由我自己決定!」

    「喔,嗯.」

    我這下子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呆站在仍然怒氣沖沖的里香身邊,凝視自己的雙腳.那雙破爛球鞋的腳後跟都破了,本來是純白色的,現在幾乎都已經變成褐色.不過比起純白球鞋,我還比較喜歡這種破爛球鞋.

    我扔掉那些煩死人的自尊或是大道理,決定坦承以對.

    「我很擔心.」

    因為是認真的,所以無法直視里香的臉龐.

    「其實我也不希望妳來上學的.」

    即便暫時痊愈,里香的身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惡化.

    一日一那樣的話,一切都完了.

    夏目已經斷言不可能再動手術.

    那個笨醫師唉,真的是笨蛋加三級不過好像就只有手術技術好得沒話說.就只有那個夏目的話,是非信不可的.結束的日子不知道何時降臨,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不對,也或許等會兒馬上就到了.

    所以我好想把里香收藏起來.

    想把她藏在像病房般的小箱子里,希望她乖乖在里頭過日子.

    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發現里香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我本來以為她是在生氣,可是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表情是在生氣沒錯,不過或許沒在生氣,可是又覺得煩惱,不對,可能不一樣吧,是其它某種情緒.

    我也搞不太清楚耶

    我莫名地覺得難以承受,又低下頭去,瀏海隨之垂了下來.

    「不管裕一說什麼,我都會來上學喔.」

    「嗯.」

    「我不會放棄的.」

    「嗯.」

    「然後,我也會去打工.」

    「嗯.」

    剛剛一直抱怨個沒完,現在卻無條件投降了.唉,我老早就明白了,不可能擋得了里香的.

    突然一抬頭,我看到吉崎多香子就在校園的那一頭.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個頭嬌小的女生跟在旁邊.是不是交到朋友啦,那兩人慢吞吞地走著,一邊往校門口前進,校舍長長的影子似乎隨時都會吞沒她們.

    兩人後來終于步出校門.

    暮色逐漸深沉,四周開始起風,尚未轉為紅葉的濃綠颯颯作響,一邊搖曳.那些葉子一片,兩片地飄落至我們腳邊,有一片還有被蟲啃食過的痕跡.敦職員室的燈火亮起,簡直像是懸浮在夜空中似的,過了放學時間的教室則一片漆黑,毫無人氣.

    結束社團活動的運動社團那伙人出現,拖著長長隊伍朝校門走去.

    「學校呀」

    里香的聲音莫名地似乎很開心.

    「真好.」

    咦,我皺起臉.

    「是嗎?學校嗎?」

    「嗯,真好.這世界,真的好好.」

    里香倚在單杠柱子上,抬起清瘦臉龐,凝視著校舍,那頭的天空,閃耀的星星,還有這整個世界.不對,是在感受著.連這陣吹拂過校園,帶著沙子的風對里香面百都是那麼新奇.從懂事以來始終被關在醫院的白牆,白色天花板,以及白色床鋪之間,里香之前都是透過窗戶凝視這個世界.是的,世界總是在窗外.然而,里香如今踏進了那個世界,不論是風,星星,或是群木的沙沙聲響,甚至是教室中的爭吵,對于現在的里香西百都是非常寶貴的.正因為她本身清楚了解自己無法長久生活其中,所以格外珍惜.

    聽到里香說我們回去吧,我「嗯」地點點頭,把停在附近的腳踏車牽過來.籃子里一如往常地放著兩個書包.

    步出校門時,里香說:

    「我知道裕一你會擔心」

    她輕觸我的手.

    大概是在意別人的目光,大概一秒就移開了.

    「可是,讓我去打工吧.」

    腳踏車的輪子喀啦喀啦地嗚叫,我凝視前輪旋轉的輻條.每當路燈的光線接近時,細細的銀色輻條就會熠熠生輝.是的,我非得馴化那些情緒才行,想要守護里香的情緒,想要把她收藏在某處的情緒,潛藏于底層想要獨占她的情緒.讓里香多看看這個世界比較重要.

    「對不起.」

    我一道歉,里香再次輕觸我的手.

    這次停了約兩秒才移開.

    「不要這麼說,你為我操心我也很高興.」

    「打工要加油喔.」

    「我會加油的.」

    「可是,不要拚過頭啰.」

    「我知道.裕一.」

    「嗯?」

    「謝謝.」

    哎喲,腳踏車有夠礙事的耶.

    如果沒有腳踏車的話,就能牽手了.就算里香不願意,我也要牽.

    3

    雖然嚇了一跳,不過也有點開心.

    打工地點是在市內一座小小的神宮,每年會舉行一次有點像是祭典的活動.雖然是僅限于本地人才知道的例行祭典,不過還是陸陸續續有人前來,買些神符或禦守之類的,而我就是擔任那,些東西的銷售員.

    本來呢,我以為只要隨便穿上一條圍裙什麼的就行了.

    可是當我一抵達神宮內側的社務所時,白和服和紅褲裙已經准備好了,也就是神宮巫女的標准裝束.我才在煩惱怎麼穿時,社務所的伯母就幫我把衣服穿好.

    光把手套進白和服的衣袖申,立刻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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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4:35 |只看該作者
紅褲裙的色彩十分鮮豔,很漂亮.

    「頭發也要盤起來嗎?妳覺得呢?」

    伯母問我.

    「那樣比較好嗎?」

    「盤不盤都可以啊,或是直接紮起來也行.」

    唔,怎麼辦呢?

    鏡中的我露出久違的笑容,畢竟很少有機會能穿上這種和服和褲裙,所以不自覺地也隨之開心起來.

    還好有來打工.

    「那就麻煩妳了.」

    機會難得嘛.

    伯母迅速幫我把頭發盤起,大概是駕輕就熟了吧,只見她沒兩三下就抓起頭發,使用細梳收攏鬢發,然後使勁一轉綁好,就把頭發漂亮地盤起來了.像這樣鏡中所反射出的自己仿佛是另一個人,整張臉看來神采奕奕,就像是個凜然有力的人,即使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凜然有力的,是像秋庭里香那樣的人.

    她就是凜然有力.

    該這麼形容嗎?光是站在那邊,就連周遭空氣都會隨之改變.我很了解為什麼同學都會自動接近她,因為大家都覺得光是待在她身邊,似乎就能和她一樣被籠罩在凜然有力的氛圍中.

    啊,別再想了啦好不容易來到和學校不一樣的地方什麼秋庭里香,今天就全都拋在腦後吧

    鏡中的伯母得意洋洋地笑了.

    「好了,完成,很可愛呢.」

    「謝謝.」

    明知那是客套話,還是很開心,而且就像伯母所說的,真的比平常還可愛一點嘛.

    正當我出神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時,聽到年輕女孩的聲音.

    「有人叫我到這里來換衣服.」

    伯母回過頭去,隨即以誇張的語調說:

    「唉呀呀.」

    怎麼回事啊?

    「妳也是來打工的嗎?」

    「是的.」

    「歡迎,歡迎,我來幫妳換上和服.」

    「麻煩妳了.」

    我還沒察覺.

    因為照鏡子照到出神了……

    直到另一個打工女孩從自己背後走過時,我才心頭一驚.鏡子在那一瞬間映照出好長,好長的長發.

    伯母的聲音比面對我時更為亢奮.

    「好美的頭發喔,妳一直都留長發啊.」

    「是的.」

    「一定花了很長的時問,才能留到這麼長吧.」

    一回頭,秋庭里香就站在那里.我頭一次看到她穿便服,她身上的衣服比想象中還要簡單.感覺相當沉穩的駝色洋裝,腰部有點束腰設計,原本就很苗條的身材看來更纖瘦了.

    為什麼?秋庭里香怎麼會在這里?

    看到她正在換衣服的身影,謎底隨之揭曉.對了,之前聽說還有另一個打工的女生,兩人一組一起工作.也就是說,我和秋庭里香要組成雙人組.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慘的事嗎?

    伯母很明顯地比面對我時還要開心,一直說什麼好漂亮喔,妳好適合穿褲裙喔,這頭發要怎麼弄呢,不斷和秋庭里香說話.真的是好漂亮的頭發喔,伯母的聲音很亢奮.

    「這麼長的頭發不可能盤上去了,我看就簡單紮起來好了.」

    的確,就只是簡單紮起來而已,頭發往後抓,用橡皮筋固定後,為了避免橡皮筋外露,最後又別上和紙材質的發飾遮蓋.形狀優美的耳朵顯露出來,從該處一路延伸至脖子的線條,美得令人不自覺地咽口水.

    剛剛照鏡子照到入迷的自己,簡直像個白癡.

    秋庭里香擁有壓倒性的美貌.

    贏面為零.

    如果讓一百個人投票「哪一個漂亮」,一百個人全都會把票投給秋庭里香吧.如果我拿到票數,那也一定是因為我爸媽混進投票人群中罷了.

    感覺上似乎就連社務所的空氣也幡然改變.

    伯母笑吟吟地從各個角度端詳秋庭里香,幫我著裝時雖然也有稱贊我,可是還不至于出現這樣的舉止.

    這時候,秋庭里香好不容易才終于望向我.

    「進天請多多指教.」

    所以她早就發現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就站在旁邊而已啊.我剛剛都只是呆呆地看著她,搞不好會被誤以為是我故意對她視而不見.

    「好.」

    哎喲,一本正經地點什麼頭呀.

    看來已經不是「好像」輸了.

    而是「已經」輸了.

    「你太重了啦,不行了,真不敢相信.」

    我說著停下腳踏車,上氣不接下氣,踩在地面上的雙腳累到幾乎麻痹.

    坐在後座的司,似乎很不滿地說了聲「哎喲」.

    「不是說好要輪流踩的嗎?到猿田彥神社為止應該都是輪到裕一踩的耶.」

    「拜托,這樣本來就不公平呀.」

    「什麼不公平啊?」

    「體重差太多了嘛.」

    我氣喘籲籲地這麼說.我們的確是決定輪流踩,換「腳」的地方一開始就先決定好了,還以猜拳決定誰先踩.嗯,這點的確是很公平,但是,但是啊,仔細想想,我們的體型大小實在相差太多了嘛.為什麼體重大概五十公斤的我,非得踩腳踏車載體重大概有八十公斤的司呢?

    「你現在體重大概多少?」

    我這麼一問,司只能「唔」一聲啞口無言.

    「該不會是又增加了吧?」

    「就一一點點而已啦.」

    「幾公斤啦?」

    司遲遲不肯從實招來.

    「又不是女人,少在那邊不好意思啦,快給我老實說啦.」

    「九十三公斤左右.」

    「真的假的啊!」

    我抱頭向一片蔚藍的秋季天空發出聲音,九十三公斤,那不就是我的一點五倍以上了嗎?但是這家伙的體型又變大了嗎,真不敢相信耶.

    「你是還在成長喔?」

    「身高是沒什麼變啦,好像就只有體重一直增加耶.」

    「那不就是胖子嗎?」

    「也也不是啦.」

    「肚子給我看一下啦,肚子.」

    我跨在腳踏車上直接扭過身去,翻開坐在後座的司身上的長袖運動衫.出現在眼前的肚子簡直完美結實,或許該說分割出了漂亮的腹肌.別說是胖子了,那可是一塊塊的肌肉呢.

    「很冷耶,裕一.」

    「真不敢相信,你這肚子是怎樣,現在應該沒有用力吧.為什麼會有這種身材,你是不是有在做什麼肌力訓練啊?」

    「沒沒有啊.」

    「搞不懂耶,你肚子稍微用一下力.」

    「這這樣嗎?」

    肌肉益發突起,簡直像鋼鐵一般.輕輕一敲,手上咚地彈回沉重的沖擊,感覺上像是被反彈回來似的,如果認真打下去,手腕搞不好會折斷耶.

    「你都吃什麼啊?」

    「和菜子或蛋糕之類的.」

    司一本正經地回答.為什麼吃那些東西,還能維持這樣的體格呢?不對,不是維持吧,應該說是強化.

    我跨下腳踏車,隨即指向把手.

    「你來騎.」

    「咦,為什麼?輪到裕一騎了吧.」

    「都是因為你的腳踏車壞掉,我們才決定兩個人騎一台去的吧.」

    「可是說要去的人是裕一你耶.」

    嗚,刺到我的痛處了.

    「我知道你很擔心里香的情況,可是你一個人去不就行了?」

    我們前進的方向正是里香打工的神宮,也就是要去看里香工作的樣子.當然,這件事對里香完全保密,我只想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偷偷看看而已.拜托,總是會擔心的呀,那家伙又沒打過什麼工,但是就我一個人去看總覺得心底不踏實,所以才決定約司一塊兒去.

    「你還真有夠冷血的,我們是朋友吧.還是怎樣,和美雪碰面比較好嗎?」

    「哪哪有啊!」

    他慎重其事地回嘴.

    「這這跟水谷一點關系都沒有吧!」

    「是喔.」

    「怎怎樣啦,裕一.」

    「沒有啊,沒什麼.」

    我從來沒好好問過司和美雪到底是在交往,還是沒在交往.只是呢,看他們兩個常走在一起,所以一定是有在交往吧.可是,他剛剛那種反應實在有點可疑,以司的個性來說是聲音太大了嗎?還是反應過快了?這幾天或許應該找個時間好好地來問問看,嗯.

    「反正快跟我換手啦,腳都快抽筋了,我不要再踩了.」

    「真拿你沒辦法耶.」

    這樣就乖乖跟我換手,也是司的優點.如果是山西,大概死都不會換吧.

