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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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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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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士難求

海鹽城是個中等規模的城市,城分兩重,中有衙城,是地方統治機構所在。外城開七門,以兩條十字街為佈局,當然以通向南門的大街最為繁華,因為南門外便是碼頭區,平時車水馬龍,裝卸貨物晝夜不停,所以南門大街被城民稱為眾寶街,是海鹽城商貿的命脈。

在城防上海鹽也是無懈可擊,周圍有城壕環護,引進海水成護城河,以吊橋供出入之用。外城牆高達二十丈,城門設箭樓,,大大增強了防禦力。

現在的海鹽當然盛況不再,天師軍起義後,大批居民逃往北方,商貿斷絕,五天前北府兵更從嘉興開來,不分晝夜對海鹽狂攻猛打。昨天由劉牢之率領的水師大軍,更於城南的碼頭登陸,夾擊海鹽,任何人均知海鹽大勢已去,陷落是早晚間的事。

徐道覆立在南牆牆頭,望著潮水般退卻的北府兵,城前遺下數以百計的屍體,腦海中仍浮現著剛才激烈的攻防戰。

北府兵憑著壓倒性的兵力,對海鹽發動一波一波的攻擊,令海鹽的天師軍疲於奔命,鬥志逐漸被瓦解。敵方策略雖然成效顯著,卻非智者所為,因為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更會讓戰士們意識到,主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本性,從而削弱士氣。

換過是謝玄,絕不會如此急於求勝,由此也可以看出謝琰和劉牢之是何等樣人。

大晉的遠征軍對海鹽是志在必得,所以集中力量來攻擊海鹽,而對附近其它兩城吳興和義興用兵,只是牽制的作用。從這方面看,徐道覆曉得,謝琰和劉牢之已踏入他精心安排的陷井。

取得海鹽後,遠征軍將進軍會稽,希望能以會稽作據點,收復附近其它沿海城池。這是遠征軍的如意算盤,但徐道覆知道,遠征軍的算盤不但打不響,還會輸得很慘。

盧循來到徐道覆身旁,嘆道:“劉裕仍沒有死。”

徐道覆微笑道:“師兄路途辛苦了,昨晚那場大雷雨很厲害吧!”

盧循仰觀晴朗的夜空,道:“昨晚的雷雨確是來勢洶洶,但我卻有痛快的感覺,在那種天地難分、天威莫測的情況裡,人的腦袋會生出很多奇怪的念頭。唉!你想知道我兩度暗殺劉裕而不果的過程嗎?”

徐道覆道:“我已大約知道了情況。不用擔心,劉裕這個真命天子該是假的,他絕對不是殺不死的怪物,只是暫時仍命不該絕。”

盧循訝道:“道覆怎能說得這麽肯定呢?”

徐道覆道:“是天師親口告訴我的。他在到太湖縹緲峰與燕飛決戰前,到海鹽來見我,說了這番話,可是當我追問下去,天師卻笑而不答。”

盧循皺眉苦思道:“天師怎能這麽肯定呢?或許他只是安慰你。”

徐道覆搖頭道:“師兄和我該清楚天師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從不作虛言妄語,只會實話實說。”

接著嘆道: “但我也真的不明白,怎可以說得這般肯定?自上一回他決戰燕飛,無功而還,天師便像變成另一個人,對我們天師道的事不聞不問,似乎天下間只有燕飛一人可令他緊張在乎,究竟在他和燕飛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呢?”

盧循沉聲道:“我在健康為天師送戰書予燕飛時,和燕飛過了一招。”

徐道覆訝道:“一招?這不似師兄一向的作風。”

盧循苦笑道:“燕飛只一招便令我知難而退,他的真氣非常怪異,防無可防,擋無可擋,只能硬抵,看是否能消受,如此武功,我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作夢也沒有想過。”

徐道覆只有聽的份兒,不知說什麽話好。

盧循續道:“在我離開前,忍不住問他與天師第二次交手的情況,當時他說了幾句非常奇怪的話,雖然每一句話的含意非常清楚,沒有絲毫含糊,但我聽得似明非明、似解非解。事後回想起來,則是愈想愈糊塗,但又隱隱感到燕飛說了實話,而非是敷衍之辭。”

徐道覆大訝道:“燕飛說了什麽呢?”

盧循現出回憶的神情,徐徐道:“他說……他說……唉!燕飛說'我該怎麽答你?可以著樣說吧!在機緣巧合下,決戰未分出結果前便結束,令師卻意外的知悉,成仙並非痴心妄想,也可說令師是忽然悟通了至道'。”

見徐道覆一臉茫然之色,苦笑道:“你說吧!這番話是否令人愈聽愈糊塗呢?”

徐道覆回過神來,道:“如果燕飛說的是真的,天師何不成仙去也?卻還要留在塵世打滾,且要與燕飛再決雌雄?”

盧循道:“昨夜我在雷雨中縱情狂奔,想到了很多事。依時間推算,上次天師決戰燕飛,該與傳言'火石天降'的時間相若,兩件事會不會有關連呢?”

徐道覆道: “這個可能性很大,正因天師曉得天降火石是什麽一回事,所以斷言劉裕的'一箭沉隱龍'與之無關,劉裕更非什麽真命天子。哈!不瞞師兄,燕飛這番話令我如釋重負,放下了心頭大石。”

盧循冷笑道:“劉裕現在已成了魔門欲去之而後快的人,乾歸刺殺他不遂,反飲恨在淮水,更添魔門對他的仇恨,只要劉裕待在健康,避得過一次災禍,並不代表他永遠這般幸運。只要道覆能擊潰遠征軍,便可大舉北上,司馬道子憑什麽來抵抗道覆呢?”

徐道覆雙目神光閃閃道:“劉裕算有點手段,但仍遠未足成氣候,只要他不是真命天子便成。”

盧循目光落到城外,道:“道覆打算何時撤走?”

徐道覆微笑道:“劉牢之的大軍尚未站穩陣腳,合圍之勢未成,我說走便走,誰人攔得住我?”

盧循欣然道: “如果道覆在三天內撤走,我可以陪道覆在這裡耍樂子。”

徐道覆笑道:“就這麽說定三天!難得師兄這麽有興致,便讓北府兵慘嘗敢來捋我們天軍虎鬚的滋味吧!”

盧循欣然道:“守城而不出擊,只是死守,待我領一支軍隊出城襲敵如何?”

徐道覆道:“今趟師兄到健康去雖殺不了劉裕,卻揭破了劉裕'一箭沉隱龍'的神話,這作用等同殺死了他,去除了我的心障。現在我充滿了生機鬥志,頗有勝利在手的舒暢感覺。今晚便讓我們大干一場,狠狠教訓敵人,令他們更無法形成合圍之勢,儘管能攻陷海鹽,亦要得不償失,師兄意下如何呢?”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大笑。

兩道人影迅如輕煙似的在雪林裡移動,直至林區邊緣,倏然停下,正是高彥和尹清雅。

離開觀察台所在的荊棘林,雖然沒有遇上最令他們顧忌的秘人向雨田,可是燕人趁雪停後天朗氣清的好時機,追騎四出的搜捕他們,又出動獵鷹惡犬助陣,全賴高彥用盡渾身法寶,使盡看家本領,才成功溜到這處來。

高彥道:“最接近我們的敵人,正於左方三十多丈外的大樹上放哨。”

尹清雅看著林外無遮無掩的雪原,道:“我們是否要再弄一輛雪車來呢?”

高彥嘆道:“說真的,我確實想得要命,因為可多享受一次雅兒乖乖伏在我背上的動人滋味。只恨在月照當頭下,以雪車試圖暗渡陳倉只是個笑話,還影響了我們的速度和靈活性,萬萬不行。”

尹清雅皺眉道:“那怎辦好呢?”

高彥笑道:“暗渡不行便來個明闖,憑的是我們如能在雪地飛翔的神靴。現在雅兒控制飛靴已是駕輕就熟,可以和馬兒在雪地上比拼腳力。”

尹清雅傲然道:“就算是碰上向雨田那傢伙,我也不怕,在平原區誰都追不上我,包括你這小子在內。”

高彥道:“最重要是有信心,遇上敵人勿要害怕,我們還有另一優勢,就是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邊荒的地形,所以不論在什麽情況下,雅兒都要緊跟著我,這是名副其實的嫁夫隨夫,絕不可自作主張,又或三心兩意。”

尹清雅嗔道:“還要說這些話,是否要我以後不理你了。”

高彥道: “如果我不再說這種便宜話,雅兒是否以後都理我呢?”

尹清雅沒好氣道:“你這叫死性不改,兜兜轉轉最後說的都是同一類的話,你時間多得很嗎?”

  高彥道:“準備!”

尹清雅緊張起來,道:“早準備好了!”

高彥道:“你要心裡有個預備,一沖出林外,將會警號大作,搜索我們的燕人會從各處湧來,後面追來的當然不用擔心,但在前方的敵人會全力攔截我們,雅兒要跟隨我每一個落腳點,因為我每一個踏足點都是有分寸的。”

  尹清雅欣然道:“曉得哩!”

  高彥喝道:“去!”

領頭急步奔出,然後飛躍而起,落往兩丈之外。

尹清雅表現了比高彥更出色的身手,如影隨形,宛如高彥的影子。

果如高彥所料,號角聲在後方響起,顯示敵人發現了他們。

高彥一聲怪嘯,落地後蹲身舉手保持平衡,腳底滑不唧溜地衝前直行,尹清雅緊跟在他身後,像兩隻不須費力的飛鳥,在白色的世界裡貼地滑翔,說不盡的輕鬆寫意。

衝力把高彥帶上一道矮坡之巔,接著高彥沖天而上,在雪地上空畫出美麗的弧線,落往數丈外的地面上,速度不滅反增,迅速遠去,超乎了任何高手在雪地上奔掠的速度。

尹清雅拋開心中害怕的情緒,嬌呼一聲,繼高彥後沖天而起,緊迫在高彥身後。

後方置身於樹上高處哨台的燕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目送兩人在起伏不平的雪原間乍現乍隱,轉眼消沒。

宋悲風回房休息,艙廳內剩下劉裕和屠奉三兩人。

屠奉三聽罷劉裕到廣陵過門而不入的情況,道:“當我看著'奇兵號'駛入海灣的一刻,心中有很奇怪的感覺。”

  劉裕訝道:“奇怪的感覺?”

屠奉三點頭道:“的確是很奇怪的感覺。對戰船的認識,我是個大行家,什麽戰船讓我一眼望去,便可以分門別類,大致上就掌握了該船的優點和缺點,掌握其結構性能。可是當'奇兵號'出現在我眼前,我卻有看不通摸不透的感覺。

“'奇兵號'外形似改進了的大型海鶻船,左右置浮板,形如海鶻翼翅,履風浪如平地,若鷗翔於水面,但其氣勢卻如蒙衝鬥艦,且船頭裝了鐵角,能於作戰時衝撞敵船,猶如犁鏵耕地。船是一流的戰船,但駕舟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只看它駛入海灣時無懼風濤怒潮的雄姿,便感到其君臨天下的霸氣。劉爺終於有了帥艦哩!”

劉裕欣然道:“老手是北府兵水師中的著名人物,當年玄帥著他把我們送往邊荒集時,我們便建立了交情,到與焦烈武作戰,大家更變成共患難生死的戰友。”

屠奉三道:“世事禍福難料,像今回我雖然差點沒命,卻無意中識破天師軍的佈置,令我對今仗更有十足把握。”

  劉裕嘆了一口氣。

屠奉三訝道:“劉爺有什麽心事呢?”

劉裕道:“我是有點心事,所以不像你這般樂觀。”

屠奉三不解道:“你對這場仗沒有信心嗎?”

劉裕道:“雖說戰場上千變萬化,但我今次準備十足,策略妥善,確有致勝的機會。但我的憂慮並非戰場上的優勝劣敗,而是民心的問題。早前我在健康見過王夫人,她問了我一句話。”

屠奉三露出注意的神色,問道:“她問你什麽話呢?”

劉裕道:“她問我是否明白會稽當地的民心。我們可以憑武力佔據一座城池,但卻無法改變城民的心。所謂順民者昌,逆民者亡。天師軍的崛起如此迅速,正是個民心所向的問題。天師軍由孫恩至盧循、徐道覆和將領們,都是受壓抑的本土豪門,他們代表本土人的利益,我們若不能扭轉民心,最後只能慘淡收場,亂事會接踵而來,像燒不盡的野草。”

屠奉三露出深思的神色,點頭道:“劉爺說得對,天師軍是得到地方上民眾的廣泛支持,才能這麽快壯大成長。但如何把民眾爭取到我們這邊來,則需要政策方面的配合,而這卻正是我最大的弱點,劉爺在這方面可有對症的良方嗎?”

劉裕苦笑道:“我在這方面更是缺乏經驗,安公在世時辦不到的事,我更不行!高門大族和寒門的對立,已是持續了過百年的社會矛盾,僑寓世族和本土豪門間的敵意,亦非可一笑泯之。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也是我們能否消滅天師軍的關鍵。”

屠奉三點頭道:“我們需要一個似侯亮生般有遠見、有謀略的智士,可惜……”

劉裕振起精神道:“我們暫時仍不用在這方面費神,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奪取海鹽!”

屠奉三道:“訣竅便如劉爺旗艦的名字,就是靜候時機,以奇兵致勝。”

接著又道:“我想問劉爺一個問題。”

劉裕道:“問吧!你不是又來考我吧?”

屠奉三笑道:“奉三怎敢呢?自從你老哥一箭沉掉隱龍後,我對你的能力再沒有絲毫懷疑,我想問你的是,如司馬元顯成了我們的障礙,你會否狠下心腸來對付他?”

劉裕沉吟片刻,苦笑道:“你可以嗎?他真的視我們為朋友。”

屠奉三道:“在爭霸的路上,絕不可以講人情。司馬元顯之上還有司馬道子,他老子絕不會和我們講人情。讓我告訴你吧!到最後,每一個人都只會為自己著想,為自己所代表的利益團體作打算,司馬元顯亦不例外,他代表的正是一個民心盡失的末世皇朝,當有一天他察覺我們是決定皇朝存亡的因素,在無可選擇下,他也會背棄我們。”

劉裕嘆道:“希望這樣的情況不會出現吧!”

屠奉三道:“不要抱著這種主觀的願望,我無意逼你去對付司馬元顯,但至少要有個心理上的準備。對謝家亦是如此,婦人之仁只會壞事,今次我們是不容有失的。”

劉裕想起謝琰和謝混的嘴臉,想起王淡真,又不爭氣地想起謝鍾秀,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屠奉三目光投往艙窗外,沉聲道:“在海鹽東南三十多里的海面上,有一系列的島嶼,當地人稱之為長蛇島,其實是臥虎藏龍的好地方,更是天賜的基地,我們就在那裡集結船隊,靜候最佳出擊的時機,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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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逃出生天

高彥和尹清雅在月照下的雪地上滑翔,尹清雅忽然從後趕上來,叫道:“這麽走不是太危險嗎?為何不避進山區去?”

高彥探出左手,尹清雅毫不猶豫地把玉手送入他的掌握內,一個是精於飛靴絕技,一個是輕身技法高明,兩個手牽手的衝高滑低,便像化為一體,速度上沒有太大分別。

當滑行出平野,他們便送出掌風,如若船槳打進水里,製造翔行的新動力。

  尹清雅的話是有道理的。

原本他們是沿穎水西岸走,卻有敵騎從南而來,逼得他們要改變逃走的路線,採取偏離穎水的路線,以繞過迎頭攔截的敵人。

豈知走了不到五里路,再有數起敵騎從前方逼至,令他們不得不朝西面的縱橫山脈遁去,到進入山脈東坡的丘陵地,方朝南再闖。照敵人攔截他們的格局推斷,如此沿縱橫山脈南逃,肯定會再遇上敵人的攔截隊伍。

高彥冷哼道:“如果我們進入山區,肯定會中了向雨田那姦鬼的計。他奶奶的!當我高彥是第一天到江湖來混嗎?不過這傢伙確是狡猾,曉得我們有穿越縱橫山脈的快捷方式,所以故意把攔截我們的人,佈置在山脈東面返回邊荒集的路上,以漁翁撒網之勢,硬要逼我們從原路逃走,我敢肯定,他正在那裡待我們送上門去,老子我才不會中計。”

尹清雅叫道:“可是前方肯定也有敵人啊!”

高彥信心十足地道:“只要沒有向雨田那傢伙在,憑我們的飛靴,絕不成問題。”

接著望天空望去,笑道:“連獵鷹也追不上我們,看我們跑得多快。”

兩人齊聲歡叫,皆因正從一座雪丘頂沖上半空,越過近五丈的空間,四平八穩地攜手落往雪地,繼續飛掠,感覺舒暢美妙至極點。

高彥道: “聽到蹄聲哩!讓我們看看對方有多少人馬。在雪地上,馬兒絕快不過我們的飛靴,論靈活性更遠有不及。”

兩人衝上另一丘坡,當沖天而上時,只見里許外一隊多達五、六十人的敵人馬隊,正迎頭馳至。

尹清雅嚇了一跳,嬌呼道:“很多人哩!”

