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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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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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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預知戰果

拓跋珪進入廳堂,等候著他的崔宏和長孫道生連忙起立恭迎。

三人於一角坐下,拓跋珪道:“確切的情況如何?”

長孫道生道:“情況並非太惡劣,因為早過了收割的季節,大批的糧貨已收進了平城和雁門的糧倉內,縱使秘人肆意破壞,仍不會影響冬天糧食上的供應。 ”

拓跋珪沉聲向崔宏道:“崔卿有甚麽看法?”

崔宏道:“秘人是要製造恐慌,打擊族主的威望,為慕容垂的反攻造勢,更是要激怒我們。”

拓跋珪雙目厲芒閃動,道:“如何可以施展崔卿擒賊先擒王之策?”

長孫道生現出猶有餘悸的神色,道:“万俟明瑤不論輕身功夫和其七節軟鞭,均是詭異難測。當晚我和崔兄及楚姑娘合力圍攻她,仍奈何不了她,最後若不是楚姑娘拼著捱她一掌,把她刺傷,後果不堪想像。想殺她已不容易,更遑論生擒她。”

拓跋珪斷言道:“於我拓跋珪而言,沒有不可能做到的事,崔卿可有辦法?”

崔宏道:“族主心中的想法,該與屬下相同。天下間若有一個人能生擒活捉万俟明瑤,這個人將是燕飛。但必須有巧計配合,把万俟明瑤從暗處引出來,令她由暗轉明。”

拓跋珪嘆道:“小飛確是最佳人選,只恨邊荒集同樣需要他,教他如何分身?”

崔宏道:“這就是策略的重要性,任何計策都要配合時機,才能收如電閃雷鳴的效應。”

長孫道生不解道:“時機指的是甚麽呢?”

崔宏道:“今回秘人離開大漠來助慕容垂對付我們和荒人,擺明是針對兩方的特殊情況,採取打擊經濟擾亂人心的手段,令我們陷入困境,不但可令我們陷入各自為戰的被動局面,更可重挫戰士的鬥志和士氣,方法高明,亦是秘人能採取的最優秀戰略,成功的機會很高。”

拓跋珪點頭道:“崔卿所言甚是。我們現在是陣腳未穩,平城和雁門周圍的民眾尚未建立起對我們歸附之心,的確很容易被敵人動搖。兼之盛樂離此過遠,只要秘人能截斷兩地的交通,我們將變為孤軍,如果不是平城和雁門可互為呼應,只是慕容詳以足可收拾我們。”

崔宏繼續分析道:“尤為重要的,邊荒集是我們的命脈,如我們和邊荒集的連繫被斬斷,明年春暖花開之時,就是我們黯然敗退的日子。”

長孫道生皺眉道:“沒有這麽嚴重吧!兩城庫藏的糧食,該足夠我們食用至明年秋天。”

拓跋珪沉聲道:“在正常情況下,確是如此,但崔卿說的該非一般情況。”

長孫道生道:“我能想到的,是附近鄉鎮的民眾因恐慌擠到兩城來,令我們的糧食不足以供應驟增的人口。”

崔宏道:“誰都知道牲口戰馬可由盛樂供應,但糧食物資必須透過邊荒集向南方搜購,秘人的戰略目標,不但要截斷盛樂至平城的交通,更重要是中斷邊荒集與我們這裡的聯繫,如此我們在寒冬過後,根本無力抵抗慕容垂的大軍,而荒人則動彈不得,沒法與我們連手抗敵。”

拓跋珪微笑道:“剛才崔卿指的時機,是怎麽樣的時機呢?”

  崔宏欣然道:“族主想到哩!”

  拓跋珪含笑不語。

長孫道生苦笑道:“請恕道生愚魯,仍然不明白。”

拓跋珪笑道:“非是道生愚魯,而是道生慣了在沙場明刀明槍的與敵周旋,不慣耍手段、玩陰謀。崔卿指的是當我們在平城和雁門最大的糧倉,均被敵人潛入放火燒掉的時候,那就是我們需要的時機了。”

  長孫道生愕然以對。

拓跋珪從容道:“我們可假設慕容垂定於明春反攻我們,一切計策均可依這預測釐定。對秘人四處破壞,我們是毫無辦法,故對此採以不變應萬變之策,只要保得住平城和雁門,便不算輸。哼!既然猜到秘人會燒我們的糧倉,當然不會讓他們把真糧燒掉,只要他們認定我們糧食供應不足便成。”

接著向崔宏道:“崔卿請說下去。”

崔宏道:“慕容垂現時的兵力雖不足以截斷我們和邊荒的連繫,但要封鎖邊荒穎水的交通,卻是綽有餘裕。當邊荒集被割斷與北方的交通,我們亦因缺糧,不得不向邊荒集求援,整個鬥爭的中心將會轉移到平城、雁門和邊荒集的聯繫上,如何突破敵人的封鎖,正是敵我成敗的關鍵。”

長孫道生精神大振,恍然道:“我明白了,如果在這時候,我們帶著五箱黃金,到邊荒集去購糧,敵人將會傾力而來,破壞此事,如此便可以令万俟明瑤由暗轉明,再由燕飛出手活捉此女,一舉解決了秘人的問題。”

拓跋珪欣然道:“細節由你們仔細商量,將真糧變成假糧一事必須火速去辦,遲則不及。此事交由你們兩人全權處理。”

  崔宏和長孫道生轟然接令。

拓跋珪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任何和我拓跋珪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收場的。”

燕飛微笑道:“今仗將以平手作結,因為我是不可以受傷的。”

三人聽得面面相覷,即使說話的是燕飛,也有點沒法接受,這種事是沒可能猜測到的,偏是燕飛說得那麽肯定,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不過,三人可以肯定的,是燕飛絲毫不害怕孫恩。

司馬元顯說出三人的心聲,道:“燕兄是否能知過去未來,否則怎可能這般肯定?”

燕飛啞然笑道:“沒有人能看破未來的迷津,但知彼知己的能力我還是有的。在這人世間,恐怕沒有對手比我和孫恩更清楚對方的虛實,因而也可預知戰果。”

三人都自以為明白了燕飛的意圖,因為燕飛和孫恩有兩次決戰的前科,清楚對方功底的深淺是當然的事。豈知燕飛指的其實是太陽火和太陰水的功訣,是真的掌握到對方的尺短寸長。

屠奉三道:“燕兄剛才說因為你不會容許自己受傷,故此仗會以不分勝負作結。這麽說,如果燕兄拼著受傷,是否可除去孫恩呢?”

燕飛從容道:“我和孫恩間的情況微妙異常,不可用一般的情理測度,個中情況實一言難盡。論功力,我確比不上他精純深厚,但說到變化,我卻肯定在他之上。可這麽說,他的道法武功,已臻至巔峰之境,想再有突破,是難比登天;而我則是仍在路上摸索,每天都有點不同。”

劉裕道:“剛才來此途上,燕兄不是說過已悟破擊敗孫恩的方法嗎?”

燕飛答道:“於長遠而言,我確實掌握到破孫恩的法門竅訣,不過目前仍是言之尚早。”

司馬元顯皺眉道:“我明白燕兄剛才說的每一句話,卻是愈聽愈糊塗。所謂高手較量,不是毫釐之差,已足可決定勝負嗎?除非其中一方能全盤控制戰局,於勝負未分前逼對方知難而退,否則怎會是和氣收場?”

燕飛欣然道:“所以我說個中情況非常微妙,難以描述。我也曉得這麽說會令你們如墮迷霧,說出來只是讓你們心裡有個準備,竺法慶的情況不會在孫恩身上重複一次,至少不會在今仗發生。”

屠奉三歎道:“燕兄確是非常人。”

司馬元顯舉起杯子,敲門聲響,接著有女子聲音道:“淑莊可以進來嗎?”

紀千千在風娘陪伴下,到主堂去見慕容垂。風娘神色凝重,默不作聲。紀千千曉得再難從她處問出東西來,索性省回唇舌。

她有十多未見過慕容垂,這是她被俘後,從未發生過的。慕容垂不是沒有忽然不知到了哪裡去的紀錄,但都只是三、四天不等,沒試過這麽久的。

她們從中園循青石板路繞往主堂正門,隔遠便看到慕容垂親送一客出門,此人一表人才,意態軒昂,縱使對著慕容垂,仍是不亢不卑,神態從容,教人一看便知非是平凡之輩。尤使紀千千印像深刻處,是此人不但非是中土人士,更不是她認識的諸胡種族。

紀千千不由留神,忽然慕容垂的聲音似有如無的隱隱傳進她耳內,道:“今次一切仰仗先生,如能說服赫連勃勃,把拓跋珪的根基拔起,那拓跋小兒只能在平城坐待末日的來臨。”

那人欣然道:“這方麵包在我身上,我要的只是那個妖女。”

紀千千心中一震,登時再聽不到下面的說話,不由大感訝異,他離他們遠達百步,兼之他們又是低聲交談,照它以往的能力是沒可能聽到的。

慕容垂送走了客人,目光朝紀千千投去,露出傾慕愛憐的神色,然而其神態頗為輕鬆,似是解決了所有棘手的難題。

紀千千直抵他身前,風娘退往一側。

慕容垂忽然上下打量她,臉現不解之色。

紀千千心中不安,知被他看破自己功力上大有精進,掩飾道:“皇上召千千來所為何事呢?”

慕容垂瞥風娘一眼,道:“我們到堂內再說。”

兩人進入主堂,在一邊的圓桌對坐,女婢奉上香茗糕點後,退出堂外,只剩下他們兩人。

慕容垂嘆道:“這是不可能的,為何今回我見到千千,竟感到千千出落得更漂亮標致了,靈秀之氣逼人而來,有如出水芙蓉。”

紀千千放下心來,知他是因自己眼神變得更靈動深遂、膚色亮澤而“驚艷”,非是懷疑她在秘密練功。淡淡道:“皇上仍未說出召千千來所為何事。”

慕容垂苦笑道:“閒聊也不可以嗎?我離開千千足有十三天之久,千千卻不問一句我究竟到了哪裡去嗎?”

紀千千道:“好吧!敢問皇上這十多天來,到過甚麽地方呢?”

慕容垂差點啞口無言,繼續苦笑道:“千千的辭鋒很厲害,教我難以招架。明早我們將返滎陽去,聽說附近很多地方都在降雪,再遲點路途會辛苦多了。”

紀千千道:“皇上的神態很輕鬆呢!”

慕容垂微笑道:“人生無常,有起有伏,我剛經歷一個嚴重的挫折,幸好現在大局已定,可以稍鬆一口氣。”

  紀千千訝道:“大局已定?”

慕容垂斷然道:“今晚我們不談邊荒集的事,也不提拓跋珪那忘本的小兒,其它的事只要千千垂詢,我慕容垂會酌情回答。”

紀千千心忖其它的事我哪有興趣,不過慕容垂肯只說話不動手當然最理想。沉吟片刻道:“皇上的爭霸大業,現在是如何一番光景?”

慕容垂啞然失笑道:“好千千!真懂得問。好吧!現在關內關外,是兩個情況。關外的情況漸趨明朗,只要去除幾個跳梁小丑,便是我慕容垂稱霸之局。至於關內嘛!恐怕誰都弄不清楚其中錯綜複雜的形勢。”

紀千千道:“該難不倒皇上吧!”

慕容垂現出充滿信心的笑容,忽然談興大發地道:“讓我告訴你有關姚萇的一件趣事,當然!對他來說絕不有趣。”

紀千千也被引起好奇心,點頭道:“千千聽著哩!”

慕容垂見惹得美人心動,忙道:“事情是這樣的,姚萇自把符堅勒死於新平佛寺內,四出征討,戰無不勝,眼看關中要落入他的掌握裡。當符堅之子符丕於襄陵被慕容永大敗,逃難時被殺,姚萇更是氣勢如虹,連我他也不放在眼內。”

  紀千千靜心聆聽。

慕容垂續道:“符丕死後,繼位者是符堅族孫符登,此子性格獨特,喜歡我行我素、不拘小節,更博覽群書,在各方面的才幹遠勝符丕,當時我便曉得姚萇有了勁敵。卻仍沒想到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姚萇,每次對上符登,沒有一次可占到便宜。哈!於是姚萇不怪自己無能,反疑神疑鬼,以為是符堅的鬼魂作祟,竟在軍中為符堅立了個神像,希望符堅安息,不再和他計較下去。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果他沒有勒死符堅,只拿他作傀儡,現時該是另一番景況。”

紀千千明知慕容垂在賣關子引她說話,只好依他意願道: “立了神像後,戰況出現轉機嗎?”

慕容垂嗤之以鼻,道:“天下間怎會有這麽便宜的事,姚萇仍是不住失利,竟忽然發瘋把神像的頭斬下來送給符登,又把符堅挖出來鞭屍洩憤,他是輸瘋了。也幸好他遇上剋星符登,否則早出關來和我爭地。”

紀千千現出噁心的表情,顯是想像出姚萇鞭符堅屍的惡形惡狀。

誰想得到,統一北方的一代霸主,不但不得善終,死後也不安寧。

紀千千道:“符登可回復大秦國昔日的光輝嗎?”

慕容垂油然道:“此事談何容易,符登的一時得意只是氐秦帝國的迴光返照。在大勢由治趨亂,由統一走向分裂,十個符登也難成氣候,更何況他是獨木難支。姚萇若被他活活氣死,還有個比乃父更高明的姚興。符登之所以能屢戰不敗,主因是他有個叫雷惡地的猛將足智多謀。哈!關於符登此人,也有很多趣聞,千千想听嗎?”

紀千千訝道:“皇上怎能對關中發生的事。瞭如指掌呢?”

慕容垂傲然一笑,淡淡道:“這叫軍情第一,愈能曉得對方主帥的性格作風,愈能想出擊破對方的手段謀略,在這方面我是絕不會掉以輕心的。千千似乎對符登興趣不大。”

紀千千沒有直接答他,問道:“除姚萇和符登外,尚有甚麽人物呢?”

慕容垂答道:“算得上是人物的,五個指頭可以數盡,在我心中的排名,依次是乞伏國仁、呂光、禿髮烏孤、沮渠蒙遜和赫連勃勃。”

紀千千要的就是他這幾句話,如此方可不著痕蹟的問及關於赫連勃勃的情況,漫不經意地欣然道:“五個人裡,我只認識赫連勃勃,他在邊荒集遭挫敗,現在情況如何呢?”

慕容垂雙目亮起精芒,用神瞧她。

紀千千神色如常,事實上內心發毛,暗忖難道慕容垂憑她這句表面全無破綻的話,猜到她剛才在門外竊聽到他和客人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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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軍情告急

司馬元顯親自啟門,把李淑莊如珠如寶的迎入東五層。

燕飛和屠奉三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名動檢康的“清談女王”,乍看下並不覺得她有何特別之處,頭梳雙鷥髻,結於頭頂呈十字形高髻,神情莊重嚴肅,可是到她脫下曳地長袍,現出內里湖水綠色貼身衣裙,加上束腰的七色寬彩帶,三人眼前一亮,被她撩人的體態和美好的曲線吸引。

  三人依禮起立相迎。

李淑莊忽燃湊到司馬元顯耳旁低聲細訴,司馬元顯立即現出心蕩神移的表情,不住微笑點頭。

然後李淑莊目光飄往二人,同時展露出說不盡風流多情的笑容,嬌呼道:“淑莊向劉爺、燕公子和屠大哥請安,還請三位恕過淑莊慕名闖門之罪,因為淑莊感到如錯失此拜會良機,淑莊會終生後悔,請三位不要和淑莊計較,讓淑莊可盡待客之道。”

燕飛和屠奉三生出當夜劉裕初會她時的感受,她長相上的缺點全消失了,代之是一張充滿媚惑力、風情萬種的臉孔,她的魅力是整體的,難怪能顛倒健康的公子名士!站在她身旁的司馬元顯便是最好的例子。

劉裕再感受不到她的真氣,可能那晚她是處於戒備狀態下,故洩露了底細,當然她亦沒想過劉裕是那麽高明。

燕飛到此刻仍不知李淑莊是何方神聖,還以為她像紀千千之於以前的秦淮樓,是淮月樓最有名的才女,皆因劉裕尚未有機會說及她。此女令她印像最深的是她雖一付煙視媚行的誘人情態,可是她的眼神清澈深邃,被迷倒的只是追逐於她裙下的男人,她本身或許是全不動心。燕飛眼力高明,不用感覺到她的真氣,也可從她舉手投足間窺見她身懷武功的端倪,從而曉得此女絕不簡單。

屠奉三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如此目光對良家婦女來說是逾越無禮,但對她卻是恰如其份,還代表仰慕欣賞。屠奉三當然不是對她動心,而是她擅長觀女之術,看出此女天生媚骨,足可迷死任何好色的男人,難怪在健康這麽吃得開。

司馬元顯訝道:“淑莊你的稱謂真古怪,為何不是三位大爺。而是一個稱爺。一個叫公子,屠爺則變成屠大哥。如果你解釋得令我們不滿意,罰你飲三大杯。”

確實很難以幾句話去說盡李淑莊的風情,美妍的界限固然是模糊不清,但嚴肅起來又大有冷若冰霜的況味。說她輕佻,卻又是風度優美;明知她是逢場作戲,偏又處處透露出能說服人的真誠;從她的節制處,可想見她放蕩的風情,容易親近時,又感到她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正是這種種互相矛盾的感覺,造成她獨特的風姿,非常引人入勝。

當她的眼神投向屠奉三,以他的修養也不由心中一盪,似乎是她看自己那一眼與看其它人都不同,至此方明白那晚劉裕因何沒法奈何她。

李淑莊兩邊玉頰各飛起一朵紅暈,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螓首,表情豐富生動,盡顯女性嬌柔可人的情態,哪還有半點像淮月樓的大老闆、健康城能叱吒風雲的女中毫傑。

輕輕道:“元顯公子怎這麽促狹,奴家的話是發自內心的嘛!哪解說得清楚呢?劉爺是大劉爺處的小劉爺,奴家怎敢為他改稱謂;燕公子獨得秦淮花魁,而凡到我們青樓作客的恩客,我們慣了稱之為公子,所以燕公子是實至名歸。難道我稱燕公子為燕壯士或燕大俠嗎?多麽與今夜東五層的情景格格不入呢?至於屠大哥,一向縱橫江湖,對青樓是過門不入,今趟到淮月樓,亦非為了我們女兒家,稱他作大哥,反更親切。這樣的解釋元顯公子如仍不滿意,淑莊甘願領罰。”

燕飛倒沒有甚麽感受,劉裕和屠奉三則暗叫厲害,她是不著痕跡地挑撥離間,目的是要惹起司馬元顯妒忌之心,尤其司馬元顯曾是爭逐於紀千千裙下的不貳之臣,與燕飛兩方本是情敵的關係。

不過李淑莊顯然低估了司馬元顯和他們之間的交情,亦猜錯了司馬元顯的真正情性。司馬元顯全無異樣神色的開懷笑起來,道:“淑莊果是辯才無礙,請淑莊入座。”

慕容垂目光從紀千千處移開,投往屋樑,沉聲道:“赫連勃勃只是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徒,千千為何還有興趣提他?”

