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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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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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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0:36:29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魔門高手

高彥和尹清雅同時在坡頂躍起,再投往斜坡,然後藉飛靴能在雪面滑行的特性,衝奔而下,直有一瀉千里之勢。

這個高彥名之為“長命斜”的長坡,是小谷所在山脈的北麓,雖是起伏不平,地勢卻是向北傾斜,長達數里,高彥便是於此練成借飛靴滑翔遨遊的驕人本領。

尹清雅雖由高彥傳授了種種在雪地滑翔的技巧,但動作仍然生硬,遇到坡道隆起時,可避則避,避不了時撞著衝上了半空,嚇得他“呱呱”尖叫,著地時左右搖擺,險像橫生,但也大覺刺激好玩。

高彥則盡情表演賣弄,偏選地勢不平處彈上半空,或旋轉如風車,或凌空翻騰,總能履險如夷,保持暢順的滑行。

不到一里路,高彥便把尹清雅拋在後方三十多丈外。

  “呀!”

高彥吃了一驚,別頭瞧去,只見尹清雅從斜坡直滾下來,和著地上的雪,揚起漫空雪花,直至滾入一堆樹叢,墜勢方止,仰臥不動。

下坡容易上坡難,高彥連忙施上坡法,藉著不湖的縱躍,利用飛靴不會陷進積雪的特性,迅速來到小白雁身旁。

雨雪剛停,天上仍是層云密布,雖天色已明,太陽仍躲在厚雲背後。小白雁全身裹在白色保暖的百寶袍內,只露出紅樸樸的粉嫩臉蛋,秀眸緊閉,不住呼出一團團的水氣,胸口起伏。

高彥撲下去,抓著她香肩,嚷道:“雅兒!雅兒!”

小白雁張開美目,炯炯有神的看著她,伸個懶腰道:“真好玩!原來世間竟有這麽刺激的玩意。”

高彥愛憐地道:“雅兒跌痛了甚麽地方?讓我給你揉揉,我在這方面的功夫是好得沒有話好說,雅兒該最清楚。”

小白雁橫他一眼,坐將起來,環目掃視,讚歎道:“看!這天地多美,甚麽都是白色的,但一點不覺寒冷。我從不知雪可以是這麽有趣的,穿上這靴子,就像是解除了所有束縛,變成了天空上自由自在的鳥兒。”

高彥興奮地道:“難得雅兒認同,我最愛在冰天雪地時出動,一個人在雪野自由自在的滑翔,那種滋味教人留戀陶醉,像遠離人世,又像再不用做'人'這俗物。返回邊荒集後又是另一番感受,像回到人間。”

小白雁瞧著雪野延綿至極限的無盡遠處,心迷神醉地道: “我明白你的感覺,在這個純白的世界裡,過往那一套全派不上用場,而我們卻藉飛靴打破了所有局限,像魚兒暢泳、飛鳥翔空,棒死哩!”

高彥訝道:“雅兒把我一直體會著,卻不知如何表達出來的心底話說出來,真想不到雅兒感覺這麽深入。”

小白雁歡喜的白他一眼,嘟著小嘴道:“你何時試過了解人家心中的想法?整腦子只是歪念頭,看看如何占人家便宜,你再不改過,看人家還會否理你。”

高彥現出深思的神色,點頭道:“對!儘管沒有摟摟抱抱,但和雅兒說心事話兒已是最大的樂趣。”

尹清雅訝然審視高彥,接著掙扎著站起來。高彥忙把她扶起,又指示穿上飛靴後站起來的正確姿勢,忍不住問道:“雅兒剛才看我的眼光為何如此古怪?”

尹清雅笑道:“不告訴你。”接著用力一推,高彥登時立足不穩,變成倒地葫蘆,滾滑下斜坡去。

尹清雅一個縱躍,趕過了他,如飛的滑下去,銀鈴般的嬌聲像一陣遠去的風般送會來,笑道:“讓我們來個鬥快比賽,今次人家決不會輸的。”

燕飛經過入村鎮的牌坊,心中感慨。

此鎮雖是數百戶人口的規模,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充分地反映了和平時期,鎮民安居樂業的情況。

小鎮枕山環水,祖宅座落牌坊之後,接著便是宗祠,數組各數十幢房宇廣布四方,道路都不是筆直的,而是依地勢彎彎曲曲的延展,遇有繞鎮而過的小河,便設石拱橋跨河而過,又有鎮壓風水的石塔,分設四方的寺廟。民居以四合院為主,形成院落式的建築群。鎮內廣植樹木,樸素恬淡中具體入微地表現出濃郁的生活氣息,令人有如入畫境的醉心感覺。

只可惜一切已成過去,現在人去房空,小鎮靜似鬼域,令燕飛更深切感受到對無辜的老百姓來說,戰爭是多麽可怕?是怎樣的一種惡行!

燕飛繞過宗祠,右邊是沒有半點人的氣息的民居,石板路轉直,一個瘦削頎長的人出現在長路的盡處。此人有著高手所有的自負和信心,但卻不會令你覺得他是盛氣凌人,燕飛更曉得他非是一般的高手,而是有特別背景和來歷的人。

村鎮外被屠殺的狗兒當與此人沒有關係,這純是一種直覺,連燕飛自己也沒法解釋為何可以這般肯定。

他的相格並不顯眼,沒有甚麽可予人深刻印像的特徵,除了過人的高度外,一切都平凡不過。但燕飛總感到他異於常人,尤其當他以陰冷、審慎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時。

秋風陣陣吹來,刮得對方一襲灰色長袍不住拂揚,露出裡面的黑色勁裝。

燕飛朝對方直走過去,到離此人三丈許處方停步。遠看時,此人年紀該在五十過外,這並不是因為歲月在他臉容留下可察覺的痕跡,而是因為他有一雙似活厭了的人才有的眼神。

燕飛目光落在他背掛的長劍上,從容道:“攔路者何人?”

  “砰!”

整條石板路彷如顫動了一下,粗暴和充滿兇殘意味的“呵呵”笑聲從後方傳來,接著有人在燕飛身後五丈許處道:“老屈你聽到嗎?你對他來說只是個攔路者,這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出來也只是丟人現眼。”

燕飛不用回頭去看,亦知對方是以長棍、重鐵杖一類的東西觸地,且對方的氣功是專走剛猛的路子,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方能發出如此的威勢,收先聲奪人之效。

他昨夜的感覺沒有錯,不論是前方和身後的高手,均是接近孫恩那級數的高手,對他是志在必得,絕不容他活離此鎮。

  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為和非置他於死地才肯罷休?就在此刻,他心中浮現出李淑莊的花容。

燕飛淡淡道:“來者何人?為何連無辜的狗兒也不肯放過?”

後方那人大訝道:“老屈你聽到嗎?這是怎麽樣的後浪!連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了,卻還要管幾頭畜牲的閒事?”

  嬌笑聲起。青脆嬌甜的女聲從右方房舍的瓦脊處傳來道:“哈公,你何時才可以改改狂妄自大的性格?誰有殺死竺法慶的本領,誰便有資格去管閒事,這麽淺白的道理也不明白,枉你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

燕飛心中微懍,此女的出現事先沒有引起他絲毫感應,只是這點已令他不敢託大。別頭看去,更不由心中起了個疙瘩。

乍聽聲音,燕飛還以為對方是個妙齡女子,她或許曾經有漂亮迷人的歲月。但那至少是數十年以前的事,現在的她只是個白髮蒼蒼的來太婆,使人感到歲月的無情。

後方被老婦稱為哈公的人邪笑道:“小衛,你才是死性不改,是否見對方生得俊俏,起了淫心,竟幫著外人來說話?”

  燕飛嘆道:“你們走吧!”

哈公發出怪笑聲,故作驚奇道:“你們聽到了嗎?她竟叫我們滾蛋!這是個甚麽世界?她竟敢叫我們滾?”

  燕飛心中暗嘆另一口氣。他真的不想與他們動手,因為他已曉得對方是甚麽人。換過在掌握仙門訣前的他,此戰必敗無疑,因為他清楚眼前三敵的實力,現在他也不是穩操勝券,但卻知不動手則已,動手必不可留情,否則死的肯定是自己。

老屈首次開腔,道:“我們今次連手對付燕小哥,亦是逼不得已,希望能給你一個痛快,事後我會把小哥好好安葬,這並不關乎個人仇怨,小哥只能怨自己短命。”

他說話的語調像他的人般平板無奇,且帶種似發自內心的謙和,但燕飛總感到這個毫無特徵、給人留不下任何印像的人,是三人中最危險的人,忽略了他,會有災難。

叫“小衛”的老婦嬌嗲的道:“小燕飛啊!你為何明知會惹來嘲弄,還要說出下和般愚蠢的話呢?近十多年來我們都罕有出手,三個人一起出動更是破題兒第一遭,可見小燕飛你是如何惹人關注。”

哈公冷然道:“小衛你除了廢話外還懂說甚麽?他根本不曉得我們是甚麽人,死了也只能做個糊塗鬼。”

燕飛淡淡道:“我當然清楚你們是何方神聖,才會好言請你們離開。”

三人同時沉默下來,三雙眼睛凝注他身上。

燕飛油然續道:“但有一事我真的不明白,你們該從李淑莊處曉得我是往赴孫恩之約,為何卻要代孫恩出頭,於此攔截,何不坐看我和孫恩之戰勝負如何?再看是否有便宜可撿,這方是上策。對嗎?”

三人臉容不見任何異樣,可是燕飛已感應到他們被揭破與李淑莊的關係,心中因而激起的波蕩,那是沒法瞞過他超凡的直覺。

  老屈點頭道: “說下去!”

燕飛皺眉道:“沒有甚麽好說哩!該輪到你們來解釋。或許因你們與竺法慶是同路人,所以向我尋仇甚麽也好!我沒有時間和你們糾纏不清,一是你們立即離開,否則請恕我得罪了。”

哈公陰森地笑道:“這小子似乎真的曉得我們是甚麽人哩!”

老屈仍是那副神態,平靜地道:“你真的曉得我們是誰?”

燕飛微笑道:“一動手,你們是誰已沒有任何關係,一是我燕飛小命難保,一是你們飲恨伏尸,再沒有第三個可能性,我想留手也有所不能。試想這是何苦來哉?我與貴門一向河水不犯井水,更沒有興趣干涉貴門任何事。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三位好言相勸,動手後再沒有說話的機會。”

叫“小衛”的老婦“嬌笑”起來,道:“你們兩個死不掉的老傢伙聽到嗎?他真的曉得我們是誰,且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內。”

老屈露出第一絲笑意,語氣平板沉悶地道:“假設小燕飛你真能幹掉我們三個老骨頭,保證敝門沒有人敢來向你尋仇。”

燕飛從容笑道:“墨夷明之徒向雨田又如何呢?”

他目光所及的老屈和小衛終現出驚訝的神色。

  強大的氣勁從身後襲至。

燕飛雖然背後沒長眼睛,卻有如目睹般全掌握了後方哈公的動靜,這個表面剛烈暴躁的魔門高手,並沒有發動攻擊,只是以手上重武器送出一道勁氣,測探他的深淺。

  墨夷明是否他的父親呢?假如是確實的話,他該長得全不像墨夷明,否則這三個人怎會“認”不得他呢?如此說,墨夷明大有可能不是他父親,他的生父該另有其人。

  勁氣侵體。

燕飛微笑道:“哈公你的勁氣是走外家硬功的路子,雖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但比起內家真氣,始終有一段距離吧!”

“小衛”終於變色,不但因燕飛說的話,更因燕飛晃也不晃半下,硬捱了哈公的隔空一擊,且仍然從容自若,像沒發生過任何事。她心忖儘管換了自己下場,也不能學燕飛般,於筋脈內化解哈公的勁氣,而是以護體真氣擋格,絕不容對方殺傷力強的勁氣有一絲侵入體內去。因為她曉得哈公的厲害。

老屈仍是那麽近乎無動於衷的冷漠,點頭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但也更堅定我們殺你之心。孫恩辦不到的,便讓我們來代勞,燕飛你實足以自豪了。在過去的二十多年,我們聖門各派系,從未試過聯合起來對付一個人。本人屈星甫,另兩位是衛娥和哈遠公,這都是我們真實的名字,如過你夠本領的話,赴黃泉路上時,起碼曉得陪你一到走的是誰。”

衛娥和哈遠公兩人默默聽著,並沒有抗議屈星甫報上他們的名字,戰場的氣氛卻忽然緊張起來。事實上沒有任何人有挑釁的動作或說話,只因魔門三大高手殺機大盛,令燕飛生出感應。燕飛搖頭苦笑道:“我真的不明白,為何你們拼著犧牲性命,也非置我於死不可?請輩故意透露高姓大名,是要讓我知道不應該知道之事,徒令我們之間沒有轉圜的餘地,須分出生死方可罷休。但讓我告訴你們吧,你們根本不知面對的是甚麽!亦沒法掌握我的深淺,一旦動手,誰都停不下來。你當我狂妄自大也好,好言相勸也好,走吧!我燕飛根本沒有興趣理會你們的事。”

哈遠公冷哼道:“小燕飛你只能怨自己命苦,我們已決定毀掉你,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這個決定。”

衛娥柔聲道:“今仗將會以一方敗亡作結,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們三人亦沒法改變。橫豎孫恩有的是等待的耐性,我想問,你怎會曉得李淑莊與我們有關係?更清楚墨夷明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燕飛淡淡道:“是誰告訴我並不重要。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你們有把握憑你們三人之力,殺死孫恩嗎?”

屈星甫訝道:“你不想與我們動手,肯定非是出於恐懼和怯戰,而且你剛入村之時,心中充滿殺機,顯是因幾頭畜牲的死亡,激起憤慨之心。為何忽然又不想動干戈呢?”

燕飛心中暗懍,曉得三人中確以此人最高明。沉聲道:“坦白說,直至此刻,可能因我尚未曉得與魔門有關的大惡行,所以對你們還有點同情之心。”

稍頓續道:“現在是最後一個機會,一動上手,誰都沒法停止。”

衛娥忽然道:“燕飛,你和墨夷明是否有甚麽淵源?”

  燕飛心中遽震,直沉下去。心忖難道衛娥終從自己身上認出一墨夷明的影子?為何她要到此刻才“認出”來呢?

他心中震動,包圍他的三大魔們高手同時生出感應,最先發動的竟是一直深藏不露的屈星甫。

下一刻他已來到燕飛左前偏側的位置,右手伸往身後,左手揚起,成鳥啄狀,朝他左耳啄來。

衛娥則從天而降,人未動,勁氣狂,充塞於燕飛立處方圓數丈之地,形成一個會凹陷下去的勁氣場,如此魔功,燕飛尚是首次遇上。

最後是後方哈遠公的重兵器,挾著驚人的剛猛氣勁,直搗燕飛背心而至。

  燕飛嘆一口氣,手往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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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0:37:03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妙言要道

桓玄坐在主堂內,看著譙嫩玉領著一個作文士打扮的男子進入堂內。

此人三十歲許的年紀,身材修長,舉止從容,眼神銳利,像不斷審視著別人的模樣。

桓玄對他的第一個印像是此人乃無情之輩,一切全講利害關係,做甚麽都不會受良心譴責而感愧疚,一切全憑冷酷的智計和暴力,以達到其目的。

  男子隨譙嫩玉向他下拜施禮。

  桓玄道:“坐!”

男子道:“鄙人譙奉先,願為南郡公效死命,永遠追隨南郡公。”說畢這才和譙嫩玉一起站起來,坐往一旁。

桓玄心忖,這人或許是個人材,如果能好好利用他,說不定可填補乾歸遺下的空缺。

譙嫩玉嬌嗲地道:“三叔剛抵江陵,嫩玉便帶他來見南郡公哩!”

桓玄沉聲道:“奉先對今次邊荒之行,有多少成把握?”

譙奉先淡淡道:“南郡公勿要見怪,奉先根本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更認為不宜有此行動。”

  譙嫩玉愕然道:“三叔!”

譙奉先打手勢阻止她說下去,向桓玄道:“乾歸的遇害,令我們心中很難過,不過死者已矣,最重要的是放眼將來。現在我們巴蜀譙家的命運,已放在南郡公手上,存亡與共,一切須以大局為重,個人恩怨只屬微不足道的小事。”

稍頓微笑道:“嫩玉能伺候南郡公,是我們譙家的榮幸,大哥更感寬慰。”

他的話每句都打進桓玄心坎裡去。事實上桓玄一直不願意讓譙嫩玉到邊荒去冒險,最後幾句話,更使他如釋重負,放下心頭大石。因為譙奉先這般說,等於譙縱樂於接受他和譙嫩玉的新關係。

譙嫩玉一臉不依的神色,卻不敢駁嘴說話,由此便可見譙奉先在譙家和她心中的份量地位。

桓玄表面不露心中的情緒,平靜地道:“不知先生對眼前的形勢有何看法呢?”

他改稱譙奉先為先生,正顯示他對譙奉先的尊重。

譙奉先凝視了桓玄好半晌,忽然問道:“請容鄙人斗膽先問南郡公一個問題。”

桓玄開始感到這個人不但有見地、有膽色,且非常有趣。點頭微笑道:“問吧!我也想知道先生想問甚麽!”

譙奉先欣然問道:“鄙人只想問南郡公是否相信氣運這回事?”

桓玄愕然道:“氣運這種東西太玄了,我只可說我是半信半疑,既不敢完全否定,也不敢肯定。為何要問這樣一個問題呢?”

譙奉先容色自若地道:“因為照鄙人看,邊荒集仍是氣數未盡,所以兩次失陷在慕容垂手上,最後都能失而復得。這打造了荒人的強大自信,所有條件合起來,便會形成了一種半人為的氣數。當每一個荒人都深信邊荒集氣數未盡時,他們將會成為一支可怕的勁旅。最糟糕是他們絕不缺少英雄,像燕飛,便穩坐天下第一劍手的寶座。”

桓玄點頭道:“我不得不說先生的這番話,令我有種拔新領異的感覺。比如說,先生是否想指出,我根本不該去碰邊荒集?”

譙奉先道:“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我們可以去碰邊荒集,就是當燕飛被人送上了黃泉路之時。”

桓玄皺眉道:“燕飛有那麽重要嗎?”