他們看到敵人,敵人也看到他們,立即扇形散開,像一張大網撒過來,且人人彎弓搭箭,絕不客氣。

燕人騎射之術,名著天下,只五、六騎已不容易應付,何況在視野良好的丘陵地,對方更是五、六十騎之眾,保證如果兩人在他們射程內衝上半空,定會變成箭靶。

高彥卻是哈哈一笑,神情冷靜,牽著尹清雅柔軟的小手,朝另一座小丘腳下用勁,飛靴生出搖擼划水般的作用,而他本身便是在雪海上滑行的輕舟,瀟灑自如的不住加速。

尹清雅一時間全賴他帶動,不過她對高彥的逃生本領有十足信心,乖乖地跟從。

高彥急忙道:“到山坡前我會把雅兒朝前擲出去,雅兒什麽都不用理,只要繞過敵人,到前方十多里外的雪林等待我來會合。”

尹清雅擔心地道:“那你怎麽辦呢?”

高彥道: “我自有妙法脫身,說不定比雅兒更早到達雪林。沒時間哩!雅兒準備!”

此時已抵丘坡,高彥忽然先沖上丘坡,然後利用斜坡的特性,握著尹清雅的手運力扯動,令尹清雅往上繞彎,當尹清雅轉了大半個圈,旋轉加速,高彥大喝一聲,以自己為旋軸的中心,而尹清雅則變成了向雨田手上的鍊子鐵球,飛旋三匝後,動力已足。

高彥鬆手,尹清雅小鳥翔空般橫飛而去,越過十多丈的距離,落往遠處,著地後還疾如流星般滑過近二十多丈的雪野,離開險境。

尹清雅確是高彥的知己,熟知他性情,知他自有獨自逃生之法,哪敢猶豫,連忙改向,先往東南方疾掠,剎那間已抵來敵左方,於箭程外的雪原,往南逸逃。

高彥送走尹清雅後,沒有耽擱,往相反方向橫掠,還以鮮卑語大叫道:“高彥在此,哪個王八蛋逮得著我!”

接著表演似地衝上一座小丘,射往半空,往西面山區滑去。

箭矢“嗤嗤”,幸好全射往他後方空處,但最接近的箭矢只離他三、四尺,確是險至極點。

敵方叱叫連聲,分出二十多騎掉頭去追小白雁,但明顯落後了一段距離,此時高彥從空中別頭瞧去,心愛的小白雁早變成一個小白點,沒入茫茫夜色中。

他並不擔心小白雁,只要非在曠野之地,不用應付燕人的強弓勁箭,她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反之他仍未脫離險境,必須在燕人趕上前,避進山區去。

  “蓬!”

高彥從天降下,直滑往山區去,敵騎從東南方全速趕至,領先的數騎已在千步之內。

高彥一手探進其中一個百寶袋內,取出一彈簧機括發射的索鉤,這是初識劉裕時,他以情報向劉裕換回來的寶貝,乃出自江南匠人的巧手,而高彥對此寶貝的運用之巧,絕不在劉裕之下。

  弓弦聲響。

高彥倏的加速,與勁箭比速度似的衝上另一山坡。

  箭矢再度落空。

此際高彥已進入了山脈西面的疏林區,再非沒有遮掩的丘陵地。

  一聲長笑,投石般射上半空。

敵騎像被搗翻了蜂巢的惡蜂般登丘越坡的追來。

高彥心忖,幸好後方的追騎中沒有宗政良在,否則此位有 “小后羿”之稱的射箭高手,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威脅。

這個想法仍在高彥的腦海盤旋之際,後方叱喝傳來,高彥認得正是宗政良的聲音。

高彥想也不想,手中索鉤噴射,投往左方一棵老樹去,若箭是由宗政良的強弓射出,任何猶豫便會帶來利箭貫背的結局。

  倏地改向,橫移開去。

利箭擦頸而過,差兩寸利箭便透頸而入,快如電閃。

高彥施出看家的本領,足踏老樹伸出來的橫幹,使個手法抖脫嵌進了老樹主幹的索鉤,兩腳使勁,利用橫幹的彈力,彈往山區,附在橫幹枝葉上的雪,同時細雨般灑往雪地。

他在高空上連續兩個翻騰後,順勢後望,宗政良剛躍離馬背,竟凌空把強弓拉成滿月,正向他發射第二箭。

兩人之間的距離達千步以上,不過宗政良既有把握射擊,誰都不敢輕視。

  “嗖!”

  鉤索射出。

高彥橫移開去,勁箭在身旁呼嘯而過,且餘勁未衰,插入附近一棵樹的主幹處。

高彥心呼“好險”,長笑道:“宗兄不用送哩!”

落在另一棵樹的橫幹上,如前法般施為,投往山坡去,沒入坡上的雪林裡去。

宗政良落到地上,目送高彥消沒山上,從懷中取出火箭,點燃後擲上高空,爆開一朵血紅的光花。

尹清雅在雪林邊緣心焦如焚的苦候著,追殺她的二十多騎被她引往穎水的方向,成功撇掉,現在只等高彥趕來會合,他們這次闖關便功行圓滿。

她置身處離邊荒集只有六、七十里遠,憑他們的“靴程”,不到兩個時辰便可以抵達邊荒集。

  唉!這小子……

驀地雪原出現一道白影,如鳥般滑翔而來。

尹清雅大喜奔出林外,來的果然是高彥,他加速掠至,在尹清雅沒有絲毫防備下,把她抱得雙腳離地的擁個結實,還旋轉著進入雪林去,高呼道:“成功哩!”

尹清雅被他抱得嬌軀發軟,既喜又癢,大嗔道:“放我下來!”

高彥轉了十多個圈,才把她放下,接著拉著她柔軟的小手,深進樹林。

尹清雅忘了責罵他,嚷道:“我們是否直接趕回邊荒集去?”

高彥道:“我本有這個打算,但宗政良那混蛋在背後放煙花歡送我,又使我改變了主意,說不定他是通知向雨田那傢伙。如果我們直撲邊荒集,就會落入向傢伙的算計中,非是智者所為。”

尹清雅道:“那怎辦好呢?我給人追得心都慌哩!”

高彥道:“與我高彥在邊荒玩捉迷藏,老向只是不自量力,讓我們先到一號行宮去,再繞往邊荒集西南方才回集,保證老向摸不著我們的袍邊。 ”

尹清雅欣然道:“算你這小子有點能耐吧!”

高彥得尹清雅讚賞,立即生出飄飄然的感覺,怪叫一聲,拉著尹清雅往雪林的西南方穿林過樹的滑去。

卓狂生、王鎮惡、姚猛、方鴻生、拓跋儀、小傑、紅子春、姬別在馬背上極目遠望,雪原上仍不見人跡。

除他們外,尚有近千名夜窩族戰士,策馬立在邊荒集北面二十多里一座小丘上,焦急地等候著。

他們出集迎接高彥和尹清雅的行動,在午後展開,開始時兵分多路,到發現燕兵的踪影,才集中到這裡來。

燕人見他們大舉出動,立即朝北退避,而荒人亦有顧忌,不敢繼續前進,怕誤入埋伏陷阱。

卓狂生道:“照燕人的情況看,高小子和小白雁該尚未落入敵手,否則燕人不用追到這裡來。”

拓跋儀道:“該如你所說的,可是敵人在離開北穎口百里之處布下截擊兵,卻不是好兆頭,顯示敵人重重封鎖高小子的歸途,布下天羅地網,竭盡全力地攔阻高小子。”

姚猛道:“我看只要我們小心點,揮軍北上,將可以擾亂敵人,搗破敵人的攔截網,製造混亂,令高小子和他的小情人有脫身的機會。”

王鎮惡道:“這不失為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雖然要冒上風險,卻是值得的。”

紅子春道:“只要我們分三路挺進,互相照應,避林而不入,可不懼敵人埋伏。”

  小傑欲言又止。

拓跋儀道:“小傑最清楚高小子的手段,有什麽話放膽說出來。”

小傑道:“高大哥每次到北穎口,都是穿過縱橫山脈。今次為了避開敵人,大有可能從山區的西面潛回來。”

卓狂生點頭道:“依高小子的性格,這個可能性極高。”

拓跋儀道:“我們想到這個可能性,敵人也會想到這個可能性,所以高小子最後會採哪條路線回集,仍難說得準。”

姬別道:“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提議:立即兵分兩路,把主力集中在這裡,再派一隊人到另一邊去接應高小子。”

拓跋儀同意道:“這確是個辦法,這里便由我和姬大少,還有老紅主持,另一隊人馬由卓館主指揮,小傑負責領路,鎮惡、小猛為輔。如何?”

卓狂生道:“那邊該不用打硬仗,撥五十人給我們便成。”

方鴻生道:“我該歸哪一支人馬?”

拓跋儀道:“方總跟在我身旁,如果能嗅到高小子的氣味,我們便不用深入敵境裡。”

卓狂生喝道:“就這麽辦吧!兄弟們隨我來。”

劉裕睜大眼睛躺在床上,一時弄不清楚是身在健康還是在大海上,對大海波濤的拋盪,他已習以為常,便如呼氣吸氣般自然。

上床整個時辰後,他仍沒有絲毫睡意,腦海中不住重複響起謝道韞在健康與他說的那番話。

  “你明白他們?”

坦白說,他並不明白天師道的信徒,屠奉三也不明白,但只要看看天師道在南方沿海一帶所受到的廣泛支持,便知道天師道那一套是受歡迎和認同的。

以往他只想著如何打敗敵人,如何去贏得每一場戰爭,但對付天師道,這肯定不是辦法。去了個徐道覆,還有無數的徐道覆,因為禍亂的因素仍然存在,那不是幾場戰爭可以決定的。但如何可以一邊與天師軍作戰;另一方面卻把支持天師道的民眾爭取過來,他卻是茫無頭緒。

  他失眠了。

他有點不知自己在幹什麽、為什麽而努力奮鬥的感覺,不過也清楚,到明天太陽出來時,他會回复鬥志,現在困擾他的思緒會不翼而飛。但是在這一刻,一切都像不具有任何意義,一切都似再沒有任何價值,所有努力最終都只會是徒勞的愚蠢事。

這種想法使他感到心中一片茫然,宛如一艘在大海航行的船,失去了風的動力,隨著情緒的波蕩,無主孤魂的飄流著。

即使在最失意的時候,他亦未嚐過此時此刻般的失落。

  忽然間,他醒悟了。

一切都因謝鍾秀而來,雖然當時他的意識有點模模糊糊的,事實上他早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愛上了謝鍾秀。

他對謝鍾秀的愛是突如其來的,快速而猛烈,當她縱體入懷的一刻,一切再不由他的理智控制。

正因愛得深、幻想得太多太完美,她予他的傷害才會這麽重。

劉裕從床上坐起來,急促地喘息。

自己前世究竟作下什麽冤孽,今世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謝鍾秀絕不是另一個淡真,他根本看不起自己這個寒門,不論自己的成就有多高,在她眼中自己從沒有改變奴才的身份。

劉裕心中湧起一陣怒火,並非只針對謝鍾秀,也針對自己。

我劉裕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可以如此窩囊沒用,早下決心忘掉她,卻於夜深人靜時被她的影子纏繞。

他奶奶的,有一天我會教她後悔,後悔曾如此不留餘地的拒絕我、誤會我、指責我。

  劉裕心中湧上一陣痛苦的快感。是的,以自己眼前的身份和成就,當然配不上她,可是有一天,這情況將會改變過來。

劉裕對謝鍾秀再不能以理智思考去原宥,而是被極端和不理性的情緒控制,滋生了恨意,但在此刻,他已失去耐性去自省對與錯,也只有這樣去想像未來某一可能性,方可以舒緩他內心的不平之氣和苦楚。

劉裕深信終有一天,謝鍾秀會為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而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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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卿卿我我

高彥嘆道:“老子當風媒以來,最驚險該算今回了,尤其是還要擔心你大小姐的安全,那種壓力真叫我受不了,幸好終於完成任務,燕人今趟有禍哩!”

尹清雅坐在床邊,默默看著他把各式法寶放回秘庫去,沒有作聲。

高彥情緒高漲,續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便像過去幾天的事從未發生過,我是首次帶雅兒到一號行宮來,天亮前我們會從這裡出發。哈!這個想法真可怕,幸好不是事實。咦!雅兒為何不作聲?”

尹清雅垂下螓首,輕輕道:“我要走哩!”

高彥未能醒悟,把地庫蓋好,點頭道:“我真想摟著雅兒睡他奶奶的一個不醒人事,待疲勞盡去才返邊荒集去,不過想起老向,便有仍在險地的感覺,還是先返回邊荒集穩妥點,待我應付了議會後,便和雅兒去吃烤羊腿,我保證雅兒未試過這麽棒的羊腿肉。”

尹清雅的聲音更小了,道:“我是要回去啊!”

高彥聽尹清雅說得沒精打彩的,終發覺有不妥當的地方,轉過身來面對尹清雅。

尹清雅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避開她的目光,道:“我要回兩湖去了。”

這句話像晴天霹靂,轟得高彥從地上跳起來,嚷道:“雅兒在開玩笑吧?”

尹清雅迎上他的目光,咬牙道:“誰和你開玩笑?我只答應你到邊荒集玩三天,現在是第四天哩!”

高彥撲前半蹲在地上,探手抓著尹清雅兩邊肩頭,驚惶失措地道:“唉!你在邊荒集逗留了不足兩個時辰,怎夠三天之數。這樣吧!一切待回邊荒集再說,好嗎?就當是我求你吧!”

尹清雅堅決地搖頭道:“我再不回去,師傅會擔心死哩!”

高彥差點哭出來,苦喪著臉道:“你這麽走了,我怎麽辦?上次和你分手後,我已差點被相思症折磨死了,你若走了,我再不想活下去。 ”

尹清雅沒好氣道:“好好一個男子漢,怎可以要死要活的?我真的要走了,再留在這裡,我會內疚,感到對不起師傅。”

高彥痛苦地道:“你只顧著師傅,那老子我怎辦呢?”

尹清雅道:“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最疼惜人家,你明白嗎?”

高彥跳將起來,點頭道:“我當然明白。好!雅兒先和我回邊荒集去,待我向議會報告了敵人的情況後,我立刻陪你回兩湖去。”

尹清雅凝望著他,好一會後,大嚷道:“你這小子的腦袋是用什麽做的,如此冥頑不靈?告訴你事實吧!我和你是不會有結果的,更沒有未來,由始至終都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高彥如遭雷殛,挫退半步,臉上血色盡去,兩唇顫震地道:“雅兒難道對我沒有半點意思嗎?”

尹清雅豁了出去的杈腰罵道:“你這小子沒有半點明白的,我對你有意思也好,沒有意思也好,總言之師傅是決不允我和你在一起的。我尹清雅今次到邊荒集來,已是對你很好哩!還不心足。”

高彥燃起希望,坐到尹清雅身旁,探手摟著她雙肩,道: “雅兒你聽我說,你尊重你師傅,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也好應為自己的終身幸福著想,也請為對你痴心一片的高小子我想想。說到底我和你師傅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他若是真的對你好,當然希望你有個好歸宿。唉!我的娘!我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了。”

尹清雅任他摟著,瞟他一眼道:“你是我的好歸宿嗎?”

高彥大喜道:“這個當然。試想想過去的幾天,你是不是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是否有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感覺?雅兒試過這麽開心嗎?試過這麽刺激好玩嗎?是不是有種情話說不盡的美妙感覺呢?是否……”

尹清雅“噗嗤”地笑了起來,然後苦忍著笑地道:“你這小子最愛自吹自擂,強派人家這般那般的。坦白告訴你,和你在一起算好玩吧!但並不表示我愛上了你。”

高彥搖頭道:“雅兒不要騙自己了,如果你不喜歡我,怎會讓我這樣摟著呢?”

尹清雅微聳香肩,若無其事地道:“或許被你摟慣了吧!”

高彥氣得鬆開手,恨得牙癢癢地道:“雅兒望著我。”

尹清雅別過俏臉,迎上他不忿的眼神,道:“看著你哩!又如何呢?”

高彥差點語塞,忙道:“你如果不愛我,怎會不怕你師傅不高興,萬水千山地到邊荒集來,又明知危險,也要陪我到北穎口去。”

尹清雅漫不經意地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貪玩嘛!”

高彥為之啞口無言,整張臉也漲紅了。

尹清雅苦笑道:“不要那麽氣惱好嗎?忘了雅兒吧!我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師傅和你們荒人是勢不兩立,與大江幫更有解不開的仇結,師傅是不會容許我愛上一個荒人的,我更不可以傷他的心。”

高彥道:“先告訴我你不是因貪玩才到邊荒集來,而是因為……”

尹清雅豎起兩指按上他嘴唇,阻止他說下去,輕柔地道: “傻瓜!有很多話是不用說出來的。這樣如何?你閉上眼睛,讓我悄悄的離開,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高彥再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淒然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尹清雅急忙縮手,眉頭大皺道:“你算是男人來的嗎?人家還沒哭,你倒先哭起來。”

高彥涕淚交流,一塌糊塗地道:“是男人——好,不是男人也好,我決不會讓你走的。”

尹清雅嘆了一口氣,哄孩子般的軟語相勸,道:“可以給人家一點時間嗎?”

高彥倏地止哭,愕然瞧著她道:“雅兒確是愛上了我,對嗎?”

尹清雅大嗔道:“沒有!誰看上了你?人家根本仍拿不定主意,你再逼人家,我便點了你的穴道,然後直溜回兩湖去。”

高彥舉手投降,道:“雅兒先隨我返邊荒集吧!你也要給我一點時間,這般說走就走,我如何受得了?”