紀千千安下心來,知非是被慕容垂看破,只因慕容垂想起赫連勃勃,心生怒意,致有這種神態。同時心中訝異,既然如此,慕容垂又怎會打赫連勃勃的主意。

她的頭腦再次活躍起來,道:“他的聲譽這麽差嗎?”

她本身絕不是擅玩陰謀手段的人,只是在形勢所需下,不得不學習此道,勉力為之。

慕容垂回復平靜,道:“任何認為赫連勃勃是可靠的人,終會後悔。我曾警告姚萇,他卻以為我是在離間他和赫連勃勃,置之不理,到他醒覺時,悔之已晚。”

紀千千保持緘默,怕慕容垂因他過分關心,對她起疑。

慕容垂忽又啞然笑道:“如果不理其德性,這傢伙確是個人才,兵法武功,均是上上之選,兼且膽大包天,連我慕容垂也敢算計。如果他不是投向姚萇,我早把他煎皮拆骨、活宰生吞。”

紀千千道:“他是否背叛了姚萇呢?”

慕容垂搖頭道:“這小子很懂渾水摸魚之道,趁姚萇和符登難分難解之際,竟硬吞了柔然人送於姚萇的八千匹戰馬,又聚眾三萬偷襲他的岳丈沒奕於,收編了他岳丈的部隊,自稱大夏天王,封大哥右地為臣相,二哥力俟提為大將軍,叱幹阿利為御史大夫,弟阿利羅為征南將軍,差點把姚萇氣死,這才明白到自己是養虎為患,否則赫連勃勃怎可能有翻身的機會。這樣的一個人你說是否卑鄙無恥之徒?”

紀千千點頭應是,心想的卻是要盡快通知燕飛,著他知會拓跋珪,防範赫連勃勃的突襲。

司馬元顯的位置換上李淑莊,司馬元顯則坐到燕飛身旁,盡顯李淑莊在健康受尊崇的地位。李淑莊巧笑倩兮,殷勤地向四人逐一敬酒,然後道:“燕公子可知自己已成現在秦淮姑娘最希望伺候的人呢?”

劉裕和屠奉三交換個眼色,都暗罵李淑莊一而再,再而三在這題目上做文章,為的是要挑起司馬元顯妒忌之心。她說的該是實情,教人沒法挑剔,問題在於此種事上,最難令人接受的正是事實,令人不能當作是誇大失實、吹捧之言而置諸一笑。

她的策略對以前未開竅的司馬元顯肯定會有一定效用,但現在的司馬元顯,最關心的是司馬皇朝的興衰,哪會把這種話放在心上,何況他更頗為崇拜燕飛。

果然司馬元顯笑道:“我們是與有榮焉,我在秦淮河打滾多年,但剛才所有姑娘擠到碼頭迎賓的場面,我還是首次得睹。”

李淑莊表面不露任何情緒起落的神色,熱情奔放地瞄燕飛一眼,又低首像是要掩飾心中的羞澀,再以她在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能抵禦得住妖媚的鳳目,含情脈脈地再瞥燕飛一眼,柔聲道:“不知燕公子會在健康逗留多久呢?”

司馬元顯欣然笑道:“淑莊若要打我們燕公子的主意,便要顯點本事,讓燕公子今晚心甘情願的不離淮月樓半步。”

李淑莊失望地道:“明天燕公子便要離開健康嗎?”

燕飛從容道:“燕某俗務纏身,難作久留。”

李淑莊微嗔道:“甚麽事令公子來去匆匆呢?”

劉裕和屠奉三心叫不妙,正要搶答,司馬元顯早先一步代答道:“燕兄明早將會趕往太湖,與[天師]孫恩作生死決戰,此戰將會是千古流傳的一場決戰。”

李淑莊呆了一呆,舉杯道:“奴家僅在此向燕公子敬一杯,祝燕公子於斬殺惡和尚竺法慶後,再誅妖道。”

  燕飛只好舉杯回敬。

劉裕和屠奉三雖知被李淑莊探得情報,但都不是真的在意,因為以燕飛之能,根本不怕她弄甚麽手段。

不過他們均感到李淑莊不請自來,帶有破壞和示威的含意,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她為何這麽愚蠢呢?

小艇離開淮月樓的碼頭,由宋悲風操舟,載著燕飛、劉裕和屠奉三返回青溪小築。

燕飛立在船首處,寒意逼人的河風,吹得他衣杉獵獵作響,狀如乘風欲飛的天神。劉屠兩人坐在艇子中間處,這艘無蓬快艇長二丈寬四尺,足供八人乘坐。

宋悲風笑道:“淮月樓的小菜在楝康相當著名,司馬元顯招呼你們的肯定是該樓最拿手的幾道菜式。”

劉裕道:“我反覺得粗茶淡飯最夠滋味……”

屠奉三截入道:“那個女人才是最夠味道,話中有刺,擺明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可惜沒時間和她計較,否則我會叫她明白開罪我們的後果。”

宋悲風大訝道:“李淑莊竟主動地來惹你們嗎?”

燕飛默然不語,似沉醉在他的天地裡。

劉裕本想向他說及關於李淑莊的事,見他聞李淑莊之名卻沒有反應,遂打消念頭,向屠奉三問道: “我們甚麽時候離開?”

屠奉三斬釘截鐵地道:“明天黃昏時動身,我愈想愈感到不妥當。唉!這裡的生活太舒適了,我有點不習慣。”

宋悲風皺眉道:“我們的荒人兄弟軍,今天才到了第一批五百人,不用我們照顧和安排嗎?”

劉裕心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正委決不下,他應否秘密和謝鍾秀見個面?好弄清楚她的心意,也向她作出男子漢大丈夫永不改變的承諾,他真的很有這個衝動。想起她,內心便像燃起一團烈焰。

要見謝鍾秀,必須於動身到前線去前進行,且必須宋悲風的協助才行,但那怎麽成呢?宋悲風不但會大力反對,還會對他失望,至乎生出反感。

  唉!假如自己贏得她芳心後,卻於戰場上陣亡,對她會是多麽殘忍的一回事?自己該否聰明點,待乾出成績來才向她示愛,那時要說服宋悲風也會容易些兒。

屠奉三的聲音傳入他耳內,道:“劉爺有甚麽意見?”

劉裕根本不曉得屠奉三和宋悲風在說甚麽,見兩人都瞪著自己,只好含糊地道:“一切由屠兄安排好了。”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你在想甚麽呢?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我是在問你的意見,明天該走陸路還是水路呢?若走水路,便要勞駕你劉爺向司馬元顯借艘性能超卓、經得起大海風浪的戰船,萬一遇上天師軍的船,仍可有一戰之力。”

劉裕大感尷尬,心忖這叫作賊心虛,連忙回過神來,道: “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我們是否從此不買劉牢之的賬呢?說到底他仍是我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屠奉三雙目閃閃生輝,沉聲道:“這叫他做初一,你做十五,和他還有甚麽上司下屬可言。只要我們能擊破天師軍,便可和他分庭抗禮,司馬道子更會大力支持你。現在最重要是把天師軍打個落花流水,其它一切都不用介意,亦只有放手去大干一場,我們方有亮麗的前景,否則一切休提。”

劉裕道:“如此我們便先秘密潛入廣陵,與我的恩師孫無終碰個頭,又可見孔老大,肯定可以有好處。”

  屠奉三欣然道:“好計!”

宋悲風愕然道:“這豈非要分裂北府兵嗎?”

屠奉三冷笑道:“北府兵早在謝玄辭世後就已四分五裂,只看誰能重整北府兵。像胡彬便完全投向我們一方來,如果劉毅那小子不是這般忘恩負義,何謙派系的將領也會向我們投誠。”

劉裕沉吟道:“到前線後,我要設法與朱序碰個頭。”

屠奉三點頭道:“這是高明的策略,但時機定要計算準確,否則會令朱序認為你在搞事。”

  宋悲風皺眉道:“我不明白!”

劉裕解釋道:“朱序是謝琰的副帥,如果謝琰的部隊有甚麽閃失,倉惶撤退之際,曉得附近有我們在接應,別無選擇下只有朝我們所在處撤來,而我正是要令朱序清楚此點。”

宋悲風恍然道:“難怪你們要在前線取得據點。”

屠奉三道:“今仗首要是情報,其次是時機,只有能掌握全盤情況,我們方可把握時機。此是兵法中有形、無形之術,在佔領據點前,我們的部隊是無形的,佔地後便從無形變作有形。所以時間的拿捏非常重要,過早會變成被天師軍狂攻猛打的目標,過遲便錯失接應收撫謝琰部隊的機會。”

宋悲風道:“假如二少爺真的贏了呢?”

劉裕苦笑道:“那我們只好拉大隊返回邊荒集去,那時我們在司馬道子眼中,將失去利用價值,又同時開罪了劉牢之和謝琰,健康再沒有我們容身之所。”

屠奉三微笑道:“謝琰可以變成另一個謝玄嗎?那是沒有可能的。謝琰本身如何窩囊是不在話下,更有劉牢之在一旁扯他腿子,謝琰豈有僥倖可言?”

宋悲風嘆道:“聽你們這番話,令我真正感受到兵家所說的運籌帷屋、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況味。”

此時燕飛忽然轉過身來,在船頭坐下,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沉聲道:“我要立即向邊荒集的拓跋儀送出飛鴿傳書,辦得到嗎?”

  三人同感錯愕。

屠奉三道: “你想到甚麽要緊的事?”

燕飛剛接到紀千千的心靈傳感,他可以如何解釋呢?只好含糊地答道:“我忽然想到赫連勃勃或趁此時的形勢,渾水摸魚,所以須警告拓跋珪,此事必須立即去辦。”

  小艇抵達青溪小築,緩緩靠岸。

劉裕心中一動,道:“我陪你到千里馬行去發信。”

宋悲風道:“不如我們一起去,掉頭順流而下,出大江後亦是順流,半個時辰便成。”

劉裕忙道: “不用這般勞師動眾,宋大哥和奉三回去休息好了。”接著向屠奉三打個眼色,表示和燕飛有私話要說。

屠奉三雖然精明,但終非劉裕肚裡的蛔蟲,哪想得到他心裡正轉著的念頭。欣然道:“宋大哥,我們回去吧!”

  宋悲風只好隨他登岸。

當劉裕接過搖擼,代替了宋悲風,他清楚曉得,他與謝鍾秀的戀事,已像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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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一場春夢

燕飛坐在艇子中間,面向正在搖櫓的劉裕,忍不住的問道:“劉兄是否有話要說,為何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神態?”

劉裕苦笑道: “因為我怕說出來後,你會責怪我。”

燕飛失笑道:“是否與謝鍾秀有關呢?”

劉裕大訝道:“你怎會一猜便中?”

燕飛道:“謝鍾秀別頭看你時,我正在她後側,想裝作看不見也不成。好哩!你和她的事是如何發生的?”

劉裕只好從實招來,然後道: “我一直在壓制自己,可是今晚她瞥我的一眼,把我的防禦力完全毀掉了。唉!我怎忍心她重蹈淡真覆轍,她又是玄帥的骨肉,在任何一方面來看,我都不可以袖手旁觀。”

  燕飛輕輕道:“你愛她嗎?”

劉裕頹然道:“我不知道,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在她投怀悲泣前,我從沒想過和她有任何可能性,可是當我擁著她的一刻,感覺著她的身軀在我懷抱裡抖動,我忘掉了一切,在那刻開始,我便沒法忘記那種動人的滋味。但我仍能控制自己,甚至向宋大哥和奉三作出承諾,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可是你也見到了,她回頭看我的那一眼,是那麼令人心碎。於是我在想,大丈夫立身處世,為的是什麼呢?去他娘的什麼高門寒門之別、士族布衣之差。我劉裕今次到建康來,是要翻天覆地,如果連一個愛自己的女子亦保護不了,做了皇帝又如何?如此打生打死還有什麼意義?”

燕飛不住點頭,似乎表示同意,待他說罷後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江文清?”

劉裕急喘一口氣,道:“我不會負她的。”

燕飛微笑道:“你剛才說的天公地道,決不是非分之想。我完全同意。敢做敢為,才是好漢。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

劉裕道:“我想今晚見她一面,只有你能助我偷入謝家,探訪她的閨房。”

燕飛笑道:“那我們要蒙頭蒙臉才成,被人發現時,可以裝作是小偷之流。”

  劉裕大喜道:“你答應哩!”

燕飛凝望著他,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道:“我不單樂意玉成你的好事,還代你高興,正如我常說的,人不能長期活在仇恨和悔恨中。老天爺對你曾經很殘忍不仁,現在該到了補償你的時候。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論是文清還是鍾秀,你必須有始有終,把你對淡真的愛轉移到她們身上去,令她們幸福快樂。”

劉裕堅定的道:“我絕不會忘記燕兄這一番話。”

燕飛道:“由我來操舟吧!我要把船程縮短,好讓你多點時間夜會佳人。”

卓狂生來到立在舟尾的高彥身旁,恐嚇道:“還不回房睡覺,小心向雨田忽然從水里跳出來,掐著你脆弱的喉嚨。”

  高彥嘆道:“我很痛苦。”

卓狂生勸道:“痛苦也回房內才痛苦吧!雖然雪停了,但仍是寒風陣陣,你看甲板上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人嗎?著了涼又如何陪你的小白雁玩足三天三夜?隨我回去吧!”

高彥嘆道:“你怎會明白我?你自己回去吧!我捱不住自然會回艙裡去。”

卓狂生微怒道:“我不明白你?你有多難了解呢?他娘的!你這小子肯定是自懂人事後,便為娘兒發瘋,以前是花天酒地,現在是為小白雁發狂。”

高彥苦笑道:“都說你不明白我。回想起來,我以前晚晚泡青樓,實在是逼不得已,因為未尋到真愛。說起那時的生活,真是無聊透頂,不要看我夜夜笙歌,左擁右抱,其實我感到很孤獨,希望可以籍不住追求新鮮的東西,填補心中的不足。現在我終於找到真愛,卻落到這種田地,你叫我今晚怎能入睡呢?”

  卓狂生正要說話,足音響起。

一個荒人兄弟滿臉喜色的趕來,大聲嚷道:“小白雁有令,召見高少。”

高彥登時欣喜若狂,一陣風的走了,剩下卓狂生和那荒人兄弟你眼望我眼,不知好氣還是好笑。

兩道黑影,從靠河的東牆翻入謝家,接著幾個起落,避過兩頭守夜的惡犬,落在東園別廳的房脊上。

這兩個不速之客,正是燕飛和劉裕,均穿一身夜行黑衣,還蒙著頭臉,只露出眼睛。

劉裕見遠近房舍延綿,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如何找她?”

燕飛沉吟道:“當年我在謝家養傷,住的是在北院的賓客樓,而北院亦是家將下人聚居的地方,當然不適合作謝鍾秀的香閨,可以在考慮範圍裡剔除。中間是忘官軒所在的四季園,該是謝家休息遊賞的地方。如此只剩下我們身處的南院和東院,這兩院皆臨近秦淮河,景觀最美,如果我是像謝安、謝玄般的風流名士,也會選兩院之一作居所。”

  劉裕道:“你似乎漏了西院。”

燕飛道:“北院和西院論景色遠及不上東南兩院,肯定不會是謝安、謝玄的居室所在,在高門大族裡,這種事是會一絲不苟的。哈!我記起哩!我第一次見安公,是在東院的望淮閣,如此看謝安該居於東院,謝琰是謝安之子,也該住在此院內。”

劉裕問道:“這麼說,鍾秀的居室是否設於南院內的機會最大呢?”

燕飛苦笑道:“恐怕只有天才曉得,真後悔沒有請宋大哥一起來。唉!你也知我只是說笑。噢!”

