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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家醜」外揚(1)
人天無據,被依留得香魂住,如夢如煙,枝上花開又十年。五千里,風痕雨點斑裡。莫怪憐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龔自珍
陳天宇道:「不錯,這是清官侍衛的朱雀金牌,小時候我曾在先父的衙門見過的。」原來陳天宇乃是宦官人家的子弟出身,他的父親曾經做過清廷派駐拉薩的「安撫使」,經常有大內侍衛來到他的衙門的。
金逐流道:「尉遲大俠,這個鷹爪你是怎樣給你抓來的?」
尉遲炯道:「昨日我在路上碰見石朝璣,這廝是他的接應。我追拿石朝璣,慚愧得很,只捉著這廝,卻給石朝璣跑了。不過,從他的口中也還可以盤出一些東西!」
金逐流笑道:「尉遲大俠,你真是神通廣大,捉了這麼一個人來,我們都未知曉。好,有了這個活口,事情的真相就不難大白了。」
原來尉遲炯將這人帶上泰山,點了他的穴道,在人叢中一擱。這才出來質問楊牧的。當時大家擁在留心聽齊建業和楊牧的說話,尉遲炯悄然來到,竟是誰也沒有發覺。
齊建業鐵青著面,說道:「這個鷹爪孫的說話就能夠相信嗎?」
陳天宇道:「問問他的口供,又有何妨?」
金逐流也道:「不錯,讓他和楊武師對質,是真是假,總可以聽出一點端倪。」口氣之中,顯然已是對楊牧有了懷疑,比較相信尉遲炯的說話了。
齊建業面色越發難看,說道:「真金不怕烘爐火,尉遲大俠信不過我這世侄,那就儘管盤問你這『人證』吧。不過楊牧並非犯人,可不能由你審問。」言下之意,即是許那個衛士和楊牧「對質」,只能由楊牧去盤問他。這話固然是在發尉遲炯的脾氣,同時也是針對金逐流的。
金逐流心中暗笑:「這個老頭兒火氣倒是好大。」說道:「這也好。尉遲大俠,你解開這鷹爪孫的穴道,咱們且聽他說些什麼?」
尉遲炯解開那人穴道,喝道:「快說實話!」
這人卻也相當倔強,閉著嘴哼也不哼。尉遲炯冷笑道:「你說不說?」輕輕在他背上一拍,這人登時面如土色,冷汗迸流。原來尉遲炯用上分筋錯骨的手法,只是這麼輕輕一拍,那人渾身的關節穴道,便似有無數利針插了進來似的。那人抵受不住,顫聲叫道:「你要我說些什麼?」。尉遲炯道:「石朝璣是不是曾經暗中來過這兒?」那人點了點頭,「不錯。」尉遲炯問:「他偷上泰山,圖謀何事?會見過什麼人?」
牟宗濤站在一旁,聽尉遲炯盤問這人的口供,聽到此處,饒是他如何故作鎮定,臉上已是不由得微微變色,心頭更是有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再也裝不出那副悠然的神態了。
就在牟宗濤心中顫慄,眾人也都在凝神靜聽,要聽這名大內侍衛說出石朝璣偷上泰山是和什麼人勾結的時候,忽聽得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那名大內侍衛突然倒地,七竅流血!
