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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若有情(2)
一塊烏雲遮住了本來就不是怎麼明朗的月光,天上飄著牛毛細雨,宋騰霄悄悄的走進了雲家的廢園。
雨絲風細一番番,這情景正像宋騰霄去小金川那年和雲紫蘿告別的那個晚上。
那一晚的情景如在目前,他們並肩站在條籐架下,雲紫蘿靜靜的聽他說話。簷角的風燈在風中搖擺,雲紫蘿一面聽他說話,一面不自覺的摘下了一朵朵的薔薇,合在掌中輕揉。話說完了,只見地上片片花瓣。
宋騰霄記得,那日他是懷著火樣的熱情來找雲紫蘿的,當雲紫蘿拒絕了與他同赴小金川的要求之後,他的心中只是感覺何其淒冷!
那晚是離別,今夜是歸來,但卻是同樣的雨夜,同樣的心情!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宋騰霄走過倒塌了的茶籐花架,心頭一陣悵觸,忽然就想起了李義山(商隱)這兩句詩。他年輕的時候,最喜歡讀的就是李義山的詩,而這兩句詩又正是何其切合目前的情景和他的心境啊!
廢園荒蕪,簷角已經沒有搖擺著的風燈在懸掛了,但小樓一角,卻是燈火猶明。窗外雨絲交織,把燈色襯得異樣的朦朧,「紫蘿該是和元超在這小樓之中吧。」來騰霄心想。
同樣的雨夜了,同樣的心情,宋騰霄站在塌倒了的茶籐架旁,凝望著細雨中的小樓燈火,忽地打了一個寒噤,心頭一片冰冷。
是同樣的心情麼?不,應該說是:他今晚的心情要比和雲紫蘿分手那夜更是傷心,更是難過了。和雲紫蘿分手的時候,雖然傷心,還抱著一個希望。如今,希望已經幻滅,而且更加上了慚愧和不安。因為他失掉了她與元超的孩子。
「醜媳婦總是要見翁姑的。」宋騰霄又一次的心中苦笑,終於一步步的走近紅樓。
「元超,元超!」他咳了一聲,輕聲叫喚。他恐怕雲紫蘿也是在這小樓之中,是以不敢冒瞇上去,登樓入室。
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窗子打開,露出一張少女的面孔。這個女子竟然不是雲紫蘿。側面看去,倒有幾分像呂思美,但又不是呂思美!
和孟元超相熟的女子只有雲、呂二人,這也是宋騰霄所深知的。那麼這個女子又是誰呢?她為什麼會躲在孟元超的書房裡了?
宋騰霄方自驚愕,那個少女已是一個「燕子穿簾」式的,翩如飛鳥般的從窗子跳出,掠過欄杆,跳下樓來,來到了他的面前了。
宋騰霄定睛一瞧,的確是一個他從未見過面的陌生女子!這個女子也是像他一樣,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你是誰?」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向對方發問。
「我姓宋,我是孟元超的朋友,特地來找他的。」
「我也是來找孟元超的。哦,你姓宋?那麼想必你是和孟元超同在小金川義軍之中的那位宋大俠宋騰霄了。」
宋騰霄更是驚詫,說道:「我似乎沒有見過你,姑娘,你是從小金川來的麼?」心想!」莫非她是在我離開之後才加入義軍的女頭目,是奉了冷鐵樵或蕭志遠之命來找元超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我沒有到過小金川,你當然不會見過我。」
宋騰霄道:「那麼請恕冒昧,不知姑娘能否賜告芳名,是什麼時候和孟元超相識的。」
那女子道:「我姓林,名無雙。我和孟元超也是並不相識。」
宋騰霄睜大了眼睛,說道:「那麼,你,你——」
林無雙道:「你是奇怪我為什麼來找孟元超吧?我是替一位朋友給他送信來的。」
宋騰霄道:「那人是誰?」
林無雙道:「這位朋友和你們也是不相識的,不過,你大概會聽過他的名字。」
這真是一樁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一個和孟元超並不相識的人,請另一個也是和孟元超從未見面的女子送信!
