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萬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梁羽生]游劍江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10-6-15 20:38: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回 揚州祝壽(2)

  進了房間,尉遲炯以本身真力替韓朋推血過宮,這樣他的瘀血就可以去得快些,再敷一次金創藥就可以確保性命無憂了。忙過之後,尉遲炯道:「讓這位韓大哥多歇一會,現在請你們告訴我吧,他是受誰所傷?這個傷可是有點奇怪呀?」

  繆長風笑道:「你瞧出什麼奇怪來了?」

  尉遲炯道:「這不是普通的箭傷。我看這枚暗器要比透骨釘略大,比袖箭略小,但決非鋼鐵打成的暗器。二十四橋邊有許多柳樹,大概是那人信手折下柳枝,以上乘內功當作甩手箭用來傷韓朋的吧?他的功夫雖然未算爐火純青,亦已屬於摘葉飛花之類的上乘內功了。這暗器傷人的手法和中土各大門派也不相同,晤,那人是不是宗神龍?」

  繆長風見他說得有如目睹,好生佩服,笑道:「尉遲大哥,你猜得雖不中亦不遠矣!我也懷疑這個人是扶桑派的一名絕頂高手。」

  當下繆長風把那個人的形貌說出來,說道:「他戴著一頂闊邊草帽,遮過了半邊臉孔,但還是看得出來,大概只有三十多歲年紀,像是個書生模樣。」

  尉遲炯吃了一驚,說道:「中年書生,用一把折扇當作兵器?這、這——」

  繆長風道:「這人是誰?」

  尉遲炯道:「真是這樣的話,這人就一定是牟宗濤了。嗯,這可真是令人有點難以置信。」

  繆長風道:「尉遲大哥,我要告訴你一樁事情。我在北京碰見快活張和李麻子,他們曾經親眼見到牟宗濤在統領府中出入。」當下把他所知的有關牟宗濤與北宮望勾結的種種事情告訴尉遲炯。

  尉遲炯歎口氣道:「我本來也是有點疑心他的了,只因他曾經在我遭受鷹爪圍攻的時候拔刀相助,我才以為是自己錯疑了他。想不到原來那次的事情也是他和北宮望串通了的陰謀!」

  劉抗這才知道繆長風要留到現在才道出那人是誰的用意,那是要讓尉遲炯來證實那個人是牟宗濤。說道:「我聽說牟宗濤和宗神龍是不和的,不知可是真的麼?」

  繆長風道:「不錯,牟宗濤與北宮望暗中勾結,宗神龍則早已投靠了薩福鼎,武林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了。」

  劉抗說道:「這麼說來,恐怕是薩福鼎和北宮望都派了高手來到揚州的了,難道這些人都是來給王元通祝壽的嗎?王元通不過是一個分局的鏢頭,薩福鼎、北宮望何須向他討好。料想其中必定另有圖謀。」

  此時韓朋已經恢復幾分精神,說遁:「繆大俠,劉大哥,你們救了我的性命,你們不盤問我,我也應該實話實說了,咳,說來慚愧,劉大哥,你,你肯原諒我嗎?」

  劉抗說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韓大哥,我就是等你這一句話。」

  韓朋說道:「這件事要從我的岳丈說起。小弟是前年成的親,劉大哥想必你已經知道?「

  劉抗說道:「聽說韓兄入贅高門,婚姻得意,小弟還未曾向你賀喜呢。」

  韓朋苦笑道:「什麼高門,我的岳丈有幾個錢倒是真的。他是長蘆的鹽商。」

  長蘆鎮在河北滄州境內,滄州是長江以北最大的鹽產區,長蘆鎮是運銷的中心,設有鹽運使,管理境內的食鹽專賣。北五省的食鹽,大半仰仗長蘆供應,就稱了「長蘆鹽」。

  揚州長蘆,一南一北,在這一方面倒是地位相同,兩地的鹽商都是習於奢靡,生活豪華,業中鉅子,富可敵國。

  尉遲炯道:「這麼說,令岳並非武林中人,怎的卻和老兄今日之事有了牽連?」

  韓朋說道:「他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與揚州鹽商卻有大宗的生意往來,因此也是震遠鏢局揚州分局的主顧。小弟和這裡的王總鏢頭,就是由於敝岳的關係認識的,勉強也說得上是有點交情。」

  劉抗道:「這又怎樣?」

  韓朋說道:「有一天長蘆鹽運使把我們翁婿請到他的衙門,我還只道是普通應酬,想不到宗神龍那廝竟也在座!」

  劉抗說道:「如此說來,你是早就知道宗神龍身份的了?」

  韓朋滿面羞慚,說道:「我是不該瞞騙你的,不錯,那日一見面,他就和我表明他的身份了。」

  劉抗說道:「他要你幹什麼?」

  韓朋說道:「他要我充當說客。」

  尉遲炯詫道:「說客,什麼說客?」

  韓朋說道:「他知道我與王元通相識,說是他也要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叫我給他引見。同時有一件機密之事,請我去說服王元通幫他的忙!」

  劉抗笑說道:「不出所料,祝壽果然只是一個藉口。那是什麼機密之事,你可以說嗎?」

  韓朋說道:「宗神龍要在壽筵中捉拿一個欽犯,是以必須向王元通打一個招呼,王元通即使不能幫他的忙,也決不能攔阻。」

  尉遲炯道:「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麼?」

  韓朋說道:「宗神龍打的是如意算盤,到時他準備向那人挑釁,假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將那人捉了就走,那人既是欽犯,他必然恐怕連累王元通,諒他不敢自己表明身份,這樣一來,只要王元通肯替他遮瞞,別人也就不會知道個中真相了。」

  尉遲炯皺皺眉頭,說道:「他以為王元通會答應他?」

  韓朋說道:「王元通有家有業,他又准許王元通置身事外,是以料想王元通不敢不依。」

  尉遲炯道:「我看王元通未必是這樣的人吧?」

  韓朋說道:「我也是這樣說,但宗神龍卻非要我給他試一試不可。」

  劉抗道:「那你就答應了?」

  韓朋說道:「我的岳丈受他威脅,一口答應了他。我又有什麼辦法,除非我不要妻子。」

  劉抗說道:「你現在就不怕連累妻兒了麼?」

  韓朋苦笑道:「如今他們已然要取我的性命,我還有什麼顧忌?」

  尉遲炯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給你想個辦法,讓你的妻兒不受連累。但那欽犯是誰?宗神龍可曾告訴了你?」

  韓朋說道:「他怎肯告訴我?當然,我也不敢問他。」

  尉遲炯暗自想道:「難道這欽犯是我?但宗神龍怎能知道我一定會來揚州給王元通賀壽?」當下說道:「好,多謝你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們。你的傷還未好,不宜勞累,我這裡有顆丸藥,功能固本培原,你服了它好好的睡一覺。」

  韓朋吞了那顆丸藥,片刻之後,「卜通」就倒。劉抗看他不似是睡著了覺,伸手一摸,只見他手足冰冷,呼吸也沒有了。劉抗不由得大吃一驚,說道:「尉遲大俠,他已經對咱們悔過了,你怎的還殺了他?」

  尉遲炯笑道:「不是如此,焉能令他妻兒免禍?你放心,他不是真死。」

  劉抗道:「啊,這是什麼丸藥?」

  尉遲炯道:「這丸藥可以令他呼吸斷絕,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樣。但只是沉睡三日,便會醒過來的。」

  繆長風道:「楊牧也曾裝死過的,會不會給北宮望識破呢?」

  尉遲炯道:「我雖是師楊牧的故智,但和楊牧的假死卻又不同。楊牧的棺村裡裝的是石頭,不敢讓人家揭開來看,我這個棺材裡裝的卻確實是韓朋的『屍身』。劉兄,你知道他在揚州的住所吧?」

  劉抗說道:「知道,他是住在一個和他岳父有生意往來的鹽商的家裡。」

  尉遲炯道:「明天你買一副棺材,把他的『屍體』送到那個鹽商家裡,就說他是暴病身亡好了,那鹽商必定驚慌,然後你自告奮勇,替他運棺北上。我想宗神龍也一定會有人到那鹽商家裡打探的,你就故意打開棺蓋,讓他們『瞻仰』遺容。」

  劉抗笑道:「這計策好是好,只是王家的這一場熱鬧,我可是瞧不成啦!」

  商量定妥,第二天便依計行事,劉抗買了一副棺材,裝上靈車,運往那鹽商家裡,尉遲炯、繆長風聯袂上震遠鏢局的揚州分局,給老鏢頭王元通祝壽。

  一路上,只見三山五嶽的好漢,絡繹不絕,都是上王家的。尉遲炯笑道:「王元通雖然只是主持一個分局,交遊卻很廣闊,今天這個場面,看來倒是很不小呢。可惜少了一位朋友。否則可就更熱鬧了。」

  繆長風笑道:「你說的這位朋友是——」

  尉遲炯笑道:「這個人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和他可說得是一見如故,意氣極之相投。」

  繆長風恍然大悟,笑道:「哦,原來你說的是孟元超。」

  尉遲炯道:「不錯,我說的正是孟元超。蘇州是他第二故鄉,如果他在蘇州,想必也會來揚州趁這趟熱鬧的。」

  繆長風黯然說道:「我也很掛念他,但他遠在薊州,薊州蘇州,字體很似,卻是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只怕是很難見著了。」

  尉遲炯笑道:「我盼望和他相聚,但說是這樣說,其實他還是不來的好,他那我一樣,也正是欽犯的身份啊!」

  繆長風正容說道:「北宮望早就知道孟元超去了薊州,不會派道宗神龍到這裡捉拿他的。尉遲大俠,這個欽犯恐怕就是指你!」

  尉遲炯哈哈笑道:「我倒很想和宗神龍再打一架,但看來這個欽犯還是另有其人,否則昨晚那個夜行人就該來搜我的房間了。」

  繆長風笑道:「可惜我還夠不上資格做個欽犯。宗神龍也不認識我。昨晚的事情,我看只是因為我和劉抗曾在一起,賭酒贏了他們,是以他們起了疑心,想要查清楚我的底細吧?」

  尉遲炯沉思半晌,說道:「恐怕不會這樣簡單!」但這「欽犯」是誰,他可還是猜想不到。

  他們更猜想不到的是,孟元超和林無雙已是來到揚州。孟林二人來到揚州的時候,正是他們的往王家的時候。

  孟元超一看時間還早,說道:「咱們不如晚上才去,待客人大多散了,免得惹人注目。」

  林無雙道:「不錯,反正咱們趕得上在今天這個日子給他祝壽就行啦,晚點去亦是無妨。但還有大半天的時間,咱們卻到哪裡消遣?」

  孟元超道:「揚州名勝之地很多,咱們可沒這許多餘暇遊山玩水,但有一處地方卻是應該去的。」

  林無雙道:「什麼地方?」

  孟元超緩緩說道:「史公祠。」

  林無雙道:「這位史公,是不是明末那位殉難揚州的大忠臣史可法?」

  孟元超道:「不是這位忠臣,揚州人怎會為他立祠?我也不會要和你去拜謁他的祠墓了。」

  林無雙道:「啊,原來揚州建有史閣部的祠墓,咱們既來到此間,這是非去不可。」

  原來清代到了乾隆年間,改用高壓與懷柔的雙管齊下政策,清兵入關之初,揚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慘,乾隆為了緩和民憤,是以准許揚州為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的所在,揚州無人不知,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祠堂沒人看守,這天冷清清的只有他們兩個遊人。

  祠堂裡掛滿楹聯,正殿當中懸掛的一副聯語是:「一代興亡關氣數;千秋廟貌傍江山。」

  林無雙皺眉道:「這副聯寫得不好,韃子佔了咱們漢人的江山,難道只是一種『氣數』嗎?史可法若然相信興亡只關『氣數』非人力所能挽回,他也用不著死守揚州,抵抗清兵了。不如順著『氣數』向『真命天子』投降罷啦。」

  孟元超笑道:「不錯,這是騙人鬼話,但你可知道這副對聯的來歷麼?」林無雙說道:「你說來聽聽。」孟元超道:「這副對聯是修茸史閣部祠墓的那個揚州知府謝啟昆寫的,他捏造了一段『鬼話』。說是夢見史可法,他問史可法道:『公祠中少一聯,應作何語?』史可法就教他寫這副對聯。當然這段鬼話只能騙愚夫愚婦,不過這副對聯卻是別有用心,謝啟昆是要百姓不要仇恨他的韃子皇帝,因此也就只能把興亡歸之氣數了。但話說回來,當時他這副對聯若不是這樣寫,他的烏紗帽固然保不住,這個祠墓也未必能夠建成!」

  林無雙道:「啊,原來如此,就怪不得了。」

  孟元超道:「不過這裡的對聯還有一些是寫得不錯的,大概是因為時間過得久了,清廷為了故示寬大,也就不理會這麼多了。咱們看下去。」

  林無雙念一副對聯道:「讀生前浩氣之歌,廢書而歎;結再世孤忠之局,過墓興哀。」說道:「這副對聯寫得好些,但只是一片傷感,灰溜溜的,也算不得上乘之作。」孟元超笑道:「你瞧這位撰聯的人是誰。」林無雙道:「啊,原來這個人是個什麼『太史』名叫蔣心余。」

  孟元超笑道:「這蔣心余是清廷的名翰林(按:清例修史屬之翰苑諸臣,故翰林亦稱「太史」)一位太史公,能夠寫出這樣一副對聯,也是難得了,不可苛求。」

  再看下去,墓柱聯寫的是:

  「心痛鼎湖龍,一寸江山雙血淚;

  魂歸華表鶴!二分明月萬梅花。」

  林無雙搖了搖頭,說道:「也不好,什麼心痛鼎湖龍,這只表揚史可法對皇帝的忠心而已。大概也是什麼官兒寫的。」

  孟元超道:「這副不知道是誰寫的對聯,似乎好一些了。」林無雙念道:「生有自來文信國,死而後己武鄉侯。」說道:「武鄉侯是諸葛亮,後一句用的是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典故,這我知道。文信國想必是指宋未的大忠臣文天祥了,但『生有自來文信國』.我卻不知用的是什麼典故?」

  孟元超道:「這不是典故,是民間的一個傳說。相傳史可法的母親夢見文天祥來投生。」

  林無雙笑道:「這雖然也是鬼話,但卻表現了百姓敬仰民族英雄的心理。比那個什麼謝知府造的鬼話好得多了。但這副對聯還是稍欠文采。」

  孟元超道:「你再看這副對聯,滿意了吧?」

  這副楹聯懸掛在偏殿,寫的是: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哲水線山,尚留得風中勁草;

  葬衣冠,有淮南坯土,冰心鐵骨,好伴取嶺上梅花」。

  林無雙這才讚道:「不錯,這副對聯夾敘夾議,有史實,有感情,又有議論,的確是文采斐然。江北孤城,淮南坯土,那是切合史可法死守揚州的故事。風中勁草,嶺上梅花,這是頌讚他的品格。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鹹武不能屈。這就是勁草、梅花的風格。做人是該做風中勁革,做雪梅花。這樣的對聯是比只讚揚他對君主的忠心好得多了。」

  孟元超笑道:「你的這段註釋足以和原聯比美,說得真好。」林元雙笑道:「我沒有讀過許多書,胡亂說說,你別拿我取笑。」

  兩人本來還要再看下去,忽聽得外面有腳步聲,但還在遠處,未曾走近祠堂。孟元超道:「咱們來了半天,總算又有兩個遊人來了。嗯,敢於來游史公祠的人,即使不是我道中人,也是得有一些膽量的了!」

  不料這兩個人卻沒進來,只聽得他們拍了兩下手掌。

  隨即聽得又是兩下掌聲,盂元超皺了皺眉,低聲說道:「這次來的三個人,看來大概是什麼江湖人物在這裡秘密約會。」林無雙道:「既然如此,咱們趕快溜走,別給他們碰上!」孟元超沉吟半晌,說道:「偷窺人家的秘密,固然是江湖大忌,但倘若同道中人,豈不又是失之交臂?」

  話猶未了,腳步聲已經停止,兩方面的人似乎業已會合。有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另一個人卻發出「嘿嘿嘿」的一連串乾笑。

  孟元超吃了一驚,心道:「這兩個人的笑聲,怎的我都似曾相識?」心念方動,只見林無雙變了面色,在他耳邊悄悄說道:「一個是宗神龍,一個是牟宗濤!」

  盂元超當機立斷,說道:「他們現在是在外面的松林之中,咱們從後門出去,聽他們說什麼。」

  兩人放輕腳步,經過史可法的衣冠塚,走上山坡。林無雙道:「我進去看,你在這裡暫且躲藏。我若是給他們發現,你再出來。」孟元超的輕功不及林無雙,孟元超知道她是恐怕自己給敵人發現。宗神龍和牟宗濤的武功都是非同小可,一給發現,只怕就難以脫身了。孟元超道:「好,但你不要走得太遠。」

  林無雙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古松,躍上樹頂,掩蔽身體,聚攏目光,朝那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宗神龍和兩個人正在緩步向著牟宗濤,和牟宗濤同來一起的那個人竟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石朝璣。

  宗神龍發出了一連串的嘿嘿嘿乾笑之後,說道:「牟宗濤,我以為你的眼睛已經沒有我這個師叔了。」

  在宗神龍後面的一個老者笑道:「兩位本是同門,如今又是一條道上的人,就且看在我楚天雄和石大人的份上,過去有什麼梁子,盡都化解了吧。」

  牟宗濤道:「楚老先生說得好,宗師叔,咱們現在是利害相同,所以我願意接受石副統領和楚老先生的調停,你若沒有誠意,那也就算了。」

  石朝璣忙道:「請大家以大局為重,別說意氣的話。」

  宗神龍哈哈笑道:「衝著你叫我這聲師叔,我焉能還記舊仇。好,那咱們就好好談談吧。」

  石朝璣忙道:「且慢。魏兄弟,你到祠堂裡面看看,有沒有人?」

  一個臉黃肌瘦的漢子笑道:「祠堂裡面有人,諒也聽不見這裡的說話。」

  石朝璣道:「還是小心點好,說不定有懂得伏地聽聲的武林中人呢。」

  那姓楚的老者道:「按說今日是王元通的壽辰,江湖上的朋友來到揚州,定必是前往他家拜壽。不過小心一點總是好的,你還是進去看一看吧。」

  石朝璣道:「碰上遊人,你給我盡都殺了。」

  那姓魏的漢子道:「殺錯了正當的紳商怎辦?」

  石朝璣笑道:「正當的紳商在春秋兩祭,或者會跟從自命清高的士大夫的來弔祭;平常的日子來這史公祠的遊人多半不是『善類』你儘管殺,殺錯了有我擔當。」

  那姓魏的雙子笑道:「好,魏慶遵命。哪個來游史公祠的就算哪個倒霉吧!」

  林無雙聽得毛骨悚然,想道:「做官的人,心腸怎的這樣狠毒!唉,想不到我的表哥竟會和他們走上一路。」

  孟元超更是吃驚,他伏地聽聲,聽得雖然不很清楚,但卻知道那些人是誰了。宗神龍、牟宗濤、石朝璣這三個人他是早已知道的,另兩個人,那姓楚的老者正是曾在雲紫蘿老家和他交過手的那個通天狐楚天雄,那姓魏的漢子則是昨日曾與劉抗賭酒的那個魏慶。孟元超並未見過魏慶,但也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孟元超心裡想道:「只宗、牟二人,我與無雙已難取勝,再加上這三個高手,我們如何能抵敵?無雙和他們距離這樣近,莫要給他們發現才好。」

  魏慶離開之後,楚天雄說道:「我給你們把風,你們自己人好好談一談吧。」

  牟宗濤道:「宗師叔,我知道你是來捉拿欽犯的。今日的形勢,咱們合則兩利,分則兩危。」

  宗神龍道:「聽說你昨晚曾經碰上強敵,那人是誰?」

  牟宗濤道:「我把那人的形貌和武功告訴了楚老先生,據楚老先生說,這人恐怕是江湖上著名的遊俠繆長風。」

  宗神龍點了點頭,說道:「我也猜想是他。還有什麼厲害的對頭嗎?」

  牟宗濤道:「我們這裡聽到的風聲,那『正點兒』十九日會來到揚州,他是有金逐流陪同來的。」

  宗神龍吃了一驚,說道:「這消息可真?」

  牟宗濤笑道:「宗師叔,你不用吃驚,我和金逐流也還有點交情!到時我會設法調虎離山,即使此計不成,有楚老先生和石大人幫你的忙,料想也還是可以對付得了金逐流的。」

  宗神龍「哼」了一聲,說道:「這麼說來,然則你是想置身事外了?」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是奉了北宮望統領之命,是不露面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10-6-15 20:39: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1)

  魁魅搏入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顧貞觀

  石朝璣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北宮統領高瞻遠矚,這正是俗語說的要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呀!嘿嘿,對對,牟兄,你不露面是比露面更好。」

  宗神龍道:「好,多謝你通風報訊,只要你把金逐流引開,我們捉拿了欽犯,這功勞嘛自然也是有你一份。」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一不想功名,二不想富貴。你們兩位放心,有什麼功勞都是你們的,牟某決不分功。」

  宗神龍道:「那麼你要什麼?」

  牟宗濤笑道:「宗師叔你是明白人,我的心事料想瞞不過你。」

  宗神龍大笑起來,說道:「我真是老湖塗了,對,你要做扶桑派的掌門,是不是?」

  牟宗濤道:「我只想光大本派門戶。如今給一個小丫頭竊據掌門,宗師叔,我想你也是不服氣的吧?」

  宗神龍道:「好,你幫我的忙,我當然也要幫你的忙。但不知北宮大人跟前——」

  牟宗濤道:「我自會幫你們說話,表白你們對他忠心,並且把這件功勞都說成是你們二人的。」

  原來北宮望與薩福鼎暗地裡勾心鬥角,宗神龍投靠了薩福鼎之後方始知道,如今北宮望更得皇帝信任,形勢逐漸對薩福鼎不利,是以他早有改投北宮望之心。至於石朝璣,他本是薩福鼎安插在御林軍中的人,他已經知道北宮望知道了他的秘密,心中更是揣揣不安。現在牟宗濤願意藉這個機會,給他們和北宮望拉攏,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

  石朝璣道:「實不相瞞,北宮統領對我恐有些少誤會。牟兄,得你美言,石某感激不盡。」

  牟宗濤道:「都是自己人了,客氣什麼,我也要你們的幫忙呢。」

  石朝璣哈哈笑道:「對,對!那麼你們師叔侄好好商量商量。有用得著我石某之處,我定必效勞。」

  宗神龍道:「據我所知,扶桑派今日也會有人來王家祝壽。」

  牟宗濤道:「是誰?」

  宗神濤道:「是石衛夫妻。」

  牟宗濤「哼」了一聲,說道:「石衛和桑青麼?哼,他們這對夫妻本來是我的左右手,想不到在泰山之會,竟然背叛了我!」

  宗神龍笑道:「你不必生氣,也不用露面。我借清理門戶為名,待會兒替你把他們料理了就是!」

  牟宗濤道:「那丫頭叫我做虯髯堂的堂主,本門的新迸弟子之中,有一大半是我親手教的,不乏我的心腹。但老一輩的那六位師兄,石衛桑青不用說是反對我的了,另外四位師兄,不知師叔能否拉得動一兩個過來?」

  宗神龍笑道:「實不相瞞,其中有兩個當初乃是迫於無奈才跟從你的,和我暗中一直都有往來。如今你我是站在一條線上的了,我當然會叫他們擁護你的。」原來這六個人是和宗神龍一起從海外回來的,曾有「扶桑七子」之稱,後來因為宗神龍歸順清廷,牟宗濤假裝主持正義,把宗神龍趕出了扶桑派,這六個人遂轉而擁戴牟宗濤。不過這六個人又分兩派,有的真心擁護,由於他們不值宗神龍的所為,而又未曾看清牟宗濤的面目;有的則是虛與委蛇,見風駛舵,誰人得勢就擁護誰。

  牟宗濤說道:「好,這樣就更有把握了。不過在我廢立之時,師叔最好還是不要插手。」

  宗神龍笑道:「這個我理會得。你還要在所謂俠義道中混的呢,你我當然不便公開聯手。不過,你找什麼藉口廢掉那個丫頭?」

  牟宗濤道:「我在三河縣曾經碰上盂元超,他目前正在南下途中,那丫頭是去找他的,大概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孟元超可也是朝廷的欽犯啊!」