    「那要走啰.」

    「等一下.」

    這次換司握住把手,我跨坐到後座.展現于眼前的司的背部,像牆壁一般巨大,我完全看不到前方了.什麼嘛,這麼厚實的背部,這全都是肌肉嗎?

    「OK,好了.」

    「嗯.」

    只見腳踏車咻地一聲往前沖,和我騎的時候簡直難以比擬,輪胎強有力地咬住地面,持續不斷地沖刺再沖刺.雖然看起來只是輕輕踩,腳踏車卻以飛快的速度直加速,明明就是往上爬升的緩坡路段,感覺上也絲毫沒有影響.風景以和平常截然不同的速度往後方飛去,我開始覺得有點恐怖了.

    「你平常都是像這樣子騎車的嗎?」

    「啊?什麼這樣子啊?」

    司臉不紅氣不喘地以泰然自若的語調問道.這麼說來,他平常都是這個樣子啰.司騎的腳踏車比我還快,而且也能去比我更遠的地方,輕輕松松就能到達.這家伙一定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風景吧.

    「走吧,司.」

    我說.

    「再騎快一點.」

    「唔,嗯.」

    腳踏車速度更快了,那是很驚人的馬力,或者該說是沖刺力吧,空氣咻咻流過.

    「再騎快一點.」

    真的,簡直像在坐機車一樣呢.

    還好工作忙,也就沒時間覺得尷尬了.

    雖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祭典,不過光是憑著從數百年前流傳至今這一點,就足以吸引絡繹不絕的參拜香客前來,順便買些神符或禦守.神符分三種,大,中,小.禦守也有三種,白,紅,金.每種顏色代表不同意義,白色是包括各種層面在內的人生運,紅色是工作運,而金色是財運.

    買白色的人最多.

    紅色和金色則不相上下.

    「那請給我這個.」

    約五十歲的大嬸,指著金色禦守.

    「這個賣五百圓.」

    「我只有一萬圓大鈔耶,可以找嗎?」

    「是的,沒問題.」

    我接過那張硬到仿佛會割傷手指的新鈔,准備找對方九張干圓鈔和一枚五百圓硬幣.為了避免找錯錢,我仔細數算千圓鈔票,因為不熟悉所以很緊張,也因此耽誤了點時間.

    交出找給客人的錢,隨即「呼」地一聲歎息.

    沒想到打工還真累人耶,不但要管錢,而且也不習慣客客氣氣地與人交談,各種事情都讓人感到疲憊.而且又沒有休息時間,不過呢,如果真有空檔可以休息,或許更累人吧.

    往旁邊一看,秋庭里香就坐在那里.

    她正在招呼一對挑選神符的情侶.

    我們所在之處是距神殿五十公尺之外的一棟建築物,簡單說來就是販賣部,不過畢竟是在神社內,整體建築隱約有股莊嚴之感,感覺上就像是簡易版的小神社,據說叫做神符所.

    來參拜的香客接二連三從神符所前走過,回去時其中會有幾個人過來看看.踩在碎石路面上的沙沙聲響,始終響個不停.

    只要上門的客人一中斷,就會立刻覺得尷尬.

    如果換作其它女生,還可以聊聊彼此或學校的事情殺時間,可是面對秋庭里香就不能這麼做了.我不想跟她說話,要是她找我說話更討厭,可是像這樣沉默不語也很難熬,情緒逐漸焦躁不安.看到秋庭里香冷靜沉穩的樣子,更讓這樣的情緒加速高漲.至少她也覺得尷尬倒還好,我就會覺得兩人半斤八兩.但是,她只是穩如泰山地坐在那里,黑色的雙瞳靜靜地凝視著空間某處,情緒看來沒有絲毫動搖,一定是不把我當一回事吧.

    腦袋縈繞著這些事情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輸了.

    輸的還有其它事情.

    「啊」

    不自覺地發出聲音,秋庭里香這才終于望向我,露出一副「怎麼了」的神情.她看起來也不像是輕視我,只是我自己東想西想地想個沒完,莫名地陷入焦慮.

    「怎麼啦?」

    「沒什麼.」

    是嗎.她呢喃著再度轉向前方.就在那同時,有個顧客上門,買了一個排列在秋庭里香前方的禦守.就這樣,排在她前面的禦守已經幾乎賣掉一半了.

    而我大概只賣掉三分之一.

    輸了.

    業績.

    一敗塗地.

    簡面言之,大概就是反正要買,就想向漂亮的女生買吧,所以連客人也會自然而然地選擇銷售員.話說回來,明明坐在一起,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差別呢?不論向誰買,靈驗度我是不知道打工巫女賣的神符或禦守有沒有這種神力就是了不是都一樣嗎?

    但是,覺得好不甘心.

    沒想到連這方面也會輸給她.

    正當我腦子東轉西轉想著各種事情時,有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來了.白發分得整整齊齊的,穿著很有品味的夾克,我當下判斷「是個有錢人」.

    一回神,我已經出聲了.

    「參考一下吧,神符和禦守.」

    原本朝向秋庭里香的臉,被聲音吸引而轉向我.好,就是現在,為免錯失良機,我趕緊露出微笑.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個現任女高中生,十六歲,要論年輕也不輸秋庭里香.

    那個大叔也真容易上鉤.

    「禦守呀,有好多種顏色耶.」

    隨即對我這麼說.

    「白色是對整體運勢,紅色是對工作運,金色是對財運很有效呢.」

    「喔,原來如此啊.」

    「我們神宮的禦守向來以靈驗出名喔.」

    雖然有點強迫推銷,不過大叔卻覺得很有趣,當下就買了一個禦守和一個神符.太棒了,推銷成功,好像稍微追上一點了.我之後也持續進行強迫性的勸說作戰,多虧這招,連續五個人都向我買.感覺上就好像我把所有靠近的顧客全搶了過來,只會坐著的秋庭里香已經一個都賣不出去了.還差一點點就能迎頭趕上,一旦看到對手背影,心情也隨之從容了起來.

    我姑且對秋庭里香吟吟一笑.

    她露出不悅的神情.

    似乎已經發現我在打什麼算盤了.

    「我不會輸給妳的.」

    由于心情變得從容許多,說話也沒有使用敬語,如果感覺好像快輸了,這句話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吧.

    「只差一點點啰.」

    秋庭里香的神情更顯不悅了.

    4

    沒一會兒功夫就到神宮了.

    這里的外宮不比內宮大到哪里去,不過畢竟是座曆史悠久的神宮,大概是因為從古至今虔誠信眾絡繹不絕,所以香火一直頗為鼎盛.曾聽曆史老師說過,其實這里的曆史說不定比伊勢神宮還要久遠.老師說這里原本就是一座從古代便存在于伊勢的神宮,而伊勢神宮說不定是後來才搬過來的.

    將腳踏車停到路邊後,司「呼」地一聲喘口氣.

    就算是他也滿身大汗了.

    「不好意思耶,司.」

    我拍拍他後背.

    「結果,全程都是你在騎.」

    「你很過分耶,裕一,都是因為你不跟我交換.」

    他嘴巴雖然這麼說,可是好像沒氣到哪里去,還真像司的作風.也不是說想道歉或干嘛的,我還是請那家伙喝飲料.

    「可以嗎?真的嗎?」

    「嗯,喝吧,喝吧.」

    我大口灌著罐裝咖啡,司則是暢飲百事可樂.只見司才一下子,就把小小的保特瓶喝到大概只剩下一半.

    我們踩著碎石路,走進神社占地范圍.

    和茫然前進的司不同,我提高警覺注意周遭動靜,如果被里香發現,說不定會被她生氣地破口大罵「干嘛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來啊」.我是打算搶先發現她,然後暗中觀察她的情況.

    我們是在穿過鳥居時,聽到那暸亮的聲響.

    「請看看神符!神符非常靈驗喔!人生運!工作運!財運!對各方面都很靈驗喔!便宜,便宜賣喔!只要五百圓!請參考看看!」

    「這里有神符喔!也有禦守喔!」

    「在越靠近神殿的地方買越靈驗喔!人生運!工作運!財運!如今正在煩惱的您,請務必要買一個!那邊那位學生,買一個保升學考試順利吧!」

    那樣的聲音響徹神社占地范圍內.

    神社占地范圍原本該是清幽肅靜,卻因此變成有點不同的另類空間,所有路過香客全都循聲望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里不是神社,而是特賣會場嗎?
 
聲音來源是在賣神符,禦守及簽條的地方,要說販賣部嘛用在神社這種地方總覺得怪怪的,不過簡面百之就是販賣部啰.但是,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積極推銷神符及禦守的神社.

    這間神社是經營陷入困境嗎?

    「咦,那不是里香嗎?」

    首先察覺的是司.

    「啊?里香?」

    他說的沒錯.

    大叫的女生中有一個的確是里香.

    兩人難分軒輊.後來雖然追到只差三個,秋庭里香卻在同時也開始出聲大作戰,所以始終無法拉近差距.不久後,彼此的競爭氣氛益發炙熱,光是坐著都叫人焦躁難安.

    有個大叔走近了.

    是只肥羊.

    比起女人,男人掏腰包出手買的機率要高多了.該說女人果然還是比較精明嗎,錢包老是看得緊緊的.男人一旦來到店門口這種說法也有點怪就是了似乎總會覺得空手而歸很不好意思.

    就算再差,也會買個最便宜的神符或禦守回去.

    「歡迎光臨!」

    先出聲的是我.

    目前已經完全是一副魚店叫賣的狀態了.

    大叔雖然也向秋庭里香那邊瞄了一眼,不過仍朝著笑臉迎人的我走近,然後以一副「要買什麼好呢」的樣子,拿起禦守.

    我以親切的態度趕緊推銷.

    「那個金色的是財運.」

    「啊,原來是這樣喔.」

    「紅色是工作運,白色是人生運.」

    我不動聲色地確認大叔的模樣,年紀大概五十出頭,腰杆子仍是直挺挺的.穿的是西裝,也就是說還沒退休,領帶夾是玳瑁材質,口叩質還不錯.雖然還不至于到有錢人的地步,生活倒也闊綽吧.即便是有點危險的賭注,我還是決定推銷最大的神符.

    「這邊這個神符怎麼樣呢?」

    那是一個五千圓的大件商品,根據自己隨意定下的規則,這一個可以抵十個禦守.一圓一點,禦守五百圓所以是五百點,也就是說這個神符等于五千點.

    我希望可以一舉反敗為勝.

    「啊,神符呀,我們家已經貼了伊勢神宮的了.」

    「人家說並排貼在一起效果倍增喔.」

    「喔?是這樣的嗎?」

    「是的,因為我們神宮的神殿,是用伊勢神宮下賜的神殿木材建造而成,所以兩座神宮的關系深遠.」

這是當銷售員之前,聽人家說明才知道的.伊勢神宮每二十年會徹底改建一次,這是沿襲亙古流傳至今所謂「遷宮」的儀式,每到遷宮時期,全伊勢就會熱鬧得像在辦祭典.全國各地一大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聚集于此,神宮改建所更換的古老木材會下賜給全國神社,讓各地神社再利用.聽說這座神殿也是以下賜的木材建造而成.

    「那不用最大的,給我一個中的吧.」

    「謝謝您.」

    啐,中的喔,還真小氣.但是這樣也有兩千圓,兩千點,等于四個禦守.還差一個,就能和秋庭里香勝負逆轉了.

    正當我收下兩張干圓鈔,將放在商品櫃中的神符遞出去,隨即以逆轉的笑容轉向秋庭里香時,她正從五個上班族手上各接下一枚五百圓硬幣,一個人是人生運的白,兩個人是工作運的紅,還有兩個人是財運的金.

    被擺了一道.

    就在我試圖一舉反敗為勝的當下,好像被搶走了一批團體客人.

    我和秋庭里香四目相接.

    「我們的差距又多拉開一個了.」

    被她以冷冷的神情這麼說.

    感覺上不是在誇耀自己的勝利,或是瞧不起自己,而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心頭那股氣實在咽不下去.

座天使(七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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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7:03 |只看該作者
輸了.

    此時我看到一團歐巴桑,看起來正在猶豫要不要過來買,頻頻往這邊窺探,這種好機會怎能放過.

    我立刻高聲招呼.

    「請參考看看!神符和禦守!對各方面都很靈驗喔!」

    既然都到了這種地步,哪還顧得了形象啊.

    我們躲在鳥居後頭,探頭偷看販賣部的情況.

    「那兩個家伙在做什麼啊?」

    司對于我的問題歪著頭.

    「不知耶.」

    「賣成那個樣子好嗎?這里應該是神社吧?」

    「是啊.」

    司還真是有夠老實地環視四周,蔥蔥郁郁的樹林,巨大的鳥居,鋪滿路面的碎石粒.但是在那樣的空間中,回蕩著女孩子的叫嚷聲.

    「請參考看看!請參考看看!這里有神符,有禦守,還有簽條喔!」

    「人生運,工作運,財運!對各方面都很靈驗喔!」

    「正在煩惱中的您,更應該參考一下本神社的神符和禦守!」

    這里是魚市場嗎?