譙奉先道:“燕飛之於邊荒集,便像謝玄之於北府兵,當然是不同的方式,亦可說是適得其所。”

桓玄道:“燕飛曾慘敗於孫恩手上,全賴後來斬殺竺法慶才能回复聲威。竺法慶或許只是浪得虛名之輩,先生是否過度高估燕飛呢?”

譙奉先淡淡道:“鄙人的責任,是提供各種意見讓南郡公選擇決定,所以不得不直言無忌,南郡公可先恕我冒犯之罪嗎?”

桓玄精神一振,大感興趣地笑道:“由此刻開始,先生想到甚麽便說甚麽,不用有任何保留。”

接著向嘟著嘴兒滿臉嬌嗔的譙嫩玉笑道:“嫩玉可以作我這番說話的人證。”

譙奉先欣然道:“那便恕我直言。南郡公的目標,該非要當天下第二高手,而是要完成桓溫大將軍未竟之志,登上皇帝的寶座,擁有南方的所有資源,再揮兵北伐,驅逐胡虜,完成不朽的功業。對嗎?”

桓玄雙目閃閃生輝,道:“可是劉裕之所以仍能呼風喚雨,正因有邊荒集作其後盾,不碰邊荒集,如何收拾這個可惡的傢伙呢?”

譙奉先微笑道:“要破劉裕,先要破邊荒集,卻必須殺了燕飛。燕飛一去,邊荒集將不攻而潰,這就是最佳的策略,再沒有第二個更好的辦法。”

桓玄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後沉吟道:“不破邊荒集,如何可以殺燕飛呢?”

譙奉先胸有成竹地道:“要破邊荒集,必須採取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更要冒上很大的風險,若有甚麽閃失,將會影響南郡公進攻健康的計劃,實智者所不為。但要殺燕飛,用的是江湖手段,不論成敗,都不會影響南郡公的鴻圖霸業,請南郡公明察。”

桓玄嘆道:“不破邊荒集,如何可以殲滅大江幫的餘孽?這正是聶天還肯和我合作的主要條件。”

譙奉先微笑道:“在南郡公心中,聶天還只是一隻有用的棋子,這只棋子下一步該怎麽走,該由南郡公來決定,而不是由聶天還獨斷專行。”

桓玄用神思索了半晌,點頭道:“誰人為我殺燕飛呢?”

譙奉先道:“此事由奉先負責如何呢?”

  桓玄凝望著他,沒有說話。

譙奉先侃侃而言道:“現今天下形勢清楚分明。北方的形勢正係於拓跋珪和慕容垂的鬥爭,邊荒集則因紀千千被虜而捲入這場鬥爭裡,成為慕容垂的眼中釘,動輒惹來毀集人亡的大禍。如果我沒有猜錯,慕容垂會趁寒冬冰雪封路的時刻,截斷邊荒集穎水北面的水路交通,到時只要我們一扯荒人的後腿,可令荒人陷入絕境。”

桓玄道:“先生的意思是否指攻陷壽陽,截斷邊荒集到南方的水運?”

譙奉先道:“這是我們可以辦到的事,也可以安聶天還的心。由於邊荒集的特殊地理環境,不論誰要攻打邊荒集,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對付它的最佳方法,就是截斷它的命脈。而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可以對邊荒集用兵,就是當荒人失去了信心和鬥志,而最直接觸發這情況的,便是殺死燕飛,把他的首級高懸在邊荒集的鐘樓頂上。”

桓玄大笑道:“聽先生一席話,我桓玄的鴻圖霸業事成半矣。先生舟車勞頓,須好好休息,今晚我會設宴款待先生。屆時我們再暢談如何?”

  譙奉先欣然告退。

江文清進入大堂,慕容戰正對桌發呆,若有所思。桌面放著長條形的布包裹。

她在他對面坐下,道:“你是否在擔心高彥呢?但擔心也是於事無補,我們且須考慮最壞的情況出現時,該如何應變。這場與慕容垂的決戰,已全面展開。”

慕容戰訝道:“你定是追在我身後來的,因為現在我的位子尚未坐熱,有甚麽指教呢?”

江文清微笑道:“先說你的問題,你有甚麽心事?”

慕容戰有點意興索然地道:“我給人出賣了!”

江文清一呆道:“誰敢出賣戰帥?”

慕容戰苦澀地笑了笑,把布包裹推往江文清,道:“大小姐請拆看。”

江文清依言解開黑布,失聲道:“這不是古叔被向雨田' 徵用'了的鐵筆嗎?”

慕容戰嘆道:“我今次真是栽到家。黑布原本包著的是向雨田的長劍,我剛才回來,卻發覺被人掉了包,當然是那傢伙幹的。縱然是敵人,我也要說一個'服'字。”

  江文清也感頭皮發麻。

在正常的情況下,儘管以向雨田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偷進這裡來把劍掉包,成功的機會仍是微乎其微,可是在昨夜混亂的情況下,向雨田卻輕而易舉地辦到了。可見他自發與荒人的賭約,實有一石數鳥之效。

  這人太聰明了。

江文清一時尚未會意過來,問道:“這與你是否被出賣有甚麽關係呢?”

慕容戰道:“在昨夜的情況下,向雨田要偷天換日,對他該沒有甚麽困難,難在他如何曉得佩劍放在這張桌子上。”

江文清皺眉道:“你是指有內奸?”

慕容戰搖頭道:“當然不是內奸。現在最值得我們荒人自豪的,是不會有叛徒。”

江文清一震道:“是朔千黛洩漏的!”

慕容戰道:“你猜到哩!唉!我真想不到她會出賣我。”

江文清凝神打量他好一會,道:“你是否對她很有好感呢?”

慕容戰道:“何不直接點問我是否愛上了她?答案便是' 或許是吧'!剛才我一直在找藉口,例如她認為這件事對我不會有甚麽大影響,所以賣個順水人情給向雨田等等。不過我心裡真的不舒服。”

江文清垂首道:“你有甚麽打算?”

慕容戰訝然看了江文清一眼,道:“我還未請教大小姐來找我有甚麽話要說,為何我會覺得大小姐像是有點難以啟齒似的?大家自己人,應該甚麽都可以商量。”

江文清道:“先答我的問題,行嗎?”

慕容戰苦笑道:“若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有甚麽打算,只能等待高彥的消息,肯定會令你失望。但我真的想不到辦法,向雨田太厲害了,我們能保著邊荒集和南方的交通已不容易,只有待燕飛回來,由他負責收拾向雨田,我們方有反擊燕軍的機會。”

  江文清欲語無言。

慕容戰看了她好半晌,忽然道:“我明白哩!大小姐是否要親自到南方去助劉爺,但又覺得非是離開的適當時機,所以感到無法啟齒呢?”

江文清嬌軀微顫,苦笑道:“給你看穿了。”

慕容戰微笑道:“大小姐打算何時動身?”

江文清朝他瞧去,苦惱地道:“可是……”

慕容戰插口道:“我明白,事實上,邊荒集內每一個人都明白,現在該是大小姐到南方去與劉爺並肩作戰的時候,直至桓玄和聶天還伏尸授首。邊荒集由我們和燕飛來看守,大小姐放心去吧!正如老卓說的,我們邊荒集仍是氣數未盡,而劉爺的確需要你。”

江文清霞燒玉頰,輕垂下螓首,輕輕道:“謝謝!”

慕容戰被她的嬌態分神,一時說不出話來。此時下人來報,拓跋儀求見。

慕容戰不由心中大訝,拓跋儀一向私下和他沒有甚麽交情,當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次又是為甚麽來見他呢?

雙方一出手,燕飛便曉得自己的預測沒有錯,今仗只能以一方敗亡作結,根本沒有中途休戰的可能。

對方確無一不是宗師級的高手,且各有絕藝,配合起來更是威力倍增。

純以招式、功力而論,他可能捱不過十招便要變成失去軀殼的遊魂野鬼。唯一可保命的便是仙門劍訣,且必須使出全力殺傷對方,在真元耗盡前,置這三個可怕的高手於死地。

  形勢令他沒有任何留手的餘地。

燕飛倏地後退,但此退並非尋常的退避,而是其中暗含精微奧妙的道理,非常考究他的功夫。

首先是要避開屈星甫從左側攻來的啄擊。此擊看似平常,事實上卻是在此刻最要命的招數,令他擋又不是,不擋更不是。

若只是兩人對仗,他只要蝶戀花出鞘往前一挑,便可以破解,可是另兩個魔門高手正分從上空和後方攻來,當他硬接屈星甫的攻擊之時,將是他隕命的一刻,絕不會有另一個可能性。

隨衛娥而來的氣勁場更是古怪至極點,把他完全籠罩包圍,身處的空間像凹陷了下去的模樣,不但削弱他感官的靈敏,更令他生出無法著力的難受感覺,有點像深海裡的魚兒遇上暗湧漩渦,身不由主掙扎無力的情況。

  還差三寸便抓到蝶戀花的劍柄。

燕飛整個人往後方傾斜,哈遠公從後方襲至的氣勁,正隨他武器的接近迅速加強,縱然燕飛有護體真氣,他背脊能承受的壓力,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鏘!”

就在此生死懸於一發的關鍵時刻,蝶戀花發出清響鳴叫,震盪耳鼓。

燕飛整個人像從一個幻夢被召喚回來般,心靈晶瑩剔透,無有遺漏,更掌握到敵方三人正從震駭中回復過來,精神出現了不應有的漏隙。

當他拔劍出鞘的一刻,他已後移三步,避過了屈星甫的啄擊,後者立即變招,改為左手後收,右手一拳照頭照臉地轟來,配合奇奧的步法,如若俯身之蛆。如果燕飛沒有手段,此可怕的魔門高手,將會如影隨形,直至他落敗身亡。

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燕飛當然不懼,可是在其他兩人全力配合下,來自屈星甫的威脅,會成為他致敗的主因,皆因燕飛根本沒法分心分身去應付別人。

衛娥的奇異氣場出現變化,雖仍是籠天罩地,令燕飛有無處可逃的頹喪感覺,但重心已轉移到由她袖內射出的一條不知有多長的布帶處,布帶化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圈,從四丈高處隨她的下撲,往他的脖子套下來,只要有一圈套著他,保證燕飛立要一命嗚呼。

電光在劍尖乍閃,發出悶雷般的勁響。

首當其衝的是屈星甫,不論他魔功如何深厚,碰上的卻是能奪天地之造化、先天真氣裡最終極的訣法,登時拳勁竄散,悶哼一聲,硬被震得踉蹌跌退。

燕飛同時解除了衛娥的暫時威脅,他這招仙門訣雖未能破碎虛空,其力已足以把她的氣勁場摧毀破壞。

她的飄帶變得圈不成圈,反向上揚起。衛娥嬌叱一聲,往橫移走。

燕飛心呼成功失敗,還看此刻,哪敢有絲毫猶豫,借身子往後斜傾姿勢,拔身斜衝而起,恰好避過哈遠公從後方攻來雷霆萬鈞的一擊,燕飛後背一片火辣,護體真氣差點被哈遠公震散,但他已從幾近必死無疑的包圍圈脫身出來,有如龍回大海。

躍上空中兩丈許處,燕飛一個翻騰,往哈遠公處落下去,此時才看到哈遠公擊向他的是一支重逾百斤的長鐵杖,黑黝黝的充滿殺傷和死亡的味兒。

而哈遠公本人竟是個粗壯的矮子。

哈遠公作夢也可能未想過,燕飛可以全然無損的在他們三人夾擊下脫身出去,還向他施以凌厲的反擊。哈遠公魂飛魄散下,不往後撤反加速沖前,舉杖上擊,但已遲了一步。

屈星甫見勢不妙,於退到兩丈外時剎住退勢,箭似般標過來。

衛娥正落往對面的房舍,足尖點往瓦簷處,彈了回來,撲擊燕飛。

燕飛像雄鷹撲兔般落往哈遠公頭頂,蝶戀花在電光火石的快速裡,連續三劍狠劈向哈遠公。

第一劍用的是太陰真勁,把杖內的外家真勁化掉,也吸緊了鐵杖,令他沒法開溜;第二劍用的是太陽真勁,硬把鐵杖盪開;第三劍直取哈遠公胸口要害,用的是仙門訣。

哈遠公不愧是魔門高手,臨危不亂,任由鐵杖脫手而去,兩手回收胸前,化為雙掌推向燕飛從上直搠而來的一劍。

哈遠公的應變完全正確,在一般的情況下足以保命有餘,可惜他遇上的卻是仙門訣。

“啪喇”一聲,電光閃耀,哈遠公如遭雷殛,整個人往屈星甫拋去。

燕飛足尖觸地,衛娥已飛臨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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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殊死之戰

拓拔儀坐入江文清剛才的位置,目光投往桌面程蒼古的成名兵器,訝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慕容戰解釋後,道:“拓拔當家找我有甚麽事呢?”

拓拔儀回頭瞥一眼江文清消失的方向,道:“先多嘴問一句,為何我感到大小姐像比平時漂亮呢?”

慕容戰苦笑道:“或許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很快便可以和劉爺並肩作戰,洗雪大江幫的恥辱,心情當然不同,所以她看來特別容光煥發,致艷光四射。 ”

拓拔儀愕然道:“你竟肯放她走?”

慕容戰攤手道:“換了你是我,你會怎樣做呢?”

拓拔儀搖頭苦笑道:“對!這叫成人之美,何況她更是我們大家都愛護的大小姐。好哩!言歸正傳,我剛收到燕飛從健康送來的飛鴿傳書,傳來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怎可能知道的驚人消息,就是赫連勃勃在慕容垂的煽動下,會於短期內攻打盛樂。”

慕容戰先是愕然,繼而思索,最後恍然道:“對!現在南北消息中斷,連我們荒人對北方的情況亦是知之不詳,燕飛怎可能曉得刻下在北方發生的事?且是慕容垂的軍事機密。”

拓拔儀雙目奇光閃閃地道:“他不但語氣肯定,且指明有波哈瑪斯為慕容垂和赫連勃勃從中穿針引線,促成他們的合作。這已非一般的道聽途說,便像燕飛他親眼目睹般。”

  慕容戰道: “是否有詐呢?”

拓拔儀道:“若是假的,反解開了所有疑惑,但此信千真萬確,確屬燕飛親筆,其中還有幾個字寫錯了,便像他少年時學族文時犯的錯誤,絕沒有可能是假冒的。”

慕容戰苦笑道:“只有由他親口說出答案了,我們根本無從揣測。”

  又道: “你打算怎麽辦?”

拓拔儀道:“燕飛傳來的消息,我當然認真處理。”

慕容戰皺眉道:“現在天寒地凍,冰雪封路,鴿兒能從健康飛抵邊荒集來,已非常了不起,現在只有靠人力,把消息傳往平城。”

拓拔儀道:“我會派出八個身手高強,輕身功夫特別了得的戰士,分八路向平城傳信,只要有一路成功,便完成使命。他們會繞過敵人的勢力範圍,雖然要多費點時間,但總好過遇上秘人。”

慕容戰沉吟片刻,道:“我開始相信王鎮惡的推斷,到邊荒來的秘人,只有一個向雨田。”

拓拔儀點頭道:“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秘人今次答應慕容垂出手助陣,該是有條件的,例如只要慕容垂攻陷平城,秘人將會集中全力對付我族,到邊荒來的便只有向雨田一個人。唉!只是他一個人,已足教我們頭痛。”

慕容戰道:“你那八個信使上路了嗎?”

拓拔儀道:“他們正在整理行裝,我回去後,他們立即動身,到泗水這段路他們會藉快馬的腳力,到泗水後才棄馬渡河。”

慕容戰嘆道:“燕飛在信內有沒有提及他何時回來呢?”

拓拔儀道:“他說會在十五天內趕回來。”

慕容戰頹然道:“希望他回來時,仍可見到活生生的高彥,否則縱使他把向雨田碎屍萬段,我們仍要錯失南北夾擊慕容垂的時機,且會輸得很慘。”

慕容戰苦笑道:“慕容垂發威哩!”

  兩人你眼望我眼,均心有同感。

慕容垂確是了不起的軍事大家,著著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首先是利用天氣,只需有限的人馬,便切斷了荒人和拓跋珪的聯繫,再以秘族孤立拓跋珪,令他應接不暇;同時又煽動赫連勃勃,攻打仍在重建中的盛樂。到明年春暖花開時,拓跋珪將再無餘力應付他的討伐,而荒人能自保已相當不錯,遑論組成勁旅北上助戰。

形勢惡劣至極點,偏是他們毫無辦法。

  邊荒集難道氣勢已盡?

高彥和小白雁在樹木邊緣相偎地蹲著,掃視北面的丘陵平野,在眼前白茫茫的天地裡,不見人踪獸跡。

尹清雅噴著白氣嬌聲道:“真好玩!”

高彥今次倒沒有意亂情迷,雙目精光閃閃,全神打量前路,道:“對付探子最有效的手段是受過訓練的獵鷹和惡犬。幸好現在天氣苦寒,敵人該不會隨便出動鷹和犬,主要仍是靠人放哨,只要在北穎口方圓數十里之地,於高處廣設哨站,便可以有效的阻止我們接近。”

尹清雅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問道:“今次我們去探聽敵情,可以起甚麽作用呢?”

高彥解釋道:“我們的任務,是要掌握敵人的軍力、設置和戰略佈局。值此冰雪遍地之時,敵人要在短時間內,建成有強大防禦力量的壘寨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要親臨其地,對敵人的情勢進行精確的評估,回集後向我的荒人兄弟作出詳盡的報告,再決定反攻的策略,這就叫知己知彼。所以今次的探察行程,實關乎到我們荒人與慕容垂之爭的成敗,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是不容有失。”

尹清雅點頭道:“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何人多反會誤事。唉!我們根本不曉得敵人的崗哨設在哪裡,如何可以瞞過敵人的眼睛呢?我們該否待入黑後再行動? ”

高彥傲然道:“我高彥豈是浪得虛名之輩?告訴你吧,入黑後反更危險,燕人肯定會放出獵鷹,發覺有可疑後,會從遍布各戰略據點的營地,派出精騎攜惡犬追截,我們肯定劫數難逃。倒是白天較安全,只要我們能憑地勢先一步推斷敵人崗哨的位置,便可以如入無人之境。這個包在我身上,我走遍整個邊荒之時,燕人還躲在娘的懷裡吃奶。”

尹清雅嗔道:“你只懂誇大。照你說的,愈接近北穎口便愈容易被人發覺,加上神出鬼沒的秘人,我們是沒有可能接近敵人營地的。”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笑道:“別人做不到的,怎難得倒我高彥?嘿!我高彥之所以能成為邊荒集最出色的風媒,全憑老子比別人靈活的腦袋,懂得未雨籌繆。像北穎口這類特別具戰略性的地域,老子設有隱秘的觀測台,只要能潛到那裡去,便可以如欣賞風景般,把敵人的情況看個一清二楚,還可以一邊和雅兒親熱。哈!真爽!”