宋騰霄詫異之極,說道:「聽林姑娘這麼說,這人想必是一位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了,不知是誰?」
林無雙道:「你說得不錯,這人就是天下聞名的金大俠,金逐流。?」
宋騰霄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金逐流乃是一代武學大宗師金世道之子,他的師兄江海天是武林公認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物,不過近年也有人說金逐流的武功已經超過了他的師兄。總之,江海天和金逐流都是宋騰霄仰慕已久的人物。
這個少女竟然是金逐流的朋友,宋騰霄不由得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不過宋騰霄的心裡還是有個疑團,金逐流和他的師兄相識滿天下,為什麼要請一個年輕的女子為他送信呢?雖說江湖兒女不避男女之嫌,但若托一個和小金川的義軍稍有淵源的男子前來送信,不是更適當嗎?
這話當然不便再問她,宋騰霄想了一想,說道:「金大俠特地請姑娘送信,想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林無雙道:「金逐流的妻子是六合幫的幫主史紅英,我和他們夫妻是相熟的朋友。來這裡之前,最近的幾個月,我就是住在他們的家裡的。」
「宋大俠想必知道六合幫乃是江湖第一大幫,耳目眾多,消息靈通。他們得到了一個可靠的消息,知道清廷派出的高手,將有所不利於貴友孟元超。
「消息說清廷派出的高手不只一個,而是兩批。其中有一個人恐怕是孟大俠所難應付的。我住在他們的家裡無事可做,金夫人就和我說,反正你閒著沒事,就麻煩你走這趟吧。萬一碰上了那個人,你也可以替孟大俠對付一下。」
林無雙和呂思美一樣是個純真的少女,甚至她的年紀雖然比呂思美大一些,但卻比呂思美更不通世故。是以金逐流夫妻和她說了些什麼話。她毫不避忌的就照樣說了出來。這些話聽進宋騰霄的耳朵裡,可就覺得有點刺耳了。
宋騰霄心想:「孟大哥對付不了的人,不信你就能對付得了?」孟元超的高強本領是宋騰霄所深知,林無雙看來最多不過是二十二三歲的少女,他當然不敢相信林無雙的本領會高得過孟元超。
宋騰霄有點不大眼氣,便即問道:「清廷派出的兩批高手是些什麼人物,其中最厲害的那個又是誰?六合幫想必已經查個清楚,林姑娘可以告訴我麼?」
林無雙道:「第一批是御林軍副統領石朝璣和他手下的滇南四虎。」
宋騰霄哈哈一笑,說道:「滇南四虎,號稱『四虎』,在我們眼中不過是四條病貓。石朝璣的本領聽說倒是不錯,但也不見得孟大哥就難以應付。」
宋騰霄是個有幾分傲氣的人,說出話來,稜角畢露,但林無雙可完全沒有想到,他話中的稜角乃是針對她的,她是個毫沒心機的少女,聽了宋騰霄的說話倒是衷心佩服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兩位在小金川的英雄事跡,金大俠夫妻也曾和我說過,在你們眼中,那滇南四虎當然只能是四條病貓了。」
宋騰霄看得出她是真心佩服自己,倒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說道:「我們之與金大俠猶如螢火之比日月,金大俠謬加讚賞,實是令我汗顏。但不知清廷派遣的第二批高手又是一些什麼人物?」
林無雙笑道:「第二批只有一人,其實是不能稱為『批』的,我隨口而出,用錯了字眼了。」宋騰霄道:「哦,只有一個人?」林無雙道:「不錯。但這個人卻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比石朝璣還要厲害得多。?」
宋騰霄道:「那人是誰?」
林無雙遲疑半晌,心裡想道:「聽史紅英透露的口風,那人似乎是牟表嫂的師公,但還不能斷定。表嫂表哥是不願意本門的事情給外人知道的,我若是說錯了卻是不好。」
宋騰霄道:「林姑娘不知道麼?」
林無雙道:「我只是聽得史紅英姐姐這樣說的,那個人的名字,她可沒有告訴我。」
宋騰霄不覺又多了幾分驚異,心裡想道:「這位林姑娘不知是什麼來歷,她竟然與金大俠的夫人六合幫的幫主姐妹相稱?看她實在是個純真的少女,該不會是自高身價吧?」於是說道:「林姑娘,請恕在下唐突,那人既然這樣厲害,金夫人放心得下你去對付他嗎?」
林無雙帶著少女的羞澀,淺笑說道:「我自知本領不濟,但紅英姐姐卻鼓勵我,叫我不要害怕,說是我『應該』可以對付得了那個人的。我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我在她那裡住了幾個月,見她幫中的好漢,哪一個不是出生入死見義勇為?我想紅英姐姐既然把這樣一件緊要的事情付託與我,我若然畏縮,又怎好意思做六合幫的客人。因此我也就大著膽子來了。」
林無雙有所不知,金逐流夫妻一力慫恿她來,不僅是因為她對付得了那個人,另外還有一層用意的。他們是想林無雙借這機會,與孟元超結識。內裡因由,以後再表。
宋騰霄聽了她的這番說話,不禁也是暗暗佩服,心裡想道:「她看來像是個不大懂事的年輕姑娘,卻原來也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中英傑呢!」