    此時我才發現,站在里香旁邊的女生竟然是吉崎多香子,為什麼那兩個人會湊在一起當銷售員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喂,裕一.」

    「嗯.」

    「她們該不會是在比賽吧?」

    「比賽?」

    「就是比誰賣得多啊.」

    「咦?比賽賣護身符?」

    「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里香和吉崎都站著,一左一右出聲招呼走近的參拜香客.吉崎很明顯地想把走向里香的顧客勸誘到她自己那邊去,里香流露出有點懊惱的表情.其它家伙或許察覺不出她那樣微小的表情變化,但是我卻看得一清二楚,之前始終待在同間醫院里可不是待假的.

    「看起來好像是那樣耶.」

    這場對決還真有看頭,雖然自然而然走近里香的顧客較多,吉崎卻能果決勇敢地阻止那樣的趨勢.對于吉崎面言,最大的優勢就是她占到靠神殿較近的銷售據點,會買神符或禦守的多半都是參拜結束的香客,換句話說都會從神殿那邊走來.因此顧客在看到里香之前,就會先被吉崎的聲音所吸引.

    「啊,又是吉崎那邊賣出去了.」

    我對司的話點點頭.

    「連續的耶.」

    「下一個也向吉崎買了.」

    「啊,可是下一批團體顧客是里香的耶,有三個人買吧.吉崎她懂得出聲招呼是很好,不過好像太急了一點,大客人都被里香搶走了.」

    「對耶,真的是太急了.」

    話說回來,我們現在是在評論什麼東西啊?

    「啊,吉崎追上去啰.」

    「里香又立刻把差距拉開了.」

    目前狀況呈現拉鋸戰,吉崎雖然迎頭趕上,里香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吉崎花時間向顧客說明的同時,里香輕輕松松就賣了一,兩個顧客,逐漸提升營業額.不出所料,吉崎太渴望一舉反敗為勝,感覺上就在她企圖打出滿壘全壘打而頻頻大幅揮棒的同時,里香已經紮紮實實地一球接一球敲出去了.

    不過呢,這場對決還真有看頭呢.

    吉崎也很努力.

    「對了.」

    我邊觀察兩人情況邊說:

    「你和美雪正在交往嗎?」

    「咦?」

    「怎麼樣啦,司?」

    「你你你是在說什麼東西啊,裕一?」

    「笨蛋!聲音太大了啦!」

    我趕緊把頭縮進鳥居後面,同時使勁地把司巨大的臉一起拉過來.剛剛那一聲實在有夠暸亮,甚至還在神社內的樹林間嗡嗡回蕩.不妙,說不定被發現了.我等了約十秒,才試著偷窺販賣部那邊的情形.里香和吉崎仍全心全意投入那場白熱化的銷售競爭,似乎也沒有多余的閑工夫發現我們.我松了一口氣,又把頭縮了回去.

    一看之下,司已經是滿臉通紅.

    「你為什麼要臉紅啊?」

    「沒有啊,哪有」

    「所以,有沒有在交往啊?」

    「不是啦,那個」

    「有好好跟她說喜歡人家嗎?」

    「沒說啦」

    「啊?沒說喔?那樣不是很糟嗎?」

    「是是嗎?」

    司以認真的神情問.這麼明顯的圈套都能讓他輕而易舉地中計,還真像司的風格:而且還完全沒察覺自己中計,那更像是司的風格了.

    「那種話,還是要說出口比較好吧?」

    「果然是那樣比較好嗎?」

    吉崎賣掉一個大概是中型的神符,那個的點數似乎很高,所以吉崎露出「成功了」的神情.不過,里香隨即又把一個最大的神符賣給一個老婆婆.吉崎見狀臉上頓時浮現陰霾,那家伙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一看就懂還真不錯.相反的,里香的表情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讓人完全摸不透她的情緒.

    「不用言語表達出來,對方大概不會明白吧.」

    「唔,嗯.」

    「或是突然就給她親下去怎麼樣啊?」

    沒有回答.

    「唉,那應該也很不妙吧.」

    沒有回答.

    我才在想怎麼搞的呀,往旁邊一看身邊就有個巨大的西紅柿.也就是說,唉,司已經是滿臉通紅了.剛剛也很紅,可是卻越來越紅,連耳垂都變紅了.你是怎麼啦,話一出口我才會過意.

    「親了喔?」

    「沒有.」

    「少騙人,親了吧?」

    「沒有.」

    「少來了,絕對是騙人的吧?」

    「沒有.」

    雖然司打死不承認,但是整張臉卻還是越來越紅.話說回來,司竟然會撒謊,這家伙原來也具備這種能力呀.真的,嚇了我一大跳,我真沒想到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腦海中浮現美雪的臉龐.

    雖然搞不太清楚,不過感覺就是有點微妙,該說是青梅竹馬嗎,總之感覺上就是個姊姊或妹妹的美雪也會有這麼一天啊.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呀,但是對方是司,感覺又很微妙了.不對,等等,仔細想想,說不定算得上是可喜可賀耶.雖然也搞不太清楚狀況,總之我就先「嘻嘻嘻」地笑了.

    此時我才注意到某件事.

    「不過,你不是要到東京去拜師學藝嗎?」

    「還沒決定啦.」

    司似乎因為話題轉換而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隨之大大吐了口氣.

    錯,錯,錯,話題可沒變喔,司.

    「美雪知道這件事嗎?」

    「啊,嗯.」

    「那美雪有說要怎麼辦嗎?那家伙應該還沒有鎖定出路吧?」

    「唔,那個,她說可能會去念東京的學校吧好像是這樣的啦」

    「美雪說的?」

    「唔,嗯.」

    「喔,原來如此.」

    事情的進展似乎比我原先所想象的,又往上跳了兩個階梯,原來司和美雪都要到東京去呀.聽到這消息的瞬間原本不覺得怎麼樣,直到過了大概十秒後,才開始覺得暈頭轉向.現在已經是十月了,也就是說短短半年後,兩人就會離開這里,人就不在了.現在這樣的時光只剩下短短半年,到時候那兩人就會在大都市中層開新生活.

    那個時候,我會在哪里呢?

    再清楚不過了,是伊勢,這個城鎮.我還是會一如往常地生活在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城鎮

    中,而且繼續上高中,什麼都不會改變.我以前一直都想要離開伊勢,一直都想要舍棄故鄉,出去看看寬廣廣的世界.不過,那樣的瞬間不會降臨,相反地不曾懷抱那種希望的司和美雪,卻輕輕松松地即將離開這個城鎮.像這樣倉促地決定出路後,即將離去.

    是喔,我呢喃,聲音嘶啞.

    「那是要兩個人一塊兒去啰.」

    「唔,嗯.」

    「了不起啊,司,真了不起.」

    我好不容易笑了出來,姑且先「嘻嘻嘻」地笑了.

    司紅著臉,「思」地點點頭.

    「了不起,真了不起.」

    哎喲,明明就是自己的聲音,卻聽不太清楚耶.

    我靠在鳥居上,緊閉雙眼,存在于胸口中的到底是什麼呀?是嫉妒,還是焦慮,又或是其它什麼呢?情緒為什麼會波動得這麼厲害呢?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嗎?不是老早就做好心理准備了嗎?不是已經決定要繼續在這里生活下去了嗎?要在里香身邊,守護著里香,一起生活下去的呀.一張開眼,我悄悄窺視販賣部那邊,里香和吉崎仍舊持續著那場推銷大對決.話說回來,我完全沒想到里香會這麼拚命地去賣些什麼東西.那家伙的意志力還真是堅強呀,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而且應該說那家伙擁有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的意志力比較恰當.只不過,她從未在我以外的任何人面前顯露出那一面罷了.我望著里香認真的臉龐,胸口的騷動也在同時逐漸平靜.我已經把那麼美麗的東西握在手中了呀,那是這個世界最美麗的東西呀,比任何一切都要重要的東西呀.

    我還渴求其它什麼東西呢?那不就是奢求了嗎?

    我不過就只有兩只手而已啊,雙手一旦好好地抓住了什麼,就無法再向其它東西伸出手去了呀.我已經伸出了手,緊緊抓住,抱個滿懷,所以再也無法抓住其它任何東西了.

    我緩緩吸了口氣,又吐出來.

    這次能夠發自內心地笑了.

    「了不起,司.」

    然後輕槌他的肩.

    司似乎很害臊地也笑了.

    就如同我選擇了自己的未來一樣,司也選擇了自己的未來.我們就這樣不斷邁步向前,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總不能停下腳步動也不動.畢竟,我們都只有十八歲而已.

    啊,司發出聲音.

    「怎麼啦?」

    「剛剛那客人忘記拿禦守了耶.」

    「禦守?」

    往販賣部那邊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小的禦守被遺留在里香面前,正好有對男女後腳才離開販賣部前面.

    「是那一對買的嗎?」

    「他們剛剛付錢了.」

    「里香忘記把東西交給人家了嗎?」

    「嗯,他們好像也沒發現自己沒收下東西耶.」

    那對男女肩並著肩一邊交談,持續往前走,接著穿過鳥居下方,也就是我們身邊,然後步出神社.似乎往停車場那邊去了.當他們的身影越走越遠,里香這才終于發現被遺落的護身符.

    她伸手抓住.

    接著不見人影.

    「啊,里香走出販賣部了耶.」

    「她是想要送還給人家嗎?可是」

    來不及了.

    因為里香不能跑,她的身子是不能跑的.

    5

    頑強.秋庭里香還真是頑強,不管再怎麼賣,再怎麼賣,都一定在我前頭.話說回來,神明還真是壞心眼兒,太卑鄙了.我拚命擠出討喜的笑容,扯著喉嚨大叫,好不容易才賣掉一個,秋庭里香卻只須微微嫣然一笑,同樣也能賣掉一個.另外,之前雖然也曾猜測是不是這樣,不過我現在確信秋庭里香其實性格惡劣,只是大家都被她美麗的外表蒙騙了.例如,剛剛原本有個荷包滿滿的大嬸好像想買神符,根本就已經打算要買了,只是在猶豫要買大的還是中的而已.是我把她叫過來的,人也在我前面,不管請誰評理都會說是我的客人.可是,就在大嬸即將出聲說「要買」的瞬間,秋庭里香「啊」地一聲,感覺上好像看到什麼事情發生似的,我被她的聲音所牽引,循著秋庭里香的視線望去,以為大概是有人跌倒了.偶爾是會有人被碎石子絆到腳的,可是沒有任何人跌倒,就只有樹林,碎石子和悠閑漫步的參拜香客身影.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視線一回到大嬸時,大嬸已經將兩干圓交給秋庭里香.

    就在雙眼移開的數秒間,客人就這麼被搶走了.

    真不敢相信.

    招呼她的,讓她想要買的人,明明都是我.

    她卻只在最後關頭坐享其成.

    就算是再怎麼不講仁義的對決,也應該存有理應遵守的底線呀,應該不能無所不用其極吧.但是,秋庭里香卻滿不在乎地跨越了那條底線.

    而且,在大嬸離去後.

    「哼.」

    甚至還皺起臉龐.

    看來似乎是對于大嬸沒買大的,只買中的覺得很不爽.這女人絕對是性格惡劣惡劣透頂了.

    我怒火中燒地一瞪過去,她隨即微笑以對.

    「還差三千點.」

    而且,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妳剛剛太狡猾了.」

    「狡猾?什麼東西啊?」

    「那是我的客人耶.」

    「有做記號嗎?」

    「沒有啊.」

    「那就不是任何人的呀.」

    「剛剛那個人如果跟我買,就可以逆轉的耶.」

    「那還真可惜呢.」

    又是吟吟一笑.

    喔,這是什麼女人啊,怎麼會心眼兒壞成這副德行啊.真想把剛剛那些話錄音下來,拿到學校里去廣播,讓瘋狂迷上秋庭里香的男生,同學,認清她的真面目.

    性格糟糕透了,這個女人!

    就在我怒火中燒的期間,又被搶了三個客人.她只管微微嫣然一笑,就能接連不斷賣出神符和禦守.我在懊惱情緒的驅使之下,努力發出聲音,一邊縮短差距,可是沒多久又會再度被甩開.一看時鍾,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隨著時間接近傍晚,參拜香客也會逐漸減少.再這樣下去,想要逆轉恐怕不容易吧.那個大嬸的神符影響深遠,兩千點,如果那是我的點數,明明還有希望的.對于使出卑鄙手段的秋庭里香,虛有其表的秋庭里香所萌生的憤怒,嫉妒情緒在心底一圈圈地回旋打轉,絕對不想輸,但是一定會輸,再怎麼樣都追不上.看,又被甩開了,現在這個男生絕對會選擇跟秋庭里香買的.他看看我,再看看秋庭里香,然後走向她.你這家伙,被騙了啦.這女人性格最糟糕了,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像我雖然也不算個性好的人,不過要比個性差絕對比不過秋庭里香,這場對決也要輸了,真不甘心.班級的霸權爭奪也輸,姿色也輸,業績對決也輸我呀,還真是只有一句「慘」字能形容耶

    哎喲,我干嘛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啊?雙手一攤不就得了,只要說「不~玩~了」就好啦,然後再笑一笑就好啦,說什麼「對這種無聊的事情這麼認真,妳是白癡喔」就好啦.反正是快要輸掉的對決,就當沒這回事吧.是的,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但是,為什麼我還不放棄呢?為什麼還在放聲大叫呢?不論再怎麼推銷,總有一半客人會被秋庭里香搶走啊.快收手啦,喂.收手了啦,多香子.跟贏不了的對手再怎麼拚也不是辦法呀.