尹清雅皺眉道:“誰和你親熱?快放開你的臭手!”

高彥回復一貫本色,再沒有風媒的沉著和冷靜,嬉皮笑臉道:“摟摟肩頭有甚麽問題?你不舒服嗎?”

尹清雅聳肩道:“摟一摟並沒有問題,何況早給你摟得習慣了。問題在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而我又不敢揍你,出了事時,不但我們完蛋大吉,你的荒人兄弟也要完蛋大吉。嘻!你認為我說得對嗎?”

高彥頹然收手,狠狠道:“打死我也不相信有這麽可惡的練功心法。”

尹清雅站起來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休息夠了嗎?我們必須於入黑前到達泗水南岸,這可是你說的。”

高彥驀地起身,一手拂掉沾在身上的雪花,一手正要摟住小白雁,尹清雅早滑了出去,嬌笑道:“你當我不清楚你佔人家便宜的招數嗎?快來吧!那個姓向的傢伙說不定正四處搜索我們呢?”

高彥恨得牙癢癢的追在她身後去了。

  “蓬!”

哈遠公的屍身掉在地上,幾塊石板立告粉碎。早在落地前,這魔門高手已斷了氣。

屈星甫避過擲來的屍身,鬼魅般迅速地從左方掠向燕飛,但這麽給阻了阻,始終慢了一線。

正是這一線之差,決定了衛娥的命運。

  燕飛曉得已收先聲奪人之效。

一個照面下,他不但逼退屈星甫和衛娥,還斬殺哈遠公。事實上他勝得極險,只要有任何錯失,又或時間上拿捏失準,現在伏尸街頭的當會是他。

現在,他的危機尚未過去,只是眼前兩大魔門高手連手之威,實有毀掉他“肉身”的力量。

兩人的魔功已臻化境,幸好蝶戀花及時鳴叫,令他們的心靈出現了不該有的間隙,加上仙門訣的出奇不意,始能創下如此戰功。

今次敵人捲土重來,再不會犯剛才的錯誤,燕飛的唯一保命之法,就是殺死衛娥,而眼前更是唯一的機會。

飄帶分別從衛娥兩袖內射出,從空中卷往他的脖子,另一拂往他的胸口。

  燕飛往長街另一端退去。

衛娥的飄帶像長了眼睛般,隨他斜斜降落地面的勢子,一攻他面門,另一直取下陰,毒辣刁鑽。她的白髮往上揚起,顯示她的內功已達貫氣毛髮境界,臉容卻如不波止水,不透露心中情緒。

  屈星甫仍落後她兩步之遙。

蝶戀花畫出大小不同的十多個圓圈,布下一重又一重的太陰真氣。

衛娥的飄帶先撞上第一圈太陰氣,立即受阻,現出波紋的形狀,詭異而好看。

燕飛知是時候,化進陽火為退陰符,登時劍嘯聲大作,太陽真勁從蝶戀花鋒尖噴射而出,串連起十多重凝而不散的太陰氣。

“啪啦”一聲震攝長街的激響,電光暴閃,衛娥身前閃現似能撕裂虛空的呈樹根狀的閃電,勝負立分。

衛娥的飄帶碎裂,厲叫聲中,往後拋飛。

燕飛也被她真氣的反震力撞得踉蹌後退,尚未回氣時,屈星甫已從衛娥的下方趕上來,幻出漫天掌影,向他狂攻猛打,奇招異法,層出不窮,一時間殺得燕飛全無反擊之力,只能見招拆招,節節後退。

燕飛一時再無力施展仙門訣,只好忽然太陽真勁,再使太陰真氣,令屈星甫無從捉摸,逐漸扳回劣勢。

  “蓬!”

勁氣交擊,燕飛先以太陰真氣吸著屈星甫掃往頸側的手刀,再以太陽真氣把他逼開,震得對方旋身退避。

歷經艱辛後,他終於爭取得喘一口氣的致勝機會。

燕飛曉得對方積數十年魔功,氣脈悠長,回氣後勢將展開另一波排山倒海的攻勢,哪敢大意。燕飛身往前傾少許,足尖撐地,登時如砲彈般往對方射去,蝶戀花分中下劈。

  屈星甫尚未旋身,蝶戀花至。

“啪”的一聲,當屈星甫倉卒應戰,以雙掌封格下劈的蝶戀花,電光在劍掌間爆炸。

  屈星甫慘哼一聲,挫退三步。

燕飛的蝶戀花在空中揮動,又往他左肩掃去。

屈星甫怒叱一聲,以手刀對真劍,硬劈蝶戀花。

  電火爆閃。

屈星甫被蝶戀花劈得橫跌開去,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樣貌淒厲,再無復先前深藏不露的高手風範。

此時比之當日對上史仇尼歸,燕飛的仙門訣已不可同日而語,不但能操控自如,且能選擇攻入對方經脈的角度,開始具備“招式”的規模,威力當然倍增。

何況屈星甫正處於舊力剛竭,新力不繼的要命時刻,哪還不立即著了道兒。

燕飛如影隨形,搶往他後背的死角位,劍隨意動,橫掃他左腰側。

屈星甫狂喊一聲,不理正斬往腰部的厲器,一拳往燕飛的面門擊去,使的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燕飛說退便退,拖劍後撤,在氣機牽引下,屈星甫疾撲而來。

蝶戀花又在空中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不同處是沒有用上太陰真勁,純碎是虛招。

有衛娥作前車之鑑,正杯弓蛇影的屈星甫哪想得到燕飛會在此時刻使詐,慌忙橫移開去。

燕飛已蓄滿真力,大喝一聲,蝶戀花直搠而去。

  “啪!”

閃電由劍尖逸出,以連燕飛也看不清楚的驚人速度,趕上屈星甫,命中他胸口。

屈星甫像個完全不受自己力量控制的布偶般被拋上半空,全身骨折聲響,再重重墜跌在石板路上,著地後,屍身不自然的扭曲著。

  “嘩!”

燕飛張口噴出漫空鮮血,身體幾近虛脫,往橫退去,坐落一間民房前的台階上,不住喘息。

三大魔門高手伏尸街頭,令寂靜無人的街道更添詭異陰森的氣氛。

燕飛喘息著把蝶戀花還到劍鞘內去,心中百感交集。他實無意殺死三人,只恨在剛才生死一發的險境裡,他再沒有別的選擇。

  魔門的人以後會怎樣對待他呢?會否從此不敢惹他?又或會傾巢而來,找他算帳?看來後一個猜測的可能性較大。

今次魔門派出此三人來殺他,顯示魔門正進行他們奪天下的陰謀,否則何用理會他?目下有資格逐鹿南方者,不出桓玄、聶天還、徐道覆、劉牢之和劉裕等數人。劉裕當然與魔門無關,但其他人中,哪個是魔門的人,又或是魔門屬意和支持的人呢?他真的沒法弄清楚。

  燕飛再吐出一小口鮮血。

此三人雖然厲害,但傷他的卻是仙門訣的反震之力。

每次施展仙門訣,他本身多少也受到點傷害,因而也削弱了他施展仙門訣的能力,令他不能無休止的施展下去,否則即使孫恩也要飲恨在他燕飛劍下。

燕飛雖然受了不輕的內傷,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對於心脈斷了仍可重新接上的燕飛來說,還有甚麽可令他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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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亡命鴛鴦

雪花又從天而降,天色暗沉起來。

高彥和尹清雅伏在一座小丘上,遙觀兩里外敵人一組營地。

尹清雅湊到高彥耳旁道:“現在該怎辦好呢?我們可以繞過它們嗎?”

十多個敵營,設於丘陵高地,俯瞰遠近平野,緊扼著通往泗水之路,右方是綿延的山脈,隔斷東西。

  高彥忽然道:“聽到嗎?”

尹清雅湊起耳朵道:“好像是狗吠的聲音。”

高彥欣然道:“正是狗兒的叫吠聲。哈!它們的叫聲真悅耳。”

尹清雅嗔道:“虧你還有心情說反話,今回想不繞遠路都不行。”

高彥微笑道:“兵貴神速,我們幹風媒這行,更要來無影去無終,關鍵處在一個'快'字,否則縱然把消息帶回去,只是賊過興兵,最新的消息變成了舊聞,給錢也沒有人肯聽,遑論賣個好價錢。我們黎明前定要抵達我的北穎口觀察台,看足一天,把對方換哨的時間亦弄個一清二楚,日落後溜回邊荒集去,便大功告成。唉!從未想過作探子可以這麽風流快活,一邊摟著雅兒的小蠻腰,一邊觀看敵方千軍萬馬的調動。”

尹清雅氣道:“可以少點廢話嗎?今回如何闖關呢?”

高彥指著綿延在東面的山脈,道:“我們荒人稱此山為縱橫山脈,穎水便在山脈之東六十多里處,只要我們越過此山,再沿山脈北行,黎明前當可抵達觀察台。”

尹清雅擔心地問道:“山中有秘道嗎?這麽黑,又下著雪,攀山越嶺太危險哩!”

高彥神氣地道:“我的其中一項本領就是走夜路,這方面老燕也比不上我。另一長處就是懂得利用地理形勢,山內當然不可能有秘道,但我卻清楚最容易攀越的路線,保證不會迷路,我前前後後試過十多次攀越此山,可說是十拿十穩。”

尹清雅道:“如果迷了路,我便宰了你這最愛自吹自擂的小子。”

高彥正要答話,忽然露出注意的神色,接著臉色微變,別頭向後方瞧去。

尹清雅隨他目光望去,只見雪花飄飄的深遠處,雪塵揚起,還隱傳來狗吠的聲音。

高彥一震道:“糟糕!我們被敵人的巡軍發現了。”

尹清雅道:“或許只是湊巧經過,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此時已可隱見來者是數十敵騎,狗吠聲已趨清晰。

高彥一邊探手到百寶袍的袋子裡掏東西,一邊道:“若只是路過,不會全速奔馳,更不會放出惡犬領路,肯定犬兒是嗅到我們的氣味。”

然後從其中一個袋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囊,除去布囊後,原來裝的是個開了十多個小洞的瓷瓶子,還有繩子繫著瓶頸。

高彥一手把布囊塞回袋內去,另一手把瓶子掛在頸項處,接著把尹清雅扯得站起來,道:“甚麽風浪我沒有見過,這只是小兒科吧!”

話猶未已,“砰”的一聲,一枝火箭於來騎處沖天而上,爆開血紅的煙火,在茫茫雨雪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尹清雅一呆道:“他們在幹甚麽?”

高彥急道: “他們要通知己方營地的人,派出人馬來協助,走吧!”

牽著尹清雅的柔軟小手,一陣風般滑下丘坡去,朝縱橫山脈全速逃逸。

燕飛坐在太湖北岸最著名的黿頭渚。

黿頭渚是沿岸接山嚮西伸入湖中的半島,層巒迭嶂、山環水復。位於此處,近觀則湖岸巨石臥波、浪濤飛濺、氣勢雄偉;遠望則一碧千傾、水天相接、茫無邊際。看得燕飛也感襟懷擴闊,為其浩渺而讚歎。

孫恩與他訂下生死之約的縹渺峰,位於太湖的南部、湖泊的另一邊,是湖中最大也最美麗的島,洞庭西山的第一高峰。聳峙於島的正中處,其他山峰均臣服拜倒於四方八面,極具雄奇之勝。

據曾陪伴謝安遊覽太湖的宋悲風所言,西山怪石嶙峋、洞穴處處,隨著氣候的變化,晴明晦暗、秋月晚煙、積雪寒梅,美不勝收。

燕飛正體會天氣的變化,入黑後天氣開始變壞,天上烏云密布,一場大雨似是不可避免。

他以隨身匕首砍下樹木,做了一條簡陋的木伐,好趕往洞庭西山,這是最快的方法,且可避過像今早般其他人沒有意義的糾纏,被逼大開殺戒。

而且他還要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好好思索在武技上的難題。魔門三大高手令他負上至今未癒的內傷,但也啟發了他對 “仙門劍訣”的領悟,使他獲益不淺。

驀地一道電光劃破右方黑沉沉的夜空,照亮了遼闊的太湖,接著是震得耳鼓翁翁作響的驚雷,模糊了遠方的雨暴,從另一方以橫掃太湖的威勢,遮天蓋地的朝渺小的他席捲而來。

雨未至,狂風先至,在不住閃耀的電光裡,身後的樹木狂亂地搖擺著,剎那間,大雨沒頭沒腦地打在他身上,天地被大雨融合為一,他再弄不清楚雷電先後主從的關係,耳裡再聽不到大自然其它的聲音,只有雷電和滂沱大雨的交擊鳴震。

夜空像崩塌下來,雨電肆意鞭撻著無助的大地。

他想像眼前只是一個幻像,但那是多麽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燕飛的感覺是如斯般真實,有血有肉的存在著。

燕飛緩緩起立,舉起身旁他用樹藤把五條樹幹紮起來、長不過六尺的簡陋木伐,另一手拿起他一刀一刀削制出來的船槳,忽然縱聲長嘯,以渲洩心中沉鬱之氣。

接著先把木伐拋往湖上去,騰身而起,落往在風急浪湧的水里載浮載沉的伐子上。

燕飛一槳打下去,伐尾水花激濺,將伐子在狂風急雨里送出近十丈;另一槳又打下去,伐子箭似般在閃電和雨暴裡破浪而行。

  他想起向雨田。難道除孫恩和慕容垂外,向雨田也是老天爺給他安排了的勁敵,令他們注定是勢不兩立的死敵。

向雨田是個極端有自製力的人,面對万俟明瑤如此風姿獨特誘人的美女,仍能不動心,是否為了魔門的理想,他願意犧牲其他一切呢?他追求的究竟是甚麽?

即使在秘人中,向雨田也是個神秘的人。

燕飛當時雖是万俟明瑤的情人,但見到向雨田的機會並不多,更少有交談,較深入一次的說話,是向雨田見他在獨喝悶酒,主動走上前打招呼。

還記得那次他與自己談論夢境的世界,與自己分享他對夢的看法和心得。向雨田的行為雖是神秘兮兮,說話卻率真直接,也不隱瞞對燕飛的好感。

要和這樣的一個人對敵,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伐子在他操控下,履風浪如走平地,不住深進太湖。

就在此刻,他收到正熱切期待著來自紀千千的心靈召喚。

高彥解下掛在頸項處的透氣小瓶,隨手拋下深谷去。為了方便翻山越嶺,他們早脫掉飛靴。

“小白雁”尹清雅吃了一驚,道:“你幹嘛丟了它呢?”

高彥探手過去,摟著她的腰,湊到她耳旁道:“雅兒累嗎?”

此時他們深入山中,再聽不到狗兒的吠叫聲或追兵的聲息,感覺上似已脫離險境。

在雪飄如絮、風拂雪揚的積雪深山里,四周黑沉沉一片,不要說認路,連身在甚麽地方也難弄清楚。難得高彥一點也沒有這方面的困難。

尹清雅任他摟著小蠻腰,道:“不累!快答人家。”

高彥道:“因為它已完成任務。瓶內載的是我稱為”迷犬散“的山草藥粉,狗兒嗅到它後鼻子立告失靈。可是有得也有失,假如對方有擅長追踪的高手,可依藥粉的氣味搜索我們。”

尹清雅道:“師傅說,如果對方確是追躡的高手,可由我們留下的氣息,追踪我們。”

高彥笑道:“如果我這麽容易被人跟躡,我早沒命了,哪還能和雅兒卿卿我我地說情話。哈!不要生氣。首先是我們的百寶袍有防止體氣外洩的功能,除非是狗兒的靈鼻,時間的分隔又短暫,否則根本沒有被嗅到的可能;其次現在正下雪,亦會掩蓋了所有氣味。最後是當我們抵達東坡,我們便可以憑飛靴一瀉千里的滑下去,甚麽追踪高手都要給我們摔掉。他奶奶的,你以為我這邊荒集首席風媒的威名是騙回來的嗎?”

  “砰!”

北面遠處的天空爆開一朵碧綠色的煙花,奪人心神。

  高彥看呆了眼。

尹清雅道:“有甚麽好大驚小怪的?敵人肯定是追錯了方向。”

高彥神色凝重地道:“你再看下去。”

  “砰!”

另一朵煙花火箭在西面爆開血紅的火光,今回近得多了,該不到半里遠。

尹清雅愕然道:“這算甚麽呢?”

高彥放開摟著她的手,沉著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邊的敵人已用烽火傳信一類手法,知會北穎口的敵方主力,我們已從這方向入侵他們的警戒範圍。”

尹清雅問道:“剛才那朵綠色的煙花又代表甚麽?”

高彥道:“那代表北穎口的敵人派出高手趕來協助,故以煙花火箭遙詢,著正追搜我們的敵人,回复所處的位置。”

尹清雅狠狠道:“惹火了本姑娘,我會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高彥道:“來的是向雨田又如何呢?”

  尹清雅登時語塞。

高彥苦笑道:“這個可能性極大,因為打開始向雨田便以我為目標。”

  尹清雅道:“那怎辦好呢?”

高彥笑道:“如果是向雨田親自追來,我們便可還神作福,因為只要我們一直把他撇在後方,將更添成算。好雅兒來吧!最好玩的時候到哩! ”

  領著尹清雅繼續朝上攀去。

剛被命名為“奇兵”的戰船,乘風破浪冒雨在大海航行,絲毫不懼大海的波浪,左方隱見陸岸。

劉裕立在船頭,任由雨水照頭灑下來。

  他感到錐心的痛苦。被謝鍾秀拒絕後,他頗有失去了一切希望的沮喪感覺,但仍在強撐著,因為他是不可倒下去的。

但自“奇兵號”從大江駛進大海裡,他心裡湧起他自己也不明白和控制不了對謝鍾秀的恨意,然後他醒悟到,自己真的愛上了謝鍾秀。沒有愛,又哪來恨呢?既然對我沒有意思,為何卻要投怀送抱?