  石朝璣登時會意,說道:「好,這件事你交給我。我叫人搜查他們下落,把那小丫頭一併捉了,你就根本用不著費腦筋搞什麼廢立,順理成章便可繼任掌門。」

  牟宗濤道:「即使捉不到,只須你的人碰上他們,和他們打上一架,我也可以找到藉口。甚至還用不著我出頭。」

  宗神龍說道:「對,對。扶桑派在中原重立門戶,當初的宗旨本來只是光大本門的武學,而不是要干預朝政的。這丫頭和欽犯如此親密,豈不是要連累扶桑派難以在中原立足?只須當真鬧出了事情,本門中一些老成持重的人,定必是不願意再要她做掌門了。」

  石朝璣道:「這樣的人自必會有。但必定也有另一些人反對他們。」

  牟宗濤道:「那我只好請他們『自立門戶』了。」

  石朝璣哈哈笑道:「好,那些給你逐出扶桑的人,我可以幫你的忙,將他們一一除掉!」

  林無雙聽得毛骨悚然,心裡想道:「幸虧神差鬼使,叫他們在這裡聚會,給我聽見了他們的毒辣陰謀!」

  三人哈哈大笑,笑過之後,牟宗濤說道:「宗師叔,石大人,多謝你們答應幫我的忙,我在這裡預先向你們多謝了。」

  石朝璣笑道:「你幫我們的忙也很不少呀,對啦,還有一個好消息你未曾告訴老先生呢?」

  宗神龍道:「什麼好消息?」

  牟宗濤道:「你是不是約了韓朋昨晚會面?」

  宗神龍道:「不錯,你怎麼知道?但直到今早,他可並沒有來。」

  牟宗濤道:「韓朋要向劉抗洩漏你的秘密,昨晚已經給我打傷了。」當下把昨晚在二十四橋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宗神龍恨聲說道:「昨日離開那酒樓之時,韓朋不和我們同走,我已經起了疑心,果然他要叛我。哼,那你就該殺了他滅口才對。」

  牟宗濤道:「他已經死了!雖然不是當場斃命,但他中了我的樹箭,在斷氣之前,料想也是不會說話的了。」

  宗神龍道:「你確實知道他已經斃命?」

  牟宗濤說道:「劉抗把棺材運到韓朋的岳父在揚州的聯號,我們的人曾開棺驗過屍體,決不會假。」

  宗神龍道:「那麼劉抗呢?」

  牟宗濤道:「他已在一個時辰之前,運棺離開揚州。」

  宗神龍道:「好,那麼我今日可以少對付一個勁敵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個韓朋,沒人替我們到王家做說客。」

  石朝璣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早已物色了另外一個說客,比韓朋更為適當。」

  宗神龍道:「這人卻又是誰?」

  石朝璣笑道:「到了王家,你們自然知道。」

  牟宗濤道:「不過,咱們也還有未了之事,那個劉抗也該殺了滅口才好。」

  宗神龍道:「好,我叫伍宏、魏慶、金太鼎、西門虎四個人追殺他。」

  牟宗港道:「劉抗本領不凡,伍宏他們能否殺得了他?」

  宗神龍道:「我也曾試過劉抗的功夫,魏慶在一百招之內,可以和他纏鬥,另外三個人各有獨門絕技,可以乘機傷他。」

  石朝訊道:「那麼咱們應該差遣魏慶趕快去辦這件事了。咦,他怎麼還不出來?」

  剛剛說到這裡,只見魏慶神色慌張的匆匆跑來。

  宗神龍吃了一驚,迫不及待,揚聲問道:「魏慶,你怎麼啦?」牟宗濤也在同時問道:「你碰上什麼人了?」

  魏慶說道:「祠堂裡沒人。嘿嘿,我瞧見啦,他們是跑到這兒來了!」

  宗神龍喝:「在哪兒?」

  石朝璣喝道:「好大的膽子,他們是誰?」

  魏慶說道:「一男一女。」他先答石朝璣所問,卻對宗神龍和牟宗濤拋了一個眼色。

  牟宗濤登時省悟,說道:「師叔不必著忙,好朋友既然來了,遲早總要見面。咱們也該以禮相待才是。嘿嘿,朋友,請你們自己走出來吧。」

  魏慶站在墓道的一頭,扼守著下山的路口,遊目四顧,朗聲說道:「對,朋友,請出來吧!跑,你們是絕對跑不了的,難道當真要我把你們揪出來嗎?」

  林無雙驚疑不定,心裡想道:「我們出來之後他才進去,怎的卻會給他知道?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發現了我們躲藏的地方!」

  孟元超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初時吃了一驚,立即就想到了:「哼,他這只是虛聲的恫嚇,看來他大概是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跡象。卻還捉摸不定我們是否已經躲在這兒。」

  孟元超料得不差。原來孟元超和林無雙踏進祠堂的時候,是決沒想到要躲避敵人的,是以只是像平常人一樣走路,並沒施展輕功,石階上雨濕蒼苔,留下了他們的足印。

  魏慶也是江湖上的行家,為人十分精細,他細辨大小不同的足印,看得出是一男一女。足印只有來的,沒有去的,顯然是業已從後門溜走。但後門也無足印,又可知這兩人定有輕功。後門通向松林,是以他立即下了判斷,判斷這兩個人定然是躲在這裡偷聽無疑。

  林無雙正在躊躇,不知是跳下去的好還是靜以待變的好,只聽得牟宗濤忽地一聲冷笑:說道:「林無雙,咱們是表兄妹,難道你還怕見表哥不成?快和孟元超出來吧!」

  在牟宗濤這只是姑且一試,其實他還沒有把握敢斷定是孟林二人的。只因魏慶說出是一男一女,故而惹起他的這個疑心。

  孟元超暗裡擔心:「無雙,你可別上了他們的當才好!」可惜這句話他可是不能說出來給林無雙聽。

  心念未已,只聽得林無雙的聲音已經說道:「不錯,是我!只有我一個人!」

  林無雙飛身下樹,立即飛奔。逃跑的方向,和孟元超藏匿的地方剛好相反。原來她是要憑藉自己超卓的輕功,引開這班強敵。

  可惜她的江湖經驗畢竟太淺,不會巧用心思,一句:「只有我一個人」,等於是說「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登時就露出馬腳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通天狐楚天雄已是如箭離弦,向她追去。牟宗濤亦是如影隨形,緊追不捨。

  宗神龍正在也要追去,石朝璣道:「別上這臭丫頭的當,一定還有別人!」

  牟宗濤一面跑一面叫道:「對,你們趕快搜查孟元超吧,這丫頭來了,孟元超還能不在這兒嗎?」

  他話猶未了,孟元超己是倏的現出身形。

  「孟元超在這兒,你們瞎了眼嗎?」此時魏慶與孟元超距離最近,背向著他。孟元超本來可以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記快刀把他殺掉的。但孟元超不願有失身份,向他偷襲,是以先行發話,方始向他撲去。

  他這麼一發話,可就錯失時機了。魏慶武功不弱,一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鏈子錘反手抖開,刀錘碰擊,濺起火星。噹的一聲,魏慶蹌蹌踉踉的向前疾衝幾步。身形雖然不穩,可也沒有跌倒。

  孟元超喝道:「我是『欽犯』,你們衝著我來吧!」

  石朝璣哈哈笑道:「好,我今日與你再決雌雄!」此時楚天楚已經追出樹林,牟宗濤則還落後少許,回頭向孟元超望去。孟元超喝道:「牟宗濤,你這無恥小人,有膽的回來和我決戰,我不怕你們人多!」

  宗神龍叫道:「姓孟這小子決計逃跑不了,你們放心拿那丫頭!」

  牟宗濤瞿然一省,心裡想道:「孟元超雖是欽犯,這丫頭和我的關係卻是更大!」當下哈哈笑道:「牟宗濤豈是以多欺少的人,你要和我單打獨鬥,機會有的是。你先領教石大人的高招吧!」口中說話,腳步不停,轉眼之間,已是去得遠了。

  石朝璣一對判官筆上下翻飛,和孟元超鬥了幾招。宗神龍來到,說道:「我奉命捉拿欽犯,可不能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長劍出鞘,一招「三環套月」,逕刺孟元超後心大穴,劍鋒以斜切藕之勢削下,劍柄又撞向他腰間的愈氣穴。

  孟元超快刀如電,頭也不回,唰唰唰反手連環三刀,把宗神龍這一招三式的凌厲劍法盡都解開。回過刀來,還來得及磕開石朝璣的雙筆。

  宗神龍看見有機可乘,劍尖立即斜斜下指,一招「明駝千里」。刺孟元超的足跟。孟元超竟不救招,猛地一聲大喝,掄刀便砍下來。宗神龍正在彎腰攻他下盤,給他居高臨下這一刀茗然劈個正著,頭顱豈不分開兩半?本來宗神龍是可以先刺著他的足跟的,但他卻怎敢冒這個險?當下只得急急變招,劍尖自下掠上,一招「夜半烽煙」,架住了孟元超的寶刀。

  孟元超不待招數用老,刀鋒倏的轉了過來,石朝璣雙筆堪堪點到,孟元超一招「橫雲斷峰」,欺身直進,刺他小腹。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石朝璣也只得收回雙筆守護門戶了。

  宗神龍道:「這小子要拚命,咱們慢慢耗他。」石朝璣道:「對,諒他也飛不出咱們的手心!」

  論雙方的真實本領,大家全力施為的話,盂元超可以稍勝石朝璣一籌,和宗神龍則是僅能打成平手。幸虧他們不敢拚命,一時之間,即是不易取勝。但孟元超亦是難以脫困。宗神龍使出以柔克剛的劍術,孟元超好幾招猛烈的刀法都給他化解開去。漸漸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

  魏慶本來是個大盜出身,平生也不知經過多少陣仗,但卻也未曾見過這樣凶狠的惡鬥,他看得怵目驚心,拿起了鏈子錘,雙腳竟是不敢向前邁步。

  宗神龍說道:「魏慶,這裡用不著你了。你趕快回去,和伍宏他們追捕劉抗。他押運棺材,走得不快。你們一定會追得上的。」魏慶巴不得他有這樣吩咐,連忙應聲「遵命」,轉身就跑。

  石朝璣冷冷笑道:「正點兒未曾抓到,先捉住一個欽犯,功勞也是不小。劉抗也是天地會的一個香主,但願魏慶把他擒獲,那就更好了。」宗神龍笑道:「四個對付一個,諒劉抗要跑也跑不了。嘿,嘿,一個欽犯加上一個天地會的香主,我看比那個『正點兒』恐怕還要有價值呢。」

  孟元超聽他們一唱一和,竟似把自己當作囊中之物,大怒喝道:「孟某人只有一條性命,要死的就有,要活的休想!」一招「夜戰八方」,刀光四面盪開,心裡想道:「我能夠戰死在史可法的墓旁。夫復何求?但只盼無雙能夠跑掉。」

  林無雙如飛逃跑,看見背後只有楚天雄和牟宗濤追來,微感失望。但她不知孟元超業已被困,心想這兩人本領最高,把他們引開,孟元超就有逃脫的希望。是以頭也不回,只盼把他們引得越遠越好。牟宗濤叫道:「無雙,我不會難為你的,咱們表兄妹還是好好的談一談吧。」

  林無雙又是氣憤,又是傷心,說道:「我哪裡還有什麼表哥,我的表哥早已死了。」牟宗濤嘻皮笑險地說道:「你沒有表哥,那我是什麼?」林無雙一咬銀牙,說道:「你是本門的敗類,你我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10-6-15 20:39: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回 揭破陰謀(2)

  楚天雄的輕功,不在林無雙之下。林無雙心緒不寧,說話之際,腳步稍為慢了一些。楚天雄使出「八步趕蟬」的步法,一口氣便追到了她的背後。

  林無雙聽得背後微風颯然,反手便是一劍。她深知敵人厲害,這一劍正是得自泰山石窟之中,本派祖師虯髯客秘傳的絕招。

  楚天雄也是輕敵過甚,只道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領,追到她的背後,毫無忌憚的一抓就抓她的琵琶骨。不料陡然間只見劍光耀眼,林無雙的反手劍已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劍光過處,楚天雄的一頭白髮齊根削斷,隨風飛揚。林無雙的衣裳卻也給他撕了一幅。兩人都是大吃一驚,楚天雄頭頂沁涼,吃驚更甚。雙方交換這招,可說是險到極點。林無雙削掉他的頭髮之際也正是楚天雄抓破她的衣裳之時,時間不差毫釐。楚天雄若不是驟吃一驚,這一抓定然可以捏碎她的琵琶骨;但林無雙若然不是受驚,這一劍也可以洞穿他的頭顱。

  說時遲,那時快,林無雙又是一劍刺出。牟宗濤如飛跑來,叫道:「走坤門,轉龔位,攻她下盤!」楚天雄依法施為,登時解了她的劍招。

  林無雙大吃一驚,心道:「他怎的也懂得了祖師爺秘傳的劍法?」原來牟宗濤聰明絕頂,那日在泰山比劍,輸給林無雙之後,日夜把她用過的招數反覆重演,仔細推敲,居然給他想到了幾招破解的劍法,但他所能破解的,最多也只是限於林無雙所曾使用過的招數而已。未用過的奇招妙著,他可能就是一竅不通了。

  牟宗濤笑道:「你不認我做表哥,那也沒有什麼。咱們都是扶桑派的弟子,祖師爺秘傳的劍法,咱們相互切磋,可是彼此都有好處。」口中說話,腳步加快,眼看就要來到。

  林無雙知道一給他們聯手,自己就難脫困。當下快劍反擊,三招之中,有兩招是牟宗濤未曾見過的。楚天雄外號「通天狐」,性格身手都是溜滑之極,真實的本領也在林無雙之上,憑著他本身的武功,應付了這三招急攻。雖給林無雙逼退,林無雙可也刺不著他。但林無雙卻是趁這機會,一溜煙的又跑了。

  楚天雄並不知道牟宗濤對林無雙的劍法僅是一知半解,只道牟宗濤存心看他出醜,故而後面三招沒加指點。他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在武林中輩份甚高,如今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削了他的頭髮!不由得又羞又怒,氣憤之極,暗自想道:「這臭丫頭的劍法雖然有點古怪,只要我不輕敵,就決不會輸給她。哼,牟宗濤存心看我出醜,我偏不要他的幫忙,待我獨力把這小丫頭擒了,他要爭做掌門,那時讓他來求我吧!」

  楚天雄和林無雙的輕功不相上下,卻在牟宗濤之上。楚天雄不作攔截的打算,林無雙一跑,他拔步便追,轉眼之間,把牟宗濤遠遠甩在後面。

  牟未濤越追距離越遠,心中亦是大為懊惱,情知決計迫不上他們,暗自想道:「這老狐狸是怕我分他的功呢,還是要拿這丫頭來要脅我呢?功勞我不想分,給他要脅可是不能。但追不上也是沒法。宗神龍他們不知擒下了孟元超沒有,不如回去看看,要是他們還在纏鬥,我倒可以相助一臂之力。我與宗神龍石朝璣利害相同,更密切。捉住了孟元超,也好和他們商量怎樣應付那老狐狸。」

  正在他患得患失,躊躇未決之際,忽聽得有人叫道:「牟兄,原來是你在這裡呀!」

  牟宗濤聽得這人的聲音:吃驚不小,心裡想道:「若是給他碰上那個丫頭,事情可就糟了。」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金逐流,和金逐流並肩走來的還有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

  牟宗濤心中打鼓,臉上卻是絲毫不露神色,說道:「金兄,你不是要到王家祝壽的麼?這位朋友是一一」

  金逐流笑道:「好教你得知,這朋友是小金川來的冷大哥,你可不要說給外人知道:「

  牟宗濤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原來他們奉命捉拿「欽犯」,雖然也知道「欽犯」是小金川義軍中的重要人物,但卻不知竟然是這位「冷大哥」。

  小金川義軍中有兩個地位同等重要的首腦人物,一個是蕭志遠,一個是冷鐵樵。能夠和金逐流同在一起而被尊稱為「冷大哥」的人,當然是冷鐵樵無疑了。

  金逐流道:「冷大哥不想太早在王家露面,是以特地要我陪他來史公祠逛逛。」

  牟宗濤見他沒有提起林無雙,心裡想道:「他若然碰上那個丫頭,知道了今日之事,決不會對我這樣和顏悅色。」於是靈機一動,便的說道:「我正是從史公祠那邊來的,本來應該陪你們再去逛逛。但可惜我卻是有急事在身!」

  金逐流忙道:「對啦,我正想問你,我們剛才來的時候,遠遠的好像聽見有金鐵交鳴之聲,是不是曾有人在這裡廝殺?」

  牟宗濤正是待他這麼一問,立即答道:「不錯。我和師妹無雙碰上了幾名鷹爪,她逃出去了,那幾名鷹爪正在追她!」

  金逐流叫道:「啊呀,你怎麼不早說?那些鷹爪是什麼人?為何卻要拿她?」

  牟宗濤道:「我只認得其中一個是石朝璣,一個是宗神龍。他們說她和欽犯孟元超勾結。」

  金逐流本來還有幾個疑問,但此時已是無暇細問了,說道:「這兩人武功不弱,咱們絕不可讓無雙落在他們手上,他們跑的是那個方向?」

  牟宗濤用手一指,說道:「是朝那邊跑的!」他指的方向正好是和林無雙所逃的方向相反。

  金逐流道:「好,我和你馬上去幫忙她。冷大哥,你暫時不好露面,你到史公祠等那位朋友,我去去就來。」

  牟宗濤猜得不錯,這個「冷大哥」正是小金川的義軍首領冷鐵樵。他深知金逐流的本領,石朝璣和宗神龍的武功雖然不弱,金逐流一人己足以對付得了,何況還有一個牟宗濤幫他的忙,自是用不著他出手。於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們趕快去吧。」當下絲毫不以為意的便即獨自跑去史公祠。

  冷鐵樵絲毫不以為意,牟宗濤心裡可是晴暗著急了,想道:「但願宗神龍和石朝璣已經把孟元超拿下,否則給這姓冷的碰上了可是不妙。宗、石二人的本領並不輸於孟元超,以二敵一,過了這許多時候,料想也應該捉著了孟元超,早已離開了史公祠吧。」

  他自己安慰自己,臉上的神色仍然絲毫不露,一面跑一面說道:「我的輕功趕不上師妹,那些鷹爪是撇開我騎了馬去追她的。」

  金逐流大為著急,說道:「好,我先趕去,你跟著來!」

  牟宗濤見金逐流上了他的當,鬆了口氣,心裡暗暗好笑,想道:「待你發現我是說謊之時,我已是不怕和你翻臉了。」

  但牟宗濤也不敢立即折回史公祠,一來是怕金逐流回頭找他,二來也怕宗神龍和石朝璣真的已經走了,他一回到史公祠,豈不是要給冷鐵樵馬上拆穿他的謊話?他自忖又未必準能勝得了冷鐵樵。

  牟宗濤心亂如麻,想了許久,終於得了一個主意,既然不折回史公祠,也不去追金逐流,而是獨自前往震遠鏢局的揚州分局,給王元通拜壽。」

  他打的是個如意算盤,心裡想道:「逐流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料他是決不會碰上無雙這丫頭的了。孟元超和這丫頭已經知道王家安排有陷阱等待他們,即使他們沒有遭擒,也決計不敢再到王家。就算逐流回來,再到王家,我也可以推說因為趕不上他,故而先來,謊話也不至於就給拆穿。何況他在未曾找著無雙之前,又怎能放心得下?多半是繼續找尋,今日不會再去王家的了。但冷鐵樵等不見他回來,卻必定是會自己去的。那時就讓石朝璣、宗神龍等人對付他,我根本就不必露面。」

  但他這樣構思必須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在冷鐵樵來到史公祠的時候,宗,石二人已經把孟元超拿下,離開史公祠;或者孟元超業已逃走,宗、石二人亦已追去,那也可以。總而言之,不能讓冷鐵樵和孟元超在史公祠見面。當然這是一場賭博,不過在他想來,以宗、石二人的本領,聯手對付孟元超,自是必操勝券,而且用不了多少時候。此時距離他離開史公祠已有半個時辰,料想事情早已了結。這場賭博,他的贏面幾乎可達九成,故此他也就放心走了。

  孟元超豁出性命,在史公祠後面的山坡上和宗、石二人惡鬥,鬥了將近半個時辰,氣刀漸漸不支,他本是以快刀見長的,如今刀法雖未散亂,出招已是遲慢許多,頗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宗神龍哈哈笑道:「孟元超,你要拚命也是不行的了,念在同屬武林一脈,你扔刀跟我們走吧,我答應給你在北宮統領大人跟能說情。」

  孟元超大怒斥道:「宗神龍你這武林敗類,誰和你同屬一脈。我孟元超死在你的手上,也決不會向你低頭!」

  宗神龍冷冷說道:「好,那你就領死吧!」長劍一圈,登時把孟元超的身形圈在劍光之內。這一招名為「三轉法輪」,乃是他的得意絕招之一。他是試出了孟元超的內力不支之後,這才敢於迫近敵人,施展殺手的。劍光籠罩下來,石朝璣的雙筆也從孟元超左側的空門插進,令他背腹受敵。

  眼看孟元超不死也得重傷,猛聽得霹虜似的一聲大喝:「奸徒休想逞兇!」聲到人到,一個虎背熊腰大漢旋風也似的撲來,原來是冷鐵樵到了!

  冷鐵樵來得正是時候,石、宗二人事先也未想到「欽犯」的就是他,突然見他來到,不覺都是一驚。

  孟元超精神陡振,一招「橫掃六合」,刀光霍霍展開,石朝璣的雙筆攻不進去,正想變招,再覓「空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金刃劈風之聲,冷鐵樵的一柄厚背緬刀已是向他劈過來了。

  石朝璣無暇傷敵,逼得先行救招。雙筆左右一分,左點「期門」,右點「環跳」,這兩個穴道,一是死穴,一是麻穴,他在狩然遇襲之際,還招反擊,認穴竟然不差毫釐,但忙中有錯,他卻不知冷鐵樵的功力還在孟元超之上,他若是雙筆並在一起,或許還可以勉強招架,雙筆分開,點穴的手法雖然巧妙,卻是招架不住了。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四濺,右手的判官筆損了一個缺口,左手的判官筆也因為受對方的力道一震,刺了個空。冷鐵樵招式不變,一刀就劈下去。

  宗神龍的劍光已圈住了孟元超,此時也只得自行救友,他的劍法剛柔兼濟,功力也是和冷鐵樵在伯仲之間,一招「白鶴展翅」,劍鋒斜削而下,把冷鐵樵的緬刀粘出外門。石朝璣死裡逃生,嚇出一身冷汗。

  冷鐵樵冷笑道:「這位是石朝璣石副統領『大人,你想必是和牟宗濤蛇鼠一窩的什麼宗神龍了?」原來石朝璣是江湖大盜出身,冷鐵樵早就和他相識,至於宗神龍則是初會。

  宗神龍名叫「神龍」,最忌別人用蛇比喻他,大怒喝道:「好呀,冷鐵樵我正要找你!」不過,他可是又怒又驚,冷鐵樵說他「和牟宗濤蛇鼠一窩」,這句話不啻是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了他和牟宗濤的陰謀詭計。

  果然便聽得孟元超問道:「冷大哥,你都已知道了?」冷鐵樵說道:「不錯,我正是因為知道了牟宗濤和這兩個奸徒要想害你,才特地跑到這裡來的!」其實冷鐵樵是在看見宗、石二人之後,方始知道牟宗濤乃是謊言騙他。不過他卻要故意這樣說來嚇嚇對方。

  孟元超又驚又喜,一面揮刀盪開石朝璣的雙筆,一面問道:「牟宗濤這小子呢?」

  冷鐵樵道:「你知道我是和金大俠一起來的,金大俠已經去追捕這個小子了!」

  此言一出,宗神龍和石朝璣都是不禁大吃一驚!

  冷鐵樵功力深厚,刀法則不及孟元超的靈快,宗神龍本來不弱於他,但自忖也沒有勝他的把握,如今聽得金逐流已經去捉拿牟宗濤,生怕他捉到了牟宗濤又再回來,如何還敢戀戰?