    「啊」

    先注意到的是我.剛剛那對男女忘了把買下的禦守帶走了.秋庭里香嘴里說「請拿去吧」,

    一邊將禦守放在他們面前,他們卻沒帶走.秋庭里香也沒注意到,就忙著招呼下一位顧客.雖然還看得到那對男女的身影,我卻選擇悶不吭聲.男女逐漸走遠,穿過鳥居後身影也越來越小,接著一個左彎就再也看不到人了,大概是到停車場去了.差不多該告訴她了吧,如果想把禦守交給那對男女,秋庭里香就必須暫時離開這里.在那期間只剩我一個人,就能獨占銷售,迎頭趕上.考慮到剩下的時間,勝利一定是屬于我的.好,差不多該告訴她了吧,跟她說「這是客人忘記拿走的吧」.

    就在我開口前,秋庭里香發現了.

    「啊,這個.」

    她慌慌張張地拿起東西,同時望向我.

    我冷冷一笑.

    「應該是剛剛那對男女的吧.」

    「妳早就知道了吧?」

    「哪有啊,我也是剛剛才注意到.」

    昭然若揭的謊言.

    最先違規的是妳吧,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不管卑不卑鄙,只要能贏就好.

    我甚至感到一陣快感,沖著她一笑.

    「把東西送還給人家比較好吧.」

    但是就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秋庭里香已經沖出禦符所.耳邊傳來開門,關門聲,接著秋庭里香的背影已經出現在眼前.快啊,跑吧,客人大概都已經走到停車場去了,也許來不及啰.啊,真是大快人心啊,我贏定了,雖然很卑鄙,不過沒關系吧.

    但是,秋庭里香並沒有舉足狂奔,她轉向我.

    「吉崎,妳以前跑得很快吧?」

    「那又怎樣?」

    「幫我把這個送過去.」

    「我才不管哩,那又不是我的客人.只能怪妳自己沒有好好確認客人有沒有把東西拿走.為什麼要由我去送啊?」

    像這樣說話還真開心啊.

    心頭郁悶一掃而空.

    哎喲,我的性格也真是糟糕透頂了,一點兒都不輸給秋庭里香嘛.

    「我沒辦法跑呀.」

    「為什麼?」

    「我的心髒不好,沒辦法跑,跑起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啊,看來傳言是真的啰.

    「那又怎樣?」

    「幫我送去吧,那個女人懷孕了,所以才會買這個白色禦守,保佑小寶寶的人生運一切順利.如果事後才發現忘了拿,那兩個人說不定會覺得不吉利.」

    「那妳送去啊?」

    「就跟妳說我不能跑啊.」

    「這樣喔.」

    我對她笑了,秋庭里香定定地凝視我,那是一雙好深沉的眼睛.一片漆黑,彷佛夜晚就潛藏其中.我覺得那漆黑的雙瞳似乎正反射出自己,以丑陋的臉龐發笑的自己.不過不要緊,這樣也好,只要能贏過這個女人,不當好人也無所謂.

    「妳要怎樣才肯幫我送去?」

    「下跪如何?」

    我幾乎是開玩笑的,這個心高氣傲的女人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情.不僅性格糟糕透頂,根本就無法向人低頭,只會流露出一副不甘心的表情,然後慢吞吞地走向停車場吧.

    「我知道了.」

    秋庭里香冷不防地跪坐到地上.

    「請妳幫我送去.」

    由于頭正抵著地面,聲音含糊不清.

    我還以為弄錯了呢,但是一點錯都沒有.是我說出「下跪吧」,而秋庭里香也毫不遲疑,雙膝一秒後就跪到地上去.開玩笑是開玩笑,但是眼前這副光景真是糟糕透頂的玩笑.很沒品味耶,跟人家低什麼頭啊,還穿著白和服,紅褲裙下跪,又不是什麼老掉牙的時代劇.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嘛

    如同自己所說的現實就呈現于眼前,我卻反而覺得淒慘,完全沒有快活的情緒,就連剛剛那股快感也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抬起臉龐的秋庭里香定定望著我,頭因為曾碰到地面,頭發上掛著一片落葉.實在有夠窩囊的,可是又好漂亮.為什麼明明這麼窩囊,卻可以這麼漂亮呢.

    秋庭里香一起身,就以那髒兮兮的雙膝,頭上還掛著一片落葉,一邊朝我走近.

    「這個,拜托妳了.」

    向我伸出的手上,放著一個禦守.

    白色的禦守.

    該怎麼辦呢?應該一笑置之加以拒絕嗎?還是要她再跟我低一次頭?或是應該要她自己認輸呢?然而,我簡直就像是被國王命令的奴隸一般,緊抓住那個白色禦守,拔腿狂奔.開了門,跑出禦符所,碎石路面很難跑,穿的又是草鞋.啊呀,一旦在碎石路面跑起來,白襪都弄髒了,好不容易才打扮得這麼漂亮的耶.我為什麼要跑呢?為什麼會對秋庭里香言聽計從呢?

    都是因為她那對眼睛,都是因為那對漆黑的眼睛映照出我丑陋的模樣.都是因為秋庭里香的頭發上掛著落葉,害我好想逃開她那副被迫低頭的窩囊相.

    穿過鳥居,傾斜身軀向左彎,由于使盡渾身力量拚命沖刺,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喉嚨深處也逐漸感到躁熱.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斷奔跑,擺動手臂,抬起雙腿,草鞋踹著地面.一進入停車場,路面變成柏油路,也變得比較好跑.那對男女到哪兒去了呀?我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啊,有輛車開動了,說不定搞錯了,可是如果真是那部車,現在不立刻追上去就來不及了.褲裙纏著雙腳很難跑,側腹部也開始發疼,果然是那對男女,一定得追上才行,一定得把東西送到才行.等等,等等啊.秋庭里香低頭的身影浮現腦海,那片掛在她發上的落葉浮現腦海,紅褲裙的膝部都髒掉了,那一切的一切都促使雙腳繼續移動.來不及了,持續前進的車子就要開走了.車子在停車場出口停了下來,大概是在確認左右來車吧.只剩現在了,這邊一定得追上才行,已經不行了,車子一旦開出馬路一切就完了.

    「等等!」

    我像個笨蛋一樣大叫.

    「請等一下!」

    我對著閃耀著紅色光芒的車尾燈大叫.

    落日西斜的天空上,那抹藍不知不覺地褪去,逐漸換上一層泛白的色彩.都因為剛剛使盡全力沖刺,身體覺得疲憊倦怠,側腹部好痛,不知道在哪兒撞到的腳尖也好痛,難得梳得漂漂亮亮的頭發也亂成了一團.和服前襟都垮了,總覺得整個人邁里邁遢的.一仰望白色天空,冷空氣隨即流入伸直的喉嚨,感覺好舒服.唉,為什麼會跑成那副德行呢,真像個白癡.啊~整顆腦袋茫茫然的,好像血液全流到頭部去了.啊,空氣好清新,天空好漂亮.

    我漫步回到禦符所,在我離開的期間,獨占販賣部的秋庭里香賣了一大堆禦守和神符,差距大概拉開到兩萬點了.

    「趕上了嗎?」

    秋庭里香問我.

    我已經喪失對決的心情反正都輸定了一邊點頭.

    「嗯,總算趕上了.」

    「太好了.」

    她彷佛衷心松了口氣地說.

    「對方感激得不得了,那個男人和女人全都一直點頭,還『謝謝氣氣謝謝』地說個不停,直是好人.」

    「對啊,他們買東西的時候也很有禮貌耶.」

    「趕上了.」

    「謝謝.」

    秋庭里香坦率地說,同時低下頭.她的頭發上還掛著落葉,她自己似乎沒有發現,我伸出手去,幫她把那片落葉拿下來.

    「這個黏在妳頭發上.」

    「咦?什麼時候黏上去的啊?」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黏著了.」

    「妳早就知道啰?」

    是啊,我點了點頭.

    秋庭里香隨即面色一沉,瞪了過來.

    「吉崎還真是壞心眼兒耶.」

    「再怎麼壞都比不上學姊就是了.」

    唉,畢竟我都讓這個秋庭里香低頭了.仔細想想,這肯定是干載難逢的事情,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我做到吧.

    光是這麼一想,慢慢覺得就算輸掉比賽也無所謂了.

    「可別忘了我幫妳送護身符的恩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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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8:09 |只看該作者
「已經忘了.」

    「那我就再說一次啰.」

    「馬上就忘光光了.」

    「那我就會說上好幾次.」

    在我們說著這些話的同時,打工時間也結束了.我在這場業績對決中一敗塗地,輸了兩萬三千點.我因為弄髒襪子,而秋庭里香則因為弄髒褲裙都被罵了.「所以說年輕女孩子就是這樣」,幫我們換裝的伯母不禁這麼抱怨.

    打工酬勞四千圓.

    時薪八百圓.

    讓人搞不清楚是高還是低的金額.

    6

    我和司坐在小池子前的長椅上.時間是傍晚,轉暗的水面上反射出透著白色光芒的天空,環繞池子的樹林輪廓因此顯得格外明顯.烏鴉在某處啊啊啼鳴,躍起的鯉魚在水面激起好大的波紋,波紋一圈迭著一圈,緩緩向外擴散.

    「里香她下跪了耶.」

    司突如其來這麼一句話.

    我點頭.

    「嗯,對啊,嚇我一跳.」

    「真的,也嚇我一跳耶.」

    「嗯,嚇我一跳.」

    我們不斷重複相同的話語,那個里香怎麼可能下跪呢?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讓人意外到無法置信.

    「吉崎她跑過去了耶.」

    「嗯,跑過去了.」

    「沖得好猛喔.」

    「嗯,沖得好猛.」

    我一個勁地重複司的話語,好像也說不出其它話來了.傍晚的空氣有點甜,莫名地反而讓人覺得寂寥,但是又不只是寂寥,還感到有些懷念.寂寥和懷念的感覺很類似吧,又或許不是吧.就在我思考這些無聊事情的當下,時間也一點一滴流逝,方才還閃閃發亮的水面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染上黑暗.天空,以及水面各自擁有不同的黑暗,鯉魚再次躍起,可是這次已經幾乎看不到波紋了.

    「司.」

    「什麼?」

    「美雪就拜托你啰.」

    「啊,嗯.」

    「那家伙啊,頑固得要命,但有時候卻又很優柔寡斷,應該說心事總藏在心里不說出來吧,這一點你可要多留意了.由我來拜托你也很奇怪,可是那家伙就像是我姊或我妹一樣,所以真的要拜托你啰.」

    「嗯.」

    「到了東京,可別被那邊的漂亮女生拐走喔.」

    「嗯.」

    司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會一直點頭.

    唉,如果是這家伙,應該沒問題吧.

    接著有好一陣子,我們都沉默不語,四周靜得不得了.所有的一切都暫停動作,鯉魚也不跳了,是在水里睡了嗎?

    沒一會兒,背部突然一陣涼意.

    「嗚哇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聲音跳起來,背後感覺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起身的同時,手也伸進背後,把衣眼亂抖一陣,有東西隨之滾落到腳邊.是白色的碎石粒,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啊哈哈哈,好好玩喔.」

    始作俑者放聲大笑.

    「裕一好像奇怪的玩具跳來跳去耶.」

    當然是里香.

    換下巫女裝束穿回便服的里香就站在眼前,而且還捧腹大笑.原來她拿著碎石粒悄悄走近我身後,並把碎石粒滑進我襯衫里頭.可惡,竟然干出這種小朋友才會玩的惡作劇.

    我受夠了,一邊大叫:

    「妳這個人實在是喔!又不是小朋友!」

    「啊哈哈,真的生氣啰.」

    里香似乎早就發現我們在場.

    「生氣啊!這樣當然會生氣啊!」

    「算了,算了嘛.」

    「少在那邊給我陪笑臉!」

    但是里香完全沒有想要道歉的意思當然不可能道歉就算像這樣被她要上個一萬次,也不會聽到她道歉一次然後一屁股在我剛剛所坐的長椅上坐下去.洋裝裙襬下露出很可愛的膝蓋,而且很有教養地並攏在一起.里香手伸進小包包,拿出一個褐色信封,接著簡直是把信封當作水戶黃門(注:日本江戶時代傳說常微服出巡,鏟好除惡的藩主,時代劇中的招牌動作就是在好人面前秀出代表身分的家紋印盒)的印盒,直挺挺地遞出來一邊說「鏘,」.

    「這是今天的打工薪水.」

    「喔,真有妳的呢.」

    我不自覺地合掌膜拜,司不知道為什麼也做出相同舉動.里香得意地笑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筆的打工薪水耶.」

    「真了不起耶.」

    司說.

    「好了不起喔.」

    我也說.

    我們就這麼了不起,了不起地一直重複著.

    褐色信封中裝著四千圓,里香凝視那四張千圓鈔笑得好開心.也難怪,畢竟是生平第一筆打工薪水嘛,不是從父母那邊拿的,而是自己賺來的錢.

    里香很寶貝地將錢收進信封,然後起身.

    「我肚子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伊勢烏龍面?」

    所謂的伊勢烏龍面是伊勢特有的食物,是拌上甜辣醬油一起吃的烏龍面,和一般烏龍面的味道不太一樣.一開始要她試試看的時候,明明就嚇了一大跳,可是現在伊勢烏龍面已經成為里香愛吃的食物.

    「我請客啦.」

    「咦?這樣好嗎?」

    「我剛領打工薪水嘛.」

    里香相當刻意,而且洋洋得意地說.

    當然,我決定暫時放開心胸替她開心.