尹清雅嗔道:“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這般糾纏不清的?”

高彥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可讓雅兒返兩湖去,但雅兒須親口答應我,假設你師傅肯答應我們的婚事,雅兒便嫁給我。”

尹清雅現出苦惱的神色,嘆道:“那是沒有可能的,要我怎麽說你才肯相信?”

高彥道:“先不理那是否有可能,假如你師傅肯點頭,雅兒願意下嫁我高小子嗎?”

尹清雅跺腳生氣地道:“我是女兒家啊!教人家怎樣答你的蠢問題呢?死小子!臭小子!”

高彥一聲歡呼,從床邊彈起來,翻了個筋斗捧頭叫道: “成功哩!雅兒終於肯嫁我了。”

尹清雅嘟著嘴兒道:“你最愛自說自話,人家何時答應過你了?”

高彥神氣地道:“我明白了!再不明白便是大蠢蛋。哈!我們先回邊荒集如何?遲都遲了,也不怕多遲上幾個時辰,吃完烤羊腿你再走吧!坐船怎都舒服過在雪地奔跑。”

尹清雅懷疑地道:“吃過烤羊腿後,你真的肯讓我走?”

高彥拍胸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雅兒放心好哩!”

尹清雅欣然起立,帶著千嬌百媚的姿態風情,橫他一眼。

高彥一把拉開木門,道:“雅兒請!”

尹清雅走到門前,正要跨過門坎,倏地嬌軀遽震。

高彥朝外一看,也立告色變,全身的雪液似被冷得凝結起來。

向雨田挨在屋外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側頭朝他們瞧來,搖頭嘆息道:“如果你們沒花時間去卿卿我我,我哪能在這裡恭候兩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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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戲假情真

 “高彥快走!”

尹清雅叱叫聲中,奪門而出,利劍出鞘,化為數十道劍影,朝向雨田灑去,全是奮不顧身的進攻招數,一時劍嘯橫空,“嗤嗤”作響,盡顯尹清雅的功架。

以向雨田的身手,亦難對她水銀瀉地式的進擊等閒視之,嘆了一口氣,一個旋身,面對尹清雅,雙掌穿花蝴蝶般拍出,每一記均命中來劍,不論尹清雅如何變招改向,都闖不過他的雙掌關。

掌勁劍氣,“劈劈啪啪”的響個不停,中間沒有半點停頓。

尹清雅的劍氣固是凌厲,最好看還是她迅如鬼魅的身法,似化為一個沒有實質輕煙似的影子,每一刻均於不同的位置,向這可怕的秘人高手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

來到門外的高彥,雖有拚死幫忙之心,卻毫無插手的辦法,只能乾瞪眼睛。

一輪急攻後,尹清雅全力出手搶攻下,終告力竭。

  “叮”!

  向雨田曲指重重敲在劍鋒處。

尹清雅慘哼一聲,連人帶劍向後跌退,高彥忙在後把她接著,豈知尹清雅餘勢未消,竟撞入高彥懷內,兩人變作滾地葫蘆,跌回屋內去,狼狽萬狀。

尹清雅掙扎著站起來,急忿怨痛,差點哭出來道:“你為何還不走?”

答她的不是高彥而是向雨田,這天才橫逸的秘族年輕高手移到門口處,俯視倒作一團的兩人,神態落寞的嘆道:“若他肯舍你而去,就不是高小子了。”

高彥比血氣仍在翻騰的尹清雅早一步跳將起來,攔在尹清雅身前,擺出架式,挺胸喝道:“冤有頭債有主,要便和老子大戰三百回合,怎可以恃強凌弱?”

向雨田搖頭嘆道:“首先你的小白雁不但非是弱小,且是天分高絕的劍手,其次是你高少連擋我三招的功夫也欠奉,更不要說三百回合。”

尹清雅終於在高彥身後站了起來,一手持劍,另一手卻要搭在高彥肩上借力,這才勉強站穩。

向雨田又搖頭苦笑,有點自言自語的道:“怎會變成這樣子的呢?”

高彥終於發覺向雨田神態有異,試探的問道:“你想怎麼樣呢?”

向雨田朝他望去,雙目殺機大盛,狠盯著高彥。

高彥知他出手在即,更被他威勢所懾,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退了兩步後便被尹清雅按住,喘息著在他耳旁道:“後面是牆,沒得退哩!”

向雨田眼裡神光斂去,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子!唉!”

高彥道:“雅兒快走!我來擋他。”

尹清雅跺足嗔道:“人家叫你走,你不走,現在我為何要聽你的?”

向雨田再苦笑道:“罵得好!確是最蠢的話。”

尹清雅嬌叱道:“我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要動手便動手吧!我師傅會來找你算賬的。”

高彥大喝一聲,要衝上去和向雨田拚命,卻被尹清雅在後面死命扯著,沒法脫身。

向雨田神情古怪地瞪著兩人,忽然道:“我們閒聊幾句如何?”

高彥正要破口大罵,尹清雅搶著道:“你想聊甚麼呢?”

高彥感到尹清雅在他背上畫了個“忍”字,想到尹雅正逐漸回復作戰能力,連忙閉嘴。

向雨田改為挨在門框處,道:“我最不好就是自作聰明,為了了解你們荒人,到說書館作了兩晚座上客,聽了兩晚說書。”

高彥和尹清雅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向雨田於此佔盡上風優勢的時刻,不立即動手殺人,還扯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去。

向雨田往高彥瞧去頹然道:“在眾多說書裡,最吸引我的不是甚麼《燕飛怒斬假彌勒》,更不是甚麼《一箭沉隱龍》,而是關於你高少的《小白雁之戀》。”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雖然仍不明白向雨田說這番話有何目的,但卻感覺到,至少在這一刻,向雨田對他們沒有敵意,且卻有點休戰談心的感覺。

高彥稍減驚惶,腦筋回复靈活,心忖你肯只動口而不動手,當然最理想。順著他口氣道:“按道理,你該最關心燕飛的事,而不是我和雅兒的兒女私情。”

向雨田雙目射出傷感無奈的神色,有感而發的輕輕道: “在現實裡,我向雨田還欠缺與人爭雄鬥勝的機會嗎?與燕飛的一戰更是勢在必行,既然擁有了,就不會那麼在意。可是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是注定了不能踏進情關的人,所以你們離奇曲折的戀情,分外吸引我,因為這是我唯一欠缺的。個中道理,頗為微妙,你們明白嗎?”

高彥露出同情的神色,點頭道:“原來你在這方面有天生的缺陷,真看不出來。”

向雨田沒好氣的道:“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竟敢當我是天閹?”

尹清雅從高彥肩後探出頭來,好奇的問高彥道:“甚麼是 '天閹'?”

屋內的氣氛奇怪之極,一心為殺人而來的可怕刺客,竟和刺殺的目標侃侃交談,且話題觸及私隱。

向雨田怕高彥愈說愈不堪,代他答道:“天闈指天生不能和女子合體交歡的男人,明白嗎?但我可保證,我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如果高少你敢四處造謠,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尹清雅聽他說得如此坦白,俏臉霞燒,躲往高彥背後去。

高彥則呆看著向雨田,欲言又止,顯是因向雨田說的話隱含不動手殺人之意,否則高彥哪有四處造謠的機會?但又不敢出言相詢,怕向雨田忽又改變主意。

向雨田又再搖頭苦笑,嘆道:“索性告訴你們吧!我的情況可以這麼去形容,就是我現在正進行一種大幅延長壽命的功法,必須超脫人的七情六欲,否則稍一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險。”

尹清雅再次從高彥肩頭探出紅霞未消的俏臉,訝道:“天下間哪有延長壽元的武功?師傅說人可以活多久,是由老天爺決定的呢。”

向雨田反問道:“所以你又怎知我不是注定得享長壽?”

  尹清雅登時語塞。

高彥試探的道:“向兄是否決定放過我們?”

向雨田不悅道:“我的說書尚有下文,你給點耐性可以嗎?”

尹清雅“噗哧”嬌笑,道:“你的說書?你是否聽得太多說書,著了迷,變成了個說書先生?”

向雨田苦笑道:“我確是著了迷,當我聽你們的《小白雁之戀》時,完全投入了進去,似化身為高少,和你這頭小白雁談起戀愛來,有如身歷其境。他娘的!說書的威力確實驚人。”

尹清雅兩邊臉蛋各升起一團紅暈,“啐”的一聲,又躲往高彥背後去。

高彥露出警惕的神色,道:“你不是…… 唉!你不是……”

向雨田沒好氣道:“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聽故事聽得太投入罷了。但我殺你的心仍算堅定,所以多次向你下手。唉!坦白說,我對你的殺機仍嫌不足,否則恐怕你已魂歸地府。他娘的!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高彥和尹清雅都緊張起來,怕向雨田忽然又變回可怕無情的刺客,因為向雨田臉容忽晴忽黯,顯是心中互相矛盾的想法在交戰著。

向雨田目光投往地上,射出溫柔的神色,道:“剛才我全速追來,已下定決心,一見到你高少,立下殺手,只恨我未見到人,先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音,還忍不住偷聽你們的私語,便如聽一台活的說書。”

接著往他們一望,雙目神光閃閃,以帶點興奮的語調道: “你們曉得嗎?那種感覺非常古怪,好像說書裡的景況,忽然間和現實結合起來,變得真假難分,使我再沒法狠起心腸向高少你痛下殺手。”

高彥舒一口氣欣然道:“聽你老哥這麼說,我感到欣慰莫名。說真的,大家又從沒有他奶奶的深仇大恨,你殺我,我殺你,是何苦來哉?”

向雨田回復從容,微笑道:“你像是忘了我們正在開戰,而我則是站在慕容垂的一方。不妨再告訴你多點有關於我不殺你的理由,是由於我正修行的功法,是不容我濫殺的,更絕不可因殺你而種下後悔莫及的心魔。唉!我說了這麼多話,只是想和你打個商量,看如何有兩全其美之法。 ”

  兩人緊張起來,嚴陣以待。

向雨田淡淡道:“不用緊張,我沒有傷害你們之心,但於情於理,我怎都該為慕容垂著想,這樣如何?小白雁可以自由離開,高少則隨我回去。放心吧!我絕不會把高少交給燕人,只會找個地方軟禁高少你十天八天,待燕人完成北穎口的軍事設施,就立即放了你。我向雨田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尹清雅倏地前移,擋在高彥身前,嬌叱道:“不行!”

向雨田苦惱的道:“這也不行嗎?”轉向高彥道:“勸勸你的小雅兒好嗎?我沒可能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制伏她。”

高彥想起尹清雅的豪言壯語,就是即使以燕飛之能,想再次把她生擒活捉,也要下一輩子,因而明白到向雨田的苦惱是有道理的。不知如何,他沒有絲毫懷疑向雨田的話,因為若向雨田存心要殺他,何用說這麼多廢話?而且向雨田每字每句均透出真誠的意味,說出來的理由更是匪夷所思,正因如此,反令人更易相信。

眼前形勢顯而易見,尹清雅雖有一拚之力,但必敗無疑,如被向雨田重創,更劃不來。為了尹清雅,他再沒有另一個選擇。

  高彥苦笑道:“雅兒……”

尹清雅一振手上長劍,發出真氣貫劍“嗡”的一聲,斜斜向上指著向雨田,怒道:“高彥你閉嘴!他想把你拿下,先問過我的劍吧!”

向雨田攤手道:“這是何苦來哉?”

忽然現出傾聽的神色,接著雙目神光遽盛,瞪著尹清雅,大喝道:“不要逼我!”

尹清雅嬌叱一聲,手上長劍化作點點劍芒,迎向對手,卻是聚而不散,予人隨時可擴展的感覺,比之剛才吃驚下出手,又有一番不同的威勢。

   “鏘”!

向雨田長劍離鞘,平穩地一劍往尹清雅削去,毫無花巧,卻有橫掃千軍的霸道氣勢。

高彥心叫完了,向雨田顯然動了真怒,故出手再不留情,如尹清雅有甚麼閃失,他也不想活了。

燕飛踏足曾與魔門三大高手血戰的荒鎮,三人的屍首已不翼而飛,令他生出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切只屬一場夢境的錯覺。

他重回此鎮,是因想把三人好好埋葬,免他們曝屍街頭,現在當然再不用勞煩他,由此可見魔門辦事計劃周詳,故能於事後不留下任何痕跡,或可供人追查的線索。

魔門最可怕處,是你根本不知誰是魔門中人,像李淑莊,誰猜得到她竟是魔門妖女。

燕飛離開古鎮,發覺連入口處的狗屍也消失無踪,心中也不由驚異魔門行事謹慎和小心的作風。並提醒自己謹記此點,如若掉以輕心,很可能會吃大虧。因為他曉得,自己已變成魔門的頭號敵人;魔門爭霸路上最大的障礙。

魔門會盡一切手段來毀滅他燕飛。他絕不可以輕敵。

當他和魔門三大高手生死決戰之時,會否另有魔門的高手躲在附近暗處,偷窺了整場血戰呢?這個可能性極大。

當時魔門三大高手予燕飛極大的威脅和壓力,令他不得不全神應付,根本無暇分神去理會激戰之外的任何事,如果魔門另有高手在旁觀戰,確可瞞過他。

正是此人在事後掃除血戰的痕跡,帶走三人的遺體。

對方該只一人,如果是一人以上,該避不過他的靈覺。而且此人極可能是屬衛娥一系魔功心法的人,且其魔功不在衛娥之下,他之所以有此推想,是因當時只有衛娥能瞞過他的感應。

假如他所料無誤,那麼魔門實在太可怕了。這位隱藏於暗處的敵人,或許負有偷襲的任務,但因衛娥三人敗得太快,令此人無從援手,但卻目睹整個過程。

燕飛在荒野飛馳,心中思潮起伏。

他實在無意與魔門為敵,可惜卻身不由主,成為了魔門的敵人,關鍵處極可能因他與劉裕的關係。想到這裡,他差點要改變方向到海鹽去,為的是要警告劉裕,讓劉裕曉得這群在暗處計算他的可怕敵人。

當然他沒法抽身,因為邊荒集更需要他,要警告劉裕,他可以藉屠奉三的通信網,把消息傳送給劉裕。

除此之外,他還可以去警告李淑莊,為劉裕稍盡綿力。

  唉!他的煩惱確是有增無滅。

腦海裡同時升起另一個問題,墨夷明會否是自己的生父?此事他必須弄清楚,因為墨夷明的得意傳人向雨田,正是他無可逃避的勁敵。這方面只有由心愛的千千為他想方設法,從風娘處為他旁敲側擊,套取秘密。

  另一個念頭又湧上心來。

他現在最厲害的看家本領就是“仙門劍訣”,可是他怎能向万俟明瑤施展這霸道和無法控制的終極劍招呢?可是如果不用小三合,他實在沒有擊敗万俟明瑤的把握。

  這是個令他非常頭痛的難題。

所以,他必須在對上万俟明瑤前,把“日月麗天大法”進一步提升,突破以前的劍招,利用太陽太陰兩種不同的真氣,於原本的劍法上再作突破,創出新一代的“日月麗天大法”,這才有本錢與万俟明瑤周旋。

他太明白万俟明瑤了,這位曾令他顛倒迷醉的美麗秘女,可以變得絕對無情,只恨他卻不能不顧念舊情。

  想到這裡,心中一陣煩躁。

燕飛暗吃一驚,曉得這是內傷發作的先兆,孫恩的黃天大法確實遠在魔門三大高手之上,予他的傷害亦難以在短期內根除。

燕飛再不敢胡思亂想,收拾心情,把所有馳想排出腦外,意念專一的朝建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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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交換條件

向雨田這一劍以拙對尹清雅的巧,實為在此時此地對付尹清雅的有效招數,欺對方功力遠不及他,兼且尹清雅後方是高彥和牆壁,退無可退,更為要保護高彥,致避無可避。

此橫削的一劍,以簡對繁,只要逼得尹清雅變招,他便可以使出卸勁的手法,把尹清雅帶得橫移開去,令高彥完全暴露在他的攻擊下。

豈知尹清雅一陣嬌笑,倏地騰升而起,足尖閃電點往劍鋒,原式不變的劍影擴散,只是改變了攻擊的角度,從上而下兜頭蓋臉地往向雨田灑下去。

不論身法劍式,均超乎尹清雅一向的水平,可知這美人兒為了高彥,奮不顧身下把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

高彥人極機靈,立即沉腰坐馬,一拳擊出,發出一股勁風,直攻向雨田脆弱的下陰。

向雨田喝了一聲“好”,橫掃的劍竟改為上挑,整個人往下一蹲,左手則凌空向高彥劈出一記隔空掌,動作如行雲流水,不但沒有絲毫臨急變招的況味,且瀟灑好看,彷彿他早已打算這般去做。

凌空的尹清雅想不到向雨田毫無保留的一劍,竟可以說變便變,由橫削之勢改往她腳尖挑來,如給他挑中,不但會被他化解了攻勢,還會被他送往別處,那高彥肯定小命難保。低罵了聲“壞傢伙”,雙腳倏縮,凌空一個翻騰,劍光仍照向雨田頭臉罩下去,盡顯她在提氣輕身上的功架。

  “砰!”

高彥的拳風被向雨田分心劈出的隔空掌迎個正著,登時吃了大虧,被反震力帶得重重撞往後方土牆上,震得他全身骨骼像散了開來似的,渾身酸痛、氣血翻騰,能不倒下已撐得非常辛苦,更不用說攻敵了。

向雨田哈哈笑道:“小雅兒中計哩!”