第一次見謝鍾秀是在謝家的忘官軒,淡真亦是在那回由謝鍾秀穿針引線,令淡真可以見到他最崇拜的謝玄。

對當時的他來說,在她們面前確有自慚形穢的卑微感覺,能看到她們已不容易。更遑論與她們發生戀愛。

  她們為何都能扣動他心弦呢?劉裕自問非是個沒有自製力的人,且該比常人好。說到底就是這種自卑和不配的感覺,那種打破社會禁忌的刺激滋味,使她們的垂青令人感到份外誘人和珍貴。

高門和寒門的分隔,是否老天爺的意旨呢?自己因觸犯了他的旨意,所以受到最殘酷無情的懲罰,既使淡真屈辱而歿,也令謝鍾秀深深地傷害了他。

對謝鍾秀他是徹底的失望,她究竟在想甚麽呢?她芳心裡的如意郎君又是健康高門的哪位公子?

宋悲風來到他身旁,打起傘子為他擋雨。

  劉裕道:“有用嗎?”

宋悲風索性收起傘子,道:“你有甚麽心事呢?”

劉裕苦笑道:“誰沒有心事?這樣在大海上任由風吹雨打,感覺非成痛快。”

目光往左方投去,思索道:“大海另一邊是甚麽地方,真令人好奇。”

宋悲風知他是故意岔開話題,道:“你心中是否在痛恨劉牢之呢?”

劉裕心忖,自己對劉牢之的感覺早有點麻木,“痛恨”兩字亦不足以形容自己和他的關係,終有一天他會教這個反复小人深切後悔他過往的所有行為。

答道:“對我來說,劉牢之只是個敵人,像桓玄或孫恩,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去打擊他,直至他敗下陣來。我和他之間再沒有情義可言,假如孫爺有甚麽閃失,我定要他血債血償。”

  宋悲風欲言又止。

劉裕訝道:“宋大哥想說甚麽?請直言無忌。”

宋悲風道:“孫小姐或會隨大小姐離開健康。”

劉裕聽到“孫小姐” 三字,心中一酸,心頭湧起難堪的滋味,道:“她們要到哪裡去?”

宋悲風道:“大小姐仍未決定,只是有這個想法。她確應到外地散心靜養,健康乃是非風雨之地,且令她睹物思人,更鬱結難解。我贊成她的想法。”

劉裕忍不住問道:“孫小姐因何要隨她一道離開?”

宋悲風道:“這方面我並不清楚,是大小姐告訴我的。或許孫小姐想避開司馬元顯,又或是感到健康再不值得她留戀。”

劉裕心中暗嘆,謝家真的沒落了,只剩下像謝混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支撐大局。想起當年謝安、謝玄在世時的風光,尤使人感到欷噓。

聽到這個消息,他感到更失落,又說不出失落的因由。自那晚謝鍾秀“拒愛”後,他好該把她徹底忘掉,不再讓她影響自己的心情,只恨明知如此,總是辦不到。

宋悲風勸道:“回去吧!人不是鐵打的,這樣淋下去,很易著涼。”

劉裕探手搭上他肩頭,朝船艙走去,勉強笑道:“宋大哥有令,我怎敢不從?老手的船技還可以嗎?大海的風浪也撂不倒他。”

宋悲風笑道:“老手的操舟之技在北府兵認了第二,便再沒有人敢認第一。劉牢之真的非常愚蠢,硬把老手趕到我們這邊來。”

劉裕嘆道:“劉牢之若是聰明人,就不會弄至今天四面受敵的田地。我們須謹記此點,就是他是個短視的人,說不定他真的會再投桓玄的懷抱,此事不可不防。”

老手親自打開艙門,迎他們進去。

當門在後方關上,劉裕立下誓言,這是他最後一次想謝鍾秀,由此刻開始,他會把心神完全投放於與天師軍的戰爭裡,直至分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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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遙訴心聲

燕飛感到自己似從肉體的羈絆掙脫出來,回歸到心靈的靜土。儘管外面的世界充實著狂暴的風雨,但只由他的軀殼去承擔和感受。紀千千的愛,就像一片熊熊的烈火般,燃燒著他的魂魄,那是男女間可能達到的最熾烈的關懷和愛戀,是能彼此分享的愛焰情火。

於肉體而言,他們仍是不同的個體,但精神上再無分彼我,他們的愛是那麽深沉,那般的開放、深廣和遙闊。縱然他想告訴其他人,此刻他是多麽幸福、滿足和開心,但任何說話都難以形容其萬一。

他清楚掌握到紀千千有著同樣的感受,不再有絲毫懷疑,正因這心心相印、獨特的愛戀方式,他們的生命、夢想、感情和思憶,盡顯完美的一切。

紀千千在她的心靈內遙呼道:“燕郎啊!我又回復過來了,這不是挺奇妙嗎?只是短短兩晚的功夫!你現在是否在健康呢?那處是不是正刮著大風雨?”

燕飛在心靈中應道:“千千須謹記,心靈的動能會像潮水般起伏,目下千千正處於波頂,故能迅速回復過來,但別忘記也有低潮的時刻,千萬勿要因此而沮喪失落。”

紀千千道:“只要有燕郎的愛,千千會堅強起來。你究竟在哪裡呢?為何我感到燕郎似是不願答我,人家真的感到雨水打在你身上的感覺,這裡又下雪哩!”

燕飛嘆息道:“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在想著該如何告訴你。我現在身處風雨交加的太湖,操著小伐子,朝洞庭西山方向前行,去赴孫恩的生死決戰,他正在縹渺峰等待我。”

紀千千在他的心靈內回應道:“那便要祝燕郎旗開得勝,我的燕郎是絕不會輸給孫恩的,對嗎?”

燕飛欣然應道:“我是不會輸的。趁這個機會,我要告訴千千有關我們未來幸福的一個計劃,讓千千完全徹底地明白我。”

紀千千興趣盎然地道:“千千在聽著哩!”

燕飛心中湧起萬縷柔情,毫無保留的把有關仙門的一切,以最直接簡潔的語言,透過心靈向千里之外的紀千千傳達。

尹清雅朝上瞧去,咋舌道:“你不是要我攀過這座山吧!人家再沒有力氣了。過了這座山還有另一座山,這就是你所謂的山中快捷方式嗎?你首席風媒的稱號肯定是騙回來的!”

此刻的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四周黑漆漆的,她唯一可做的事只是跟著高彥不住往上爬,到高彥在半山一塊突出的懸石處停下來,她才喘過氣來。

高彥喘息著道:“我的快捷方式是根本不用走路的,保證雅兒你大呼過癮。嘿!雅兒這麽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有沒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美妙感覺?”

狂風怒號,雪花飛舞,愈往上攀,愈感受到風雪的天威。

尹清雅沒好氣地道:“你這死小子在這時候也不忘調侃人家,你再不拿出本領來,我會要你好看。”

高彥忽然露出警覺神色,嚇得尹清雅芳心遽顫,道:“不要唬人家,人家的膽子小嘛!開玩笑也該拿別的事說。”

高彥雙目精芒閃閃,令人感到他夜視功夫有異於一般的高手,是那種在這方面特別有天賦異禀的人。此時他正掃視北面的一座山。

尹清雅循他投視的方向望去,這山離他們至少有三十多丈的距離,在飄舞的雪花里黑壓壓的,不見有任何異樣的情況。忙湊到高彥耳旁,低聲道:“有甚麽不妥?”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道:“對面有敵人。”

話猶未已,長笑聲在對山響起,最令他們害怕的向雨田在一塊大石現身,道:“高彥,你果然不愧邊荒集風媒中的頭號人物,竟有本領闖到此處來,不過你們的好運道完蛋哩!高彥你識相的就自了殘生,如此我可以任由你的小情人離開。”

高彥尚未答話,“小白雁”尹清雅已“呸”的一聲不屑地道: “別人怕你向雨田,我們可不怕你。你要趕上我們,還要下山上山,虛言恫嚇有屁用!你夠本領便跳過來殺我們,不要只懂吹牛皮。”

向雨田笑道:“跳過去!哈!這倒是個好提議,且給你說破我的心事。”

尹清雅嘲笑道:“想跳過來嗎?先長出一雙翅膀給我們看吧!你當自己是甚麽東西,頂多只是慕容垂的走狗。”

高彥卻是神色凝重,上下打量向雨田。

向雨田和尹清雅的對話在兩山間激盪迴響,打破了深山窮谷的平和安寧。

向雨田嘆道:“我現在確可算是慕容垂的走狗,但有甚麽辦法呢?幸好只是暫時的。唉!我要過來哩!如有選擇,我哪來殺人的興致。”

尹清雅還要說話,卻被高彥拉起她的手,喝道:“不對!我們快走!”

向雨田取出曾助他在邊荒集橫越遙闊的高空、擊中空馬車的鐵球,笑道:“走得了嗎?”

高彥已領先奔行,看勢子是要繞到山的另一邊去。尹清雅仍弄不清楚是甚麽一回事,但對高彥在這方面她是絕對信任的,只好隨他亡命開溜。

鐵球在空中旋轉的“霍霍”聲,在山風怒吼裡仍清晰的傳來,每一轉都敲擊著兩人驚悸的心神,隨著鍊子鐵球愈轉愈急,嘯聲愈轉尖銳,更添情況的緊急意味。

向雨田一聲長嘯,騰身而起,朝他們剛才立處投過去,那也是最佳的落點,雖然兩人已遠離數十丈,但憑向雨田的身手,追上兩人只是遲早的事。

  高彥大叫道:“雅兒跳上來!”

尹清雅這時才知不妙,向雨田確有鬼神莫測之機,竟能藉鐵球之力橫渡三十多丈的空間,兼且她曾擋過他脫手射出的榴木棍,曉得他的斤兩,哪還有選擇,腳尖用勁,電射而上,觸地處原來是另一方大石。

山風呼呼,下面是百丈深淵,前方再不見其它高峰,只有綿延起伏較低矮的山陵。

高彥正做著她不明了的古怪動作,似在解開他的百寶袍。

尹清雅聽到向雨田躍下的聲音,更不明白高彥此時還何來這等閒情。

高彥喝道:“從前面抱著我的腰,怕便閉上眼睛。”

尹清雅完全不明白高彥在說甚麽,卻顯示了她對高彥的信任,不顧一切地撲前緊抱高彥的腰。

向雨田衣袂飄動的聲音由遠而近,速度驚人。

高彥大嚷道:“我們情願跳崖死,也不會落在你這傢伙手中。”

  接著低聲道:“只是騙他的。”

  這才躍往石頭外,往下跳去。

尹清雅駭然驚呼,耳際風生,貼在高彥懷裡急速下墮十多丈,竟發覺跌勢減緩,原來高彥四肢撐開,不知如何便把百寶袍展開如帳蓬,吃著風的往下落去,一時間惱際一片空白。

尹清雅生出絕處逢生的感覺,忽然高彥一個轉身,變成她在上高彥在下,接著“蓬”的一聲重重掉在厚厚的積雪上。

高彥痛哼一聲,眼耳口鼻全滲出血絲。

尹清雅全然無損的從高彥身上滾往一旁,連忙爬到全身埋入雪堆裡的高彥處,悲叫道:“高彥你沒事吧?快答雅兒呵!”

高彥哼哼唧唧的,好一會才艱難地道:“我沒事,快拉我出來。向傢伙不是這麽容易騙的,等他下來不見我們的屍首,肯定會懷疑。”

  尹清雅大喜,忙扶他坐起來。

高彥搭著尹清雅的肩膀作支撐,站了起來,然後訝道: “雅兒為何哭哩?”

  尹清雅嗔道:“我沒有哭!”

高彥吐出一口鮮血,竟笑起來道:“這道臨時的快捷方式不錯吧!”

尹清雅道:“看你這樣子,還有心情說笑?我的高爺呵!現在該往哪個方向逃呢?”

高彥指著東北方道:“在此兩山之間有一道溪流,保證可甩掉向雨田。”

尹清雅扶著他,一步高一步低依他的指示離開。

暴風雨平息下來,變成漫天的雨絲,天邊一角不時閃起電光,顯示風暴仍在耀武揚威,只是轉移了地點。

燕飛仍在回味著剛才與紀千千的約會,他和紀千千的熱戀,以遠超他曾擁有過的一切。是他從未夢想過的福份,是自他離開万俟明瑤後,於無數孤獨的夜晚一直期待、但又以為永遠不會發生的事。

那種刻骨銘心、毫無保留的感覺,更因仙門的啟示而無限的強化,把他們的愛戀提升往另一層次,超越俗世間的男女之情。

他們究竟是向老天爺挑戰生死的界線?還是老天爺在開他們玩笑?他並不清楚,只曉得朝著目標邁進,因為不論如何,他絕不容紀千千老死在他懷抱裡。

聽到燕飛描述有關“天、地、心”三佩的異事,有關仙門開啟的情況,紀千千從難以接受、震驚到變為好奇,分享著他因仙門的出現,而對人世看法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他向她提及安玉晴,說明與安玉晴微妙的關係。果如燕飛所料,紀千千在那瞬間已掌握了他和安玉晴之間的事。在他和紀千千不受距離阻隔的心靈交流裡,雖然沒法探索深沉的思想,但卻能共享所有感覺和情緒,這令他們互相間的了解水乳交融,遠超任何語言的描述力,人與人之間慣常的隱瞞和虛假,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要說他和安玉晴間沒有絲毫觸及男女之情,只是自欺欺人。安玉晴對他的吸引力及他對安玉晴的好感,總在相處時不知不覺的浮現,可是他們的交往早昇華到另一層次,而紀千千正因感受到這方面的情況,明白了他和安玉晴之間的關係。

他沒有向紀千千提及万俟明瑤,因為他有種特殊的想法,万俟明瑤只屬他的過去,似像另一空間和時間裡發生的事,他不想讓万俟明瑤闖進他和紀千千純靜無瑕的天地裡,就像他從不去深思紀千千和徐道覆的往事。

  毛毛細雨灑往燕飛身上。

忽然間,他又從深沉的思慮回到現實的世界,操控著小筏子,朝茫茫的水域不住深進。

就在此刻,他發覺內傷早不翼而飛。

解決了孫恩後,他會趕返邊荒集,進行另一場的生死鬥爭。

高彥和尹清雅同時滾倒積雪上,急促地喘氣,疲頓不堪。

他們終於離開山區,抵達縱橫山脈和穎水間的雪原平野。

尹清雅關心的喘著氣道:“你好點沒有?”

高彥急促地喘息道:“我很好!從未試過這般的好,雅兒放心,我高彥身俱天下最神奇的真氣,毒也毒不死,何況只是重重摔了他奶奶的一記。”

今回尹清雅倒沒說他吹牛皮,好奇的問道:“你以前是否每次都是這樣從半山跳下來的?真的未試過受傷嗎?”

高彥苦笑道:“我是第一次這麽的跳下來。”

  尹清雅失聲道:“甚麽?”

高彥嘆道:“哪有快捷方式是要拿命去搏的?剛才是別無選擇,只好跳下來。事實上,下面是厚軟的積雪,還是鋒利的峻岩山石,我根本不知道,只曉得不這樣做肯定不能活命。”

尹清雅呆看著他,好一會才道:“但你的百寶袍確有減緩跌勢的神妙功能。”

高彥解釋道:“我當初設計這兩件百寶袍時,確有這個從高處躍下來的構想,可是每次想作試驗時,都因臨場心怯取消了。哈!總算成功了一次。 ”

尹清雅皺眉道:“那你原本的快捷方式呢?”

高彥道:“原本的快捷方式,是繞到山的東麓,以預備好的長山藤,滑往山下去。不過肯定在抵達快捷方式前,會被那姓向的壞傢伙趕上,又或被他發現快捷方式,仍是難逃他的毒手。”

接著望往後方,道:“不知是否已撇掉這個可惡的傢伙呢?”

  尹清雅默然無語。

高彥仍在往後張望,到轉過頭來,發覺尹清雅神情古怪,問道:“雅兒在想甚麽?”

尹清雅輕輕道:“沒甚麽,現在該怎辦好呢?”

高彥沉吟道:“現在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如果順利無阻,憑我們能在雪地飛翔的神靴,該可在天亮前趕抵觀察站。”

尹清雅道:“遇上敵人如何應付?我們已暴露了行藏,敵人會大舉出動來搜索我們,愈接近北穎口便愈危險。”

高彥欣然道:“打當然打不過,但要溜我們可是綽有餘裕。他奶奶的,照我看,敵人的兵力將不過五千人,否則我們現在便可看到敵踪。別的不行,但觀敵我肯定是一等一的人材,只從敵人力量的分佈,便可以大概推測出敵人的實力。”

接著探手到尹清雅百寶袍其中一個口袋去,為她掏出一隻飛靴。

尹清雅嬌軀輕顫,抗議道:“我懂得拿飛靴,不用你幫忙,給你探手進袍袋內,感覺挺古怪的。噢!我自己會穿哩!”

高彥笑著掏出飛靴,坐起來穿往腳上去,道:“雅兒可以放心,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由這裡到觀察台的地勢,加上我們來如風去如電,保證敵人摸不著我們的影兒。”

雪愈下愈密了,視野更趨模糊不清。

高彥道:“看!老天爺正在大力幫我們的忙,任老向如何擅長追踪覓蹟之術,也要一籌莫展。”

尹清雅剛穿好飛靴,朝他望來,在雪花飄飄的暗夜裡,她一雙眸神仍像寶石般閃閃發亮,活像雪夜的美麗小精靈。

  高彥一時看呆了眼。

尹清雅嗔道:“有甚麽好看的?時間無多,我們要趕路哩!”

高彥牛頭不對馬嘴的讚嘆道:“雅兒真美!”

尹清雅垂下螓首,輕輕道:“你是個好人哩!”

高彥遽震道:“雅兒在說甚麽呢?”

尹清雅跳將起來,拂掉沾在百寶袍上的雪花,嬌呼道: “甚麽都沒有說,也不准你想歪了心,快起來!你是邊荒遊的指揮嘛!當然由你來做團領。”

高彥興奮的跳起來,道:“雅兒剛才不是說我是你的好夫婿嗎?”

尹清雅大嗔道:“人家何時說過你是好夫婿?只是說你是個好人,你怎麽聽的?”