  宗神龍以陰柔劍法,化解了冷鐵樵的攻勢,轉身便逃,石朝璣虛晃一招,跟著也都跑了。冷鐵樵哈哈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其實孟元超久戰之餘,已是筋疲力倦,他們兩人若然不受恐嚇,敢於再打下去的話,勝負之數,尚難逆料。

  三年隔別,異地重逢,兩人都是有許多話要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冷鐵樵說道:「孟老弟,你是不是和扶桑派的新掌門人林女俠一道來的?」

  孟元超正是要急於知道林無雙的情形,連忙說道:「不錯,你們碰見她啦?」

  冷鐵樵說道:「是牟宗濤這小子透露出來的口風,哼,他用的倒是虛虛實實的兵法。」

  孟元超吃一驚,說道:「牟宗濤和滇南那老狐狸楚天雄追趕無雙,我還以為是恰好給你們碰上,金大俠才要去捉拿牟宗濤的呢。這是怎麼回事?」

  冷鐵樵道:「金大俠是去追搜敵蹤,但可不是去追牟宗濤。聽你這麼說,金大俠倒是上了他的當了。」當下把剛才碰見牟宗濤的經過說了出來,孟元超這才知道,冷鐵樵是急於和自己敘話,才故意那麼說把宗、石二人嚇跑的。

  孟元超恨恨說道:「這小子好不狡猾,他一定是胡亂指個方向,騙金大俠白走一道的了。」不過卻也放了點心,因為他已經知道追趕林無雙的只有一個楚天雄,以林無雙的本領,即使被他追上,也未必就會輸了給他。

  冷鐵樵道:「那兩個傢伙嚇破了膽,料想不敢再來,咱們就在這裡等待金大俠回來吧?」

  孟元超道:「對啦,冷大哥,你怎的忽然離開了小金川,卻跑來這裡?」

  冷鐵樵道:「你是不是來給王元通拜壽的?」孟元超道:「不錯。」冷鐵樵笑道:「我也是一樣。但我與王元通並非相熟,是以金大俠特地陪我。」

  孟元超詫道:「不是聽說小金川風聲正緊嗎?」心想冷鐵樵怎能有這閒心老遠的跑來揚州,給一個只是彼此慕名的朋友拜壽?

  冷鐵樵笑道:「我正是為了要解小金川之圍,才特地跑來的!」

  孟元超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睜大了眼睛,說道:「王元通雖然交遊廣闊,但要解小金川之圍,恐怕他還沒有這個神通吧?」

  冷鐵樵笑道:「當然並不是只指望他,我只是想借他的地方,會見一位朋友吧了。你聽過揚州海砂幫幫主羅金鰲這個人嗎?」

  孟元超道:「我知道他的名頭,但小金川之圍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冷鐵樵道:「孟老弟,你離開久了,有些事情,恐怕還未知道,我給你先說一說最近的局勢。」

  「清廷現在是在準備調集大軍來攻咱們,咱們也在設法阻撓他們,叫他們不能輕易的便來到小金川。」

  冷鐵樵一面說一面用刀在地上劃了一個簡略的地圖,說道:「西北這條路有西昌竺尚父的這支義軍,又有幾百里的雪山澤地之險,清兵不容易通過。」

  「形勢最可慮的是從川東進來的清軍,但好在襄樊和萬縣兩地,有八個幫會的弟兄已經聯合一起,分在兩地切斷他的糧道!」

  襄樊在湖北的東北部,它的南面就是進入川東的要地宜昌、沙市。萬縣在四川和湖北的邊境,更是扼守川東的門戶。

  孟元超聽得眉飛色舞,說道:「好呀,即使不能拒敵於小金川之外,叫他的大軍阻遲許多時日,對咱們也是大大有利的了。」

  冷鐵樵道:「兩個幫會的弟兄上個月都打了一個勝仗,搶了官兵的許多糧革。清兵現在徵集官糧,計劃從揚州運出去,逆江而上,接濟那兩地的官軍。糧草從水路運來,陸地上的幫會弟兄,可就難於劫糧了。」

  孟元超道:「啊,我明白了。你是找海砂幫的羅幫主幫忙劫奪官糧!」

  冷鐵樵道:「不錯,海砂幫是在長江做私鹽生意的,他們擁有的船隻最多,人人精通水性。」

  孟元超道:「這是一件『造反』的大事啊,運私鹽雖然也犯『王法』,捉到了未必會殺頭。羅金鰲肯捨出身家性命幫忙咱們嗎?」

  冷鐵樵道:「二十年前,羅金鰲初出道的時候,我曾經幫過他一個大忙,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他當時曾矢誓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海砂幫的弟兄有一大半和川中的各個幫會也有關係,所以只要羅金鰲點頭,海砂幫就可以變成咱們的自己人了。」

  「但正如老弟所說,這是一件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事,必須我親自來說服羅金鰲,有沒有把握,我不敢斷定,但總是要試一試。這就是我要趕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的原因了。」

  孟元超道:「咱們借王元通的地方和羅幫主商量這件大事,王元通怕不怕受咱們連累?」

  冷鐵樵道:「王元通有家有業,咱們當然也是不想他受連累的。不過此事又非得他默許不行,所以我已經和金大俠給他安排了一條後路了。」

  孟元超道:「對,咱們和他並不相熟,有金大俠去和他說,他當然是相信得過了。但不知是什麼後路?」

  冷鐵樵道:「羅金鰲答應幫忙,也得在十天八天之後方始動手的,金大俠答應保護王元通的家小先行離開揚州,他損失的家財,由咱們賠償給他!」

  「這樣一來,他的分局總鏢頭當然是做不成了,不過他也是一位很重義氣的武林前輩,為了這件大事,多少受點損失,我看他還是願意的。」

  孟元超道:「這件事是不是要先找一個適當的人,透露一點口風讓他知道?否則咱們和金大俠在他的壽辰之日跑去,當著一眾賓客,恐怕不方便和他說話吧?」

  冷鐵樵笑道:「孟老弟,你想得很周到,我在這裡,就是要等待一位朋友給我們接頭的。」

  孟元超道:「這人是誰,我認識的嗎?」

  冷鐵樵道:「你以前沒有見過的,不知你聽過他的名字沒有,此人姓韓名朋。」

  孟元超吃了一驚道:「韓朋?你怎麼找到這人?」

  冷鐵樵怔了一怔,問道:「怎麼,他有什麼問題?」

  孟元超道,「據我所知,他可不是咱們一路的人呀。」

  冷鐵樵道:「他有一位好朋友,名叫劉抗,是天地會的香主。他以前也曾經是江湖上的俠義道,近年改行經商,和揚州的幾個大鹽商交情不錯。是揚州的一位可以信賴的朋友給我安排和他在這裡會面的。」

  孟元超說道:「冷大哥,好在你是今天來到,若是昨天找他碰頭,恐怕就要出事了。」

  冷鐵樵道:「怎麼,他靠不住?」

  孟元超道:「洩漏咱們的秘密他或者不敢,但若在昨天,只怕他多半不敢見你。我告訴你,你想找他作說客,宗神龍卻比你早一天,昨天已經要找他作說客呢!」

  冷鐵礁大驚道:「有這等事?我以為他是劉抗的好朋友,可以相信得過,誰知他竟是腳踏兩頭船的小人!」

  孟元超道:「劉抗也已到了揚州,這件事他恐怕還未知道,不過這是昨天的事情。今天的韓朋卻是自己人了。但可惜他現在正躺在棺村裡面,大概也已經離開揚州了。」

  冷鐵樵更是吃驚,說道:「什麼,韓朋已經死了?這些事情,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孟元超把剛才偷聽到的秘密說了出來,說道:「據宗神龍和牟宗濤所說,韓朋是因為背叛他們,給牟宗濤用暗箭殺了的。劉抗運棺北上,今天不會再到王家拜壽了。宗神龍還派遣了魏慶等人去追捕劉抗呢。」

  冷鐵樵呆了片刻,歎口氣道:「如此說來,咱們是非冒一冒險不可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10-6-15 20:40: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回 英雄肝膽(1)

  百年復幾許?慷慨一何多!子當為我去築,我為子高歌。招手海邊鷗鳥,看我胸中雲夢,芥蒂近如何?楚越等閒耳,肝膽有風波。

                         ——張惠言

  此時已是紅日當中,正午時分。孟元超道:「你的意思是不等金大俠回來了?」

  冷鐵樵道:「金大俠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現在已是午時,韓朋又未曾替我預先接頭,海砂幫的羅幫主恐怕不會在王家過夜,咱們去得晚了,萬一他已經離開,豈非誤了大事?」

  「我與韓朋在這裡約會金大俠是知道的,他卻不知道韓朋業已遭害,他回來找不見我,當會以為是韓朋已經帶領我前往王家了。」

  孟元超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林姑娘和金大俠夫妻乃是至交,金大俠找不著她,怎能放心得下?待他發現這是騙局之時,恐怕已經遲了。為了預防萬一,咱們冒一冒險先往王家,這個險也是應該冒的,不過,冷大哥,認識你的人恐怕不少,你是不是改一改裝比較好些!」

  冷鐵樵道:「我已有了準備,喏,這是以前華山醫隱華大風送給我的易容丹,無須化裝,便可改容易貌,你也用一顆吧。」

  兩人塗上了易容丹,彼此審視,只見對方果然好像變了個人,不覺都笑起來,盂元超道:「除非十分相熟的老朋友才能認出咱們,咱們雜在賓客之中,我看大概是混得過去了。」

  冷鐵樵笑道:「好,你都說行了,咱們就走吧。不過,你也不能等待那位林姑娘回來了,你要不要在這裡當眼之處留個字給她?」

  孟元超道:「也好。」當下用寶刀在他剛才躲藏之處的一棵樹上,刻了「平安」二字,說道:「她多半是不會回來,若果回來,看見平安二字,料想她也會猜想得到我是去了王家了。」心裡想道:「無雙的輕功不在那頭老孤狸之下,大概可以擺脫他吧,」他雖然知道了只是通天狐楚天雄一個人去追趕林無雙,料想林無雙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但心裡總還是有點兒揣揣不安。

  林無雙的輕功與楚天雄不相上下,內力的悠長卻是有所不如,風馳電掣,跑了一程。距離漸漸拉近。林無雙驀然一省,想道:「我往城裡跑,看他可敢追來?」

  楚天雄見她跑上郊道,立即知道她的心意,身形一掠,距離拉到三丈之內,猛地喝道:「鬼丫頭,往哪裡跑?給我躺下來吧!」一揚手,以「劉海灑金錢」的手法擲出一把銅錢。

  林無雙頭也不回,反子一劍,使出秘笈絕招,劍光電閃,只聽得叮叮鐺鐺之聲不絕於耳,那一大把銅錢都給她打落!

  這一手「劉海灑金錢」的暗器功夫,本是楚天雄看家本領之一,他想不到林無雙的劍法竟然精妙如斯,滿以為最少有兩三枚銅錢可以打著她的,不料連衣角都沒沾著。

  但林無雙給他阻了一阻,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拉得更近了。

  楚天雄喝道:「臭丫頭,跑不了啦!」飛身撲上前去,隨手又是一把錢鏢。

  林無雙若用前法舞劍撥落錢鏢,距離如此之近,勢必被他抓著,百忙中只好施展絕頂輕功,一個鷂子翻身,斜竄數丈。

  就在此際,路上剛好有個人跑來,楚天雄的錢鏢沒打著林無雙,卻有一枚從那人的額邊擦過,那人喝道:「好呀,又是你這頭老狐狸給我碰上了,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嘗嘗我的暗器滋味!」頓然間好像冰雹亂落,這人發出的暗器竟是一顆顆亮晶晶的珠子,突然在空中全都裂開,化作一片寒光冷霧,楚天雄被籠罩在寒光冷霧之中,饒是他內功深厚,也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江南大俠陳天宇的次子陳光世,他所發的暗器就是他家獨有、別人所無的冰魄神彈了!

  陳光世曾在雲紫蘿的老家和楚天雄交過一次手,當時他也曾發出三顆冰魄神彈,未能傷著楚天雄,吃了楚天雄一點不大不小的虧。是以今番再度相逢,一發就是十二顆之多。

  陳光世發出冰魄神彈之後,立即一聲長嘯,叫道:「爹爹,快來!」楚天雄剛要撲上前去,聞言一怔,哼了一聲,冷笑說道:「你要用你爹爹的名頭嚇唬老夫?」

  陳光世淡淡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爹爹較量的嗎?今天包管可以成全你的心願!」

  陳天宇家住蘇州,蘇州揚州同在江蘇省內,楚天雄在這裡碰上陳光世,可是不敢不相信他的話了。心裡想道:「王元通雖然是震遠鏢局一個分局的總鏢頭,但他交遊廣闊,江南大俠親自帶領小兒來給他賀壽,那也不算稀奇了。」

  楚天雄被冰魄神彈的陰寒之氣所侵,雖然還是身體沒有受傷,但卻比上次吃虧得多,元氣已是受損了。他一想即使陳天宇沒有來,自己也實在沒有把握勝得了林無雙和陳光世兩個人,若果陳天宇當真是在後面,一旦到來,那更是糟糕透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楚天雄怯意一生,登時轉身便跑。

  林無雙喜出望外,說道:「陳二公子,令尊也來了麼?」她和陳家父子是在泰山之會見過面的。

  陳光世笑道:「我是嚇嚇這頭老狐狸的。林姑娘,你怎的自一人來到這裡?」

  林無雙正放心不下孟元超,心想:「仗著他的父親江南大俠的名頭,或許也能夠把宗神龍嚇跑。」於是便實話實說,告訴陳光世道:「我是和孟元超一起來游史公祠的,想不到就在史公祠碰上一班鷹爪!

  陳光世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那孟大哥呢?他怎麼樣了?」

  林無雙道:「他躲在山上,我引開敵人,卻不知他給發現了沒有。」

  陳光世道:「這班鷹爪是些什麼人?」

  林無雙道:「除了通天狐楚天雄之外,還有石朝璣、宗神龍和牟宗濤等人。楚天雄和牟宗濤來追趕我,石朝璣稱宗神龍仍在那裡搜查。」

  陳光世更是吃驚,說道:「那咱們趕快前去看看。」

  他們還未走到史公祠,在山腳底下,已是隱隱聽見樹林裡傳出金鐵交鳴之聲。

  林無雙又驚又喜,說道:「雙方一共只有三個人,想必是孟大哥以一敵二,正在和宗、石兩賊交手了。聽這聲音,他似乎僅是稍處下風,還不怎麼吃緊。」她最擔心的是牟宗濤追不上她也已回到史公祠去,那麼對方有三個高手,這就極難應付了,不論是石、宗、牟、楚之中的哪兩個人,她和孟元超聯手,自忖已是可以打成平手,再加上一個陳光世,那便穩操勝算,用不著借重他父親的名頭了。

  林無雙口中說話,腳下已是展開「八步趕蟬」的輕功,跑入樹林,金鐵交鳴之聲聽得更加清楚。林無雙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孟大哥是使快刀的,怎的這三個人卻似乎並沒一人使刀。」要知刀比劍重,快刀和對方兵器碰擊的聲音和劍不同。林無雙聽出是有兩人使劍,另一個人使的卻似乎是軟鞭之類的兵器。

  心念未已,只聽得一個人喝道:「老狐狸,有膽的你莫逃!」這個人卻不是孟元超。隨即便聽得楚天雄的聲音冷笑道:「有膽的你們來追!你們倚多為勝,楚某恕不奉陪。」

  事情大出林無雙意料之外,她本來以為是孟元超以一敵二的,卻不料對方只有一個楚天雄,楚天雄碰上了兩個勁敵了。

  林無雙聽得那人的聲音好熟,一時間卻想不起這人是誰。就在此際,陳光世卻是大喜叫道:「宋大哥,你也來了!」話猶未了,只見宋騰霄和一個白衣少女已經把楚天雄趕出樹林。那白衣少女是孟元超的師妹呂思美。

  原來楚天雄不知道宗、石二人已給孟元超和冷鐵樵聯手打敗,他想捉不著林無雙,回去幫忙他們二人捉拿孟元超也好,想不到剛剛回到史公祠,就碰上了宋騰霄和呂思美了。

  宋騰霄家傳的躡雲劍法以奇詭見長,與孟元超的快刀各有千秋,論真實的本領和楚天雄也相差不了多少。呂思美功力較弱,但她的穿花繞樹身法,輕靈矯捷,變幻莫測,比之楚天雄的輕功尚勝一籌。楚天雄無法用己之長攻敵之短,對付他們二人聯手,自是不免要處在下風了。

  楚天雄初時還希望宗神龍等人尚在附近,聞聲而來;不料宗神龍和石朝璣這些人不見出現,倒是林無雙來了。

  林無雙剛好碰上楚天雄逃出樹林,一聲叱吒,喝道:「老狐狸,往哪跑?」飛身疾掠過來,劍走輕靈,一招「橫江截斗」堵住楚天雄的去路。

  楚天雄怒道:「你這小丫頭也來欺我?」林無雙笑道:「老狐狸變成了落水狗,別的人不打落水狗,我是要打落水狗的!」唰唰唰一連幾招凌厲的劍法,殺得楚天雄手忙腳亂。

  楚天雄滿腔怒氣,卻還不敢當真和林無雙纏鬥。眼看宋、呂二人就要追到,他只能忙於奔命了。

  不急還好,一急之下,更是吃虧。他的武功本來在林無雙之上,此時卻給林無雙著著搶攻,想要擺脫也難。

  說時遲,那時快,呂思美已然殺到。楚天雄情急之下,猛地跳將起來,向林無雙一撲,林無雙以逸待勞,柳腰輕擺,反手劍劃了一個圈圈。楚天雄撲了個空,立知不妙。陡然間,只貝白刃耀眼,林無雙的利劍已經削到他的面門。楚天雄前足足尖剛剛沾地,身形尚未站穩,連忙後腳一蹬。他的後面有棵松樹,這一「倒蹬腿」倒是好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踢個正著,登時借力使力,身形改了一個方向,反彈出去。

  饒是他應變機靈,身體未受傷害,鬚子卻遭了殃。劍光過處,只覺頰下一片冰涼,他平日十分珍惜的那把長鬚,差不多已是給林無雙齊根削斷。

  驚魂未定,呂思美的一對柳葉刀照面又砍來了。原來她是算準了他落足之處,搶先一步,在那裡等著他的。

  楚天雄怒道:「好呀,老夫與你拼了!」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搶入呂思美雙刀圍繞的圈子之內,拼著最多吃她一刀,卻要把她抓為人質。

  他打的如意算盤,卻沒想到呂思美的穿花繞樹身法比他還要高明,刀光掌影之中,楚天雄一抓抓空,只聽得聲如裂帛,當胸的衣裳已是給呂思美的刀鋒割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這一招雙方都是使得凶險之極,楚天雄一擊不中,斜身躍出三步,低頭一看衣上的裂縫,又驚又怒。呂思美雙刀合璧,仍是未能傷他,暗暗叫聲可惜。她功力較弱,給對方的掌力一震,胸口如受重物所壓一般,也是暗暗吃驚。

  宋騰霄生怕小師妹遭他著手,慌忙起來,喝道:「老抓狸往哪裡跑!」人未到,暗器先發,他用的暗器也是一把銅錢。

  金錢鏢本是楚天雄擅長的暗器,如今宋騰霄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楚天雄自是不以為意,冷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正要施展接放錢鏢的絕技,不料忽覺腦後風生,奇寒透骨。原來陳光世也趕到了。

  金錢鏢易接,冰魄神彈可是不易抵擋。楚天雄腦後的風府穴若是給冰魄神彈著打個正著,陰煞之氣侵入大腦中樞,他功力再高,也非得變成白癡不可。楚天雄無可奈何,在這緊急關頭只好回身用劈空掌震落冰彈,拼著受宋騰霄的錢鏢所傷了。

  只聽得卜卜卜聲響,宋騰霄的三枚錢鏢打個正著,打得楚天雄頭破血流。眼看林無雙又趕來了,性命交關,他哪裡還顧得什麼身份,急忙和衣一滾,從山坡直滾下去,爬起身來,一溜煙的飛逃!須斷、衣爛、面青、唇腫、頭破、血流,加上先前已被林無雙削去一頭白髮,楚天雄成名數十年,從未曾敗得這樣狼狽。宋騰霄哈哈笑道:「痛快,痛快!」楚天雄又羞又惱,腳步可還不敢絲毫放慢,當然更不敢回頭和敵人對罵了。他拔步飛逃,唯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

  陳光世笑道:「這條落水狗也夠慘的了,林姑娘,你就別再打他了吧。這位宋兄是孟大哥的好朋友,這位林姑娘是扶桑派的掌門人,你們以前沒見過吧?」

  宋騰霄說道:「原來是林掌門,宋某聞名已久了,幸會,幸會。」心裡想道:「這位林姑娘的才貌武功,倒也不在雲紫蘿之下呢。」接著說道:「這位呂姑娘正是我和盂大哥的小師妹。」

  林無雙笑道:「呂姑娘我已經見過了。」宋騰霄怔了一怔,說道:「你們在哪裡見過的?」心想:「我怎麼不知道呢?」

  林無雙道:「就是兩個月前,你們在三河縣的那一天,是我請呂姑娘暫時不要對你說的。」呂思美走過來笑道:「你後來見著了我的孟師哥了麼?」

  陳光世笑道:「我和林姑娘正是趕回來這裡找尋孟大哥的。」呂思美大喜道:「原來你們本來是在一起的?林無雙道:「不錯,我和他今早來游史公祠,不料碰上了鷹爪,我們早已經和鷹爪打過一架了。」此時她方有空暇把剛才的遭遇說出來給大家聽。

  宋騰霄何等聰明,當下恍然大悟,心裡想道:「那天在三河縣,我們是剛從紫蘿居住的那家人家走出來的。其時這位林姑娘和孟大哥尚未會面,想必她對孟大哥頗有情意,而又隱約知道孟大哥和紫蘿的事情,是以她當時就要避開孟大哥,同時也不願意讓我知道她的行蹤了,現在他們己是在一起,兩人之間的誤會想必也已說個明白,所以也就用不著再瞞我啦。」當下說道:「宗神龍、石朝璣等人全都不見:孟大哥想必也已走了。」林元雙道:「咱們到原來的地方找一找看。」

  宋騰霄一面走一面笑道:「林姑娘,說起那天的事情,我還未曾向你道謝呢。」林無雙怔了一怔,說道:「你要向我道謝什麼?」宋騰霄詫道:「那天我們遭遇強敵,有人暗中助了我們一臂之力,那人不是你麼?」林無雙笑道:「這個人也曾暗中幫忙過我和元超,而且不只一次,但直到現在,我都還未知道這個人是誰呢。」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來到了孟元超剛才躲藏的地方,呂思美首先發現孟元超的留字,叫起來道:「你們來看,這棵樹上刻有『平安』二字,正是孟師哥的字跡。」

  林無雙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這麼看來,孟大哥已經走了。咱們到王家找他。」陳光世道:「不錯,他一定是怕耽誤了大事情,故而先到王家拜壽。」

  宋騰霄道:「你們都是要到震遠鏢局的揚州分局王總鏢頭家裡,給他賀壽的嗎?」

  陳光世道:「不錯,你呢?」

  宋騰霄道:「我們也是要到王家賀壽的。但我們和王元通並不相識、正想找一個和他有交情的人給我們引見。」

  陳光世笑道:「我正是代表家父來給他賀壽的,我陪你們去吧。王老頭兒最為喜客,你和孟大哥這等客人,他是請也請不到的。見了你一定十分歡喜。」心裡卻是有點奇怪,想道:「王元通在鏢行雖然頗有名望,卻還不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宋騰霄和他並不相識,何以特地趕來揚州給他拜壽。」

  宋騰霄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是想趁這機會會一些武林朋友,是以來作不速之客了。」其實他的真正原因乃是來會冷鐵樵,但因和陳光世相交不算很探,不便說給他聽。

  原來宋騰霄雖然要趕回小金川,但離家日久,掛念家人,南歸之際,特地取道蘇州,以便回家探望。冷鐵樵頗有知人之明,也早就料到他會回家一轉的了。因此當他決定和金逐流同往揚州給王元通賀壽之時,便托一位家在蘇州的丐幫朋友,注意宋騰霄的行蹤。宋騰霄一回到家中,便得到這位丐幫的朋友捎來的口信。冷鐵樵托人捎來的口信,正是叫他到王元通家裡相會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10-6-15 20:40: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回 英雄肝膽(2)

  揚州是繁華的富庶之區,震遠鏢局的揚州分局規模頗大,王元通以鏢局為家,前面是鏢局,後進是住宅。這天一早,鏢局的上下人等,都在為他的六十大壽忙碌,裡裡外外,喜氣洋洋。

  不久客人陸續來到,但一早來的這些客人,大都是本地人,是他的晚輩,用不著他親自招待。

  忽地他的大弟子王丘進來報道:「薊州名武師楊牧來到。」楊牧雖然也不是什麼頂兒尖兒的角色,但在江湖上的名頭卻是頗為響亮的,王元通甚為歡喜,說道:「他是四海神龍齊建業的至親,難得他老遠的趕來,咱們可不能怠慢了。只不知齊老前輩會不會來?」他一面說話,一面站起來向外走。

  王丘笑道:「四海神龍沒有來,倒是咱們的總鏢局有人陪他來了。師父,你用不著出去迎接,他們就要進來拜見你的。」震遠鏢局規矩頗嚴,小一輩的鏢師到分局謁見總鏢頭,照例是用不著總鏢頭出去迎接,而是小一輩的要親到後堂拜見的。

  玉元通怔了一怔,更是喜出望外,說道:「難得韓總鏢頭記得我的生日,他派了誰來?不過,楊牧乃是貴客,我還是應該出去迎接他的。」

  王丘笑道:「這個人正是楊牧的弟子。他執意要和徒弟來後堂拜見你老人家,這也是你老人家的面子。我們不便阻攔。」

  王元通瞿然一省,哈哈笑道:「我真是老糊塗了。不錯,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正是新進的得力鏢師,韓總鏢頭也曾向我誇讚過他的。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他陪同他的師父前來。」

  王元通話猶未了,只見閔成龍已是陪著他的師父進來。

  楊牧笑嘻嘻地說道:「王老爺子,今日是你老華誕,楊牧特率小徒來給你老拜壽。」

  王元通還禮道:「不敢當。」跟著受了閔成龍半禮,便即將他扶起,眉開眼笑地說道:「聽說鏢局生意十分興旺,韓總鏢頭一定是很忙的了。難得他還記得我的賤辰。總鏢頭可好?」

  閔成龍道:「好。總鏢頭說你老人家是各地分局之中最最德高望重的人,對鏢局更是勞苦功高,他沒能親來給你拜壽,甚為抱歉。」

  這頂高帽奉送得極為得當,王元通不由得從心眼裡笑出來,說道:「韓總鏢頭言之過甚了,他給我這老頭兒臉上貼金,我可是擔當不起呢,唉,我正在想一一」

  閔成龍道:「王老爺子可有什麼言語要我轉達韓總鏢頭。」

  王元通道:「正是。想我這幾十年來,主持揚州分局,也曾經歷許多風險,差幸平安渡過。如今年紀已老,恐怕是難負重任了。我想請你老弟代稟總鏢頭,讓我卸下擔子,早日派個人來,接掌揚州分局。」

  閔成龍微微一笑,說道:「王老爺子,你想告老歸田,總鏢頭可是不能答應你呢。目前他就正有一大事,要我和你老人家商量。」

  王元通瞿然一省,心道:「原來總鏢頭是另有要事,才叫閔成龍來傳達命令的。我倒是一廂情願,以為他是特地派人來給我拜壽的了。」當下連忙說道:「閔老弟,你別客氣,總鏢頭有什麼吩咐,你就對我說吧。」

  閔成龍道:「總鏢頭正碰上一件為難之事,這個,這個——」說話之時,眼角卻向王元通的大弟子王丘瞟了一瞟。

  王元通深於世故,立即說道:「王丘,你到外面招呼客人吧。」遣走弟子之後,說道:「總鏢頭碰上什麼為難之事,敢情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麼?」心想我的弟子可不能算是「外人」,怎的連他也不讓知道?不知是什麼機密大事?