說畢手中長劍化作白光,衝上而起,破入尹清雅的劍芒裡去。

尹清雅大嗔道:“不許喚小雅兒!”口上雖不饒人,手底下卻沒有閒著,由繁化簡,側劈向雨田直搠而來的長劍,只要能藉點力,她便可以升往屋樑處,那時只要雙腳點往樑柱,她可以藉力攻擊屋內任何一個位置,令向雨田沒法向高彥下手。

向雨田大笑道: “過癮!過癮!我現在頗有投進說書內那天地的動人感覺,且正直接干預《小白雁之戀》的發展。”

  “鏘!”

  兩劍相觸,竟然凝定在半空。

尹清雅的如意算盤登時打不響,原來向雨田的長劍生出磁石吸鐵般的強大吸力,把她的素女劍“貼”個結實。

尹清雅咒罵一聲,一雙美腿從空中翻下來,迅如電擊般朝向雨田胸口踢去。

高彥仍未回復過來,倚著牆急遽的喘息著時,倏地精神一振,喝道:“有人來哩!”

向雨田從容道:“你的耳朵差得遠哩。”

接著往橫閃開,正好避過尹清雅的連環踢腿,又一個旋身,帶得尹清雅往入門處凌空衝去。

  兩劍分離。

尹清雅始知中了向雨田的奸計,急得哭出來道:“高彥!”

  向雨田長笑道:“太遲哩!”

尹清雅心知糟糕,忙使個千斤墜,於離門尺許處降落地面,旋風般轉身,跟著動作凝止,手上長劍沒法攻過去。

向雨田挾著高彥靠牆而立,利劍架在被嚇得臉無人色的高彥的脖子處。

破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最先搶入屋內的是卓狂生,像頭要拼命的猛虎,但當見到高彥受制於向雨田的情景,硬把衝勢煞止,落在尹清雅身旁,狂喝道:“不要妄動!”

接著王鎮惡、姚猛和小傑同時擠入屋內,窗外則人影憧憧,殺氣騰騰,高彥的一號行宮被荒人兄弟重重包圍起來。

向雨田一陣長笑,不但沒有絲毫懼色,還似非常開懷得意,笑容燦爛。

只要他把長劍一抹,保證高彥小命不保,大羅金仙也難救他一命。

卓狂生急道:“大家萬事可以商量。這樣如何,只要你老哥放過高彥,我們任你自由離開。”

向雨田搖頭嘆道:“卓館主根本沒有和我向雨田講條件的資格,縱使我殺掉高小子,也有把握全身而退,鎮惡兄當知我不是在吹牛皮。”

小白雁哭道:“他……他這壞傢伙要帶走高彥,你們快想辦法。”

王鎮惡最是冷靜,移到小白雁另一邊,訝道:“高少不是向兄殺人名單上的人嗎?為何不是殺他而是要帶他離開呢?”

卓狂生等人人生出希望,以向雨田顯露的身手,他確有殺人後突圍而逃的本領,但若要擄人離開,卻是絕無可能的。由此亦可見小白雁的靈慧,雖焦急得哭起來,仍不忘點醒眾人其中關鍵處。

王鎮惡更精明,直接詢問向雨田,一方面建立對話的氣氛,更要冷卻現時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

向雨田嘆道:“此事一言難盡。我向雨田到邊荒後不知走了甚麼怪運道,總難放手而為。少說廢話,現在的情況清楚分明,只有你們聽我說話的份兒,明白嗎?”

高彥被劍壓著咽喉,沒法說話,只懂呆看著真情流露,為他哭得梨花帶雨的尹清雅。

姚猛怒道:“我們是絕不容你把高少帶走的,如你敢傷害高少……”

向雨田截斷他的話道:“你叫姚猛,對嗎?現在高小子的命在我的手上,最好不要惹火我,明白嗎?”

小傑喝道:“是英雄好漢的,就不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快放開我老大,大家手下見個真章。”

向雨田啞然笑道:“我從來不是甚麼英雄好漢,更無意當傻瓜蠢蛋。你們清醒了嗎?可以平心靜氣聽我說幾句話嗎?”

  王鎮惡喝道:“說吧!”

屋內屋外倏地靜至鴉雀無聲,只有高彥急促的喘息聲。

小白雁以袖拭去熱淚,現出堅決的神色。

卓狂生攤手道:“好哩!大家都冷靜下來了,向兄有甚麼好提議?”

向雨田從容道:“我一直非常冷靜。哈!算哩!不再和你們計較。讓我先分析一下現時的情況。”

王鎮惡點頭道:“我們洗耳恭聽。”

向雨田微笑道:“我這人最通情達理,說出來的條件保證你們樂於接受……”

尹清雅跺足嗔道:“甚麼通情達理?你這壞傢伙說到底是要擄走高彥,我們絕不可以答應他。”

卓狂生勸道:“先讓他開出條件,看我們能否接受。”

向雨田向卓狂生道:“還是卓館主明白事理,因為你曉得你那台《小白雁之戀》的說書,其結局正控制在我的手上,事實上整個邊荒集的命運亦被我掌握著,只要我橫劍一抹,不但《小白雁之戀》要慘淡收場,你們荒人也失去重奪北穎口控制權的希望。所以我說你們只有順從的份兒,因為人質在我手上。聽清楚嗎?我只說要你們順從,並沒有說要你們屈服,這兩個辭語有天壤之別,由此可知我開出的條件,是你們可以接受的。”

眾人都說不出話來,此人的辭鋒太厲害了,以最生動傳神的方式,將眼前的情況描述出來。

卓狂生苦笑道:“好哩!算你佔了上風,說出你的要求,看我們可否接受。”

向雨田微笑道:“我可以不損高少分毫的釋放他,但卓館主必須代表鐘樓議會,答應我幾件事。”

卓狂生皺眉道:“我雖然主持議會,卻無權代表整個議會說話,為你轉述當然沒有問題。”

向雨田淡淡道:“不可以便拉倒。”

王鎮惡慌忙道:“向兄息怒,何不先把你的提議說出來,讓我們好好斟酌,看有沒有談得攏的可能性。”

向雨田不悅道:“我沒有說廢話的閒情,請卓館主表明立場,你是否可以代議會說話?”

卓狂生無奈道:“好吧!我便代表議會和你談條件。”

尹清雅嬌嗔道:“人家不是荒人,不受鐘樓議會約束,即使他們答應讓你帶走高彥,我仍是不會容許的。”

向雨田訝道:“所謂好死不如歹活,你如肯讓高少隨我走,高少至少有一絲生機,小雅兒為何仍要堅持己見,不怕我一怒之下乾掉你的情郎嗎?”

尹清雅立即霞燒玉頰,令她看來更是嬌豔動人,又急又怒的罵道:“叫你不要亂喚人家的名字,仍是死性不改,高彥更不是我的情郎,只是戰友和夥伴,你胡言亂語幹嘛?”

眾人都聽得呆了起來,尹清雅明明在乎高彥,又為他灑下熱淚,偏是仍不肯承認她與高彥天下皆知的戀情,確令人生出撲朔迷離的感覺。

向雨田興致盎然的問道:“只要你再說一句不讓我帶走高彥,我立即殺了他,你敢說這句話嗎?”

尹清雅大怒道:“你這死混蛋、壞傢伙、直娘賊、只懂欺凌弱小之徒,竟敢威脅我?我……”

卓狂生真怕她會一氣之下,不顧一切的說出向雨田挑弄的那句話,忙打岔道:“先讓向兄開出條件,再看我們能否接受。”

尹清雅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根本不用受他威脅,我已看穿這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他是絕不會殺高彥的,只要我們現在發動攻擊,我敢保證他只好釋放高彥,抱頭鼠竄,說不定我們還可狠揍他一頓來出氣。”

眾人聽得呆了起來,目光集中往向雨田去。

向雨田兩眼上翻,現出一個趣怪的表情,登時大幅沖淡了動輒以生死相搏的緊張氣氛,也令卓狂生等一眾荒人知道尹清雅說的話非是無的之矢。

王鎮惡打手勢阻止欲發言的姚猛說話。

此時的形勢頗為微妙,誰也不曉得下一刻會有甚麼變化。

向雨田苦笑道:“怎會變成這樣子的呢?我的娘!”

王鎮惡道:“向兄請說出你放人的條件吧!”

這句話純是試探性質,看向雨田是不是真的有放人的誠意,以作交換荒人答應他某些要求,如值得相信,當然最是理想。

不過誰都不敢放鬆戒備,因向雨田此人不但行事令人難以揣測,且是正邪難分,每有出人意表的舉動。

向雨田卻盯著尹清雅,沉聲道:“如我幹掉你的高小子,尹姑娘怎辦好呢?”

尹清雅若無其事的道:“頂多一命賠一命吧!你還可以要我怎樣呢?”

向雨田哈哈笑道:“精彩!確是精彩!這台說書確是精彩。哈!言歸正傳,我放了高少又如何?可是你們得答應我兩件事。”

尹清雅罵道:“恁多廢話!快說出來。”

向雨田苦笑道:“罵得好!我今天確是廢話連篇,皆因心中不服氣。大家請勿誤會,我只是對老天爺不服氣,卻與你們無關。聽著哩!第一個條件是只要我依足你們的規矩,我便可以在邊荒集來去自如,你們不得乾涉。”

眾人為之愕然,想不到向雨田第一個要求竟是如此。

卓狂生沉吟片刻,苦惱的道: “如果你把我們的虛實告知燕人,我們豈非毫無軍事機密可言?”

向雨田哂道:“我若要為燕人做探子,你們的行動可瞞過我的耳目嗎?唉!坦白告訴你吧!此處事了後,我會返回北穎口去,警告燕人,說你們會在三天內去攻打北穎口,至於燕人如何應付,是燕人的事,一概與本人無關。”

姚猛在後面輕推卓狂生一下,著他答應。

卓狂生點頭道:“你說的合情合理,我便代表鐘樓議會答應你這要求,只要你依足我們邊荒集的規矩,老兄可以像其它來觀光的客人般,隨意活動。”

王鎮惡道:“請向兄賜示余下的另一個要求。”

向雨田微笑道: “另一個要求更容易,就是燕飛回集後的三天內,須與我進行一場公平的決戰,時間地點由本人決定。”

  眾人齊齊舒了一口氣。

卓狂生長笑道:“向兄的確有膽色,坦白說,你老兄肯和我們的小飛來一場單打獨鬥,我們是求之不得,怎會蠢得拒絕呢?成交!可以放人了嗎?”

  “鏘!”

向雨田滿臉笑容的還劍鞘內,同時放開了抓著高彥肩頭令他失去氣力的手。接著輕推高彥,經脈尚未回復過來的高彥被他推得腳步不穩的朝卓狂生等跌撞過去。

王鎮惡和姚猛正要搶前攙扶,卻被卓狂生攔著,人影一閃,小白雁已一把扶著高彥,歡天喜地的嚷道:“你沒事吧!我們成功哩!”

高彥驚魂甫定,整個人栽進小白雁香懷內,惹得眾荒人齊聲喝采叫好。

向雨田神態輕鬆的朝門口走去,卓狂生等忙讓出去路。

向雨田跨出門外,忽然停下,道:“王兄欲言又止,究竟有甚麼想說的?”

王鎮惡道:“我只想問向兄,既完成不了殺人名額,如何向燕人交代?”

向雨田仰望天空,淡然自若的道:“首先我要澄清的是我根本不用向燕人交代,只須向本族交代。哈!天下間怎會有一成不變的事,我更不是愚忠愚孝之徒,當然要審時度勢,有所必為也有所不為,只要問心無愧便成。”

忽又轉過身來,露出燦爛的笑容,道:“燕人的真正目標是拓跋珪,只要擊敗他,你們荒人還能起甚麼作用?縱然你們奪回北穎口,亦只能苟延殘喘多點日子,實無補於大局。”

姚猛哂道:“凡輕視我們荒人的,終有一天會曉得錯得多麼厲害。”

向雨田絲毫不以為忤,灑然笑道:“真的是這樣子嗎?”

拍拍背掛的長劍,舉步穿林而行,長笑道:“只要我擊殺燕飛,邊荒集將不戰而潰,你們荒人的失敗是注定了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背影消失林外。

眾人目光投向高彥,後者仍搭著尹清雅的香肩,一副詐傷納福的姿態。

卓狂生喝道:“你沒有受傷吧?”

高彥挺起胸膛,神氣的道:“以我的武功,怎會那麼容易受傷?”

  他說的話登時惹得噓聲四起。

尹清雅低聲罵道:“死小子!真不知羞恥。”

高彥笑嘻嘻道:“我們打道回府再說如何?”

  尹清雅白他一眼,垂首不語。

高彥跳將起來,翻了個觔斗,狂呼道:“今回真的成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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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白雁南飛

劉裕和屠奉三登上山峰,俯瞰遠近,精神為之一振。在茫茫大海上,以長蛇為名的一列大小海島,更像一朝西南方游去,半浮半沉的海龜,不懼風浪。

屠奉三迎風嚷道:“這是最隱秘的海上基地,當形勢有利於我們時,我們便從這裹反攻天師軍,建立我們的軍事王國。”

劉裕皺眉道:“天師軍屬這區域的本土勢力,該不會疏忽這列有軍事戰略價值的島嶼,如被他們發覺我們,我們的奇兵之計肯定要泡湯。”

屠奉三胸有成竹道: “在平時的情況下,我們肯定難逃天師軍的耳目,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徐道覆須集中全力應付遠征軍,對此遠離陸岸的海島群無暇理會。 ”

接著指著“奇兵號”停泊的海灣道:“這是長蛇島內最優良也是最隱蔽的海灣,水深灣闊,風平浪靜,只要我們搭建臨時碼頭,可容三十艘以上的大型戰船停靠。最妙是其它船隻如在群島外路過,根本看不到海灣的情況。對方必須駛進群島內,才有機會發現我們。”

劉裕問道:“如果那種情況發生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屠奉三欣然道:“除非對方戰船是數以百計的大舉來犯,我們才沒法應付,如果只是一、兩條探子船,我們可以利用特殊的環境,在海陸配合下,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使消息沒法洩漏半點兒出去。”

劉裕同意道:“這確是最好的辦法。不過這裡與世隔絕,我們如何可以掌握外面發生的事,而能否掌握情報,正是我們今仗勝敗的關鍵。”

屠奉三道:“我們在海鹽附近臨海處,尚有另一個秘密基地,我會帶你到那處去,看著時局的變化,遠征軍與天師軍交戰的發展,再決定何時出擊,肯定可殺天師軍一個措手不及。”

劉裕皺眉問道:“這裡交給何人主持?”

屠奉三答道:“如一切順利,原振莉會和大江幫所聯合組成的海上雄師,會於數天內,由陰奇率領進駐此處。陰奇比我更熟悉這島群,有他在此主持大局,劉爺可以放心。”

劉裕笑道:“屠兄計劃周詳,我當然放心,我們何時起程往海鹽附近的基地去呢?”

屠奉三道:“當太陽移過中天,我們便坐”奇兵號“出發,借夜色的掩護,潛赴基地。”

接著重重舒一口氣,道:“直到今天站在這裡,我方有悶氣全消的暢快感覺,更感到以往的忍辱負重、辛苦經營是值得的。劉爺有沒有海闊天高,任我遨翔的痛快?”

劉裕心中湧起千百般感受,但旋即被廣闊的天地取代,感到精神爽朗,過往所受的屈辱變得無關痛癢似的。

屠奉三凝望海鹽的方向,道:“海鹽將會是我們爭霸天下的起點,當海鹽落入我們手上時,普天下的人當曉得”一箭沉隱龍“並非一個謠言,而是鐵一般的事實。劉爺的威力究竟如何龐大,現實裡民眾的反應,將會老老實實的向我們作出交代。”

高彥推門進入客棧的廂房,尹清雅木呆呆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椅旁小幾放著她的小包袱,她就那麼一言不發,似乎不曉得高彥到來。

高彥神氣的道:“我已安排好,雅兒可以吃到邊荒集最棒的烤羊腿。”

尹清雅指指幾子另一邊的椅子,道:“你先坐下來再說。”

高彥終於發覺尹清雅神態有異,知機地依她指示坐下。

尹清雅淡淡道:“今次的議會比上一回短多了,只有半個許時辰。”

高彥道:“他們仍在開會,只是格外開恩讓我回來陪雅兒,現在我是自由身哩!可以陪雅兒直玩至天亮。”

尹清雅微笑道:“你今次立下大功,他們有否表示讚賞你呢?”

高彥欣然道:“即使燕飛斬殺竺法慶,逆轉了整場戰爭,讓我們最後重奪邊荒集,也沒有人當面讚他半句,何況是我高彥?為了邊荒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尹清雅輕輕道:“我要走哩!”

  高彥失聲道:“甚麼?”