高彥大樂道:“終於由雅兒口中再聽到稱讚我是好人的動聽話兒,哈!通常愛上了對方,又害羞時,才含蓄地贊對方是好人!我高彥如果還不明白,怎配作雅兒好夫婿。”

尹清雅方知中了他奸計,正要發作,驀地後方遠處上空爆開一朵綠色的光花。

高彥一震道:“向小子追來哩!我們快溜。”

一個縱躍,觸地時滑翔而去,尹清雅哪還有心情和他計較,忙追在他身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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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0:39:37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復仇之旅

  平城。

拓跋珪披上外袍,從臥室走出內堂,崔宏正全副武裝的等待他。

拓跋珪微笑道:“秘人中計了,對嗎?”

崔宏道:“城西的太平糧倉半個時辰前起火,同時燒著十多個火頭,致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還波及附近民居,幸好我們早有準備,只傷了十多人,現在道生正於現場指揮救火。”

拓跋珪點頭道:“雖然明知秘人會燒我們儲糧的主倉,我仍感事情來得突然,事前更沒有半點先兆,秘人確是這方面的高手。”

崔宏道:“在我們加強城防前,秘人的縱火隊早潛伏城內,摸清楚了情況。今晚更趁天氣轉寒、防守鬆弛的一刻發動,幸好儲糧已被散往城內各處的臨時糧倉。不過我們雖然沒有實際上的損失,卻被秘人成功動搖了民心,很可能會造成城民外逃的情況。”

拓跋珪斷然道:“誰要走,便讓他走吧!我本族的戰士絕不會有臨陣退縮之徒。”又沉吟道:“秘人既然一直潛伏城內,你們搬糧的情況會否落入他們眼內?”

崔宏道:“每次搬糧前,我們都會在城內進行逐家逐戶的大搜索,秘人只顧著躲避,根本沒法理會其它的事。我們又以種種手法掩飾,所以秘人該真的以為成功燒掉我們大部分的糧食。”

拓跋珪思索道:“如果太平倉真的被燒掉,餘糧只夠我們支撐兩多個月的時間,所以往邊荒集的購糧隊必須在短期內出發,這才可令秘人更深信不疑。”

崔宏道:“放火的十多個秘人從城北以勾索攀牆離開,打傷了我們五、六個戰士。照我看,城內該沒有秘人,但明天我們仍會進行大規模的搜索,以肯定此點。”

拓跋珪點頭道:“小心點總是好的。”

崔宏問道:“購糧隊該於何時出發呢?”

拓跋珪反問道:“崔卿有甚麽意見?”

崔宏道:“今次我們是不容有失,只有這個方法可引万俟明瑤現身,再把她生擒活捉。所以我們必須等待邊荒集的消息,看如何與他們配合,如果燕兄可以及時趕來,便更理想。”

拓跋珪嘆道:“現時很多地方都在下大雪,令信鴿停飛,消息的傳遞只能靠人力。我們就靜待十天,如果仍沒有邊荒集來的消息,購糧隊必須立即起程,以免遭秘人的懷疑。”

崔宏道:“如得族主賜準,我可以負責此一行動,且不須動用族主一兵一卒,我崔家的二百戰士會在數天內抵達平城,願為族主效死命。 ”

拓跋珪欣然道:“得崔卿負責此事,我有甚麽不放心的?”

崔宏恭敬地道:“我擬好整個計劃後,會上禀族主,再由族主決定。”

拓跋珪心中暗讚,崔宏最令人激賞處,除了他的智能武功,更因他懂得與人相處之道,故能贏得長孫道生的交情,也使自己感到他一切以他拓跋珪為尊,不會獨行其是,妄自尊大,又或恃寵生驕。

點頭道:“就這麽辦吧!好哩!是時候到災場去看看了。”

  “到哩!”

尹清雅來到高彥身旁,訝道:“望台在哪裡呢?”

這是綿延數十里的丘陵區其中一片雪林內,高彥止步處地勢較為平坦,一道溪流穿林而過,北岸是一座小山丘,擋著吹來的寒風,雪花仍是下個不休。

高彥指著東北方道:“觀察台在這方向的十多里處。”

尹清雅不解道:“那即是尚未抵目的地,為何你卻說到了呢?”

高彥道:“如果我們定要在黎明前趕抵觀察台,肯定我們要做一對同命苦鴛鴦。”

  尹清雅搖頭道:“我不明白!”

高彥道:“道理很簡單,老向那傢伙剛才射出煙花火箭的時間地點,你不覺得有古怪嗎?”

尹清雅道:“有甚麽好奇怪的?他放出火箭,是要知會北穎口的敵人在前方攔截我們嘛!”

高彥道:“那老向是否看到我們呢?”

尹清雅雖然江湖經驗不足,但終究是冰雪聰明的人,點頭道:“你說得對!他若發現我們,好應悄悄接近,攻我們不備。哼!這壞東西在打甚麽鬼主意?”

高彥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當時他仍在山上,離我們尚有一段距離,見我們在整理飛靴,知道我們動程在即,故從山上把火箭射向我們處,造成在較近距離把火箭射向天空的假像。”

尹清雅皺眉道:“這有甚麽用呢?”

高彥道:“如果我們中計,會駭得亡命奔逃,因為怕他追上來,慌不擇路下,大有機會直衝進敵人的天羅地網去。老向還可以跟在我們後方,不住朝天發射煙花火箭,指示燕人我們進入的位置,如此我們豈有僥倖可言?他奶奶的!老向想算計我,還差點道行。”

尹清雅欣然道:“算你這小子哩!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躲在這裡並不是辦法。”

高彥胸有成竹地道:“剛好相反,躲在這裡方是上策。愈接近北穎口,被發現的風險愈高,最大的問題是老向曉得我們的目的地,現在我們玩的遊戲叫捉迷藏,一旦被發現便完蛋大吉。”

尹清雅興奮地道:“是最刺激的捉迷藏。可是到不了觀察台,便沒法完成任務。”

高彥望往黑濛濛的天空,道:“我這條是惑敵之計,比的是耐性。趁現在下大雪的良機,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這片密林躲他娘的兩天,待老向以為我們完成了任務又已離開,我們才到觀察台去,舒舒服服的看敵人在幹甚麽,有甚麽比這更寫意的呢?”

尹清雅聽得眉頭大皺,嘟著嘴兒道:“要在這鬼地方捱這麽久嗎?”

高彥笑道:“有我陪你,保證不會悶,何況我備有神奇營帳,躲也躲得舒舒服服的。哈!我沒有說錯吧?跟著我雅兒是絕不用捱苦的。 ”

  尹清雅懷疑地道:“營帳?”

高彥拍拍百寶袍,道:“我若要騙雅兒,怎會找可被立即揭破的事來騙你。”又笑道:“看!這座林內小丘也不錯吧!環境幽美,與世隔絕,便讓我先試過芙蓉帳暖、相棲相宿的夫妻生活如何?”

尹清雅從容道:“別忘記我的素女心法。”

高彥躍過小溪,頹然道:“這已成了我的錐心刺,怎會忘記呢?雅兒可否作個好心,告訴我你說的話不是真的?”

尹清雅騰身而起,越過高彥,領先往丘頂掠去,嬌笑道: “你道我是你嗎?最愛瞎說編鬼,人家才不會那麽低劣。”

高彥還有甚麽好說的,追在她後方上丘去了。

江文清站在指揮台上,發出命令,她的帥艦“大江號”解纜起航,駛離小健康的碼頭。

來送行的卓狂生、慕容戰、拓跋儀、程蒼古、費二撇、姚猛、劉穆之、王鎮惡、呼雷方等人齊聲歡呼,益添行色。

順流而下,雙頭艦轉瞬間把邊荒集拋在後方。

大雪在黎明前停下來,寒風仍繼續吹拂,江文清衣袂飄揚,心怀大暢。

自父親江海流飲恨於聶天還手底下,她便像陷進一個永無休止的惡夢裡,不但失去了信心,更失去了鬥志,因為在殘酷的現實下,要重振大江幫的聲威根本是沒有可能的,更不要說殺聶天還為她爹報仇雪恨。

可是劉裕把這一面倒的情況扭轉過來,令大江幫的戰船隊可重返大江,她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縱然最後與劉裕雙雙戰死,亦永不言退。

抵鳳凰湖後,她將與新建成的九艘雙頭艦會合,共赴健康。還有另十艘雙頭艦正在日夜趕工建造中,可於短期內陸續投進與天師軍的戰爭去。

站在她身旁的陰奇有感而發地道:“又和大小姐並肩作戰了。”

開始時,江文清並不喜歡陰奇這個人,那並非陰奇做了甚麽對不起她的事情,而是她一向不欣賞像陰奇般愛玩弄陰謀手段的這類人,可是經過多番並肩作戰、出生入死,他們之間已建立起絕對的信任和交情。

江文清道:“離開穎水後,我們分道揚鏢,陰兄領五艘戰艦直接由淮水出海,趕赴海鹽與劉裕會合,餘下的五艘由我領往健康,接載在健康的兄弟。”

陰奇點頭道:“大小姐思慮周詳,這個安排非常恰當,如此方不會引起司馬道子的戒心,還以為我們元氣未復。”

又道:“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特別是像司馬道子這種反复難靠的小人。”

江文清道:“如被司馬道子看破我們有防他之心,後果難測,所以我必須表示對他絕對的信任。”

  陰奇聽得眉頭皺了起來。

江文清笑道:“陰兄放心好了!在健康籍父蔭我還有一定的影響力,且司馬道子一方面知道我最大的仇人是聶天還,另一方面更要倚賴劉裕去應付天師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蠢得自毀長城的。”

陰奇同意道:“是我過慮了。或許是因我們一直與司馬道子處於敵對的立場吧!”

江文清遙望穎水遠方山環水曲處,想起父親江海流因穎水而慘敗身亡,自己卻因穎水而能捲土重來,心中感慨。

離開邊荒集時,她已下定決心,與劉裕並肩作戰到底,一天未斬殺聶天還,她絕不會回去。

這將是她最後一個報父仇的機會。

  “平湖萬傾碧,峰影水面浮。”

正午時分,洞庭西山終於浮蕩於菸波浩淼的湖面上。

天氣仍未穩定下來,天上烏雲此去彼來,秋陽只曾短暫現身,瞬即被層雲掩去。

隔遠望去,洞庭西山山影重重,數之不盡,山石景色,神奇莫測。眼前所見的岸崖滿目瘡痍,洞孔累累、千奇百怪,岩石層層迭迭,景中有景,景景生情。

燕飛看得神舒意暢,因連夜操筏而來的勞累一掃而空。

  這是第三度與孫恩決戰。首仗以自己慘敗告終,次仗可算作不分勝負,今仗又如何呢?

一路操筏而來,他都不住在思索,如何把仙門訣融入日月麗天劍法的武學難題,如何減少被仙門劍訣反震之力反傷己身的侵害,卻沒有想及孫恩方面。

孫恩又從天、地、心三佩合璧,得到甚麽啟示呢?論才智武功,孫恩均在他之上而不在其下,且他積超過一甲子的功力,加上學貫天人,今回悍然向自己下戰書,當有一定的把握。

自學曉仙門劍訣,先後與敵交鋒,例如聶天還、史仇尼歸、盧循和魔門三大高手,他一直是無往而不利,但今次是孫恩,會否有不同的結果呢?他沒法肯定。

絕世的劍法,對上像孫恩般的人物,也必須有良好的戰略配合。如單與對方硬拼仙門訣,一個不好,會輸個一塌糊塗。

天才曉得孫恩能擋他多少記仙門訣。

尹清雅一覺醒來,昨夜臨睡前的渾身酸痛已不翼而飛,睜眼看到的是雪白的營帳內部,令她生出高度隱秘、但又明知只是錯覺的安全感。

營帳確是特製的,以真絲織成,薄如蟬翼。

  探手一摸,卻摸不到高彥。

尹清雅坐了起來,低呼道:“高彥!”

高彥剛好揭帳鑽進來,欣然道:“雅兒醒來哩!”

尹清雅道:“現在是甚麽時候?你到哪裡去了?”

高彥在她對面坐下,道:“尚有個許時辰便入黑,雅兒睡足一整天。我到了哪裡去?當然是探聽敵情,幾次回來,雅兒仍熟睡未醒,我不敢打擾你的好夢,只好親個嘴兒後再出去辦事。”

尹清雅粉臉通紅,大嗔道:“你敢!”

高彥立即岔開話題,道:“一切果如我所料,敵人兵力薄弱,根本沒法擴大搜索範圍,只能局限在北穎口附近。這批燕兵更非是慕容垂的精銳部隊,搜索行動更是敷衍了事。這也難怪他們,整晚沒覺好睡的,又捱夜又捱冷,照我看今晚我們已可出動。”

尹清雅仍不肯放過他,紅著臉兒道:“你快清楚交待,對我做過甚麽使壞的事?”

高彥攤手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確沒有摸過雅兒,雖然想得要命。”

  尹清雅一拳照他臉門轟去。

高彥往後仰跌,低笑道:“我只是吹牛皮,實際上連口都沒動過。”

尹清雅拿他沒法,氣鼓鼓的不作聲。

高彥坐起來,笑道:“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雖然隔著兩件百寶袍,我們總算……”

尹清雅喝道:“你這死小子、臭小子!”

高彥後悔道:“早知道該一件百寶袍作枕,一件百寶袍作被,我們便可同寢共枕了。今晚就這麽辦。”

尹清雅沒好氣道:“你倒想得周詳,我還沒有問你,為何百寶袍有兩件,飛靴亦有兩雙,帳幕卻只有一個,是否你故意藏起來?”

高彥叫屈道:“營帳真的只有一個,還是為了雅兒的緣故,才特意帶來。換了是我一個人,把百寶袍一卷,什麽地方都可以大睡一覺。”

又道:“不要看我這人吊兒郎當,事實上我做事一向小心穩妥,所以百寶袍和飛靴都有備份。哈!這樣的夫君,到哪裡去找?”

  尹清雅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想了想道:“我們真的不再多等一天嗎?”

高彥道:“我說要等待兩天,不是怕燕兵,而是怕秘人。幸好我剛才微服出巡,竟見不到半個秘人的影踪,可知到邊荒來的秘人,只有一個向傢伙,其它的都到平城和雁門湊熱鬧去了。這是個重大的發現。”

尹清雅皺眉道:“你不怕遇上向雨田嗎?”

高彥笑道:“向雨田雖然厲害,但總不是鐵打的,他也要休息和睡覺。何況隔了這麽一段長時間,他也不知搜到哪裡去了,撞上他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尹清雅擔心道:“不要輕敵好嗎?”

高彥一呆道:“對!我確實有點被暫時的成功沖昏了頭腦,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雅兒著想。就這樣吧!待下一場大雪來臨時,我們才行動。看天色,兩個時辰內必有另一場風雪。”

  尹清雅又以奇怪的眼光瞧他。

高彥笑道:“雅兒累不累?我最拿手幫人推拿,保證雅兒從未試過那麽舒服。”

尹清雅沒好氣的橫他一眼,爬起來鑽出帳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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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四大奇書

  桓玄獨坐堂內,心中思潮起伏。

他想到譙嫩玉,此女確是天生的尤物,女人中的極品,每次都能令他樂而忘返,令他完全忘掉了王淡真,再沒有剛失去她時那種憤怨失落的感覺。

譙奉先更是超卓的智士,絕對可以代替侯亮生和乾歸,令自己對得天下更有把握。最湊巧的是譙奉先和屠奉三,他們的名字是那麽接近,這是否一種奇異的宿命,奉三會否有一天因奉先而亡?

  門衛此時報上堂兄桓偉求見。

桓玄精神一振,知道是有新的消息來了,自侯亮生自殺身亡後,桓偉便負責侯亮生的職務。對桓偉的能力,他是絕對的信任,而桓偉在情報方面的工作亦做得非常出色。

  桓偉直抵他身前,施禮後坐下。

此人身材修長,腰板筆直,神色冷靜而自信,算不上英俊,但方形的臉卻予人穩重踏實的感覺,兩道濃眉更使人感到他精力充沛,永不會因事情的艱難而退縮。

桓玄微笑道:“健康方面是否有好消息?”

比桓玄長兩歲的桓偉深悉桓玄的性格,恭敬地道:“確有來自健康的最新消息,表面看還是個壞消息。”

桓玄不知為何今天心情特佳,興致盎然的道:“那便更要聽哩!”

桓偉道:“謝琰和朱序的遠征軍旗開得勝,接連收復吳郡和嘉興兩城,廓清了直接攻打會稽之路,隨時沿運河南下,直接攻打會稽。”

桓玄眉頭大皺道:“是否太過容易呢?”

桓偉道:“所以我說表面看來是壞消息,這擺明是徐道覆避其鋒銳、誘敵深入之計。因為當謝琰派兵攻打附近海鹽、吳興和義興三城,天師軍卻據城力守、寸土不讓,令謝琰只能控制運河,卻沒法主宰運河旁的遼闊區域。”

桓玄道:“謝琰雖然名士習氣極重,但始終曾隨謝玄打過肥水之役,並非初出道的雛兒,怎都該知道是敵人的誘敵之計。”

桓偉道:“就算他不知道,朱序也會提醒他,可是他卻另有盤算。刻下他攻打的三城中,其中吳興和義興可互為呼應,敵穩如磐石,任遠征軍狂攻猛打,仍難以動搖其分毫。但另一城——靠海大城海鹽卻只是一座孤城,全賴隔著海峽的會稽、上虞和余姚從海上支援,始能力保不失。謝琰有見及此,又見吳郡和嘉興得來容易,竟一意孤行,不理朱序的反對,一邊分兵牽制吳興和海鹽的天師軍,自己則率兵南下,意圖攻克會稽。”

桓玄道:“在策略上,這是正確的,只要佔據會稽,便可以牽製附近上虞和余姚兩城,使天師軍無法從海路支持海鹽,如此海鹽絕撐不了多久。”

桓偉道:“表面看來如此,可是徐道覆乃善於用兵之人,肯輕易放棄吳郡和嘉興兩城,必有後著,而謝琰這傻瓜在陣腳未穩之際,冒險南下,一旦被切斷南歸之路,肯定全軍盡沒。”

桓玄思索道:“另一支由劉牢之率領的遠征軍又動向如何呢?”