    「好耶!司,那我們就吃大碗的吧.」

    「好啊!」

    「而且還要續碗喔!」

    「嗯!」

    等等,里香對我們說:

    「這樣不就一下子就用掉幾乎一半了嗎?不能續碗,就一個人一碗大碗的.」

    「有什麼關系嘛,都進帳四千圓了.」

    「不行,這錢要省著點用.」

    我們邊說邊邁開腳步,踩在碎石粒上的聲響在黑暗中回蕩,天空中有幾顆星星開始閃爍.里香用生平頭一筆薪水請的伊勢烏龍面呀,太棒了,一定好吃到不行吧.

    當我們走出去時,碰巧遇到騎腳踏車的吉崎多香子.我嚇了一小跳,可是里香卻以和平常毫無分別的語氣,主動對吉崎說:

    「我們要去吃伊勢烏龍面,來不來?我請客喔.」

    「啊,這次我還是不去了,我想我媽應該有做晚餐.」

    「是喔,好吧,那下次吧.」

    「嗯,學姊那我先走啰.」

    「啊,吉崎.」

    出聲的里香不知道為什麼很開心地笑了.

    「今天謝謝妳.」

    「不會.」

    吉崎隔了一會兒才回答,又隔了一會兒,她點頭致意後,便跨上腳踏車離去.在黑暗中,只見她騎著腳踏車東搖西晃地漸行漸遠.

    「喂,里香.」

    「怎麼了?」

    「今崎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叫妳學姊的啊?」

    不知道耶,里香歪著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她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知道.

    唉,隨便啦,那種事情.

    「走啰,肚子餓了啦.」

    後來,我和司就騎腳踏車,里香則坐公交車回到市區,然後三個人一起吃的伊勢烏龍面真的好好吃.

    真是無與倫比的人間美味.

    7

    我被夏目叫去是十月底那時候的事,突然一通電話打來,叫我去一下醫院.我很理所當然地反問他有什麼事,結果耳邊傳來「啰唆,總之給我過來」,下一秒電話就掛了.我滿肚子火,本來想說不去了,可是說不定和里香的病情有關,沒辦法也只好跑一趟了.真受不了,那個笨醫師,找個人好好學一下禮儀啦.

    「喔,你這個臭小鬼,看起來很有精神嘛.」

    夏目一見到我就這麼說.

    「肚子讓我摸一下.」

    「哇,你干嘛啦?」

    「不要動.」

    右側腹部被他使勁按壓,醫院大廳里人聲鼎沸,在這種情況下光著肚子被摸來摸去的,很不好意思耶.

    「應該沒事了,肝髒沒有出現腫脹.」

    「都已經好了啦.」

    「話可不能這麼說,畢竟你是個笨蛋嘛.雖然A型不可能複發,還是看看比較保險.」

    他說著便干脆地邁開腳步,似乎是要我跟上去.雖然心底有股沖動想從後面一腳把他踹倒,還是勉強壓抑住那種情緒,一邊爬上階梯.

    終于,好不容易才爬上屋頂.

    一走到屋頂,在風的吹拂之下,我們的發絲都隨之搖曳.

    「好像變得有點冷了耶.」

    「喔.」

    「唉,話說回來,遺真是個沒落的城鎮啊.」

    眺望眼下城鎮的夏目,嘴里一叼起煙,隨即以銀色打火機將其點燃.只見那個打火機在他指間滾來滾去,他大口地吞云吐霧.

    「里香她在學校過得怎樣?」

    「嗯,就普通啊.」

    「什麼普通啊,還普通哩,給我交代清楚一點.」

    你哪有資格說我啊

    「就說普通了啊.每天都有去上學,也有用功讀書啦.」

    「有融入班上嗎?」

    「嗯,勉勉強強啦,剛開始是有點孤立,可是現在好像已經塵埃落定了.之前還和班上的大姊頭起過糾紛呢.」

    「唉,果然不出所料,畢竟那家伙也不知道怎麼去討好迎合別人.」

    「可是里香沒有輸喔,反而是大姊頭自己被孤立了.」

    「說得也是啦,你想想那家伙曾經搞哭多少醫師和護士呀,還有醫師被那家伙逼得差點不干咧.對付那種十五,六歲的小鬼頭,里香怎麼可能輸啊.就連我都覺得棘手了呢.」

    唉果然過去也有過這種輝煌紀錄呢

    「可是呢,她最近和那個大姊頭好像處得不錯耶,雖然也沒有特別好到哪里去啦.因為里香會主動找她說話,那個大姊頭不對,是前任大姊頭好像多少能夠再度融入班上了,只不過當不回大姊頭就是了.」

    「那樣也好啊.」

    夏目邊吐煙邊說.

    「學校的頭頭,就那樣畢業反而會很慘耶.」

    「是嗎?」

    「那麼一來,就會變成老提當年勇的驕傲鬼啊.該說沒辦法從學校當時的豐功偉業抽離嗎,做人呢,總要在那里先跌過一跤,以後才會比較輕松啦.如果用什麼『做人會比較寬廣』這種說法,又有點冠冕堂皇就是了.」

    「原來如此.」

    「所以里香一切都還順利吧?」

    「嗯,是啊,甚至可以說比以前還要好吧.怎麼講呢,就覺得好像比以前還放得開,很開心地過著校園生活……說不上來,就是有這種感覺就是了.」

    「是嗎,那不錯.」

    夏目說.

    「這不是很好嗎.」

    嗯,就如同他所說的.

    不錯.

    很好.

    夏目有好一會兒就只管吞云吐霧,我也沒什麼事好做,于是試著將屋頂的鐵門開開關關.出院前雖然上過油,現在又變得吱吱叫了.反正之後預定還會陪里香回來做定期檢查,到時候再帶油來吧.

    一回頭,夏目正瞪著手上的煙蒂.

    「怎麼啦?」

    「你幫我拿著這個.」

    「什麼啊?」

    「丟這附近會惹谷崎生氣啦.」

    「管你的,那是夏目醫師自己抽的吧.」

    「我說你啊,不是應該乖乖聽大人的話嗎?」

    「門都沒有.」

    我從逐漸逼近的夏目那兒一逃開,夏目嘴里隨即念著「煩哪」,然後輕輕將煙蒂放進褲子口袋.啊,如果火再度點燃就好了,褲子就那麼燒起來就好玩了,他還會大叫「好燙,好燙」耶.

    一陣風吹過.

    吹動我的頭發,和夏目的頭發,然後又不知道流逝到哪兒去了.

    吉崎多香子抬起臉龐.一陣風吹過,頭頂樹葉沙沙作響,一邊搖動.半年前,這棵樹還開滿粉紅色花朵,落英紛飛如雨下.如今花辦盡數凋零,轉而披上一層煞是濃郁的綠意.葉片尖端反射陽光的景象,看起來簡直就像光線在其上舞動似的.秋庭里香正坐在那棵樹下.

    視線往下移,綾子正盤腿席地而坐,素描本就攤開在她面前.話說回來,畫得還真好.明明才開始畫十分鍾而已,坐在樹下的秋庭里香身影已經逐漸完美地躍然眼前.她的畫絕非精准正確,應該說她不是將眼前所見,依樣畫葫蘆地切實描繪下來吧.像是樹木大小,或秋庭里香的模樣,都和實際有些出入,不過像這樣相隔一公尺多一點的距離望去,可以看出紙上所畫的毫無疑問地正是秋庭里香.不說模特兒是誰,問學校任何一個學生「這是誰」,幾乎所有人都會回答「秋庭里香」吧.那是因為綾子看出了潛藏于秋庭里香之中的特質.

    素描本中的秋庭里香微微笑著.

    虛幻.

    卻堅韌.

    處于這兩者間的平衡,感覺上還真有秋庭里香的味道.

    「身體,里香學姊,很虛弱.不要緊吧.」

    綾子輕聲說.

    她還是老樣子,一旦全神貫注語句順序就會顛三倒四的.

    是綾子說希望她當模特兒的,但是內向的綾子對秋庭里香開不了口,不知道為什麼就來拜托我了.而秋庭里香干脆到甚至讓人大失所望地一口答應.

    這次沒辦法也是由我代綾子問她.

    「學姊,妳身體不要緊吧?」

    「嗯,只是坐著沒關系.」

    「那就麻煩妳再坐一下喔.」

    綾子集中精神作畫,沙沙沙地舞動鉛筆.畫得真好,也不是說漂亮或精准總之很有意思,這一定就是所謂的才能吧.如果現在仍像以前一樣,嚴守班級分層的話,一定無法發覺綾子的才能吧.即便察覺,也會笑著不當一回事,覺得無聊透頂.

    但是,這一點都不無聊.

    還滿厲害的呢.

    燒起來的褲子冒出陣陣白煙,夏目手忙腳亂地哇哇大叫,還慘叫說「燙死了,燙死了」.「快救我啊,戎崎」,到頭來就泫然欲泣地這麼說.那副情景光是想象就叫人發噱.哎喲,怎麼還不燒起來啊,香煙.

    「戎崎,過來一下.」

    我正因為這種無聊的想象而笑出來的時候,臭醫師他不對,夏目對我招招手.

    我一邊警戒一邊問.

    「干嘛?」

    「唉,過來就是了.」

    「就問你干嘛啦!」

    「過來喔,快點,這邊,這邊.」

    「那你先讓我照一張.」

    「照?照什麼啊?」

    「照相啦.」

    在他回答前,我已經舉起背在肩上的相機,按下快門.隨著喀擦一聲,時間,世界,被擷取下來.在那狹窄的底片中,夏目顯露出簡直像高中小鬼頭一般的臉龐.

    「你還在照相喔.」

    「覺得越照越有意嗯,連顯像都自己來了.當然不可能洗彩色的,只洗黑白的就是了.」

    「照相很有意思吧,你都用什麼底片啊?」

    「TRI-X的.」

    「這是玩攝影必用的底片呢,很好用吧.」

    話說回來呢,夏目還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我才往夏目靠近,仰望那家伙位于我上方一點的臉龐,瞬間警覺「完了」.相信這家伙甜言蜜語的我真是個白癡,夏目的雙眼中有著異常認真的光輝.我想逃卻已經逃不了,一回神脖子早被一把架住,整個人也被拖倒.我把相機很寶貝地護在懷中,也因此背部猛然撞上鐵制扶手,痛得要命.

    「你在干嘛啦」

    「別說話,仔細聽著,以下是我個人的診斷,沒有任何醫學根據,純粹是執刀醫師的直覺而已.里香的心髒大概可以撐個五年,我可以用我的技術保證.真的,那次手術簡直完美到讓人難以置信,即便是在我的手術生涯中,也是名列最棒的那種等級,我甚至都想用攝影機拍下來保存了.可是即使如此大概也撐不到十年,據我估計可能介于五年到十年之間,不可能更久了.」

    夏目露出十分凶暴的神情.

    「你給我好好聽著,如果以最長的十年來說,你到時候二十八歲,如果有什麼想從零開始也太晚了,可是想要徹底放棄自己的人生又嫌太早.沒有任何情況會比那樣子更不上不下的了,但是你必須從那時候開始,從自己變得一無所有以後,重新站起來展開新的人生.聽好啰,你必須獨自一人在沒有里香的世界中,繼續活下去.」

    可惡,那家伙的手臂架著我的脖子使勁往上提,都沒辦法呼吸了,胸口感到苦悶沉重.我扭動身軀,好不容易讓脖子附近空出些許空間,隨即敞開喉嚨讓新鮮空氣流進胸部,我一股腦地拚命吸氣,同時將之轉換成語句.

    「那種事情,我都知道啦!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嘛!」

    「不對,你不知道!」

    「都說我知道啦,你這個臭醫師!」

    「你不知道!」

    夏目的聲音彷佛是從緊咬的牙根問擠出來似的.

    「像我或你這種笨蛋是不知道的.」

    「可惡,沒氣了」

    「所以,你給我先搞清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你能做的就只有那樣而已.然後,好好思考一下里香不在以後的情況,稍微預作准備.就二十七或八,先做好心理准備到時候才要重新選擇人生的道路,為了你的人生給我好好想想.」

    啰唆,啰唆,我在心底像個白癡一樣直嚷嚷.夏目那些話,我一句都不想聽,救護車什麼的鳴笛快點響啦,或是來架飛機低空飛過,或是消防車也行反正什麼都好,快來幫我把夏目煩死人的聲音蓋過去啦.

    「只是,搞不好我是說搞不好喔,搞不好出現什麼奇跡,里香或許能活得更久.十一年,十二年或十五年.幾乎不可能,可是也不能說絕對不可能.去賭賭看那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也是另一種生存方式.我先聲明不鼓勵你這樣做,因為必輸無疑,那就像是把所有財產賭在百戰百敗的馬身上,確實會輸個精光.可是,如果那樣也無所謂,放手一搏也是一種方法.」

    「吵死了啦,你這個笨醫師!」

    我好不容易才能夠把夏目一把撞開,雙腳使勁踹過去,就連夏目也被這力道撞飛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屋頂上髒汙的混凝土地面.可能是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也或許是其它原因吧,只見夏目氣息紊亂地直喘氣.我同樣氣喘籲籲,雙肩一邊猛力上下起伏,我那完整的鞋印就印在夏目的白袍上.在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也沒多久,或許就一,兩分鍾吧.

    一起身,夏目拍拍屁股仰望天空,然後緩緩走近我,一腳從我伸在地上的雙腳踹下去.

