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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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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葉戀 ]-三國志之輔佐劉備《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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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0 11: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集 第三三一章 主從之分(楚湘續)


新野,議室廳。


劉備道:『元直應也知悉孫伯符之事,不知有什麼看法?』


徐庶道:『庶之前曾與子誠、孔明等商議過。子誠曾去過江東,對孫伯符兄弟的為人有相當的了解。他說,孫伯符為人十分有器量,具有親和力,又有情有義,有勇有謀,是個很有魅力的統帥和英雄;但是性情過於剛猛,身段不夠柔軟。雖以三千人渡江,所向無前,但江東向多英傑,如王朗、嚴白虎、許貢、華歆等,皆得人心。若因觀望或傾附朝廷,反遭孫伯符所擊,附屬者必亟思復仇。如此一來,所謂剛猛易折,重情義反易為所困,致是常輕而無備;稍有不慎,或中小人之計,或因無備而遭險。以如今猝死於許貢家臣來觀,庶不得不佩服子誠的斷語。也請主公宜戒慎之。』


劉備、田豐等也十分吃驚。徐庶頓了頓接著道:『子誠又說,倘孫伯符真遭不幸,接位的十有八九是胞弟孫權,孫仲謀。比較起來,孫仲謀是不折不扣的梟雄,具有十分堅忍和務實的性格,相當工於心計和手腕,又敢於用人任事。如果我們和他交手,若不給他實際的好處,恐怕他會倒向曹賊,情勢對我們就相當不利了。』


劉備聞言,更加吃驚。田豐歎道:『想不到子誠對孫仲謀的了解這麼深刻。如果真是這樣,孫仲謀必挾兩端乘隙取利。如今鼎足之勢已成,孫仲謀必然聯小抗大,此舉無異使局面更加確定。嗯,要像上次那樣,以一軍對二軍,還有勝算,除非寄望曹賊或江東再來一次失算,否則我們必吃大虧。』


徐庶道:『不錯。所以子誠來信,提及荊州佈局,我本來猶豫著不太同意。但是孫伯符竟率爾出事,我也不得不再重新考慮。怎麼看都覺得子誠他們的盤算有其道理,只好同意他們的見解,讓荊州百姓盡量遷往關中、巴蜀、交州……』


劉備點頭道:『原來你們是有這層考慮。嗯,孫仲謀為人如此,又有張子布、周公瑾等文臣武將輔助,並不是那麼容易應付。你們身處荊州要地,應付他們可要十分小心了。』


徐庶道:『子誠本來打算去江東提親,順便了解一下江東最新的局勢;現在只有暫時擱置,等候主公回去處理。只是以孫仲謀的為人,可能不會輕易的讓子誠自由往來。』


劉備沉吟道:『那麼,或者派別人去好了,孫仲謀應該不會為小利而取大害……』


徐庶搖頭笑道:『主公又不是不了解子誠的為人--他和江東小郡主的事,早就已經傳了開來;為了顧及江東孫家的面子,說什麼他都得親自去提親才行。所以我們只能替他多擔代些。』


劉備點頭道:『不錯。子誠乃是我軍股肱,怎地都得維護他周全。元直,你就找……嗯,找孔明、士元好了,商量看看怎麼幫子誠平安的往返。』


元直拱手道:『屬下領命。』



『義烈祠』才剛破土,劉備決定先行返回長安處理聖旨之事。和田豐、徐庶等商量一番後,便先行祭拜忠烈英靈。當縷縷輕煙昇起時,劉備高聲道:『眾人隨我一同參拜為大漢死節的忠烈英魂!』說著就跪倒在地,後方眾文武也都慌忙下跪參拜。


之後劉備在徐庶的建議下,對眾人宣佈:在各地州郡建祠立碑,書記英勇戰士之事跡;凡為國為民死節者,牌位皆供奉入內,享受州郡和百姓四時祭祀。大門橫聯為『忠肝義膽』,左右對聯各為『十萬健兒,酣戰春雲湛碧血』,『無數國子,愁看秋雨濕黃花』。祠門橫聯為『前無古人』,左右對聯各為『漢水源長,一脈精忠昭史冊』,『湖光毓秀,千秋正氣壯山河』。這都出於陸羽的『傑作』,由劉備親手書就。


另外在長安設立『千古忠烈祠』,每年舉行大祭;設立『漢賊殿』,凡叛國求榮、臨陣畏怯、見利背義之大者,也將列名其中,並革除民籍,逐出族譜,受萬民唾罵。除非後人有代為立功贖罪,方得重新列入族譜。


臨行前劉備再三交代眾官,最重要的是要安民撫恤,獎勵生產。於是走陸路到達漢水岸,關羽才依依不捨的與劉備緊握雙手話別,回轉宛城。劉備則循江逆行舟船至南鄭,吩咐甘夫人和吳夫人好好休息後再回去,然後自行兼程由子午道回到長安,結束了他生平第一次的微服出巡。



得知劉備即將回來,陸羽正在書房為了曹葳之事發愁。他很確定在大義名份下,劉備不能不接受;這也逼得他也不能不遵旨。只是曹操此舉太出他的意料,同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敵人之女』。記得小時偶而看影片,也有敘述這一類故事的,渾沒料到自己此刻竟也親身體驗,才知其中的滋味和情形的複雜,遠非短短幾句話和畫面所能形容於萬一。


雖然他對曹葳的印象不差,也很欣賞她的才華,但由於感覺自己相當幸福美滿,加上和曹操處於敵對狀態,所以從沒往這方面想過。之前聽到高順、蔡琰、衛品的話,又和曹葳有著密切的互動,可遲鈍的他總以為,曹葳怎會不知他已有數房美妻?還包括了跟她交情最好的蔡琰,所以應該只是欣賞他的文采智識而已,還不至於『以貌取人』吧?那只是『前世』的泡沫肥皂劇才會出現的場景阿,偏生此刻卻在自己身上精采重演了。如果不是看過許劭的『群芳譜』,肯定列名第一才女的曹葳就是同一個,恐怕他會直覺地認為,這個曹葳必定是無什大腦的美女。


想著陸羽又以為,這應該是曹操的意思,目的除了是要籠絡他,也是要離間他和劉備軍眾人的關係。可這樣一來,曹葳對自己感覺如何?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可是以曹葳一生的幸福為賭注呀。這樣的話,自己又該怎麼面對佳人?何況曹葳又是衛品的義女,蔡琰的好姊妹……更重要的是,還是自己的『俏賢弟』。


一想到『俏賢弟』的字眼,俏佳人的清麗面容便鮮活地畫在眼前……芳樓交手、富家破案、同解奇謎、寶窟歷險……心情起伏不定,卻是越來越有綺麗的感覺……


正陷入胡思亂想時,秀兒端著茶走了進來。直到她把茶『砰』地發出一聲放在桌上,陸羽才回過神來『啊』地一聲。秀兒露出促狹地微笑道:『陸郎想什麼事這麼出神?是不是為了葳兒的事?』