桓偉微笑道:“劉牢之的水師船隊,由大江駛進大海,沿岸南下,看情況該是攻打天師軍沿海諸城,以配合謝琰進軍會稽。不過即使兩軍能會師會稽,情況仍沒有分別。兩支大軍加起來人數超過五萬,耗糧極巨,若被徐道覆成功切斷運河的糧線命脈,他們可以捱多久呢?”

桓玄聽得一雙眼睛亮了起來,卻沒有再追問遠征軍的情況,反問起楊全期和殷仲堪來。

桓偉答道:“殷仲堪近月來與楊全期往來甚密,聽說楊全期把女兒許給殷仲堪的兒子,進一步加強他們之間的關係。據探子回報,楊全期日夜練兵,又與荒人往來,暗中向荒人購買戰馬和軍備,且大幅加強轄地的城防。”

桓玄不由想起王淡真,當日王恭亦有意把女兒嫁入殷家,以加強王殷二家的關係,被自己看破,遂把王淡真奪到手上。以門閥地位高低論之,殷家是高攀王家,現在則是楊家高攀殷家了。

桓偉低聲道:“楊全期精通兵法,如據地力保,要收拾他須費一番功夫。”

桓玄微笑道:“如果殷仲堪有難,楊全期可以坐視不理嗎?”

桓偉點頭道:“於情於理,楊全期也要向殷仲堪施援手,更何況他們已成姻親的關係。”

桓玄不屑地道:“我明白殷仲堪這個人,膽小如鼠,只要我令他感到我們正準備攻擊他,他肯定會向楊全期求援,只要楊全期離開轄地,便如虎落平陽,任我宰割。”

桓偉點頭同意,更知桓玄早有定計,知機的待他說下去。

桓玄沉吟道:“首先我們撤離江陵,然後在宜都集結兵力,如此必可嚇得殷仲堪魂不附體,哭著向楊全期求援;另一方面,我們向司馬道子要求擴大領土,把楊全期和殷仲堪的軍權全收到手上,司馬道子這個卑鄙小人,當然樂得看我們分裂互鬥,肯定會中計。”

桓偉叫絕道:“南郡公此計妙絕。”

桓玄哈哈笑道:“這叫天助我也,司馬家的天下將會被我桓玄取代,誰敢擋著我,誰便要死,而且死得很慘。”

他的笑聲充滿殘忍的意味,響徹廳堂。

拓跋儀進入北騎聯的主堂,慕容戰正在把玩一把精緻的匕首,見他進來,把匕首掛回腰帶去。

拓跋儀在他對面坐下,道:“昨天我來找你,你正像現在般坐著,令我有昨日又重現的古怪感覺。”

慕容戰笑道:“我無聊時最愛坐在這裡想東想西的,不過你也說得對,人總會不斷重複地做某一件事,養成了習慣。再扯遠些許,大部分人每天都在重複昨天做的事,我們荒人算幸福的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事。”

拓跋儀嘆道:“我不敢斷定這是否幸福,就像駕小舟在驚濤駭浪上航行,任何一刻都有舟覆人亡之禍。”

慕容戰有感而發道:“所以我們每一刻都在奮鬥,為的是未來勝利的一刻。拓跋當家的前景比我好,我唯一的願望只是千千主婢能無恙歸來,邊荒集會有一段較長的安樂日子。”

拓跋儀想起與拓跋珪的關係,暗嘆一口氣,但當然不會說出來。

慕容戰振起精神,道:“好哩!今回拓跋當家又有何指教?”

拓跋儀正容道: “我今次來見戰帥,是經不起姚猛等央求,代窩友來向戰帥傳話,他們希望能得到戰帥的許可,出集接應高彥。”

  慕容戰道:“有用嗎?”

拓跋儀老實的答道:“我認為無補於事,但也認同他們的想法,怎都好過在這里幹等。”

  慕容戰道:“有幾分道理。”

拓跋儀道:“小傑最清楚高小子,每逢冰天雪地之時,從泗水回來,他總會循精心挑選的幾條路線,所以我們並非盲目的去找他。”

慕容戰道:“這事交由拓跋當家去辦吧!其中分寸利害,拓跋當家該懂得拿捏。”

  拓跋儀欲言又止。

慕容戰訝道:“拓跋當家還有什麽想說的呢?”

拓跋儀道:“別怪我多事問一句,剛才戰帥把玩的匕首,是不是朔千黛送給你的呢?”

慕容戰訝道:“拓跋當家的眼睛很銳利。”大方的把匕首連鞘取出來,送到拓跋儀眼前。

拓跋儀沒有觸碰匕首,只以目光審視,道:“我果然沒有猜錯,是柔然王族女子的'守貞刀'。”

慕容戰不解道:“守貞刀?名字為何如此古怪?”

拓跋儀道:“這是柔然王族女子於成年禮獲授的匕首,終身隨身攜帶,危急時可以之自盡,避免受辱。朔千黛是柔然族主之女,身份尊貴,此刀更具特殊意義。現在朔千黛肯把此刀贈你,自然更有深意,不用我說戰帥也該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戰遽震不語,但目光再離不開桌上的匕首。

拓跋儀想起香素君,完全體會到慕容戰的心情,起身探手緊抓他雙肩一下,默然離去。

當他離開北騎聯的外門,天色已黑,寒風大雪又再飄臨大地。

燕飛登上縹緲峰,孫恩傲然立在峰頂邊緣,正遠眺北面太湖煙雨迷濛的美景。

在燕飛到達山腰時,夜空灑下毛絲細雨,欲斷還續。自踏足洞庭東山後,他便感應到在縹緲峰恭候他的可怕敵手。孫恩的精神力量比之以前實不可同日而語,深博如淵海,無有窮盡。可知受到仙門的啟發後,孫恩攀上了武道的極峰,令他首次想到不能活著離開的可能性。

  他再沒有絕對的把握。

忽然間,他曉得自己在精神力的比拼上,正處於下風。

  但他卻沒有絲毫懼意。論火候,他的太陽真火當然比不上孫恩千錘百煉的陽火,但他卻有孫恩欠缺的太陰真水。孫恩是得其一偏,自己卻兩者兼得。

孫恩的一偏會否成為他致敗的因由?而自己的水火併濟又能否使他贏得這場決戰?一切將於今夜揭曉。

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對手的強弱,大家要比的是真功夫。

在這宛如人間仙境的湖上大島,峰巒起伏、步步美景、景景觸情,令燕飛完全放鬆下來,一點不把即將來臨的決戰放在心上,且生出非常奇怪的感覺。

  執真為假,執假為真。

從沒有一刻,他能如此深刻的去體會生命,體會眼前的這一刻。

置身於此突出崖山之上的高峰處,對面則是平生大敵“天師”孫恩,山風拂拂,苦雨飄搖,在這似是孤立隔離的世界外,人間世正進行改朝換代、爭霸逐鹿的鬥爭,似與此刻無關。但在這裡發生的事,將會直接影響到外面激烈鬥爭的成敗。

背負在他身上的是紀千千主婢的命運、邊荒集至乎南北的命運,造成他目下的奇異處境,而這一切只是一個心的幻像,人類執假為真的錯覺,偏又是那麽有血有肉無比的真實—— 這層次內與他血肉相連的真實。

眼前的人不單是自己的勁敵,另一方面也是最知心的人,只有他和自己不只是“曉得”,而是真的同時感應到仙門,同時勘破醒悟到正置身的天地,只是其中某個層次的現實。

從仙門的角度去看,眼前的鬥爭是全沒有意義的。

  這真是何苦來戰?

燕飛從容道:“天師別來無恙?”

正深情鳥瞰腳底下遼闊無垠太湖夜雨美景的孫恩,緩緩轉過身來面對燕飛,含笑欣然道:“燕兄你好!”

當孫恩轉身之時,燕飛感到整個天頂都似隨著他旋動,這並非一種錯覺,而是一種異常真實的感覺。孫恩雖然身量高頎,但終究是凡人之軀,可是予燕飛卻有頂天壓地的氣勢。燕飛在剎那間已掌握到孫恩之所以能使他有如此奇怪的感覺,皆因這對手的黃天大法已功行圓滿,成功與“黃天”渾成一體,再無分彼我。他面對的再非一個宗師級的高手,而是奪天地造化史無先例的異人。

一切都因仙門而來,正因孫恩能引天地的力量為己用,所以才能在精神和氣勢上壓著自己,令燕飛生出無法擊倒眼前武道“巨人”的感覺。

  燕飛嘆道:“我不明白!”

孫恩目光閃閃地打量他,整個人散發著深邃不可測度又詭異莫名的神氣,柔聲道:“燕兄明白與否並不重要,最重要是你來了。今夜我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著下山去,這是命中註定的。”

燕飛的心靈變得晶瑩剔透,一切清晰起來,包括每一個降落身上的小雨點,以及孫恩緊鎖著他的黃天真氣。

微笑道:“這真的是無可避免嗎?天師是否過於執著呢?在我來說一切只是個選擇問題,包括仙門在內。”

孫恩定神打量他,忽然道:“我們這世界是個非常奇異的地方,天數氣運更像一個大餅,於整個歷史而言,某時代分多了,另一時代會變得黯然無光,其中情況微妙難言。像春秋戰國之時,諸子百家興起,老莊孔孟綻放光芒,以後的秦漢便只能重複或加以演繹,卻無法超越前人!仙門更是天運裡的天運,能沾仙緣的固是無比的福份,但能破空而去者,也不會是人人有份。你相信好,不相信也好,你和我只有一個人能進入洞天福地,其它的都是廢話。”

燕飛皺眉道:“即使你擊敗我又如何呢?如此便可練成破碎虛空,抵達彼岸嗎?”

孫恩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油然道:“你怎會曉得'破碎虛空'此載於天下第一奇書《戰神圖錄》的最後一招?”

燕飛微笑道:“誰告訴我並不重要,天師如決意一戰,我燕飛只有奉陪。”

孫恩欣然道:“橫豎你來了,我也不急在一時,難得有這個機會,先讓我們閒聊幾句,否則恐怕以後再沒有機會。”

孫恩雖說得友善輕鬆,但燕飛卻清楚他正全面施展黃天大法,一陣火熱的真氣像海洋浪潮般衝擊而至,無隙不窺地在找尋自己的破綻弱點,只要他燕飛的心神稍有失手,孫恩的攻勢會排山倒海地直攻而來。

他以仙門劍訣為骨幹的“日月麗天大法”亦全力施展,以對抗孫恩挾天擁地般的“黃天大法”,生命正處於最濃烈異常的境況。

燕飛淡淡道:“天師有什麽好話題呢?”

孫恩道:“你聽過四大奇書嗎?”

燕飛道:“《戰神圖錄》是否其中之一呢?”

孫恩點首應是,然後道:“其它便是《天魔策》、《慈航劍典》和《長生訣》。除了《慈航劍典》仍安然供奉於佛門的一個神秘聖地外,另三部奇書均不知所終。此四書均有一共通點,就是與破空而去有直接關係,代表著人們對洞天福地的憧憬和追求。燕兄你明白嗎?在我們之前無數的前賢智者,彈思竭慮,無非在追尋這開啟仙門之法。以武人道,我和你能親身體驗仙門開啟的異況,實是無比的福份。”

  燕飛微笑道:“我明白了!”

  孫恩訝道:“你明白了什麽?”

燕飛油然道:“我明白了此戰為何勢在必行,無可避免。”

  “鏘!”

  蝶戀花出鞘。

就在這一刻,漫天風雨似全聚集往蝶戀花的劍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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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縹緲之戰

漫天的風雨當然不會集中往劍鋒去,可是蝶戀花的劍氣,卻確實令人有漫天風雨集此一劍的感覺,筆直射向立在崖緣處的孫恩。

孫恩現出錯愕的神色,顯然未曾想過燕飛竟可以單獨使用太陰氣,不含絲毫陽火,令陰水至純至淨,沒有其它任何雜質。

要知陰陽術家有所謂物物—— 太極——就是任何事物,不論大小,都是一個太極,而太極是由一陰一陽組成,沒有東西能例外。

例如孫恩的黃天大法,也是由陰陽組成,他的太陽真火亦是一陽一陰,只不過是“陽中之陽”、“陽中之陰”。正因為如此,他必須把“陽中之陰”化為“陰中之陰”,在一般情況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安玉晴雖因洞極丹練就太陰之氣,可是她的“陰中之陰”仍含有“陰中之陽”,要練成極端相反的“陽中之陽”,是沒有可能的,正如水和火不能以等勢等況同時存在、互補長短,增添對方威勢,共同發揮效用。孤陰不長,要練成純陰而不含陽的太陰氣,已是難之又難,遑論同時擁有純陰純陽之氣。

從這角度去看,燕飛現今的“日月麗天大法”,實是獨步古今的曠世絕學。

孫恩的目標,就是要把“黃天大法”裡的“陽中之陰”,借燕飛而化為“陰中之陰”,燕飛等若他的洞極丹,服食後他將變成另一個燕飛,遂可施展“破碎虛空”此一終極招數,開啟仙門,渡往彼岸。

他之所以為之錯愕,除了燕飛不像上一次決戰般陰陽並施,更因為太陰真氣的特性,在這天氣濕寒之際,威力倍增,便如上趟在火場內,燕飛能把凡火轉為己用,令其劍氣有無堅不摧的威力。

在天時、地利、人和上,他已是失時,而於其它兩項上,他也佔不到便宜。

要就那麽擊敗燕飛,孫恩自問有十成十的把握,問題在如果真的殺死了燕飛,他的仙門夢將告完蛋,終其餘生只能對洞天福地望洋興嘆,緣盡於此。

孫恩的難處是必須佔奪上風,控制戰局,牽著燕飛的鼻子走,令燕飛的太陰真氣無所渲洩,太陽真氣卻逐漸損耗至一滴不剩,然後他便可以施展從仙門領悟回來的“黃天無極”招數,逼燕飛比拼功力,最後把燕飛的太陰真氣完全吸納,便可大功告成,完成不可能的事。

可是如果燕飛只以純陰之氣來抗衡自己,那損耗的只是燕飛的太陰之氣,燕飛陰氣愈弱,對他的大計愈是不利,他哪能不為之愕然。

  燕飛是否已看破他的企圖呢?

  孫恩閃電飄前,撮指前劈。

方圓十多丈內的寒風細雨,隨著蝶戀花離鞘而出,以驚人的高速聚集往劍鋒噴發的劍氣去,突破了任何劍術宗師人力有時窮的極限,變成至陰至寒之氣,實有非人力所能抵擋的可怕力量。

但當孫恩移離立身處的一刻,燕飛卻感到高曠的整個天地似被孫恩牽動的樣子。孫恩再非孫恩,而是天和地的本身,也像天地般雖然不住轉化,但卻是無有窮盡。

這才是黃天大法的極致,盧循的黃天大法比起來只像剛學爬行的嬰兒。

孫恩的手掌在前方擴大,變成遮天覆地的一擊。

燕飛明知肉眼所見是一種錯覺,但仍然被孫恩龐大無匹的精氣神完全吸攝,沒法破迷得真,遂也沒法變招化解,就那麽被孫恩的手刀一分不差的命中蝶戀花鋒銳最盛處。

沒有絲毫勁氣交擊的爆響,亦沒有勁氣激濺的正常情況,被孫恩劈中劍鋒的一刻,劍勁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踪。

燕飛醒悟過來,在剎那間明白了什麽是黃天大法,但已痛失先機。

那種極虛極無、滿身氣力卻無處渲洩的感覺,令燕飛難受至極點,且在沒有選擇下,不得不以陽火代替陰水,同時往後疾退,蝶戀花化作一個又一個以太陽真氣畫出來的劍圈,布下一重又一重的陽勁。

果如所料,孫恩一聲長笑,黃天大法從虛無變為實有,一時方圓十丈之內,盡是如火如煙的狂流勁,從四方八面向燕飛打去,他本人則雙手幻化出無數掌影,每一掌都準確無誤穿入燕飛畫出的劍圈去,而燕飛的獨門圈勁則應掌而破。

燕飛在疾退,孫恩則如影附形的窮追不捨,不予他有絲毫喘息之機。

燕飛心中有數,刻下是生死勝敗的關鍵,像他們這般級數的高手對壘交鋒,勝負只在一線之差,一旦落在下風,將失去反擊之力,至死方休。

更可慮者是以陽氣對陽氣,他根本不是孫恩對手,這等於以己之短,抗敵之長,失去了太陰氣天性克制太陽氣的奧妙功能。

  勝負的關鍵一刻,就在此時。一著之差又或一念之失,將會令他輸掉此仗。

唯一可扭轉敗勢的,只有施出孫恩作夢也沒有想過的劍法 ——仙門劍訣。

燕飛此時已退至峰緣,再退一步,便要往陡峭的峰坡掉下去,連忙化退陰符為進陽火,畫出最後一個劍圈。

太陰真氣布下最後一重圓滿和充滿張力的劍氣。

原來陰氣陽氣各有本身不能改移的特性。

陽主進,陰主退;陽氣速進速退,陰氣則是進緩退緩。所以燕飛這招把仙門劍訣融入日月麗天劍法的奇招“仙踪乍現”,必須利用陰陽不同的特性,先布下以純陰之氣形成的劍勁,始能再以純陽之氣,點燃引發陰陽激盪所產生的仙門劍氣。

換句話說,如果他是以太陰真氣布下劍勁,孫恩絕不會像現在般見招破招,輕鬆容易。

孫恩的掌刀穿花蝴蝶般往他這最後一圈攻來,令人看得目眩神迷,根本沒法測度他最後穿進圈內的是左掌還是右掌。以招式論,孫恩確已臻達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境界。

燕飛再由進陽火變為退陰符,太陽真氣透過劍鋒烈火般噴射,直擊孫恩穿入最後一重的太陰真氣裡吸攝了燕飛心神的手掌。

  “叭喇!”

驚心動魄的電光,閃於劍鋒和掌鋒之間,燕飛全身遽震,眼耳口鼻滲出血絲,但雙腳卻穩立於崖緣,沒有跌下去。

孫恩則像斷線風箏般向後拋飛,在空中連續兩個翻騰,落回另一邊崖緣處。

一切便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只有當事者方曉得,剛才龍爭虎鬥的激烈處,彷如在鬼門關前徘徊,稍一失足便會錯踏進去。

  兩人目光交擊。

燕飛體內真氣翻騰不休,五臟六腑倒轉了過來般難受,太陰太陽兩股真氣於經脈內激盪衝突,因而沒法乘勢追擊,無從得知孫恩還能捱多少招仙門訣。

  孫恩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後,孫恩沉哼道:“我真的沒有想過,你竟練成小三合。”

燕飛以手拭抹沾在鼻下唇邊的鮮血,右手握著的蝶戀花斜指地上,輕鬆地問道:“什麽是小三合?”