  閔成龍賠笑說道:「王師兄當然不是外人,但總鏢頭吩咐,此事只能和你老人家說的。你老可別見怪。」楊牧接著說道:「這件事情,韓總鏢頭也曾和我商量,我可不敢替他出主意。」要知他也是「外人」身份,是以必須有這一番表白,方能參與密議。

  王元通笑道:「閔老弟,你別多心,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豈能不知輕重,你儘管說吧。」

  閔成龍道:「石朝璣這個人,你老爺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王元通怔了一怔,皺起眉頭說道:「石朝璣?這個人以前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但聽說早已做了御林軍的副統領了,你提這個人幹嘛?」

  閔成龍道:「王老爺子,你是明白的,俗語說得好,不怕官只怕管,咱們震遠鏢局總局開在京城。九門提督和御林軍統領是可以管咱們的,韓總鏢頭可不能不多少賣這姓石的一點面子!」

  王元通道:「這個我當然懂得,當年我求老總鏢頭將我外放,為的就是不想留在京城受這許多官兒們的閒氣。但你這樣說,可是這姓石的給咱們鏢局出了什麼難題麼?」

  閔成龍道:「正是。有一天這位石副統領來鏢局拜訪咱們的總鏢頭,他要總鏢頭幫忙他捉拿一個飛賊。」

  王元通道:「飛賊?什麼飛賊?鏢局做的是保鏢生意,可不是公差!」

  閔成龍道:「對呀,咱們的總鏢頭也是這麼說。但石朝璣說,他所說的『幫忙』,並非是要鏢局的人出手幫他緝盜,只是希望咱們不可阻撓他們辦的公事。因為這個飛賊偷了成親王的傳家之寶,他責成御林軍統領,非得把這飛賊緝拿歸案不可。本來這種事情該屬九門提督管的,但御林軍統領北宮望可也不敢不答應成親王呢。」接著笑道:「這個成親王倒是『行情』很精,他知道九門提督手下的能人有限,說什麼也比不上御林軍的高手。他本來是想請北宮望親自出馬的,北宮望不願自貶身份,是以徵得成親王的同意,叫石朝璣專責辦理此案。」

  王元通道:「我不管他們官場的把戲,但石朝璣這話可是說得古怪,他們辦他們的案,咱們震遠鏢局怎會阻撓他呢?」

  閔成龍道:「是這樣的,這個飛賊,他們得到了風聲,據說已經逃到揚州,說不定今天會在你老的壽筵出現。」

  王元通吃一驚,說道:「這飛賊是誰?」

  閔成龍道:「石朝璣不肯說出來。韓總鏢頭猜測,他既然這樣說,這個飛賊可能是你老認識的人也說不定。」

  王元通道:「這件事情可是令我難為了,倘若那飛賊當真來到我家,總鏢頭的意思要我怎麼辦?」

  閔成龍道:「石朝璣找了宗神龍做他的幫手,等會兒他們二人會來給你拜壽。當然拜壽為名,捕盜是實。他已經說得很清楚,只希望你不庇護他們所要捉拿的人。總鏢頭不敢替你拿主意,但希望你以鏢局為重!」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王元通任由石朝璣所為了。

  王元通眉頭打結,說道:「我當然應該以鏢局為重,但總鏢頭也應該顧全我的面子呀!」

  閔成龍不敢作聲,王元通說道:「今日來到我的家裡給我賀壽的就是我的客人,我以主人的身份,豈能眼睜睜的看著朋友給官府捉去?」

  閔成龍道:「王老爺子原來是顧慮這層。這一層韓總鏢頭也早已想到了。」

  王元通道:「他怎麼說?」

  閔成龍說道:「總鏢頭說當然不能讓你老太失面子,是以他和石朝璣商量了一個辦法,到時由宗神龍出手,當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把那飛賊趕出鏢局,石朝璣方才動手!」

  王元通道:「這不過掩耳盜鈴而已。」

  閔成龍道:「這飛賊若然當真來給你老拜壽,也不過是想托庇於你而已。未必就是你老的真正朋友。即使你認識他,一個泛泛之交,卻要嫁禍給咱們鏢局,他的居心先自不良。」

  王元通發了一頓脾氣,漸漸冷靜下來,想道:「閔成龍的話也是說得不錯,我若出手阻攔,得罪了御林軍,震遠鏢局當然只能關門大吉。我如何對得住韓總鏢頭?唉,但我若作了官府的幫兇,雖然我不出手,我這一生掙來的一點名頭也是要盡喪的了。」

  楊牧賠笑說道:「這事是教王老爺子為難,我倒有個主意。」

  王元通喜道:「楊兄見識定然勝過老朽,請指教。」

  楊牧說道:「不敢,找是想王老爺子可以避免沾這渾水。」王元通道:「今日是我做壽,如何可以避開?」楊牧道:「官場中人就時興『避壽』這一套玩意,在這節骨眼上,咱們倒不妨學學。」

  玉元通皺眉道:「官場中人所謂『避壽』也不過裝模作樣而已,儘管事前放出聲氣,到時還是收壽禮、會賓客的。何況我已發出帖子,武林中人講究的肝膽相照,豈能弄作『避壽』,不見賓客。」

  閔成龍說道:「這是叫做無可奈何、難作兩全的時候,有時也只好從權了。老爺子,你若怕到時尷尬,就只避開一時,石朝璣、宗神龍來的時候,你別出來,事情過了,你仍然可會賓客,外人決不會知道其中緣故,還以為你是避免結交官府中人,是以才要對石朝璣『避席』呢。」

  「避席」與「避壽」不同,王元通聽他們師徒這麼一說,不覺有點意動,心道:「這倒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方自躇躇未決,他的大弟子王丘忽地又進來了。他是在門外先叫一聲師父才進來的。

  楊牧師徒登時住口,王元通頗感尷尬,皺起眉頭說道:「你進來做什麼。」

  王丘說道:「有兩位客人求見師父。」

  王元通道:「你不會替我招待麼?你說我現在有客,待會兒再見他們。」

  王丘說道:「不,不,這,這兩位客人是一定要見你老的。」

  王元通著了惱,大聲問道:「這兩位客人是誰?」心想遠處來的貴客不應該這樣早就來到的吧?

  王丘訥訥說道:「這,這是他們兩人的拜貼。師父,你看!」

  他不敢說出客人的名字,王元通老於世故,已知不是尋常客人,當下把那拜帖抽了出來,悄悄的看了一眼,連忙又再放進匣內,強笑說道:「原來是他們兩位。」儘管他掩飾得好,臉色卻是禁不住變了。楊牧師徒疑心大起,楊牧老奸巨猾,怕觸禁忌,不動聲色。閔成龍則是忍不住問道:「這兩位客人是誰?」

  王元通定了定神,說道:「是我的兩位老朋友,幫忙鹽商做買賣的,大概是來和我接洽生意。」言下之意,即是說這兩人並非武林中人,所以也用不著告訴閔成龍他們的名字了。王元通說話之時,楊牧已悄悄向徒弟拋了一個眼色。閔成龍也是個機靈的人,登時會意,不敢再問。

  王元通撒了個謊,心裡有點不安!接著說道:「楊兄,那件事情待會兒再談。成龍,你幫忙我外面招呼客人,倘若你說的那個人來了,你告訴王丘。王丘,你現在出去,馬上請那兩位客人到我的書房。」

  王元通吩咐完畢端起拜匣,說道:「楊兄,請恕失陪。」楊牧強笑道:「咱們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我和成龍都應該幫忙你招呼賓客的。」心中則是疑雲大起,暗自想道:「王元通把他們請入密室,看來不但是怕我們知道,也不想讓其他任何賓客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呢?」

  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呢?原來一個是尉遲炯,一個是繆長風。

  繆長風是江湖上著名的遊俠,他在北京鬧出的事情王元通尚未知道,見了他的拜帖,倒還不致吃驚,但尉遲炯可就不同了。

  尉遲炯旱個犯案纍纍天下聞名的大盜,曾劫過了大內總管的壽禮,被列名欽犯的,王元通看只了他的拜帖,可是不能不大大吃驚了。尤其是在和楊牧說過這番話之後,他禁不住要想:「難道他們說的那個飛賊就是尉遲炯麼?」

  「倘若他們要捉拿的當真就是尉遲炯,我怎麼辦呢?不錯,我是不能連累鏢局關門,但我更不能出賣朋友啊!」王元通不由得心頭如同懸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了。

  楊牧師徒隨著玉丘走出客廳,剛剛走到外面的院子,就聽見客廳裡有人大聲說話。

  「請兩位客人稍待,家師正在有事,事情料理妥當,他自然會出來的。」

  「我們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必須立即與尊師相會,你給我們通報吧!」

  「那麼兩位高姓大名,最少也該讓我知道吧!」

  「王老鏢頭見了我們自會知道!」

  楊牧吃了一驚,心望想道:「這個客人的口音好熟,難道是他?他有這樣大的膽子!」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心裡又是吃驚,又是憤怒。

  王丘聽得師弟和客人吵鬧,也是驚疑不定,心裡想道:「怎的會有這等不通情理的客人,莫非是有心來挑釁的?」

  剛好有個人從裡面出來,是王丘的四師弟,王丘叫他過來,悄悄問道:「裡面是怎麼一回事?」

  他師弟道:「這兩個客人十分古怪,三師哥問他們的姓名,他們不肯說。要拜帖,也沒有。你剛才吩咐過我們的,師父有客人在書房裡,他暫時不見別的客人。所以三師兄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們進去。」

  王丘說道:「好,我進去看看。你把二師哥叫來,咱們別驚動師父。」閔成龍道:「這兩個客人膽敢跑來生事,王師兄,你若要動手,我助你一臂之力。」王丘道:「咱們看看再說。」

  就在他們三人踏入客廳的時候,只聽得一個客人說道:「好吧,你把這東西拿進去,權當拜帖。」是一個紅布裹住的長形的東西。王丘的三師弟看見大師兄進來,如釋重負,說道:「大師兄,你來得正好。你看這個『拜帖』……」

  王丘說道:「好,給我!」接過那東西在手中一捏,知道是一枝箭,不由得變了面色,冷笑說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與此同時,楊牧和其中的一個客人,也是忽然變了面色。

  原來這兩個客人正是冷鐵樵和孟元超。

  孟元超是改容易貌了的,但他的聲音楊牧還是聽得出來,孟元超也做夢也想不到楊牧會在這裡出現,故此饒是他如何鎮定,也不由得倏然變色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10-6-15 20:42: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回 大鬧壽堂(1)

  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長安父老,新亭風景,可憐依蠅!夷甫諸人,神州沉陸,幾曾回首?……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為先生壽。

                         ——陳子龍

  王丘正要打開那個紅布包裹,孟元超忽地從他的手裡搶了過來,說道:「王兄如此多疑,那也用不著把這『拜帖』呈交令師了。」

  原來這紅布包裹的是小金川義軍的令箭,而且是冷鐵樵和蕭志遠兩個首領專用的一種令箭,王元通以前在四川走過鏢,他一見了自會知道。

  但現在楊牧就在他們的旁邊,孟元超自是不能讓王丘打開包裹,亮出這支令箭了。

  王丘是王元通的大弟子,身手很是不弱,不料給孟元超劈手奪了他的東西,他竟然躲避不開,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氣怒,冷笑說道:「你們是存心上門欺人的嗎?」

  冷鐵樵是一個極為機警的人,初時怔了一怔,隨後見孟元超和楊牧都變了面色,心知這個客人路道定然不正,便即說道:「王兄切莫誤會,既然王兄以為這個『拜帖』不夠恭敬,我們另備拜帖就是。」

  冷鐵樵並沒拜帖帶來,既然說是「另備拜帖」,那當然是要出外購買的了。王丘心裡想道:「他們既然自找台階,我就讓他們走吧。」王丘以為他們認識楊牧,震於楊牧的名頭,是以知難而退的。

  楊牧走了上來,說道:「好朋友既然來了,何必這樣快走?咱們親近親近!」原來楊牧見孟元超面色有異,越發起了疑心,是以他要藉口試試孟元超的武功,他是曾經和孟元超交過手的,知道孟元超的武功路道,一試之下,就可以確切知道是否孟元超了。

  冷鐵樵跨上一步,伸出手去,說道:「好,咱們親近親近!」楊牧並沒指名要和孟元超「親近」,何況他要躲也躲不開,只好和冷鐵樵握一握手。

  雙手相握,楊牧暗使「六陽金剛手」的掌力,存心要冷鐵樵當楊出醜,不料他的內力發出,竟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絲毫試不出對方深淺。

  楊牧吃了一驚,連忙縮手。冷鐵樵也不為難他,把手放開,哈哈一笑,說道:「閣下是薊州楊武師吧?」

  楊牧沒有看出對方武功,卻給冷鐵樵一口道破他的身份,越發吃驚,說道:「不敢,閣下是誰?哎,哎,喲——」

  冷鐵樵冷笑道:「我是山野鄙夫,屠狗之輩,怎比得楊武師名聞天下,名字麼不說也罷。」一面說一面盯著楊牧。只見楊牧額頭的汗珠,一顆顆滴下來。原來冷鐵樵剛才所發的內力乃是留有後勁的,此時方始在楊牧身上發作。

  閔成龍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師父你怎麼啦?」連忙過去扶住楊牧。哪知楊牧正在默運玄功,化解對方的內力,閔成龍的雙手接觸著楊牧的身體,登時一震,跌了個仰八叉!

  王丘看見閔成龍吃了虧,不敢用手拉他,當下將佩劍連著鞘,遞過去給閔成龍抓著,閔成龍握著劍鞘,翻起身來,向冷鐵樵怒目而視。冷鐵樵笑道:「你向我瞪眼幹啥?你師父摔倒你,關我什麼事?」

  楊牧畢竟也是個內功頗有根底的人,運氣三轉,已是氣血暢通,消除了胸中煩悶之感。為了顧全面子,他吃了這個啞虧,可還不敢發作,只能苦笑說道:「真人不露相,閣下端的是好功夫。」冷鐵樵冷冷說道:「楊武師你說什麼,我可不懂。我只懂殺豬屠狗。哪會什麼功夫?」楊牧心裡暗暗咒罵,想道:「這廝和孟元超在一起,只怕就是正主兒了。哼,待宗神龍和石朝璣他們來了,叫你們好看!」

  局面正在尷尬,有人報道:「客人到!」只見一對中年男女走了進來,原來是扶桑派的石衛、桑青這對夫婦。

  石衛和楊牧是曾在泰山見過面的,見他一副狼狽的樣子,他的徒弟又正在向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怒目而視,不覺甚為納罕。上前說道:「楊武師,你也來啦。這裡,剛才……」王丘說道:「沒什麼,兩位請坐。」他故意冷淡孟、冷二人,希望他們二人知趣快走。

  冷鐵樵暗自想道:「楊牧此人決不會無緣無故來給王元通拜壽,只怕還有鷹爪跟來。」當下站起身來,便要告辭。

  不料就在他剛要告辭,門面話卻還沒有交代之際,又聽得有人大聲報道:「羅幫主到!」

  冷鐵樵又驚又喜,連忙把要說的話縮回去,閃過一邊,只見一個粗豪的漢子大踏步走進門來,一進門就嚷道:「羅某給老朋友拜壽來了!嗯,王丘,你的師父呢?快請你師父出來受禮!」

  來的這個人正是冷鐵樵想要和他商量大計的海砂幫幫主羅金鰲。

  王丘說道:「羅幫主請稍待,家師有點小事。待會兒我給你稟報上。」

  羅金鰲眉頭一皺,說道:「不是我不懂禮數,催你師父出來見我,我也有事在身的,恐怕不能喝你師父這杯壽酒了。是什麼緊要的事嗎?」

  冷鐵樵本來是要走的,聽得羅金鰲這麼說,他可是欲走不能了。

  王丘好生為難,只好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羅幫主,既然你要早走,那麼請你坐一會兒,待我去稟報家師。」剛剛說到這裡,王丘的二師弟賀鑄和四師弟鄧炳聯袂進來。

  賀鑄是個急性子的人,當他踏上台階的時候,就向守門的僕人悄悄探問了,「那惡客走了沒有?」僕人噓了一聲,他這才會意,沒問下去。

  他說話雖然小聲,屋子裡的幾個人可都是有高深武功的人,全聽見了。

  羅金鰲好生奇怪,心裡想道:「這惡客該不會是指我吧?」目光自自然然的就向著楊牧師徒望去,心道:「看他眼神,這中年人的內功似乎不錯,難道是他?」

  王丘說道:「兩位師弟來得正好,給我陪陪客人,嗯,羅幫主,這位是薊州的楊武師,這位閔大哥是我們鏢局的同事,也是楊武師的高足。」他只是介紹楊牧師徒,故意把冷、孟二人冷落,暗示「惡客」就是他們。

  羅金鰲心裡想道:「楊牧師徒是他們鏢局的自己人,當然不會是惡客了。」

  楊牧說道:「羅幫主,幸會,幸會!」羅金鰲說道:「楊武師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商人握手為禮,羅金鰲登時發覺,說道:「楊兄可是剛剛和人較量了一場內功?」心裡頗為奇怪:「楊牧是金剛六陽手的衣缽傳人,內功造詣不弱,什麼人令他吃了大虧。」

  楊牧苦笑道:「談不上是什麼較量,只是這位朋友剛才和我印證了一下武功。」

  羅金鰲眼光移到冷鐵樵和孟元超身上,說道:「哦,這兩位朋友是——」

  王丘說道:「這兩位朋友是真人不露相,他們已經來了半個時辰,定然要見家師,可是姓名卻還不肯賜告。」

  羅金鰲說道:「哦,原來是兩位高人,恕我不知自量,羅某倒是要高攀高攀了。朋友,咱們親近親近!」

  冷鐵樵哈哈一笑,說道:「羅幫主,你不認識我了?」

  冷鐵樵改容易貌,聲音可是沒改,不過隔別多年,羅金鰲卻也一時想不起來,只覺得這人的聲音似曾相識。當下仍然伸出手去,隨口說道:「是的,請恕羅某眼拙,可是認不得閣下,咱們在哪裡見過面的?」

  冷鐵樵伸千與他一握,默運玄功,化解了他的內力,卻不不反擊,羅金鰲大驚說道:「你,你是——」

  冷鐵樵笑道:「二十年前,小弟曾在合江和羅幫主見過一面。不過當時有七八個人之多,事隔多年,也難怪羅幫主記不起來了。」

  二十年前,羅金鰲初出道,在合江遭遇七個強敵圍攻,正是冷鐵樵救了他的性命。冷鐵樵這麼一說,他當然明白了。

  羅金鰲又驚又喜,心裡想道:「他是小金川的義軍首領,卻為何到這裡來?但我可不能在這裡認他。」

  楊牧走過來道:「原來兩位是老朋友。」

  羅金鰲道:「是呀,我也想不到在這裡碰上老朋友的。張大哥,你是特地來給王老鏢頭拜壽的嗎?既是要來揚州,怎的不事先有個信兒。」羅金鰲粗中有細,信口給冷鐵礁捏造了一個假姓,要知姓冷的人很少,冷鐵樵的武功又這樣好,倘若叫他一聲「冷大哥」的話,只怕楊牧馬上就會猜想得到是誰了。

  王丘大為尷尬,說道:「兩位是老朋友,那更好了。張先生,你也用不著備辦什麼拜帖啦,我給你通報家師就是。」

  王丘一走,羅金鰲就道:「張大哥,我可不知你和王老鏢頭有交情呢,可惜我卻是不能陪你喝他的壽酒了。」

  冷鐵樵登時會意笑道:「我只是慕名而來,其實我哪裡高攀得起王老鏢頭,剛才他們還不肯給我通報呢。」

  王丘的二師弟賀鑄連忙說道:「這只是一楊誤會而已,張先生可別見怪。」心想:「這客人可是有點邪門,偏偏他又是羅金鰲的朋友,哼,待師父出來,他是什麼路道,自然就會知道。」

  冷鐵樵道:「你們不怪責我這『惡客』我已經是領了你們的情了。令師有事,我慕名而來,到了府上,也算是表了一點心意,用不著再麻煩令師接見了,告辭!」

  賀鑄心裡想道:「這惡客走了也好。」當下假惺惺的挽留兩句,便即站起送行。

  哪知羅金鰲跟著也說道:「賀老弟,我也要走啦,令師跟前,請你代為告罪。」

  賀鑄吃了一驚,說道:「王師兄已經稟告家師了,羅幫主,你事情再忙,也不在乎多留一回兒吧。」

  羅金鰲笑道:「我明天還會再來的,今天我得先陪陪老朋友啦。」

  羅金鰲和冷、孟二人一同走出去,賀鑄不敢攔阻,但楊牧卻是疑心大起了。

  楊牧心裡想道:「這兩個客人之中,有一個是孟元超,決計無疑的了。為什麼羅金鰲一見他們,馬上就要和他們離開?其中定有蹊蹺!」疑心一起,連忙追趕出去,叫道:「兩位慢走!」

  冷鐵樵還未曾跨出門檻,回頭冷冷說道:「楊武師是不是還要和我印證印證武功?」

  楊牧紅了臉說道:「兩位這麼一走,王老鏢頭只怕要怪責楊某得罪了他的客人。」

  羅金鰲哼了一聲,說道:「楊武師,我說句公道話,這倒是你的多心了。這兩位朋友是我請他們走,與你並不相干!」

  說話之際,羅金鰲、孟元超、冷跌樵三人業已步出客廳,揚牧仍然跟在後面。就在此際,剛好又有兩個客人進來。走在前面的那個老者見這情形,心知有異,便即說道:「楊武師,你不是和我約好來給王老鏢頭拜壽的麼,怎的這麼快就要走了?」