陸羽苦笑著點頭,也不隱瞞地道:『我在猜,這是不是她父親單方面的意思?若是的話……唉,主公和她父親名為同僚,實是敵對,以後戰場相見的機會很多,何況還有她的伯叔兄弟,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曉得該怎麼對待她?再說,究竟她對我是什麼感覺?她又不是不曉得,我已經有了你們,她就不怕……唉,不論她的身份,就算是普通女子,忽然間就要和我成親,而我為她的幸福負責,一想到這些,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秀兒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多少年來,大部分的男人心裏裝著的,就是爭霸天下,闖出一片天地或事業,卻從來不會為女人好好想一想。何況你們最尊崇的孔、孟,也對女子加以貶抑,好像錯的都是我們女子。其實對我們女兒家來說,圖的也就是個能寵愛自己,關心自己的男人。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其實不過是這種心態的寫照。不過對我們姊妹來說,陸郎你完全與眾不同。你會把我們放在心裏,讓我們感到受重視。所以陸郎你就別想那麼多。光你那一句「為她的幸福負責」,我想葳兒曉得了,就會感到知足。一旦她嫁過來,我相信她的心一定和姊妹們一樣,單單在你一個人身上--如同你把她放在心裏那樣。所以,你只要好好的寵她、愛她,就像對我們姊妹們一樣,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陸羽想了想道:『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希望真如你所說的。也罷,真有了事情再說吧。對了,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說著雙手搭上了秀兒的香肩,露出神祕的笑容。秀兒見了,哪會不心領神會,臉色一緋,微低螓首點頭。


陸羽還來不及高興,忽然敲門聲低響了幾聲,接著聽到管家陸承輕聲道:『九哥,外頭有人求見。』


陸羽一愣,不由有些氣惱--這麼晚了,還有誰會那麼不識相來打擾?該不會是那個『最討人厭』的酒鬼吧?否則,難道有什麼緊急事故?想著不由無奈地問道:『可知道是誰嗎?』


陸承道:『來人說他名叫田豐……』


話還未完,陸承耳際只飄過『噌』的一聲,陸羽卻已像陣旋風般的開門席捲了出去,霎時人影便消逝在轉角,只在殘餘的空氣中留下一句話,是對秀兒說的:『你先回房去等我,我晚點就會過來……』



一到會客廳,見到田豐,陸羽立即笑著上前迎道:『早知先生有辦法,多方打探消息。想不到先生竟被主公遇見了。當真可喜可賀呀!』


田豐一貫的撲克臉道:『有什麼可喜的?還不是為了百姓。只希望劉使君不會讓豐失望啊。』


陸羽開心的擺手請田豐入座,欣然道:『我想應該不會的。你瞧,公台不也曾差點死心?現在讓他不作,可是除死方休了。對了,先生來長安,可有找到落腳處?』


田豐也不客氣,當即坐下,喟然長歎道:『但願如此。這也就是那麼晚了,豐還會前來叼擾的原因。豐先前識主不明,先是袁本初父子,然後是曹孟德父子。豐本以為,他們的實力最強,有一統九州,興復大漢的可能。為了使百姓安定,再無戰禍,所以才豐折節事奉。卻不料他們看似仁義,實卻殘暴,好大喜功,不恤民命,用兵非安民寧邊,反將人民作為征戰與擴展野心的工具。按豐所見,無論袁尚引烏桓外族,或是曹昂驅民為戰,皆視民如草芥,使百姓命賤若螻蟻,且朝不保夕。一旦天下為其所得,恐民將無所措手足矣。子誠莫要哄我,到底劉使君是怎樣的人?這不僅關係你我未來是否如文種、淮陰下場,更關係千萬神州百姓啊!』


陸羽點頭道:『先生既心有所惑,我只能竭誠以解。這樣說吧,其實我認為,觀人由小不由大。想當年,曹孟德為了逼我和元直投效,不惜挾持我們的妻子、母親脅迫。如此手段,已足令人不齒。若說他是想拯救黎民於水火,那麼當初徐州老百姓生活得好好的,他幹嘛以報父私仇為由,前去攻打洩憤,絲毫不肯接受陶謙的道歉,反置董卓挾持聖上,為禍京師?何況他還一路燒殺,雞犬不留?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說穿了只是曹孟德用來收買人心的好聽話,恐怕他從未認真作過。與烏桓之戰,其實他有退不得的苦衷,全力一戰,即使敗了也不至於潰至塗地,勝了才託辭是為百姓,塑造自己的仁義形象。


雖然他也招攬賢才,照我觀之,他只是以一己為中心,把人才圍繞身旁,一則當作謀士來用,二則收買天下人心。如果招攬不得,甚若不合其意,便設法除之,如孔文舉等皆是。當初為了先生和則注的投靠,我和主公都十分遺憾;不過也為你們慶幸,否則以曹孟德的陰狠個性,也許表面上會放了你們,暗地裏定會差人把你們解決了。想先生應知他說過:「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既然他不能用,也要防範被他人所用。就如國讓兄,幸好舉家遷來,才不致被他派去的人殺戮盡淨。想先生既在他手下作過事,小子之言應是於心有戚戚焉。』


田豐雙眼精光微露,沒有說話,只是拈鬚略微頷首,表示同意的示意陸羽說下去。陸羽略微整理思緒,接著道:『至於主公,我想也說幾件小事就可以了。當初我受重傷,他不惜運功替我治療。三河原之戰,他一聽到我有危急,不惜親身涉險來救。當年與袁公結盟,本可乘機南征,他卻放棄大好良機,讓子龍、子義保護我前去江東……如此主君,上哪兒去找?哦,說到子義,他事母至孝,我本想藉醫治老夫人招攬,主公卻堅持不可那麼作,說是有違仁義。些許小事不勝枚舉。當然,也許有一天「權力會使人腐化」也不一定;不過到目前為止,我肯定主公的心是好的,是寬厚仁和的。他對我們真是以恩德相待,愛惜跟隨他的人才,也是真心期望能為萬民謀福利。相信這一點先生應該看得出來。』


田豐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主君與百姓,孰分輕重?』


陸羽一愣,隨即答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何況君臣如舟船,民意如流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殷鑑不遠,我輩豈能不知?』


田豐直盯著陸羽,緩緩道:『忠君對否?如主君殘民以逞,該如何以對?』


陸羽瀟灑的一攤雙手道:『聞誅一夫紂,未聞弒君矣。先生豈不知?』


田豐忽然大笑道:『好你個陸子誠,這番話就足以讓你不得翻身了。』


陸羽淡淡道:『倘主君無此器量,不配陸羽奉侍。羽必如范蠡、留侯,歸隱待變。』


田豐點了點頭,忽又問道:『子誠為人傑,比之曹孟德猶有過之,當初怎不思自創大業?』


陸羽搖頭道:『先生明知故問。難道先生心裏裝著的,還有「雄心」二字?』


田豐露出讚許的眼神,卻仍不放鬆的道:『不為雄心,豈能不為百姓?』


陸羽看著田豐,緩緩念出一首詩,田豐為之動容。良久,終於點頭起身道:『寅夜叼擾,恕罪了。不過以後田某公事公辦,為民不惜喉舌,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子誠莫怪呀。』


陸羽欣喜的起身相送,大笑道:『先生客氣了。你我各司其職,萬民安其生活,則後世自有公論阿。』


送走了田豐,陸羽心裏感到踏實不少。的確,雖然劉備身邊不乏勸諫之士,如法正、劉巴、王累等,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這些諍臣差不多有著『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想法,換言之,缺乏了一種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精神。即便是陸羽自己,為了家人親友,多少也會有點顧忌。所以如田豐這般剛毅有識,為了百姓完全置性命於度外者,可說是絕無僅有;能得到他的輔助,不能不說,劉備頗得老天眷顧。當然,陸羽並不曉得,這也是拜他這個『玉麒麟』改命換代的威力才會發生的。



第二天,劉備在長樂宮的議事廳召集眾僚屬,正式將田豐介紹給大家,身份則是:劉備的朋友!