孫恩神色平靜地答道:“天、地、心合璧為大三合,你能在劍法上重演三佩合一的情況,但威力仍未足以破開虛空,便是小三合。”

燕飛直覺感應到表面看來全無異樣的孫恩亦受了點傷,卻比自己受傷較輕,這個發現令他心中震盪,因為自悟通“仙門劍訣”後,他還是首次在施展此招時,對手能佔上便宜。由此推之,眼前此刻的孫恩,他的黃天大法,實在他燕飛的“仙門劍訣”之上。

  為何會如此呢?難道“破碎虛空”並非最終極的招數?又或他的“小三合”仍未成氣候?孫恩的真氣又開始籠罩過來鎖緊他,在氣機牽引下,對手又是孫恩,他想逃也逃不了,只有竭盡所能,敗此強敵。

  “好!好!好!”

孫恩連說了三聲好,接著兩手高舉張開,本隨風拂揚的衣衫反靜止下來,而他卻似成為一個風暴的核心,把整座山峰完全置於他引發的風暴威力籠罩下。

天地先靜止了剎那光景,然後燕飛身處的四周開始狂風大作,風雨隨著勁氣形成一個又一個旋渦,如實質旋轉著的兵刀割體而來,短促而有力,愈刮愈猛,沒頭沒腦地攻向燕飛。

一時間漫天風雨在孫恩勁氣的引導下,狂舞亂竄,山峰景物輪廓變得模糊不清,燕飛腳踏的實地也似變成泥沼浮沙般不穩,那種感覺,非是身歷其境,怎也不會相信天下間竟有如此威力無儔的招式,似永不衰竭、無有窮盡的可怕功法。

比起孫恩,魔門前輩高手衛娥的氣場,只是小兒的玩意。

  這是不可能的。

孫恩功力的表現,已完全突破了人力至乎任何武學大師的極限,高深莫測。

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正如他從三佩合一領悟了“仙門訣”,孫恩也從中得到大益處,把黃天大法推展至這至高無上的層次。

每一下割體而來的氣勁旋渦,損耗了燕飛少許的護體真氣,而當旋渦前赴後繼,接踵而來,甚至有些時候兩個或以上的氣旋同時襲體,燕飛的損耗更大。

孫恩的黃天大法有種把天地宇宙的狂暴,全集中於此的驚人感覺,令燕飛生出被完全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繫、絕對的孤立無援、被氣海急旋淹沒了的感受,只要他撐不下去,會像玩偶般任憑孫恩的勁氣擺佈,失去自主力量。

此時的孫恩,在他眼中變成了個能操天控地的巨人,而他卻生出渺小和不自量力的頹喪感。狂怒的氣旋從四方八面襲來,咆哮怒叫。

對方似是有用不盡的力量,而自己則在不住損耗中,那種彼長我消的可怕感覺,構成最難以抗拒的壓力。

一時間,他知道自己又落在下風,而孫恩則正逼他在極度劣勢裡作出反擊。

  他如何才可以扳平呢?蝶戀花遙指對手。

燕飛神色平靜,彷如一座任由風吹雨打亦永不會動搖分毫的高山峻岳,雙目異芒遽盛,全身衣袂則飄揚作響,加上先前眼、耳、口、鼻滲出猶未乾透的血絲,形相詭異至乎極點。

在孫恩力逼下,燕飛只好施出全身真功夫來拼個生死,在如此正面對決的情況下,什麽計謀手段都派不上用場。

連孫恩也不曉得,他現在即將施展的反擊,實在是被孫恩逼出來的,他從未試過是否可行,但曉只有此招方可破去孫恩那人力所沒法抵擋的功法,不成功便要成仁,其中沒有絲毫緩衝的餘地。

太陽真火源源不絕注入遙指著孫恩的蝶戀花里去,左手則緩緩舉起,掌心向外,當蝶戀花積蓄了爆炸性的能量,燕飛從容道:“不知天師此法可有名稱?”

孫恩雙目厲芒大盛,長笑道:“告訴你又如何呢?此招乃本人黃天大法中名為'黃天無極'的絕學,像你的'小三合'般已超乎一般武學的範疇,非是人力所能頡抗。”

燕飛微笑道:“小三合又如何呢?”

  剛說畢此話,左掌推出。

以孫恩的眼光識見,一時也弄不清楚燕飛出掌的玄虛。

原來燕飛此掌不但無聲無息,且非直接攻向孫恩,反是向孫恩立處左方的虛空發出,表面看似不含任何勁力,可是卻帶得孫恩正籠罩燕飛的氣場,整個隨燕飛虛無至極的一掌,往孫恩左方移開去。

燕飛頓感渾身一鬆,曉得成功失敗,就在此刻,閃電逆氣流而上,人劍合一地刺向孫恩。

孫恩嘆道:“你想找死嗎?”高舉的雙手合攏起來,掌心互向,一股氣勁立時誕生於雙掌之間,向衝至的燕飛潮衝而去。

  燕飛長笑道:“天師中計哩!”

驀地旋轉起來,竟是要硬捱孫恩一招,蝶戀花鋒尖氣發,太陽真火如雨暴後積發的山洪,沖向孫恩的左方虛空處。

  “蓬!”

燕飛硬受孫恩的一擊後,變成個陀螺般反旋開去。

同一時間,孫恩左方被眩目的激電以樹根狀的形態撕開,悴不及防的孫恩被突如其來的電火震得整個人踉蹌往橫急跌,還差點滾倒地上,狼狽非常,當然也沒法乘勢追擊燕飛。

在抵峰緣前丈許處,燕飛的旋轉開始減緩,到崖緣處旋動終止,剛站穩了,猛的張口噴出漫天鮮血,顯然受了嚴重的內傷。

孫恩也終於立定,又往橫再跌一步,這才站穩,張口吐出一小口鮮血,容色轉白,望往燕飛,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燕飛俊偉的臉容血色褪盡,亦感到難以相信,孫恩竟能在直接被仙門劍訣命中的情況下,仍只是吐出小口鮮血,受的傷比自己還要輕。

  這是沒有可能的。

  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呢?至陰至陽相激下產生的小三合力量,絕不是孫恩以太陽真火為主的黃天大法所能抗衡的。

孫恩的位置轉移到燕飛右方,正以奇怪的目光瞪著燕飛道:“三十年來,還是首次有人令我孫恩負上不輕的內傷,敢問燕兄是否還有再戰之力?”

燕飛盡量不去視察經脈內的傷勢,嘆道:“孫天師如仍不肯罷休,我燕飛只好捨命陪君子。不過再交鋒勢將分出生死,恐怕這非是天師想見到的吧? ”

孫恩點頭道:“你能如此施展小三合,確在我意料之外。”

又笑著道:“你確是靈慧俱全、有大智慧的人,看破本人與你決戰背後原因,今次算你勉強過關,但下一仗將是另一回事。如果你仍只限於小三合的功夫,肯定輸得很慘。”

燕飛道:“天師是否要約期再戰?”

孫恩道:“不論你躲到天崖海角去,我仍有辦法尋著你,這方面你該清楚。”

燕飛淡淡道:“我從沒有想過避戰,正如天師所說,我們中只有一個人能破空而去,不是你便是我,在天師眼中,我燕飛乃天師能否練成'破碎虛空'的關鍵,但不知天師是否曉得,你現在亦已變成我能否練成'大三合'的決定因素。不如這樣,一年後的今天,我們在此重聚,再決雌雄如何?”

孫恩仰天笑道:“好!就次一言為定。”

說畢縱躍而起,落往右方斜坡,消沒不見。

燕飛全身劇顫,坐倒地上,再吐出另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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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深入敵境

尹清雅掠到高彥身旁,像他般俯伏雪地上,望小丘另一邊望去。問道:“有什麽問題?”

他們置身處是北穎口西南方的丘陵山地,愈接近北穎口,地勢愈趨平坦。此時他們已抵達丘陵地盡處,外面盡是雪原雪林,如果不是雪花紛飛,又值夜深之時,很容易便會敗露行藏。

高彥湊在她耳邊道:“外面縱橫七、八里之地,本是個容易藏身的長草原,現在卻變成個一望無際的雪原,只間中有幾棵冷得發抖的老樹在撐場面。”

尹清雅皺眉道:“不要誇大,樹怎會像人般發抖呢?”

高彥笑道:“當你一個人在荒野中悶得發慌的時候,你會把一草一樹都當人般看待,如此荒山野嶺才會變得有趣起來。嘿!邊荒不論是畜牲和花草樹木,以至高山小石,都是我高彥的朋友,還有山神地仙都在保佑我,只要你睡覺時緊靠著我便成,一定可沾到我的福氣。”

尹清雅為之氣結地道:“說來說去,兜兜轉轉,最後都是這些話。少點廢話好嗎?天亮前我們必須抵達觀察台,否則肯定會死得很慘。”

高彥道:“往觀察台的所有路線中,以這無遮無掩的雪原最容易被敵人發現,只要對方在雪原另一邊的樹林設置瞭望台,任何人想偷過雪原都要無所遁形,所以這條路線也是最危險的。”

尹清雅不解道:“那你為何還在此發呆呢?還不快到最安全的路線去,我們有很多時間嗎?”

高彥胸有成竹道:“敵人中最令我害怕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向雨田,如果在另一邊守候我們的是他,肯定我們要完蛋。”

尹清雅道:“看你的樣子,是肯定他不會在雪原的另一邊。”

高彥點頭道:“當然肯定,因為向雨田是個聰明的傢伙,聰明人當然沒想過笨辦法。如果我沒有猜錯,由於在穎水西岸老向和燕人遍尋我們而不獲,當會猜測我們躲往東岸去,至乎逃進了巫女丘原的沼澤區,卻不知我高彥膽大包天,依然留在西岸。”

尹清雅道:“你的話合情合理,我也相信向雨田不在附近,但如何越過這雪原區,又不虞被敵人的哨兵發覺呢?”

高彥坐了起來,笑道:“這便要靠我們特製的雪上飛車哩!”

尹清雅陪他坐起來,訝道:“雪車?”

高彥道:“我們先借飛靴滑行的便利,深入雪原,到離那邊的樹林區尚有里許的距離,把兩雙飛靴脫下來,再用我帶來可伸縮的鋼枝造成支架,飛靴變成輪子,變成可乘載我們兩人偷渡雪地的滑車,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雪林去。”

尹清雅欣然道:“你這小子古靈精怪,最多鬼主意。”又懷疑道:“你以前試過嗎?這樣的車子真能在雪地滑行?”

高彥道:“當然試過!這正是我要造兩雙飛靴的原因。我在下你在上,只要把手變成擼槳,把雪當作水,可像船兒般在雪海上滑行,快捷便妥。由於我們的百寶袍沾滿了雪,兼之敵人哨兵身疲眼倦,在風雪連天中,保證我們在他們面前闖過,敵人仍要懵然不覺。”

尹清雅道:“那我不是要整個人伏在你身上嗎?”

高彥笑道:“老夫老妻,有什麽好計較的?”

尹清雅探手過去,重重在他臂上扭了一記,痛得高彥齜牙咧嘴時,狠狠道:“想占我便宜嗎?這便是要預付的代價。假如我發覺另一邊根本沒有敵人,我會要你好看。”

高彥把另一邊手臂伸向尹清雅,道:“再多扭一下,我願付出更大的代價,多佔點便宜。”

尹清雅“噗哧”笑道:“死小子!”

高彥把嘴巴移往她耳旁,道:“好玩嗎?”

尹清雅俏臉紅起來,狠狠白他一眼,跳將起來,道:“我們動身吧!”

燕飛在縹緲峰站起來,環目掃視遠近臣服於腳下高矮不一的群峰,心懷舒暢。

  綿綿細雨下個不休。

經過近兩個時辰的運功療治,他勉強壓下了傷勢,若要完全痊癒,至少還需十天的功夫。

孫恩的黃天大法,其殺傷力遠超過魔門三大高手,對他造成嚴重的損害,令他經脈受損,如果不是他身俱至純至淨的先天奇功,恐怕永遠不能完全復原過來。

由此看,孫恩確有“殺死”他的力量,或說是力能摧毀他的肉體,使他變成永遠徘徊於人間的孤寂遊魂。

即使他確是能永生不死的人,回想起剛才的情景,也有死裡逃生抹一把冷汗的驚悸感覺。

他能安渡此戰,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令孫恩無功而退,靠的當然是實力和本領,但更重要的是先一步看破孫恩的意圖。而他至所以能掌握孫恩的情況,是因為他明白孫恩。

對孫恩來說,只有仙門才具有意義,所以孫恩要與他決戰,肯定與仙門有直接的關係,與孫恩能否練成“破碎虛空”有關。

燕飛暗嘆一口氣,如果孫恩的目的只是殺死他,恐怕他已橫屍縹緲峰,孫恩的黃天大法肯定在他之上,幸好他心有圖謀。

假設他不能在明年今日之前,勘破擊敗孫恩的法門,不要說什麽攜美進入洞天福地,還會“死”得很慘。

燕飛搖搖頭,啞然失笑,下山去也。

高彥和尹清雅在雪林內滑翔,頗有逍遙寫意的感覺。

他們終於偷越過敵人最後一重警戒線,深入敵境。這片雪林綿延廣披,縱橫數十里,覆蓋穎水西岸和泗水南岸的遼闊區域,也是偵察敵人的最佳掩護。

今鋪高彥可說是賭贏了,押注在向雨田到了穎水東岸去,賭注則是他們的生命。高彥的掩眼法可輕易瞞過燕人的哨兵,卻絕瞞不過像向雨田般高明的人。

倏地高彥停了下來,接著撲往就近一棵大樹,把耳朵貼往樹幹去。

尹清雅來到他身邊,卻不敢打擾他。

好一會後,高彥把頭移離樹幹,道:“大批敵人正從北面徒步走過來。”

尹清雅大吃一驚道:“還不快逃!”

高彥道:“逃往任何一個方向,都一樣危險,敵人精通搜索之術,……”

尹清雅截斷他道:“我們躲往樹頂如何?”

高彥道:“這絕不是辦法。最頭痛是我們必須在天明前趕往觀察台去,否則若日上三竿,雪又停了,敵人派出獵鷹惡犬,我們更難倖免。”

尹清雅差點哭出來:“那怎辦好呢?”

高彥出奇的冷靜,忽然道:“出嫁從夫,隨我來!”

尹清雅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但哪還有心情和他計較,忙隨他在林內迂迴曲折地前進。片刻後來到林內一個隆起的小丘旁,這處的樹木特別茂密,一道小溪繞著小丘的低窪地流過來,溪旁怪石嶙峋。

高彥道:“脫下百寶袍,千萬勿要拂掉袍上的雪。”

尹清雅開始有點明白高彥要玩的把戲,連忙依他之言小心翼翼地把百寶袍脫下來,露出青色的勁裝和玲瓏嬌美的身段。

高彥正全神觀察溪旁一組又一組的大石,選擇目標,當他的目光移到尹清雅處,立即亮起來,讚道:“雅兒真美!”

尹清雅氣道:“死到臨頭,仍是這副德性。”

高彥探手抓著她柔軟的小手,拉著她直抵溪旁一組亂石陣去,笑道:“我們扮一塊大石如何?這塊石若不是叫姻緣石便是夫妻石。”

尹清雅擔心地道:“若給燕人踏在我們這塊石上,我們還有命嗎?”

高彥道:“技巧便在這裡,我們這塊石擠在兩塊巨石間,一半浸在溪水中,加上我們福大命大,肯定可以過關。”

尹清雅沒法子,照高彥的指示先蜷伏在溪旁兩石之間,讓高彥把百寶袍覆蓋在身上,接著高彥鑽進百寶袍來,把他那件百寶袍蓋著臨溪的另一邊,接著探手把尹清雅摟個結實,還在她耳邊道: “好玩嗎?”

尹清雅“咿唔”一聲,沒有說話。

高彥收回一手,掀開百寶袍,探頭外望,又立即縮回來,低聲道:“我看到燕人的火把光哩!”嘴唇有意無意間輕碰尹清雅的香唇。

尹清雅嬌軀輕顫,以低語般的聲音道:“死小子!不准吻我。”把俏臉埋入他的頸項處。

高彥軟玉溫香抱滿懷,真不知人間何世?今夕何夕?什麽危險都拋於九天之外,嗅著尹清雅醉人的體香發香,感受著她動人胴體的溫熱,心忖生命還可再有什麽可奢求呢?

尹清雅道:“你以前扮過大石嗎?”

高彥道:“雅兒放心,扮石頭是我拿手本領之一,扮雪石更是十拿九穩,絕不會出岔子。”

  人聲傳來。

不知是否出於害怕,尹清雅主動摟緊他的腰,還相當用力,高彥樂得差點靈魂兒出竅,心花怒放。

迷迷糊糊間,四周盡是長靴踏上積雪的沙沙聲、獵獵作響的火把聲和間中傳來的叱喝叫聲。

那種處於最危險但又似是最安全地方的極端對比,令兩人生出同命鴛鴦的感覺。

  吵聲漸去,忽又有蹄音傳來。

高彥暗呼好險,因為他差點掀袍去看外面的情況。

倏地感到尹清雅在他背上以指尖比畫了一個字,只可惜他心神放到外面去,漏了開始的筆劃,根本不曉得尹清雅畫了個什麽字。頑皮起來,也在尹清雅背上寫了個“妻”字。

來騎已抵兩人隱藏的大石處,還停了下來。

兩人大氣也不敢透半口,因怕最細微的動作,也會令敵人驚覺,但尹清雅心兒卻在“霍霍”急跳著,顯然她心中害怕,反是高彥心跳聲更細微了,可見在冷靜功夫上,高彥確勝過武功比他高的尹清雅。

高彥並不擔心,馬兒噴氣的“呼嚕”聲,火把燃燒的聲音,可把任何微細的聲音蓋過,何況還隔了件百寶袍。

一把男聲響起道:“高彥和小白雁可能真的溜到東岸去了。”

高彥還是首次聽到此人的聲音,更奇怪他不說鮮卑話而說漢語。

另一把男聲道:“高彥這小子別的不行,但做探子確是非常出色,且狡滑如狐,我始終認為向雨田是低估了他。哼!他這個人太驕傲了,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高彥有耳熟的感覺,偏是一時間沒法想起此人是誰。

先前的男子道:“向雨田是有資格驕傲的,只要他能殺死燕飛,荒人將不戰而潰。唉!看來今次的搜索又是沒有結果,高彥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另一個男子道:“我管他躲到哪去,正如向雨田說的,他始終要到北穎口去,我們已在那處張開天羅地網,等他和他的小情人投進去。”

  胡沛!