尉遲炯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施救,只見這人的腦門插著一枚小小的梅花針,早已氣絕了。
尉遲炯大怒喝道:「是誰偷施暗算?」目光不知不覺的盯在楊牧身上。
楊牧故意大驚小怪地嚷道:「尉遲大俠,你的分筋錯骨手法也未免太厲害了!怎不小心點兒,把這活口扼斃了!」
尉遲炯怒道:「什麼,你是說我扼斃的麼?你不見他的腦門插著一枚梅花針?」
楊牧這才慢慢走近,裝作開始發現的神氣,冷笑說道:「你總不至於懷疑是我吧,我可沒有這樣高明的暗器功夫。」
尉遲炯一想不錯,楊牧的本領有限,這暗器若然是他所發,決計瞞不過自己的眼睛,於是不知不覺的又移到了牟宗濤身上。
但牟宗濤站立之處和他距離頗遠,而且是在平台上正面向著會場的,場中多少高人,他若出手,焉能瞞過這麼多人的眼睛?所以最合理的推斷應該是:發暗器的人是混在尉遲炯背後這一堆人叢中的。但尉遲炯也注意過了,在他背後這一堆人中,並沒有足以令他也難以防備的暗器高手。
這人是誰呢?尉遲炯不禁大為驚異了。
牟宗濤負手閒立,意態悠然。當尉遲炯的目光和他接觸的時候,他這才緩緩說道:「尊夫人號稱干手觀音,若論暗器的功夫,在場的人恐怕沒有誰比尊夫人更高明的了!」
祈聖因柳眉一豎,站了出來,怒道:「牟宗濤,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牟宗濤道:「尉遲夫人,你切莫誤會,我可沒有說是你暗算的,我的意思只是懇請你參詳一下,你是暗器的大行家,或者可以從這枚梅花針看出那人的門派來歷?」
尉遲炯用目光詢問他的妻子,夫妻兩心意相通,祈聖因微微的搖了搖頭。原來她早就提防牟宗濤可能謀殺人證,因此一直都在注意著牟宗濤的。牟宗濤的確是未曾發過暗器。
祈聖因心裡想道:「可惜我只是注意一個牟宗濤,卻沒提防他們還有本領高明的黨羽,看來這人的暗器功夫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當下拿出一塊磁石,將那枚梅花針吸出來一看,一看之下,不覺皺了眉頭。
尉遲炯道:「怎麼樣?」祈聖因道:「這是用孔雀膽藥液淬煉過的毒針,傷人立死。」尉遲炯不覺也皺起了眉頭,說道:「名門正派是決不會用這種歹毒的暗器的。」祈聖因道:「這種毒針,我也還是第一次見到。邪派中最歹毒的暗器,我曾經見過的,也不過是鶴頂淬煉的而已。」牟宗濤冷冷說道:「我所邀請的賓客,可並沒有邪派中人。」
金逐流道:「尉遲大俠,這廝可曾透露過什麼口風?你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咱們再行判斷。」
尉遲炯緩緩說道:「他並沒有透露石朝璣偷上泰山是約會什麼人,不過卻也透露了一點口風,石朝璣和楊牧並不是對頭冤家,恰恰相反,他們是好朋友!」
楊牧冷笑道,「死無對證,現在只好任憑你說了!」
尉遲炯怒道:「你是說我捏造的嗎?」
楊牧道:「不敢。但你既然可懷疑我,我為什麼不能懷疑你?哼,我受了石朝璣的雷神指之傷,如今尚未痊癒,又怎能突然變成了他的好朋友了?」
齊建業忽然縱聲大笑,說道:「尉遲大俠,你上當了!」
尉遲炯怔了一怔,說道:「我上了什麼人的當?」
齊建業道:「你上了石朝璣和這鷹爪的當了。你是個老江湖,難道還不明白嗎?」
此言一出,有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叫出來道:「不錯,這是栽賊反誣的離間之計。」
齊建業道:「對啦!正因為石朝機不能迫使楊牧就範,反而成了仇家,是以他們才故意造楊牧的謠言!嘿嘿,這樣的詭計,想不到尉近大俠居然也會相信。」
尉遲炯道:「今日之事是死無對證,但事情總還會有水落石出之時。」
楊牧道:「好呀,尉遲炯你現在還在懷疑我嗎?哼,你這是什麼居心,倒是值得我思疑了!」
尉遲炯虎目圓睜,喝道:「你思疑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齊建業連連搖手道,「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你們還爭吵什麼?」他知道尉遲炯極不好惹,心裡倒是希望息事寧人。
不料楊牧卻不聽他勸阻,冷冷說道:「尉遲大俠,孟元超是你的好朋友吧?」
話題突然扯到孟元超身上,在孟元超是意料之中,在尉遲炯卻是意料之外,怔了一怔,說道:「不錯,孟元超是我新近結交的好朋友,這又怎樣?」