尹清雅平靜的道:“我肯陪你回邊荒集,又等你到議會去作完報告後才走,對你算很好的哩!你不可貪得無厭,盡說些令人心煩的話,變成個婆婆***人,破壞了你在人家心中的印象。”

  高彥呆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尹清雅柔聲道:“在我心中,高彥不但是邊荒集最出色的風媒,且是最有辦法的人,懂得如何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多采多姿,更是刺激好玩。”

接著抬頭朝他一望,俏瞼微紅的道:“可以給人家一點時間嗎?回兩湖後我要獨個兒靜靜的想想。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到兩湖來找我。”

高彥淒然道:“你走了,我的日子怎麼過?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又沒法和你通消息。”

尹清雅道:“我當然有辦法和你通信,這方面你不用擔心。你是風媒來的嘛!當然該比其它人有耐性。人家肯說這番話,對你算非常好的哩!你不可再逼人家,明白嗎?你這蠢蛋混蛋。”

  高彥道:“可是……”

尹清雅盈盈起立,道:“你們荒人反攻北穎口在即,你必須全力投入這場戰爭去,為邊荒集的存亡奮鬥。現在對燕人的情況,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所以你已成了決定此戰成敗的關鍵。這是我離開的最佳時刻,你必須振作起來,不要垂頭喪氣似的。”

  高彥癱瘓在椅子裡,欲語無言。

尹清雅挾著小包袱,移到他身前,俯身審視他的眼睛,輕柔的道:“乖乖的坐在這裡,不要說話。告訴你!雅兒並沒有後悔今次邊荒集之行,以後也不會忘記。這麼說還不夠嗎?你想人家如何呢?”

  高彥指指自己的嘴唇。

尹清雅現出又羞又嗔的動人神情,接著以迅似閃電的速度湊上香唇,蜻蜓點水的往他嘴上吻了一下,便往後疾退,開門關門,一陣風般的走了。

  建康。烏衣巷謝府。

謝鍾秀穿上遠行的裝束,進入忘官軒,來到謝道?身旁坐下,道:“鍾秀準備好哩!可隨時起行。”

  謝道韞道: “船來了嗎?”

謝鍾秀答道:“來哩!正在南院碼頭等候我們。”

謝道韞向伺候她的兩個女婢道:“你們退下去。”

兩婢曉得她們姑侄有話要說,依言到門外等候。

謝鍾秀垂下螓首,似怕被謝道韞從她的表情窺破她的心事。

謝道韞愛憐的道:“秀秀決定隨我離開嗎?”

謝鍾秀斷然道:“建康再沒有秀秀留戀之處,更希望永遠不要回來。”

謝道韞嘆道:“希望秀秀不是一時衝動,說到底秀秀生於斯、長於斯,這裡怎會沒有值得你留戀之處?秀秀和我不同,尚有大好的花樣年華待你去品嚐……”

謝鍾秀截斷她的話嚷道:“姑姑!”

謝道媼迎上她抬頭望來的目光,問道:“秀秀有甚麼心事呢?”

謝鍾秀避開她的眼神,垂首搖頭道:“我沒有心事,只是想換個環境,自爹過身後,我一直想離開烏衣巷,我怕留在這裡。”

謝道韞平靜的道:“秀秀不要瞞我,這幾天秀秀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甚麼事呢?悶在心襄會生病的,何不說出來讓姑姑為你解憂,姑姑會為你守秘密哩!”

謝鍾秀搖頭道:“我真的沒有心事。”

謝道韞嘆道:“那你為何哭呢?”

謝鍾秀淒然道:“我只是想起爹吧!”

謝道韞移到她身旁,摟著她肩頭道:“傻孩子,不要瞞姑姑好嗎?你是否有心事,姑姑怎會不知道呢?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快告訴姑姑。”

謝鍾秀崩潰了似的哭倒在謝道韞懷裡,梨花帶雨的飲泣著道:“沒有用的,我們謝家的女兒是否遭到了詛咒,注定了不能有好的結局?現在我只希望能遠離建康,從此以後再不知道在建康發生的事,平平靜靜的度過下半輩子。”

謝道韞也忍不住淚流滿臉,慘然道:“秀秀怎可以如此悲觀消極?你的人生才剛起步,誰都預料不到將來有甚麼變化,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謝鍾秀哭成個淚人兒,搖頭道:“我的問題是誰也沒法解決的,愛上一個人卻發覺我的愛只會毀掉他,還要嚴詞拒絕他、侮辱他,蒼天對我太殘忍了。”

謝道韞為之愕然,再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後,謝道韞問道:“秀秀愛上誰呢?”

謝鍾秀停止哭泣,輕輕道:“是誰已再不重要,一切已成為過去,希望以後再見不到他吧!”

此時下人來報,行裝已搬往船上去,隨時可以起航。

卓狂生進入廂房,高彥仍坐在椅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卓狂生在另一邊坐下,奇道:“小白雁呢?”

  高彥輕鬆的道:“她走了!”

卓狂生失聲道:“甚麼?”接著用神打量他,懷疑的道: “你是否傷心得瘋了,所以再不懂得悲傷?”

高彥沒好氣的道:“你才發瘋。雅兒說得對,我和她都該獨自冷靜一下。唉!他奶奶的,過去的一個多月都不知是怎樣過的,腦袋似在發熱發脹。睡覺時想她,吃飯時想她,那種感覺確是難以描述,說是快樂嗎?其實是慘不堪言的折磨;痛苦嗎?我又從未試過這般快樂。他奶奶的,愛的滋味……唉!這就是愛的滋味了。”

卓狂生試探的道:“小白雁回兩湖去了,你真的不難過嗎?”

高彥道:“你不是勸我要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嗎?現在我正是為她著想,讓她有喘息回氣的空間。一邊是她的師傅,一邊是她的情郎,她需要的是時間。 ”

卓狂生拍腿道:“好小子!現在連我也被你對小白雁的愛感動,為了小白雁,你改變了,再不是以前只顧為自己著想的高彥,否則你不會放她走。”

高彥神氣的道:“更因為我對自己有十足的信心,嘿!該說我對她小白雁有十足的信心,我們雖沒有山盟海誓,且她由始至終都不肯承認愛上了我,但她的動作行為早把她的真正心意徹底出賣。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其中的精彩情況,哈!但即使有機會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那屬於老子我的私隱。”

卓狂生哂道:“最精彩的一幕本館主沒看到嗎?他奶奶的,就是小白雁為高小子淒然落淚的那一場。我警告你,不要打完齋不要和尚,沒有我的《小白雁之戀》,你哪來今天的風光?向雨田若不是迷上了《小白雁之戀》,早宰了你這小子。如此說,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

高彥軟化道:“待我有空和那種閒情才告訴恩公你好嗎?他奶奶的,你來找老子有甚事呢?商量好了反攻大計嗎?”

卓狂生微笑道:“小百雁走的正是時候,因為你高少又要再上戰場,且要立即出發。”

高彥一震道:“竟連睡一覺的時間也不給我嗎?”

卓狂生道:“一個時辰後我們起程,當然是由你帶路,難道由你的救命恩人帶路嗎?哈!真爽,向雨田競成了我的說書迷,可知我的《小白雁之戀》寫得多麼棒。”

高彥沒好氣的道: “你令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最愛自吹自擂。他娘的!你們擬好了全盤的作戰計劃嗎?”

卓狂生道:“我們的戰略,就是”速戰速決“四字真言。趁敵人的援軍未至,且是陣腳未穩,我們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搗敵人的陣地,殺對方一個片甲不留。哈!這樣說當然比較痛快點,卓某人寫那本天書時,大概也會這般遣詞用字,那樣說的人痛快,聽的人也痛快。”

高彥一頭霧水道:“我現在不是要聽你談說書,而是要曉得老子須負擔的任務。”

卓狂生道:“作戰計劃由戰爺、儀爺、鎮惡和劉先生四個腦袋去構想,你只要去報到便成。我還以為說服小白雁留下要費一番工夫,現在好哩!你回復自由了。”

高彥罵道:“這樣的自由不要也罷。唉!”

卓狂生道:“為何又唉聲嘆氣?”

高彥道:“我現在是憂喜交集,憂的當然是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可娶得小白雁。”

卓狂生道:“一切自有老天爺安排,照我看你和小白雁的姻緣是注定了的,根本不用你擔心,也不到你去擔心。”

高彥道:“老子並非聽天由命的人,如果是這樣,我早失去了小白雁。一切都是我爭取回來的。小白雁走的時候,我立下決心,無盡力營救千千和小詩,做妥這件事後,再想小白雁,否則我會被良心譴責。”

卓狂生道:“這樣方是正確的態度,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如果邊荒集完蛋,甚麼也都完蛋了,你和小白雁的事也要泡湯。來吧!我的任務就是把你押往碼頭去。”

高彥懶洋洋的站起來,伸個懶腰道:“你道向雨田會否助燕人抵抗我們?這傢伙實在教人害怕。”

卓狂生道:“如果向雨田可以隨便大開殺戒,逞荒集現在便不是這個樣子,放心吧!向雨田現在唯一的目標便是燕飛,只有乾掉燕飛,又或被燕飛幹掉,他才可以脫身。”

高彥朝房門舉步,思索道:“向雨田有那麼厲害嗎?我敢肯定他會被燕飛幹掉。”

卓狂生站起來,先一步推開房門,道:“在邊荒集,恐怕找不到一個會因此事而擔心的人。他奶奶的!向雨田會比孫恩更厲害嗎?孫恩辦不到的事,向雨田不可能辦到。”

高彥隨他走出房門外,點頭道:“對!向雨田絕對不是燕飛的敵手,他挑戰燕飛,是自尋死路。”

卓狂生搭著他肩頭,沿客房外的長廊朝客棧的正門走去,壓低聲音道:“讓我告訴你一個軍事機密,本想用來對付秘人的火器,已大批的製造了出來,現正運上兩艘戰艦去,送往北穎口招呼燕人。而我們則輕騎直撲前線,攻燕人一個措手不及。你想想看吧!這邊向雨田警告燕人,那邊我們的大軍已壓境殺至。多麼爽!”

高彥欣然道:“老子負責帶路,你負責擲火器,戰爺他們負責衝鋒陷陣,各司其職。哈!你和我都是死不得的,否則《小白雁之戀》如何可以百載千秋的流傳下去?”

兩人齊聲大笑,喝醉了似的一路跌跌撞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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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反擊行動

「奇兵號」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破浪航行,她並不是直線駛往目的地去,而是先繞往東面的大海,遠離陸岸,確定沒有被敵人發現行踪,方朝基地駛去。

船在內河行進,即使像大河、大江那樣遼闊的河道,要瞞過敵人的耳目,仍是非常困難的事。但在大海行駛,加上有像老手般那麼熟水性的操舟高手在主持,幾可肯定來無踪去無影。

今次勝敗的關鍵,正在於能否秘密行事。極可能直至此刻,天師軍方面仍以為劉裕身在建康。

  桓玄在幹甚麼呢?

劉裕一人獨立在指揮台上,任由海風吹拂。屠奉三和宋悲風都留在艙房休息,他樂得一個人可以靜心思索自己的處境。

他絕少去想桓玄,因為每當想起桓玄,他就會聯想到淡真和她的恥恨,接踵而來便是噬心的夙仇,這是他竭力避免的。

  唉!燕飛說得對,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中的,那是任何人都負擔不來的事。

劉裕從未試過和桓玄正面交鋒,但從屠奉三口中,卻清楚桓玄不但是超卓的刀手,更是軍事的長才,只看他能苦忍至今天,仍按耐著不收拾殷仲堪和楊全期,便知他深明兵法,絕不意氣用事。

遠征軍的敗亡似是不可避免的事,從種種跡像作出推斷,遠征軍事實上敗局已成。而遠征軍最大的弱點,是分別有謝琰和劉牢之兩個指揮中心,偏是兩人間互相顧忌,只是這種情況,已令兩人沒法好好合作,發揮戰力。

劉牢之這卑鄙小人會扯謝琰的後腿,利用謝琰的頑固愚蠢,使謝琰和他旗下原屬何謙系統的人全軍覆沒,如此北府兵將完全掌握在他手上。只是任劉牢之如何老謀深算,仍沒想過有他劉裕在旁窺伺,等待收成的好機會。

劉裕之所以會想起桓玄,是因為在擊潰天師軍後,他將會面對桓玄,這是注定了的事,誰也難以改變。

屠奉三此時來到他身旁,皺眉道:“為甚麼不趁機會好好休息,今晚我們會到海鹽探察天師軍和遠征軍交戰的形勢。”

劉裕道:“只要我們能聯絡上魏泳之,便可以盡悉遠征軍的情況。”

屠奉三道: “這個人仍可靠嗎?”

劉裕斷然道:“絕對可靠,我是不會看錯他的。”

屠奉三道:“這個容易,當海鹽陷落後,我們潛入海鹽找他如何?”

劉裕皺眉道:“恐怕我尚未踏入城門,便被人認了出來。”

屠奉三笑道:“沒有人要你以本來面目大搖大擺的入城,你不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嗎?凡探子都懂易容改裝的。”

劉裕啞然笑道:“我真胡塗。”不由想起那晚與燕飛夜闖謝家,自己亦因過於緊張、沉不住氣,致失去了方寸,忘掉自己具有探子的手段本領。

  唉!謝鍾秀!

忽然間,他的心湖浮現江文清的美麗倩影。

邊荒集,小建康的碼頭處泊了二十多艘貨船,戰馬源源不絕的被送上貨船去。

這二十五艘貨船是專作運馬用的,設施齊備,保證馬兒在船上舒舒服服,不用受風雪之苦。

現在邊荒集最不缺乏的便是戰馬,不但能夠應付戰場上的需要,且還可以大量的供應給南方。

整個戰略主要是王鎮惡構思出來的,他的計議之所以能得到以慕容戰為首的荒人極力支持,全因眾人一致認同,按照他的謀劃行事,確實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以己之長,制敵之短。

今回反攻北穎口的荒人部隊是貴精不貴多,主力軍只是二千人,但這二千人卻是荒人精銳裡的精銳,不但騎射功夫了得,更有豐富的雪地作戰經驗,而王鎮惡、慕容戰和拓跋儀三人,也都是精於風雪戰的統帥。

先頭部隊首先出發,分為兩隊夾河推進,每隊百騎,分由姚猛和小傑率領,探清楚前路的情況。

接著分由拓跋儀和慕容戰指揮,每支各千人的輕騎戰士,會沿穎河北上,各分兩路推進,好在敵人來襲時可以互相照應。

不過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敵方並沒有足夠的兵力對荒人迎頭痛擊。據高彥的估計,敵方人數在三千許間,但以工事兵佔多數,能投入戰爭的兵力該不過一千五百人。

陸上的部隊會不停地趕路,全速前進,在明天日出前,部隊會停下來,此時由兩艘雙頭艦領航的運馬貨船,會從水路趕上陸上部隊,以新的戰馬,替換疲乏無力的戰馬。如果沒有下大雪,天亮前他們離北穎口將不到二十里。

貨船會把疲憊的戰馬送回邊荒集去,而由姬別和紅子春分別指揮的兩艘雙頭艦,船上盛載大批的凌厲火器,會隨時配合陸上部隊向敵人全面進攻,直搗敵人陣地。

整個作戰計劃,正是針對敵人防禦力薄弱、兵力不足和士氣低落而設計。對方在風雪的摧殘下,已變成疲弱之軍,反之荒人則養精蓄銳,氣勢如虹。

卓狂生和高彥來到慕容戰、王鎮惡、劉穆之、程蒼古、費二撇、呼雷方、龐義和方鴻生等人身旁時,拓跋儀和他的一千騎士,已在對岸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起行。

另一邊的一千騎兵,亦人人精神抖擻,只要慕容戰一聲令下,便可以翻上馬背,沿河飛馳。

他們大規模的行動,吸引了一眾荒人來為他們送行打氣,更有邊荒遊的團友當作一個餘興節目般來看熱鬧,擠得碼頭區人山人海,萬頭攢動,非常壯觀。

龐義首先奇道:“咦!為何不見小白雁?她不來送情郎上戰場嗎?”

費二撇促狹的道: “不是又給小白雁踢了屁股吧!串好你是坐船,如果是騎馬的話屁股便要再遭折磨了。”

  眾人一陣哄笑。

卓狂生在高彥抗辯前,代他答道:“小白雁南飛了,高少正傷心欲絕,各位可否積點口德,放過我們情深一片的高少呢?”

慕容戰訝道:“我還以為小白雁永遠都不走了。”

高彥苦笑道:“你們說夠了嗎?他奶奶的,現在不是去打仗嗎?你們卻偏像閒得發慌,專來管老子的家事。”

  眾人又一陣大笑。

高彥不滿道:“要告訴你們的我全說出來了,老子剛去出生入死,完成了最艱難的任務,那邊回來這邊卻要再到戰場去,你們想累死老子嗎?”

程蒼古笑道:“你高少身嬌肉貴,我們怎會不為你著想呢?所以今回特許你以船代步,上船後睡他娘的幾個時辰,等時候到了,鎮惡和劉先生會喚醒你,憑仗你對北穎口地勢環境的熟悉,擬定進攻的細則。你說哩!你不去怎成呢?我們不是為難你,而是尊重你。”

高彥頹然道:“各位大哥有令,小弟還有甚麼好說的?”

轉向劉穆之道:“先生也去打仗嗎?”

劉穆之有點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從未上過戰場,所以不想錯過機會。”

  慕容戰欣然道:“是時候哩!”