在眾人驚愕聲中,陸羽率先出列高聲道:『恭賀主公交到田先生這麼好的朋友。先生既是主公朋友,以後對於我等有什麼指點,但說無妨啊!』


眾人方才醒悟,連忙向田豐致意。田豐倒也不客氣的坦然接受。劉備的表現讓陸羽放心不少,對待田豐也確如朋友般的信任,像平反呂布的建議,最後劉備也是採納了田豐的議論。


會後劉備單獨留下陸羽,詢問『義舉村』之事。陸羽謙稱是由於秀兒無出,方才有此善舉。劉備歎道:『子誠為我積德,我豈不知?』於是在主持陸羽和魏延婚禮之後,劉備隨即對轄境發佈通告:各州郡須統計傷殘或孤苦無依孩童,皆可成立義村,作為供給之用,又鼓勵地方人士出錢出力。這些作為,都使劉備的在民間的聲望越來越高,廣受愛載和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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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二章 長相思情(楚湘續)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幃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日色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絃。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今天府衙特別冷清,諸葛亮和龐統居然沒來,蔣琬很快處理完公務,出城巡視去了。其他官吏或有事去找劉備,或是到別處忙,陸羽倒落得清閒些,和一個月前真是天壤之別。那時剛得到江東捎來,要陸羽親自去提親的消息,公務卻出奇的繁忙,讓他怎麼也無法分身。


沉吟了一會兒,陸羽決定不坐車,而是慢悠悠的走回家。雖然貴為一人之下,除非陪著愛妻或朋友,他還是習慣一人走路,除了可以鍛練身體,還可以留些餘裕思考一些事情。不過今天他的腦海一直浮現幾個身影,讓他不由念出名傳千古的兩首『長相思』來。


雖然人才濟濟,包括蔣琬、法正、馬良、陳登等都是治國賢才,但是軍政大事千頭萬緒,包括練兵、稽核、糧運、籌餉、軍械、製造等軍務,稅務、建設、開荒、水利工程、商務、工業生產、運輸、司法、吏治、教育、放賑等,幾乎都要匯集上報,等待裁決才付諸實行。才放個十來天的假,陸羽桌上的公文已然堆積如丘,讓他幾乎傻了眼。


這也難怪,中國歷來就是人治為主,上位者惟恐大權旁落,死活不敢下放,非可信者不授權,或授而不鬆,才會演變成像恐龍一樣,明明癬疥之事,往往要牽延到釀成巨變,一發不可收拾,而還選擇視而不見。此時陸羽才曉得,為什麼在『前世』諸葛亮會被活活累死。在這種上不敢放權信任,下不敢放手作事的制度下,單靠一二賢相明君,要處理這麼多的事情,不累死了才奇怪。


雖然陸羽大刀闊斧的改革,這樣的積習也非一蹴可改。就像剛銷假回來,他就看到了一封公文,是成都附近似有爆發疾疫的跡象,希望趕緊調撥藥材及醫護人員前往支援。本來這樣重要的事,稍微變通一下就可解決。漢中向為藥材產地,蜀地郎中為數也不少,只要一張通告沿路發到州縣張貼,就可輕鬆應付。無奈吏部主事的官員認為,這牽涉到戶部事務,必須照會一下。像這樣『禮貌性』的公文往返,結果便是大家都不願負責,一齊向上推託。偏生不巧,陸羽放假第三天,蔣琬忽然得了急病,非立即休息數日不可。兩個直屬長官不在,諸葛亮和龐統不知怎地,也竟未過問。於是這麼重要的公文,竟就這麼在陸羽的辦公桌上整整積壓了十天。要不是陸羽一向習慣把公文作整理,按日期、重要性等分類,可能又要拖上一段時日;萬一老天真的不庇佑,讓疾疫流行起來,後果真不堪設想。


惟一可以告慰的,就是基層官員多是書院提拔出身,總算相當勇於任事,交辦的事幾乎都能貫徹施行,劍及屨及。只是要論功行賞,提攜後進,『資歷』又變成一個障礙。從劉備微賤時,便忠心跟著他一起打天下,始終不離不棄的並不在少數,只是真有才能的並不多。這也就是為什麼『前世』的記載裏,司馬徽會對劉備說,『關、張、趙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人;孫乾、簡雍為白面書生,非經綸濟世之才。』陸羽雖有『識人之明』,招攬來一群謀臣武將,但多少也惹來『結黨營私』的非議。當然說者大多無心,只是不甘於地位被淡化;但所謂『三人成虎』,言者越是煞有其事,信誓旦旦,越有變成真理的可能。


尤其前些日子為了改革,將這班與世族有關係的人幾乎都得罪了,連諸葛亮和龐統也被逼得要和他『劃清界限』。雖然身為主君的劉備全力支持,放手讓他去作,但是從歷史來看,許多吃力不討好的改革,主君沒事,執行者卻大難臨頭。想想商鞅最後落個不得好死,可知一二。想著陸羽也感到,也不能太怪責諸葛亮和龐統,畢竟明哲保身,與人為善,是在政治上全身而退的必要條件。


等到蔣琬病好了,積壓的公文迅速處理,政務立即又恢復正軌運行。此時陸羽才開始慢吞吞的整理行裝,準備啟程前往江東。喬瑛、馬文鴛、和秀兒不說,連糜貞也一直催促他快點出發;可不知怎地,陸羽嘴上應承,卻總給她們一種意興闌珊的感覺。就這麼東拖西延的,竟然到了七月初,陸羽竟然仍以『公事繁忙』為由的留在長安。


走著陸羽念出了開頭的兩首詩,微微歎了口氣,不料背後竟傳來清脆的鼓掌聲。回頭一望,只見曹葳和白素雅,正陪微挺著肚子的秦思雨,就站在不遠處,對著他露出嬌美的笑容,眼神中現著異采。


原來是她們,難怪周圍的『暗箭』沒有攔阻。陸羽不好意思的迎上前道:『你們怎會在這裏?』


曹葳笑道:『思雨說心頭只覺悶得慌,定要我們陪她出來解解氣。要不,也聽不到你作出這麼好的兩首詩了。我們都跟著你好一會兒了,你都沒有發覺。是不是想念香兒想得入了神呀?』


陸羽撓撓頭笑道:『就算是吧。可我實在分不開身,又捨不得你們……』


忽然秦思雨上前,輕挽陸羽走了幾步,低聲道:『陸郎哪,你這話騙不了葳兒多久的……老實告訴思雨,你是不是想念月真妹妹?』


陸羽不由臉紅耳熱,吶吶的傻笑道:『美愛妻,為夫的心你最清楚了……你別誤會呀。』


原來這是陸羽遲遲不肯動身的原因之一。聽到了周瑜追求蕭月真的消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正在喝茶的他,剎時如同被一股驚人的黑暗攫住,壓得他喘不過氣,就這麼讓茶杯落下,碎了一地,自己還怔怔的出神許久。幸好這消息是『暗十』在府衙向他報告的,如果是在家裏,被宓兒看到的話,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從那時起,陸羽猶如三魂掉了七魄,表面上依然忙碌,卻偶會出錯。每次總是藉口擔心懷孕的愛妻們,特別是不久曹葳和白素雅也懷孕了,更讓他振振有辭。但是細心聰慧如秦思雨,豈會看不出來?