高彥終於記起他是“大活彌勒”竺法慶的徒弟胡沛,一直潛伏在以前邊荒集的漢幫內作臥底,極得漢幫龍頭祝老大的寵信,重創祝老大後潛逃,祝老大終告不治,想不到他竟成了慕容垂的走狗,今次更被慕容垂派來對付他們荒人。此人對邊荒的形勢頗為熟悉,難怪在防守放哨上這般嚴密,連他高彥也差點著了道兒。

不過今回自己能在一旁偷聽他說話,正顯示自己仍穩勝他一籌。

最早開腔說話的男子道:“當雪停了,我們便可以放出獵鷹,那時高小子和小白雁勢將無所遁形。”

胡沛諂媚的笑道:“我們今趟是穩操勝券,只要我們夾岸建成六座堡寨,任荒人如何悍勇,也難越北穎口半步。宗將軍立此奇功,將來必得皇上重用,宗將軍可千萬別忘了我胡沛。”

高彥心中一動,從“宗將軍”猜到另一人必是有“小后羿”之稱的宗政良。

宗政良道:“今次皇上派我來之前,曾找我說話,問我可曉得因何會派我負此重任?”

胡沛興致盎然的問道:“宗將軍如何回答?”

宗政良嘆道:“坦白說,我是真的不明白。嚴格來說,我是有過無功,屢次吃虧在荒人手上。於是我只好說不明白。你道皇上如何答我?他說正因我多次失敗,故不會有輕敵之心,只要我能從失敗中汲取教訓,明白荒人的手段,今次將可不負他所託。”

胡沛沉默下去,高彥也為他難過,因為他拍馬屁拍錯了地方。

宗政良道:“所以我絕不會認為自己是穩操勝券。這場早來的大雪,對我們有利也有弊。好處是荒人在我們建成堡寨前難以反攻,壞處是我們的支持隊伍在風雪停下前沒法開赴北穎口來。今次我會打醒十二個精神,不容有失。”

胡沛道:“皇上真懂用人,宗將軍肯定是主持這次任務的最佳人選。只要我們的援軍開到,那時只要據寨力守,寨與寨間又能互相呼應,以逸代勞,荒人來攻,與送死並沒有分別。”

宗政良道:“現時當務之急,是拿下高小子,令荒人弄不清楚我們虛實,到建成堡寨後,荒人若要反攻,已痛失時機了。”

  接著一陣長笑,策騎而行。

隨行的百多騎隨他往南馳去,迅速去遠。

  尹清雅放開了摟著高彥的玉手。

高彥又待片刻,在尹清雅耳旁道:“雅兒剛才在我背上寫的是什麽字?”

尹清雅在他臂彎內輕掙了一下,沒有說話,只“哎!”的叫了一聲。

高彥尋到她的臉蛋,親了一口,道:“是不是個'夫' 字?”

尹清雅把他的下巴抓著,令他沒法再輕薄她,大嗔道: “我去你的娘,我是絕不會嫁給你這個壞蛋的,快放開我。”

  高彥道:“親個嘴兒……噢!”

尹清雅另一手在他肋下戳了一記,痛得他全身抖震。

尹清雅狠狠道:“若不是見你半邊身子浸在水里,還有得你好受的,居然摟人家摟得這麽用力。”

高彥道:“彼此彼此,你摟得我很輕嗎?差點連卵…… 噢!沒什麽。”

尹清雅掀開蓋在身上沾滿雪花的百寶袍,掙開他坐了起來。

高彥也坐起來,笑道:“剛才舒服嗎?”

尹清雅仍是粉臉通紅,橫他一眼道:“不要說廢話,我們還要趕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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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覆舟之喜

  “到哩!”

尹清雅趕到高彥身旁,見前方黑漆漆一片,也分不清楚是樹叢還是山丘,不解道:“你的觀察台在哪裡?”

高彥往後便坐,原來後面有塊大石,這小子坐個四平八穩,輕鬆地道:“雅兒坐到我身旁來,這塊石是我精心挑選的,又平又滑,保證雅兒坐得舒舒服服。”

尹清雅實在累了,只好依言靠著他坐下,旋又站起來,改在他另一邊坐下,以背靠著他的背,嘆道:“這才舒服嘛!噢!人家的腿酸死了。”

她這主動親暱的行動,令高彥喜出望外地直甜進心底里去,忙道:“要不要我給雅兒揉腿子?”

尹清雅警告道:“不要得寸進尺,我只是藉你的背脊休息,如果這塊鬼石頭就是你的觀察台,我會狠揍你一頓的。”

高彥傲然道:“脫掉飛靴再說吧!你剛才沒聽到嗎?連敵人也要稱許我。這塊大石只是進入觀察台秘道的入口。你現在看著的是個茂密的荊棘林,當年不知費了我多少功夫,才弄得成這個隱秘的觀察台,你現在正享受著我心血的成果。”

尹清雅現出傾聽的神色,道:“這是什麽聲音?”

高彥脫下靴子,分別塞進百寶袍的兩個長袋子去,油然道:“這是敵人營地的號角聲,一長三短,表示仍沒有發現外人入侵,他奶奶的,怎會沒有外人入侵呢?我們不是外人嗎?只是你們窩囊,沒有發現我們吧!”

尹清雅邊解靴邊笑道:“你這小子最愛發瘋。究竟脫靴子來幹什麽呢?穿上靴子在雪上走路不是方便點嗎?”

高彥笑道:“雅兒習慣了我設計的好寶貝哩!是否脫下靴子後,每一步都像重了十來斤的樣子?”

尹清雅道:“少說廢話,秘道在哪裡?是否掀開石頭便見到入口?”

高彥跳將起來,同時抓著尹清雅兩邊香肩,助她站起來,笑道:“讓我變戲法你看。”

說罷移到荊棘叢林前,俯身把緊貼地面高約尺半的大截荊棘,用力一拉,雪花四濺下,荊棘應手移開,露出一個僅容人貼地爬進去的小洞。

高彥得意地道:“雅兒現在明白為何要脫靴子了吧?因為要爬進去啊!”

尹清雅眉頭大皺道:“這個鬼洞有多深?”

高彥道:“大約七、八丈。弄這秘道便像築長城般辛苦,是由我和小傑兩人開拓出來的。以前我多次被人追殺,全賴這秘道脫身。雅兒請!”

  尹清雅道:“你先進去!”

高彥嘆道:“我不是不想打頭陣,只是須負責關門,把這荊棘造的活動門扎綁好。”

尹清雅拗不過他,只好領先爬進去。

高彥低嚷道:“密道是筆直的通往觀察台,雅兒直往前去便成。”

接著把移開的荊棘拉回原位,他們兩人便像消失了。

當他們仍在秘道摸黑深進的當兒,一隊巡兵經過荊棘林,毫不在意地巡往別去處,確是險至極點。

黃昏時分,燕飛在太湖北岸棄筏登陸,朝健康奔去。

這時他方有閒情思考與孫恩在縹緲峰頂的決戰。歸途的行程比去時用的時間多出一倍,因為他一邊操筏,一邊療傷,精神似與肉體分開了。

對孫恩的黃天大法,他有更深刻的體會。以前與孫恩的兩度對仗,都沒有這種了解和感受。孫恩想從他身上得到開啟仙門的功法,事實上孫恩也在啟發他掌握“破碎虛空”的秘密。

孫恩的“黃天無極”,代表了孫恩已練成了“破碎虛空” 一半的功法,以天、地、心三佩作譬喻,他已得到心佩,只差能合璧的天地佩。

“黃天無極”無有窮盡,完全超越了人力和武功的範疇,與天地渾成一體。黃天大法之可以無極,皆因孫恩能提取天地的能量,奪天地造化之精華,故能著著領先,壓著他來打。

如非燕飛人急智生,先以至陰之氣吸引至陽之氣的天性,移動孫恩的氣場,再以奇招擊傷孫恩,令他沒法再施展“黃天無極”,後果實不堪設想。

比起孫恩,燕飛的仙門訣便像兩邊都不著岸,故只能施展孫恩所說的小三合。但假如他的太陽太陰均能無限地提取天地的能量,他豈非可使出大三合,破空而去?他生出悟通了“破碎虛空”的感覺,雖然實際上如何可以辦得到,他仍是毫無頭緒,但孫恩既能成功,他當然也有可能達成。

忽然間,他感到心懷擴闊至無盡的遠處,天地的秘密盡在掌握之中。

斜陽在厚雲後初現仙姿,灑射下沒落前金黃的餘輝,平原美麗得像個仙境。

燕飛一聲長嘯,加速朝目的地奔去。

“奇兵號”緩緩駛進小海灣,這是與屠奉三約定會合之處,離海鹽城只有一天的水程。

太陽沒入海灣西面綿延的山脈後,高掛於“奇兵號”帆桅上兩綠一黃的風燈揮散著詭異的彩芒,這是與屠奉三約定的燈號。

劉裕、宋悲風和老手三人站在望台上,用神觀察海灣和陸岸的情況。

追隨老手的二十五名精通操舟之道的兄弟也全神戒備,以應付任何突發的情況。

宋悲風皺眉道:“難道奉三尚未抵達嗎?”

劉裕搖頭道:“他的船論速度不在我們之下,且比我們領先了近一天的時間,怎也該到了。”

老手掃視海面,沉聲道:“在不久前,這裡應發生過激烈的船戰,你們看,海面仍飄浮著火油漬。”

宋悲風一震道:“奉三可能中伏了!”

老手沉著地道:“不用擔心,屠爺該已成功突圍逃脫,否則火油漬不會直延往海灣外。”

劉裕神色凝重地依老手指示觀看海面。

老手道:“我們該立即離開,此灣不宜久留。”

劉裕道:“我們駛出海灣,卻不要離得太遠,奉三若成功逃掉,必會回來與我們會合。”

  宋悲風叫道:“看!”

  劉裕大喜道:“是奉三!”

只見在海灣口的一座山上,燈火有節奏的閃爍著,正是荒人打燈號的手法。

不待劉裕下令,老手早指示手下把“奇兵號”駛過去。

  “雅兒!雅兒!”

尹清雅睜開眼睛,接著駭然坐了起來,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我睡了多久?”

高彥在小帳幕的黑暗裡,蹲在她身前,愛憐地道:“現在該是初更時分,雅兒睡了足有一天半夜。”

尹清雅發現高彥的輪廓清晰起來,事實上整個以真絲織成、薄如蟬翼的帳幕也亮了起來,透著金黃的色光,迷迷糊糊地訝道:“怎會這麽亮的?”

高彥探手抓著她兩邊香肩,柔聲道:“是月兒的光嘛!今天午後天氣轉晴,碧空一望無際。來!快穿上百寶袍,是時候離開了。”

尹清雅清醒了點,道:“你完成了你的任務了嗎?”

高彥像伺候小公主般助她穿上百寶袍,笑道:“我在觀察台上看足一整天,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尹清雅“噗哧”嬌笑,白他一眼道:“你的所謂什麽觀察台,不過是一棵長得特別高的大樹吧!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高彥正為她整理衣襟,欣然道:“有我這超級探子徵用它,這棵老樹也自然地成了超級觀察台,且會名傳邊荒的歷史上,由卓瘋子的《天書》一直傳誦下去。”

尹清雅仰起俏臉,凝望帳頂,似可透帳看到夜空上的明月,悶哼道:“你最愛自吹自擂——噢!真美!”

高彥藉著透帳而入的月光,看著她有如神蹟的美麗花容。尹清雅天真爛漫的神情,在月兒的光色下更是不可方物,高彥一時心神皆醉,朝她香唇親去。

豈知尹清雅一個閃身,竟鑽了出帳外去,害得他不但撲了個空,還差點失去平衡,撲倒帳內。

高彥垂頭喪氣地鑽出帳外去,只見尹清雅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抬頭仰望掛在夜空上的月兒,她站在荊棘林核心處被開闢出來的小空間裡,活像長期生活在雪林裡最可愛的美麗精靈。

觀察樹孤零零的獨立在敵境靠東北的一角,直聳夜空。

號角聲從只有一林之隔的敵方陣地傳來,還隱聽到穎河流動的水響。

這片雜樹叢生的荊棘林,綿延於泗水南面和穎河西岸的丘陵地,而觀察台所在處正是丘陵高處,登樹後可把北穎口的情況盡收眼下。

尹清雅目光往高彥投去,露出頑皮的笑容,道:“你該趁人家未睡醒時使壞嘛!現在錯失機會哩!”

高彥收拾營帳,若無其事地道:“雅兒放心,每次我從樹上落到地面休息時,我都會到帳內和雅兒親個嘴,所以絕不存在什麽痛失機會的問題。”

  “什麽?”

高彥把帳幕折迭起來塞進內袋去,別過頭來,只見尹清雅杈著小蠻腰,杏眼圓瞪地狠狠望著他。

高彥道:“沒什麽——哈!我已非常克制,雅兒的小嘴真香。”

尹清雅嘟著小嘴生氣地道:“你只是在胡謅!快告訴我,你是在胡謅。”

高彥聳肩道:“對!我只是在胡謅。”

尹清雅“噗哧”笑起來,橫他一眼道:“你這死小子、臭小子,如果真的佔了本姑娘便宜,我會和你沒完沒了的。”

高彥仰望夜空,道: “打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和你這一生已沒完沒了。唉!說到佔便宜,嘿!——”

尹清雅神色不善地道:“你在說什麽?”

高彥忙道:“沒說什麽!時候無多,我們必須立即離開,這處太危險了,最怕向雨田那小子來了。”

尹清雅道:“我們不等另一次大雪嗎?”

高彥道:“看天色,接著的幾天都不會下雪,若明天太陽出來,我們便危險了。”

尹清雅再沒有和高彥算賬的閒情,領先朝秘道入口走去。

屠奉三與十多名兄弟登船後,“奇兵號”迅速開離海灣。

屠奉三在倉廳內說出經過,原來他的船於午後時分抵達海灣,幸好他一向小心謹慎,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下,沒有下錨和泊岸,而是選擇沿海灣巡弋,這才避過大難。

就在毫無先兆下,天師軍的十多艘戰船忽然來襲,屠奉三等只好且戰且走,憑優良的戰術突圍出海,沿南岸逃逸,可惜戰船受創過重,多處起火和入水,最後只好棄船逃上陸岸,再潛回海灣守候劉裕。

屠奉三總結道:“今次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有五個兄弟被矢石所傷,但均非重創。”說罷現出笑容。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宋悲風訝道:“我是否看錯了,奉三似乎還相當興奮雀躍?”

屠奉三微笑道:“宋大哥不但沒有看錯,還看得很準,我心情的確極好。”

接著向劉裕道:“劉爺明白我的心情嗎?”

劉裕心中一陣溫暖,想起屠奉三從與自己誓不兩立的敵對立場,發展至成為絕對信任對方的戰友和生死之交,其中的過程,實在令人回味不已。笑道:“又來考量我嗎?你不是早認定我是真命天子,仍要來這一套?”

屠奉三和宋悲風交換個眼神,同時放聲大笑。

劉裕點頭道:“好吧!屠兄的心情之所以這麽好,皆因曉得今回覆舟之恨的債,不但可以本利討還,且可以要敵人連老本都賠出來。”

宋悲風苦笑道:“我想不認蠢都不行,我仍是不明白有什麽好高興的?”

屠奉三解釋道:“我們一直不明白徐道覆在玩什麽陰謀手段,他敢放棄吳郡和嘉興兩個位於運河沿線的重要城池,定有後著,可是這後著是什麽?我們看不通更摸不透,在現時的情況下,徐道覆能保住海鹽、吳興和義興三城已不容易,更不要說能奪回吳郡和嘉興兩城。

“現在劉牢之的水師船隊已抵達海鹽,並在海鹽南岸登陸,與由朱序指揮的部隊連手攻打海鹽。在這樣的情況下,海鹽的失陷只是早晚間的事。一旦海鹽淪陷,謝琰的大軍將會長驅直下,攻打會稽;而劉牢之在奪得海鹽後,會渡峽助謝琰圍攻會稽,當會稽被遠征軍收復,整場大戰的決勝時刻將會來臨。

“而天師軍的成敗,正係於能否重奪吳郡、嘉興和海鹽三城,從而截斷遠征軍的糧線,令遠征軍陷於天師軍勢力所在的泥沼中,變成無援的孤軍。”

宋悲風皺眉道:“我仍不明白,這與奉三在那海灣遇襲有何關係?”

屠奉三道:“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天師軍卻露了形跡,讓我們曉得海灣附近有天師軍的秘密基地,所以警覺性會如此的高,我們逗留了不到兩個時辰,天師軍便可調動水師來圍剿我的戰船。失去一艘戰船對我們來說無關痛癢,可是讓我們曉得天師軍在海灣附近有個秘密基地,對天師軍卻是個非常嚴重的失誤。所以我的心情會這麽的好。”

  宋悲風恍然,點頭表示同意。

  劉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屠奉三淡淡道:“這是個以命搏命換回來的珍貴情報,只可供我們私用。如果我們的目標只是助遠征軍打贏這場仗,我會請劉爺立即去通知朱序,但現在的情況當然不是這樣子,這更是劉爺軍事生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宋大哥同意嗎?”

宋悲風苦笑道:“我可以說什麽呢?如果遠征軍大獲全勝,第一個沒命的肯定是我們的劉爺。”

屠奉三冷哼道:“我敢大膽說一句,即使我們向遠征軍洩漏這關乎勝敗的情報,遠征軍仍沒有回天之力,因為徐道覆對遠征軍有精密的監察和防範,只有我們這支奇兵,在徐道覆的算計之外,故可以扭轉乾坤。劉爺認為我說得對嗎?”

劉裕斷然道:“一切依你的話去辦。”

宋悲風道:“天師軍的秘密基地在哪裡呢?”

屠奉三微笑道:“我們很快便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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