劉裕緊張的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燕飛現出回憶的神情,道:“我記起哩!我第一次見到謝鍾秀,是在貫通東北院的九曲迴廊上,當時她和朋友出外剛回來,她肯定是返東院去,如此推論,她該是住在東院裡,就是我們現時身處的院落。”

劉裕掃視遠近,頹然道:“只是東院便高高低低、或眾或散的百多座房舍,如何尋找?”

燕飛微笑道:“如果我不是深悉你的底細,絕猜不到你竟然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否則怎麼會說出這麼外行的話來。”

劉裕尷尬的道: “我是當局者迷。對!當時謝家最有地位的三個人是謝安、謝石和謝玄。如果謝安、謝玄均居於東院,謝石理該住南院。而謝安、謝玄的住處肯定是東院景觀最佳、規模最宏大的兩組院落,如此鍾秀的香閨所在,已是呼之欲出了。”

燕飛四下觀望,指著臨河的一組園林院落,道:“那就是望淮閣所在的建築組群,該是現在謝琰、謝混居室所在。”

又指著隔鄰的院落,道:“這一組又如何呢?只有這組樓閣可與其媲美。”

劉裕籲出一口氣道:“卻沒想過在謝家找一個人這麼費周章。雖然這處院落有十多幢房舍,但怎麼都比搜遍全府好多了。麻煩你老哥給小弟把風,我要進行尋佳人的遊戲哩!”

燕飛道:“你有何尋人妙法呢?千萬別摸錯了別個小姐的香閨。”

劉裕胸有成竹道:“憑的是我雖比不上方總但仍屬靈銳的鼻子,幸好我和她曾親熱過。”

  燕飛笑道:“我們去吧!”

兩人從屋簷滑下,展開身法,往目標樓房潛去。

  “進來!”

高彥有點提心吊膽的把門推開,因為尹清雅會用哪種方式歡迎他,根本是無從揣測。

尹清雅輕鬆的道:“還不滾進來?”

高彥放下心來,連忙把門關上,神氣的走進去,直抵坐在窗旁的尹清雅身前,先伸手握著她椅子的兩邊扶手,情不自禁的俯前道:“我來哩!”

尹清雅舉手掩著兩邊臉頰,美目圓睜道:“你想幹什麼?是否想討打?”

高彥在離她不到半尺的位置與她四目交投,嗅吸著她迷人的氣息,所有悲苦一掃而空,感到什麼都是值得的,心花怒放道:“我什麼都不想,只想和雅兒以後永不分離,每天令雅兒快快樂樂。”

尹清雅沒好氣的低聲道:“你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若你還不滾到另一邊坐下,本姑娘會立刻把你轟出門外去。”

高彥一個旋身,轉了開去,又再一個旋身,以他認為最優美的姿態坐往和她隔了一張小幾的椅子上,哈哈笑道:“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在時機未成熟下,暫且撤退。”

尹清雅嬌笑道:“什麼能屈能伸,又胡言亂語了。”

高彥嘻皮笑臉道:“伸者站也,屈者坐也,剛才我是伸,現在是屈,不是能屈能伸是什麼?”

尹清雅登時語塞,笑嗔道:“死小子!除了口甜舌滑外,你還有什麼本事?”

高彥昂然道:“辯才無礙,便是一種大本事,想當年春秋戰國之時,縱橫家者如蘇秦、張儀,便是憑三寸不爛之舌,贏得功名富貴,留名史冊。我高彥則賴此贏得雅兒的芳心,因為她曉得,天下間只有我一人才能哄得她開心,其它人都不成。”

尹清雅沒好氣道:“腦袋和嘴巴都是你的,你愛怎麼想,要怎麼說,愛一廂情願,我確是拿你沒辦法。好哩!趁我還有耐性前,告訴我邊荒集有什麼特別的玩意兒?”

高彥心中大樂,心忖如此豈非接受了我說的輕薄話,而不會動輒動武。那種感覺如是逍遙雲端,像神仙般快樂,如數家珍道: “邊荒集十個讓人晝伏夜出的地方,白天讓我們一起睡覺,晚上才出來活動……”

尹清雅大嗔截斷他道:“誰和你一起睡覺?”

高彥暗笑道:“一起睡覺和睡在一起是有分別的,讓我解釋給你聽……”

尹清雅捂著耳朵,霞生玉頰道:“我不要聽。”

好一會聽不到高彥的聲息,別過頭來,見高彥正呆瞪著她,放下玉手,狠狠道:“死小子!有什麼好看的?”

高彥吞一口涎沫,艱難的道:“雅兒真動人。”

尹清雅作了個“我的天呵”的表情,氣道:“你放規矩點成嗎?”

高彥小心翼翼的道:“我可以問雅兒一個問題嗎?”

尹清雅戒備的道:“什麼問題?”

高彥道:“上次我們在邊荒集分手時,你不是說過'雅兒有什麼好呢'這句話嗎?你還記得嗎?”

尹清雅兩邊玉頰飛起紅暈,令她更是嬌豔欲滴。當高彥仍未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早給她執著胸口從椅子上硬扯起來,轟出門外去。

劉裕終於找到了謝鍾秀,卻不是嗅到她的氣味,而是聽到她的聲音。

聲音傳來處是一座兩層樓房,樓上仍透出黯弱的燈光,謝鍾秀似是在吩咐婢女去睡覺,看來她也準備登榻就寢。

這區域的防守格外森嚴,除有護院牽惡犬巡邏外,還有兩個暗哨。對探子來說,最頭痛正是暗哨,因為對方靜伏暗處,令人難以察覺。敵暗我明下,很容易暴露形跡。但當然難不倒像燕飛這種頂尖兒的高手,全賴他提點,令劉裕成功潛至小樓旁的花叢內。

燕飛鬼魅般掠至他身旁,低聲道:“樓上只有她一人,你從南窗入樓,該可瞞過崗哨的耳目,最重要是她不會因誤會而驚叫。”

又指著後方兩丈許處的大樹,道:“我會藏身樹上,離開時須看我的指示。”

  劉裕點頭表示明白。接著燕飛現出全神貫注的神色,顯是在留意四周的動靜。劉裕感到自己的心在忐忑狂跳,也不知為了什麼,緊張至一團糟,暗罵自己沒用時,燕飛喝道:“去!”

劉裕一溜煙的奔出去,繞到小樓的另一邊,騰身而起,撲附在南窗上。

  燈火熄滅。

劉裕心中叫好,拉開半掩的花窗,無聲無息的鑽進去。如蘭如麋的香氣透鼻而入,不用說床鋪衣物均用香料熏過。這還是劉裕破題兒第一趟私自創入閨女的臥室,那種感覺難以形容至極點,好想冒犯了不可侵犯的神聖禁地。

小樓上層以竹簾分隔作兩邊,他身處之地正中放著一張床榻,四邊垂下繡帳。一道優美的人影,正從另一邊朝竹簾走來。

劉裕心中燃起火熱的激情,忘記了一切的往竹簾移去,把正揭簾而入的美人兒一把抱著,另一手掩住她香唇,嘴巴湊到她耳旁道:“是我!是劉裕!孫小姐不要害怕。”

在黑暗裡,謝鍾秀聞言後仍劇烈的掙扎了兩下,這才安靜下來,嬌軀微微發抖。

劉裕有點不解的再低聲喚道:“我是劉裕!”緩緩把手移離她濕潤的櫻唇。

謝鍾秀喘息道:“你來幹什麼?還不放開我!”

劉裕的滿腔熱情登時像被冰水照頭淋下,冷卻了大半,無意識的鬆手。

謝鍾秀脫身出去,沿著竹簾退後,直至抵著牆壁,張口似要大叫,最後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劉裕感到整個人完全麻木似的,更是完全不明白,更沒有想過謝鍾秀會是如此反應,一時間腦袋一片空白。然後他發覺自己來到靠牆而立的謝鍾秀身前停下來,生硬的道:“孫小姐,我是……唉……”

謝鍾秀或許是因他沒有進一步行動,冷靜下來,不悅道: “你怎麼可以在半夜三更到這裡來呢?”

劉裕再沒法把那天向自己投怀送抱的謝鍾秀和眼前的她連繫起來,勉強擠出點話來,道:“孫小姐不是想見我嗎?只有這樣我們才有說密話的機會。”

謝鍾秀氣道:“你可通過宋叔安排嘛!哪有這般無禮,亂闖我的閨房,傳出去成什麼樣子?”

劉裕差點要找個洞鑽進去,苦笑道:“錯都錯了,孫小姐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

謝鍾秀氣鼓鼓的道:“我只想質問你,為何要投靠司馬道子那卑鄙無恥之徒?你忘了我爹如何提攜你嗎?你對得起我爹和我們謝家嗎?你對得起淡真嗎?有什麼不好做的,偏要去做司馬道子的走狗,我爹的威名給你丟盡了。”

劉裕恍然大悟,整件事根本是一場誤會。她今天黃昏望自己的一眼,確是充滿無奈和怨懟,問題是非是她愛上了他,而是怨他背叛謝玄,甘當司馬道子的走狗。事實上,她從沒有看上自己,什麼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

劉裕生出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即自盡,好一了百了的想法。

謝鍾秀的聲音續傳入他的耳內道:“我現在明白琰叔為何不准你踏入我們家半步了,他是對的,淡真也識錯了你。”

劉裕的心痛了起來,全身像被針刺般的不舒適,更有難以呼吸的感覺,勉強振起精神道:“請孫小姐恕劉裕打擾之罪,以後我再不會打擾孫小姐。”

說罷也不理會否驚動謝府的人,迅速循原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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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唯一機會

燕飛搖擼操舟,看著劉裕的背影,想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話。沒有人比燕飛更明白劉裕受到的嚴厲打擊,那比捅他兩刀更令劉裕難受。

劉裕本是軒昂的體型,似塌縮了下去,代表著他所受的屈辱、挫折和因得而復失而來的極度沮喪的情緒。

劉裕背著他坐在船中,嘆道:“燕兄可會笑我?唉!現在我最恨的人是自己,我太過不知量了,竟以為她是另一個淡真。”

燕飛道:“你不必自責,換了我是你,也會生出誤會。嘿!大丈夫何患無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把精神投放在與天師軍的鬥爭上,其它一切都不重要。或許有一天你回想起今晚的事,只會付諸一笑。”

劉裕轉過身來,神色如常的點頭道:“對!比起淡真,今晚只是一件小事,碰一鼻子灰買個好教訓,至少明白了高門寒門之隔,是鐵般的現實。以後我再不會踏入謝家半步。多謝你!”

燕飛奇道:“大家兄弟,不用說多謝,只是舉手之勞吧!”

劉裕道:“你助我今晚入謝府去見謝鍾秀,我當然感激,但剛才的道謝,卻非指此,而是指因為有你,我今天才能到謝家去,引發今晚的事,也令我有如從迷夢裡醒過來,重新腳踏實地去做人,再沒有任何幻想妄念,不再糾纏於男女的情結裡。我的確要好好的向奉三學習。”

燕飛道:“千萬不要對男女之情望而生畏,文清在各方面都不比謝鍾秀遜色,且比她更適合你。我們始終是布衣寒人,不會明白高門大族的心態,更不會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當然,淡真是個例外。無論如何,你已曾得到過一位名門美女的傾心,足可自豪了。”

劉裕搖頭道:“我剛才重新思索玄帥阻止我與淡真私奔的事,坦白說,直至剛才我仍有點恨玄帥,但現在已恨意全消。他阻止我是對的。相愛可以只講感覺,像天崩地裂般發生,但長期生活在一起卻是另一回事,淡真將會發現我的缺點,我們的熱情會冷卻下去,直至成為一對怨偶。近日我與高門子弟接觸多了,更清楚士人布衣間的差異。”

燕飛道:“不用這麽悲觀,高門並不是高高在上,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生活。他們可以看不起我們,我們也可以看不起他們。他奶奶的,現在正是由我們去證明給他們看,誰更有資格主事說話。”

劉裕點頭道:“說真的,我現在的感覺痛快多了,有點像撥開了迷霧,看清楚自己的處境。由今夜此刻開始,我劉裕再不是以前的劉裕,再不隨便感情用事。淡真的債我定會為她討回來,更要讓高門的人看到,我們布衣寒族,是不會永遠被他們踐踏在腳下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劉裕雙目閃耀精芒,回復了生氣。

燕飛不由想起拓跋珪,他和劉裕雖然在性格作風上絕不類同,但有一點是沒有分別的,就是不甘心居於人下,胸懷遠大的志向。

  波光映雪,遠樹迷離。

一場大雪後,邊荒集變成個銀白色的天地。現在雪雖然暫停,但所有房舍都換上白色的新裝,素靜潔美。

天氣寒冷,卻無損荒人的熱情,萬人空巷的湧到碼頭區,歡迎小白雁的芳駕光臨,其熱情與寒冷的天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眾議會成員,包括江文清、慕容戰、呼雷方、費二撇、陰奇、姚猛、姬別、紅子春、拓跋議等人,卻完全是另一種心情,他們到此來不是為了迎接小白雁,而是在等待卓狂生、高彥和程蒼古,好立即舉行鐘樓議會,以展開全面反攻的大計。

江文清笑道:“尹清雅已成了紀千千外,最受邊荒集歡迎的女性。”

姚猛嘆道:“真怕見到高少的表情,他一心要和小白雁好好歡敘,我們卻要拆散他們,硬把他派往前線去,負責最危險的任務。”

慕容戰道:“如果有別的選擇,我們怎敢懷他的好事。只恨他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有他才辦得到。”

劉穆之道:“真的只有他辦得到嗎?我最怕他沒法專心,反誤了大事。”

拓跋議道:“的確沒有人比她更勝任,這小子不但對邊荒瞭如指掌,且周身法寶,又擅潛影匿踪之術,更重要是他在探察之道上有極高天分,一般探子看不出任和異處的痕跡,在他卻是珍貴的線索。邊荒集是個講實力的地方,他能成為最著名的風媒,絕非僥倖。”

紅子春苦笑道:“希望這小子以大局為重吧!”

  眾人只有相對苦笑。

司馬元顯天未亮便來了,與眾人一起吃早點,為燕飛送行。

表面看,劉裕像個沒事人似的,談笑風生,但燕飛卻曉得他比以前更懂得把心事密藏起來。

趁此機會,劉裕向司馬元顯道:“今晚我們將動身到前線去,途中會路經廣陵,順道拜訪孫無終孫將軍,了解廣陵北府兵的情況。”

司馬元顯猶豫道:“此事該否先問准我爹呢?”

燕飛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不是犯上違令,而是只有在前線作戰的將領,方明白確實的情況,曉得甚麽策略是最適當。現在我們是處於同一情況,王爺當然是精明的人,但他顧忌太多,對前線的情況只是通過探子的報告。我們如果要贏得這場戰爭,絕不可因太多顧慮,以致行事上縛手縛腳,必須放手去幹,便像荒人兩次光復邊荒集的情況。公子必須拿出膽色來,劉裕他們才有成功的機會。”

比較起來,燕飛可算是這場戰爭的局外人,兼且誰都曉得他大公無私的作風,又是司馬元顯心儀仰慕的人,由他出口最具份量。

司馬元顯聽罷立即雙目放光,點頭道:“對!就像我們那次在江上與郝長亨惡鬥的情況,哪還有空遐去想別的事情。一切便如劉兄提議般去辦吧!我爹那方面有我負責。”

劉裕、屠奉三和宋悲風均放下了心頭大石,這可說是最後一個關卡,只要能離開健康,他們便如龍回大海,天地任他們縱橫。

最怕是司馬道子忽然改變主意,在這最後一刻要他們留在健康候命,那他們只有坐看天師軍奪得江山。

但若他們能離開健康,便可放手而為,做那“君命有所不受”的在外之將。司馬道子當然不高興,但當形勢發展至只有他們的奇兵才有回天之力的緊張情況裡,司馬道子將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全力支持他們,還要求神拜佛保佑他們切勿敗個一塌糊塗。

劉裕真的很感激屠奉三,眼前的形勢正是由他一手營造出來的,加上燕飛幫腔,他們最渴望的機會終於來到手中。

劉裕深切的體會到,自成為謝玄的繼承人後,歷盡千幸萬苦,他一直期待的機會終於來臨。

這也是他成為所有南人心目中的英雄的唯一機會。

錯失了,他的存在將只是一個笑話。

高彥來到尹清雅的艙房前,舉手扣門,嚷道:“雅兒!快到邊荒集哩!”

尹清雅慵懶的聲音傳來道:“大清早便吵吵嚷嚷,人家很悃哩,多睡一會好嗎?”

高彥心中大喜,想不到尹清雅不是叫他滾蛋而是向他撒嬌,登時血往上湧,渾身酥麻,試探地推門,卻發覺內面上了門拴,忙柔聲勸道:“睡多會沒有問題,不過你先給我開門,讓我進來為你打點行裝。”

說到最後兩句話時,連他自己也感到是理屈辭窮,因為尹清雅只有一個小包袱,何用整理收拾?只恨再想不出更好的藉口。難道說“好進來和你親近嗎?”

  更令他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咿丫”一聲,門拴開啟。

高彥心花怒放,連忙推門,閃身而入,再輕輕關門。

尹清雅早回到塌子去,如雲的秀發散亂地披在擁著的被子和枕上,黑髮玉肌,奪人眼目。

高彥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躡手躡足的來到床前。

高彥心中喚娘,不由被她異乎尋常的美麗和動人的睡姿體態震懾,屏住了呼吸,唯恐驚擾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去,探手為她撥開幾縷鋪在俏臉上的秀發,指尖輕輕拂過她吹彈得破、紅撲撲的臉蛋兒。

尹清雅仍不肯張開眼睛,夢囈般道:“你的手在抖呢?”