楊牧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就難怪了!」
尉遲炯大怒道:「你到底要說什麼,打開大窗說亮話吧!」
楊牧長歎一聲,裝模作樣的緩緩說道:「家醜本來不便外揚,但事已如斯,我也只好請各位主持公道了。孟元超,你站出來!」
這幾句話宛似晴天霹靂,獨自悄悄的躲在一角的雲紫蘿幾乎給它震暈,她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楊牧會說出這種話來,來得太過突然,這霎那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只是感到一片茫然。「他究竟要說些什麼?」
此事雖然早在孟元超意料之中,但在要來的終於來到之際,他也不禁有點驚惶失措了。
楊牧喝道:「怎麼,孟元超你不敢站出來回答我麼?」
孟元超一咬牙根,大步跨出場中說道:「楊牧,你莫含血噴人!」
齊建業冷笑道:「你怎知他是含血噴人?哼,哼,他還沒有說話你就害怕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楊牧沉聲說道:「各位前輩,各位朋友,我楊牧是忍無可忍,只好說了。孟元趟這廝,他,他勾引我的妻子!我要請各位主持公道!孟元超,你敢否認沒有這事麼?」
孟元超道:「並無此事!」但他心中不無多少怯意,說出話來,聲音並不響亮。
好奇之心,人人都有。尤其對於別人的隱私,某些人更是特別感到興趣。這霎那間,全場寂靜無聲,連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過了片到,竊竊私議之聲才突然爆發,雖然只是耳語,俱四方紛起。場中亦是顯得相當亂哄哄的了。好些人的心裡都是想道:「此事若然是誣賴孟元超的,孟元超還能不暴跳如雷麼?如今他卻並無理直氣壯的模樣,這事看來只怕是真的了?」
雲紫蘿又是羞慚,又是吃驚,又是氣憤!在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之中,還有幾分受騙的悲哀!她和楊牧做了八年夫妻,雖然她不真愛丈夫,但在她的心目之中,楊牧卻總是一個愛她敬她的「好丈夫」的,為此,她還曾深深的感激過楊牧。想不到這個「好丈夫」現在露出了本來面目,把她過去的幻想都弄得好像肥皂泡般的破滅了。
雲紫蘿一陣眩暈,幸虧她是戴著人皮面具,旁人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但身子搖搖欲墜,坐在她旁邊的人卻是注意到了。
那人說道:「咦,你怎麼啦?尉遲夫人,你的朋友——」這人本來想伸手扶雲紫蘿,但因雲紫蘿是個陌生女人,穿的又是寡婦孝服,他略一遲疑,想起了這個寡婦,是和祈聖因一同來的,因此便把祈聖因叫來。
雲紫蘿猛然一省,連忙鎮攝心神,說道:「沒什麼,我只是稍稍感到有點頭暈,不必驚動尉遲夫人啦。」
祈聖因走過來道:「大概是人多氣濁的關係,我和你到清靜一點的地方去,好嗎?」雲紫蘿道:「多謝夫人關心,我只是偶然不適,現在好了。」
祈聖因是有經驗的婦人,早看出雲紫蘿是身懷六甲,心想她昨天經過一場劇戰,今天又起得早,昨晚想必沒有好睡。是以聽雲紫蘿說是頭暈,也就不覺得什麼奇怪了。
雲紫蘿道:「尉遲夫人,你那邊有事,請不必為我操心了。」
祈聖因道:「楊牧也真是太不要臉了,他這分明是自己抹污臉孔,來轉移別人的視線。讓人家議論他的家庭醜事,這樣一來,就不會深究他和石朝璣勾結的事情了。哼,真是無恥!」
發了一番議論之後,接著說道:「我有諸葛武侯秘方配製的行軍散,你服一包試試。好好歇歇,待會兒,我再來看你!」
雲紫蘿聽了祈聖因的說話,心裡十分難過,暗自想道:「尉遲炯為人正直,爹爹也是曾經稱讚過他的。他該不至於無中生有,誣賴楊牧吧?唉,但若說是楊牧真有那事,我又怎敢相信?」跟著又想道:「他和石朝璣勾結之事,是真是假,暫且不論。他當著天下英雄面前,破壞孟元超的名譽,這卻是大大的不應該了!唉,我真想不到他是想的一套,說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的反覆小人!」想起那晚楊牧還口口聲聲對她說是要「成全」她和孟元超,因而才要詐死的事情,不覺心中苦笑:「我倒寧願他是小人,不願他是偽君子。」八載夫妻,此時方始露出本來面目。雲紫蘿苦笑之際,不由得一股冷意直透心頭!