絲毫沒有怪責的意思,反倒情意深深,秦思雨緊緊挽著陸羽道:『陸郎,思雨曉得你的心情。只是月真妹妹既然看得開,說不定因此尋得好的歸宿,你也應該替她高興才是。別忘了香兒還在等你……還有煙姊姊哩!』


陸羽渾身一震,看著秦思雨露出一絲苦笑,旋即攬緊了佳人,過了好一會兒道:『思雨,你又不是不知道,煙兒她……』


這才是陸羽深處的『祕密』。上次從江東回來,陸羽本以為孫權和喬煙的婚事已定,再無任何挽回的餘地;尤其江東陸續傳來情報,自孫尚香離開江東來找他,喬煙就出現在吳侯府中,每次吳國太出門,她都陪在一旁,口稱『娘親』。不言而喻,陸羽自然認為喬煙已和孫權在一起。


周瑜追求蕭月真,極有可能成功,陸羽固然難過,但真正受打擊的原因,就是陸羽感歎自己的境遇。從一面說,他十分幸福,娶到了那麼多美若天仙的女子,而且個個和他相當愛戀,而任何一位就足以令人羨慕不已了。但從另一面想,他跟這些美女的關係,一開始幾乎沒多少情愛的成分,都是隨境遇情愫漸萌;甚至如秦思雨、曹葳、甄宓等,還是娶了她們才開始和她們進一步地相戀。惟獨喬煙和蕭月真,是他一開始就心有愛慕,想要把她們留在身邊的--因為她們和茜兒太肖似了。偏偏就如他自己說的,最想留在身邊的人,老天反而開了大玩笑,讓他無法和她們廝守白頭。每一思及,只感五內俱摧,過日為難。


陸羽非是不知道,孫尚香還在翹首盼著自己趕快去提親,把她接回來。只是掌權的如果是孫策還好,以他的為人,必會讓自己避開那種可能面對喬煙的尷尬場面;如今卻是要跟孫權交手,以他的工於心計,極可能藉著讓自己和喬煙來個面對面,以亂自己的方寸,從而取利。該怎麼辦?陸羽知自己事,既不是那麼薄情寡義的人,遇到那種場面,實在無法可想。


這也就是陸羽一再拖延的原因。只是勢急如星火,也不由他不去面對。所以秦思雨找了蔡琰、白素雅商量了,才會此時來找他。


看著陸羽略帶感傷的表面,秦思雨愛憐的道:『陸郎,這是你必須面對的事。躲避非但不能解決,反而會傷了香兒的心,還有瑛兒、文鴛也是。你要振作呀!』


陸羽閉上眼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睜開眼點頭道:『我曉得了,謝謝你。』


這時輪白素雅走過來挽著陸羽,在他耳際輕聲道:『陸郎,沈碧芸傳來一個消息……她答應孫伯符的求婚了。』


陸羽不由愣住停步,疑惑的看著白素雅。白素雅肯定的向他點頭,又輕聲道:『孫伯符刻下就寄身在她的畫舫上。這次你到江東,可以順道前去探訪一下,或者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陸羽不由轉頭看向秦思雨,見她也向自己微笑點頭,於是心中了然,握緊了白素雅的纖手道:『雅兒,謝謝你。』


曹葳由另一旁上前,挽著陸羽笑道:『除了「謝」字,你難道不能有些具體的表示?』


陸羽笑道:『你們都懷了孕,這還不夠?要不,我晚上捨命陪玉人,一次陪你們好了……』


曹葳嫩臉一紅,啐道:『誰要你陪了?都說自己公平,偏偏不替人家寫首詩。今天你不替人家寫一首,以後就不理你了。』說著搖起陸羽的手臂來。


陸羽連忙哄道:『夫人別生氣,小心動了胎。嗯,這樣好了,我現在就送一首給你。』於是清了清喉嚨,朗聲吟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看著曹葳,見她露出滿意的笑容,秦思雨也笑道:『我們得快點回去,諸葛大人和龐大人還在等你呢。』


陸羽道:『難怪在府衙沒見到他們,還以為他們又偷懶去了。』


秦思雨道:『他們說是奉了主公之命,要和你商量去江東的事。我們正想出門,就要了這個差事,想順道前來通知你。』說著只見『臨湖居』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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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三章 關中對策(楚湘續)


三大軍師再次深入討論了『關中定策』。之前陸羽私下告知,孫權非是易與之輩,不可能久居兄下。諸葛亮和龐統雖不熟悉其為人,卻有自己的消息來源,總以為陸羽說的事不太可能。不料此刻竟被陸羽說中,也開始擔心之前的計畫是否可行。另一面,鑑於陸羽在劉備軍中,地位和威望都是一人之下,出使江東的結果殊難預料,自然要作萬全的準備。


諸葛亮和龐統走後,陸羽獨自在書房思考了好一會兒。雖然擁有『前世』的記憶,但此刻歷史的大方向似已更動,另闢蹊徑而去,讓陸羽完全猜不到趨勢;這樣一來,無論是諸葛亮、龐統,或是曹操、郭嘉,包括孫權、周瑜等,對於『未來』發展的敏銳度,可能都勝於他。惟一讓陸羽還寄以希望的,就是在一些細節上好像還是有相似之處,讓他能心理上略感平安。


以目前局勢來看,大會戰的勝利,加上孫權掌握江東,雖成鼎足,卻迥異於『前世』。那時曹魏獨強,所以大多期是蜀、吳聯手對抗曹魏;現在則是蜀漢聲勢凌駕曹魏,所以孫權必會倒向曹魏,共抗蜀漢。以陸羽對孫權的了解,根本不擔心『關中定策』的可行性。只是要執行得『自然』而又『損失』最小,那就十分費神。陸羽非是不知諸葛亮和龐統的能耐,只是根據以往『交手』經驗,二人事後必會討人情;由於之前得罪不少世族,這個人情勢必還不起。加上這樣的事本來就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考慮再三,陸羽決定自己設法。只是在書房踱步許久,還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曉得夫君即將要啟程前往江東,不知何時才會返回,晚膳時難得的愛妻們全部到齊,讓陸羽既高興又感傷。高興的是大家能和樂融融地聚在一起,感傷的是自己畢竟還是有愧於心,面對這些無一不是國色天香、又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嬌妻,心裏還掛念著不是自己嬌妻的女子……可要讓自己這就麼忘情,卻又是作不到。於是只好在勤於挾菜、呵護、問候,忙得不亦樂乎。


眾女中就屬糜貞最直接,標準的『妻管嚴』;甄宓則是最間接,標準的『魔女』,老會想出不同的點子,促狹陸羽一番;琰兒是賢妻良母型,溫柔可人,從不嚕嗦;秦思雨最有本事,總會找著機會和愛郎獨處,大家在一起時又總是安靜的守在一旁,適時說話;秀兒最照顧大家,也虧得她總是肚量大,才能幫著陸羽維繫著眾姊妹一起。白素雅腳喜歡找陸羽一起彈奏唱歌,聊些各地故事;馬文鴛喜歡和他拉著手一同散步;張月兒喜歡在廚房和他一起作事、溫存;曹葳喜歡到書房陪他;最麻煩的大概就是喬瑛了,仗著與他表親的關係,不時拉著他逛街購物……要不是甄宓也精於此道、糜貞也會管她、香兒又不在,只怕她會囂張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了。


就這麼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糜貞有些生氣地道:『陸郎,你不要再忙了,好好的吃頓飯吧,我頭都快被你轉暈了……當心你的身體!那可是關係我們姊妹的幸福呢!貞兒現在可是有孕在身,嗜睡得很,才不想半夜裏被叫起來,去替你治勞什子的胃腸不適!』


陸羽笑嘻嘻地道:『上次是瑛兒窮緊張,忘了我也會看病,才會去敲你的門……放心吧,以後不會了……哎喲!瑛兒,你別這樣,不然我今晚不去你房裏了……好了,別哭了,表哥說著玩,怎麼捨得不去你那兒?好好好!我曉得,不如文鴛你也一起來……哎,宓兒你別生氣,當心肚裏的孩子……我當然也心疼你了……』


蔡琰微微搖頭,看向秀兒,秀兒起身拉著陸羽道:『好了陸郎,我們都很高興你這麼呵護,可你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呀,別老招呼我們了。就聽貞兒的話,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你們誰也別撒嬌了,明兒個陸郎就要啟程了,就讓他睡個安心覺……他愛去誰那兒就去誰那兒,嗯?』


名義上的『大夫人』開口說話,眾女總算不再鬧了,幾個較年輕的都異口同聲道:『是!秀兒姊姊!』然後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趁著機會,秦思雨湊了過來,低聲對陸羽道:『陸郎既感為難,何不找主公一談?』


陸羽一愣,看了秦思雨一眼,只見秦思雨努了努嘴。陸羽順著方向看去,正看到曹葳也對著他嫵媚地微笑著,立即明白過來。這次到江東,免不了要談公事,就三方勢方間利益作合縱連橫。曹操乃是曹葳的父親,她如何會不關心?