    「你干嘛啦,笨醫師!」

    「哇哈哈.」

    「少給我邊笑邊踹人啦!哎喲,剛剛那一下真的很痛耶.」

    「哇哈哈.」

    「拜托,好痛,好痛耶!」

    話雖如此,他也沒那麼使勁踹,感覺上就只是伸腳做做樣子罷了.真是的,真的搞不清楚這個醫師在想什麼東西.終于,夏目彎下腰,伸出他的手.我還以為會被揍,反射性地舉起雙臂保護頭部.就在那之後,有什麼東西伸進我的右手,那是很大,很溫暖的東西.

    一回神,我已經在和夏目握手了.
 
「好好干喔,臭小鬼.」

    夏目笑了,是的,非常溫柔地笑了.

    「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守護里香.」

    然後,夏目干脆地將手抽走,白袍衣襬一掀,掉頭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頂鐵門後頭為止,沒有回過一次頭.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夏目.

    「差不多好啰.」

    我這麼一說,秋庭里香便緩緩起身.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身體,一手扶住樹干,等到雙腳站穩以後才起身.我最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注意到這些事情.

    不僅止于綾子的才能.

    我一直以來都只會注意人際關系,上層下層什麼的,其它事物完全都不放在眼里.我如今還是擠不進班上那群醒目招搖的女生團體,真要說起來,反倒屬于和綾子一樣的孤立群,可是我卻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而且也不是死鴨子嘴硬.

    這樣的世界也挺有意思的.

    「啊,好厲害喔.」

    秋庭里香探頭窺視綾子的素描本,發出雀躍的聲音.

    「真的好會畫喔.」

    嘿嘿嘿,綾子笑了.

    綾子沒辦法自然地和秋庭里香交談,因為太緊張了吧.

    「也幫吉崎畫一張嘛.」

    「我嗎?」

    「嗯,可以吧,綾子?」

    綾子連續點了好幾次頭.

    「我啊」

    「嗯?」

    「早就想要畫吉崎了.」

    我完全不知道綾子有這種念頭,原本想試著推辭,手卻被秋庭里香拉住,帶到櫻花樹下.一坐在樹下,頭頂頓時是一片開展的綠色天花板,那片綠隨風沙沙搖曳,無數光點從枝葉縫隙落下,啊,好舒服喔.

    「那,先別動喔.」

    「當人家的模特兒感覺還真有點緊張耶.」

    「對啊.」

    秋庭里香一邊點頭,一邊幫我整理頭發,纖細的手指彷佛梳過發問的觸感感覺很好.我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秋庭里香會為我這麼做.

    「這樣就行了吧.」

    秋庭里香說著便回到綾子那邊去.

    一陣風吹過.

    樹葉沙沙搖曳.

    光線舞動.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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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9:1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我們生活的地方

    飛機飛過.都是因為冬天的腳步近了,天空的藍顯得格外鮮明.那架飛機拖著一道彷佛割裂天空那抹蔚藍的飛機云,一邊閃耀著銀色光芒朝東飛去.

    「是坐那一架嗎?」

    這麼說的亞希子小姐,聲音有些微弱.

    我雙眼追著飛機說:

    「應該不是吧,有很多飛機飛來飛去的.」

    「喔,說得也是啦.」

    「而且也不知道那架是不是飛美國的.」

    「嗯.」

    我和亞希子小姐正一起靠在扶手上,今天是我陪里香來做定期檢查的日子.而亞希子小姐正好是休息時間話是這麼說啦,但應該是蹺班中,因為到這里來之前感覺上都鬼鬼祟祟的.

    「圍巾,不知道會不會用呢.」

    亞希子小姐沒頭沒腦地這麼呢喃.

    「什麼?圍巾?」

    「啊,和你沒關系啦.先別說這個了,倒是你,出路決定了嗎?」

    話題就這麼硬生生地被轉移掉了.

    唉,隨便啦.

    反正問了,她也不會告訴我.

    「還沒,我才二年級啊.」

    「啊,對喔,你留級了嘛.」

    亞希子小姐露出促狹的臉龐,一直「留級,留級」地重複大概五次.

    「有什麼關系啊,反正就留級而已嘛.」

    「像我都沒被留級過耶,但是竟然會為了里香留級,你還真是勇敢,明年也打算落榜嗎?」

    「我才不是為了里香咧,只是因為發燒啦.」

    「咦?真的?」

    「吵死了啦.」

    我臭屁地這麼一說,太妹踢突然飛了過來.

    「痛,痛,痛,干嘛啦?」

    「只是輕輕踢一下而已啦.」

    「很痛耶.」

    怎麼覺得好像每次一來這邊,就會被某人踢啊.只不過,現在會踢我的人也只剩下亞希子小姐了.

    「那你朋友決定怎樣?像那個來教你功課的女生啊,要繼續升學嗎?」

    「她好像要去東京.」

    亞希子小姐露出意外的神情.

    「真要說起來的話,我還以為她是會留在本地的那種人耶.」

    「因為她男朋友要到東京去.」

    「啊,原來如此,所以是要跟著去啰.」

    「聽說是這樣啦.」

    「還真勇敢耶,也不能這麼說,她大概本來就算是勇敢的那一型了.」

    「對啊.」

    「那個很壯碩的孩子呢?」

    「你是說司嗎?那家伙就是會跟她一起到東京去的男朋友.」

    「咦?那兩個人在交往喔?」

    「嗯,好像是.」

    真意外,亞希子小姐說出這句話後,又重複說「那還真意外耶」.

    私渾渾地剽露.

    「我以前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嗯男女之間的事是永遠都說不准的.那個男孩子要到東京去呀?」

    「他打算成為一名廚師,所以好像要到那邊的名店去拜師學藝,那家伙真的很適合走這方面呢.幾年以後,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小有名氣的廚師喔.」

    「那,那個孩子呢?就是看起來呆頭呆腦的那一個啊?」

    是在說山西吧.

    「那家伙好像要考大阪或京都的大學,不管哪一所都是三流私立大學,可是卻只拿到D級認定而已,我看重考的機率很高就是了.不過呢,如果考上,大概就會去其中一所吧.」

    「原來大家都要離開這里呀.」

    「是啊.」

    大家即將各自展開旅程,揮別這個沒落的城鎮.被留下來的就只有我們我和里香而已.

    「羨慕嗎?」

    亞希子小姐笑嘻嘻地問.

    我決定逞強.

    「哪會,沒有啊.」

    「真的嗎?」

    她也不是認真詢問,看來嘲弄的成分很高.雙眼瞇得有夠細,嘴角還上揚.

    我笑著,這次老實回答.

    「是有一點羨慕啦.」

    「我也有一點羨慕耶.」

    「亞希子小姐也會喔?」

    「因為我只知道這個地方啊,不過呢,這樣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就好了.」

    昨天傍晚,里香睡在我房里.也不是啦,我們可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喔.我說的是在房里看書的里香,自己倒在我床上睡著而已啦.我那時候正在樓下廚房弄咖啡,端著兩個杯子一回到房間,就看到里香已經睡著了.

    里香就在我那間夕陽西曬的房里.

    陷入熟睡.

    雙頰附近反射著紅色的光芒,讓那柔和的線條更柔和地突顯出來.

    我有好一會兒就端著杯子佇立于原地,只管凝視她的模樣,不久後端著杯子的手開始覺得燙.于是,我將杯子放到桌子上,坐在床邊.里香的身影近在眼前,她倒臥著,雙膝微曲,從制服裙襬下伸出形狀優美的纖細雙腿.她的手微微張開,交迭在胸前,枕邊放著一本書.我小心翼翼地避免吵醒里香,一邊試著拿起那本書,是有收錄芥川龍之介那篇《蜜柑》的短篇集.我聽著里香熟睡的氣息,再度閱讀那篇短文.嗯,不錯,雖然只是描述平凡情節的故事,讀後卻有某些東西會殘存心底.一合上書,夕陽更為西斜,房內黑暗的比例正逐漸增加,里香柔和的剪影以微微散發光芒的窗戶為背景,浮現于空間之中.我很想叫醒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讓她當場屬于我的.可是,這種事情以後再說,我還想好好珍惜她那纖瘦的身軀和虛幻感.不論是我或里香,現在就變成大人還嫌太早.是的,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雖然可能不會是永遠,但是我相信將會很長遠.我衷心祈禱那樣的時間能夠盡可能延續下去.

    獨一無二的東西,全世界最重要的存在.隨著我將那樣的幸福握人手中,同時也決定割舍掉好多東西.

    首先浮現腦海的是東京,那個好大的都市,日本的首都,什麼藝人,歌手或演員滿街跑,還有一大堆國際企業.但是,嗯,那里是個俗不可耐的都市,看電視就可以看個夠,我才不想去,那不是人住的地方.下一個浮現腦海的是紐約,很遺憾的是也不行,真的更不行了.那里太危險了,想要接近那種地方未免過于魯莽,看看電影,不是一年總要毀滅個一,兩次嗎?巴黎怎麼樣呢?不對,還是不行,法國人呢,滿嘴大道理吵得要命,據說都是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家伙,哪可能和那些人相處呀.那就近一點的北京如何?看來是有點難度吧,人太多了.那干脆就埃及吧,可是感覺上好像全都是沙子,反正除了金字塔什麼都沒有吧.而且,中東那邊的人好像都很狡猾吝嗇,不是嗎?不可能和那些人一起相處吧.只要腦海中浮現出任何城市的名字,就會以那些地方的缺點加以反駁,將那些地方罵得體無完膚,甚至還出現一些任何有道德良知的人聽到都會皺眉頭的念頭.唉,都已經充分思考過了呀.

    然後,就在三十分鍾後.

    當我徹頭徹尾檢討過所有想得到的地方後,不論國內,外都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我想去的了.唉,沒有其它地方了嗎?住起來舒服的好地方,嗯,就是很有魅力的地方啊,可以讓我覺得「在這邊住上一輩子也無妨」的地方,我想這種地方一定存在于世界某處的.不然,我不就沒地方住了嗎?啊,對了,不是有句話說「燭燈台下反顯暗」嗎?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去了,是說距離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嗎?距離太近的地方?啊,對了,我忘了.

    伊勢呢伊勢怎麼樣?

    出乎意料地也不賴,不是嗎?那個嗯,是鄉下地方沒錯啦,不過正是這樣才顯得悠閑愜意呀,住起來又舒服.因為是土生土長的地方,朋友也多,冬天又溫暖.往南走魚很好吃,往北走肉很好吃,真是個不賴的地方,不是嗎?雖然也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物,不過呢,還不賴啦.而且,伊勢這還有里香在.

    我凝視躺在床上那個少女的輪廓.

    此時屋內已經染上昏暗的色彩,玻璃窗所反射的光芒不再是陽光,而是路燈的光線.里香的剪影隱約浮現在那樣的光輝之中,耳邊傳來她沉睡時的氣息聲.伊勢有這個女孩在呢,里香就在這里呢.

    其它還需要什麼嗎?

    沒有了.

    完全沒有了.

    我得到這樣的結論後,想幫里香蓋上毯子,開始有點冷了,再這樣下去會感冒的.然後就在我起身時,在窗戶射進的光線照耀下,有塊小小的白色三角正閃耀著光芒,原來是抽屜里面有什麼紙張的一角伸出抽屜邊緣.

    「這是什麼啊?」

    我沒想太多,就把那張紙拉出來.上頭寫著司的名字,寫著美雪的名字,必須的兩名見證人都已經確實填妥了.然後,在紙張右側字段這麼寫著.

    秋庭里香

    其它包括住址,戶籍和出生年,月,日等各種信息都填好了.不會錯的,那是里香的筆跡,只要在左側字段填入我的名字或住址什麼的,必要事項就全填好了.到時候,只要拿到市公所去就行了.我呆若木雞地佇立原地,整整一分鍾無法動彈.怎麼會變成這樣啊?是什麼時候寫好的啊?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措.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蠢問題,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在左側寫好自己的名字啰,把必要事項全填好啊.雖然還不會拿到市公所去登記,可是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拿去了.

    兩年後,還是三年後吧,嗯,差不多就那個時候.

    話說回來,司,美雪和里香到底是什麼時候寫下這些東西的啊?

    「我也是這樣就好.」

    我朝向亞希子小姐,重複相同話語.

    「伊勢就好.」

    清楚地告訴她.

    就在這里,就在這座城鎮,我們將會在此生活下去.因為,我已經用自己的雙手好好地選擇了未來和重視的東西.只要將那獨一無二的女孩,和自己的夢想放上天秤一秤,就會喀當一聲往女孩那邊傾斜,而且是干干脆脆地直接往那邊傾斜.不只是自己的夢想,不論天秤另一端放的是全世界亦或是全宇宙,不論是任何事物,天秤都會同樣往女孩那邊傾斜吧.

    那正是我所選擇的東西.

    「這個城鎮小雖小,可是還不賴啦.」

    「是啊,還不賴呢.」

    「真的,說良心話還不賴啦.」

    我對著朗朗晴空,毫不害臊地扯著嗓門大喊.亞希子小姐以似乎大吃一驚的眼神望向我,我姑且沖著她一笑,亞希子小姐也彷佛投降般地回以一笑.就在那時候,有什麼巨大聲響逐漸接近,我才在想發生什麼事了,屋頂鐵門頓時開啟.因為我才上過油,整扇門以驚人氣勢啪地一聲敞開,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果不其然就是里香.她的右臂袖子卷起,那邊垂著一條仿佛管子的東西,管子末端還在滴血.里香走過來的後方,形成一條清晰的血痕.