場子裡鬧哄哄的,楊牧和孟元超正在劍拔弩張之際,倒沒有注意到祈聖因與雲紫蘿。
一陣刺耳的笑聲把雲紫蘿從沉思中驚醒,原來她的丈夫正在指責孟元超。
「並無此事?嘿、嘿,你是不是要我抖露出來?」
孟元超曾經托快活張帶過一封信給楊牧,希望楊牧能讓他見見自己的孩子的。他不知道這封信並不是在楊牧手上,心中不無怯意,想道:「抖露出來,我不要緊,紫蘿以後如何能在人抬起頭來。」
楊牧冷笑道:「怎麼,不敢說話了嗎?」
孟元超道:「不錯,我和尊夫人是青梅竹馬之吏,但自九年前分別之後,可就沒有見過她。更不會有如你所想像的苟且行為。」
楊牧冷笑道:「孟元超,你還是老實點吧。只要你交還我的妻子,我倒可以不再追究。」
孟元超又氣又急,說道:「你,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尊夫人!」
楊牧冷冷說道:「你倒抵賴得乾淨!我下葬那天,你跑來搶了我的孩子,那賤人則在你來之前離開楊家,難道還不是和你約好私奔的麼?這件事情,是我的姐姐和我的六個門人都親眼見到的,難道還能有假?」
齊建業道:「不錯,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把楊華從楊大姑手中搶走的是宋騰霄,宋騰霄當時是蒙著面的。是以齊建業聽得侄媳說起此事,也把宋騰霄當作是孟元超了。
不過楊牧後來卻是知道並非孟元超的,他現在一口咬實是孟元超,當然是存心誣賴孟元超的。
孟元超不知此事,大吃一驚,說道:「什麼,我、我、我,你、你、你……」
楊牧冷笑道:「什麼你你我我?」
孟元超霍然一省,心逗:「我幾乎露出真情。」定了定神,說道:「什麼,你的孩子竟然給人搶走?但這事卻的確是與我無關!」
楊牧「哼」了一聲,說道:「與你無關?你為什麼這樣著急?別抵賴了,你把那賤人藏在何處,快快認實招供吧!」
雲紫蘿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聽了丈夫一再罵她「賤人」,幾乎炸心肺,心裡想道:「他這樣侮辱我,我還何必顧他體面?」正要不顧一切的站出來大叫「我在這兒!」幸好在她心念方動之際,有一個人卻站出來替孟元超解圍了。
這個人是邵叔度。
邵叔度緩緩說道:「楊武師,恐怕你誤會了。奠夫人在什麼地方,我倒知道。」
楊牧也是認識邵叔度的,怔了一怔,說道:「邵老前輩,你怎麼會知道的?」
邵叔度道:「尊夫人有位姨媽,嫁給我的好朋友蕭景熙。我們兩家乃是鄰居,住在太湖的西洞庭山。尊夫人是上個月來到西洞庭山投奔她的姨媽的。楊武師,你若然不相信,可以和我一同到西洞庭山去。包管你們可以夫妻相會!」
陳大宇也出來作證道:「不錯,我有一位朋友名叫繆長風,那幾天正好在邵家作客,他也曾親眼見到尊夫人。」
兩位老前輩相繼出來作證,楊牧自是不敢再向孟元超討還妻子了。牟宗濤哈哈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揭過了就算吧。」他另有顧慮,倒是不願意這件事糾纏下去的。
眾人正以為可以風平浪靜,不料楊牧卻道:「且慢,事情還沒了呢!」