  楊牧一見這兩個人,當真是如同喜從天降,連忙說道:「我是代主人留客,這幾位好朋友執意要走,我恐怕在王老鏢頭面前難以交代。」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史公祠匆忙趕來的石朝璣和宗神龍。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王元通的大弟子王丘從後院匆匆忙忙的跑出來,嚷道:「羅幫主,家師命我向你賠罪,請你無論如何稍留片刻,他馬上就出來了!」

  石朝璣道:「哦,這位是——」

  王丘此時方才看清楚了新來的兩位客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怎的御林軍的副統領也來了。」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石大人光臨,請恕失迎。這位是海砂幫的羅幫主。羅幫主,這位是御林軍的石大人。」

  石朝璣可還未曾看出孟元超和冷鐵樵,只道他們是海砂幫的頭目,心裡想道:「楊牧接連向我拋眼色,想必這羅金鰲定然有些什麼古怪,要我幫他截下。」於是哈哈一笑,說道:「久仰幫主大名,難得在這裡碰頭。主人要留佳客,我也盼望能夠和羅幫主結交結交。」

  宗神龍和羅金鰲以前是曾經見過一面的,接著說道:「羅幫主,難得在這裡相聚,你怎麼可以就走?來,來,來,咱們裡面談談。」口中說話,手上已是使出擒拿手法,把羅金鰲一把拉住。但在旁人看來,倒像是好朋友的親熱動作。

  宗神龍的內功是陰柔一路,羅金鱉運勁一掙,似是被一團棉花裹住似的,竟然掙脫不開。

  楊牧道:「這位大哥是羅幫主的好朋友。這位朋友的高姓大名我可還沒領教。」孟元超淡淡說道:「草野小民,不敢高攀貴人。」這次他把聲音也都變了。石朝璣一時間還未能看出他是誰,楊牧則是越發疑心了。

  石朝璣哈哈笑道:「既然都是好朋友,咱們一同進去吧。石某最喜結交朋友,這位老哥,你可別說這樣的話。」

  孟元超閃開一步,石朝璣本來要和他拉一拉手,試試他的武功的,這麼一來,倒弄得石朝璣甚是尷尬了,心裡暗暗罵了一聲「不識抬舉!」但卻想道:「這兩個人大概只是海砂幫的小頭目,上不得台盤。只要他們不跑,那也用不著試他了。」

  原來孟元超因為自己和石朝璣、楊牧、宗神龍這三個人都曾經交過手,大事要緊,他可是不能「露底」的。既然走不成,也就只好自己進去了。

  冷鐵樵心裡想道:「我可不能讓羅金鰲吃虧。」當下走快兩步,說道:「主人慇勤留客,咱們只好見到了主人再走吧。」說話之際,握著羅金鰲的左手,羅金鰲的右面是宗神龍,左面是冷鐵樵,三個人一同步入客廳。

  宗神龍本來是握著羅金鰲的右手的,陡然間只覺一股極其剛猛的力道湧來,他的內功是陰柔一路,雖說柔能克剛,但也得看雙方功力如何。宗神龍與冷鐵樵功力不相上下,加上了羅金鰲的內力,他自是相形見絀了。這霎那間,宗神龍虎口陡然發熱,不由自己的只好鬆開了手。原來冷鐵樵施展的正是上乘武學中的「隔山打牛」的功夫。

  其實羅金鰲雖然受了宗神龍的挾持,宗神龍可還不敢傷他的。冷鐵樵怕他吃虧,這手功夫一露,逼開了宗神龍,他自己可也露了「餡」了。宗、石二人雖未知道他的身份,卻已知道了他的武功。

  宗神龍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人的武功比羅金鱉高明得多,他是誰呢?」石朝璣心思更細,想道:「此人一定不是小頭目了,怪不得楊牧鄭重其事的要我留下他們。哼,莫非他就是今日的正點兒?」

  一行人進入客廳,石衛夫妻看見宗神龍和石朝璣結伴同來,不由得變了面色,特地不理踩他。宗神龍卻不知趣,上前說道:「林無雙這丫頭呢?扶桑派只你們來麼?」

  石衛冷冷說道:「扶桑派的事情,用不著外人多管。你是什麼人,膽敢對我們的掌門人出言不遜!」

  宗神龍怒道:「扶桑七子,以我為長,你們目無尊長,該當何罪!」

  石衛冷笑道:「你是那一門的尊長,扶桑派可沒有閣下這號人物!」

  王門弟子王丘、賀鑄等人連忙上前勸架:「請三位給家師一點面子!」

  石朝璣忽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對,咱們是來給王老鏢頭拜壽的,貴派門戶之事,慢慢料理不遲。是非自有公論,總會理出一個『公道』來的。」

  藉辭清理門戶,除掉石工夫妻,這本是宗神龍和牟宗濤的協議之一,得到石朝璣同意的,石朝璣忽然改了口風,宗神龍不禁好生納罕。

  原來石朝璣打的是另一個算盤,他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查明真相,這就是要弄清楚冷鐵樵的身份,因為他已經開始懷疑冷鐵樵就是「欽犯」了。

  還有一層,宗神龍被逐出扶桑派,乃是牟宗濤主持其事的,要牟宗濤來到,推翻前議,宗神龍才可以更加「理直氣壯」,但牟宗濤卻還沒有來到。石朝璣的「是非自有公論」,所謂「公論」,就是要待牟宗濤維護他。

  宗神龍怔了一怔之後,隨即也懂得了石朝璣的暗示,哼了一聲說道:「看在石大人和主人家的份上,我暫且不和你們計較。」

  桑青笑道:「我聽了半天,只有這句話他說得對。大哥,你說是不是?」

  桑青是石衛的妻子,孟元超等人頗為詫異:「怎的她卻幫宗神龍說話?」

  桑青不待丈夫說話,自問自答的又再說道:「扶桑派早已清理過門戶了,趨炎附勢的小人,咱們本來就不值得和他計較。大哥,你說是嗎?」石衛哈哈笑道:「對,還是你說得有理!」

  兩夫妻一唱一和,把宗神龍氣得七竅生煙,可也不便馬上發作,心裡想道:「待牟宗濤來了,叫你們知道我的手段!」

  石朝璣特地坐在冷鐵樵的旁邊,和他搭訕,冷鐵樵知道他已經起了疑心,可也不便和他翻臉。正在感到應付為難,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諸位貴客光臨,請恕小老兒有失迎了。」原來是壽星公王元通出來了。

  王元通在密室裡和尉遲炯、繆長風詳談之後,已經知道石朝璣、宗神龍等人要來他家裡捉拿「欽犯」,但如還不知道這個「欽犯」是誰。王元通驚疑不已,暗自思量:「韓總鏢頭是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呢,還是給石朝璣所騙,以為他們當真只是捉拿『飛賊』呢?」他可還沒想到,這根本是楊牧師徒的謊話,假傳總鏢頭的命令的。

  正在他驚疑不已的時候,就聽得石朝璣、宗神龍和桑青等人在外面吵鬧的聲音了。

  尉遲炯勃然變色,說道:「石朝璣這小子倒是來得快呀!」

  王元通連忙說道:「兩位千萬不要出去,由我應付。」心裡想道:「若是他們硬要進來搜查,說不得我也只好不顧總鏢頭之命,豁出去和他們硬拚了!」

  楊牧看見只是王元通單獨出來,心裡不覺又多一重疑雲,乾笑道:「王老爺子,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呢,你瞧京師裡的石大人,扶桑派的宗老前輩,海砂幫的羅幫主全都來給你老拜壽來了。對啦,你不是還有兩位貴客嗎,怎的不請他們出來和大家一同見面?」

  王元通作了一個羅圈揖,連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接著笑道:「那兩位朋友是生意人,不慣和咱們武林人物打交道,他們談完了生意,已經走了。」

  揚牧說道:「是吧?這可真是遺憾了。」接著指一指孟元超和冷鐵樵說道:「這兩位朋友你老未曾見過面的吧?他們就是剛才急於求見你老的客人,說來也是真巧,原來他們是羅幫主的舊相識。」說話之際,拋了一個眼色,暗示「飛賊」可能就是他們。

  冷鐵樵忽地走上前去,施了一禮,說道:「王大叔,你還記得我麼?」

  王元通怔了一怔,說道:「恕我眼拙,老哥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10-6-15 20:42: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回 大鬧壽堂(2)

  冷鐵樵笑道:「王大叔,我就是你的鄰居那個小柱子,小時候,你還曾經抱過我呢!」

  王元通何等老練,一聽之下,便知此人冒認鄉親,定有因由,哈哈笑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小時候老是掛著兩筒鼻涕,頑皮得很,也不知給我罵過多少次,想不到你這麼高大了。」

  冷鐵樵笑道:「你老離家到京城當鏢師,也已經有三十多年啦!」

  楊牧冷冷說道:「張大哥,你剛才不是說和王老爺子沒甚交情,只是慕名而來,給他拜壽的嗎?」

  冷鐵樵說道:「是不錯呀。王大叔在家鄉的時候,我只是小孩子,怎談得上『交情』二字?說老實話,我這窮小子來攀認鄉親,也不知道王大叔還認不認得我呢,又何須向你細道其詳?」

  王元通笑道:「小柱子,你這話可說錯了。我能夠見到同鄉,心裡正是高興不過,何況你我還是鄰居,怎能說是沒有交情?嗯,這些年來,大概你是到處跑吧?鄉音都有些變了。」

  其實冷鐵樵是四川人,王元通是山東人,兩人的「鄉音」相去甚遠。王元通老於世故,心思細密,是以特地找個理由為他掩飾。石朝璣果然驚疑不定,不知是真是假。

  王元通說道:「這位朋友好生面善,他是——」他是面向著孟元超,向冷鐵樵發問的。

  冷鐵樵聽出他的用意,心裡暗自笑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孟元超也拉來冒充他的鄉親。」便即笑道:「王大叔,這次你老可沒眼花了,不錯,他是熟人。你老想起來了麼,他就是鄰村的小元子呀!」

  王元通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小元子,你的大嬸昨天還和我提起你呢。」接著說道:「拙荊和他同一條村子,說起來似乎還沾一點親。」

  羅金鰲接著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鄉親,這可真是巧極了。」

  孟元超道:「大嬸好嗎?我想進去給她叩個頭。」冷鐵樵道:「不錯,我也應該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

  王元通道:「這可不敢當。不過大嬸是很惦記你們,見了你們一定十分高興。我就和你們進去吧,磕頭則可免了。」

  楊牧情知其中定有蹊蹺,情急之下,說道:「王老鏢頭,石大人他們可是老遠的趕來給你拜壽的呀!」

  王元通怫然不悅,說道:「石大人給我天大的面子,王某一介布衣,豈能不識抬舉?不過容許我暫且告退片刻,再陪貴客如何?」

  羅金鰲忽地笑道:「王大哥,咱們忝屬通家之好,恰巧他們又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正想拜見大嫂,我和他們進去行了。你是今天的壽星公,客人就要陸續來的,我們可不敢,也不該麻煩你啊!」

  王元通立即省悟,笑道:「對,對,對,這正是兩全其美,免得老朽又讓客人失禮。好,那麼這兩位朋友就支給你招呼啦!」

  此時石朝璣也覺得不對了。但王元通是請小輩鄉親人內堂和妻子相見,他可是不能跑著進去,也不能攔阻的。

  楊牧忽地叫道:「且慢!」

  王元通吃了一驚,說道:「楊武師有何指教?」心想:「難道他們師徒還是要把韓總鏢頭抬出來壓我。」

  楊牧說道:「王老爺子,你只怕是上了人家的當了。」

  王元通道:「我上了什麼當?」

  楊牧道:「請問你老爺子仙鄉何處?」

  工元通道:「敝鄉山東蓬萊,怎麼樣?」

  楊牧冷冷說道:「蘇州的三河縣,和山東的蓬萊縣,相去可是不止千里啊!」

  王元通暗暗吃驚,「哼」了一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牧說道:「他就是原籍三河、近年來在小金川闖出萬兒的孟元超。」』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石朝璣霍的站了起來,喝道:「孟元超你好大膽,你在小金川造反也還罷了,竟敢跑到這裡冒充王老鏢頭的鄉親!」

  王元通暗暗叫苦:「原來欽犯是他!」心裡想道:「聽石朝璣的口氣,倒有把我開脫之意。但這盂元超乃是義軍中的重要人物,我可怎能任憑他們捉去?」

  孟元超淡淡說道:「你認錯人了吧?」

  石衛站起來說道:「孟元超我是見過面的,這人並不是孟元超!」

  王元通看見有人幫腔,膽氣復壯,說道:「對啦,我看他分明是小元子嘛,怎會變成什麼孟元超了?楊武師,你認錯人不打緊,小老兒可擔當不起窩藏重犯的罪名。」

  石朝璣此時也隱約看出是孟元超了,說道:「王老鏢頭,這件事和你可並不相干,鄰村那個小元子和你分別三十年,你認錯人也是有的。我們怎能怪你?但這姓孟的冒充你的鄉親,卻是存心不良,有意來害你了。」這番話說得又圓滑,又厲害,等於是向王元通警告,這件事你若袖手不理,我們就可讓你免受牽連。

  楊牧說道:「王老爺子,他確實是孟元超。他是夥同了朋友來騙你的!」這話把羅金鰲和冷鐵樵都牽連在內,孟元超的「小元子」既然是假,冷鐵樵的「小柱子」也當然是假了。

  王元通還想盡力挽回,說道:「石大俠,你是什麼時候見過孟元超的?」

  石衛說道:「三月之前,泰山會上!」

  王元通說道:「三個月前見過的人該不會認錯吧?楊武師,你又怎麼知道他是孟元超?」

  楊牧狠狠的咬一咬牙,說道:「孟元超與我有奪妻之仇,劫子之恨,他燒成了灰,我也認得!」

  「孟元超,你是好漢子大丈夫就別抵賴!」

  楊牧咄咄逼人,孟元超情知自己若然承認,必然壞了大事,但卻也是不能不承認的了。當下冷冷說道:「哦,原來你和孟元超有這麼大的仇恨!好,那麼我先問你,我倘若是孟元超,你想怎樣?」

  楊牧說道:「這是咱們兩人之間的仇冤,和王老鏢頭並不相干!」

  他之所以強調私人的仇怨,一來是要撇開王元通,二來也是不想牽連上石朝璣的關係,因為他還是要在俠義道中混的,石朝璣捉拿「反賊」是一回事,他楊牧要向孟元超報仇又是另一回事。兩件事情若混在一起,他如何還能在俠義道中混下去?而石朝璣的用意也正是要他纏上孟元超,好讓自己和宗神龍去對付可能是「正點兒」的冷鐵樵。只須經手上一會,縱然揚牧不是孟元超的對手,在楊牧落敗之後,石朝璣再行出手,那也就與楊牧無關了。

  果然楊牧這邊一發難,宗神龍就搶上前去,堵住了走向後堂的通路,說道:「王老鏢頭量大,給人騙了也不計較,我這個客人可看不過眼,非得管管閒事不可!」

  石朝璣接著說道:「對,楊武師報仇,咱們不便越俎代包,和孟元超串同行騙的歹徒,咱們可是應該為主人家效勞,決不能將他們輕易放過了!」

  王元通忙道:「他是小元子還是孟元超,現在可還沒有弄清楚呀!」

  此時關鍵已在孟元超身上,孟元超能夠掩飾過去,冷鐵樵「小柱子」的身份就可當真。否則的話,那就難免大家一同被揭穿了。

  在孟元超的心裡,卻正是要逼出楊牧剛才那兩句話的。他心裡想道:「看來是難以掩飾的了、既然可以不用連累王老鏢頭,我又何妨挺身而出!」

  正當孟元超要直認不諱的時候,忽地聽到一個人說道:「誰要找孟元超?」

  王元通大喜過望,原來這人正是武林中人數一數二的高手金逐流。

  王元通大喜,石朝璣等人可是大大吃驚了。

  楊牧冷冷說道:「金大俠,你來得正好,我請你主持公道。孟元超與我有奪妻之仇,劫子之恨,我找他報仇,不算錯吧。」

  金逐流笑道:「你們誰是誰非,我暫且不管,不過楊武師,你可是找錯人了。」

  楊牧說道:「這個人正是孟元超假扮的,要識破他也並不難……」

  話猶未了,只聽得金逐流已是笑道:「你看看這個人是誰?」

  只見一個劍眉虎目的漢子大踏步走進來,朗聲說道:「孟元超在這兒!」

  楊牧大吃一驚,睜大了眼睛,心裡想道:「難道是我當真認錯人了,這兩個人,誰才是真的孟元超呢?」站在他面前這個漢子,不但相貌和他曾經見過的孟元超一模一樣,說話的聲音也是相同。

  這個「孟元超」雙眼一翻,冷冷說道:「楊武師,難道你不認識我了麼?」

  楊牧苦笑道:「金大俠,你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麼?」

  金逐流道:「你這一問,可是問得不清不楚。什麼叫做『一直』?一年之前,十年之前,我當然不會是和他同在一起。」

  楊牧道:「我說的是今天的事情了。」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這就問得對了,不錯,我今天是和他一同來給王老鏢頭拜壽。不但有他,還有好多位朋友呢。」

  金逐流這麼一說,誰人還敢再有疑心?王元通哈哈笑道:「這麼說,我這兩個鄉親也不是假冒的了。羅幫主,還是麻煩你陪他們進去吧。」

  就在王元通說話之際,又有一班人走了進來,這些人是陳光世、宋騰霄、呂思美和林無雙。

  原來金逐流找不著林無雙,心裡已是隱隱起疑,猜想到了可能是上了牟宗濤的當。於是立即趕回史公祠,剛好陳光世等人正在離開。金逐流這才見著了林無雙,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至於這個假扮孟元超的人,則是他們在途中遇上的。這個人是最擅於假扮別人的李麻子。他不但擅於改容易扮,而且模仿別人的口音,也是維妙維肖。

  他是和好友快活張一同來的。揚州多的是豪商巨賈,快活張是想和他來揚州做一兩宗大「生意」的。

  金逐流從林無雙的口中,已經知道冷鐵樵和孟元超到了王家了,深怕他們遇險,正苦於沒有妙策對付。路上碰上了李麻子與快活張,他靈機一動,便叫李麻子扮作孟元超和他一同去。快活張則獨自行動,沒有跟來。無巧不巧,他們來的可正是時候,給假孟元超派上了用楊。

  石朝璣看見這許多人進來,而這些人又都是金逐流的朋友,他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了。這些人中,宋騰霄也是朝廷所要捉拿的「反賊」,但有金逐流在此,石朝璣縱有無大的膽子,也是不敢輕舉妄動了。只好眼睜睜的看看羅金鰲和王元通那兩個「鄉親」走入內堂。

  楊牧還想挽回敗局,說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金大俠,我知道孟元超是你的朋友——」

  金逐流緩緩說道:「好,我給你們主持公道!」

  楊牧暗暗吃驚,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金大俠肯給我們主持公道,那自是最好不過。嘿嘿,孟元超他拐騙了我的妻子,總不能說他對吧?」

  李麻子扮的假孟元超冷笑道:「誰知道你們夫妻因何反目,與我何干?至於你的兒子嘛,我倒是知道的,他是給滇南雙煞收了做徒弟,你有本領,向滇南雙煞討去,怎可把這筆帳也算在我的頭上。」

  王元通道:「你們先別爭吵,聽金大俠說嘛!」

  金逐流緩緩說道:「常言道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只能按照江湖規矩辦事。楊武師,你是定要向孟元超報仇的了,是不是?」

  楊牧說道:「不錯。」

  金逐流說道:「今天是王老鏢頭的壽辰,賓客盈堂,你們可不能在這裡打架。既然你們不願調解,那麼就由你楊武師定出一個日期,指定地點,我擔保孟元超必定如期赴約。」

  楊牧聽說要和孟元超約期比武,心裡卻是不禁大為驚恐了。要知金逐流未來之前,他在這裡和孟元超動手還有所恃,若是另約日期,由他和孟元超單打獨鬥,他定然必敗無疑,焉能有這勇氣?

  金逐流繼續說道:「到時我作你們的公證,孟元超雖然是我的朋友,我決不會偏袒他。但若有旁人插手,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這話自然是說給石朝璣、宗神龍聽的,兩人聽了,做聲不得,暗暗叫苦。

  金逐流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怎麼樣,楊武師,你想好了日期沒有?」

  楊牧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這個、這個……」

  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什麼這個那個,楊牧,你別給我丟人現世了。」

  王元通「啊呀」一聲,叫道:「齊老前輩,你也來了,真是太給我增光啦!」原來來的正是楊牧的長輩姻親,「四海神龍」齊建業。

  楊牧又喜又驚,喜的是多了一個自己人,驚的是齊建業一進門來就責備他,只怕自己想要把他倚作「靠山」,他卻未必會給自己撐腰。

  果然齊建業跟著便道:「你在這裡胡鬧什麼,是不是要向孟元超報仇?」

  楊牧說道:「姻伯,孟元超拐騙我的妻子,你是知道的!」

  金逐流說道:「齊老前輩,貴親的家務事我斷不了,只能按照江湖規矩,任由他們約期比武。」

  齊建業道:「好,他這家務事我來斷!」

  齊建業是楊牧的長輩姻親,他出頭來管楊家之事,自是名正言順,眾人都無話說。石朝璣聽他語氣,已知不妙,心裡還存著一線希望:「這老頭兒該不至於胳膊向外彎吧?」

  只聽得齊建業緩緩說道:「雲紫蘿有無閨門失德之事,過去我只是憑你一面之辭,實未深知,但即使有吧,如今也是與你無關的。」

  金逐流和假扮孟元超的李麻子不知其中究竟,不覺都是一怔。楊牧這邊的石朝璣和他的徒弟閔成龍默不作聲,宗神龍則沉不住氣說道:「齊老先生,你這話有點欠思量了吧?敗壞門風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和丈夫無關,那又和誰有關?」

  齊建業面色一沉,說道:「楊牧父親去世的時候曾托我管教他的兒子的,我管楊家的家事,用不著外人多嘴!」

  宗神龍碰了一鼻子灰,面目無光,訕訕說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好,我倒要聽你老先生怎麼說?」

  齊建業正眼也不瞧他,逕自往下說道:「雲紫蘿早已不是你的妻子了,你寫了休書給她,這休書正是我給你起草的,休書寫明男婚女嫁各不相於,即使她當真嫁了姓孟的,你也管不著!怎能糾纏不清,一再胡鬧。」

  楊牧漲紅了臉,說道:「我是嚥不下這口氣。」

  齊建業大聲說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你自己把休書給了雲紫蘿,如今又來後悔,徒教別人笑話!」

  孟元超在裡面聽見齊建業這樣說,不覺又驚又喜:「這老頭兒忽然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倒是料想不到。」

  「真是料想不到,我只道他可以來給楊牧撐腰,誰知他竟然當真胳膊向外彎了。」石朝璣可是暗暗叫苦了。

  那知還有令他更難堪的事情,只聽得齊建業接著說道:「楊牧,我是你的長輩才來說你,你自身不正,卻要冒充正人君子,這不太可笑了麼?」

  楊牧心中有鬼,又驚又氣可又不敢和齊建業辯駁,只能訥訥說道:「姻伯,我,我做錯了什麼事了,你,你這樣說我!」

  齊建業哼了一聲說道:「你近來和些什麼人交遊?你不學好,專愛結交武林敗類,你當我不知道麼?」

  「武林敗類」顯然是把石朝璣和宗神龍都罵在裡面了,兩人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齊建業正是因為知道楊牧和石朝璣等人在一起,才特地趕到揚州,要把他押回家裡看管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10-6-15 20:43: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回 分道楊鑣

  韶華爭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西風無賴過江來,歷盡千山萬水幾時回?秋聲帶葉蕭蕭落,莫響城頭角,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江一洗故天青?