林無雙接著說道:「而且我只是來通風報信,並不一定就會碰上那人。」言下之意,金夫人雖然說她可以對付得了那個高手,她自己卻是並無把握。
宋騰霄此時已經知道她並非狂妄,只是不通世故而已,對她的印象逐漸好轉,便問她道:「你來了多久了?」
林無雙道:「不到半個時辰。」宋騰霄道:「沒有見著孟元超麼??」林無雙道:「沒有,不知他是業已離開還是偶然外出,我正想留一封信給他,你就來了。」
宋騰霄心想:「元超要等快活張給他帶回來的消息,除非他已經見著了雲紫蘿,否則絕不會離家。」問道:「那麼你可有碰見一個女子麼?」
林無雙道:「什麼樣的女子?」
宋騰霄道:「這女子名叫雲紫蘿,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穿著孝服的。」
林無雙道:「我踏進這條山村的時候,倒是曾經碰見兩個晚歸的採茶姑娘,但你所說的那個女子,我可沒有見過。」
宋騰霄好生失望,但緊張的心情卻也因此暫時鬆了下來,因為他無須馬上面臨尷尬的局面了。
宋騰霄暗自想道:「莫非他們已是遠走高飛?」
林無雙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意,說道:「我此來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他將有災禍臨頭,勸他遠走高飛的,若是他已經走了,我倒是可以放下心了。就怕他只是偶然外出,尚未得到風聲,還會回家。」
宋騰霄哈哈笑道:「孟元超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子,他決不會畏懼有什麼『災禍臨頭』的。不過我也相信他是已經離開此地了。」
林無雙詫然問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宋騰霄心想:「這個原因,我可是不便告訴你了。」正要砌辭搪塞,忽地隱隱聽得遠處有嘯聲傳來,林無雙面色倏變,說道:「不好,那人來了!宋大俠,你、你快躲起來吧!」
宋騰霄眉頭一皺,說道:「林姑娘,你為了一個不相識的朋友,尚且見義勇為,我與孟元超是生死之交,焉能置身事外?元超在這裡的話,他一定不會躲起來的,我不能損了他的聲名,縱然敵不過那人,也非得替元超接下不可。林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若是不成,你再上吧!」
林無雙怔了一怔,心裡想道:「我若然定要爭先,他只當我是輕視他了。聽這嘯聲,似乎來的當真是宗神龍?我且看看再說。」
嘯聲宛若龍吟,由遠而近,初起時似在幾里之外,轉眼間,一個三絡長鬚的漢子已是出現在園子之中。長嘯的聲音,尚自震得耳鼓嗡嗡作響,當真是聲到人到,聲勢嚇人!
林無雙躲在假山石後,定睛一看,看得分明,不由得暗暗吃驚,心道:「果然是宗神龍!」原來她與宗神龍同派而不同支,論輩份宗神龍是她表嫂的師公,也正是她的師叔。
宗神龍身形一現,便即喝道:「孟元超,有膽的出來與我比劍!?」
宋騰霄飛身迎上,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來找盂大俠比劍?」
宗神龍冷笑道:「自稱大俠,未免太過厚顏了吧?嘿,嘿,聽說你到過大涼山,那麼你沒有見過我,也是應當知道我的了!老夫是扶桑派的宗神龍,竺尚父這老兒總應該和你說過吧?哼,我找你比劍,乃是抬舉了你!」
宋騰霄是先離開小金川的,他離開小金川的時候,正是孟元超奉命到大涼山去聯絡一支義軍之時。是以宗神龍所說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原來竺尚父乃是大涼山的義軍首領,以武學深湛,馳名天下,一向是被武林中人列名在十大高手之內的,但宗神龍與他比劍,卻曾贏了他的一招。其時正是孟元超來到大涼山的不久之前。
不過宋騰霄雖然不知道宗神龍是何許人,卻也聽人說過扶桑派的劍術。但他只知道扶桑派有個掌門人名叫牟宗濤,和金逐流是好朋友,而且聽說牟宗濤的劍術之精,也是不在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金逐流之下。
宋騰霄聽了「扶桑派」三字,倒是不覺心頭微凜,暗自想道:「牟宗濤的年紀據說不過三十多歲,這人的年紀比牟宗濤大得多,難道是他的本門的輩?聽說扶桑派的劍術奇詭莫測,倒是不可小覷了!」
宋騰霄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儘管已是暗中戒備,把對方視同大敵,面上卻是一副冷傲的神氣,淡淡說道:「我只知道江湖上有個四海神龍齊建業,你是什麼東西,冒用他老人家的名號?哼,我可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有你這號人物!一條爛泥鰍,居然也敢興風作浪!」
「四海神龍」的「神龍」乃是齊逢業的「渾號」,宗神龍的「神龍」則是正名,如今宋騰霄故意把這兩者纏夾一起,說他根本不配與齊建業相提並論,這番說話,登時把宗神龍氣得七竅生煙!