孟元超料不到他又枝節橫生,怔了一怔,冷冷說道:「尊夫人的下落已經分曉,證明與我無關,楊武師還有什麼指教?」
楊牧卻回過頭來,向邵叔度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邵老前輩,楊某尚有一事未明,要想請問。」
邵叔度道:「請說。」
楊牧問道:「拙荊投奔她的姨媽,不知可有攜帶小兒?」
邵叔度道:「令郎老朽倒是沒有見到。」楊牧道:「這麼說只是拙荊單身一人了?」邵叔度道:「不錯。」
楊牧問完了邵叔度之後,又再回頭來,向孟元超冷笑說道:「私奔之事,算我是錯怪了你。但我的兒子是你搶去的,這你不能抵賴吧!妻子我自己去找,兒子可還得向你討還!」
孟元超又氣又惱,怒道:「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沒有這一回事,你怎麼老是糾纏不清!」
楊牧也大聲說道:「難道我的姐姐和我的六個門人眼睛都是瞎的麼?他們親眼見到你的!」
孟元超冷笑道:「他們親眼見到我?這倒真是天大的怪事了!你是哪天『下葬』的?」
楊牧道:「七月初四。」
孟元超冷笑道:「七月初四那天,我在蘇州。你不相信,我可以找人作證。」
陳天宇道:「人有相似,齊大哥,你的侄媳或者是看錯了人也說不定。」
齊建業道:「那人蒙著面的,不過,除了是孟元超,誰還會去搶楊牧的孩子?」
孟元超「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根本沒有見到我的面,怎麼可以一口咬定?」
齊建業怒道:「孟元超,你好歹也算是個小金川義軍中的人物,怎可以這樣胡賴?除非你能夠把那個蒙面人找出來,否則你的嫌疑就是跳進黃河也是洗不清的了。」
正在雙方爭論不休之際,忽地有一個人朗聲說道:「楊牧的孩子在哪裡,我知道!那個蒙面人是淮,我也知道!」
只見一個中年書生搖著折扇,從人叢中走了出來,走到楊牧面前,笑吟吟說道:「楊武師,你總該還認得我吧,你那天雖然是化了裝,我可是認得你的!」
這一瞬間,饒是楊牧如何老奸巨滑,也不由得陡然一驚,面色蒼白如紙了!
原來這個中年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點蒼雙煞」之一的段仇世。
「點蒼雙煞」僻處滇南,不過在場的各路英雄,也還是有人認得他的。
「咦,這不是滇南雙煞中的老二,冷面書生段仇世嗎?」
「滇南雙煞是什麼人?」
「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這人是老二,還有一個老大名叫卜天雕,綽號八臂靈猿,聽說他們平生足跡不出滇南,這次萬里迢迢的跑來泰山,倒是怪事!」
「不,他們兩個月前曾在蘇州出現,聽說還曾和孟元超打過一架呢!」
「那麼他應該是幫楊牧的了,但看樣子又不大像呀!」
「這個冷面書生段仇世性情怪誕,行事不經,他是來幫誰的,倒是難以預測!」
認得點蒼雙煞的人都在詫異不已,議論紛紛。
站在場中的孟元超和躲在角落偷看的雲紫蘿更是驚駭莫名了!