負責傳信的戰士聞言,立即拿起手上的號角,「嘟嘟嘟」的吹奏起來。

對岸的騎隊首先轟然呼喊,催騎而行。這邊岸上的戰士紛紛翻上馬背,旁觀者則歡呼喝采,以壯行色。

慕容戰大笑道:“今仗我們不但要奪回北穎口,還要宰了胡沛那狼心狗肺的混蛋,為祝老大報仇。”

  說畢踏鐙上馬,領頭奔出。

劉裕和屠奉三從丘頂望去,海鹽火光熊熊,照亮了夜空,蹄音喊叫聲,不住傳來。城南碼頭處泊滿了北府兵的水師船,超過了一百艘,帆桅上的旗幟在火光映照中飄揚,在此情此景的襯托下,除了耀武揚威外,還予人一種張牙舞爪的感覺,令人感到戰爭的殘忍和冷酷。

  劉裕道:“海鹽陷落了!”

屠奉三沉聲道:“該說是徐道覆把海鹽拱手讓予遠征軍,不過遠征軍肯定是空歡喜一場,因為那隻是空城一座,無民無糧。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恐怕沒法混進城內找魏泳之。”

  劉裕皺眉思索。

屠奉三訝道:“你在想甚麼呢?”

劉裕道:“我在想小飛和孫恩的一戰勝負如何?他們的決戰該有結果。真奇怪,當日天師軍和燕人連手進犯邊荒集,孫恩一副天師軍總指揮的模樣,不但挑戰小飛,還親自投入戰爭去,但自此則變得對天師軍愛理不理似的。到天師軍攻陷會稽,孫恩大事不管,只去追擊道韞夫人,這擺明是向小飛下戰書,似乎世間除小飛外,再沒有事物能惹起他的興趣,你說奇怪嗎?”

屠奉三點頭道:“確實是非常奇怪。據我得來的情報,孫恩與燕飛第二回交手後,把軍務交予徐道覆,教務則由盧循打理,他自己則獨居翁州,不但不理天師軍的事,且對世事不聞不問,連徐、盧兩人也似不明白他的轉變。”

旋又不解道:“你似乎曾和我討論過這問題,是否有新的想法呢?”

劉裕道:“我是曾向你提及三佩合一的異事,以向你說明並沒有甚麼天降火石,我更非甚麼真命天子,可是你不但不放在心上,還認為小弟我是應天運而崛起的人。”

屠奉三歎道:“我並不是不把你告訴我的事放在心上,而是三佩合一這類異事太超越我的理解。唉!我是個正常的人,只希望身邊所有發生的事合乎常理,如此才有安全的感覺。可是三佩合一擺明是超乎常理的事,任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比鬼神之說更令人難以相信,所以很自然的把此事置諸腦後。你說吧!我們還可以如何呢?這是會令人想至發瘋的事。”

  劉裕沉吟不語。

屠奉三好奇的問道:“你究竟想到甚麼呢?為何看著海鹽,卻可聯想到此事。”

劉裕雙目奇光閃閃,道:“據小飛所言,三佩合一可以開啟仙門。”

屠奉三道:“這正是我當時問你的問題,三佩既合壁,那仙門出現了嗎?”

劉裕道:“我也以同一問題問過小飛,當時他的神態頗為古怪,雖答我察覺不到仙門,但我總覺得他言有未盡。”

屠奉三揮手道:“我明白了,你是否想說三佩合一時,仙門一點不假的開啟了,燕飛亦察覺到仙門的存在,只不過為了某一原因,燕飛沒有告訴你事實。”

劉裕道:“只有這個解釋最合理,不止小飛感覺到仙門,孫恩也同時感覺到,正因如此,一直矢志成仙的孫恩對仙門以外的其它事全失去了興趣。”

屠奉三搖頭道:“你的話只說對了一部份,孫恩至少對小飛仍有很大的興趣。”

劉裕道:“他對小飛有興趣,可能仍與仙門有關係。”

屠奉三深吸一口氣道: “給你說得我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事,還是少想為妙。”

蹄聲自遠而近,一隊北府兵的騎軍正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兩人連忙離開藏身處。

  燕飛明白過來。

離天亮尚有個許時辰,他立在秦淮河南岸一所民房瓦頂上,遙望對岸的夜景,左方是夾岸對峙的秦淮樓和淮月樓,接著是跨河而過的朱鵲橋。

此時建康仍處於戒嚴的狀態,城內一片死寂,烏燈瞎火,只有一隊一隊兵衛巡邏的足音蹄響,透出一種緊張的況味。

雖說安玉晴是不拘俗禮的江湖兒女,可是於她夜息的時刻去吵醒她,終是不太恰當,所以他只好在這裡靜待黎明的來臨。

他想通的是魔門為何要派出高手於他赴孫恩之約途中截擊他。

魔門打的本是無懈可擊的如意算盤,只是完全低估了他。不過也難怪他們失算,因為任他們在連手決戰這方面如何經驗豐富、老謀深算,仍謀算不到世間竟有「仙門劍訣」這超乎世間所有武學的可怕功法。

孫恩曾兩次和他交手,但仍沒法殺死他,魔門的人正是怕歷史重演,所以要助孫恩一臂之力。在他們的估計裡,任他燕飛三頭六臂,但在三大魔門頂尖高手的圍攻下,能保命不死冒鋒突圍已非常了不起,且怎都會負上一定的傷勢,如此他與孫恩交手時,必無法逃出生天。

戰果當然在魔門的料想之外,燕飛的確受了傷,但魔門三大高手卻齊齊飲恨荒鎮,損失慘重。

魔門高手對燕飛造成的傷害是短暫的,在抵達洞庭西山前,他早復元過來,故能全力應付孫恩,也因而能力保不失,創下第三度於孫恩全力施展「黃天大法」下,全身而退的輝煌戰果。

但孫恩對他的傷害明顯與魔門三大高手於他的傷害不同,比較起來,魔門三大高手只能造成他的「皮外傷」,而孫恩的傷害卻是深入五臟六腑。這當然只是個比較,但說明了與孫恩的一戰是損及根元,絕不易康復。

在返回建康途上,他全力療治傷勢,可是到此刻仍不見絲毫起色,一天傷勢未癒,他就沒法再施展「仙門劍訣」,否則將與自盡無異。

最令他震悚的是他失去了靈覺上的感應,像此刻他身在建康,卻沒法如以前般感應到歸善寺內的安玉晴。換句話說,在內傷痊癒好前,他也沒法和千千作心靈的聯繫通信,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

他有點被廢去了武功的感覺,如果魔門三大高手從地府復活出來再次圍攻他,他必「死」無疑。

這個想法令他不得不認真考慮魔門對他的威脅。只是李淑莊在獲悉他往赴孫恩的生死約會,一晚工夫,便可以安排魔門三大高手於途上襲擊他,便可得知魔門眾人已在建康範圍所在朋黨比周,故可在這短的時間內作出調動。

李淑莊當然曉得如果他能保命不死,必會全速趕返邊荒集,而建康則是必經之路,歸善寺也是他必到之地。

  魔門還會對他使甚麼手段呢?

自己應否先發製人,到淮月樓警告李淑莊?假設李淑莊就是那個於他與衛娥等決戰時窺伺在旁的高手,又假設她看不破自己身負嚴重內傷,會否知難而退,又或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想法令他生出刺激的感覺,是險中求勝的一著,更令對方猜不到他受了傷。

唯一令燕飛猶豫的地方,是他不曉得李淑莊的宿處,連她此刻是否在淮月樓也弄不清楚。

想到這裡,燕飛心生警覺,目光投去,剛好捕捉到一道人影,在淮月樓臨河的平台上一閃而沒,往大江的方向奔去。

燕飛把心一橫,展開身法,追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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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太陰無極

燕飛的眼力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從體型判斷出此人非是李淑莊,不過對方身手之高明,該不在衛娥等魔門高手之下,且其體型予燕飛有點剛柔難分、雄雌莫辨的感覺。

  難道竟是陳公公?

心念起伏間,燕飛抵達淮月樓,朝樓側的園林潛去,那個人正是從園林閃出來。

燕飛並不曉得踏足之處是附屬淮月樓,名著建康的園林「江湖地」,但仍感到此園佈局奇巧,幽深寧遠。

如果剛才離開的人是陳公公,那他便極有可能是魔門的人,到這裡是為見李淑莊,而燕飛定須弄清楚此點。

燕飛迅如鬼魅的在園林內穿行,片晌抵達當晚李淑莊見劉裕的臨河亭台,人聲從亭崗上隱傳下來。

燕飛藝高人膽大,一點不因對方是魔門的高手有絲毫畏縮,從小崗最陡峭的北邊騰升而上,落在一棵大樹的權處,剛好把下方離他藏身處三十多步遠的亭子盡收眼底。

亭內有一男一女在對話,他們隔桌對坐,神態悠閒,如同一對偷情的男女,約在夜深人靜之時。

因角度的關係,燕飛只能看到男方高頑的背影,雖看不到女子的瞼容,卻從聲音認出是李淑莊。

此時李淑莊道:“事情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收到鬼影的飛鴿傳書,我是不會相信孫恩和燕飛的決鬥竟會在末分生死的情況下,各自離開。”

男子道:“夫人所言甚是,皆因孫恩和燕飛之爭,非是一般江湖較量,而是生死決戰,只有勝的一方才能活著離開,以兩人的功夫,亦不存在見勢不對,脫身逃走的可能性,而偏偏雙方都是全身而退,其中必有我們不明白的因由。”

到現在親耳聽得,燕飛方曉得魔門有高手在暗中監察他和孫恩的決戰,而此人外號「鬼影」,當是以輕功見長。不過任鬼影輕功如何了得,如果自己不是身負內傷,影響了靈覺,對方該瞞不過他。

與李淑莊密談的男子神態從容,說話條理分明,處處透出強大的自信,顯是智勇雙全之士,絕不簡單,其身份地位,不會在李淑莊之下,至少大家可平起平坐。

李淑莊輕嘆道:“我多麼希望能有好消息回禀先生,只可惜事與願違。燕飛劍術之高,已不是任何詞語可以形容,而是達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境界。”

男子淡淡道:“這是夫人第二次稱讚燕飛的劍法,從而可知燕飛的劍術在夫人心中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奉先可否斗膽問夫人一件事,當他們交手時,夫人藏身何處呢?”

燕飛心忖原來窺伺在旁的魔門高手,竟是李淑莊本人,暗讚這叫奉先的男子問得好,因為他亦想曉得答案。

李淑莊道:“他們在鎮內上街交手,我則置身於鎮子另一端一座風水塔上,把交戰的情況全看在眼裡,只是由於距離太遠,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燕飛心中微笑,你聽不到我們說的話,對我是有利無害。

叫奉先的男子忽然笑了起來,燕飛卻生出不妥當的感覺,非是因他的笑聲,而是因為他感覺到亭內的兩人正提聚功力,這是一種微妙的氣機感應,他雖然在靈應方面的能力因負傷而大幅減弱,但這種純粹真氣間的感應,足使他生出警覺。

燕飛剎那間明白了,這叫奉先的男子高明至能察覺到他的存在,並背著他向李淑莊打出手勢,著她配合。

燕飛暗嘆一口氣,無聲無息的飛離藏身的大樹,落往崗坡,再一個翻騰,沒入冰涼的河水去。

他敢保證亭內兩人只能疑幻疑真:永遠弄不清楚是否真的有人在旁偷聽他們的對話。

這叫奉先的男子肯定是個難纏的對手,令他對魔門的威脅更不敢掉以輕心。

高彥醒轉過來,見卓狂生正在床旁伏案挑燈夜戰,埋首寫他的天書,側個身便想繼續夢鄉的旅程。

豈知卓狂生喝道:“醒了便不要睡哩!鎮惡來看過你兩次,見你睡得香甜所以不敢叫醒你,快滾下床來。”

高彥無奈在床上擁被坐起來,嘆道:“你可不能將我的夢囈也寫進書裡去。”

卓狂生擱筆往他望去,哂道:“你的夢囈有甚麼值得寫呢?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

高彥好奇的道:“是哪幾句呢?”

卓狂生捧腹笑道:“既是夢囈,當然是含含糊糊的,不過有一句倒算清楚,就是『不要把我踢下床去』,可知你這小子作夢也滿腦子臟思想。”

高彥這才曉得被他耍弄了,不服氣的反擊道:“食色性也,沒有才是不正常,看來你這傢伙根本不是正常人,故而可以如此般不眠不休的寫說書,不過據我收回來的情報,有些人對你的說書批評得很厲害哩!還說你江郎才盡。”

卓狂生啞然笑道:“自說書館成立的第一天,便有人來狠批老子,其它說書者更一窩蜂的來指手畫腳,老子的說書館還不是客似雲來?我卓狂生管他的娘。奈何不了我,便來侮辱我的人,早超出了抨彈的範疇,適足顯示出本身人性的卑劣。他奶奶的,老子第一台說書尚未說完,便有人說我江郎才盡,到現在我不知寫到第幾台說書了,還只懂舊調重彈,你可以看到這些小人是多麼不長進,如何沒格。邊荒集是個百花齊放的地方,各種娛樂應有盡有,有誰不愛聽老子的說書嗎?盡可到別處去尋樂子,又沒有人用刀劍架著他們的脖子到說書館來。如果說書館沒有人光顧,不用二天便關門了,根本不用他們來對我痛譏極詆。明白嗎?老子心裡很清楚,我的說書館不過是在眾多娛樂里,所提供的一個選擇,老子自娛娛人就是喜歡寫,只要說書館有人捧場,我就會寫下去。如果我給人評頭論足臭罵幾句,便心灰意冷,放棄說書,向雨田昨天已把你這小子宰掉。”

高彥苦笑道:“我只是隨口說一句,你卻發這麼大的牢騷。”

卓狂生擱筆起身,微笑道:“這叫寫得興起,所以罵起來也特別流暢痛快。還不滾下床來,天快亮哩!你睡了足有七、八個時辰。”

當第一線曙光出現天際,燕飛來到安玉晴寄居的靜室外,心中一片平和。

那種轉變是突然而來的,在前一刻他心中還激盪著各種情緒,體內的傷勢、魔門的威脅、傷愈前難以和紀千千互通心曲等等思慮的衝擊。但當他感應到安玉晴的時候,種種煩惱立即一掃而空。

  明悟升上心頭,他明白了。

自安玉晴服下洞極丹,練成太陰真水,每次與她接觸,不論是純心靈的感應,又或是面對面,他都有種如抵桃花源忘掉外面世情險惡無憂無慮的平靜感覺。

這並不是偶然的,原因來自她至精至純的太陰真水,與自己的太陽真火在交會時產生的作用和效應。

燕飛心中一動,想到一個可能性。

  “燕飛!”

室內傳出安玉晴充盈著驚喜的呼喚。

燕飛毫不猶豫地推門入室,偌大的靜室,空無一物,只有一個蒲團,而安玉晴則盤膝坐於其上,秀眸閃閃發亮的看著燕飛。

燕飛把門輕輕關上,於離她三尺許處盤膝坐F,微笑道: “安姑娘你好!我回來哩!”

安玉晴用神地打量他,接著秀眉輕蹙,道:“燕兄受了傷!”

燕飛從容道:“安姑娘想知道戰果嗎?”

安玉晴微嗔道:“這還用問嗎?”

燕飛感到他和這美女之間的距離又接近了一點,至於為何會有這種感覺,自己也弄不清楚。輕嘆一口氣,徐徐道:“表面看來,我和孫恩是兩敗俱傷,乎手作結,事實上卻是我輸了一籌,且陷身非常危險的處境。”

安玉晴道:“你是否指自己傷得比孫恩重,但我不明白你最後的一句話。”

燕飛道:“如果今仗是要分出生死,肯定我不能活著回來見你。”又苦笑道:“或許仍可以回來,不過卻是失去了軀殼的遊魂野鬼。”

安玉晴責道:“你這人哩!仍有心情開玩笑。”

燕飛的心情輕鬆起來,負在肩上的重擔子也像暫被印莊一旁,再不成其負擔。道:“安姑娘是如何感覺到我受了傷的?”

安玉晴俏臉微紅,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每次當我和燕兄見面,我的氣場都會生出微妙的感應,彷彿天地融合、陰陽調和,一切圓滿俱足。可是今次我見到燕兄,卻感到有缺陷似的,所以直覺感到燕兄受傷了。”

燕飛滿意的點頭,道:“我明白個中的感受,因為我也深有同感。例如現在我身負內傷,可是像這般與姑娘對坐著,卻如枯朽的樹木隱現生機,又或如乾涸龜裂的土地遇上天雨,那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安玉晴的粉臉更紅了,垂首道:“我的太陰氣可否為燕兄療傷呢?”

燕飛也生出異樣的感覺,道:“姑娘的太陰氣已發揮苦效用,我們這麼輕鬆的閒聊,效果會更佳,更不著形跡。我曾以為我的傷勢永遠也難以完全復元,但現在我當然再不會這麼想。”

安玉晴抬起螓首,回復平靜,問道:“孫恩既然佔了上風,怎會容許你活著離開?”

燕飛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點說,是孫恩已把太陽真火練至登峰造極的境界,至乎有能力把我的太陰真水收歸己有,如果他成功了,便等若練成了『破碎虛空』,可惜他功虧一簣,反被我所傷,所以不得不讓我離開。如若死拚到底,縱能殺我,那他打後的日子只能望仙門興嘆。 ”

安玉晴道:“世間競有如此功法嗎?”

燕飛欣然道:“我與孫恩此戰,實得多於失。尤其是他『黃天大法』裡『黃天無極』的招數,更對我有很大的啟發。”

  安玉晴道:“黃天無極?”