高彥心神俱醉,哪還按捺得住,俯首便要往她白裡透紅、充滿健康氣色的臉蛋香上一口,忽然發覺難作寸進,原來在離她臉頰三寸許處,被她以玉掌擋著嘴唇,只好退而求其次,吻了她掌心……

尹清雅嬌軀輕顫,像被蚊叮似的把手縮回去,張目嗔道: “你在使懷!”

高彥怕她動手反擊,連忙坐直身體。

尹清雅似嗔似喜的瞪著他,不依地道: “你是否想我今天又不睬你呢?”

高彥陪笑道:“雅兒大人有大量,我只是情不自禁,腦袋控制不了嘴唇。哈!雅兒的小手真香。”

尹清雅擁被坐起來,慵倦地伸個懶腰,責怪道:“你這人哩!甚麽睡意都給你趕走了。”

高彥現在最希望是看到被子從她身上滑掉下來的美景,再陪笑道:“也是時候起床哩!一刻鐘內可抵邊荒集。”

尹清雅一雙美眸秋波閃閃的打量他,道:“你今天精神很好,昨夜該睡得不錯。”

高彥有點尷尬地道:“睡覺是我的專長,縱然在險境裡,我要睡便睡,但小小的危險信號也會令我醒過來。”

尹清雅欣然道:“我也很貪睡。噢!不說廢話了,讓我們來個約法三章。”

  高彥抓頭道:“約法三章?”

尹清雅氣道: “當然要有點規矩,否則如何管治你這個小子?一有機會便大佔人家便宜。你究竟聽不聽?”

高彥嚇了一跳,慌忙道:“聽!聽!當然聽,雅兒請降旨。”

尹清雅“噗哧”笑道:“降旨?”又白他一眼,道:“第一章是不准再提昨晚那句話。”

高彥心中大樂,故意皺起眉頭扮出搜索枯腸不得的樣子,道:“是哪句話呢?”

  尹清雅大嗔道:“高彥!”

高彥怕她翻臉,忙像忽然記起了的道:“呀!記得哩!就是[雅兒有甚麽好]那一句。記得哩!記得哩!以後不會再提。”

尹清雅杏目圓瞪,叉起蠻腰嗔道:“還說!”

被子終於從她身上滑下來,露出只穿單衣的上身,她美好動人的線條展示無遺,高彥不能控制目光似地把視線移往她身上。

尹清雅臉紅似火,喝道:“死小子!看甚麽?”

高彥忙把目光上移,陪笑道:“甚麽都看不到。第二章是甚麽東西?希望不是要我把眼矇著吧!那還如何帶雅兒去狂歡?”

尹清雅甜甜一笑,道:“沒有其它哩!現在你給我滾出去,我穿衣後再出來會你。”

高彥高興得要狂歌一曲,翻幾個斤斗,如奉綸音地滾了出去。

燕飛堅拒眾人送他一程,獨自離開清溪小築,往歸善寺向安玉晴道別。

戒嚴令在半個時辰前解除,路上人車逐漸多起來,健康便像個沉睡的巨人,回復了生氣和活力。

此時他心想的並非最敬愛的紅顏知己安玉晴,而是昨夜向他傳來重要情報的紀千千,她在精神力未完全補充前,如此強用心靈傳感向他發警報,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影響呢?說不擔心就是騙自己。

依紀千千的描述,慕容垂所招待的那個客人,肯定是懂得精神異術的波哈瑪斯,而他要對付的女人,該是投向了拓跋珪的楚無瑕。

赫連勃勃為何會與波哈瑪斯混在一起。

兩人曾是姚興旗下的人,一為軍師,一為主將,該有一定的交情。

他雖從拓跋珪處曉得波哈瑪斯追殺楚無瑕的事,也知道兩人間的恩怨,卻沒想過波哈瑪斯竟會為報此仇,不惜一切的挑撥赫連勃勃去攻打拓跋珪,又暗中勾結慕容垂。

赫連勃勃肯定會被煽動,因為他與拓跋珪是勢不兩立,一天不能拔掉拓跋珪,他亦無法往北擴展。

尤可慮者,若拓跋族愈趨強大,他將是動輒亡國滅族的厄運。

所以,如赫連勃勃從波哈瑪斯處得到確切的情報,清楚現今拓跋珪危如累卵的處境,絕不會錯過此乘人之危的時機,進攻拓跋族正在重建中的盛樂城。

赫連勃勃的匈奴族是拓跋族之外河套地區另一勢力,多年來與拓跋族不住交鋒衝突,均以失利作結。

現在拓跋珪為了保著平城和雁門,把軍力轉移到長城內去,大幅影響盛樂的防禦力量,如果赫連勃勃以奇兵襲之,成功的機會很大。

失去了盛樂,拓跋珪將失去長城外的根據地,游牧於河套地區的拓跋族人,將遭到殘酷的屠殺,等若其基礎被連根拔起,拓跋珪也就完了。

慕容垂的手段確是厲害,一絲不誤的掌握到整個局勢,無所不用其極地摧殘和打擊敵人,假如不是有紀千千這個神奇探子,恐怕他燕飛和拓跋珪栽倒家仍弄不清是甚麽事。

但只要拓跋珪曉得有這麽一回事,他會有辦法應付的,而不會因冬天的風雪而掉以輕心,致錯恨難返。

燕飛抵達歸善寺門外,由於時間尚早,廟門仍未打開,只有一道側門供人出入。

燕飛的心平靜下來,步入寺內,正殿處傳來早課誦經的聲音,洗去了他的煩惱。

任他劍法蓋世,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他可以做的都做了,現在必須拋開一切,專注地去應付與孫恩的決戰。

通過半月門,他進入景緻優美的歸善園,腦海浮現安玉晴的如花玉容。

忽然間他似晉入了另一境界,歸善園外煩囂紛擾的世界,再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就在這一刻,他想起當年在邊荒被乞伏國仁追殺,籍之以保命逃生的招式,腦際靈光忽現。

  “鏘!”蝶戀花出鞘。

燕飛運轉太陰真水,蝶戀花在身前劃出大大小小十多個無缺的圓環軌跡,布下一個又一個充盈太陰真水的先天氣勁,凝聚而不散。

驀地燕飛往後疾退,倏又衝前,劍化長芒,太陽真火從劍尖吐出,把十多個圓環串連起來。

  “轟!”

一道似能裂開虛空的閃電,出現眼前。

閃電一閃即逝,並沒有真的破開虛空。

燕飛還劍入鞘,全身發麻,曉得自己終悟破把仙門訣融入 “日月麗天大法”的竅門。雖然這只是一個開始,但卻是非常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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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攜手赴險

安玉晴睜大美眸,難以置信地道:“這是甚麽劍法?天下間竟有如此劍法!難怪竺法慶也要飲恨於你的劍下。”

  燕飛還劍入鞘。她的出現,這個人間世立即變得真實起來了,令他很難想像洞天福地內可以有能與她並駕齊驅的人或物。他的確很喜歡見到她,看她的眼睛。和她在一起時,所有的感覺都被大幅度的強化了。這絕不涉及男女間的事,而純粹是人與人間的交往。

微笑道:“這是天、地、心三佩合一時,我從中領悟到的劍法,故名之為[仙門劍訣],剛才施的是起手式[仙踪乍現]。”

安玉晴來到他身前,仍像有點不相信自己親眼見過的情景,道:“這是不可能的,你竟能把開啟仙門的原理,應用在劍法上,你本身不會受到傷害嗎?那道閃電的威力非常驚人,天下誰還可以擋你一劍之威呢?這種劍法根本是無從抵擋的。”

燕飛微笑道:“孫恩肯定可以。何況我這一招起手式尚未練成,因為元陽元陰相激的電芒,只可依劍勢筆直前衝,高明如孫恩或慕容垂者,可以硬封硬擋的手法應付。到我能令劍芒從任何位置、任何角度攻擊對手,那才算是無從抵擋。”

  安玉晴皺眉道:“有可能嗎?”

燕飛道: “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這亦是[仙門劍訣]與別不同之處,當我以太陰氣形成一個氣場,便可以送出太陽氣,投往氣場內任何一點,例如是對手身後,同樣可以引發仙門現像,襲擊敵手。這只是個理想,我的功法離此尚遠。”

安玉晴舒出一口氣道:“確是神乎其技,到那時天下間還有人是你的對手嗎?”

燕飛道:“我仍肯定孫恩可以應付得來。如果我的劍訣真達至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擋是擋不了,卻可憑本身的功力,在經脈內消受我這一劍。 ”

安玉晴深邃的美眸凝注他道:“剛才你知否玉晴在一旁呢?”

  燕飛欣然道:“當然知道。”

安玉晴訝道:“你是故意在我眼前表演劍訣了。對嗎?”

燕飛點頭道:“對!這樣做有兩個作用,首先是讓姑娘曉得我有信心掌握[破碎虛空]這武學之極,且天、地、心三佩始終是死物,人卻是活的,可籍劍法變化提昇仙門訣的威力;其次,我今趟是要在赴孫恩的決戰前,來向姑娘道別,為免姑娘擔心,所以向姑娘展示仙門訣的威力,以事實說明我是有可能擊敗孫恩的。”

安玉晴欣喜的道:“你辦到哩!不過對孫恩千萬不要輕敵,他的黃天大法已臻至天人交感的境界,也像你般受到天、地、心三佩開啟仙門的啟發。”

燕飛微笑道:“多謝姑娘提點。請姑娘保重,如我能保命回來,途經健康會再來探訪姑娘,向姑娘報告戰情。”

說罷拍拍背上的蝶戀花,灑然去了。

  邊荒集,邊城客棧。

高彥垂頭喪氣的來到小白雁入住的客房門前,舉手扣門。

房門立即洞開,現出尹清雅的花容,怨道:“開會竟要那麽久的,等得人家不耐煩了,今天我要吃烤羊腿。”

高彥避開她期待的目光,低聲道:“事情有變。”

尹清雅瞪著從她身邊走過的高彥,訝道: “事情有變?發生了甚麽事?”

高彥直抵豪華客房外廳一角的椅子坐下,慘然道:“我要立即啟程趕往泗水去探聽軍情,沒法陪你哩!”

尹清雅衝口而出嗔道:“你怎可以丟下我不管呢?”

高彥苦澀地道:“我的荒人兄弟就是那麽殘忍,但也不能怪他們,慕容垂那混蛋派兵佔領了泗水和穎水交匯處的北穎口,當冬天下雪時,穎水將是我們與北方連繫的唯一命脈,所以我們會不惜一切把北穎口奪回來。兩軍交鋒,軍情第一,所以我得出動去作探子,弄清楚敵人虛實後,方可以決定反攻的戰略。”

尹清雅輕舉玉步,移至他前方,皺眉道:“邊荒集只得你一個探子嗎?派別的人不行嗎?”

高彥苦笑道:“我們邊荒集確不乏探子的人才,可惜沒有人比我更勝任此事,因為像向雨田那樣的秘人已大批的潛入邊荒,整個邊荒只有邊荒集尚算安全,其它地方已變成了危險的世界。只有我才有能力在邊荒來去自如。嘿!你現在該曉得我高彥首席風媒的地位,是憑實力贏回來的。”

接著把臉埋入舉起的雙掌裡,痛不欲生地道:“如果有別的選擇,我肯捨得丟下你嗎?”

  尹清雅道:“你要去多久?”

高彥抬頭道:“一來一回,至少要二天三夜。你可以遲些才走嗎?”

  尹清雅氣道:“不可以!”

  高彥遽震道:“雅兒!”

尹清雅“噗哧”笑道:“人家陪你去。”

  高彥失聲道:“甚麽?”

尹清雅毫不在乎的道: “有甚麽大驚小怪的?我尹清雅失禮你嗎?上次在邊荒被楚無瑕追殺,在白雲山區全賴本姑娘救了你一命,今回如果我不同你去,你肯定沒命回來。”

高彥嘆道:“如果可以和你去,我肯一個人去?今次可不同上次,上次只是逃命,那是我高彥最擅長的事,但今次卻是去執行探敵的任務,危險將會倍增,你這麽一位千嬌百媚的姑娘,落到敵人手中後果是不堪想像的,你一定要打消這個念頭。”

尹清雅頓腳大嗔道:“你這個混蛋,可否少說點廢話,本姑娘到邊荒集來,只能玩三天,你卻滾了去北面的戰線探聽敵情,那本姑娘還可以乾甚麽呢?誰來陪我玩?我不管,你不答應我便不讓你離開,是否想我以後都不理睬你。”

高彥把臉埋入雙掌內,痛苦地道:“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去,我有十成把握,可以活著回來見你,但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我便沒有半成把握。”

尹清雅哂道:“一計不成又另出一計,首先是誇大危險務要令我知難而退,現在又想以本身的安危來威脅我。高彥!你那一套對我是沒有用的,我早看穿了你這個人。”

高彥抬起頭來,發了半晌呆後,緩緩道:“真古怪!我確有點被你看通看透的感覺。但我怎捨得讓我的雅兒去冒險呢?秘人實在太可怕了,像花妖,像那個叫向雨田的怪傢伙,若你有甚麽閃失,我如何對得起你師傅聶天還呢?”

尹清雅笑得花枝亂顫的喘息著道:“你的臉皮真厚,竟把我師傅也祭出來。死小子!你聽著,這是唯一可證明你是邊荒集最出色風媒的機會。證明給我看吧!只有事實才可以證實你是否實至名歸。”

高彥道:“我真的拗不過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且要立下誓言,否則我怎都不會讓你去的。”

尹清雅從容道:“劃下道兒來吧!”

高彥正容道:“雅兒必須立誓,絕不讓敵人生擒,否則寧願服毒自盡。”

尹清雅笑吟吟的道:“先給我看你提供的毒藥。”

高彥尷尬的道:“又給你看穿了。唉!我怎能帶你去呢?”

尹清雅怒道:“虧你還說愛人家,這是甚麽娘的愛?有這麽刺激好玩的事,竟撇開我自己一個人去玩個夠!你不覺得慚愧嗎?”

高彥一呆道:“剛才你是否說愛我?”

尹清雅沒好氣的道:“我只是陪你去探險,並沒有打算做你的霧水情人,不要想歪了心,快說!究竟肯不肯帶我去?我要一個爽快的答复!”

高彥盡最後的努力,道:“只剩下一個問題。我們這樣一起去出生入死,朝夕相對,一起吃一起睡雖然我的定力相當不錯,但總不是聖人,何況聖人也有錯的時候。哈!你知道哩!如果我控制不了自己,雅兒你豈非要吃大虧?”

尹清雅兩眼上翻,嘆道:“低手出招,真教人不忍卒聽。你控制不了沒有問題,最重要是我有控制你的辦法,沒話好說了吧?”

高彥肅容道:“關鍵處正在這裡,你是不可以向我動粗的,打傷了我,會影響我求生保命的能力,更絕不可以製我的穴道,因為點穴手法最傷元氣,傷了我的元氣便沒法劃[猛鬼勿近符],邊荒那麽多遊魂野鬼……”

尹清雅打岔嬌嗔道:“不准提[鬼]字。”

高彥心中暗喜,續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又不可以武力反抗,肯定會失身於我,好像劃不來吧!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如何向你師傅交待?”

尹清雅笑臉如花的道:“師傅早認為我陪你睡過哩!”

  高彥目瞪口呆地盯著她。

尹清雅俏臉紅起來,大嗔道:“死小子!有甚麽好看的?你不是說過甚麽共渡春宵嗎?師傅當然會把你的假話當真話哩!我才不會向師傅解釋這種事。好哩!死小子臭小子,我最後一次問你,肯不肯帶我去?如果仍然說不,我立即離開邊荒,永遠都不再回來,更永遠都不要見你這個浪得虛名的混蛋。”

高彥道:“你真的不怕被我佔便宜?”

尹清雅漫不經意的答道:“能占我的便宜,算你本事好哩!”

高彥終於雙目放光,搓手道:“好!一個願打一個願捱,我就賭這一手,成交!”

尹清雅雀躍道:“這才像樣。我們立即起程。”

高彥下了決定,整個人神氣起來,鬥志昂揚,興奮地道: “有你大小姐陪吃陪睡,苦差立即變成樂事。在到泗水前,先到我的秘巢取裝備,那都是我多年來搜購的好東西。我們去吧!”

紀千千睜開眼睛,望往窗外,輕呼道:“下雪了!”

  馬車外雨雪飄飛。

坐在她身旁的小詩淒然道:“小姐!你好點了嗎?”

馬車隨大隊走在往滎陽的官道上,途中會在路經的多個城市停留,現在關東之地盡入慕容垂手中,再不用像以前般晝伏夜行。

紀千千探手輕撫愛婢臉頰,微笑道:“當然沒事,再多休息一會我便可以回復生龍活虎哩!不要瞎擔心。”

小詩雙目淚光閃動,道:“小姐昨晚還是好好的,今早卻忽然病倒了。噢!”

紀千千摟著她肩膀,皺眉道:“不要哭!好嗎?”