「他怎麼會知道華兒的下落。莫非他是因為那晚傷在我劍下,故而搶了我的孩子報仇?但他怎麼知道那晚傷他的人是我?」雲紫蘿心想。
「點蒼雙煞和我結了這麼大梁子,怎的這個段仇世卻會站出來為我洗脫嫌疑?」孟元超心想。
就在眾人竊竊私議聲中,段仇世輕搖折扇,已經走到楊牧的面前來了。
楊牧面色鐵青,喝道:「你胡說什麼?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閣下。」
「你沒有見過我?哈哈,你沒有見過我?楊武師,你是善忘呢還是裝蒜,嘿,嘿,你還沒有聽我說話,又怎麼知道我是胡說?」
金逐流道:「楊武師,你不是要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嗎?那就聽他說說,又有何妨?」
楊牧恨不得把段仇世撕成兩片,但有金逐流在一旁主持公道,他可是不敢胡來,只好硬著頭皮,心中好像有著十五個吊桶似的,七上八落,聽段仇世說了。
段仇世緩緩說道:「齊老先生,你猜錯了,那個在靈堂劫走楊華的蒙面人,不是孟元超,是宋騰霄!」
齊建業道:「你怎麼知道?」
孟元超也吃了一驚,不由自己地叫出來道:「我不相信,宋騰霄為什麼會搶那孩子?」
楊牧則嘀咕道:「孟元超也好,宋騰霄也好,誰不知道他們是好朋友?使那個蒙面人是宋騰霄,他也是受孟元超指使的!」
段仇世道:「這個原因我也打聽出來了,楊牧詐死,初時楊大姑還未明真相,以為是他的妻子雲紫蘿害死他的。楊大姑趕走了雲紫蘿,留下這個孩子。孩子不肯跟她,受她虐待。宋騰霄不值她的所為,是以把這孩子搶走。」
齊建業道:「這是你後來才去打聽的,是麼?」段仇世道:「不錯。」齊建業道:「那麼最初你是怎麼知道這孩子是落在宋騰霄的手中?」
段仇世把折扇一合,指著楊牧,說道:「是他告訴我的。哼,哼,他分明知道那個蒙面人是誰,卻要誣賴是孟元超,我看不過眼,所以我雖然是和孟元超結有樑子,也不能不挺身出來作證了!」
楊牧硬著頭皮抵賴,叫道:「胡說八道,你是白日見鬼了!」
段仇世張開折扇,搖了兩搖,哈哈笑道:「一點不錯,那天我確是白日青天見鬼了,這個鬼就是你!」
「才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情,楊武師,你想必還不至於這樣善忘吧,那天你和我談一樁交易,你要我們點蒼雙煞替你搶這個孩子!」他的雙眼冷冷的盯著楊牧,口裡說的一直是「這個孩子」,而不是說「你的孩子」。盯得楊牧心裡發毛,孟元超心裡也是思疑:「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孩子的來歷?」
楊牧只驚又怒,喝道:「誰能相信你的鬼話,我為什麼要你搶我的孩子?」
段世仇打了個哈哈,又用扇柄指著楊牧,說道:「你不僅要我搶這孩子,還要我利用這個孩子,幫忙你去報仇!」
齊建業莫名其妙,道:「報什麼仇?」
段仇世道:「他以為孟元超是我和他共同的仇人!卻不知道我姓段的雖然是和姓孟的結有樑子,可不能幹這樣卑鄙勾當!」
齊建業道:「你的說法太奇怪了,楊牧怎能利用自己的孩子向孟元超報仇。」
段仇世道:「內裡原因,楊牧心裡明白!我是心存忠厚,不願意當眾說出來。哼,楊牧,你若是一定要逼我非說不可,那……」
楊牧心裡發慌,喝道:「你在這裡胡言亂語,說什麼也難以令人相信。」
陳天宇是個老於世故的人,情知內中定有見不得人的隱私,說道:「別要節外生枝,這孩子現在何處?」
段仇世緩緩說道:「我從宋騰霄的手中把這孩子搶了過來,現在他已經是我的弟子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驚詫。楊牧又叫道:「胡說八道,我的孩子怎會拜你為師?」
齊建業搖了搖頭,說道:「孩子你又沒有帶來,你說他在你門下,我怎知是真是假?」
段仇世道:「我有憑證。」說罷,拿出一塊晶瑩的白玉珮。這塊玉一亮出來,孟元超和楊牧都是不禁大吃一驚,孟元超的心情尤其激動。
原來這塊玉珮正是孟元超與亡紫蘿分手之時,留下來給雲紫蘿的。他還記得當時說道:「世事亥變,你我將來是否能夠團圓,只怕——」雲紫蘿連忙掩住他的嘴說道:「不許你說不吉利的說話。任憑海枯石爛,我總是等著你的。」他輕輕移開了雲紫蘿的手,說道:「我當然也是但願如此,但意外的遭遇,也不能不有所提防。這是我給孩子的信物,他年倘若咱們在戰亂之中失散,難以團圓,這玉珮你留下給咱們的孩子,也好有個父子相識的信物。」
想不到海也未枯,石也未爛,他與雲紫蘿已是破鏡難圓!