燕飛道: “簡而言之,黃天無極便是能無限量提取天地某一種神秘力量的功法,這功法能令孫恩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任何塵世的武功都奈何不了他,等於練成了半招『破碎虛空』,能擊敗他的唯一招數,就只有完整的『破碎虛空』。”

安玉晴美眸亮起來,道:“我明白了,只要你能練成『太陽無極』和『太陰無極』,便可以施展出真正的『破碎虛空』,而因你能無限地提取天地的精華力量,所以理論上你也可以把仙門無限的擴大。”

燕飛嘆道:“孫恩是怎麼辦到的呢?我真是沒有半點頭緒。”

安五晴一雙眸神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異采,輕聲的道:“孫恩曉得的東西,我也曉得,他既然可以練成『太陽無極』,怕我也該可以練成『太陰無極』吧!這方面可交由我去想出破謎的方法。”

接著道:“可是你仍未解釋,為何會認為自己已陷身非常危險的處境呢?”

燕飛苦笑道:“因為孫恩已看穿了我的看家本領『仙門劍訣』,更清楚我技止此矣,他再不會犯同一錯誤,我們之間雖有所謂一年之後再戰縹緲峰之約,但大家都曉得此約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孫恩傷癒的一天,就是他來找我的時刻,即使我當時已復元,但如果我仍是這幾個招武,定會敗得很慘。”

安玉晴不解道:“可是表面看來,你經脈雖出現疲弱壅塞的情況,但並不嚴重,數天內該可複元,為何你卻把自己的情況說得這麼緊張?”

燕飛解釋道:“肉體的損傷,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可以這麼說,一般世俗的武功,對我造成的損害只是短暫的,我的真陽真陰可天然的療治任何傷勢,只要給我一點時間便成。可是孫恩的黃天大法,卻能對我造成真正的傷害,直接影響我的元神,損害元氣,而如何療治無影無形的元神,我卻是毫無入手的辦法。直至此刻受姑娘元陰的啟動引發,我的元陽始回復生機,也帶動了太陰真水,形成陰陽循環互動,開始元氣的療治,至於何時能完全恢復過來,則仍屬未知之數。”

安玉晴恍然道:“這麼說,孫恩的黃天大法,是有令你形神俱滅的能力?”

又道:“你既有如此情況,孫恩的情況該不會比你好多少,恐怕沒一年半載的工夫,他也沒法來找你決戰。所以我們須與時光競賽,利用這段光陰鑽研出能破孫恩『黃天無極』的功法。”

燕飛道:“我還有另一個憂慮,由於姑娘身懷太陰真水的仙道奇功,會天然的吸引孫恩,而建康是往邊荒的必經之地,如果孫恩生出感應,絕不會放過姑娘。”

安玉晴一呆道:“對!如果他真有能吸取太陰真水據之焉已有的功法,找上我和找上你是沒有分別的。”

燕飛道:“唯一的方法,是請姑娘隨我一道離開,大家可有個照應。”

安五晴微笑道:“這真是個辦法嗎?”

燕飛呆了一呆,一時間沒法掌握到她這句話背後意之所指。

安玉晴道:“我的確須隨你離開建康,卻不是一道走。我習慣了獨來獨往,只有一個人獨處,我才可以靜心思索如何練成『太陰無極』的絕技。所以我會返回五采山,那是我爹娘隱居的地方,有我爹娘在,諒孫恩沒膽到那裡找我麻煩。”

燕飛心裡有鬆一口氣的感覺,點頭道:“這是個更好的辦法。因為隨我返邊荒集後,將要面對無休止的對抗和鬥爭,會影響姑娘不染俗塵的仙心。 ”

安玉晴「噗哧」嬌笑起來,白他一眼道:“我只是個凡人,凡人怎會有仙心呢?你們荒人真誇大。好哩!我們是否該立即啟程呢?”

燕飛道:“我還要到大碼頭區一間馬行交代點消息,不如大家順道去吃早繕,我已有數天沒有進食,肚子餓得很厲害。”

安玉晴訝道:“我還以為你已到了辟穀絕粒、服氣煉形的境界,只需吸收天地精氣便足夠。”

燕飛苦笑道:“這可能是因我的仙法尚未到家吧!除了隱隱感到陽神外,在其它方面我與普通人並沒有分別,累了須休息,肚子餓時便想大吃一頓。”

安玉晴欣然道:“橫豎我口袋裡有點錢,就讓玉晴作個小東道,請你大吃一頓如何?”

燕飛心中湧起奇異的感受,且頗享受這種感覺,那是充滿生活氣息的感觸,平凡卻是實實在在,於此一刻,仙門離開他們非常遙遠,至乎可以暫時忘卻。

他心中已因傷勢有轉機而回復了生機和鬥志,他必須盡快復元,不但因要應付未來充滿艱難的挑戰,更重要的是須回復與紀千千作心靈傳感的超凡能力,否則如紀千千誤會他已命喪孫恩之手,便糟糕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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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絕局求生

離北穎口十五里處的穎水上游,荒人的水陸部隊於東岸會師,運馬的貨船全泊往東岸臨時搭建的七、八個簡陋碼頭,戰馬紛紛登岸,替換疾走了一日一夜的疲乏馬兒。

東岸所有戰略高地均被荒人戰士佔據,以應付任何不識相敢來惹他們的敵人。

二千多名戰士人人意氣昂揚,雖然昨晚下過一場小雨雪,但此時雲層稀薄、天朗氣清,視野無阻。

荒人大軍的領袖們眾集在柬岸一處高地上,研究進軍的策略。

由高彥繪製的敵方情勢簡圖,攤開在眾人腳下的雪地上,四角以石塊壓著。

慕容戰以主帥的身分發言道:“請高少說出敵人陣地的情況。”

高彥見人人目光落在他身上,登時神氣起來,乾咳一聲,清清喉嚨,道:“敵方有六個以磚木建成的壘寨,分列兩岸,每個相隔約千步的距離,但只完成了近半,根本沒有甚麼防禦力。不過如若真的讓他們竣廠,只這六個壘寨,已可抵禦我們千軍萬馬的狂攻,再加上陷坑和箭樓,我們叮能永遠不能把北穎口奪回來。”

紅子春問道:“建河壘的材料是否就地取材?”

高彥搖頭道:“肯定是從北方運去的,材料不但在附近堆積如山,更有二十多艘貨船仍泊在泗水的渡頭。”

拓跋儀點頭道:“理該如此,若我是慕容垂,也要在最短時間內建起壘寨,如此才可保北穎口不失。”

姬別道:“敵人有甚麼護河的措施?”

王鎮惡代答道:“嚴格來說是沒有的,燕人今次不但來得匆忙,且準備不足,力圖在我們反攻前先建起六座營壘,豈知遇上早降的秋雪,不但援兵遲誤了,且工程進展緩慢,今燕人大失預算。”

高彥接口道:“燕人在壘寨下游處設置了八座箭樓,每座高兩丈,還掘有陷坑,你們看看老於晝的圖卷便清楚箭樓陷坑的位置,照我看那隻是裝模作樣,哪抵得住我們大軍的衝擊?”

劉穆之道:“在正常的情況下,於堡壘尚未完成前,燕人該佈置戰船護河,但高少看不到燕人的戰船,可知燕人在經歷多場戰爭後,戰船損失慘重,無法再調配戰船來守衛北穎口。”

高彥提醒道:“燕人沿河設置了二十多台投石機,加上火箭,如果我們只從水路進攻,沒有陸路的配合,吃虧的會是我們。”

慕容戰總結道:“現在敵人的情況已是清楚分明,雖說高彥看到的是兩天前的情況,但兩天內燕人可干的事非常有限。所以我們決定以快打快,以雷霆萬鈞的姿態一舉攻克敵人,關鍵處在乎只攻東岸的策略,這是鎮惡構想出來的。”

轉向王鎮惡道:“你自己說吧!”

王鎮惡道: “高少帶來了最清晰詳盡的情報,讓我們能完全掌握敵人的情況。首先,敵軍因日以繼夜的建設壘寨,又受風雪折磨,早形疲神困,戰力大減,士氣低落。縱然如此,但如我們向燕人發動全面進攻,在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會激起燕人拚死反抗的鬥志,那時我們即使能贏得此仗,傷亡亦必慘重,所以我把圍城放生一偶的戰術搬過來使用,先從水路發動猛攻,陸上部隊則集中全力攻打東岸敵陣,盡量利用穎水的特殊形勢,在實質上和心理上瓦解敵人的鬥志。這是鎮惡愚見,說出來供各位當家參詳。”

卓狂生長笑道:“這是最高明的策略,請戰爺調兵遣將,兒郎們手癢哩!”

  眾人轟然呼應。

  “砰!”

拓跋珪一掌拍在座椅旁的小几上,發出震堂的響聲,此時他雙目含煞,閃閃生光,神態威猛。

恭立在他身前的長孫道生和崔宏都不敢說話。

拓跋珪大怒道:“万俟明瑤,你可是活得不耐煩!”

剛有消息傳來,一隊從盛樂運馬來的隊伍,被秘人中途施襲,死傷近百人,五百匹上等戰馬被搶走,令拓跋珪暴跳如雷,立即召見崔宏和長孫道生兩大得力將領。

長孫道生道: “秘人擺明是要孤立平城和雁門,且看準冬雪將臨,根本不怕我們的反擊,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

拓跋珪雙目殺機大盛,道:“秘人是不把我放在眼內。” 接著出乎兩將意料之外的啞然失笑,道:“我以馬賊的戰術對付苻堅,想不到現在競有人反以馬賊的戰術對付我,這是否因果循環呢?”

  長孫道生和崔宏都不敢答他。

拓跋珪掃視兩人,沉聲道:“假如我放棄平城和雁門,會有甚麼後果?”

兩人交換個眼色,均感愕然,以拓跋珪的性格,怎肯半途而廢,就這麼認輸。

崔宏恭敬答道:“如果我們放棄兩城,等於把過去的努力付諸東流,失去了能統一北方的唯一機會,還要撤往塞北,重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

拓跋珪點頭道:“說得好!在明年春暖花開之前,我們不論如何辛苦,也要保住平城和雁門,我真不明白,秘人縱然能截斷盛樂到此的聯繫,但又有甚麼作用呢?”

長孫道生道:“以秘人的實力,沒有可能截斷我們和盛樂的聯繫,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軍力,可保運輸線的暢通。”

又道:“道生願負起搜捕秘人之責,只要給我兵馬,而秘人仍盤桓不去,我有把握將他們連根拔起。”

拓跋珪問道:“崔卿有何看法?”

崔宏道:“秘人是想激怒族主。”

拓跋珪訝道:“他們還嫌我不夠生氣嗎?”

崔宏道:“秘人一向自行其是,肯為慕容垂效力,是為了報恩,卻非變作慕容垂的走狗,惟慕容垂之命是從。故此我認為秘族和慕容垂之間該有秘密協議,例如只要秘族完成某些目標,便可以功成身退,從此之後和慕容垂兩不相干。”

長孫道生冷然道:“假設協議的目標是秘人須助慕容垂統一北方又如何呢?”

拓跋珪微笑道:“道生動氣了!剛才我也大動肝火,恨不得見一個秘人殺一個,但經崔卿提醒,立即冷靜下來。我的真正對手是慕容垂而非秘人,怎可因秘人而亂了全盤的策略。”

長孫道生悲憤的道:“我們怎可容族人的血白流呢?我們和秘人的賬,必須算個一清二楚,血債必須血償。”

崔宏道:“秘人先破壞我們的屯田,燒我們的糧倉,截斷盛樂到這裡的運輸線,種種作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擾亂民心,削弱我軍的鬥志和士氣,孤立我們,為寒冬過後慕容垂的反攻作準備。所以我們須冷靜應付,絕不可以自亂陣腳,否則會墮入慕容垂的圈套。”

長孫道生皺眉道:“如果我們任由秘人橫行,豈非更令戰士們士氣低落嗎?”

拓跋珪插入道:“現在敵我形勢明顯,我們的軍力只能保著兩城,有點像當年苻堅與我們的情況,苻堅的兵力雖在我們百倍之上,卻因我們打打逃逃的戰略而有力難施。假如我們現在勞師動眾,大舉出動兵馬搜捕秘人,表面看我們是掌握主動,事實上卻是被秘人牽著鼻子走,到最後將是疲於奔命,更會導致士無鬥志,豈是智者所為?”

長孫道生道:“難道我們只能坐看秘人揚威耀武,張牙舞爪?”

拓跋珪完全回復平時的從容冷靜,沉聲道: “道生的心情我是了解的。不過為了擊敗慕容垂,我們必須忍,直忍至最佳的時機出現,再以崔卿所提出『擒賊先擒王』的策略,把秘族徹底收拾。此事如發生在慕容垂反攻之前,立可振奮民心士氣,失變為得,更狠狠打擊了慕容垂。”

  崔宏聽得不住點頭。

長孫道生現出思索的神色,顯是激動的心情逐漸乎復下來。

拓跋珪嘆道:“我擔心只一件事。”

崔宏和長孫道生均感愕然,靜待他說出下文。

拓跋珪緩緩道:“秘人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是因看中我們戰線過長的弱點,故能以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截斷往盛樂和邊荒集的交通。我擔心的是秘人既然可看到我們的弱點,慕容垂當然也可看到,以慕容垂的性情,是絕不會錯過的。”

長孫道生和崔宏都有點欲語乏言的感覺,除非放棄平城和雁門,否則拓跋珪所說的情況是無法改變過來。

拓跋珪稍頓後續道:“以往我們做得最出色的是情報工作,對燕人的動向瞭如指掌,但現在情況剛好倒轉了過來,慕容垂通過秘人完全掌握我們的虛實佈置,而我們則像被蒙了眼塞著耳朵,對兩城範圍外的事幾近一無所知。一天這樣的情況不能改善,一天我們便陷身等待宰割的劣局。”

長孫道生點頭道:“我仍是主張立即反擊秘人,而這更成了我們和慕容垂鬥爭成敗的關鍵。只有剷除秘人,我們才可把劣勢完全扭轉過來。”

拓跋珪淡然道:“這個月來氣溫不住下降,五天后便是立冬日,可知接著將是嚴寒的冬天,我們與秘族的戰爭是來日方長,不必急在一時。且須謀定後動,一擊必中。秘人便像一條藏在草叢中擇人而噬的兇猛毒蛇,我們不出手則已,出手必須捏著牠的要害,否則被牠反咬一口,那便非常糟糕。”

長孫道生道:“我們究竟在等待怎樣的一個時機呢?”

拓跋珪道:“就是荒人突破燕人的封鎖,與我們重新建立聯繫的時候。”

  長孫道生啞口無言。

拓跋珪苦笑道:“我們正陷於被動的處境,只能等待,只可苦忍。我比任何人更想把秘族殺個片甲不留,但更清楚秘人等於河湖里的食人惡魚,如果你潛進水里追殺牠們,只會被咬個遍體鱗傷,唯一方法是織網捕魚,方可把牠們趕盡殺絕。與他們只應鬥智鬥力,不可只憑勇武。”

他連用了兩個譬喻來形容秘人,可見他曾深入地去思索秘人的問題。

此時窗外忽然雪花紛飛,像在提醒他們寒冬已君臨大地。

拓跋珪目光投往窗外白濛濛的天地,有感而發的嘆道: “我從未想過在大勝後會陷身這種處境,我不但擔心邊荒集,更擔心盛樂。”

  崔宏和長孫道生都深有同感。

秘人插手這場戰爭內,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不但因秘人驍勇善戰,能在惡劣的天氣和環境發揮超人的戰力,更因万俟明瑤高明的戰略,今拓跋族空有優勝的兵力,仍沒法消除秘人的威脅。

只看秘人能先後襲擊運金車隊和運馬隊,便曉得在情報上,秘人是佔盡上風。現在拓跋族能控制的只是據點內的情況,據點外的遼闊土地便是秘人的天下。

邊荒集固是形勢惡劣,尤令人擔心的是尚在重建中的盛樂,雖有長孫嵩等大將在主持,但不論防禦力和兵力都非常薄弱,如慕容垂派軍攻打,實是不堪一擊的。

唯一可慶幸的是燕人在參合陂一役中被燒毀了大批戰船,目前燕人缺乏船隻,難以從水路進軍盛樂,陸路則為風雪所阻,否則拓跋珪只好回師死守盛樂。

拓跋珪向長孫道生問道:“最近有沒有赫連勃勃的消息?”

長孫道生答道:“最新的消息也是五天前的事,據聞赫連勃勃因私吞了柔然人送予姚萇的一批上等戰馬,與姚萇關係決裂,勢成水火。”

又道:“幸好赫連勃勃自顧不暇,否則我們的處境會更惡劣。”

拓跋珪皺眉道:“赫連勃勃真的自顧不暇嗎?”

崔宏道:“赫連勃勃該沒有這般愚蠢吧!他曾背叛慕容垂,理應坐山觀虎鬥,然後從中圖利。何況於雪地行軍終是不宜,這點耐性他該是有的。 ”

拓跋珪搖搖頭,似是想把諸般煩惱藉這動作驅除。

在這一刻,他想起楚無暇,近幾天她的傷勢大有進展,已可離開臥榻。此女冰雪聰明,善解人意,和她聊聊也屬樂事,可解困忘憂。

  唉!

只恨自己實在無法對她放下防範之心,不但因她過去的不良紀錄,更因說到底燕飛是她的殺父仇人,令他不能不懷疑她對自己的動機。

  他是否誤會了她呢?