而秦思雨說的,卻是關於陸羽不想找龐統、諸葛亮商議的事。於是陸羽喜上眉梢,拍了大腿道:『瞧我這死腦筋,怎麼就想不到?只是……』原來陸羽接著卻是想到,應該要如何開口。


此時秦思雨已挾起一道菜放在他的碗裏道:『聽貞姊姊和秀兒的話,好好地吃了這一頓。有什麼話,思雨和雅兒會告訴你的。』


陸羽大喜,立即也挾起一塊『明火水煉犢』來,放到曹葳的碗裏道:『為夫曉得你愛吃這道菜,特地為你燒的,你嚐嚐!』意在言外,讓曹葳倍感甜蜜,立即也挾了一道菜道:『我不太會作菜,這道是我特地吩咐「去來閣」的師傅作的……』才說著陸羽已張開口直接吃了。


眾女紛紛異口同聲道:『對!還有我這一道……』都搶著把菜挾到陸羽跟前……



總算滿足眾愛妻的要求,此時被撐飽的陸羽幾乎是半躺在書房的椅子上。由於血液全都被挪去忙著消化美妻們的愛心,連思考的本能也失去了,陸羽只能閉著眼聽秦思雨用如天籟般的聲音,告訴他想知道的事。


其實陸羽真正擔心的,正是鎮守宛城的北荊州鎮將,劉備的結拜兄弟,義薄雲天的關羽,關二爺。


當年隆中對,諸葛亮明確的對劉備道:『…待天下有變,可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可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豈有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漢室可成,大業可興矣。』此一『聯吳抗曹』的立場,不但在『前世』獲得了劉備的支援和同意,即便是陸羽到了這一世,雖然明確指出,孫吳對於荊州始終未能割捨,必欲圖之而後快;但在『合則兩利,分則相害』的權衡下,劉備和諸葛亮還是傾向於這一方針,設法和孫吳保持良好的競爭關係。


由於大會戰前,曹操勢力最強,所以陸羽多少同意此一論點,設法籠絡孫吳。即使大會戰中,孫策最後決定出兵呼應曹操,謀奪荊州,劉備和陸羽仍然刻意以守代攻,戰後也積極爭取與孫策結盟。


但是隨著北荊州鎮將換成關羽,以及孫策『猝死』,孫權繼位,陸羽不由開始擔心起來。


原本對於荊州整體的佈防,陸羽仍然主張由趙雲負責。但是劉備心中卻另有考量。首先,關羽的名聲與威望,即使曹操或孫權也都畏懼三分。其次,在劉備的心目中,關羽也一直是個值得信賴的大將。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劉備進攻淮南時,會讓關羽獨守下邳;大軍北征漢中,他會讓關羽獨領一軍兼程攻打南鄭。可以說自劉備起事以來,關羽就是陣營中獨當一面的大將。


張飛的武勇雖和關羽不相上下,但劉備對他始終不能完全放心,因為他性格過於衝動,又有鞭躂士卒的惡習,酒後發癲的危險,實在不得不令人捏把冷汗。至於趙雲,劉備雖視若手足,但始終不是真的結義兄弟,地位與威信比起關羽、張飛遜了一籌。忠誠雖是不須質疑,卻終非劉備心目中,留鎮荊州的適當人選。


另一個較少受到關注的問題,就是關羽領導的團隊,相較於張飛、趙雲較為可靠,包含關平、周倉、廖化等,都是慕其名來投。所以在劉備心中,關羽相當具有領袖魅力,很適合獨當一面;換句話說,在劉備的想法中,『隆中對』裏那『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的一名上將,就是關羽。


那麼為什麼在取得巴、蜀後,劉備沒有作這樣的安排,反而任關羽為益州鎮將?原因之一是陸羽、諸葛亮的反對,同時關羽自下邳戰後,一直沒有恢復自信;加上陸羽等人又題議,一面可以培養趙雲獨當一面的能力,另一面進攻漢中、關中,也須借重關羽之勇,總算讓劉備勉強同意。


大會戰結束,關羽在攻南鄭、守陳倉、戰曹軍中,完全恢復了自信,同時在戰術運用上十分得宜,劉備自不會再那麼心有顧慮,當然堅持要讓關羽去守荊州,好實現『隆中對』的戰略大佈局。


相對於三大軍師,劉備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套戰略規劃:荊州北面防線由關羽主導,鎮於宛城要道、襄陽重鎮及青泥關隘一線,防衛曹操大軍,再伺機進攻。江南四郡由趙雲負責,兼守水路,側防孫吳的威脅。江夏由甘寧坐鎮,聯通南北,視需要支援兩面防線。最重要的,就是留徐庶總制。


這正是陸羽私下找諸葛亮、龐統關起門來,討論『關中對策』的原因。『隆中對策』的規畫固然十分嚴謹,但陸羽早已指出,孫吳對荊州始終不能忘情;所以無論是『聯吳抗曹』,或是『曹孫伐劉』,本是天下爐鼎的荊州,勢必成為三方逐鹿的焦點。得失之際,不僅百姓流離不知凡幾,更重要的是,這樣只會加強三方的內鬥和虛耗,使『五胡亂華』的浪潮無可避免的掩襲而至……


陸羽還記得,在『前世』每讀三國,總會感歎關羽的大意失荊州。之前的赤壁鏊戰,讓孫吳崛起,與曹魏抗衡,曹操雖敗還還不失雄心;但是魯肅的題議『借荊州』,卻讓正在寫字的曹操驚得落筆,可見心裡的震驚和不安。後來呂蒙襲取荊州,關羽敗死麥城,卻破了三足鼎立的局勢,瓦解了孫、劉同盟,也給予曹魏獨大,後來能加以各個擊破的好機會。


雖然歷史的大方向已然開始變動,但是人的個性並非易改,地理形勢更未變動,使陸羽不由總是感到心驚肉跳,深恐重演歷史的契合,讓已有改道跡象的歷史潮流又歸回原處,那後果的嚴重性不要說他,就是當世的這些人加起來,也承擔不起阿!


如果只有一個關羽也就罷了,現在還加上徐庶。徐庶與諸葛亮本來就是好友,又有親戚關係,當然也十分支持『隆中對』的策略。只是大環境既有變動,形勢有異,如果照『隆中對』的規畫執行,反而會讓本身陷入困局。在『前世』,魯肅之所以主張『借荊州』,表面看似乎與他的『吳中對』相反,實際上卻是因應局勢作更動。曹操雖敗,實力猶存;東吳雖勝,領地擴大,但一面與曹軍接壤的轄境反而變長,增加防守困難,另一面消化新領地不僅要花費時間,還有大量的人力和財力。盤算之下,寧可讓已有相當根基的劉備去處理,勝於自己去面對;何況劉備也亟待援手,何樂不為?