                         ——董士錫

  楊牧給他一頓責罵,面子雖是難堪,心頭卻放下一塊大石,想道:「還好,他只是責備我交遊不當,並未知道我早已投靠了北宮望這件事情。」

  齊建業接著說道:「楊牧,你若還知道自愛,馬上跟我回家。否則我也不理你的死活了。」

  楊牧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低聲說道:「小侄聽老伯吩咐。」

  王元通道:「齊老前輩,你不喝杯酒再走。」

  齊建業道:「楊牧在你這裡惹事生非,我實在過意不去,也沒面子在這裡待下去啦,改天我再來給你賠罪。」氣呼呼的拉著楊牧就走了。

  金逐流哈哈笑道:「這老頭兒正直無私,倒是令人佩服。王老爺子,如今沒有我的事情啦,我和你喝酒!」

  石朝璣、宗神龍給冷落在一邊,尷尬之極,石朝璣心裡想道:「金逐流和林無雙都在這裡,牟宗濤不來還好,來了只有更糟。王元通這老頭兒又明顯是站在他們這邊,今日是決計不能硬來的了,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於是在楊牧走了之後,他們兩人便也跟著告辭。

  一場風波,歸於平靜。林無雙等人上前和王元通重新見過。

  王元通笑道:「賢侄女,你長得這麼高了。上次我在你家,你還是個蹦蹦跳的小姑娘呢,你還記得麼?」林無雙笑道:「記得,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王元通道:「聽說你已經做了扶桑派的掌門,當真是可喜可賀。剛才我還以為貴派有石大俠伉儷來了,你不會來呢。」

  金逐流笑道:「這屋子裡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說實話。你可知道林姑娘因何而來嗎?」

  林無雙面上一紅,說道:「金大哥說笑話了。王伯伯是我爹的老朋友,我當然是來給王伯伯拜壽的呀!」

  金逐流笑道:「不錯,你一來是給王伯伯拜壽,二來也是為了找個人來的。」

  王元通怔了一怔,說道:「無雙,你找誰呀?」

  李麻子哈哈笑道:「該用不著我再假冒了吧。如今該把真的孟元超請出來啦!」

  王元通這才知道林無雙找的是孟元超,說道:「你們暫且再等一會。」吩咐大弟子王丘道:「有客人來到,你在鏢局招待他們。」王家住宅是和鏢局連一起的,外面是鏢局,內進是住家。平日普通客人來到,多在鏢局見客。王元通恐怕出事,特地鄭重的再叮囑一遍,好讓弟子明白,即使有石朝璣之類特別的「貴客」來到,也只能在外面的客廳招待。

  且說羅金鰲和孟、冷二人進入內宅,羅金鰲是王家熟人,找著了一個老僕人便說道:「借你家主人的客房給我一用。」那老僕人道:「已經有兩個客人在那裡了。恐怕不大方便。」羅金鰲道:「好,那就借你的房間給我們說話。」

  這僕人甚為納罕,不過他畢竟是跟王元通在鏢局混了幾十年的人,閱歷極深,情知其中定有原因,也就沒有多問了。

  冷鐵樵要和羅金鰲商量的乃是有關身家性命的機密之事,羅金鰲能否答應,他亦是並無把握。孟元超與羅金鰲今日才第一次見面,這種機密之事,有一個新相識的第三者在場,只怕羅金鰲有所顧忌。冷鐵樵想到這層,悄悄的向孟元超遞了一個眼色。孟元超何等聰明,立即會意,說道:「大哥,我給你把風。」

  那老僕人和孟元超走出院子,小聲說道:「大爺,你請放心,我這房間不會有人進來的。我出去關上角道的角門,那就更可無憂了。」

  此時石朝璣和宗神龍亞在外間向王元通相繼告辭,孟元超凝神靜聽,隱隱聽得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心中又少了一層顧慮,想道:「有金大俠和王老鏢頭在外面,料想決不至於有什麼客人,未曾得到主人的允許,便敢闖進內宅。但只不知原先就在這裡的兩個客人是誰?」

  心念未已,甭道旁邊一間廂房忽然打開房門,有一個人走出來,走到孟元超身邊,突然一把拉住了他。孟元超早已警覺,但憑著他的一身武功,竟然仍是躲避不開!

  孟元超大吃一驚,正要運用「金蟬脫殼」的近身搏鬥招數,掙脫那人掌握,那人已是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元超,是我!」一把就將他拉進房間去了。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你,你是——」那人哈哈一笑,說道:「孟老弟,你聽不出我的聲音麼?你瞧還有你的一個好朋友也在這裡呢!」

  孟元超這一下當真是有如喜從天降,笑道:「尉遲大哥,我已經疑心是你,只是還不相信你會忽然在這裡出現。繆大哥,怎的也會和尉遲大哥同在一起?」

  繆長風道:「你坐下來。慢慢再說,先告訴我,你又是怎麼來的?」

  孟元超道:「我是和冷大哥一同來的,他有一件大事,此刻正在和海砂幫的幫主羅金鰲密談。」

  尉遲炯大喜道:「是冷鐵樵麼?」孟元超道:「不錯。」尉遲炯笑道:「原來欽犯是他。」

  孟元超道:「此事說來話長。」尉遲炯忽地向他搖了搖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孟元超怔了一征,說道:「尉遲大哥,你有什麼要說麼?」

  尉遲炯笑道:「冷鐵樵和羅金鰲商量的既是機密大事,你也不必告訴我了。不過,你恐怕不僅是和他一起來的吧?」此時林無雙正在外面說話,孟元超亦已聽見了。

  孟元超道:「不錯,我是和林姑娘一道來的,來到揚州,才碰上了冷大哥。」

  尉遲炯道:「孟兄弟,我是個爽直的人,有句心裡的話,要和你說。」

  孟元超不覺又是一怔,說道:「大哥,你有話請說。」

  尉遲炯笑道:「我和無雙的爹乃是至交好友,她是我的侄女兒,你是我的兄弟,你可不能對不起我的世侄女。」

  孟元超面上一紅,說道:「大哥,你有點誤會了。我和無雙也是結拜兄妹。」

  尉遲炯哈哈笑道:「這麼說來,你不是要比我矮一輩了?」孟元超笑道:「尉遲大哥,你本來是武林前輩,其實我是應該——」尉遲炯笑道:「咱們各交各的,我和你說的笑話,你怎麼當真了。」

  忽地面色一端,尉遲炯接著卻又說道:「孟老弟,我雖然是個莽漢,可比你多懂得一點女孩兒的心事。無雙是真心喜歡你的,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說的可不是笑話!」

  孟元超心中苦笑:「我怎會看不出來,唉,但你卻怎知我的苦衷?」

  尉遲炯道:「咦,你怎麼不說話?你不喜歡無雙?」

  孟元超道:「我是把她當作妹妹的,怎會不喜歡她?但我現在正要趕回小金川去,咱們談些別的正經事情好不好。」

  尉遲炯笑道:「男婚女嫁,這也正是正經事情呀!不過你也說得對,先公後私,你們的事情既是言之尚早,那就以後再談吧。對啦,王老鏢頭還未知道楊牧師徒早已變節,閔成龍假傳韓總鏢頭的命令,他也相信了,咱們待會兒可得告訴他。」

  一直沒有說話的繆長風這才說道:「楊牧還居然有臉跑來這裡找你胡鬧,誣蔑紫蘿,真是無恥之極!」

  尉遲炯道:「楊牧這樣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造你的那些謠言,我一點都不相信!」

  尉遲炯這麼一說,孟元超倒是不好意思和他談及自己和雲紫蘿的事情了。

  繆長風歎口氣,說道:「紫蘿也是命苦,嫁個這樣的丈夫,離異了也還給他糾纏不清!」

  孟元超心中一動,說道:「繆兄,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繆長風道:「孟兄何用如此客氣,請說吧。」

  孟元超道:「我可先得問一問你,你有沒有別的緊要事情?」

  繆長風笑道:「我是閒雲野鶴之身,你有什麼事情,儘管交付給我。」

  孟元超道:「紫蘿和她的姨媽如今已是搬到了北芒山一位姓劉的武林前輩家裡,你可不可以去看一看她?」

  繆長風怔了一怔,道:「啊,這個——」神色顯得有點躊躇。我

  孟元超道:「是這樣的,紫蘿月前產下一子,身子虛弱,我怕鷹爪找她麻煩。她之所以搬到北芒山,就是為了躲避鷹爪的。那地方雖然隱秘,但萬一有甚意外,卻也不可不防。」當下把雲紫蘿臨盆那日所遭遇的險事告訴繆長風,最後說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紫蘿的好朋友,我要趕回小金川,照料她的事情,只能拜託你了。」

  繆長風深感義不容辭,慨然說道:「好吧,那麼待我和王老鏢頭拜壽之後,到北芒山去就是。」心中暗自恩量:「尉遲炯極力要撮合他與到無雙,莫非他也有了幾分心意?唉,但他卻哪裡知道,我和紫蘿的友誼早已超乎男女之情,我以前縱然有這非份之念,也早已煙消雲散了。」

  尉遲炯笑道:「對,這樣安排最是妥當不過。元超,你可以安心和無雙往小金川了。」

  孟元超知他誤會了自己的用意,卻苦幹無法辯白,只好苦笑。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尉遲炯喝道:「什麼人?」

  王元通走了進來,笑道:「原來你們幾位好朋友已經會面。元超,無雙正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呢,大家都出去吧。」

  原來就在王元通送走了石朝璣之後不久,大弟子王丘進來報道:「師父,有個客人要想見你。」

  王元通一皺眉頭,說道:「我不是吩咐過你,我暫時不見客人,叫你在外間招待他們嗎?」

  王丘說道:「這位客人是江南大俠陳天宇,他說有樁古怪的事情要和你說。」

  王元通吃了一驚,說道:「是陳大俠嗎?那還不趕快請他進來?」回過頭問陳光世道:「你不是說令尊不來的嗎?」

  陳光世也是頗感詫異,說道:「是呀,家父本來要我代表他的,不知何以他又來了?」

  陳天宇走了進來,哈哈笑道:「金賢侄,林姑娘,你們都在這兒,真是好極了。」

  金逐流道:「我這次來得匆忙,事先未能稟告老伯,請老伯原諒,我本來想在給王老鏢頭拜壽之後,再交拜訪老伯的。」

  棟天宇笑道:「你到這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前幾天我正和丐幫的仲幫主一起。不過他卻是另外有事,是以沒有和我一起前來。」原來這次冷鐵樵偷出小金川,事先是和丐幫有了聯絡的。他約金逐流到揚州拜壽之事,別人不知,丐幫的幫主仲長統則是知道的。

  金逐流道:「這麼說老伯是特地來找我的了?」陳天宇道:「正是。」

  俗語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以陳天宇的身份,特地跑來會金逐流,金逐流自是可以猜想得到,陳天宇定是有什麼大事要和他商量的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陳天宇笑道:「是有一件大事,但不是急事。待我先和王大哥說一樁古怪的事兒吧,這是我剛剛碰上的,可得請王大哥給我打開這個悶葫蘆!」

  王元通道:「陳大俠可是碰見了石朝璣這廝從我這裡出去,覺得奇怪?」

  陳天宇道:「哦,石朝璣這廝居然也有這臉皮來給你拜壽麼?但我不是碰見了他,是碰見了另外一個說是要來給你拜壽,但到了你的門前,卻又忽然跑了的人。」

  王元通說道:「啊,那是誰呀?」

  陳天宇道:「是牟宗濤,」接著說道:「牟宗濤來給你拜壽,本來不足為奇。奇怪的是,我是在街口碰見他的,他和我一起走來,都沒提有別的緊要事情,還興致勃勃的說是這次來給你拜壽,可以藉此結識各處英豪呢。不料到了你的門前,他卻忽然說是想起一件非馬上去辦不可的事情,大門也沒踏進,但他就跑了。既然來到門前,也不差這點時候呀,你說奇不奇怪?」

  金逐流道:「當時你們有沒有聽見我在裡面說話的聲音?」

  陳天宇說道:「聽見了。那時你大概正在說到什麼高興的事情吧?我聽見你的笑聲。」

  金逐流笑道:「這就是了,牟宗濤知道我已經來到這裡,他如何還敢進來?」

  陳天宇大為詫異,說道:「為什麼,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金逐流道:「以前是的,從今天起已經不是了。」

  當下金逐流把牟宗濤剛才謊騙他的事說了出來,說道:「起初我還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後來碰見了林姑娘和林少俠他們幾位,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暗中投靠了清廷。」

  陳天宇歎道:「牟宗濤本來是個人材,可惜他竟給利慾熏心,自己毀了自己。」

  陳光世道:「爹,古語有云:無才不足以濟好。越有才能的人變成了壞人之後,禍害越大,也越可惡。像牟宗濤這樣的人,自甘墜落,乃是咎由自取,咱們實在用不著為他歎息。」

  陳天宇掀須笑道:「你說得對。你出外磨練了幾年,見識果然是頗有長進了。」

  王元通道:「陳大俠,你剛才說是有件大事,不知……」

  陳天宇說道:「這件事也正是和扶桑派有關的。丐幫的仲幫主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宗神龍約了許多三山五嶽的人馬,準備在下月玉皇誕辰那天,假充香客,上泰山玉皇頂進香。你們想這件事情不是很有點奇怪嗎?」

  金逐流道:「扶桑派的總舵就在玉皇頂對面的一座山峰,宗神龍又正是被扶桑派驅逐的叛謎,這件事情不用推敲,自必是要對付扶桑派的了!」

  陳天宇道:「還有一層,宗神龍是海外歸來的,何以在不足十年的時間,他能夠結論這許多三山五嶽的人馬?」

  金逐流道:「啊,老伯還未知道嗎?宗神龍早在牟宗濤之前已經投靠清廷了。」

  陳天宇道:「仲幫主也是這樣告訴我的,所以據他猜測,主持這件事情,在宗神龍的背後,恐怕還另外有人。」

  金逐流道:「不錯,石朝璣本是黑道出身,那班三山五嶽的人馬,想必就是石朝璣代他約的。」

  陳天宇道:「賢侄,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地趕來找你的。你們夫婦是林掌門的好朋友,我本想托你設法通知林掌門的,誰知林掌門也在這裡,這就更好了。事情現在已經明白得很,宗神龍要靠清廷之力,借用邪派群魔,謀奪扶桑派的掌門。」

  林無雙甚為難過,說道:「陳大俠,謀奪掌門的不是宗神龍,是牟宗濤。他們二人狼狽為奸,由宗神龍出面。牟宗濤則還要躲在背後,冒充俠義道呢!」

  陳天宇詫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林無雙道:「說來也是神差鬼使,今早我和孟元超逛史公祠,恰好宗神龍和牟宗濤、石朝璣也在那裡約會,我於無意之中聽到了他們的陰謀。」當下把她所偷聽到的對方的密謀詭計,一一說出來。

  陳天宇道:「想不到他們比我所想的還要毒辣,真是可恨!」

  石衛說道:「玉皇誕辰為期不遠,咱們須得趕緊回山準備才行。林掌門,你——」

  林無雙道:「金大哥,到時還得請你大力幫忙。」

  金逐流道:「我當然要幫你的,不過我畢竟是個外人,這件事情,恐怕還得要你親自回去主持才行。」

  石衛接著說道:「不錯,茲事體大,我恐怕擔當不了。再者,牟宗濤背叛本門,本門弟子尚未知道,他和宗神龍一個做好,一個做壞,只憑我的說話,所有的本門弟子也只怕未必全部相信。這個清理本門之事,恐怕要掌門人親自主持,方能名正言順。」

  在史公祠的時候,林無雙雖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密談,但尚未知道宗神龍已經有了這個佈置,是以她還以為可以和孟元超一同去小金川,如今知道了這件事情,可是令她好生為難。

  金逐流看出她的心思:笑道:「無雙,你可是和元超另外有事?」

  林無雙說道:「他說小金川很需要人,我已經答應他同往小金川了。」

  金逐流說道:「小金川固然是很需要人,不過,目前這件事情,非得你親自料理不行,嗯,對了,咱們不如請元超出來一同商量吧。」

  王元通算算時候,冷、孟等人進去已經過了一柱香的時刻,於是說道:「不錯,好幾件事情都應該讓大家商量商量才好辦事。冷大俠和羅幫主大概此際也該談出個結果來了,不如請大家都出來商量吧。」

  不出金逐流所料,孟元超果然是以全局為重,說道:「事有緩急輕重之分,無雙,你先回去料理了這件事情,再來小金川吧。」

  林無雙道:「好,不過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請石師哥答應我。」

  石衛說道:「掌門師妹,你吩咐好啦。」

  林無雙道:「清理門戶之後,本派掌門我要請你繼任。」

  石衛怔了一怔,說道:「啊,這個,我可不敢應承。而且這樣的大事,也該本門弟子公決才行。」

  金逐流笑道:「我知道無雙的性情,大事臨頭,她最勇於擔當的。料理日常的事務,那卻是你比她強了。她既然有這個意思,你就答應下來。反正日後有甚大事,她也不會不理。當然這件大事,還得你們本門公決,不過也必須先得到你的同意,這才好提出來啊。」

  桑青明白林無雙的心事,想道:「林師妹這次為了維護本門,逼得與孟元超分開兩地,在她自是無可奈何之事。故此她希望卸下掌門人這副擔子,以後才能無拘無束的去找她的心上人!」她識破了林無雙的心事,於是微笑對丈夫說道:「衛哥,金大俠也這麼說,那你就答應吧,也好讓掌門師妹可以安心和咱們回山啊!」

  金逐流道:「好,這件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咱們再談其他事情吧。」

  剛說到這裡,只見冷鐵樵和羅金鰲並肩而出。冷鐵樵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哈哈笑道:「陳老前輩,金大哥,勞你們久候了。」

  金逐流一看他的臉色,便知他要求助於羅金鰲的事情,定然已經談得十分圓滿,當下笑道:「咱們今日是舊友重逢,新知初識,大家都可說的是不虛此行了,對麼?」冷鐵樵道:「是啊,羅幫主義薄雲天,我與他二十年沒有見面,交情絲毫未減,當真是不虛此行了。」言下之意自是向金逐流暗示羅金鰲已經拔刀相助。

  金逐流道:「王老鏢頭,你的壽宴我們恐怕都是只能心領了。我想借花獻佛,給你老祝壽,也敬各位朋友一杯。」

  王元通苦笑道:「我恐怕也不能在鏢局久留了。好,拿酒來,大家痛痛快快的喝幾杯。」王丘拿酒進來,說道:「師父,有件事情稟告你老人家,那位閔師兄不知何故,忽然溜走了。」

  孟元超道:「王老鏢頭,我正要告訴你,楊牧、閔成龍這兩師徒早已投靠清廷,閔成龍也早已是被韓總鏢頭逐出鏢局的了。」

  王元通說道:「我也早已瞧出一點破綻,以韓總鏢頭的為人,他不會這樣巴結權貴的。原來事情的真相乃是如此。」

  羅金道:「王大哥,石朝璣說不定還要找你麻煩,待過了今日,你到敝幫暫且避他一避如何?」

  王元通道:「我正有此意,這個鏢局我打算暫時交給王丘料理。」

  孟元超道:「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繆大哥,只怕又得拜託你了。」

  繆長風笑道:「我反正是閒雲野鶴之身,一點不怕多管閒事,你說好了。」

  孟元超道:「石朝璣派遣伍宏、魏慶和西門虎三人追捕劉抗,聽說劉抗是運韓朋的棺材北上,你此去正好順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10-6-15 20:44: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回 紅顏知己(1)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峨媚謠琢,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納蘭•性德

  風搖蘆葉,浪打蓼花;水泊煙籠,名湖霧覆。此時已是倦鳥投林。漁舟唱晚的時分了。一騎駿馬,尚在沿著高郵湖的北岸前行。

  騎者是個虯鬚如戟的中年漢子,這個人正是江湖上著名的遊俠繆長風。

  他在王家和群豪分手之後,就騎王元通送給他的這匹青鬃馬,追趕運棺北上的劉抗,第一天沒有碰上,現在又將是第二個白天過去了。

  揚州坐落長江和運河的交叉點,也正是高郵湖南流注入長江之處。從揚州北上,本來是走水路較為方便的,但劉抗因為運的是棺材,棺材裡裝的是假死的韓朋,韓朋服了尉遲炯的藥丸,三天之後方能甦醒,倘若坐船的話,到時可不方便打開棺材,當著舟子將「死人」救活。而且走水路若遇意外,危險也大得多。是以劉抗選擇了沿著高郵湖北上這一條已經少人行走的荒涼古道,而他的這個選擇,也是早已告訴了繆長風的。

  繆長風騎的是王元通特地挑選給他的駿馬,走了兩天,還沒有追上劉抗,不覺頗為有點詫異了。劉抗坐的是兩匹普通馬匹拉的大車,自己駕馭。雖說有兩匹馬拉,但大車上載著沉重的棺材,按常理說繆長風走了第一天的一個下午和第二大一個整整的白天,是應該可以追得上他的。

  繆長風看看天,晚霞染紅了魚鱗似的雲層,風很柔和,高郵湖波平如鏡。心裡想道:「看天色,今晚該是個有月亮的晚上,反正錯過了宿頭,就索性兼程趕趕夜路吧。」

  主意打定,心情沒有那麼煩惱了。湖邊蘆葦高逾人頭,他騎馬馳過,時不時驚起幾隻藏在蘆葦叢中的沙鷗。黃昏鳥鳴,分外覺得寂靜,看那薄霧籠罩的湖面,宛似被上一層輕紗。無浪微風,湖水輕輕碰擊岸邊的聲音,好似柔和的音樂。繆長風不知不覺的給這清幽的景色吸引了。

  「這樣清幽的景色,倘若有個知己並轡同行,那就更是人生樂事了。」繆長風心想。

  這念頭一起,不知不覺,就驀地想起了雲紫蘿來了。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繆長風心裡想道:「這兩句前賢的話,當真說得不錯。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頭髮都白了。還是並不知心,好像新相識的陌生人一樣;但有的朋友道畔相逢,停下車來,交談片刻,便是一見如故。(註:停車的時候,車蓋傾側,故曰傾蓋。喻時間之短促也)友情的深淺,原不是相識時日的長短所可衡量。我和孟元超、雲紫蘿的交情,可不正是這樣?最初我不知道紫蘿有所鐘,對她曾有非份之想,她卻是光明磊落,依然把我當作大哥看待,心無芥蒂,嗯,這份純真的友情,豈是旁人所能懂得?唉,莫說一般的人謠言紛雲,只怕孟元超也誤解了我此際對紫蘿的情感呢。」

  「但也許是我誤解也說不定。」繆長風想起了孟元超那股豪邁而又沉鬱的性格,心中又再思量:「他要我去照顧紫蘿,或許正因為他已經明白了我現在的心情,他把我當作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才會重托我呢。我若嫉還以為他是要為我們撮合,恐怕反而是境界太低的世俗看法了。」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白茫茫的湖水望不到盡頭,密佈湖濱的蘆葦也好像遙接天際。快馬馳過,蘆葦迎風颯颯作響,但仍是只見宿鳥驚飛,看不見人的影子。

  「怎的還是不見劉抗?」繆長風心裡想道:「這次我來揚州給王元通拜壽,總算是不虛此行。不但好友重逢,還結識了新的朋友。像孟元超和我一樣,劉抗和我也可說得是傾蓋如故了。聽說他是山東中牟縣人氏,後來才遊學杭州的,可惜我還沒有機會和他長談。他原籍中牟,或許曾經見過我的師姐!」

  風從湖面吹來,繆長風霍然一省,喟然歎道:「三十年前的往事,就像眼前的高郵湖一樣,被濃霧籠罩,模模糊糊的我都幾乎記不清了。師姐已經死了多年,如今她墓前的野草,恐怕也高逾人頭了吧?」

  舊事塵封,記憶是早已模糊了。但師姐的音容笑貌,他一想起來,卻還是歷歷如在眼前。自己當年的心情,也突然間記起來了,繆長風這才忽地醒悟,不是記憶模糊,而是因為這許多年自己歷盡滄桑,避免再去回想往事的緣故。

  臥憶的幔冪撕開,時光一下子倒流,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時他還只是十二三歲的孩子。

  師姐是他師父最小的一個女兒,雖然是最小的一個女兒,但卻比他年長四歲。他初入師門的時候,他的師姐已經是一個頗懂人事的少女了。且記得最初的一兩年,他的武功還是他的師姐代父傳授的。

  由於一入師門,便受師姐照料,因此在同門之中,他和師姐也是最為親近,旁人看來,他們二人就似同胞姐弟一般。過了兩年,他的師父親自教他了,他也還是和師姐形影不離,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一有空就找師姐。

  童年的回憶是甜蜜而又有趣的,他不知不覺的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第一歡和人家打架,就是為著師姐的。

  那一天他找師姐和他上山去捉鳥兒,師姐在房裡繡枕頭,繡的是一對鴛鴦,第一隻已經繡好了,第二隻還差一隻翅膀,師姐不肯陪他去玩,他又沒有耐心看師姐繡花,悶悶不樂的跑回自己的書房。

  一個年紀比他稍長的師兄平日妒忌師姐特別和他要好的,見他敗興而歸,惡意的開他玩笑,他鄉下的風俗,童養媳的年齡大都是比丈夫大的,那個師兄就取笑他,說他是癩蛤蟆要吃天鵝肉,想做師姐的「小丈夫」。他一聽就發了火,抓著師兄;狠狠的打了一架。

  師兄給他打得面上一塊烏青,他也給打破鼻子。最後師兄打不過他,冷笑說道:「師姐明年就要嫁人啦,看你這小鬼還能老是纏著師姐?人家的丈夫不把你踢出大門才怪。」

  為了這次打架的事情,他和師兄給師父重重的責罰一頓,可誰都不敢說出打架的原因。

  想起這件「趣事」,他不覺暗暗好笑:「幸虧師父那時來到,否則我非和師兄再打一架不可。」「為什麼我給師兄取笑,就這樣發火呢?聽說師姐有了婆家,又接連幾天悶悶不樂呢?」

  他記得自己那年是十五歲,鄉下的孩子,在這個年齡,對男女之情還是不怎麼懂的。「當然不是為了男女之情,」他心裡想道:「但純粹是為了敬愛嗎?卻又似乎未必盡然。我和師姐在一起的時候就很快樂,可並不畏懼她。或許這也是一種朦朧的愛慕吧?」

  忽地他想起來了:「我為什麼對雲紫蘿曾經那樣傾心?啊,我明白了,因為她就像我當年的師姐。相像的不是面貌,而是她們有著相同的性格。聰明懂事,又有見識。可惜師姐已經死了,否則她若和雲紫蘿相識,一定也會成為好朋友的。」

  那次打架過後第二年,他的師姐果然出閣,嫁的是山東中牟縣一家姓武的人家,以後就沒有見過面。師姐的丈夫是個反清志士,嫁過去後,在一次抗清戰役之中,夫妻倆同時殉難。算起來也有十年了。

  「十年來,我還未曾到過師姐墳前弔祭,但願找得著劉抗,可以請他帶我去找師姐的墳墓,了這心願。」

  天色漸漸黑了,一陣風迎面吹來!隱隱帶來了磷磷的車聲,打斷了繆長風的回憶。

  繆長風又喜又驚,這樣晚了,荒涼的古道上何來車馬之聲?想當然走是運棺的劉抗了。

  繆長風快馬加鞭,趕上前去,果然看見了一輛兩匹馬拉的大車,在他前面的蘆葦叢中跑出來。跑得不快,看來車上是載著重物。

  雖然繆長風料想定是劉抗無疑,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未敢叫出劉抗的名字。

  車馬的距離來得更近了,駕馭這輛馬車的人雖然沒有回過頭來,他的背影卻已是看得相當清楚了。

  大大出乎繆長風意料之外,看這個人的背影,竟然不像劉抗!