如果沒有她奉獻的大批黃金,他現在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因著邊荒集的關係,這批黃金可發揮的作用是難以估計的,至少在目前,使他充滿期待和希望。

拓跋珪道:“邊荒集那邊有甚麼新的消息?”

長孫道生道:“我們派出二十多個探子到泅水探聽情況,只有三人活著回來,據報燕人已進駐北穎口,截斷邊荒集往北的水路交通。由於燕人在泗水兩岸巡騎四出,我們的人沒法越過泗水去探察敵情。”

拓跋珪苦笑道:“仍是這種壞消息。”

又問道:“沒有人自邊荒集來嗎?”

  長孫道生搖頭表示沒有。

  拓跋珪目光朝崔宏投去。

崔宏道:“我手下的三百家將,已於昨晚抵達雁門,在張先生的安排下安頓好了。”

拓跋珪啞然笑道:“這是唯一的好消息。”

崔宏道:「希望燕兄可以早日趕來,我們便可以進行『擒賊無擒王』的誘敵之計。」

拓跋珪憂心仲仲的道:“燕飛能否來助我們,須看荒人能不能再創奇蹟,把北穎口奪回手上,所以現在與慕容垂的鬥爭,已轉移到邊荒去。”

崔宏道:“對此屬下有十足信心,關鍵在荒人不但人材濟濟,且士氣如虹。邊荒是他們的地盤,燕人和秘人都是勞師遠征,高下自有很大的分別。”

拓跋珪精神一振道:“真的是這樣嗎?”

崔宏道:“這是我心中確切的想法,沒有一字虛言。”

拓跋珪目光再投往窗外,有點自言自語的道:“小飛啊!你究竟在何處呢?”

長孫道生和崔宏部生出異樣的感覺,一直以來,拓跋珪展示人前總是他堅強的一面,信心十足,指揮若定。可是在敵人的龐大壓力下,他終於顯露出軟弱的一面,所以才如此期待燕飛的來臨。

現在形勢清楚分明,拓跋珪已和荒人的命運掛鉤,任何一方滅亡,另一方的末日之期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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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神火飛鴉

高彥和卓狂生勒馬高丘之上,在馬背上遠眺敵陣的情況,二百名荒人戰士在丘頂和丘坡布陣。

他們身處的高丘位於穎水西岸,離北穎口只有一里遠,他們出現的作用只是牽制性質,令燕人摸不清楚他們的戰略,如敵人出陣來攻,那會正中他們下懷,看情況留在原地拒敵,又或且戰且走,分散敵人的兵力。

太陽正往西山降去,在夕照下閃閃生輝的雪岸,分列著六座以木石築建的方形堡壘,只完成了基本架構,尚差十多天的工夫,才有理想的防禦力。

沿河設置了十多座箭樓,與圍繞陣地的兩重戰壕互為呼應,反比末完成的堡壘更具防禦V的力量。

二千敵兵,正在陣地內布防,嚴陣以待,令北穎口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橫跨穎水是兩道臨時的浮橋,把兩岸的陣地連接起來,使燕人可因應情況發展通過浮橋支持己軍。二十多台投石機,均佈在陣地下游的高地處,以對付從水路攻來的荒人戰船。

在防守上,這是燕人最有效的佈置了。但卓狂生和高彥都曉得燕人是外強中乾,士氣低落。只看他們以挑釁的高姿態佔據此丘近兩個時辰,燕人仍不敢離陣來攻,便知燕人失去了勇氣。

他們這支兵的作用,正是要向燕人施壓,使疲乏的燕人沒法放鬆下來,更摸不清他們的手段。

卓狂生道:“王鎮惡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議會提出『士氣高昂者勝』的戰略,認為只要保持我們荒人的士氣鬥志,必可一戰功成,故能贏得戰爺和議會的信任,讓他籌劃全盤的策略,你看吧!他現在的手段正是長己志而寒敵膽,只看我們以微不足道的兵力,卻牽制敵人三幹兵虛虛實實的招數,便見功架。”

高彥點頭道:“事實上,我們剛到此高丘時,我怕得要命,怕敵人會出寨還擊,到現在我才定下心來。哈!我這人是否特別膽小呢?”

卓狂生欣然道:“你不但非是膽小,且膽色過人,否則你今次怎可能深入敵境,盡窺敵情?問題在你慣了躲藏,面對敵人當然不太習慣。不過你可以放心,為答謝你的功勞,議會不但給你一個低風險的肥缺,還由本館主當你高少的貼身保鏢,保證你不會沒命。嘿!你可知他們為何指定要我保護你呢?”

高彥訝道:“竟有個特別的理由嗎?”

卓狂生傲然道:“我們荒人戰將如雲,謀士如雨,每出一著的背後均有深意。之所以會由我保護你,因邊荒集最在乎你的小命者正是本館主,試想你這小子如一命嗚呼,我的天書還如何寫下去呢?”

高彥啞然笑道:“你這瘋子,哈!你肯定是瘋子,為了寫你的天書變成了瘋子。”

卓狂生微笑道:“能為一件事發瘋不但是一種幸福,且如此方能有成就,便像你為小白雁發瘋,故能打動小白雁的芳心,老子為寫天書發瘋,才能有嘔心瀝血的作品,只要方向正確,不發瘋怎行?”

高彥登時語塞,好半響方嘆道:“你這瘋子,總有點歪理,黑可說成白,鹿可當作是馬。”

卓狂生凝望敵陣,油然道:“歪理也好,正理也好,都是道理,你將來和小白雁能否流芳百世,全賴我這個瘋子是否肯繼續發瘋。”

高彥岔開道:“以新馬代舊馬,這著的確很妙,是誰的主意呢?”

卓狂生道:“此正是鎮惡保持士氣的-個辦法,否則如座騎精疲力竭,坐在馬背上的戰士又有何士氣可言?”

高彥道:“我們究竟何時開始進攻?”

卓狂生拈鬚微笑道:“進攻的時刻,是至關鍵的一步。你想想吧!當黑夜降臨,敵人不得不燃起火炬作照明之時,立成敵明我暗之局,令敵人根本弄不清楚我們有多少人,遂完全處於被動捱揍的局面。今仗我們是要向敵人還以顏色,絕不容敵人輕易脫身,宗政良和胡沛兩人都要死,否則如何顯出我們荒人的手段?”

最後一抹彩霞消失在西山之後,大地暗沉下來,敵陣亮起火光。

高彥鬆一口氣道:“哈!敵明我暗。感覺上安全多了。”

  “咚!咚!咚!”

穎水東岸,敵陣東面的平野處,傳來一下接一下的戰鼓響音,每一下部像直敲進聽者的心坎襄去。

高彥精神一振道:“是否要進攻呢?”

卓狂生道:“怎會這麼快?鼓聲一方面是要增添敵人的壓力,另一方面是掩蓋軍馬調動的聲音,待我軍進入攻擊的位置後,戰爭可在任何一刻發生。”s

高彥朝穎水下游瞧去,兩艘雙頭艦剛進入視野範圍,往敵陣緩緩駛去。

卓狂生審視敵勢,沉聲道:“我敢保證在敵陣內的燕人,大部分不曉得自己在幹甚麼,為何要到這裡苦守一個荒蕪的水口,不但勞心勞力,還要捱夜受寒。反之我們荒人個個心申明白,不奪回北穎口,邊荒集便要完蛋,更沒法進行拯救千千主婢的行動,只從這角度看,士氣高下之別,已是清楚分明。”

黑夜終於降臨,夜空上現出點點星光,敵陣則火光遍野。

忽然在東岸離敵陣的半里許處,亮起三盞紅燈,詭異非常。

卓狂生豪情蓋天的道:“經過多場戰役,我們荒人從烏合之眾,變成有紀律有組織的雄師勁旅,更善以燈號指揮作戰的黑夜戰術,這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你這小子等著看吧!《荒軍怒取北穎口》此一章節,肯定是天書裡精彩的一章。”

燕飛與安玉晴早繕後分手,安玉晴徑自離開,燕飛則到馬行去,方知江文清剛抵建康。燕飛暗忖魔門的事,還是由江文清親自向劉裕傳達為宜,又想知道邊荒集的最新情況,遂使人設法聯絡江文清來相見。豈知一等便是兩個時辰,燕飛乘機休息,在馬行一個小室行氣運功進入物我兩忘的至境。

到燕飛睜開眼睛,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刻。

  門開。

江文清現身眼前,笑意盈盈的道:“真想不到呢?甫抵建康,竟然見到我們邊荒集的大英雄,你可知整個邊荒集的人都在盼你回去。”

接著在地席坐下,歉然道:“請恕文清遲來之罪,因不但要應付司馬元顯,還須應付他老奸巨猾的老爹,少點精神亦不行。噢!為甚麼那樣盯著文清呢?我只不過換上男裝吧!人家以前也常愛這般打扮。”

燕飛笑道:“大小姐勾起當年我對邊荒公子的記憶,但並不只是你換上男裝般的簡單,而是大小姐完全回復了昔日的神采,便像邊荒公子復活過來般。”

江文清欣然道:“我確實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陷於迷失裡,不知道應走的路,更弄不清楚方向。皆因我自小生活在我爹的庇蔭裹,直至我爹被那奸賊害死,我不得不學習獨立…… 唉!那滋味絕不好受。”

燕飛問道:“在房外守護的是誰呢?”

江文清訝道:“你不曉得嗎?是蒯恩呵!他堅持隨行,說怕有刺客。”

燕飛點頭道:“他是個有謀有勇的人,這麼做是對的,建康表面看來和平安穩,暗裡卻是波濤洶湧,絕不可疏忽大意。”

江文清皺眉道:“燕兄似是意有所指,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差點忘記問你,孫恩是否已授首在你的蝶戀花之下?”

燕飛遂把與孫恩的決戰和魔門的事巨捆無遺地說將出來,請江文清傳告劉裕。

江文清聽得臉色忽明忽黯,一時說不出話來,顯示燕飛透露的事,予她強烈的衝擊。

燕飛總結道:“如果我所料無誤,陳公公該屬魔門某一派系,他長期在司馬道子旁作臥底內應,而魔門現在支持的大有可能是桓玄,令桓玄實力驟增,故千萬不要輕視他。”

江文清點頭認同他的看法,燕飛並不是憑空猜測,而是有憑有據,因為李淑莊與乾歸暗中勾結,是李淑莊親口向劉裕承認的。

燕飛道:“邊荒集情況如何呢?”

江文清不由想起生死未卜的高彥,黯然垂首,把邊荒集水深火熱的情況,盡情傾吐。

戰爭由兩艘雙頭艦拉開序幕,在夜色掩護下,兩艦逆水朝敵陣推進,到離敵陣二千多步的距離,仍處於敵人投石機和箭矢射程外之際,數十道火光沖天而上,橫過夜空,往敵陣投去,煙火留下的痕跡軌道蔚為奇觀,燦爛奪目。

這是由姬別率領兵器廠的巧匠、工匠,連日趕製出來他最拿手的火器「神火飛鴉」,針對敵人的情況而加以設計改良,其形如烏鴉,以綿紙封牢,內裝火藥,前後裝上頭尾和翅膀,加強在空中飛行的穩定性和痔續力,如鳥兒翔空。

鴉身下面斜裝四枝起飛的火箭,成為起飛的強大動力,足令火器飛行百多丈,到達目標時火藥爆發,不單令目標物著火焚燒,更釋放出以砒霜為主的毒氣,可使敵人中毒昏迷,且煙霧迷漫,遮擋敵人視線,非常有效。

在一般兩軍對壘的情況下,用火器攻擊對方的作用有限,但當敵人固守一個特定的空間,又處於被動的局面,火器便吋如目下的情況般,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和破壞力。

大部分「飛鴉」成功降落敵陣,一時爆炸聲此起彼繼,火光閃爍,一團團的濃煙隨風飄散,往四面八方蔓延,如果吹的不是西北風,燕軍情況會更惡劣,但現在毒煙亦已把下游前線的投石機陣完全籠罩。

兩座箭樓多處起火,敵人欲救無從。

石彈從投石機不住彈射,但因燕人視野被煙霧所遮,不是過早投擲,便是失去準繩。

燕軍立即陣腳大亂,受不住毒煙的紛紛逃離崗位,弄至陣不成陣,一時喪失了反擊的力量。

兩艘雙頭艦不住接近敵陣,又發射第二輪也是最後一批的神火飛鴉,深進敵陣,登時再有數座箭樓起火,燕人奔走呼喊。

雙頭艦的荒人戰士用罄火器,改以火箭對付敵人,他們均以濕布掩苦口鼻,不懼毒煙。

高丘上的卓狂生、高彥和一眾荒人戰士,看著雙頭艦駛進被濃煙覆蓋的穎水河段去,莫不看得眉飛色舞,呼喊助威。

他們曉得勝利已入掌心之內,當雙頭艦撞斷連接兩岸的臨時浮橋,便是陸上部隊全面進擊的時刻。

  他們在等待著。

燕飛立在大江北岸,回首望往對岸燈火輝煌的偉大都城。

任何都城終有一天會陷落在某一方之手,這是歷史的必然性,每一個朝代終有一天難逃滅亡的命運,不論她曾怎樣的興盛強大。分久必合,盛極必衰。但建康曾經擁有像謝安、謝玄那種風流將相,已肯定可名垂千古,留下不減的美名。

建康是除邊荒集外最令燕飛感受深刻的地方,在秦淮河畔秦淮樓的雨枰台上,他遇上他的女神紀千千。

在建康,他度過了生命中最失落和灰黯的一段日子。他想起王淡真,她悲慘的命運和她與劉裕的關係。

她是劉裕心裡一道永不會痊癒的傷口,縱然劉裕將來成為南方之主,但關於王淡真的這段往事,會永遠伴隨著劉裕。

燕飛轉過身來,面對建康輝燦的燈火,心中百感交集。

他有點明白之所以心裡這麼多愁思哀緒,部分原因肯定是因本身元氣受損,令他定力大減,回到比較接近百日胎息前的精神狀態。但他卻頗為享受這種「人」的感覺,令他有「新奇」的感受。另一個原因是被駕舟送他過江的江文清觸發,她變身回當年邊荒公子的模樣,喚起他對昔日的追憶。

無可否認的,與安玉晴的離別亦引起他心中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和她還有相見之期嗎?此為被孫恩所傷前絕不會出現的想法,但第三度決戰後,孫恩令他生出危險的感覺。

就在這神傷魂斷的一刻,他心中現出警兆。

燕飛緩緩轉身,一名作文士打扮、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負手立在兩丈開外,銳利的眼神像能洞穿他的虛實,正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燕飛表面神色不變,卻心中大懍,即使自己靈覺大減,但此人能潛至他身後兩丈方被他察覺,可知此人武功是如何高明了得。

那人呵呵笑道:“本人巴蜀譙奉先,拜會燕兄。”

他一開腔,燕飛立即認出他是昨晚在淮月樓旁園林的小亭裡,與李淑莊密會的魔門高手,不由心中叫苦,假如李淑莊和陳公公正藏身在他身後十多丈外的密林裹,等待機會連手攻擊自己,在沒法使出「仙門劍訣」的情況下,他將是兇多士口少。

李淑莊和陳公公當然不會隨便出手,因為會暴露他們的身分,但若譙奉先能纏死自己,又或證實他受了傷,他便非常危險了。

燕飛詐作首次見他,皺眉道:“閣下與巴蜀譙家是甚麼關係?”

譙奉先神態冷靜,一派高手風範,微笑道:“譙縱正是家兄。”

接著雙目神光大盛,淡淡道:“現在燕兄當知我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譙家正全力支持南郡公,而燕兄卻是南郡公的眼中刺。”

燕飛暗叫厲害,此君開門見山的道明來意,非是因他直接坦白,而是意在試探自己的情況,從他燕飛的反應作出判斷,看他與孫恩是否兩敗俱傷之局,因這是他和孫恩同時活著的唯一解釋。

換句話說,譙奉先正因認為自己身負內傷,故特來撿便宜。他會否真的動手,還看他燕飛的反應和表現。

只要燕飛能令他感到自己全無損傷,李淑莊和陳公公當不會冒洩露身分的危險出手,否則縱能脫身逃走,他傷愈前的日子絕不好過,因為魔門會竭盡全力來殺他。

  但如何辦得到呢?

燕飛從容道:“譙兄動手吧!燕飛領教高明。”

譙奉先雙目亮起紫藍色的異芒,顯示他正提眾魔功,同一時間燕飛感到周遭本已清寒的空氣驟往下降,對方的魔功已緊鎖著他。

這魔門高手仰天笑道:“果然我所料不差,燕飛你確實受了傷,且是難以痊癒的嚴重內傷,你再無法施展能奪人魂魄的霸道劍招,否則便不會於我來到你身後兩丈方生出警覺,更不會只動口而不動手。”

燕飛終於證實剛才的想法,李淑莊和陳公公正在旁窺伺,看此刻是不是殺他燕飛的好時機,而譙奉先這番話,不是說與燕飛聽,而是向他們說的。

燕飛靜下心來,把一切雜念全排出腦外,立即感覺到譙奉先的魔功氣場有一種游移不定、飄忽難測的特性。心呼好險,如果不是因安玉晴的真氣陰中之陰,令自己受損的元氣大有轉機,肯定沒法覺察對方奇異魔氣的特性。

  此念剛起,燕飛心中已有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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