宗神龍大怒道:「好,叫你這無知的小子知道我厲害!」正要拔劍,忽然「咦」了一聲,喝道:「你是誰?哼,原來你這小子才是冒牌的孟元超!」
原來宗神龍雖然沒有見過孟元超,但卻見過他的圖像。只因月色朦朧,此時方始看出這個向他挑戰的少年與圖像並不相符。
宋騰霄縱聲笑道:「我幾時說過我是孟元超?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騰霄便是我,我便是宋騰霄!」
「卡」的一聲響,宗神龍把拔出了一半的寶劍,重又納入劍鞘,冷笠說道:「一瓶醋不搖,半瓶醋才搖。原來你不是孟元超,這就怪不得你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好,你既然不是孟元超,我就空手讓你三招!」
孟、宋二人在小金川一向是齊名,宗神龍故意抬高孟元超,貶低宋騰霄,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宋騰霄淡淡說道:「割雞焉用牛刀,要對付你,本來就用不著孟元超。」話是這樣說,心裡已是老大的不舒服了。
宗神龍喝道:「廢話少說,動手吧!」
宋騰霄喝道:「拔出劍來,誰要你讓?」
宗神龍側目斜瞧,忽地揮袖朝宋騰霄面門一指,冷笑說道:「姓宋的小子,你不動手,我可不和你客氣了!」
這一拂隱隱含有刀劍的招數,袖風拂面,竟似刀鋒刮過一般,宋騰霄吃了一驚,沉不住氣,側的一劍便刺過去,一劍刺出,這才喝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空手讓我三招?」
宋騰霄給宗神龍逼得用劍應付,面子上自是覺得有點難堪而已,宗神龍更是心中暗暗叫苦了。
宋騰霄的劍術以輕靈翔動見長,這一劍快如閃電,但卻又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宗神龍的七處大穴,都在他的劍尖襲擊之下!
宗神龍長袖一揮,勁風疾迫,宋騰霄的劍尖稍稍一歪,宗神龍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從他的劍光籠罩下,倏然竄出,宋騰霄亦是不敢輕敵冒進,當下止步不迫,喝道:「亮劍吧!」
宗神龍險些給他刺中,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想道:「想不到這小子的劍術竟也這般了得,幸虧我說的只是讓他三招。」但是否可以空手再應付宋騰霄兩招凌厲的劍招,他在試了一招之後,亦是殊無把握。不過他以武林前輩的身份,既然誇下海口,當然也只好硬著頭皮挺下去,當下沉聲喝道:「還有兩招,趕快動手!」
說到「動手」二字,宗神龍驀然躍起,一招「游龍探爪」,以「龍爪手」使出似掌非掌,似劍非劍的招數,疾抓如風,向著宋騰霄的腦門抓下!他本來是催宋騰霄動手的,結果卻是他先行出手,這是以攻為守的戰術,雖然嚴格說來,乃是有關前輩身份,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宋騰霄大喝道:「來得好!」一招「橫雲斷峰」,迎著他的手臂斜削上去。
這一招因為是宗神龍先行搶攻,佔了便宜,宋騰霄橫劍斜削上去,他立即順著劍勢,一個摟膝繞步,反身以肘錘撞出,撞擊宋騰霄的小腹。
宋騰霄使出穿花繞樹身法,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斜身一閃,長劍圈轉,反刺他的右肩。
宗神龍喝道:「讓你開開眼界!」雙袖揮舞,忽地似兩條長蛇般的竄嚙宋騰霄的面門,這一招『毒蛇吐信』,竟是雙股劍的招數!袖風劍影之中,只聽到「嗤」的一聲,聲如裂帛,兩人倏的由合而分,各退三步!