想不到如今見著了這塊玉珮,卻沒有見著自己的孩子,饒是孟元超如何鐵石心腸,也不禁心內淒然,目中蘊淚了。幸好他還能夠極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了出來。
在孟元超是心情的激動多於吃驚;在楊牧則是吃驚多於激動。
雲紫蘿與他結婚以後,以為孟元超已死,什麼都不瞞他,這塊玉珮的事情也對他說了。他就是偷了這塊玉珮,在和「點蒼雙煞」談那樁「見不得光的交易」之時,說出這塊玉珮的來歷,叫點蒼雙煞搶了楊華,就拿這塊玉珮去威脅孟元超的。
不料結果「交易」不成,這塊玉珮卻給段仇世拿了去,不還他了。
「這廝不知道還會抖露我什麼秘密?」楊牧不由得內心顫抖了。
還有一個心情比孟元超更為激動,而吃驚又比楊牧更甚的人,她就是悄悄的躲在一角的雲紫蘿。
激動的是她更進一步的發現了丈夫的本來面目,竟是如此醜惡,醜惡到令她難以想像的地步。「八年來,他總是在我面前裝出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口口聲聲說是定必把華兒視同己出。誰知他竟然要暗害華兒!」這可比丈夫要陷害孟元超還更令她痛心。吃驚的是:她的孩子落入了點蒼雙煞手中,而點蒼雙煞又正是和她結有樑子的。
楊華彌月之時,雲紫蘿曾經把這塊玉珮掛在他的身上,齊建業也曾見過。
齊建業呆了一呆,說道:「這塊玉珮倒似不假!」
楊牧殺機陡起,說道:「點蒼雙煞是邪派中著名的魔頭,他搶了我的孩子或者不假,在這裡胡說八道,卻分明是想陷害我的,牟兄,這廝可是你請的客人。」
牟宗濤何等聰明,立即便知他的用意,搖了搖頭,說道:「我怎會邀請這等邪派中人。」
段仇世瞧出牟宗濤目光有異,冷笑說道:「姓牟的,你打算殺——」話猶未了,牟宗濤和楊牧不約而同的陡然出手,牟宗濤一把向他的琵琶骨抓下,喝道:「剛才偷發毒針的人是不是你?」他要殺害段仇世,當然必須找個藉口。楊牧則更加陰狠,一聲不響,便用金剛六陽手擊他背心要害。
只聽得「乒」的一聲,雙掌相交,牟宗濤晃了一晃,退了兩步,但這個擊退牟宗濤的人卻不是段仇世,而是尉遲炯。原來尉遲炯亦己瞧出牟宗濤是目露凶光,暗藏殺機的了;可是他只是提防牟宗濤,卻還沒有提防楊牧。
孟元超大吃一驚,搶救已來不及。只見楊牧「呼」的一掌打下,「咚」的一聲,倒下了一個人。
倒下的卻是楊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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