  繆長風大失所望,心裡登時也起了疑:「這輛車子定有蹊蹺,我好歹得看看車上載的是什麼東西!」

  快馬從車旁馳過,繆長風裝作莽漢,揮鞭趕馬,一個不小心,挑開了掛在車前的布幔。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卡嚓」一聲,繆長風的馬鞭給人一刀削斷,一個少女突然從車上跳下來,那輛馬車也停下來了。駕車的是個壯健少年,看相貌他和這少女似是兄妹。那少女罵道:「你幹嗎欺侮人?」那少年則攔住他的馬頭。

  車子的布幔挑開,裡面的情形也看得見了,載的果然是一具棺材!

  繆長風只好下馬道歉:「對不住,我是無意碰著你們的車子的!」

  那少年哼了一聲道:「無意的?你是什麼人?」

  繆長風的馬鞭給少女一刀削斷,已知她的身手不弱,如今看這粗豪的少年,更分明是個會家子,繆長風的疑心越發重了,想道:「哪有這樣的巧法!偏偏也是一輛運棺材的車子?難道這輛車子是他們從劉抗的手中奪來的?」

  繆長風打定了主意,好歹也要查根問底,說道:「我是追趕一位朋友的。」

  那少女道:「你的朋友是誰?」

  繆長風笑道:「你盤問我,禮尚往來,我可也得問問你,請問你們這具棺村裡死的是什麼人?」

  那少年變了面色,喝道:「你問這個幹嗎?」

  繆長風道:「實不相瞞,我的朋友也是運棺材的。」

  那少年道:「你的朋友是不是姓劉的?」

  繆長風喜道:「不錯,正是劉抗。你認識他?這輛車子就是他的吧?」

  此言一出,兩兄妹都是勃然變色,那少女道:「哥哥,不必盤問他了,動手吧!」唰的一刀就斫過來。繆長風一個「移形易位」,反手奪她的刀,說道:「話都沒說清楚,你怎麼就動手了?」

  那少年心裡想道:「不錯,這傢伙是來追蹤劉抗的,自必是鷹爪無疑。」一見妹妹的柳葉刀就要給他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去,迫切間無暇細恩,長劍出鞘,立即便是一招「直指天南」,劍尖刺向了繆長風背心的「風府穴」。

  繆長風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快說實話,以免自誤!」原來他也是有點懷疑,懷疑這兩兄妹乃是鷹爪。

  這對兄妹只知道有鷹爪追蹤劉抗,可沒想到追蹤的人是劉抗的朋友。(因為劉抗曾經告訴他們,說是他的朋友都到王老鏢頭家裡拜壽了)

  他們的本領比不上繆長風,一來認定了繆長風是鷹爪,只道繆長風是要套問他們的來歷;二來他們也不敢像繆長風這樣分出精神說話。繆長風喝問之際,他們的一雙柳葉刀,一炳青鋼劍攻得越發緊了。

  幸虧繆長風雖然有點懷疑,但也只是「一點」而已。他比這兩兄妹當然老練得多,一方面固然懷疑他們是鷹爪,但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說不定他們是劉抗的朋友,是以在沒有弄清楚之前,繆長風決不施展殺手。

  這兩兄妹的武功卻是那同泛泛,雙刀盤旋,長劍飛舞,奇招妙著,竟然層出不窮。繆長風憑著一雙肉掌應付,木覺亦是感到有點應對為難。繆長風驀地心頭一動:「他們的刀法劍法怎的我好像似曾相識,但卻又想不起是哪一家的招數?這小姑娘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的,真是奇怪!」

  疑心一起,繆長風倏的使出「彈指神通」的絕技,錚的一聲,彈開了少年的長劍。這一招使得甚為冒險,拿捏時候,非得十分準確不可,所用的勁力,也必須恰到好處,否則便會傷了對方。

  少年的長劍給繆長風出其不意的突然彈開,不由得驟吃一驚,隨即也就感到奇怪了:「這人本領遠勝於我,何故他竟然手下留情?」

  心念未已,只見繆長風已是躍上馬車,揭開了棺蓋。原來他是要查看棺村裡是否韓朋的屍體。他心裡疑團甚多,但只有這個謎底是無須這兩兄妹告訴他,他可以自己揭開的。

  棺蓋揭開,只見裡面全是磚頭,哪裡有韓朋的屍體?

  「咦,韓朋哪裡去了?」心念方動,已是聽到了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原來是那少女一足踏著車轅,使出滾刀仰攻的招數,雙刀連環劈出,斫他的腳後跟。

  繆長風一個彈腿倒蹬。居高臨下,踢向少女面門,少女連忙一個「鳳點頭」,左手短刀回護面門,右手長刀變招斜削。聽得「蓬」的一聲,原來繆長風這一鴛鴦倒蹬腿乃是虛實並用的招數,用意並不在於踢傷這個少女。他迫使這少女短刀縮回之際,一撐車廂的板壁,身形已是如箭的向前竄出。

  少女叫道:「哥哥,快動手呀!」那少年心裡正在想道:「這人可是有點奇怪,他剛才為何不肯傷我?」聽得妹妹的叫聲,驀然一省,心想不錯,是敵是友,尚未分明,豈能輕忽。

  繆長風早有準備,防他背腹夾攻,腳尖剛要落地,反手即拍出一掌。少女剛好從背後攻來,看他使出這招,不覺也是好生奇怪,心道:「怎的這廝竟然會使我外公的閉目換掌的大擒拿手法?」這套閉目換掌的大擒拿手,本是用來在黑夜中對付敵人的,現在繆長風頭也不回,也就等於是閉上眼睛來對付她了。

  繆長風察覺這少女的刀勢一緩,知她心裡已是起疑,迅即長掌搗出,化解了少年攻來的劍招,隨著身形一轉,好像料準少女要從哪個方位向他攻來一樣,這一轉身,恰好就迎上了這少女的雙刀。

  少女雙刀合成一個環形,繆長風駢指如裁,倏的就從刀圈之中點進,叫道:「你這招『長河落日圓』使得不對,趕快變為『達摩渡江』方能應付我這一招『大漠孤煙直』!」繆長風以指代劍,使的正是這少女家傳的一招劍法,他的話還未說完,這少女早已是自然而然的變招所出,使的正是繆長風所說的那招「達摩渡江」!

  少女不由得失聲叫道:「你怎麼知道我這獨門劍法?」原來她這獨門劍法,乃是把劍法變化在刀法上的,兵器之中,刀主剛,劍主柔,能以雙刀使出劍法的,武林中極其少有,如今繆長風不但識得她的獨門劍法,還能「指點」她的後著,這少女焉能不大大吃驚!

  繆長風此時也是驚喜交集,急忙問道:「趙文綺是你的什麼人?」他和這少女各問各的,這少女聽了他的問話,更是大大吃驚了。

  「你知道我的母親,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突然叫道:「你是繆師叔吧?」

  繆長風這才鬆了口氣,笑道:「不錯,我正是繆長風,你們的母親是我師姐。」

  少女收起雙刀,連忙上前施禮,說道:「原來是繆師叔,怪不得你的閉目換掌功夫使得這樣高明,我媽常常說起你的。」

  繆長風笑道:「這套掌法,就是我初入師門之時,令堂替你們的外公教給我的。」

  那少年說道:「不錯,家母也曾經向我們說過此事。她說同門師兄弟之中,最聰明的就是繆師叔了。我們小時候,她把這套掌法教給我們,妹妹還好,我可是怎樣也練不到家。」

  少女笑道:「哥哥,你別在繆師叔的面前誇讚我。媽說繆師叔當年練這套掌法,不過一個月功夫,就青出於藍了。我可是練了整整三個月呢。再說,爹爹所傳的功夫,我可是遠不及你。」

  少年笑道:「咱們別互相標榜了,叫繆師叔聽了笑話。」

  少女說道:「不錯,咱們是應該請繆師叔多加指點呢。繆師叔,我們十一二歲的時候,練這套掌法的,你當年練這套掌法大概也是這般年紀吧?你為什麼會得這樣快,一定有甚訣竅,可得教給我們。」

  繆長風喟然歎道:「是呀,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當年全是多虧了師姐悉心傳授,我哪裡有什麼獨到的心得。對啦,我還未知道你們的名字呢!」

  少女笑道:「你瞧,我們多糊塗,說了老半天的話,名字都沒告訴你,我名叫武莊,哥哥名叫武端。」說至此處,忽地眼圈一紅,笑容頓斂,接著說道:「繆師叔,我媽已經死了十年了,她是和爹爹同一天戰死的,這件事情,繆師叔想必已經知道了吧?」

  繆長風道:「消息我是早已知道了,還未知道詳情。你爹娘是死在何人手裡。」

  武端說道:「爹爹有一位姓劉的好朋友,當時是和家父家母在一起的,據這位劉伯伯事後告訴我們,他們是遭遇了清廷高手的伏擊,圍攻家父家母的一共是三個人,一個是北宮望,一個是北宮望的師弟西門灼,還有一個是少林寺還俗的叛徒名叫沙彌遠。據說北宮望就是因為那次殺了我們父母,論『功』最大,後來才不斷陞官,一直做到了御林軍的統領的。」

  繆長風說道:「好,這三個人的名字我記下了,北宮望師兄弟我本來就要抓他們算帳的,還有那個沙彌遠,我將來也一定要找著他,為你們的父母報仇。現在該說到劉抗的事情了。這輛棺材的馬車本來是他的吧?請你們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武端說道:「劉大哥是我們鄰居,我剛才說的那位劉伯伯就是他的父親。」

  繆長風道:「啊,原來你們和劉抗乃是鄰居,我若是早知道就好了。」

  武莊說道:「繆師叔,原來你和劉大哥也是早就相識的,我卻還沒有聽得劉大哥說過呢。」

  繆長風笑道:「我和劉抗是前幾天才相識的,不過卻是一見如故。我知道他是中牟縣的人氏之後,本來想向他打聽你家的消息,一直沒有機會提起。」當下把自己怎樣在酒樓和劉抗結識的經過,告訴他們兄妹。

  武端說道:「妹妹對劉大哥比對我這個親哥哥還好,她有什麼事情都告訴劉大哥,劉大哥有什麼事情也告訴她的。」

  武莊臉上一紅,說道:「亂嚼舌頭,劉大哥對你不也是一樣要好嗎?」

  繆長風笑道:「怪不得你們剛才見我查問劉抗,就大起疑心了。原來是因為劉抗從沒提過有我這個新朋友的緣故。那麼你們這次是和他一起來揚州的嗎?」

  武莊噘著小嘴兒道:「我們本來要跟他一道來的,他不肯答應。」

  武端笑道:「是呀。妹妹捨不得劉大哥,我只好陪她一起來趁熱鬧了!」

  武莊說道:「你又胡說了,我只是不服氣他不肯帶我們趁這熱鬧。他不肯帶我,難道我就不會自己來嗎?」隨著笑道,「不過結果還是沒有趕上王老鏢頭家裡這場熱鬧。」

  繆長風道:「你們在途中碰上劉抗的?」武莊說道:「沒有這樣巧。我們在途中碰上的是神偷快活張,他是爹爹生前的好朋友。繆師叔,你知道這個人嗎?」

  繆長風道:「我在北京曾經有一樁事情和他聯過手的,我也知道他到了揚州。前天在王家祝壽,他的老搭檔李麻子也曾到場,不過我這次卻沒有和他見過面。」

  武莊說道:「他告訴我劉大哥運棺北上之事,他說已經發現了有鷹爪跟蹤劉大哥,要我們設法幫他脫身。我們本來不是走這條路的。快活張帶我們去找他,昨天晚上在青龍鎮的一間小客棧找著了他。」青龍鎮是高郵湖畔的一個小鎮,距離揚州約二百里,繆長風是今天早上經過這個小鎮的,忙於趕路,並沒進去打聽。

  武端接著說道:「當時時間迫促,我們也不能細問詳情了。快活張給我們想出了這條李代桃僵之計,讓我們冒充劉大哥替他趕這輛車子,引開追蹤的鷹爪。他把韓朋從棺材搬出來,叫劉大哥背了偽作重病的韓朋,跟他到另一個地方藏躲。」

  繆長風道:「他們去了何處,你可知道?」

  武端說道:「是青龍鎮數里之外的一個小村莊,村莊上有家人家是海砂幫的一個小頭目。這個人是快活張的朋友。快活張的計劃是到了那個人的家裡之後,便即換乘海砂幫的船隻,從水路避開鷹爪的追蹤。」

  繆長風道:「不錯,這樣比較安全多了。」武莊說道:「海砂幫是自己人麼?」繆長風道:「海砂幫的幫主羅金鰲和小金川義軍的首領已經成了盟友。這件事情,快活張業已知道,不過劉抗還未知道。」

  驀地想起一事,繆長風問道:「快活張說是發現鷹爪追蹤,昨晚那些鷹爪到了青龍鎮沒有?」

  武端說道:「青龍鎮只有一間客棧,並無可疑人物。快恬張估計,鷹爪定是準備到荒僻的地方才動手的,他們只知跟蹤這輛車子,車子擺在客棧門前,快活張和劉大哥是施展輕功,從後門小巷悄悄溜走的。是以即使鷹爪昨晚已經到了青龍鎮,料想他們也不會發覺。」

  繆長風忽道:「恐怕有點不對了?」

  武莊吃了一驚道:「什麼不對?」

  繆長風道:「你們今日有沒有碰上追蹤的鷹爪。」

  武莊道:「沒有呀!」

  繆長風道:「是吧?你們沒有碰上鷹爪,這就不對了!」

  武端盟然一省,說道:「繆師叔說得不錯,的確是有點不對了。妹妹,你想,咱們今日整整一天,走過的地方,有好幾處都是沓無人跡的險地,鷹爪為什麼不在這些地方動手?」

  武莊「啊呀」一聲說道:「你是說鷹爪已經識破了咱們的李代桃僵之計,不上咱們這個當,又去追蹤劉大哥了。」

  繆長風道:「但願不是如此。」言下之意,已是頗為擔心。

  話猶未了。忽聽得馬鈴聲響,暮露蒼茫之中,只見有三騎快馬在遠處蘆葦中出現,正在向著他們這裡跑來。

  繆長風鬆了口氣,說道:「好了,鷹爪終於來了。嘿嘿,這次我可要和他們見個真章了!」

  武莊說道:「這幾個鷹爪,繆師叔是認識他們的嗎?」

  繆長風道:「不錯。他們就是那天和我在酒樓上賭酒的那些人,一個名叫伍宏,一個名叫魏慶,一個名叫西門虎。三人之中,只有魏慶武功較高,待會兒讓我打發他們就行了。啊呀,不對,不對!」

  武莊道:「什麼不對?啊呀,真的不對,這三個人好像不是一夥的!」話猶未了。只見繆長風已是一躍上馬,叫道:「前面兩個是朋友,後面那個是敵人。我去拒敵,你們救人!」

  原來來的這三個人,大出繆長風意料之外。只有一個西門虎是他認識的,其他兩個都是陌生人,而且好像受了重傷的樣子,伏在馬上,一看就知道是西門虎正要追殺他們的了。

  西門虎突然在這荒僻的地方發現了繆長風,這一驚端的非同小可。那日他在酒樓上曾經見過繆長風的本領,情知決計不是他的對手,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撥轉馬頭便逃。

  繆長風心頭也是卜通通的跳,想道:「伍宏、魏慶、西門虎這三個人當中,西門虎武功最弱,如今只見他一個人追來,其他兩個人哪裡去了?」要知若是他意料中那三個人全部來了的話,劉抗的行蹤可以斷定十九未曾給他們發現,如今武功最強的魏慶、伍宏沒見來,那就很難說了。

  繆長風急於捉住敵人,查明真相,一聲大喝:「哪裡跑?」立即掏出三枚銅錢,以「流星趕月」的手法向西門虎打去,同時也催馬疾追。

  西門虎騎木頗精,一個鐙裡藏身,避開一枚錢鏢,第二枚銅錢卜的打著馬鞍。西門虎藏身馬腹,雙足勾著馬鞍。他避開了兩枚錢鏢,第三枚卻避不開了,剛好打著他倒吊下來的腦袋。可惜距離在百步之外,否則已是腦袋開花。但雖然如此,這一枚銅錢亦已是打得他滿天星斗,腦痛如裂。

  繆長風的馬快,轉眼之間,雙方的距離已在三十步之內了。西門虎人急智生,忽地滾下馬來,縱身一躍,跳進了高郵湖。

  那兩騎馬跑到武氏兄妹跟前,為首的一個年輕人叫道:「可是武公子嗎?」武端說道:「不錯,我正是劉抗大哥的朋友武端,你是——」

  話猶未了,只見那兩個人已是滾下馬來。原來他們受傷甚輕,一知道了業已碰上他們要找的人,這口氣一鬆,已是支持不住,暈過去了。

  繆長風略通水性,水戰卻非所長。聽得武家兄妹在背後驚叫之聲,心裡想道:「這廝著了我一枚錢鏢,潛水縱能逃生,這苦頭也夠他吃了。」於是不管西門虎的死活,先回去救人!

  繆長風給這兩個人推血過宮,過了一會,年輕的漢子先醒過來。但還沒有氣力說話,只見他緩緩的翻開外衣,衣角朝裡一面繡著一條鰲魚。

  武端「阿呀」一聲說道:「你們是海砂幫羅幫主的人?」那少年點了點頭。原來海砂幫的幫主羅金鰲名字中有個「鰲」字,是以幫眾以鰲魚作為標記。武莊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咱們劉抗大哥昨晚是在你們家裡?他出了事了?」

  少年已經恢復了幾分精力,張口說道:「我們正是來找你們通風報訊。他是我的爹爹,唉,我爹爹受的傷可比我重。」

  此時那老頭子亦已醒了轉來,繆長風早已給他敷上了金創藥,說道:「老爺子傷得雖然不輕,好在內傷尚非嚴重,養息幾天,就會好的,你放心吧。」

  武莊給這少年喝了一個水壺的水,問道:「好了點嗎?」少年說道:「好得多了,姑娘,多謝你啦。」武莊說道:「好,那你慢慢說吧,出了什麼事情。」

  少年說道:「昨晚三更時分,快活張和劉抗、韓朋兩位大哥到我們家裡,那位韓大哥氣息全無,好像死人一樣。」

  武莊心急,打斷他的話道:「他不是真死。這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你說後來的事吧。」

  少年歇了口氣,接著說道:「是,劉大哥也已經和我們說明白了。他說那位韓大哥昏迷三天,服了解藥,就會醒來的,今天早上,剛好滿第三天。

  「他們到了我家,我爹立即派人去找本幫兄弟準備船隻接應。約莫四更才過,五更未到,敵人就來了。劉抗給韓朋服了解藥,還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韓大哥剛好在敵人攻破大門之時,醒了過來。」

  繆長風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心想:「要是韓朋尚未醒來,劉抗背了他可是難於逃走。」問道:「來的敵人是哪幾位?」

  那少年道:「剛才那個西門虎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三個,聽劉大哥說,一個名叫伍宏,一個名叫魏慶,還有一個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石朝璣。」

  前面這三個人早在繆長風意料之中,後面這個石朝璣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覺大吃一驚,說道:「石朝璣剛從王家鎩羽而歸,他就親自出馬了?呀,劉抗和快活張要抵擋四個高手,可不容易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10-6-15 20:44: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回 紅顏知己(2)

  少年說道:「是呀,那位韓大哥剛剛醒來,武功也還未曾恢復呢。是以我們只能聽從快活張的指揮,分成兩路逃走。他們分出這個西門虎來追殺我們,其他三個人都去追劉大哥他們了。」

  繆長風道:「你可知道劉抗他們是逃向何方嗎?」

  少年說道:「我和爹爹先行突圍,他們後來怎樣,我並不知道。不過,他們若是能夠突圍的話,必定是逃往青龍灘,那裡有我們海砂幫的船隻,在等候他們上船,青龍灘是在青龍鎮的正南方。」

  繆長風回過頭來,對武氏兄妹說道:「好,我去接應他們,你們照料病人。」

  那老頭子敷上了金創藥,已經好了一些、說道:「敵人很強,你們不必分出人力來理會老漢了,還是趕快合力去救劉大俠他們吧。」

  繆長風道:「不,我們豈能將你丟下不管。」

  武端說道:「這樣吧,我留下來陪伴他們二位。妹妹,你跟繆師叔走。」

  繆長風霍然一省,暗自笑道:「我真是糊塗了,聽他們兄妹剛才的說話,劉抗、武莊敢情早已相愛,我怎可不令她同行?」於是說道:「對,這樣就更可以兼顧了。咱們走吧。」他話猶未了,武莊已是跨上了坐騎了。

  快活張的武功並不很高,但他卻是機智百出。海砂幫這兩父子的突圍,就是他設計的。其後劉抗和韓朋的突圍,也是得力於他不少。

  敵人破門而入之時,韓朋已經恢復知覺,可是武功尚未恢復,必須劉抗照顧。

  敵強己弱,快活張審度形勢,只能冒一冒險,用分頭逃走的辦法,走得一個是一個。他和劉抗保護韓朋,從正門衝出,海砂幫這兩父子則騎馬從後門逃走。他們家裡剛好還有兩匹坐騎。本來他們要把坐騎留給劉抗的,劉抗向他們解釋道:「石朝璣他們是騎著馬來,我若是抵敵不了,有坐騎也跑不掉。但敵人的主要目標不是你們,你們有了坐騎,卻有突圍的希望。」

  果然不出劉抗所料,石朝璣只分出一個西門虎去迫殺那兩父子。他和伍宏、魏慶三人緊緊堵住大門,定要活捉劉抗、韓朋。

  劉抗首先和石朝璣交上了手,雙方功力悉敵,劉抗闖不出去,石朝璣也拿不下他。

  魏慶跟著便來捉拿韓朋,劉抗擋在韓朋前面,與魏慶拼了一掌。魏慶功力較弱,給他震退兩步,但劉抗騰出手來應付魏慶,卻給了石朝璣可乘之機,雙筆齊出,立即便點劉抗的穴道。劉抗一個盤龍繞步,穴道沒給點著,但左肩卻給筆尖戳傷了。