宗神龍的長袖被削去了一幅,面色發青。
宋騰霄低頭一看,只見衣服上胸前的鈕扣已是給對方抓了一顆,亦是嚇得心頭卜卜亂跳!
這霎那間,兩人都是不出一聲,過了半晌,忽地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幾聲冷笑!
宗神龍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冷笑說道:「如何還不是空手讓你的三招了?」
宋騰霄心裡道了一聲「慚愧」,口裡卻也冷笑說道:「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我已見識過了,每一招都是讓你先行發招,也不見得你佔得了我的便宜。」
武學之道,本來是各有所長,不拘一格,有的人擅用刀劍,有的人長於拳腳,「空手入白刃」在高手搏鬥之中亦是司空見慣之事,值不得誇耀的。宋騰霄心裡已知對方的本領在己之上,但他的脾氣乃是七分倔強帶著三分傲氣,叫他向敵人認輸,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的,是以他心裡雖然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嘴裡卻故意這樣說法。
他也並沒有說錯,剛才這三招以掌換劍,宗神龍的確是沒有佔到他的便宜,但宗神龍本來就不是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見長,雖然他是當今之世有數的劍術名家。
不過宗神龍以武林前輩自居,誇口要讓對方三招,卻給對方削去了他的衣袖,卻是自覺無顏的了。
宗神龍惱羞成怒,冷笑說道:「我不與你鬥嘴,空手三招,我已經讓過你了,現在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劍法吧!」宋騰霄道:「我本來早就叫你亮劍的!」
宗神龍哼了一聲,長劍一抖,劍尖震動,嗡嗡作響,喝道:「進招吧!」
宋騰霄不敢托大,說了一個「好」字,劍鋒斜掠,使出了一招變化奇用的招數。
宗神龍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陡然間只見銀光匝地,紫電飛空,他的一柄長劍,竟然幻出重重疊疊的劍影,饒是宋騰霄也是劍術高手,但在這一瞬之間,竟然無法判斷他這一劍是從哪個方位刺來!
幸虧宋騰霄練過穿花繞樹的身法,而且他的劍術造詣,也確實不凡,雖然不識對方的路數,卻也不至於輕易就給對方所算。
騰挪閃讓移位換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宋騰霄的變招也當真說得上是「機警靈活」四字,從變化奇繁的攻敵招數,霎然間就變成了單純防守的招數,這一招雖然看似簡單,但在防守上卻是無懈可擊!
躲在假山石後偷看的林無雙,看到這裡,也不由得暗暗讚了一個「好」字,心裡想道:「記得紅英姐姐和我說過,金大哥在第一次碰見我的表哥之時,也險些吃了虧,結果是打成平手。這位宋大哥從未見過我們扶桑派的劍法,居然能夠抵擋這許多招,雖說宗神龍尚比不上我的表哥,但宋大哥的劍術,也可算是十分難得的了!」
想起了表哥,林無雙不覺一陣迷茫,想道:「表哥成婚也已有三四年了,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不知他們也知道了我已經到了中原嗎?有關表哥的訊息都是金大哥告訴我的,金大哥會不會把我的訊息也告訴表哥呢?但願他不要在表哥面前提起我才好。」
林無雙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對園中的劇戰就沒有這樣留神了。
宋騰霄只守不攻,氣力耗損較少,但雖然如此,過了三十招之後,亦是漸漸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了。
原來扶桑派的劍術,乃是唐代的武學大宗師虯髯客傳至海外的,中原早已失傳。是以和中原各家各派的劍術都不相同,但有若干劍式,它又與中原流行的多劍式似是而實非。宋騰霄從未見過扶桑派的劍法,只覺它奇詭絕倫,瞬息百變,尤其那些與中原所傳的劍術似是而非的招式,更是令宋騰霄大受迷惑!
宗神龍屢攻不下,忽地一劍平胸直刺,宋騰霄正是應付得有些手忙腳亂的時候,見這一劍平胸直刺,似乎是天山派「大漠孤煙」的招數,一時無暇思索,長劍立即即劃了一道圓弧,還了一招「長河落日」。宋騰霄受不住對方的力道,只覺長劍就要脫手飛去,慌忙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三丈開外,這霎那間只覺肩上一片沁涼,也不知是受了傷沒有?
宗神龍喝道:「哪裡跑?」說時遲,那時快,已是如影隨形地追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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