現在情勢正好反過來,所以陸羽心中盤算,是否要像魯肅那樣,因應局勢更動『隆中對』,反過來『借荊州與孫吳』,讓曹、孫之盟破局,甚至互相攻伐。只是要說服劉備、諸葛亮、關羽、徐庶這四人,難度頗高。


在陸羽的看法裏,龐統才是最有旴衡全局的名士,必然會贊成自己的想法,否則戰前他也不會對劉備道:『…關中三輔之地乃帝王之資,秦、漢先後起於此。屆時即便丟了荊州,卻也換得了八百里秦中之地,遠遠划得來。』這樣一來,要說服諸葛亮就有把握得多。而三大軍師意見一致,也不由劉備不同意。但是現在因應戰略需要,諸葛亮負責益州,龐統規畫涼州,陸羽統籌雍州,荊州則交給了徐庶。偏偏荊州鎮將關羽,除了大哥劉備外誰也不買賬;雖然三大軍師在某種程度上,能讓他不得不服,但是要對付徐庶卻簡單得很。何況前提是陸羽也要能說服徐庶來著。


這也就是陸羽在書房考慮那麼久,還想不出好主意的原因。


聽到秦思雨大致的分析,陸羽感到由衷的佩服,因為他是擁有『前世』的記憶,十分瞭解關羽、孫權、呂蒙等人的個性,也明白他們交手的結果;但秦思雨僅憑個人觀察,就能猜出可能的局面,陸羽只得歎道:『美愛妻真厲害,能娶到你真是幸福。』說著已握住秦思雨的柔荑。


秦思雨微笑道:『夫君你是當局者迷。孔明和士元早就看出來了,也有解決之策,只等著你開口,就可以討個人情。』


這完全印證了陸羽的猜測,不過他只能搖頭歎氣道:『我也知道,但這個債委實欠不得,誰想得出他們會討什麼來著?』


秦思雨忽然露出俏皮的表情道:『爹爹三番兩次來跟思雨說,要思雨求個情。夫君你又怎麼說?』


陸羽乍舌道:『那就給岳父大人加一成絲路的利潤好了。改革之事,牽涉家國大事,民生利害,除非主公才有權力更改;不過……』陸羽改用嚴肅的口吻道:『這事真的發生,那也是我思退之時。屆時你們也只能跟著我辛苦的隱性埋名,田園聊生了。我想幾位岳父大人應該不會那麼忍心,讓愛女變成黃臉婆,跟著我這窮酸小子辛苦過活吧?』


秦思雨道:『只給爹爹好處,恐怕宓兒和貞兒會不高興,琰姊姊面子也不好看,你還得費點心哩。放心吧,思雨知道你的個性,既然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怎麼也會替你著想,不會讓你為難的。』


陸羽露出感激的眼神,話鋒一轉,把心中的為難詳細道出,問起解決的方法。雖然秦思雨能猜個大概,畢竟陸羽擁有『前世』的優勢,分析得讓秦思雨不由得情動起來,嬌軀靠緊了陸羽道:『夫君哪,思雨實在好奇,既然你能將局勢看得這般通透,怎會不曉得怎麼辦?其實你不必說什麼,只要以未雨綢繆的理由,跟主公要封手書給二將軍即可。何況你還有這個東西,這次順道帶去借給元直大哥便是。其他的你自己想罷。』說著指了指牆上。


陸羽抱緊愛妻,看向牆上,不由暗暗喝了聲采,又心中自責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接著仔細推敲了好一會兒細節,終於鬆了口氣。和秦思雨並肩走出書房,只見星夜當空,雅然而寓寧靜。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秦思雨,她卻道:『去雅兒那裏吧,她會把江東的消息告訴你的。』


陸羽點了點頭,心中的大石算是快落地了。不錯,只要正確地掌握江東的局勢,計畫也能按設想的順利實施,那麼『關中對』應能在『損失』最輕微的情況下『自然』的實現。雖然他會為此招致刑罰責難,但是爭千秋不爭於一時,既有利於神州百年之計,身外名利又算得什麼?想著陸羽胸中豪氣頓生,大步流星的就向白素雅的閨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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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0 11: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集 第三三四章 新野論勢(楚湘續)


長安,劉備府邸。


陸羽按照秦思雨的建議,與劉備論起荊州的佈防,題及擔心曹操可能會針對關羽施以誘敵之計;而依關羽孤傲個性,極有可能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便宜行事之下中計,結果引發『骨牌效應』,以致牽動甚至連累全盤政局。


對於陸羽的含糊其辭,劉備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基於對陸羽的信任,答應親筆書信,對關羽動之以情,盼他遇事不要自作主張,必須就近請教並聽從徐庶的安排。


將書信遞交陸羽後,劉備道:『子誠乃我軍股肱。我總感覺你此行非比尋常,兇險難卜。這次就像上次那樣,由文遠和叔至護送你去。』


陸羽搖手道:『不用了,因為那樣一來,反而顯得我們心虛,更有可能因此把吳侯推到曹營一方。何況曹軍、孫吳若要動手,應該只是打算挾制羽,以要脅主公。如果要保護羽的安全,不如讓文遠等領軍以為呼應,比起在羽身邊,還來得上算些。』


劉備還要堅持,陸羽又道:『主公真的不必擔心。畢竟這次是吳侯親口來邀,明處怎麼還須顧到臉面。還有,以葳兒跟曹丞相的關係,好歹我是他名義上的女婿,他怎麼也要顧及,應該不至於傷害羽的。』


良久,劉備起身,看向窗外,徐徐歎道:『只希望子誠帶著江東小郡主,平安歸來。』


陸羽感受劉備推心置腹的真摯,走到劉備身旁恭身道:『主公放心,我一定會的。』



七月十日,在眾美妻依依不捨的送行下,陸羽帶著白素雅啟程前往江東。陸羽還費心作了一番佈置,於天未拂曉,便由『臨湖居』同時出發了三輛同樣的馬車,分朝潼關、子午道、武關而去。果然不久『暗箭』來報,發現每輛馬車都至少有兩撥人馬一路跟蹤。不用說,那一定就是曹軍的『影衛』和江東的『玄風』了。


一切也如陸羽所料,曹、孫二方都在等對方先動手。相互牽制下,加上陸羽惑敵之計收到效果,曹、孫始終沒敢孤注一擲的猜測陸羽的真正路線,放手一搏。


其實陸羽走的是反方向,由家中通往城外的地道出城,然後由儻駱谷入漢中,再搭預備好的快船直抵襄陽。由於行動迅速,等到『影衛』和『玄風』掌握到陸羽的正確行蹤時,陸羽已經安坐在新野的徐庶家中。


對於由陸羽所主導,三大軍師的『放棄荊州』主張,徐庶並不完全認同。劉備軍主要是以荊州為根基起家的,同樣對它有深刻的認識和依戀。荊州原有南郡、江夏、南陽、長沙、武陵、零陵、桂陽七郡。到了東漢末年,有城三十七、人口達二百四十餘萬的南陽郡,因破壞甚巨,為有利恢復生產,便於管理,乃分出章陵郡(今湖北棗陽市南,光武帝劉秀故里)。當劉備奄有全荊州後,又從南郡分出襄陽郡,於是才有荊襄九郡。