    「妳在搞什麼東西啦?」

    我發出類似慘叫的聲音.

    鮮血的豔紅搞得我心驚膽戰.

    但是,里香對于流出的鮮血毫不在意,憤怒地說:

    「那個醫師實在糟糕透頂!我要回去了!」

    「可可是檢查」

    「我才不要讓那種豬頭醫師檢查!回去了啦,裕一!」

    「先別說這個了,那個血」

    穿著白袍的醫師和護士長似乎是追在里香後頭,跑到屋頂上來.他們雖然拚命討好里香,里香卻對人家劈頭就是一陣女孩子不宜掛在嘴上的粗話護罵.另一方面,蹺班的亞希子小姐則惟恐被護士長發現,屈著身子快步往鐵門方向移動.

    「裕一,回去了啦!」

    「里香!只是檢查而已呀!」

    「是啊!我們回檢查室吧!」

    「吵死了!笨蛋!我要回去了,管子給我拔掉啦!」

    我望著眼前這場騷動,和鬼鬼祟祟脫逃中的亞希子小姐,一邊歎了口氣.到頭來,一定得由我負責說服里香吧.哎喲,可是要怎麼說服她呢?唉,或許可以把里香火大的矛頭轉到我身上來吧,也就是把她針對醫師或護士長的情緒轉移到我身上,然後趁她對我發脾氣的時候,就可以讓她接受檢查了.

    反正這是我常常在做的事情,也慢慢習慣了.

    「我說里香啊」

    我一邊思索可能讓里香發怒的詞句,一邊對她出聲.

    受不了耶,真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是吧?

    這可是我自己所選擇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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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39:4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今天早上,有只野貓潛入我家庭院連廊下,那是只滿可愛的黑條紋貓,但是對于貓一號而言,此舉只會被解讀成入侵地盤,因此連廊上下頓時吵得不可開交.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就只是兩只貓喵,喵,喵地互相叫來叫去而已.反正隔著連廊,彼此也抓不到.即便如此,貓一號似乎很開心,牠一直都養在家里(完完全全就是家貓一只),偶爾來點這種刺激也比較好吧.另一方面,貓二號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管悠哉悠哉地曬太陽.唔,明明就是兄妹,這樣的性格差異是怎麼一回事啊?

    就是這樣啰,一如往常地還是我這個笨貓癡橋本.

    雖然有些依依不舍,不過《仰望半月的夜空》也終于出到最後一集了.即使再過一陣子就會出短篇集,但是就正篇面言,這本已經是最後了.話說回來,總覺得好不可思議.剛開始寫《仰望半月的夜空》時,根本沒想過後來會被「漫畫化」或「動畫化」.當時反而足已經做好會賣得比《ソバーヌ》糟的心理准備,在那種情況下動筆,能一路寫到今天還真是嚇了一跳.對于能夠從頭到尾看完這個普通故事的各位讀者,謝謝你們.在寫完正篇最後一集的現在,衷心對大家致上謝意.

    其它也有好幾件事預料錯誤.

    最初的構想中,根本就沒打算寫這一本.

    我原先計劃的結局就是第五集那一本,也可以說故事至此已經劃上句點,因此或許有人會覺得這集是畫蛇添足吧.只不過,我已經忘記是在哪個時間點改變主意的,在撰寫《仰望半月的夜空》的過程中,開始想要撰寫本集.裕一和里香生活的地方不是醫院,醫院應該只是個短暫停留之處,裕一和里香也終于回到日常生活中.即便可能畫蛇添足,即便可能破壞故事整體美感,我還是很想寫出他們如何在那所謂日常生活的舞台上生活下去.

    終點總有一天肯定會降臨的日常生活.

    明知如此卻絕不放棄,只要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這遠比被接二連三的危機折騰還要艱難.

    可是仔細想想,這也不只是裕一和里香的故事呢.像我們也是,總有一天都會死.雖然不知道是明天,後天,抑或是數十年後,終點總有一天肯定會降臨.就這一點西言,我們和里香所面對的命運沒有絲毫不同.也因此,我們或許也應該擁有裕一他們想要去擁有的心情吧.要相信自己能夠就此活到十年或二十年後嘛,這世界又存在著些許不確定感,恐怕我們也必須早點明白每個人都有可能隨時殯落吧.只不過,這是很難做到的,我也都常常忘記呢.

    再來呢,就是接下來預定的計劃,《仰望半月的夜空》會在入夏前出版短篇集.屆時應該會收錄幾篇為《電擊hp》或廣播劇撰寫的短篇故事.然後,秋季時就會開始撰寫新系列作品.我打算以平凡的筆觸,描寫出就在我們身邊的平凡年輕人的平凡日子.還有,在這邊宣傳可能會惹電擊的編輯生氣吧,就在這第六集出書後不久,新潮社即將推出名為《流れ星ガ消えなぃぅちに》(預定二月底出版)的書.因為是單行本,售價有點高(注:日本的單行本一般指的是硬皮精裝的書籍),若各位讀者的金錢和時問方面尚有余裕,請務必買來看看.那是個和《仰望半月的夜空》類似主題,不過是以不同角度描寫而成的故事.(注:以上為日本出版情報)

    那麼,最後則要表達本人的謝意.一路走來,終于來到離終點還剩一小段距離的地方了,山本老師.只要一想到我們這對兩人組即將解散,就覺得非常寂寞,日後再找機會合作吧.負責設計的縑部先生,非常謝謝您每次所設計出的精彩作品,在此由衷致上謝意.德田編輯,我一直以來總是任性妄為,真是對不起.我會繼續努力,總有一天會讓您覺得能夠負責橋本的作品真是太仔了.

    在這後記中已經是二度提起,不過還是要對于各位讀者致上最大的謝意!在撰寫《仰望半月的夜空》這數年間,每一天都過著身為作者理想中的幸福日子.再次向賜給我那樣幸福日子的各位致意,謝謝你們.我今後也將繼續寫出能讓大家樂在其中的故事.

    橋本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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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43:46 |只看該作者
 

背景介紹

    秋天.里香生平第一次的文化祭山上祭.裕一卻意興闌珊,只管到處閑晃,混水摸魚.不過,被山西硬拖去的視聽教室中,所謂的「古典俄羅斯電影放映會」正要開始一其實那就是被老師查到肯定停學的東西,換言之就是「A片鑒賞會」結果老師竟半途冒出來突擊檢查

    另一方面,里香和美雪結伴參觀話劇社的排練,社長柿崎基于某種目的向她們攀談

    新作番外篇「雨fandabgo」的前篇,再加上「寄情之處」,「你可敢吃貓罐頭」,「金色的回憶]等三篇番外篇的《半月》短篇集第一集.

          雨(前篇)fandabgo  
   
         寄情之處 find my way home  
      
         你可敢吃貓罐頭? a cat never die  

     金色的回憶 water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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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7 09:44:34 |只看該作者
雨(前篇)fandabgo

    1

    我和里香就讀的學校也有「文化祭」這種東西,不過我們叫做「山上祭」,大概是因為學校在山上,所以才有這種名稱吧.雖然現在是三流野雞高中,但好歹過去也曾是伊勢數一數二的名校,曆史悠久.聽說這次的文化祭已經是第七十屆了.

    要說這值得紀念的第七十屆山上祭讓人滿心期待嘛,當然不可能,我除了懶散還是懶散.

    「我想回家了.」

    我躺在實驗台上呢喃.

    「不點名就好了.」

    真有夠煩的.

    為了防止學生逃跑,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會在教室點名,就算早上有來學校,傍晚點名叫不到人也不算出席.對于沒參加社團活動,而且又因為留級在班上格格不入的我而言,這場文化祭實在有夠痛苦的.

    啊呦,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喔.

    而且我也想回去玩剛買的電玩,第七關還真難,那個中魔王不管怎麼打都打不死.是要施展魔法,或是要用回複藥呢?中魔王的第三輪攻擊那里還真難應付.

    啊呦,煩哪,全身無力,麻煩透頂,昏昏欲睡.

    「裕一,你可不可以讓一讓?」

    這句話從天而降,腳也被輕推一下.

    「嗯?」

    我抬起一張臉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司就站在那里.還是那張悠哉悠哉的臉龐,雙眼顯得好細,還有拜全身突起的肌肉之賜,制服彷佛快要進裂似地緊貼在身上.

    「我要在這邊貼相片.」

    「相片?」

    一起身,我盤腿而坐,然後伸出手.

    「給我看看.」

    「看得懂喔?」

    「我最近還滿迷的,沒想到相片這東西很有意思呢,麻煩是麻煩,不過可以說很有深度吧.」

    「這麼說來,你一直都隨身帶著相機耶,那台應該是很棒的相機吧.」

    「很舊就是了.」

    畢竟是父親生前使用的東西.遞來的相片照的是星空,只不過星星並不是點,而是線,該說是略呈弧線延伸吧.

    「那個是怎麼照出來的呀?」

    「我想是將相機固定後照出來的,你看,因為是星星在動.」

    「喔,這樣啊.」

    大概是將快門速度設定到「B(bulb)快門」,持續開啟快門約五分鍾.一旦設定「B快門曝光模式」,在按下快門的期間,快門都處于開啟狀態,這是單眼相機獨有的功能.

    「真好玩,所謂的『B快門』還有這種用途啊.」

    「你知道是怎麼拍出來的啊?」

    「嗯,多多少少吧.」

    把相片還給司後,我拿起放在腳邊的自己那台相機.NIKON的老古董單眼相機,當然不是什麼數字相機,連自動對焦的功能都沒有,不管是快門速度,光圈或焦距,全都必須靠自己手動操作.

    我擺出拍照姿勢,不自覺將相機朝向門那邊調整焦距,就在焦距調好的時候,門扉開啟,里香的身影頓時出現在被鏡頭擷取的空間正中央.

    「啊,在這里.」

    小框框中的里香突然大發雷霆.

    「你在做什麼啊,裕一.」

    「沒有啊,我在幫司.你看,司在幫天文社布置,想說也來幫個忙.」

    唔,幾乎都是謊話.

    根本沒幫忙,只管躺著而已.

    「騙人,那你為什麼坐在那種地方啊?」

    當然,沒兩三下就被揭穿了.

    哇,不妙,雖然這麼想,卻有另一個自己一直在按快門.里香頂著怒氣沖沖的臉龐持續靠近,我一邊對焦一邊發慌,同時又照下一張.就在我想照第三張時,小框框已經是一片白,是里香的制服,啊,該不會正好是她胸部附近吧?那就先照再說啰,可是靠這麼近,焦距好難調.

    到頭來還是沒成功.

    「痛,痛,痛!」

    瀏海被一把抓住.

    「干嘛啦!」

    「裕一大笨蛋.」

    「為什麼?」

    「說你笨蛋就是笨蛋.」

    將相機的鏡頭往上移,小框框中出現里香憤怒的臉龐,像這樣透過鏡頭看世界還真好玩.

    但是,那台相機被拿走了.

    「裕一你們班的同學都在找你耶.」

    「咦?為什麼?」

    「聽說是要看店,裕一不是也要負責嗎?」

    「啊,那種事情先蹺頭先贏.」

    我隨著一聲歎息說.真受不了,文化祭弄什麼咖啡店,還有什麼會比這種點子更沒想象力啊?我的確有被分派到看店,可是想到要陪那些二年級小鬼,還要為這種校園活動瞎起哄,實在有夠煩的.

    「別說這個了,相機先還我.喂,妳在做什麼啊?」

    「不馬上過去,我就把這個摔下去喔.」

    里香說著,雙手拿相機舉起來.

    「掉下去的話,會不會壞掉啊?」

    「笨笨蛋!妳在說什麼啊?一定會壞掉的!妳知道那東西值多少錢嗎?」

    「那你就去看店啊.」

    「少無聊了妳」

    我看到里香似乎要放手了,整個人直發慌,完了,和里香說任何無聊的辯解都是白費功夫,如果深信她只是裝腔作勢就太危險了.是的,里香言出必行,而且完全聽不進任何辯解.

    「啊,我去!我就說要去了!」

    「真的?」

    「真的!」

    我說著從實驗台下來,穿上校園便鞋,把相片還給司.我偷偷觀望情況,只見里香還舉著相機,雙眼瞇得細細的,看來她根本就不相信我.啊呦,會去啦,就說會去了.

    「相機還我.」

    「不要.」

    「說到底,為什麼是妳來叫我過去啊?」

    「我和二年級的高木同學擦肩而過的時候,被問說知不知道戎崎學長到哪里去了,人家問我『里香學姊知道嗎?』裕一蹺班,就要麻煩人家來代替你,你明不明白呀?這樣和強迫別人做事情有什麼兩樣呢?」

    里香出乎意料地正經.

    明明任性地要命,旁若無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完全不聽人家在講什麼,不過唯獨這方面格外中規中炬.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著伸出手.

    「我會去的,把相機還我.」

    「不要.」

    「我這不是要去了?」

    「我不相信你.」

    就這樣,最後變成高舉相機的里香押著我一起走向教室,周遭那些家伙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看,實在丟臉丟到家

    「請問,里香小姐.」

    「怎樣啦.」

    「我現在已經大徹大悟了,拜托把相機還我吧,從剛剛開始就被一大堆人盯著看,真的很丟臉,拜托還我吧.」

    我用低到不能再低的低姿態試著拜托她.