小詩悲切道:“都是我不好,小姐當日若不理我,隨燕公子離開,今天便不用受苦。”

紀千千勉力振起精神,道:“以後再不准說這種話,我們是姊妹而非主從,大家同甘共苦。這一場仗我們是絕不會輸的,我也永遠不會向惡勢力屈服。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復自由,這個好日子正逐近臨近,我是不會放棄的。”

  外面的雪愈下愈大了。

  巴陵城。

聶天還立在窗前,看著夕陽斜照下的園林景色,心中掂念著尹清雅。這丫頭該已抵達邊荒集,有紅子春照拂她,理該不會出事。希望她氣過了便乖乖回家,千萬不要與高彥那小子纏上了。

  想起高彥,他便無名火起。

想想也覺好笑,他聶天還跺下腳也可震動大江,偏是奈何不了這麽一個荒人小子。對凡事都傾向以武力解決的他來說,這可算是一種新的感受。

  這小子怎可能如此福大命大?他親自出手的一次,還可說有燕飛從中作梗,可是桓玄派出了譙嫩玉,仍奈何不了他,便確是出人意表。也幸好毒不死他,否則如何面對雅兒?想到這裡,也不由暗抹一把冷汗。

  雅兒是否真的愛上了那小子呢?

   “任小姐到!”

聶天還應道:“請她進來。”緩緩轉身,看著任青媞從書齋敞開的門進入齋內。她清減了少許,仍是那麽迷人。

任青媞直趨他身前,施禮道:“聶幫主福安。”

聶天還壓下因見到她而激蕩的情緒,淡淡道:“任後消瘦哩!當是路途幸苦。”

任青媞沒有直接響應他,柔聲道:“乾歸在健康刺殺劉裕失手,反給他宰了。”

聶天還雙目精芒驟盛,沉聲道:“竟有此事,桓玄有何反應?”

任青媞唇角洩出一絲不屑的表情,從容道:“桓玄立即與乾歸的未亡人搭上了。”

  聶天還為之愕然。好一會才道:“你怎會知道的?這種失德的事,桓玄該唯恐蓋不住。”

任青媞道:“我是猜出來的。首先是桓玄對我忽然改變態度,隨便找個藉口著我離開江陵;其次是他最後見我時,我感應到當時有人躲在屏風後。以桓玄的自負,根本不用高手在暗裡保護,何況我還嗅到桓玄身帶脂粉的香氣,躲在暗處的這人肯定是譙嫩玉,桓玄借驅走我來向她表明心意。”

  聶天還一時說不出話來。

任青媞肅容道:“聶幫主正處於非常不利的位置。”

聶天還狠狠罵道:“這個狼心狗肺的小子!”

任青媞淡淡道:“聶幫主不是今天才清楚桓玄是怎樣的一個人吧!現在桓玄和譙縱兩人的關係,因譙嫩玉進一步加強,聶幫主反變成了外人,聶幫主有甚麽打算呢?”

聶天還回復平靜,微笑道:“我可以有甚麽打算?一天未攻陷健康,桓玄一天不敢動我!打從開始,大家都清楚明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各施其法,誰都沒得好怨的。”

任青媞道: “桓玄若得了健康又如何呢?”

聶天還道:“那就要看各方形勢的發展,健康可能非是終結,而是開始。”

任青媞道: “各方形勢的發展是否指邊荒集、北府兵、和天師軍呢?容我提醒幫主,我曾代表桓玄去密會劉牢之,他絕非不可動搖的人。 ”

  聶天還愕然道:“劉牢之?”

任青媞道:“如劉牢之重投桓玄懷抱,幫主的利用價值會驟減,須小心[狡兔死,良狗烹]這千古不移的至理。”

聶天還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輕鬆的道:“我並不是桓玄的走狗,他如果這麽想,會發覺自己錯得很厲害。”

任青媞道:“幫主既有把握,青媞不再多言了。”

聶天還憂豫片刻,問道:“任後有甚麽打算?”

任青媞道:“如幫主不介意,我想在洞庭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一段日子。青媞實在很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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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0:33:21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素女心法

劉裕和宋悲風在入黑後,登上一艘往來廣陵和健康,屬於孔老大的貨船,順流往廣陵駛。屠奉三則坐他到健康來的原船,與追隨他多年的十多名手下,先一步到前線去。

蒯恩留在健康,一邊操練陸續抵達的荒人部隊,一邊等候指令,隨時可以開赴前線,投入戰爭。

在一般情況下,司馬道子是絕不肯接受這種方式的外援,可是現在是在晉室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兼且人數不過二千,劉裕又是眼前唯一可以箝制劉牢之的北府將領,所以司馬道子只好點頭同意。

蒯恩將由司馬元顯親自照拂,王弘則從旁協助。這批荒人子弟兵,在名義上被收入樂屬軍的編制裡,以掩人耳目,事實上他們是由蒯恩直接指揮,司馬元顯只能通過蒯恩向他們發令。

劉裕立在船首,任由大江陣陣刮來的寒風吹得發飛衣揚,心中百感交集。

幾經幸苦後,他終於踏上人生的另一段路程,正式展開他在南方的征戰生涯,可以想像由這刻開始,他將沒有歇下來的機會,只能盡力奮鬥,直至擊敗所有敵人和反對者。

健康被拋在後方,便像告別了一個過去了的夢,但他的健康夢醒了嗎?不過無論如何,這是個令他歷盡滄桑、神喪魂斷的城市。就是在那裡,他遇上王淡真,展開一場結局淒涼的苦戀。也只是昨晚,他遭到情場上的淝水之敗,飽受屈辱,更體會了高門寒門不可逾越的隔閡。更明白淡真對他的恩寵,是如何令人感到心碎的珍貴,也更使他惦記淡真,更亡不了她遭受的恥恨。

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北府兵探子,至掙至現在的權勢地位,其中似經過了無數世的輪迴劫難,現在他終於有了明確的軍事目標,前路清楚在他眼前展現,再非像以前的見關過關,如若在波濤洶湧的怒海掙扎求存,茫然不知陸岸在哪個方向。

  屠奉三已擬定全盤作戰計劃。

首先,他們要佔領已落入天師軍之手的海鹽,建立在前線可攻可守的堅強據點,始可以展開對付天師軍的大計。

劉裕別頭朝健康瞧去,仍隱見在大江兩岸的點點燈火。

劉裕深吸一口氣,心忖如他能重回健康之日,天師軍將已全面潰敗,而他與桓玄的正面交鋒,亦會展開。

但他真的能活著回來,向所有人證實,他確是如假包換的真命天子嗎?他心中感到無比的戰栗。

自淡真服毒身亡後,他曉得自己再沒有別的選擇,也沒法走回頭路,只有死亡才可以令他停下來。

邊荒集西北三十里一個隱蔽的山谷裡,高彥“一號行宮” 所在的荒棄小村落,在愈下愈密的雪花里,似與天地融混為一體,失去了影跡。

在荒村後的密林裡,有一座經修補的房舍,離村近千步之遠,即使有敵人到村內搜索,除非搜遍谷內每一寸的地方,否則定會把此小屋忽略掉。

如非比別的行宮隱蔽,也沒資格做高彥的“一號行宮”。此屋也是高彥要到邊荒辦事的第一站,途上有種種手段佈置,可把任何試圖追踪他的敵人撇掉,然後再往其它地方辦事。

“一號行宮”下有個地庫,高彥放了各式各樣的裝備和工具,全是高彥籍之成為邊荒首席風媒的謀生法寶。除小傑外,其他高彥的風媒手下,亦不曉得有這麽一個地方。

此時高彥在燈火映照下,正從地庫把合用的工具搬上來,次序井然的排放在房內的石板地上。

這盞燈是特製的,上有寬蓋,只照亮了地面,不會把燈火洩出屋外,惹人注目。

尹清雅脫掉靴子,盤膝坐在床沿處,長劍擺在身旁,大感有趣的看著高彥忙個不休。

高彥情緒高漲的舉起兩件棉袍,得意地道:“看我多麽有先見之明,百寶袍也有兩件。不要小覷這似是平常的御寒衣,這可是我在邊荒集以重金請人縫製的,質輕卻又能禦寒,不畏風雪,最特別是可以掉轉顏色,反過來便是純白色,試想從頭至腳都被白色包裹,在風雪裡便像隱了形似的。棉袍還有十多個明袋暗袋,可以放置不同的有用法寶。”

最後斜兜她一眼,笑道:“雅兒悶嗎?待我整理好我們兩對[雪翔飛靴] 後,我便來說故事為你解悶兒。”

尹清雅由盤膝變為曲腳,雙手抱著小腿,下頷枕到雙膝間,在床上俯視著高彥,輕輕叫道:“高彥!高彥!”

高彥被她喚得心都軟了,放下手上的工作,仰臉柔聲道: “有甚麽事呢?”

尹清雅道:“你知否為何我明知危險,也敢陪你到邊荒去執行任務呢?”

高彥心忖當然是因為你愛我,捨不得和老子分開,才會這般做。想是這麽想,卻不敢說出來,怕觸怒她,破壞了兩人間此刻得來不易的融洽氣氛。

欣然道:“這也有理由嗎?有些事不是全不講理智的嗎?像你要隨我來,我就帶你來。哈!說吧!但不許說假話,我現在是經不起刺激的。今趟實在是太刺激了,我的負荷已接近崩潰的邊緣。”

尹清雅“噗哧”嬌笑,橫他一眼,似是用眼神罵了他一句 “你這死性不改的臭小子”,然後油然道:“你要聽真話,我便說真話給你聽。原因很簡單是我的劍法大有精進,尤其在輕身功夫一項上的進步更神奇。”

高彥為之愕然,一時掌握不到尹清雅這番話背後的含意,茫然點頭,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尹清雅道:“師傅的確有眼光,他看出我在練武方面很有天分,唯一的問題是缺乏歷練和實戰的經驗,所以讓我多次隨郝大哥到外面闖蕩,也因而認識你這小子。”

高彥仍沒法掌握她說話的動機,只好順著她的語氣道: “我的雅兒當然不同凡響。”

尹清雅笑道:“甚麽你的我的,你愛說便說吧!但休想我認同。言歸正傳,上回在邊荒被楚無瑕追趕了近百里路,事後我很不服氣,所以在回兩湖途上,便專注練功,返兩湖後,更每天找人對仗,把從實戰領悟回來的訣竅,融會貫通。現在儘管再遇上燕飛,他想生擒我嗎?待下一世吧!”

高彥聽得糊塗起來,問道:“你找誰練劍?”

高彥心忖,難怪她的功夫這麽好,原來是由南方位居“外九品高手”榜上次席的聶天還親手教出來的。

尹清雅唇角逸出一絲忍俊不住,帶點狡猾頑皮的笑容,續道:“我的根基雖由師傅為我打下,但不論心法招式均和師傅大相徑庭,因為師傅是依他得來的一本叫[素身劍經]的劍術寶典,傳人家劍術的,所以我的劍便以[素女]來命名。”

高彥忍不住問道:“雅兒為何忽然說及這些事呢?這與你夠膽子陪我去冒險有甚麽關係?”

尹清雅似忍不住的笑道:“當然大有關係哩!我剛達到 [素身劍經]中所描述的初成境界,因而劍法大進,再遇上楚無瑕也非全無勝望,否則也擋不了向雨田那傢伙全力擲出的邊截榴木棍,救不了你這小子。”

高彥點頭道:“回想當時的情況,雅兒的確比以前厲害多了。”

尹清雅嘟起小嘴,得意地道:“所以我定要陪你來,因為我有保護你這小子的能力,同時也可藉此機會多點磨練。”

高彥一頭霧水道:“很好!很好!”

尹清雅“噗哧”嬌笑起來,斜眼兜著她道:“[素身劍經]顧名思義,只有保持處子元陰之質才能練習,如果一旦失去處子之軀,功力會忽然大幅減退,還會患病。死小子!明白了嗎?”

高彥終於明白過來,呆瞪著她,好一會才艱難地道:“你在騙我,對嗎?根本沒有[素身劍經]這回事。”

尹清雅得意地道:“誰騙你呢?本姑娘哪來這種閒情。讓我警告你,千萬不可以對我心懷不軌,如我在著方面有甚麽閃失,我不但沒法保護你,且會成為你的負累,那麽你不但完成不了任務,我們也沒命回去。”

高彥狂叫道:“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快告訴我你只是騙我!”

尹清雅作出噤聲的手勢,嗔道:“別大吵大嚷行嗎?想把秘人引來嗎?順道告訴你一件事,你絕不可以對人家動手動腳,喜歡便摟摟抱抱的,那會影響本姑娘的素女心法,清楚了嗎?”

說畢忍不住花枝亂顫的笑個不停,那模樣說有多誘人便多誘人。

高彥呆看著她,恨得牙癢癢的,偏是拿她沒法。

尹清雅移到床的另一邊,把劍放到床的正中,掀被道: “這把劍是我們的楚河漢界,想保持和平便不要越界半步。人家對你是格外開恩的哩!准你睡在同一張床上。”

  高彥說不出半句話來。

王鎮惡離開大江幫的總壇,從東大街進入夜窩子,想到說書館找去了那裡的劉穆之共進晚膳。

那感覺便像從黑暗走向光明,且是七彩繽紛的世界。街上擠滿來尋樂子的荒人和參加邊荒遊的團客。在這裡,你會忘掉外間發生的一切。

王鎮惡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那種醉生夢死的頹廢感覺,更不合他的脾性。很小他便養成時刻自我警惕的習慣,反而他在戰場可放鬆下來。所以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吃軍事這口飯的人才,這令他在戰場上更能從容自若。他絕不怕與慕容垂在戰場上正面交鋒,儘管對方被譽為繼王猛之後最出色的統帥,他甚至還非常期待這個機會,他要證明由王猛調教出來的孫兒,不會遜色於任何人。

想著想著,忽然間他發現正置身古鐘樓廣場,在輝煌的燈火裡,雨雪漫天而降,卻無損眾人到這裡來盡歡的熱情。

數以萬計的荒人,肩磨踵接的在林立的各種攤檔間樂而忘返,盡情的看,盡情的去笑,盡情的享受著人生。

王鎮噁心想邊荒集確是個夢幻般的奇異地方,每次進入古鐘樓廣場,他都會生出這個念頭,皆因他以前連做夢也未曾想過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一處地方。

古鐘樓高聳於廣場核心,似對周圍發生的事全不知情,孤傲不群。誰想過在不久以前,這座建築物是決定了一場激烈大戰成敗的關鍵。

王鎮惡猛地停下,目光落在一個人的背影上。

那人頭戴竹笠,身披黃色長披風,比對起周圍穿上寒衣的人們,他的衣杉頗為單薄,可是卻沒有絲毫瑟縮的情態,且由於他長得比一般人要高出整個頭,故雖是站在圍觀一個雜耍攤檔的人群最後排處,仍看得非常投入,不住喝彩鼓掌!像個天真的大孩子。

  王鎮惡提聚功力,緩緩接近他。

當王鎮惡離他尚有半丈距離,正要雙掌齊發,按在他背上的一刻,那人像背後長了眼睛般,旋風般轉身,微笑道:“王兄你好!”

  赫然是秘人向雨田。

王鎮惡暗恨錯失從背後偷襲他的良機,正要喚出他的名字,希望附近有知情的夜窩族兄弟或姊妹,立即去通風報信。

向雨田已先他一步從容道:“王兄最好不要提及本人的名字,否則我會全力出手,直至擊殺王兄,然後溜之大吉,王兄千萬不要嘗試,我有說錯嗎?”

王鎮惡感到自己落在下風,連他是蓄謀在這裡等待自己,還是湊巧碰上也弄不清楚。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惹火了向雨田,此人絕對有能力把夜窩子鬧個天翻地覆,那對邊荒集是有害無益。

權衡利害下,王鎮惡打消出手的念頭,皺眉道:“向兄到夜窩子來,有何目的呢?”

向雨田見不住有人從他們中間走過,說起話來非常不方便,提議道:“我們邊走邊談好嗎?哈!找個地方喝酒聊天如何?不用害怕,我絕對尊重夜窩子不動干戈,只尋樂子的天條,我說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說罷領頭朝古鐘樓方向舉步,王鎮惡別無選擇,更不願任他離開視線,只好走快兩步,與他並肩而行,那感覺非常古怪。

向雨田瞥他一眼,微笑道:“如果我沒及時轉身,王兄真的會從被後偷襲我嗎?”

王鎮惡理所當然地道:“現在是貴族與荒人全面開戰的時候,非是一般江湖鬥爭,向兄認為我人須講江湖規矩嗎?”

向雨田啞然笑道:“王兄很坦白。不過若換了王兄是燕飛,他會在背後偷襲我嗎?不會!對嗎?因為燕飛有自信可在正面對決的情況下擊敗我,事實是否如此,當然要見過真章方曉得。只從這點,便知王兄上次之敗,對王兄生出影響。”

王鎮惡不悅道:“向兄是否專程來羞辱我?”

向雨田笑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習慣了思索人性這問題,喜歡把握人的本質。事實上我雖與王兄處於敵對的關係,但對王兄卻頗有好感,因為像你這般有膽色的人,這世上愈來愈少哩!”

王鎮惡的感覺好了些兒,此時向雨田領他經過鐘樓,朝小健康的方向走去,後者還大感興趣地朝樓上的古鐘張望。

王鎮惡道:“向兄到邊荒集來,不是只為到夜窩子趁熱鬧吧?”

向雨田欣然道:“王兄今次料錯哩!我確是一心來趁熱鬧。我們秘人一年四季,每季都有一個狂歡節,狂歌熱舞整夜,人人拋開平時的身份包袱,投進狂歡節去。今天正好是秋節的大日子,我習慣了哩!時候一到,體內的歡樂蟲便蠢蠢欲動,不由子主的摸入集來。所以你要對我有信心,今晚我是不會惹事生非的。難得才有你這個好伴兒,可解我思鄉之心,我怎會開罪你?”