荊州四圍環山,乃是地呈菱形的盆地,由長江貫通而過,形成兩個相對的三角形。


北部形勢險要,地呈正三角,而大洪山屹立於腹地,分隔成三個相對獨立的區域,由襄陽、江夏、江陵分處,其間的往來通道上分佈數處軍事要點。從襄陽向南,沿漢水河谷穿越大洪山與荊山之間通道,可趨江陵;有鍾祥、荊門扼其咽喉。從襄陽向東,穿越大洪山與桐柏山餘脈之間的通道,可通江夏,有隨州處其襟要。江夏與江陵間則以長江為往來通道,巴陵是其咽喉,另可沿漢水一線往來,則天門、沔陽正處於俯瞰這條線路的位置。


這三個重心的形成,緣於歷代以地理形勢為基礎的經營。荊州通過東、北、西三方,與其它戰略要地發生關係,此三方均有延綿的山脈為險阻,將荊北相對完整的圍起來。長江和漢水向這三個方向延伸至境外,成為對外的往來孔道,從而形成能進能退、可攻可守的態勢。三個重心分別面向三方,對於進取來說,存在著前進基地的問題;對於退守來說,存在著防衛門戶的問題。所以無論進退,都得經營好這三大要地。


『要定荊州,必先定江陵;取得荊州,欲圖東南,必取江夏;鞏固荊州,進窺天下,則必鎮襄陽。』徐庶還記得當初陸羽為劉備所作的規劃。當然,陸羽的見解來自『前世』顧祖禹的《讀史方輿紀要》中,湖廣方輿紀要序:『湖廣之形勝,在武昌乎?在襄陽乎?抑荊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


大致上徐庶非常佩服陸羽此一見解。因為作為一方重鎮,襄陽的地位具有全局性的意義,在神州的地理形勢中,既是東西之間的一個聯繫樞紐,又是南北之間的一個重要接觸要點。襄陽所處的南陽盆地,本來就具有東西伸展、南北交匯的特點;歷來無論是東西逐鹿,還是南北爭雄,南陽盆地都是必爭之地。襄陽地處南陽盆地之南,依托荊北,通過漢水和長江,東連吳、會,西通巴、蜀,可以北出中原,西入關中,甚至經漢中而聯絡隴西。


以南北分峙來看,南方的軍事防禦線延綿三、四千里,襄陽便處在這條漫長戰線的東南段與西北段之間的連接點上。因此,襄陽作為戰略重鎮,實已超出了局部地域性,而具有了全局性的意義。逐鹿天下者,若領有襄陽,經營是否得當,足以決定在戰略上處於主動或被動。經營好襄陽,足以協調整個戰線,在東、西之間左右伸縮,配合呼應,協同作戰。對於整個北方來說,控制襄陽,則可獲得兩個決定性的效果:一舉截斷南方漫長的防線;控制長江上游之勢。這也正是第一次大會戰中,曹丕以攻襄陽而化解整個戰場之危的緣故;因為得襄陽,就能在戰略上保有進取之勢,讓孫、劉無法結盟,從而各個擊破。


就荊州與東南的關係而言,則江夏是一大關鍵。以江夏為中心的荊州東部,乃長江中、下游之間的結合部。長江中游的主要支流大多在這一帶注入長江,使江夏成為水運交通中心和樞紐。長江中游由於兩側地形地勢之故,除長江一水可通外,並無其它暢通大道;加上長江出荊州後江面漸寬,無險可扼,這種客觀的自然情況,遂使上下游間產生一種微妙的關係:東南地區必須倚荊襄上游為屏障,荊襄地區對東南卻具有一種天然的離心力。在對抗來自北方的進攻時,荊襄地區常常是作為一個單獨的戰區,具有相對的獨立性,而一旦形勢變化,往往構成對下游地區的壓力。這種雙重的特性,決定了立足東南的政權,會力圖在對荊襄地區的政策上,體現雙重意圖:既要使其發揮可靠的屏障作用,又要將其威脅下游的消極意義降至最低。這也正是第一次大會戰中,孫策會捨徐州、兩淮而謀荊襄的緣故。最後失敗的原因,也正是因為甘寧拚上死命也不退,堅守了江夏三個月之久。


以江夏為中心的地區,作為長江中、下游間的結合部,無疑發揮牽制東南的重要作用。東南的勢力能否延伸到荊州,保持久遠控制,進而窺伺天下,就取決於對江夏和周圍地區的控制。早年孫策於江夏西南的沙羨擊敗黃祖,勢力才得延伸到荊州東南。在『前世』,這也是赤壁之戰和襲關羽、據荊州的重要因素;孫權為鞏固上游,曾兩度遷都到江夏,改名武昌,可知其對東南政權的重要性。


單就荊州的內部形勢而論,其重心則在江陵。江陵地處江漢平原,交通便利,經由長江可以連通東西萬里。以江陵為中心,北據襄陽,南控湖、湘,東連江夏,西守西陵,足以撐開荊州形勢,應接四方。東漢初,公孫述據益州,部下荊邯晟建議公孫述盡發轄下精兵,遣將東出據江陵,『臨江南之會,倚巫山之固,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以南必隨風而靡。』劉表初到荊州,荊州名士蒯越也建議他『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諸葛亮在隆中對策時,對劉備分析道:『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也。』


這種分析,當時也得到陸羽的肯定,對劉備補充道:『不守江陵,則無以復襄陽、圖巴蜀、保江夏、固長沙。反之,守江陵則可以開蜀道,而守襄陽則可以援川、陝,守江夏、九江則可以蔽全吳。蜀、漢、吳、楚併而為一,則東南之守固矣。由西、南圍河北,再遣將由西北出,臨并州平城、晉陽等,出壺關、上黨而脅鄴城,則神州可一舉而定。』


但是現在,陸羽卻主張『借荊州與孫吳』,無異於養虎貽患,徒使三分之勢愈為鞏固,大不利於一統之局,所以徐庶才會那麼打從心裏不同意,對陸羽道:『誠如孔明所言,荊南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乃用武之國。東流下為漢水,漢沔之上,以襄陽為都會,西接益、梁,與關隴咫尺,北去河洛不盈千里,方城險峻,土沃田良,水路流通,轉輸無滯,進可以掃蕩秦、趙,退可以保據上游。同時沅、湘眾水合雲夢之波而輸之於江,以江夏為都會,乃扼東南之鑰,故孫吳常意於此。加上豫章西江與鄱陽之浸浩瀚吞納,而匯於溢口,以九江為都會,乃江東南撫山越,西連荊、楚,以抗中原之要憑。今若再與之荊、楚,無異使鼎足之勢更為堅固,一統之業恐非三、五十年能成。』


陸羽道:『你說的固然對,但忽略了「人」的因素。所謂「陰陽無常位,寒暑無常時,險易無常處,」這些不過是成敗得失的從屬條件,決定的因素主要還是在於人事。地利何常之有?函谷、劍閣為天下之險。秦人用函谷,卻六國足有餘;迨其末時,拒群盜而不足。我等率軍出劍閣,震秦隴,規三輔;劉季玉有劍閣,卻無以保成都。所以金城湯池,不得其人而守,甚至不及培塿之兵、泛濫之水;若得其人,即使枯木朽株也都可以作為拒敵為難之用。豈不聞「九折之坂、羊腸之徑,不在邛崍之道、太行之山;無景之溪、千尋之壑,不在岷江之峽、雲夢之津。」及肩之牆,往往百仞之城不能過也;漸車之澮,即使天塹之危也不能及哉。愚者只知求地利於崇山深谷、名城大都,卻不知即在指掌之際啊!』