    里香凝視著我,未了似乎很開心地邊笑邊說:

    「不行.」

    這個女人,有沒有人幫我治治她啊

    2

    谷崎吵死了,一直嚷著「戒煙,戒煙」吵死人了.可是只要一說「那妳也戒」,她就會皮笑肉不笑地頂說:「才不哩,因為我要在日本悠哉過日子啊.」那個不良女已經認定我會去了.明明什麼都還沒決定,當然啦「主治醫師」的頭銜是很有吸引力沒錯,總面言之一切都還沒決定.

    因此,夏目吾郎有些厭煩地躺在屋頂上.

    只要一想到谷崎亞希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來,就不能安心抽煙,如果被撞見,她就會立刻把攜帶式煙灰盒塞過來,強迫說:「好了,熄掉,馬上熄掉.」看她那副德行,短期內應該還嫁不出去吧,夏目吾郎這麼想,手上這根煙搞不好是最後一根了,他很寶貝地緩緩吸了一口,讓煙在肺部深處打轉,旋即又吐了出來.唉,沒辦法像谷崎一樣連吐三個煙圈,一個就已經是極限了.

    話說回來,天氣還真好.

    自己大概是一年前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吧,以一路活了三十多年的歲數看來,什麼一年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回神就那麼干脆地過去了.以前還會覺得十年好像永遠那麼久,現在卻已經明白那絕不是永遠,是的,時間總是這樣不由分說地流逝.不論你再怎麼大哭,再怎麼大叫,甚至不論是多重要的情緒都會被從不回頭的時間拋在腦後.

    「唉,這樣也好.」

    他試著出聲.

    「這樣也好.」

    是在對誰說呢?

    話雖如此,這一年格外漫長,應該說感覺格外漫長吧.在那漫長的時間中,似乎以往只在窗戶另一邊不斷流逝的一切,全都回到自己這一邊來了.

    朦朧的秋日天空.

    輪廓不明的空氣.

    香煙的煙霧.

    如今,可以感覺到諸如此類的一切都已確實回到這邊,而自己正和那一切共生共存.

    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曾以為世界已經結束.

    曾覺得世界已經消失.

    不,是曾祈禱「快給我消失吧」.

    小夜子靜靜沉睡的面容看來好平靜,甚至似乎還帶著笑意.其實,本來想要永遠把她的身軀留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令人心驚的殘酷事實是,身為醫師的他非常明白「遺體」這種東西會逐漸出現什麼變化.只要大概兩天左右,雙眼就會凹陷,皮膚會變得像蠟一樣,內髒開始腐敗慢慢變得不成人樣.他實在受不了看到那副模樣的小夜子,所以聽從旁人建議迅速加以火化.

    在火葬場,他抱著裝有骨灰壇的桐木盒.

    徹底吞噬她身軀的高溫尚未完全冷卻,手中的木盒仍留有余溫,那就是自己最後一次感受到她的溫暖.

    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回想起和小夜子初識那時候.

    自己十七歲.

    她也十七歲.

    那時候的自己和她到底都在看些什麼呢?

    「跟你說一件很好玩的事喔.」

    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總之是剛開始交往那時候,小夜子這麼說.

    「怎麼啦?」

    自己雙手插在口袋中問她.

    冬天的博物館冷冷清清,寬敞的空間中就只有自己和小夜子.展示架上排列著一大堆樸素的瓷器或陶器,她偶爾會停下腳步,似乎很有意思地端詳著那些東西.

    老實說,他對什麼瓷器或陶器一點興趣都沒有,只要她高興就好.

    因為

    在面露笑容的她身邊很快樂.

    「就所有人啊,學校朋友啦,對我和吾郎交往的事都勸我『別跟他在一起了』,『別繼續交往了』.老實說,他們整天講個沒完,講到我都覺得煩了呢.」

    「是喔.」

    那還真是情有可原,如果自己也是小夜子的朋友,大概也一樣會好心地勸她「別繼續交往下去了」吧.自作孽不可活啊,無藥可救了.不過還是會覺得泄氣,就算明白也會泄氣.

    他覺得彷佛正咽下沉重的石頭時

    「好了,好了,吾郎.」

    小夜子拍拍他的肩膀說.

    「提起精神來啊.」

    「喔.」

    「我非常明白喔.」

    這真是格外慎重的一句話.他向她偷瞄一眼,小夜子滿臉笑容,而且那的確是一張了然于胸的臉龐.她不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是在打馬虎眼,是毫無猶豫地全心相信自己.

    「喔.」

    一陣感動直竄心頭,自己還是頭一次體會到被人真心信任是這麼棒的一件事.

    「喔.」

    所以,也只能點頭而已.

    「這個器皿好酷喔,顏色好漂亮.」

    「」

    「好開心喔,吾郎.」

    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話來,只好姑且先握住小夜子的手,緊緊一握,她也緊緊回握.那小手使盡力氣回握的觸感讓人難以招架.怎麼可能放手,自己想,不論是到天涯海角,世界的任何地方,我們都要一起去.

    然後,他們沉默不語,只管持續往前走,在那不甚寬敞的博物館里繞了好幾圈,即便沒有任何言語,暖意還有其它一切卻確實存在.

    步出博物館時,他才好不容易開口:

    「嗯小夜子.」

    「怎麼了?」

    「我絕對不會再讓其它人有理由對妳說那種話,也不會讓妳受委屈,那個所以,我」

    啪啪,肩膀被拍了兩下.

    「我非常明白喔.」

    又是那句格外慎重的話語,然後嫣然一笑.

    「喔.」

    好棒喔,雖然也搞不太清楚,總之就是好棒喔.

    3

    「肚子好痛,不想演了.」

    藤堂真美在排練正進入狀況時扔出這麼一句話,讓話劇社長柿崎奈奈怒火中燒.她本來不想讓這女孩當主角的,雖然擁有舞台魅力,個性卻叫人抓狂,一旦缺乏干勁,舞台就會被她搞得一塌胡塗.

    這次好像就是沒干勁.

    聽小道消息說,好像一周前和男朋友分手了.唉,不用說也看得出來,那個男的大概是受不了真美的任性,無法繼續交往下去吧,這種戲碼至今不知道反複上演過多少次,總之感覺上就是「又來啦」.

    對于將高中生活全投入話劇的柿崎奈奈而言,為了那種事放棄重要的舞台簡直荒唐,可是畢竟人家是主角,少了她舞台就無法進行下去.文化祭第二天就要上演,換句話說就是明天.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臨時更換主角,所以現在非得忍耐不可.

    「真美,妳好好演啦.」

    雖然極力想保持冷靜,卻不自覺發出尖銳的聲音.

    「我也知道嘛~」

    那個語尾的「嘛」是怎樣,她是以為只要發出可愛的聲音就會獲得原諒嗎?

    「可是真美情況不好嘛,人家想休息了.」

    她很受不了這種用自己名字稱呼自己的女生,像她本身也是女生,無論如何就是做不出這種事.而且很不可思議的是,用自己名字稱呼自己的女生還很受男生歡迎,所以男生那種生物肯定也是笨蛋吧.

    你們難道不知道那種女生的個性有多糟糕嗎?

    因為真美「好想休息,好想休息」地嚷個沒完,最後拗不過她只好決定休息.這其中的分寸拿捏還真難,事實上應該直接對她怒吼「少給我撒嬌了」,但是一不小心逼過頭的話,真美就會更沒干勁,一旦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這個舞台不就更難成功了嗎?令人懊惱的是,真美的確擁有演員應該具備的魅力,該說光站在那邊現場就會隨之亮起來嗎?那是與生俱來的舞台魅力,單憑這一點就難以被他人取代.

    她持續緊握卷成筒狀的劇本,靠在窗邊歎息時,副社長相馬千佳走了過來.

    「這樣下去不妙吧,這次的演出.」

    她直接了當地道出內心感覺.

    「妳也這樣想嗎?」

    「是啊,真美這次大概不能用了吧,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看劇本,看樣子大概連台詞都沒有好好背起來.」

    「大概吧.」

    「明天就正式上場了耶,怎麼辦啊,社長?」

    平常都是叫名字的千佳刻意用了「社長」這樣的稱呼,讓她覺得有點壓力.

    胃部頻頻抽痛.

    「以前也是這樣,真美只要正式上場就會配合我們的.」

    「是『有時候』會配合我們吧?」

    「」

    「唉,反正社長是妳,就由妳全權負責了.」

    千佳這女人,還真是毫不留情呀.

    「妳也不想失敗吧,社長,這可是最後一場演出了.」

    高中畢業後,應該就不能再像這樣演出舞台劇了,這次可說是高中生涯最後不對,恐怕是人生最後的舞台.練習發聲,熬夜推敲劇本,在緊張中迎接正式演出只要一想到這樣的日子即將結束,就會感到落寞得不得了.雖然當初是在勸說之下莫名其妙加入話劇社的,但後來卻逐漸樂在其中,要說把高中生活的一切全奉獻給這兩年也不為過,正因為這樣,就更想讓這次的演出成功.

    但是,照這樣下去是不可能的.

    以真美目前這種狀況,大概會變成一出有夠尷尬的話劇吧,周遭氣氛越是嚴肅緊繃,就越會突顯出真美的漫不經心,那種反差當然會感染到觀眾,結果不論是演出者或觀賞者都只會坐立難安而已.

    猶豫再三後,她試著對千佳吐露心聲:

    「干脆把真美的台詞一口氣刪掉吧.」

    「妳說『刪掉』是?」

    「總之,那個女生光是站在那里就夠有舞台魅力了,既然這樣索性就讓她站個徹底吧.她的台詞原本就只有開頭和後半段的部分,我們只要把開頭整段刪掉就行了,就從公主變得不能說話那邊開始.」

    故事概要很簡單,某個國家有個美麗的公主,她的聲音宛如鳥鳴優美,全國上下都以公主為榮,國內外的求婚者也絡繹不絕.後來,一個壞心眼的魔法師出于嫉妒而奪走公主的聲音,失去聲音的公主鎮日絕望地以淚洗面.求婚者全都努力地想幫公主找回聲音,結果卻徒勞無功,最後好不容易出現一位青年,以魔法之語幫公主找回聲音.

    「就從公主變得不能說話那場戲開始,然後由旁人說明前因後果.那樣的話,真美只要負責站著,或哭一哭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台詞吧.」

    「原來如此,可是戲劇長度不就縮水了嗎?」

    「比起整出戲缺乏張力要好多了吧.」

    「說得也是啦,可是劇本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搞定的,熬夜重寫就能趕得及明天演出,剩下的就只要大家同意了,因為要重新背台詞才行.」

    「畢竟明天就要上場了耶.」

    「只要有心,就一定可以辦到的.」

    喔,千佳呢喃後陷入沉默.這招的確是兵行險著,根本就不應該是正式演出前一天的選項,拖到最後一刻才下定決心也是自己失策,理應及早舍棄真美的.

    「真美不會鬧別扭嗎?」

    被說中痛處了.

    「那個女生就只對這方面特別敏銳,她會察覺到劇本是因為她的關系才改的啦.」

    「就算鬧別扭也無所謂,反正她只要默默地站在台上就行了.」

    「如果跑掉的話呢?」

    「她不會跑掉的啦.」

    她說出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

    彼此認識畢竟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千佳毫不留情地追究到底.

    「我是說『如果』跑掉的話啦,真美以前不是跑過一次嗎?妳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吧,雖然找到人代打,卻成了糟糕透頂的表演,不是嗎?我看會舊事重演的.」

    「到時候就由我來演公主吧.」

    「妳來演?真的?」

    她明白自己滿嘴胡言亂語,自己才沒有扮演公主的舞台魅力,所以才會退居幕後不參與演出.但是,萬一真美真的跑掉,也只好這樣了.果然會變成最糟糕的舞台吧,無論如何總得先開幕呀.

    那時候,她無意間察覺.

    「那邊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

    「咦?誰?」

    「在後面參觀的那個女生,不是和水谷美雪在一起嗎?」

    啊,千佳點頭.

    「秋庭里香,一年級卻已經十八歲了,其實和我們同年.」

    「頭發好長喔.」

    她突然靈機一動,故事設定中公主的頭發非常長,真美因為是中長發,所以有幫她接發,如果是秋庭里香就能直接上陣了.

    舞台魅力,有.

    這點無庸置疑.

    光是倚靠在後面牆壁上,都能立刻躍入眼簾了.教室中所有人都有意識到她,就連平常眼中只有自己的真美也有一下沒一下地偷瞄秋庭里香.

    真是很不得了的存在感.

    「那個女生頭發好長喔.」

    大導演的熱血開始沸騰.

    「嗯,真的.」

    「公主的頭發也很長吧,真美雖然有接發,可是畢竟是便宜貨,妳不覺得有點不自然嗎?」

    「不會啊,都是這樣的吧,舞台上看不清楚的.」

    「可是如果是直發,就會更出色呀.」

    好不容易,千佳似乎也會意過來了.

    「這丟不,妳該不會是」

    「只是想一想而已啦,妳想嘛,畢竟有備無患呀.」

    不自覺地笑了,自己也還滿壞心的耶.

    「這是為了真美跑掉的時候,能有個備案嘛.保險起見啦,保險起見.」

    4

    拿回相機,看了三十分鍾店,最後終于獲得解放時,肚子也餓扁了.雖然偷吃咖啡店里要賣的三明治也是一招,可是那樣總感覺很差.當我饑腸轆轆地正想走出教室時,被人從後面叫住.

    「戎崎學長.」

    是當班長的那家伙.

    「謝謝你.」

    他很有禮貌地低下頭.

    「不會,本來就輪我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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