王鎮惡聽得乏言回應,更弄不清楚向雨田是怎樣的一個人。

向雨田微笑道:“告訴我,我有殺過一個荒人嗎?”

王鎮惡為之愕然,搖頭道:“在這方面向兄確是非常克制,不過如果向兄成功刺殺高彥,那高彥將是第一個命喪向兄之手的荒人。”

向雨田笑道:“如不是因高彥在這場鬥爭裡舉足輕重,我怎會向他下毒手?唉!真希望這些事快些了結,讓我得到自由。”

王鎮惡大訝道:“向兄竟害怕殺人嗎?那天你讓我走,是否基於同樣原因?”

向雨田淡淡道:“我不想殺人是有原因的,如果可以殺死王兄,我亦會毫不猶豫的這麽做,別人不知道你在戰場上的本事,但怎瞞得過我向雨田?到哩!哈!真熱鬧,我們到裡面把酒談心如何?”

向雨田駐足一家酒舖門外,作出邀請。

此處乃夜窩子的邊緣區,再過去便是小健康,王鎮惡只好點頭同意,與他進入酒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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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殺人名額

哄哄的酒舖內,兩人對坐位於一角的桌子,酒過三巡後,向雨田笑道:“真想高歌一曲,哈!今晚很好!今晚我非常高興。”

王鎮噁心中一動,暗忖可能巧值秘族狂歡節的大日子,此時的向雨田正處於異於平常的狀態下,說不定可從他處套出點秘密。再勸飲一杯,道:“向兄因何不輕易動手殺人呢?似乎與秘族一貫凶悍的作風背道而馳。”

向雨田嘆道:“此事說來話長,更是一言難盡。王兄有沒有辦法張羅一壇雪澗香?聽說這是邊荒第一名釀,不過現在喝的女兒紅也相當不錯。 ”

王鎮惡道:“如果向兄肯立即息止干戈,我可以為你辦到。”

向雨田苦笑道:“公歸公,私歸私,你的提議是不切實際的,邊荒集是沒有將來的,拓跋珪更沒有希望。王兄若是識時務的人,應立即遠離邊荒集,到甚麽地方都好,怎都勝過在這裡等死。”

王鎮惡微笑道:“只要死得轟轟烈烈,縱死也乾心。”

向雨田雙目亮起來,舉壺為他和自己斟酒,然後舉杯道: “王兄對死亡的看法,與我截然不同,但我仍佩服王兄看透生死的胸襟。來!再喝一杯,我們今夜不醉無歸。”

  兩人再盡一杯。

王鎮惡道:“向兄對我們邊荒集的情況倒非常清楚,竟曉得有雪澗香。”

向雨田坦然道:“我對邊荒集的認識,大部分是從燕人處得來。像高彥那個傢伙,如果不是燕人縷次強調他在此戰中能起的作用,打死我也不相信他可以影響戰果。”

王鎮惡忍不住問道:“憑向兄的身手,那次在鎮荒崗,該有機會可以得手,為何輕易錯過呢?”

向雨田搖頭道:“教我如何解釋?我的事王兄是很難明白的。可以這麽說,為了更遠大的目標,我是必須戒殺的,當然更不可以濫殺,否則得不償失。 ”

王鎮惡大惑不解道:“向兄這番話確實令人難解,依我看,向兄該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想到便做,不會有任何顧忌。”

向雨田點頭道:“你看得很準,只是不明白我的情況,而我亦很難解說,說出來亦怕你不會相信。”

又苦笑道:“不怕告訴你,今回我是有個殺人名額的,名額只限三人,於我的立場來說,這三人正是邊荒集最該殺的荒人。”

王鎮惡訝道:“殺人名額?那我是否其中之一呢?”

向雨田笑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只有兩個是燕人指定的,最後一個則任我挑選,可算入我的刺殺名單。只要幹掉這三個人,我便算向本族還了欠債,從此可脫離秘族,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王鎮惡道:“一個是高彥,另一個是誰呢?”

向雨田微笑道:“以王兄的才智,怎會猜不著呢?”

  王鎮惡一震道:“燕飛!”

向雨田欣然道:“縱然燕人沒有指定我必須殺死燕飛,我向雨田也不會放過他,如此對手,豈是易求?”

王鎮噁心忖,如果向雨田確能殺死燕飛,邊荒集肯定不戰而潰,而向雨田則不負慕容垂之託。

向雨田興致盎然地問道:“王兄見過燕飛嗎?噢!你當然見過,否則不會指他是我的勁敵。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王鎮惡呆了一呆道:“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的問題,並不是故意為他陰瞞,而是不知如何可以貼切地描述他。他是個很特別的人,總而言之與其他荒人高手不同,至於不同處在哪裡,我又說不上來。我自問看人很有一手,其他人我多留心點,會曉得其高低強弱,但對燕飛我卻沒法掌握,有點像遇上向兄的情況。”

向雨田雙目神光一閃即逝,點頭道:“那便是高深莫測了。看來燕飛已抵能上窺天道的境界,難怪有資格斬殺練成[十住大乘功]的竺法慶。哈!我恨不得能立即見到他。”

王鎮惡道:“向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向雨田攤手道:“你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如果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便老實作答。人是很難弄清楚自己的,一方面是因知之太深,又或不願坦誠面對自己,總言之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就算說得出來,通常也經過美化和修飾,有些念頭更是你永遠不想讓人知道的。對嗎?”

  王鎮惡為之語塞。

向雨田微笑道:“王兄對我這麽有興趣,不是因為我是朋友,反因我是敵人,所以要盡量弄清楚我的虛實,再設計對付。告訴你吧!你們荒人今回是絕無僥倖的,現在由此往北塞的道路已被風雪封鎖,你們北上的水道交通又被燕人截斷,而拓跋珪則陷於沒有希望的苦戰裡,當明年春暖花開之時,他就完蛋了,你們荒人也會跟著完蛋。相信我吧!要離開便及早離開,荒人的命運是注定了的。”

王鎮噁心中一動道:“秘族是否只有向兄一人到邊荒來呢?”

向雨田唇邊的笑意不住擴展,平靜地道:“請恕小弟不能答王兄這句話。”

王鎮惡已從他眼睛洩漏的讚賞神色曉得答案,掌握機會,忽然改變話題問道:“花妖是否貴族的人?”

向雨田輕顫一下,垂下目光,探手抓著酒杯。

王鎮惡想不到他竟有此反應,心中納悶,舉壺為他注酒,同時道:“向兄如不樂意,是不用回答的。”

向雨田像被勾起無限的心事,舉杯一口飲盡,放下酒杯,目光凝注桌面,道:“他不單是秘人,還是我的師兄,不過早被師尊逐出門牆。如果不是這樣,師尊也不會再收我這個徒弟。”

接著雙目回复澄明神色,盯著王鎮惡道:“王兄可知,因何我要透露這個秘密嗎?”

王鎮惡茫然搖頭,道:“只要向兄一句話,我絕不會洩漏此事。”

向雨田點頭道:“王兄確有乃祖之風。”

稍頓續道:“我要說出他的故事,是因邊荒集是他埋身之地。而王兄是荒人,對你說等於向荒人澄清他的冤屈,算是我對他做的一件好事。”

王鎮惡是到邊荒集後,方曉得花妖的事,聞言愕然道: “冤屈?向兄不是在說笑吧!”

向雨田苦笑道:“我早知你會這麽說,個中情況,我實難以解釋詳盡。簡單來說,他本來不是這樣子的,可是在某種奇異的狀況下著了魔,致性情大變,不但出賣了族主,令他被你爺爺俘擄,還四出作惡。你們成功殺死他,實是功德無量。我敢肯定,他若在天有靈,會非常感激你們結束了他邪惡的生命。這也是敝門欠下秘人的債,所以須由我償還。”

王鎮惡沉聲道:“向兄說的話,每一句都清楚明白,但我卻愈聽愈糊塗。向兄指的在某種奇異情況下著了魔,是否類似練功的走火入魔?可我從未聽過有人因練功出岔子,會從本性善良變成採花淫魔的。”

向雨田嘆道:“天下無奇不有,其中真正情況,請恕我不能說出來。唉!人都死了,我還有甚麽好為他掩飾的。哈!荒人真有本事,竟有辦法殺死我師兄,省了我一番功夫。”

王鎮惡愕然道:“向兄準備親手殺死他嗎?”

向雨田若無其事地道:“這個當然。不由我出手清理門戶,該由誰負責呢?不妨再向你透露一個秘密,我之所以不敢濫殺,不敢任意妄為,是因有我師兄作前車之鑑,我怕重蹈他的覆轍。聽到我這麽說,王兄或會想,當然哩!你和他修的是相同的武功心法,走的是相同的路子。你這麽想是合乎情理的,但卻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真正的情況,是完全超乎在你想像之外。”

王鎮惡道:“向兄是不打算說出來了,對嗎?”

向雨田聳肩道:“這個當然。不過話雖只說一半,但感覺上我已舒服多了。哈!小白雁不是到邊荒集來了嗎?為何不見高彥帶她來逛夜窩子? ”

王鎮惡嘆道:“你是準備在夜窩子刺殺高彥了,但因何要告訴我呢?”

向雨田訝道:“為何王兄看穿我的意圖,仍然毫不緊張呢?一定有道理的,對!因為高彥根本不會到夜窩子來,這麽說,他該是到泗水探敵去了。哈!王兄終於色變哩!”

  王鎮惡雙目殺機大盛。

向雨田仍是一付毫不在乎的從容姿態,道:“王兄不但有情義,說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更非隨口說說,明知不是我的對手,仍想動武。坦白說,我是不會在狂歡節期間殺人的,這是秘族的傳統,故意提起高彥,只是心中疑惑,說出來看王兄的反應吧!”

王鎮惡淡然道:“過了今晚又如何呢?”

向雨田雙目精芒大盛,與王鎮惡毫不相讓地對視,道: “我們來玩個有趣的遊戲如何呢?”

王鎮惡發覺自己真的沒法掌握這個人的想法,他的行事總出乎人意表,更會被他牽著鼻子走,陷於完全的被動。

  王鎮惡道:“向兄說出來吧!”

向雨田道:“由現在開始,我給你們十二個時辰,這期間我不會離開邊荒集半步,只要你們能像上次那般把我找出來,便有殺死我的機會。但時限一過,我立刻動身到泗水去,高彥他肯定沒命,這個遊戲有趣嗎?”

王鎮惡聽得頭皮發麻,向雨田的邀請是由不到他們拒絕的,否則,若讓他在曉得高彥所在地的情況下,憑他的才智武功,高彥肯定難逃毒手。

說到底,向雨田是要弄清楚他們是憑甚麽能輕易找到他,不弄清楚此點,向雨田在邊荒集是步步驚心,睡難安寢。

  這個人太厲害了。

王鎮惡冷靜地起身,沉聲道:“我們荒人會奉陪到底,向兄小心了!”

  說罷,隨即離開。

  小屋的黑暗裡。

尹清雅輕呼道:“高彥!高彥!你睡著了嗎?”

高彥苦候多時,忙側身朝向她道:“娘子有何吩付?”

尹清雅道:“剛才是甚麽聲音?是否有人在號哭?”

高彥道:“在邊荒,最多是野狼和禿鷹,剛才是狼的呼叫聲,聽聲音離我們的小谷有五、六里遠,娘子不用擔心。”

尹清雅天真的問道: “它們會不會吃人?”

高彥道:“凡有血肉的東西它們都吃,亦愛吃腐肉,所以在邊荒的野鬼,都只剩下一付枯髏骨頭,原因在此。”

尹清雅嬌嗔道:“你又在嚇人哩!”

高彥道:“告訴我,你先前說的不是真的,像我一樣是在胡謅。”

尹清雅嗔道: “高彥啊!你說過的話究竟是否算數呢?又說甚麽會待我師傅答應我們的事,才會……不說哩!”

高彥毫不羞慚地道:“我說過的話怎會不算數呢?問題出在娘子身上,你當時並沒有答應我,例如假如師傅如此如此,人家便如此如此諸如此類,此事當然告吹。如此我只好不充英雄,先和娘子成親,讓娘子生下兒子後,才回兩湖向岳師傅請罪。”

尹清雅坐將起來,大嗔道:“你在耍無賴!”

高彥大樂道:“除非這樣吧!你先親口答應我,如果你師傅肯點頭,你便會乖乖的嫁給我,我當然會執行承諾,那我頂多只是摟摟抱抱,親個嘴兒,絕不會越軌。”

尹清雅嘟起嘴兒狠狠道:“死小子!還要我說多少次,人家根本沒想過要嫁給你。”

高彥笑嘻嘻的坐起來,欣然道:“娘子真懂得閨房之樂,曉得甚麽時候和我耍幾招花槍,其中肯定有一招叫[故佈疑陣],另一招叫[欲拒還迎],哈!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娘子的心意。”

尹清雅聽他說得有趣,忍俊不住笑起來,又笑吟吟道: “你試試再喚一聲娘子,人家嫁給你了嗎?”

高彥提醒道:“你這麽快忘記了答應過的事嗎?既不可以對我動粗,更不可以點我的穴道。否則白骨精出現時,誰給你施展退鬼符法?”

尹清雅氣道:“你才善忘,我說的素女心法禁忌千真萬確,沒有一字是假的。”

高彥恨得牙癢癢的道:“天下間怎會有這樣的武功?我不相信。”

尹清雅嬌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實便是事實,你今晚勿要越界。”說罷躺回床上去,打個哈欠道:“和你這小子說話很花力氣,雅兒悃哩!要睡覺了。”

  高彥嘆道: “親個嘴兒行嗎?”

尹清雅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高彥苦笑道:“親嘴只是高手過招前的見面禮,又不是真刀真槍,會有甚麽影響呢?”

尹清雅低聲罵道:“狗嘴長不出象牙,滿口臟言,鬼才會嫁你。”

高彥碰了一鼻子灰,頹然躺回去,不作一聲。

過了一會,尹清雅又喚道:“高彥!高彥!”

高彥頹然應道:“你不是很悃要睡覺嗎?”

尹清雅輕柔的道:“你是否生氣呢?”

高彥精神大振,卻不敢表露出來,繼續一萬念俱灰的語調嘆息道:“我敢生任何人的氣,但怎敢生雅兒的氣呢?”

尹清雅道:“不要扮可憐哩!我比你所謂的明白我更清楚你,今次你是身負重任,切記矩步方行,否則我們會沒命回邊荒集去,所以你要做個安分的小子,我真不是騙你的。”

高彥不服道:“親個嘴兒有甚麽問題?”

尹清雅沒好氣道:“親嘴或許沒有問題,但依你那付德性,肯止於親嘴嗎?一發不可收拾時豈非糟糕?”

高彥大樂道:“雅兒終於答應讓我親小嘴哩!哈!耐性老子當然不會缺乏,否則怎做探子?好吧!睡醒再說,時機適合時便大親嘴兒,到時你可不要再推三推四的。”

尹清雅大嗔道:“人家只是打個譬喻,誰答應你親嘴了?”

高彥笑道:“說出口的話怎可收回去,今次輪到我悃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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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0:34: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尋人遊戲

  大江幫東大街總堂。

一眾鐘樓議會的成員,齊集忠義堂內,其它還有劉穆之、方鴻生和王鎮惡等人。

聽罷王鎮惡剛才的遭遇,人人色變,均曉得在與向雨田的鬥爭上,荒人已處於絕對的下風。

忠義堂的防衛由大江幫的高手負責,空前的嚴密,以免被神出鬼沒的向雨田來竊聽機密,那就真的是糟糕透頂。

王鎮惡最後總結道:“向雨田不論武功才智,均令人感到可怕,如他一意要追殺高彥,又清楚高彥的探察目標,雖說高少從沒有被人在邊荒內追殺成功的記錄,但今次極可能是例外。”

卓狂生慘然道:“如被向雨田離開邊荒集,今次高小子是死定了。”

慕容戰皺眉道:“卓館主為何忽然對高少的命運如此悲觀呢?照我看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勝敗仍保持五五之數。”

姚猛頹然道:“若只是高小子一人,理當如此,可是小白雁也隨高小子一齊失去影踪,肯定是這小子捨不下小白雁,攜她去了。”

紅子春遽震道:“這小子真不長進,愛得腦袋也壞了,他就算不為自己設想,也好該為小白雁著想。”

拓跋議沉聲道:“所以,我們絕不可以讓向雨田活著離開!”又苦笑道:“但如此卻正中向雨田的奸計,他正是要把我們逼進絕路,在邊荒集翻天覆地的找他。”

方鴻生臉上血色盡褪,目光投往窗外正不住飄降的雪花,搖頭道:“每逢下雨或降雪,我的鼻子就不靈光,除非雪停,否則我確是無能為力。”

呼雷方轉向劉穆之道:“劉先生有甚麽好主意?”

  人人把目光投向劉穆之。

這位智者仍是從容自若的神態氣度,似乎天下沒有事能令他著急,油然道:“今次向雨田故意現身見鎮惡,好向我們下挑戰書,固是絕頂高明的妙著,可是因他也是真情真性的人,兼之鎮惡的才智不遜於他,所以他不自覺洩漏了自身的玄機,對我們來說是利弊參半。”

費二撇道:“或許鎮惡只是湊巧碰上他,而所謂公開挑戰是這小子忽然而來的念頭,先生怎可說得如此肯定?”