  石朝璣與魏慶這邊大佔上風,但伍宏上來要捉快活張,卻是稍稍吃了點虧。

  原來伍宏的真實本領雖然比快活張高出許多,但身手的敏捷,卻是遠不如他。

  伍宏張開蒲扇般的大手,想要抓他,不料一抓抓空,只聽得「拍」的一聲響,反而給快活張打了一巴掌。

  伍宏氣得哇哇大叫,說時遲,那時快,快活張已經溜出大門,向他們乘來的三匹坐騎跑去。這三匹坐騎是繫在門外的一棵樹上的。伍宏叫道:「好呀,這小賊要偷咱們的坐騎!」

  石朝璣的坐騎乃是薩福鼎所贈的大苑名馬,捨不得給快活張偷去,是以只好跑出大門,喝道:「他跑不了的!」一揚手就是三枝袖箭向快活張射去。劉抗要保護一個消失武功的韓朋,石朝鞏自忖可以穩操勝券,因此他是想要射斃了快活張之後,回過頭來再對付他們。

  快活張叫道:「哎呀,不好,痛死我啦!」在地上一個打滾,忽地站了起來,哈哈笑道:「騙你歡喜歡喜,哈哈,沒射著!」他這麼一個打滾,已是和身滾到了那棵樹下,割斷了繫馬的繩子。

  石朝璣大怒,追出來喝:「哪裡跑?」飛身就朝快活張撲去。只要坐騎不給敵人偷去,他料想劉抗也跑不掉。

  快活張不慌不忙他說道:「來而不拄非禮也,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揚手擲出兩包東西,石朝璣心道:「這是什麼暗器?莫要著了他的道兒。」呼的一記劈空掌打出,令那「暗器」不能近身。

  不料他不震落「暗器」還好,這掌力一震,反而真的是著了快活張的道兒了,原來快括張所發的「暗器」是兩個石灰包。是這家人家準備用來粉飾牆壁的,多餘下來的石灰,剛好就給快活張利用上了。

  撤石灰迷人眼睛個這是市井流氓的手段。石朝璣平生的敵手都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根本就想不到快活張會用這個手段。百忙中連忙閉目揮袖,摔袖成風,把石灰吹開。伍宏沒有如此功力,只能閉上眼睛,舞刀護身。饒是他立即閉上眼睛,石灰亦已滲入眼角,痛得他眼淚直流。

  石朝璣也真了得,閉上眼睛,聽風辨向,依然不差毫釐,一個起落,就向他自己的那匹坐騎撲去。

  粉霧迷濛之中,劉抗和韓朋卻也趁著這個機會跑出來了,魏慶攔他不住。

  快活張未曾跨上坐騎,石朝璣已然撲到,快活張笑道:「石大人,何必這樣生氣,你要坐騎,還給你就是!」一矮身鑽過馬腹,卻把一柄匕首,插進了馬臀。

  那匹馬是正在向著主人跑過來的,突然給快活張在屁股戳了一刀,不由得四蹄騰空,就跳起來,向石朝璣當頭撲下。石朝璣愛惜駿馬,不能將它擊斃,只好和衣一滾,避開馬蹄的踐踏。說時遲,那時快,劉抗、韓朋已是搶上了另外兩匹坐騎了。

  石朝璣大怒,連珠袖箭射出,韓朋武功未曾恢復,只能一個鐙裡藏身,躲避暗箭,哪知石朝璣不是射人而是射馬。袖箭射著了他那匹坐騎的後腿,登時把韓朋摔了下來。

  劉抗回過頭來,倒騎駿馬,摔刀撥箭,把射向他的三枝全部打落,看見韓朋摔倒,連忙回馬救他。

  說時遲,那時快,石朝璣已朝他撲來。快活張側邊閃出,一把抓著韓朋,便向劉抗拋去。劉抗接了韓朋,兩人合乘一騎,撥轉馬頭便跑。剛好比石朝璣快了一步,石朝璣撲了個空。

  石朝璣氣得七竅生煙,喝道:「先抓這個小賊。」快活張一個觔斗翻過去,只聽得「嗤」的一聲,石朝璣撕下了他的一幅衣裳,卻仍是給他逃了。魏慶、伍宏二人左右齊上,也都攔不住他。快活張哈哈笑道:「石大人,你要抓我這個小賊嘛,只怕也不容易。不信你就來試試。」

  魏慶勸道:「石大人,正點兒要緊,何必和這小賊生氣?」

  石朝璣霍然一省,按下怒氣,說道:「伍宏,你去找一匹坐騎,隨後跟來。魏慶,我和你先去追捕犯人。」他隨身帶有大內秘製的金創藥,當下給兩匹受傷的坐騎敷上了金創藥,騎上受傷的馬,楔而不捨的仍然追趕劉抗、韓朋二人合乘的坐騎。

  石朝璣的坐騎是千中挑一的大苑名駒,雖然剛剛敷上了金創藥,只能止痛,跑得遠遠不如原來的速度,但卻也不輸於普通的健馬。劉,韓二人合乘一騎,騎的又是普通的馬匹。追了一會,石朝璣把魏慶甩在後頭,卻是可以看見前面劉、韓二人合乘的那匹坐騎了。

  快活張輕功超卓,跑起路來,十里之內,亦不輸於健馬,就在石朝璣正要快馬加鞭,趕上劉抗二人之際。快活張突然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攔著石朝璣的馬頭,笑道:「石大人,你不痛惜你的寶馬麼?」

  石朝璣只因在急切之間,找不到另外的坐騎,無可奈何,只好騎著受傷的駿馬追敵的,此時給快活張調侃,不由得怒火又生,唰的一鞭打下,喝:「小賊,你來找死,我就先斃了你!」

  快活張躍過一旁,說道:「我是好意來找你談一宗生意的,你竟要斃了我,嘿嘿,這可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石朝譏本來已經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不想再理睬他的,聽得他這麼說,眼睛卻不禁向他看去。只見快活張拿出了一串亮晶晶的珠子,在手中把玩,一面笑道:「這串珠子大概還值得幾個錢吧。」

  石朝璣又驚又怒,喝道:「好小賊,竟敢偷我的御賜朝珠!」原來這串珊瑚朝珠,乃是由於去年他參與小金川的某一次戰役有功,皇帝賞給他的。

  快活張哈哈笑道:「不錯,你罵我是小賊,我就叫你見識見識小賊的手段!你也應該明白,幹我們這一行的規矩,發了誓是決不輕易放手的,失主要想得回東西,要嘛是講交情,要嘛是拿銀子來贖。石大人,你我是談不上什麼交情的了,對不對?你準備拿多少銀子來贖?」

  這串朝珠,雖然並非無價之寶,但皇上所賜,失掉了若給皇上問起,石朝璣拿不出來,這可是擔當不起。石朝璣不由得怒火沖天,撥轉馬頭,就來趕他。

  快活張左邊一兜,右邊一繞,打著圈兒剃轉的跑,石朝璣的駿馬跑直路是可以追得上他的,這樣的亂轉圈兒的跑,馬匹可就不如身有上乘輕功的快活張那麼靈活了。

  石朝璣非要奪回朝珠不可,只得跳下馬來,抓了一把銅錢當作暗器打他。他的袖箭已經射完,但他運上內力發出錢鏢,勁道亦不輸於袖箭。

  快活張一面躲避暗器,一面與他繞身游鬥,心裡想道:「我的長力不如他,也該適可而止了。」當下把那串朝珠用力一拋,笑道:「石大人,你好不小氣!好吧,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姑且賣你一個交情,朝珠還你,你自己去撿。先此聲明,我賣交情,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石朝璣氣得七竅生煙,可還不能不對快活張的說話奉命唯謹,乖乖去撿那串朝珠。那串朝珠恰好拋落在湖邊的泥沼裡,石朝璣撿起朝珠,滿身泥濘,花了不少時候。快活張早已跑得影子也不見了。

  劉抗和韓朋跑到了青龍灘,找著了海砂幫接應的船隻,捨馬登舟,但因不見快活張來到,心中頗是不安。撐船的那個小頭目說道:「快活張機靈之極,想必不會著了道兒。後有追兵,咱們還是先開船吧。」劉抗說道:「快活張定是把石朝璣引開,他為朋友這樣熱心,但願地能夠脫險才好。」無可奈何,只好開船。

  韓朋兩次死裡逃生,都是靠了朋友之力,聽了劉抗的說話,卻是不由得好生慚愧了。劉抗好似知他心意,扶他坐穩,說道:「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好啦,不要多想它了。」

  韓朋滿面羞慚,說道:「小弟貪圖過安逸的日子,一步步走入了敵人圈套,這次更幾乎變成了石朝璣的幫兇,若不是吾兄和尉遲大俠等人盡力救我,恐怕我還要死在石朝璣他手中。唉,小弟真是該死、該死!」

  劉抗正容說道:「前車之覆,後車之鑒。你經過這次教訓,分清了是非好壞,這就是壞事變成了好事啦。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韓兄你說是吧?」

  韓朋苦笑道:「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了,以後還不醒悟,那還是人嗎?」

  劉抗道:「好,那就莫提過去的事了。我該為你慶賀你的『重生』啦。你餓了吧,咱們先弄點東西吃。」

  那小頭目道:「船艙裡有兩尾鮮魚,劉大哥,你來划船,我給你們做紅燒魚吃。」

  吃過了東西,韓朋氣力漸漸恢復,幫忙他們輪流划船。

  高郵湖波平浪靜,那小頭目站在現法,看了看天色,說道:「就快起風了,這是一股順風。嗯,順風順水,咱們這條船可以走得更快了。」話猶未了,果然吹起了東風。

  劉抗笑道:「你的話真靈。」那小頭目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憑經驗看風色罷了。我在長江和高郵湖本來是撐船大的,撐船已經快二十年了。咦,後面來了一條船,不知是打魚的季節,小船來得這麼快,不知是否本幫的船隻?」

  劉抗把眼望去,只見一條小船,掛起風帆,疾如奔馬,正向著他們追來。過了一會,看得漸漸清楚了,劉抗吃了一驚,首先嚷出來道:「不好,是石朝璣!」

  石朝璣哈哈大笑之聲掠過湖邊,叫道:「石某特地來送你們一程。嘿嘿,山水自有相逢日,這話當真說得不錯,這回看你還能走得上天?」石朝璣站在船頭,魏慶在他背後。

  劉抗說道:「沉著點兒應付。」韓朋咬一咬牙,說道:「不錯,大不了跟他們拼吧。」劉抗說道:「別忙,逃不了再拼。」要知雙方雖然都是兩個人,但韓朋武功還未完全恢復,對付一個武功本來就要勝他一籌的魏慶,定然凶多吉少。而劉抗自知,他和石朝璣乃是在伯仲之間,誰也難以言勝的。

  那小頭目道:「你們瞧,他們的船忽然慢下來了。啊,我明白啦!」

  劉抗說道:「明白什麼?」小頭目說道:「石朝璣這條船是搶來的,舟子不肯為他賣力。」

  他的所料不差,原來這舟子乃是一個曾經深受官府與惡霸欺壓的漁人,他有兩個兒子,都給官府拉了去當兵,在高郵湖打魚,漁稅三年加了兩倍,老妻生病沒錢請醫生,輕病變成重病,為了不願連累丈夫,懸樑自盡,幾年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當真可說得是苦大仇深。

  這老漁夫給石朝璣封了他的船,強迫他加速划船,心裡已是十分憤恨的了。此時他已經知道了石朝璣是要捉前面那條船上的人的,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燒,心裡想道:「我寧可捨了這條老命,決不能幫這些惡人去害好人,」

  石朝璣見他越劃越慢,罵道:「有氣沒力的,你怎樣啦?」那老漁夫苦著臉說道:「大人明鑒,小的當真是有氣沒力,因為我還沒吃飽飯呢。」石朝璣喝道:「胡說八道,分明是想偷懶。你不賣力,我殺了你。」老漁夫道:「你殺了我,也沒有辦法。我的確是盡了力啦。」

  魏慶說道:「殺了他無濟於事,讓我來劃。老頭兒你好好替我們把舵。若敢玩弄花招,我也不殺你,卻有十八種酷刑,讓你一件件來嘗。」

  魏慶水陸功夫都頗了得,搶過了兩支槳,親自划船,果然勝過那漁夫。石朝璣監視那漁夫,不時險喝。

  兩條小船的距離漸漸近了,但始終還保持著十數丈的距離。石朝璣心急,也拿起了槳幫忙魏慶划船。他是未曾劃過船的。但因內力深厚,在魏慶指點之下,手法漸漸熟練。兩條小船的距離漸漸拉近得只有六七丈遠了。

  石朝璣一看這個距離,暗器已是可及,猛地喝道:「看你們還往哪裡跑?」一揚手,唆唆唆飛出三柄飛刀,把劉抗那條船的船桅斷為三截!

  船桅一斷,風帆塌下來,劉抗忙把塌下的風帆挑開,但船的速度已是大減。石朝璣哈哈大笑,腳尖一點船頭,便跳過去。

  不料在他縱身躍起之時,那老漁天突然拿起了他拋下的槳,一槳打他的小腿,這一下他是用了渾身氣力,雖然不會武功,也打得石朝璣的腳骨碎裂了一小塊。石朝璣一個倒栽蔥半空中跌下來。老漁夫用力扳舵,小船滴溜餾轉了個方向。石朝璣未能踏上艙頭,落在水裡。

  老漁夫這個舉動,大出魏慶意料之外,待他一掌擊向那老漁夫之時,那老漁夫早已跳下水裡去了。

  石朝璣抓著魏慶伸下來的竹篙,爬上船來,渾身濕漉漉的像個落湯雞,氣得他破口大罵。魏慶說道:「大人不值得為這老殺材生氣,咱們回頭還可以責成當地官府抓他。」石朝璣敷上了金創藥,說道:「對,先抓劉抗緊要,追!」

  劉抗這條船失了風帆,在湖中逃跑,遲早會給敵人追上。劉抗審度形勢,當機立斷,對那撐船的海砂幫頭目說道:「划到岸邊,我們上岸,你回去救那老漁夫。」

  魏慶加速划船,銜尾疾追,兩條船差不多同時靠岸。那小頭目趕快把船划開,劉抗挽著韓朋,飛身上岸。

  韓朋氣力已經恢復,但湖畔乃是泥濘的沼地,非有上乘的輕功不能飛跑,他卻還未能提氣運用輕功。

  說時遲,那時快,石朝璣和魏慶已是追上岸來,大聲喝道:「往哪裡跑!」韓朋說道:「和他們拼了吧!」劉抗說道:「你快跑,我給你抵擋一陣。」

  哪知石朝璣首先撲向韓朋,魏慶卻來和劉抗糾纏。韓朋豁出了性命,一覺背後微風颯然,反手就是一掌。

  石朝璣見他拚命,倒也不敢太過輕敵。拆了幾招,石朝璣找到對方破綻,一招「懷中抱月」式,五指擰攏,手心向上,虛托敵手肘尖,順勢一拖,抓住了韓朋的手腕,道:「給我過來吧!」

  韓朋憤怒之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氣力,他突然仆倒地上,也是奮力一拖,石朝璣反而給他拖得一齊跌倒。

  劉抗一掌震退魏慶,恰好及時趕到。石朝璣無暇再和韓朋纏鬥,急忙抓著韓朋的腳踝,一把將他甩開,跳起身來,回頭應付劉抗。

  韓朋給他這一摔,摔到數丈開外,幸好地上泥濘,摔得雖然不輕,可沒受傷。但身子卻是深陷泥濘之中,兩條腿在急切之間,哪裡拔得起來?

  魏慶冷冷笑道:「你本來是答應替石大人辦事的,只要你回過頭來,咱們還是朋友。」韓朋罵道:「我沒有你這號朋友,寧可死在你的手裡!」魏慶冷笑道:「你執迷不悟,沒辦法,那我只好對你不客氣了!」

  劉抗與石朝璣本領相當,一交上手,兩人都是難以擺脫對方。

  魏慶正要上去活捉韓朋,忽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竟然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魏慶大吃一驚:「此人功力非同小可,不知是友是敵?」

  拾頭一看,只見兩騎馬疾馳而來。前面一騎是個白衣少女,後面一騎是個中年漢子,正是曾在揚州和他賭過酒的那個繆長風。

  那次賭酒,魏慶曾經吃過繆長風的大虧,此時一見是他,不由得膽戰心驚,如何還敢戀戰?慌忙拗步就跑,三步並作兩步,跑回船上。

  石朝璣在急切之間,卻是難以擺脫對手,說時遲,那時快,武莊快馬加鞭,已是跑到湖邊。繆長風的坐騎比不上她的,是以稍稍落在後面。

  沼地泥濘,不道於駿馬奔馳,武莊跳下馬來,叫道:「劉大哥,我來啦,你沒事吧?」施展輕功,拔刀出鞘,立即就朝劉抗奔去。

  劉抗叫道:「別忙,這臭賊我對付得了。」他是不願武莊為他冒險,故而出言暗示。要她等待繆長風來到,再來助戰。但武莊心急如焚,哪肯等待,他話猶未了,武莊已是跑了到來了。

  石朝璣看見這個少女和繆長風一起來,這一驚亦是非同小可。不過他慣經陣仗,雖驚不亂。心裡想道:「這小姑娘縱有本領,諒也不高。抓著她作為人質,倒是一個可以反敗為勝的機會。」當下一聲喝道:「來得好!」不理會劉抗向他的攻擊,倏的就向武莊抓去。

  哪知武莊卻是虛斫一刀,刀光一閃,迅即便是一個盤龍繞步。石朝璣一抓抓空,「乓」的便著了劉抗一掌。石朝璣忍著痛,騰身向武莊抓去,卻忘記了自己腿上受傷,這一躍沒撲著武莊,卻把自己摔倒了。武莊回身一刀斬下,石朝璣伏地一滾,踢起一團污泥,武莊愛潔,本能的縮身一閃,石朝璣滾出了數丈開外,兩枝判官筆反手擲出,勁風呼呼,對準了武莊射去。原來他的袖箭已經射完,急切之間,來不及再掏暗器,只好把所用的兵器當作暗器了。

  劉抗飛身撲來,接了他的一枝判官筆,武莊橫刀一磕,把另一枝判官筆磕落。雖然磕落,虎口卻是給震得隱隱作痛,心裡想道:「這廝身為御林軍副統領,果然是有幾分本領,幸虧我剛才沒有和他硬碰。」原來她粗中有細,一見石朝璣和劉抗交手的情形,便知對方功力在她之上,故而一上來便用閃展騰挪的小巧功夫。

  劉抗哈哈笑道:「你繳了械是否想要投降?好,那就快磕頭賠罪吧。」石朝璣逃命要緊、只能忍受他的調侃,爬起身來,帶著滿身污泥,跑到岸邊,魏慶小舟剛剛離岸,忙把竹篙伸過來,石朝璣抓著竹篙,躍上小船,武莊追來,已是遲了一步。

  武莊跌足歎道:「可惜,可惜,給他跑了。反而累得我的鞋子濺了污泥。」

  劉抗笑道:「雖然給他跑掉,他也是夠狼狽的了。你不過濺了一點污泥而已,他的兵器都已經扔下了。」

  劉抗過去拉起韓朋,繆長風亦已來到。好友會合,大家都是十分高興。繆長風笑道:「賢侄女,你剛才打得十分聰明,我起初還怕你有勇無謀呢,真是難得。」武莊甚為得意,說道:「多謝師叔誇獎,師叔,你騎在馬上,一眼就看出了我是怎樣打法?侄女更是佩服得緊。」繆長風哈哈笑道:「再說下去,可變成咱們叔侄互相標榜啦。好在劉兄不是外人。劉兄,我這侄女可是特地為你趕來的啊,你知道嗎?」武莊面上一紅,低下了頭。

  劉抗又是歡喜,又是詫異,說道:「你們怎麼以叔侄相稱?」

  繆長風道:「她的母親是我的師姐,我昨天才知道的。」

  說話之間,忽見高郵湖上又出現了幾條小船。武莊「咦」了一聲,說道:「師叔,你看,他們正在圍攻石朝璣那一條船.」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幾條快船緊緊跟著石朝璣那一條船,亂箭紛飛,朝他射去。石朝璣站在船頭,撥打亂箭,手忙腳亂。

  武莊拍手道:「好呀,石朝璣這條船著火了。」原來是那幾條快船所發的亂箭之中夾著幾枝火箭。

  魏慶加速划船,石朝璣舞起長篙,硬衝出去。武莊叫道:「呀,還是給他跑了。好,好了,他的帆也給燒掉了,船桅倒啦!」火光之中,只見魏慶背著石朝璣,跳下水去。此時他們已是將近到了對岸,終於魏慶還是把石朝璣救了上岸,走了。

  繆長風笑道:「石朝璣接連吃虧,當真是變成了喪家之犬,你也應該可以滿意啦。他欺負劉大哥這筆帳,慢慢和他再算。」

  劉抗說道:「咱們那條船也回來啦,嗯,看來這幫人大概是海砂幫的。」

  劉抗料得不差,這幫人果然是海砂幫的幫主羅金鰲派來接應他的。為首的是副幫主張源。

  那小頭目已經把老漁夫救了起來。劉抗首先向他道謝,然後與海砂幫副幫主張源敘話。

  張源說道:「敝幫幫主已經決意和小金川的義軍聯手,目下正在準備截劫官方的糧船。幫主不能親來,劉大哥,韓大哥,累你們兩位受驚了。敝幫幫主的意思,如果你們兩位沒有別的緊要事情,就請你們一同回去,幫我們大夥兒干他一場。」

  劉抗笑道:「有機會可以湊上這樣大的一場熱鬧,你們不來找我,我也要毛遂自薦的。」韓朋更是歡喜,說道:「我這條性命是撿回來的,正不知如何報答朋友。羅幫主看得起我,我自當效勞。」

  武莊忙說道:「劉大哥,我也去。」劉抗笑道:「少不了你這份的,但你的哥哥呢?」武莊說道:「他在照料海砂幫受傷的那兩位父子,咱們找他一同去吧。我想他一定去的。繆師叔,你呢?」

  繆風道:「我另外有事,恐怕不能和你們一道了。」張源說道:「羅幫主也知道繆大俠另有要事,他很抱歉不能來給繆大俠送行,特地叫我代他致歉。」劉抗、韓朋這才知道,原來今日之事,並非巧遇,乃是一眾英雄,在王家聚會,商量定妥,分頭辦事,繆長風要北上薊州,是以就由繆長風順道來救援他們的。在王家聚會這班英雄,韓朋十九個未見過面,但這些陌生朋友,對他卻都是肝膽相照,韓朋不由得大為感動,又是歡喜,又是自慚。

  繆長風笑道:「劉大哥,我這侄女交給你啦。回來的時候,我再找你們請我喝酒。」當下便與眾人揮手道別,獨自登程。

  高郵湖平靜無波,繆長風卻是心潮起伏,難以自休。他回頭一望,隱隱可以看見劉抗與武莊並轡同行的背影,心中又是快慰,又是有幾分傷感。想道:「二十多年之前,師姐也是像她現在這般樣子。日子過得真快,師姐教導我的恩義,我還未能報答,她已經作了古人了。不過她有這樣好的一雙兒女,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得到安慰了。」想起自己童年時候,對師姐的那中不自覺的愛慕之情,不禁又是暗暗好笑:「師姐的兒女都已經成人了,我還是一劍孤身,江湖浪蕩,若是師姐沒死,一定會取笑我了。」腦海中師姐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雲紫蘿的影子,繆長風心裡想道:「武莊的面貌甚像母親,但紫蘿的性格卻似乎更似我的師姐。咦,我怎麼老是把她們連想在一起?唉,我對她難道還能有什麼非份之想嗎?我只盼能夠見著她,像童年時候對師姐那樣的敬愛她。」

  繆長風單騎獨行,心事如潮,不知不覺又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了。忽聽得馬蹄得得之聲,有一騎馬從後面追來,跟著他走。繆長風霍然一省,心裡想道:「這人莫非是衝著我來的?」當下閃過一邊,讓那人過去,不料那人越過他的前頭,忽地勒住坐騎,又回過頭來。

  繆長風喝道:「你:幹什麼?」此時兩人打了照面,忽地不覺都是一怔,那人笑道:「繆師弟,你不認識我了麼?」繆長風吃了一驚,同時叫起來道:「你,你是郝師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4 21:1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