沒有人會認為費二撇是故意詰難劉穆之,因為費二撇說出大多數人心中的疑問。

劉穆之拈鬚笑道:“自向雨田於鎮荒崗行刺高彥不遂,我們可看到向雨田每一個行動,均是謀定後動,只要他達致目的,我們立陷萬劫不復之地,而他今次看似隨意的公開宣戰,亦深合兵家之旨。如果要憑一次巧合才能進行,那向雨田便不是我心中的向雨田。他根本是蓄意在夜窩子讓鎮惡碰上,再營造可把酒言歡的氣忿,刺探高少的所在,這才決定是否要向我們下戰書。”

陰奇恍然道: “對!他該是在黃昏時才入集,因為遍尋高小子而不獲,遂把心一橫,現身見鎮惡。他奶奶的!這小子的確膽大包天。”

程蒼古狠狠道:“這小子很聰明,籍向鎮惡透露與花妖的師兄弟關係,令鎮惡生出他對自己推心置腹的感覺,這才單刀直入的提及高小子,令鎮惡一時不察下,被他看破端倪。好一個向雨田,我真的沒遇過比他更有手段的人。”

姚猛不解道:“他的目標既在高小子,何不直接去追殺他,卻偏要在邊荒集多磨蹭十二個時辰呢?”

姬別罵道:“你這小子和高彥混得多了,近朱者赤,變得如他般愚蠢。向雨田這招叫一舉數得,首先是要弄清楚我們憑甚麽可以掌握他的行踪;其次是如果我們把邊荒集翻轉來搜索他,那不但會令邊荒集人心惶惶,嚇走了所有來客,更間接證實了高彥不是躲了起來,而是出外辦事去了。最後是他可從我們搜尋的行動,從而對我們在集內動員的能力,作出精確的判斷,若將來他要從內顛覆我們邊荒集,便可曉得甚麽手段最有實效。”

姚猛不服道:“不要把對高小子的怨憤出在我姚猛身上,他是他,老子是老子。”

江文清嗔道:“現在豈是內訌的時候?大家冷靜點,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們比須團結一致。”

丁宣頹然道:“但我真的想不到解決的妙法。向雨田太明白我們了。”

呼雷方道:“一動不如一靜,我們可否耐心等候停止下雪的時機,然後憑方總的鼻子,迅速尋到他藏身的地方,再像對付花妖般,一舉把他擊殺?”

王鎮惡搖頭道:“這等若明著告訴他我們是憑氣味找到他,如此,恐怕他殺人名單內的空缺,將由方總補上去。”

方鴻生立即倒抽一口氣,縱然堂內燃起兩個火爐,仍有通體寒冷的感受。

拓跋議道:“他的所謂殺人名額,會否只是胡皺出來,只是他的惑敵之計?”

人人望向王鎮惡,因為只有他有作出判斷的資格。

王鎮惡沉吟片刻,道:“不知是否我的錯覺,他似乎是不愛說假話的人,嘿!該是這麽說,他實在太自負了,根本不屑說假話。”

劉穆之微笑道:“首先我們須對他了解我們的程度作出分析。愚見以為他對我們所知,仍限於燕人提供的情報。由於到邊荒集時日尚淺,他該仍未能真正掌握我們的情況。但十二個時辰後將是另一回事。我們這個對手是絕頂聰明的人,懂得如何鬥智不鬥力,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不怕被我們尋到的,任我們以眾凌寡,他仍有脫身的計策。只要想想,如果他等若另一個燕飛,大家更能體會我這番話。”

大堂內靜至落針可聞,只間中響起沉重的呼吸聲。

江文清道:“如此說,我們不但陷於進退兩難、絕對被動的處境,且是立於必敗之地?”

劉穆之從容道:“假若殺不掉他便算失敗,我們確是必敗無勝。但勝敗顯然不是用這種方法去界定的,只有當邊荒集徹底毀掉,我們才是真的輸了,現在面對的只是一時的得失。”

卓狂生鼓掌道:“說得非常精彩,令我頓然感到混身輕鬆,從進退兩難的泥沼脫身出來。”

姬別皺眉道:“我們是否以不變應萬變呢?”

劉穆之胸有成竹道:“當然不可以如此示弱。兵法之要,仍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兩句話。讓我們暫時把高少的安危撇在一旁,想想該如何和向雨田玩這場遊戲?”

卓狂生用神打量他道:“先生的[守靜[功夫,我們沒有一個人可望先生的項背。”

  紅子春道:“請先生指點。”

劉穆之道:“首先讓我們假設向雨田今趟冒險重臨邊荒集,目的仍是要殺死高少。我這個推斷該離實情不遠,因向雨田初露行藏,正為了刺殺高少。由此可見他是急於完成他的[殺人名額],還了對秘族的債,好能回复無牽無掛的自由身。”

慕容戰喝采道:“分析得好,確令人生出知敵的感覺。”

劉穆之淡淡道:“當他尋不到高彥,更發覺我們並不曉得他回來了,由此而想到,我們可能是憑氣味才掌握到他的行踪;另一方面,他亦猜到高少不在集內。在後一項上,他仍不是有絕對把握,因為高彥也可以是躲在集內,在某處與小白雁足不出戶的享受人生,這與高彥予人的印象相符。”

拓跋議拍額道:“說得好!反是高彥撇下小白雁獨自往北線作探子去,又或攜美去進行最危險的任務,會令對高小子認識不深的人難以相信。哈!這般說,向雨田對高小子和小白雁同告失踪,究竟是到了北線去,還是留在集內某處胡天胡地,仍弄不清楚。”

卓狂生拍腿嘆道:“先生的話,能令人生出撥開迷霧見青天的感覺,應付之法,已是呼之欲出了。嘿!當然我仍未想到對付這傢伙確實可行的辦法,但肯定先生已有定計,對嗎?”

劉穆之拈鬚笑道:“我的計策,正是針對聰明人而設的,且對方愈聰明愈好,對蠢人反而不會有任何作用。”

慕容戰舒一口氣道:“我的心現在才安定下來,計將安出?”

卓狂生搶著道:“首先我們虛應故事般,在集內各處裝模作樣的搜查,顯示我們對是否能找到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對吧?”

大部分人都點頭,表示同意卓狂生的說法,因為對方既是聰明人,該可從他們敷衍了事的搜索方式,看破荒人根本不在乎他會否去追殺高彥。

劉穆之不好意思地道:“我的計策剛好相反,因為如此太著跡了,且太過示弱。我的方法是要向對方展示我們不惜一切尋到他的決心,顯示我們荒人團結一致、上下一心的威力,令他死去顛复我集的意圖。那不論他是孤身一人,還是有大批秘族武士等待他發號施令,他要明攻暗襲,都要三思而行。”

  眾人均感愕然。

方鴻生囁嚅道:“可是我真的沒法在現在的情況下找到他。”

劉穆之道:“在邊荒集誰人的畫功最好?”

慕容戰答道:“在邊荒集以繪畫稱著者,我隨時可以說出十來二十個名字。先生是否要用懸圖尋人的招數呢?”

  劉穆之往王鎮惡望去。

王鎮惡精神大振道:“向雨田的臉相非常特別,身材更是異常特出,只要依我的描述,畫出五、六分神似來,肯定有心者可以一眼把他辯認出來。 ”

劉穆之道:“邊荒集只是個小地方,如果每個人都曉得向雨田的身形長相,他可以躲到那裡去呢?”

江文清道:“如此勢將動員全集的人,更怕嚇壞來邊荒集的遊人。”

卓狂生笑吟吟地道: “今次我又可一展所長哩!我卓狂生別的不行,妙想天開最行,讓我化壞事為好事如何?就讓我們進行一個別開生面的尋人遊戲,令主客盡歡,還可強調此被尋找的目標,絕不會胡亂殺人。哈!夠荒謬吧!”

紅子春大笑道:“精彩!他娘的!懸賞百兩黃金如何呢?夠吸引吧!誰不想發財,只要找到老向,而我們又成功把他圍捕,舉報者便可得百兩黃金。”

拓跋議點頭道:“這個方法最巧妙處,是把本是擾民的事,變成任何人均可參與的遊戲。在白天向雨田更難躲藏,如忽然停雪,他將更避不過方總的靈鼻。”

慕容戰道:“我們只須預備一支有足夠實力殺死向雨田的高手隊,便可以坐著等收成了。”

紅子春喝道:“就這麽辦,計劃通過。”

劉穆之微笑道:“這只是計策的一半,還有另一半。”

  眾人大訝,靜下來聽他說話。

劉穆之道:“我們必須製造一個假象,就是高少和小白雁仍在集內,這更是一個陷井,如果向雨田過於高估自己,大有中計的可能。”

  眾人明白過來。

卓狂生思索道:“如果高小子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與小白雁度春宵,會選哪個地方呢?”

姚猛道:“肯定是集內最安全的地方。”

姬別道:“最安全的地方,該就是這裡,否則劉先生該到別處去。”

卓狂生道:“可是這裡太多房舍,防守上並不容易。”

紅子春道:“可否這般想呢?高小子因為想無驚無險地度過一個溫馨難忘的晚上,所以到大小姐這處來借宿一宵,接著鎮惡遇上向雨田,大吃一驚下立即趕到這裡來,向高小子發出警告,同時召集我們來商量大計。於是在大家同意下,立即展開大規模的搜捕行動,同時把高小子和小白雁送往更安全的地方,以免他受到打擾。而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便恐怕只有……嘿!只有是……”

卓狂生、陰奇和丁宣齊聲喝道:“鐘樓!”

紅子春拍腿道:“肯定是鍾樓。”

慕容戰總結道:“現在只剩下十一個時辰,便讓我們做一台好戲給老向看,讓他曉得我們別出心裁玩遊戲的方式,展示給他看我們邊荒集不但人才濟濟,且有驚人的動員能力和高效率。不論他會否中計,也要令他疑神疑鬼,舉棋不定。”

江文清道:“我們應否另派人去照應高小子呢?”

卓狂生道:“這樣做,我們的惑敵之計便不靈光,只要被向雨田發覺我們少了幾個不應少的人,一切都變成白費心機。”

接著目光投往窗外飄飛的雪花,道:“高小子是我們集裡最擅潛踪匿蹟的人,他更比我們任何人在意小白雁,他既有膽量帶小白雁去,當有本事帶她回來。我們勉強去幫他,只會壞事,只要向雨田對他們的行踪有一絲存疑,他們或可逃過大難,並完成任務,令我們能在明年春暖前,破掉燕兵的封鎖。辦事的時間到了,請戰爺分配工作。”

  眾人轟然應是,士氣大振。

  燕飛在平野飛馳。

  今夜星月無光,天上佈滿層雲。

假如自己成了長生不死的人,會否便等如世人所稱的地仙。

  唉!做仙人又如何呢?還不是滿懷苦惱?但無可否認的是,自己的確變成別於常人的異物,他再沒法像以前般的投入去做“人”這生物。

如果他真的變成了“地仙”一類的“人”,那另一個地仙該是孫恩,這位名震天下的天師,不但擁有像他這般的靈覺,更與他有著同樣的認知,曉得人世只是一場幻夢,這幻夢之外尚有另一個處所。至於究竟這處所是洞天福地,還是修羅地獄,則只有天才曉得。

燕飛心中苦笑,他真的不明白,孫恩為何仍看不破?對孫恩來說,該沒有任何事可以比破空而去更重要。想到這裡,燕飛心中一動,停了下來,剛在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對!孫恩是有智慧的人,絕不會做無謂的事。既然如此,他約戰自己,肯定與仙門有關。

想到這裡,燕飛差點出了一身冷汗。

他終於勘破了孫恩約戰他的動機,同時掌握了擊敗孫恩的訣竅。

就在這刻,他感應到被人盯稍著。此人充滿了敵意,正在七、八里外的某高處瞧著他。

以燕飛的修養功夫,心中也湧出寒意。

對方肯定不是孫恩,卻是近乎孫恩那一級數的高手。

  此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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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同床共寢

夜窩子自二更時分開始沸騰起來,因為墨汁尚未乾透的懸賞圖,像天正下著的雪花般松往邊荒集各處,張貼於顯眼的地方,列明獎賞的規則,還加上提示,例如要輯拿的人善於易容,至乎能改變體型之術,靈感當然是來自花妖。

不過最奪目的,仍是以硃砂書於最上方“黃金百兩”四個大字。對目下邊荒集內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筆非常可觀的財富,只要不揮霍,足夠一個普通人家富足兩代。

更沒有人認為這是鬧著玩的,因為懸賞者是代表邊荒集、信譽昭著的鐘樓議會,由議會成員集體簽署。

那種反應是沒有人想像過的,包括構思這招絕活的劉穆之在內。

  首先受影響的是古鐘樓廣場。到這裡擺攤子的都是為多賺幾個子兒,現在忽然來個發橫財的機會,又有時間上的限制,連忙收拾攤檔,全情投入尋寶遊戲裡去。接著同樣的情況擴展至夜窩子內的各行各業,人人收鋪關門,擁往街上趁熱鬧。

到夜窩子吃喝玩樂的荒人和外客,不但不因此而不快,還大感刺激好玩,聯群結隊的四處尋找懸賞圖上的人。

好事的夜窩族,一向沒事也可以找事來做,何況真的有事,他們更比任何人都有組織,一批批策馬馳騁於大街小巷,大呼小叫,更添尋人的熱烈氣氛。

到最後整個邊荒集動員起來,火把光照遍每一個角落,包括偏僻的廢墟。如此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邊荒集是史無前例的創舉。屋宅院舍都不能倖免,能高來高去者就那麽翻牆入屋,當然沒有人敢不謹守邊荒集的規矩,絕不能乘機盜取或碰壞別人的財物。

所有製高點均有夜窩族人居高臨下監視遠近,只要向雨田被逼出藏身處,肯定躲不過人們的眼睛。

劉穆之、慕容戰和拓跋儀立在古鐘樓頂的觀遠台,居高臨下監察著整個邊荒集的情況。只要向雨田行藏敗露,無處不在的夜窩族會以煙花火箭向他們展示敵人的位置,而候命在古鐘樓的數十名精銳好手,會依最新的指示信號,趕往圍剿向雨田。

拓跋儀道:“在夜色掩護下,向雨田或許仍能躲藏一時,但天亮後他肯定無所遁形。我們荒人都是老江湖,只要他依諾不離集,今次是輸定了。”

慕容戰道:“我卻沒有你這般有信心。據朔千黛所說的,此子奇功絕藝層出不窮,想想花妖吧!如果沒有方總的靈鼻,怎想得到他會扮成女人,不看走眼才怪。”

拓跋儀笑道:“劉先生早有見及此,所以第一個提示是大家必須聯群結隊的進行搜索,那任何落單者,都會令人生疑。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向雨田如何孤身在街上走,這已大幅減少他能活動的空間,只能找個隱秘處躲起來,一旦被發現,他便有難了。”

劉穆之看著仍無休止地降下來的雪花,微笑道:“能否找著向雨田並不重要,因我深信,縱然他被發現行踪,他仍有脫身的本領,最重要是能令他認為高少和小白雁仍在集內,如此我們便成功了。”

慕容戰苦笑道:“我正擔心此事,詐作裝載高小子和小白雁的馬車,即將從大江幫總壇開出,到鐘樓這裡來。但在眼前的情況下,姓向的那傢伙能躲藏妥當已很了不起,遑論監視發覺集內任何異樣的情況,真怕這小子根本不曉得有這回事,如此我們將是白費心機。”

劉穆之欣然道:“正是這種情況,才可以騙倒像他那般的聰明人。希望我沒有高估他,照我的猜測,他該是緊跟在鎮惡的身後,直跟到東門總壇,看著我方的重要人物逐一抵達,看著所有事情發生。而離開的要人,便只有你們兩位,如他真的是那麽聰明,該想到壇內有最需要保護的人,這人當然是高少。”

慕容戰道:“他乃絕頂聰明的人該是毫無疑問,只希望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否則今次高小子真的很險。”

拓跋儀道:“我對先生的疑兵之計有信心,關鍵處在於向雨田發覺小白雁也失去了踪影,照常理論,我們是絕不容高小子帶小白雁到前線去執行任務的,他怎猜到高彥是攜美潛離。我們也是事後才曉得。向雨田正因心中懷疑,才行此險著,以觀察我們的反應。而先生最妙的一著,就是順其心意,虛虛實實的,給他一個最激烈的反應,然後故佈疑陣,裝成高小子和小白雁是在大江幫總壇內的樣子。”

慕容戰點頭道: “對!我確沒想及此點,照道理小白雁剛抵邊荒集,我們於情於理,好該讓高小子和小白雁在集內歡娛一夜,然後高小子才孤身上路去辦事。”

劉穆之道:“向雨田故意向鎮惡洩漏他的殺人名單,正是要教鎮惡立即去警告高少,雖說他當時從鎮惡的反應推測高少早已離集,但也可以是鎮惡的惑敵之計,所以我敢肯定他對高少是否在集內,仍止於懷疑,難作定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大有中計的可能。”

拓跋儀沉吟道:“如果先生的推論正確,此刻向雨田該在大江幫總壇附近某處,我們該否把握這個機會呢?”

劉穆之道:“向雨田並不是那種行事一成不變的人,相反則是靈通變化,令人難以把握。他雖口出狂言,說甚麽十二個時辰內不離開邊荒集半步,但如形勢的發展急轉直下,威脅到他的生命,他或會立即逃出邊荒集去,當是輸掉這一場又如何呢?”

拓跋儀不解道:“先生說的這番話,和我剛才說的有何關係,是否想指出我們沒法殺死他?”

劉穆之從容道:“我是在分析他的心態,如果他有隨時遁逃的心,當會藏身於集內的邊緣區域,逃起來方便多了。而最有利他逃生的,肯定是穎河,最妙是勉強來說,穎河流經邊荒集的部分仍可算是集內,因為對岸有多座箭樓。”

慕容戰一震道:“先生確不負智者之名,你的推斷肯定雖不中亦不遠矣,他的藏身處該在穎水附近,危急時便可輕易藉水遁,同時又可監察大江幫總壇的情況。”

劉穆之道:“從向雨田的行動,我們可以看出慕容垂對我們的戰術,是經過周詳的計劃處處掌握主動。首先是由向雨田來打頭陣,只要被他成功刺殺高少,不但會在邊荒集引起大恐慌,弄得人人自危,更令邊荒集失去探聽敵情的耳目,致無力反擊燕軍封鎖北穎口的行動。”

拓跋儀笑道:“幸好高小子福大命大,向雨田兩次刺殺他均告失敗,於是向小子急了,今晚來此挺而走險的一著,最終目的仍是為了殺高小子。”

慕容戰道:“幸好他曾被識破藏身處,故而心中有顧忌,要待入黑才到集裡來,致錯失了對付高彥的最佳時機。”

拓跋儀道:“或許是這樣子,但也有另一個可能性,就是他於穎水刺殺失敗後。立即趕往北線去,與燕人接觸,收集最新的情報,這才趕返邊荒集來,更曉得目下最重要的,是乾掉高小子。”

劉穆之道:“高少真能起這麽關鍵性的作用嗎?論武功,邊荒集內勝過他的大不乏人。”

慕容戰解釋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首先是邊荒本身獨特的形勢,由這裡到泗水過百里的區域,都是無人地帶,有的只是廢墟荒村,是情報的盲點,要蒐集情報,掌握對方的佈置虛實,只有派出探子一法,敵人當然深悉這方面的情況,所以必有封鎖消息的手段,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像高彥這種最出色的探子,才有可能於完成任務後活著回來。另一個有資格的人該是燕飛,可惜他身在南方。像上回反擊邊荒集,便全賴燕飛潛往敵陣,故能一戰功成。”

拓跋儀接口道:“高彥是天生的探子人才,不但頭腦靈活,精通探察之道,且有驚人的記憶力,看過的東西絕不會忘記,還可在事後全無誤差的默寫出來,於這方面的技能來說,邊荒集裡無人能及。而他最使人放心的,是周身法寶,創下從沒有人能在邊荒範圍內追上他的驕人紀錄,否則他也不能在邊荒集著麽吃得開。當日符融入集,便只有他能安然離開。”

劉穆之舒一口氣道:“真的明白了,希望今回也不例外。時候差不多哩!”

慕容戰發下命令,在三人身後等待的八位燈女,連忙擺出燈陣,送出信息,發揮高台指揮的威力。

看到信號的夜窩族,會全力搜索東門大江幫總壇一帶和通往鐘樓的區域,營造出送高彥和小白雁到鐘樓的氣氛。

只要向雨田相信高彥仍在邊荒集,延遲了離集追殺高彥,他們便成功了。

高彥在尹清雅耳旁低呼道:“小寶寶!要起床哩!”

尹清雅翻了個身,以背向著他,不依地道:“天還未亮,多睡一會行嗎?”

高彥探手愛憐的抓著她肩膀,把她反轉過來,見到她海棠春睡的美態,慵懶不起的動人風情,登時說不出話來。

尹清雅擁被微睜美目,接著瞪大眼睛,訝道:“你竟穿好了衣服,為何我不曉得呢?”

高彥壓抑住吻她的衝動,得意地道:“我可以在無聲無息中完成任何事,快起來!我們必須趁天未亮前離開這裡,抵達第一個起點。”

尹清雅不情願地坐起來,睡眼惺鬆地接過高彥遞過來的百寶袍,在高彥悉心伺候下穿上,不解道:“甚麽第一個起點?”

高彥傲然道:“我高彥有別於其它的探子,便是懂得如何利用天氣,不論陰晴雨露,大風大雪,我都可以轉變為有利於我的因素。像現在整個邊荒全被大雪覆蓋,我的[雪翔飛靴]便可大派用場,只要藉夜色掩護抵達第一個起點,便可令任何追躡在我們身後的人拋在大後方吃塵。哈!該是吃雪才對。來!快移到床邊,讓我為你穿靴子,我還要教你用法,如果不懂如何用力,保證你會絆倒,我都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才創出這套雪翔奇技。”

尹清雅無奈下移到床邊坐好,見高彥抓著她一雙赤足一副愛不惜手的模樣,清醒了點,狠狠道:“信不信我踹你一腳。”

高彥笑道:“要用力一點,踹死我便可以化作愛鬼永遠不離你左右了。”

尹清雅打了個寒戰,罵道:“不准嚇我!”

話雖是這麽說,或許因快天亮了,沒時間佔便宜,高彥老老實實地為她纏上綁腿,再為她裝上有點像艘平底小舟的飛靴。

尹清雅懷疑地道:“穿上這鬼東西,還如何走路?”

高彥信心十足地道:“很快你便明白,我創造出來的東西有多神奇。在平時穿上這東西走路,當然不方便,但在雪地行走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只要你懂得如何縱躍,利用靴底前後翹起的滑板,便可如船兒在水面滑翔般踏雪而行,那感覺妙不可言,好像不用費力般,最重要是保持平衡,更不會在雪面留下痕跡。”

  尹清雅道:“你勿要誇大。”

高彥完成任務,站起來道: “是否言過其實,立即可見分明。”

尹清雅道:“好!我們立即去試。”

高彥笑道:“我還要收拾這裡。看!這樣的夫婿哪裡去找呢?服侍得你妥妥噹噹的。”

尹清雅有點不好意思地幫他收拾整理,把一切回復原狀。

一切準備就緒,尹清雅隨高彥來到門後,外面仍在下雪,黑沉沉一片。

高彥別頭柔聲問道:“雅兒習慣嗎?”

  尹清雅訝道:“習慣甚麽?”

高彥笑道:“當然是起床後不梳洗的生活。”

尹清雅氣道:“著麽冷,人家想都未想過。”

高彥道:“我們會循由我精心設計的路線直赴泗水,這段路保證安全,但到泗水後便要考功夫了。幸好向雨田那傢伙不曉得我們到了邊荒來,那神出鬼沒的傢伙很不易應付。”

尹清雅沒好氣道:“快開門,你不是說快天亮嗎?”

高彥把門推開,雨雪夾著寒風迎頭照面地襲進來,虧高彥還有心情別頭笑道:“別忘記我們曾同床共寢,以後你只能嫁給我,再不可以多心。 ”

  說畢知機地溜出屋外。

尹清雅只好動手關門,到追到外面,方發覺高彥已不知踪影,最可恨是穿著的那對鬼靴子,走起路來非常不方便,在林內更易絆上樹根一類的障礙,不說要走快兩步,舉步也有困難。

尹清雅心中痛罵高彥時,倏地生出警覺,朝左方望去。

只見一道人影腳不沾地,快如鬼魅,毫無困難的在林木間以奇異的姿勢,疾似狂風的朝她飄翔而至。

尹清雅想起可能是高彥提過的白骨精,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道:“高彥救我!鬼來哩!”

正要拔劍,鬼影變成了高彥,只見這小子沉腰坐馬,一手曲肘高舉身後,另一手伸前擺出個“仙人指路”的架式,眼看要撞她一個正著,竟奇蹟地忽然煞止。

高彥得意地道:“娘子莫驚,為夫仍然健在,尚未化為愛鬼。”

尹清雅驚魂甫定,忘記了和他算帳,兩手抓起他的手臂搖晃雀躍,大喜道: “你是怎麽辦到的?”

高彥一本正經地道:“最重要是姿勢的問題,你把雙手垂下,挺直脊骨。對了!便是這樣子。”

尹清雅歡喜地乖乖立著,到見高彥探手來摟她腰肢,方抗議道:“你又想幹甚麽呢?”

高彥摟著她柔軟纖細的小蠻腰,哪還知人間何世,胡縐道:“只有這樣才可以測試你的站姿是否正確,我這玩意兒最要緊是平衡。記著!一直要保持筆挺的姿態,才可以把我飛靴的性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尹清雅低聲罵道:“摟夠了嗎?死笑子!”

高彥心中大樂,湊到她小耳旁,先親了一口,不容她有機會反應,緊接道:“平衡後便是身法,穿上我的飛靴,可不能像平時般奔跑,而是要施展縱躍的功夫。觸雪地那一下最考技術,必須俯衝而下。先以靴首落地,借衝力滑雪而行,有點像騰雲駕霧,包管你覺得過癮好玩。”

尹清雅喜孜孜道:“你這小子果然有點鬼門道,放開我行嗎?我也要試試看呵!”

  高彥依依不捨地鬆手。

尹清雅又猶豫起來,道:“你先示範一次給人家看。”

高彥一把拖著她的手,笑道:“先試平衡的功夫,出林外再學習如何縱躍,來吧!”

忽然腳步加快,就那麽拖著勉力保持平衡的尹清雅在林木間左穿右插,滑往林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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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弄巧反拙

劉裕醒了過來,是因船速忽然減緩。茫然裡,他坐了起來。

片刻後,敲門聲響,有人在外喚道:“劉爺,孔老大來了。”

劉裕連忙開門,神色凝重的孔老大進入窄小的艙房內,後面跟著的竟是曾與他出生入死,北府兵最出色的操舟高手——老手。

老手關門後,就那麽靠在艙門處。

孔老大搭著劉裕肩頭,著他坐到床沿邊,然後坐往他身旁,道:“我收到你來的消息,連忙坐船來攔截你,幸好沒有錯過。”

劉裕朝老手望去,後者報以苦笑,卻沒有說話。暗感不妙,道:“發生了甚麽事?”

孔老大沉聲道:“發生了很多事,劉牢之出征前把孫爺調走了,他幾乎是被劉牢之的人押上路的,劉牢之雖然宣稱是把孫爺調職,但沒有人知道孫爺到了哪裡去,說不定已被他害了。”

劉裕劇震道:“我操劉牢之的十八代祖宗,如果孫爺有甚麽事,我絕不饒他。”

孔老大狠聲道:“我也想操這個卑鄙小人的十八代祖宗,如果不是我知機溜得快,肯定必死無疑,可是我在廣陵的生意已被他連根拔起,還有一批兄弟被他硬冠上各種罪狀致含怨入獄。我操他的娘,這個仇我定要報的。”

見劉裕一臉悲憤,拍拍他的寬肩道:“那直娘賊該還還不敢動孫爺,希望他吉人天相吧!”

  劉裕道:“你現在情況如何?”

孔老大冷哼道:“劉牢之想我死嗎?沒那麽容易的,哪裡沒有我的生意?哪裡沒有我的根?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支持你到底,把性命身家賠進去又如何?我仍然最看好你。”

  劉裕目光往老手投去。

老手攤手道:“劉牢之曉得我和手下兄弟站在你的一方,一怒之下把我們全革了職,現在由孔老大收留我們。”

劉裕壓下心中的悲苦,道:“現在廣陵由誰主事?”

孔老大道:“就是那個甚麽何無忌,他娘的,我還以為他追隨玄帥多年,會學懂分辯是非,豈知與劉牢之是一丘之貉。劉爺你千萬不要踏入廣陵半步,否則肯定沒命離開。”

劉裕朝老手望去,道:“有沒有辦法弄一艘性能超卓的戰船?”

孔老大代答道:“你真的問得合時,我剛買了一艘新船,正由老手和他的兄弟改裝為戰船,本想仗之在危急時避往海外,既然你用得著,便改贈於你。”

劉裕感極地道:“這是你的救命船,怎好意思呢?”

孔老大毫氣的道:“大家兄弟,何須說客氣話!而且你讓我賺了很多錢,便當是付你的佣金好了。”

  又向老手道:“船弄好了嗎?”

老手立即雙目放光,點頭道: “隨時可以啟航。”

劉裕道:“還有一件事要和孔老大商量,我想藉老手和他的兄弟……”

孔老大呵呵笑道:“這正是我帶老手來見你的原因。”

老手“噗”的一聲跪往地上,肅容道:“老手和手下兒郎誓死追隨劉爺。”

劉裕忙跳將起來,把老手扶起來,心中立誓,終有一天他會令劉牢之後悔他所做過的事。

大江幫東門總壇中門大開,一輛馬車在十多騎蔟擁下,從內駛出來,乍看似事屬平常,但只要對邊荒集有認識的人,認得護駕者全是集內最有頭臉的人物,會猜到馬車內的人物關係重大,否則怎能興師動眾?

整條東大街盡是往來馳騁的夜窩族,火把光照得大街明如白晝,樓房高處也站了人,整個區域處於荒人的絕對控制下,不要說向雨田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進行刺殺行動,縱使化身小鳥,也難逃以百計銳利眼睛。

江文清、卓狂生、姚猛、陰奇、費二撇、程蒼古、姬別、紅子春、方鴻生、丁玄等隨馬車來到街上,均感有點洩氣,因為在現時的情況底下,向雨田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已不容易,遑論在旁窺見此事的發生,進行刺殺則更不用說了。

任他向雨田如何自負,也沒有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偷襲馬車,更沒有可能脫身,換了是燕飛亦辦不到。

如果向雨田根本不曉得此事,他們的故佈疑陣可能白忙一場。

馬車隊轉入東大街,開始朝夜窩子古鐘樓的方向馳去。

江文清和紅子春並肩領路,前者苦笑道:“我們該是把向雨田估計得太高了。”

紅子春正要答話,驀地喝叫聲起,從總壇的方向傳來。

  眾皆愕然。

難道一向怕受傷的向雨田,竟在如此不能進行刺殺的情況下,不顧自身死活的冒死進襲。

四周的夜窩族全體騷動起來,勒馬的勒馬,拔刀的拔刀,人人嚴陣以待。

  喝叫聲愈趨緊急極烈。

驀地有人在樓房頂狂喝道:“點子從天來哩!”

江文清等駭然翹首上望,但已遲了一步。

只見上方六、七丈高處,於雨雪茫茫裡出現一道人影,其速度驚人至極點,當各人看清楚是什麽一回事時,刺客已駕臨馬車右側上空的兩丈許近處,朝馬車斜衝而來。

驚叫聲中,被火把光照得纖毫畢現的向雨田,正被一個黑黝黝直徑半尺的鐵球帶動,一條鐵鍊子把他和重鐵球連接起來,砲彈似地直朝馬車擊去。

眾人終於明白是甚麽一回事,亦只有這個方法可避開護駕隊伍和街上所有人,直接突襲馬車。

這傢伙顯是一直躲在大江幫總壇內,到馬車離開總壇,才忽然躍上主堂之頂,然後騰上高空,再揮動重達百斤的鍊子鐵球,借鐵球衝擊的力道,如雄鷹搏兔般從天空發動襲擊。

  “轟!”

車頂碎裂,駕車的大江幫高手忙從御者的位置躍起橫投躲避。

向雨田連人帶球投進了車廂裡去,如果裡面確是載著高彥和小白雁,肯定兩人立斃當場。

江文清、王鎮惡、卓狂生等人,人人不驚反喜,心忖要宰向雨田,正是此刻。叱喝聲中,眾人齊朝破了頂的馬車攻去,四周的夜窩族則怪嘯著圍攏過來。

馬車忽地化成往四外極濺的碎片木屑,受驚的馬兒登時人立而起,狂嘶踢蹄。

原來馬車內的向雨田把鍊子鐵球旋轉一匝,把車廂四邊轟成碎片,其內勁的強橫霸道,不但沒有人見過更沒有人曾想過。

拉車的馬兒驚嘶著,拉著不成車形的馬車,朝大街另一端衝去,惹起另一陣混亂。

眾人的攻勢立即因馬兒的驚荒而受挫,沒法組成有威脅力的圍剿。

剎那之間,已立足地上的向雨田繼續揮動鐵球,眾人心叫不妙時,借旋轉積蓄了足夠動力的鐵球沖天而上,帶得矯若遊龍的向雨田斜掠而起,倏忽間躍上七、八丈的高空,橫跨近二十丈的距離,朝穎水的方向投去。

在空中的向雨田笑道:“本人要取高彥的人頭去哩!著裡請恕我不奉陪了。”

眾人眼睜睜瞧著他來,又眼睜睜瞧著他離開,偏是沾不著他的邊兒,心中的窩囊感覺確難以形容。

最糟糕是弄巧反拙,被向雨田肯定了高、小兩人的去向,今次高彥危矣,偏是他們毫無辦法,只好看高彥和小白雁的運數。

  向雨田太厲害哩!

  天明時分。

前方出現一個小村莊,卻不見半點生氣,既看不到代表村民生活氣息的裊裊炊煙,亦不聞雞鳴犬吠的太平之音。

燕飛來到入村的牌匾處,倏地立定。

牌匾上寫著“馬家裡”三字,牌匾下趟了六、七條狗屍,血跡尚未乾涸。

燕飛心中湧起濃烈的殺意,自刺殺慕容文後,他少有動殺人的念頭,但現在卻為無辜慘遭毒手的狗兒生出憤慨。

可以想見下毒手殺狗的人是衝著他燕飛而來,只因狗兒向其狂吠,遂擊殺狗兒們,此人肯定是天性兇殘惡毒的人。

燕飛為狗兒默哀片刻,壓下心中的怒火,回复冰雪般冷靜的心境,舉步入村。

他感應到等待他的不止一人,共有三人之多,且無一不是近乎孫恩那級數的高手,但他卻一無所懼。

  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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