徐庶閉目沉思,不得不承認陸羽的說法十分正確,於是睜開眼作最後的質疑道:『可有地利之險卻主動放棄,豈不予敵可趁之機?』


陸羽道:『此為不得不為之舉。須知我軍防線過長,須得縮短方能騰出手來。而孫仲謀乃梟雄之流,以其務實個性,除非以荊州固其志,否則必投向曹營。自然以曹……就是葳兒的父親,按他個性和郭奉孝的作法,極有可能將淮、泗借與孫吳以為籠絡。對於江東來說,有江、漢而無淮、泗,國必弱;有淮、泗而無江、漢之上游,國必危。屆時曹、孫聯盟成立,再來一次聯手夾攻,你我可有把握?』


徐庶正要回答,陸羽擺了擺手,起身踱步道:『我並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周公瑾也不是易與之輩,而且你還要考慮到二將軍。我想除了主公,他是誰的賬也不買的。我和孔明還有點把握,能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義,你恐怕很難讓他像子龍、興霸那樣,聽命行事呀!』


徐庶不由神色凝重起來。因為確如陸羽所說,首先是周瑜之能,並不亞於諸葛亮和龐統,如果當初孫策不分兵荊南,而是呼應曹軍,集中力量猛攻江夏,恐怕荊州早已丟失了。其次是關羽孤傲,又有自己的戰略考量,屆時恐怕要花許多時間協調,一旦貽誤戰機,必會牽動大局。想著也只能苦笑以對,卻道:『即使我贊成了,二將軍又豈會配合?你難道不擔心他一意孤行,壞了大計?』


陸羽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徐庶道:『這是主公親筆信函,如果必要時,你就拿出來給二將軍過目。還有……』說著拿過一件東西,放在茶几上道:『這物件也可能派得上用場,你就先收著。』


徐庶看了,也不由點頭笑道:『虧你設想得周到。以這兩件東西一軟一硬,二將軍也只好俯首聽命了。』


說著忽然管家來報,說關平求見。


徐庶皺眉道:『宛城要地,坦之向來穩健,輔佐二將軍正適合,怎地輕易前來?莫非……』說著看向陸羽。


陸羽點頭道:『不錯,是我有要緊的事要吩咐,所以才讓他兼程趕來。』


見到關平,陸羽竟然向徐庶告辭,讓徐庶差點回不過神來,好半晌才明白,陸羽並不打算告訴他什麼事。不過陸羽在門口露出神祕的神色道:『元直見諒,我的師尊曾嚴嚴叮囑,逆天而行,必遭天譴。這次出門,思雨又說了一次。所以……』


徐庶點頭表示諒解的笑道:『原來子誠也識得天機。既如此,庶反倒安心了。你們一離開,我會依計而行,你們儘可放心。』



在陸羽和關平出西門同時,也有三隊同樣打扮的人馬由東、南、北門而出。當然這還是陸羽和徐庶的惑敵之計。在陸羽進到江東的領地,甚至進到建業城之前,司馬懿的『影衛』和江東的『玄風』果然派出大量刺客組,執行暗殺行動,以斷劉軍臂助。雖然曹操是曹葳之父,陸羽卻十分了解司馬懿『陽奉陰違』的陰鷙性格,還有孫權十足功利的行險作風。換作別人,恐怕多少會對曹操的愛女及婿有信心,或被孫權的惺惺作態給騙了。大概這也是陸羽的一個『優勢』吧?


低聲叮囑了幾句話後,陸羽隨即要關平打扮成自己的樣子,很快的上到另一輛馬車,迅速轉向南去,自己仍坐原車往襄陽去。


在車中,關平正想著陸羽交代的事。同樣的話,若是由徐庶說出來,那是半信半疑;即使是諸葛亮,自己最多能信七分。但是由陸羽口出透露出來,加上凝重的神色,關平不由信了個全。非但自己,連關羽也對陸羽稱譽有加。如果真如陸羽所說,到時候要說服父親也容易得多。想著不由將陸羽交代的東西緊緊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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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五章 南海之行(楚湘續)


卻說蕭月真在參加完周瑜和袁麗的婚禮後,接著替陸萍作主辦了婚禮,由於她與陸羽、衛家、甄宓的關係,倒也辦得相當體面。之後蕭月真打算前往南海。原本陸萍想跟去,蕭月真以她剛大婚為由,囑她好好與夫君丁奉多相處一段日子再說,也答應由南海返回,便到建業再住上一段日子。


由於與陸、甄二家的關係,特地搭上由南海經商前來的陸家船隻,乘海揚帆而行。由於原來橫行於東海一帶的海賊洪勤,已與劉備軍結盟,除留少數在附近,大都將活動範圍移到南海,而且藉由陸羽、拉莫等人提供的海圖,得以在夷州(臺灣)南部登陸,開始拓殖事業。至於江東則在夷州北部上岸,於是形成默契上的南北對峙局面。另外便是擔任經商船隊的護航艦。由於正值季風盛行,船行極速,才數日便已到達南海。


走海與走水畢竟不同,更與馬車大為迥異,剛上船不久便暈頭轉向,隨即生病。幸好數日後抵達,前來迎接的除陸、甄二家的僕婢,尚有數名長於治暈船的郎中--這是船隻中途停靠固陵時,船隊的護衛長用飛鴿傳書通知的。在臥床休養兩日後終於復原,隨即來到『海天樓』,參觀陸婉兒收藏的陸羽作品。


由於陸羽的關係,蕭月真不用猜楹聯就能上樓。除了在『悅仙樓』傳誦遠近的作品,這裏收藏的大多是蕭月真未曾見過的,也更讓她心緒激動。撫觸著那些字,不覺眼前又浮現陸羽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和過往的點滴。『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顧是修道卻緣君……是了,曾聽他說過,除了函兒他娘……嗯,這應該就是為她寫的吧?』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一旁的陸小全不敢怠慢,連忙道:『是的,這正是九哥為了函兒公子的娘寫的……您沒聽過這個故事嗎?』換作是別人,除非是像當初的甄宓那般的人物,否則陸小全絕不輕易吐實。如今來的人不但有九哥的令牌,還有宓夫人的指環……這不,自從與陸羽大婚後,甄宓終於如願以償地投資『海天樓』,如今可是握有近半的資本,說起來蕭月真等若是半座樓的『主人』,精明如陸小全者怎會不適時地獻殷勤?


雖然曾是『人間』一員,可久居蜀地,不太聞問外間事。自出蜀後遊歷各地,除了建業,未曾在別地佇留超過三天,根本就不曉得陸羽與喬煙的事。即便陸萍伴在身邊,可涉及陸羽的『隱私』,她從來沒想過要問起這件事,陸萍自然也不會說。至於周瑜,雖然多少曉得一些,卻以為蕭月真早已知道了,便沒對她說起。此刻聽陸小全主動告知,怕是關聯到陸羽和自己--他不是說了嗎,自己是另一個她想留下而留不下的女子;那麼,如果他能把函兒的娘親找回來的話……一時芳心激動,轉身問陸小全道:『函兒的娘親?能讓他如此惦念不忘,必然不是庸俗的女子……』


『那可不?』陸小全貓著腰道:『喬家二美可是「群芳譜」上有名的美女。不知您見過瑛夫人沒?』


『瑛夫人?』蕭月真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是指喬瑛,點頭道:『我在長安見過,不僅美麗大方、氣質脫俗,還溫柔體貼……嗯,喬家二美,那另一位是她的……?』


聽到蕭月真形容喬瑛『溫柔體貼』時,陸小全咋了咋舌,卻不敢多說話,只道:『就是煙小姐了,她可比這個妹妹還要漂亮溫柔、體貼大方哩。唉,說起來也是這樣,才會無端地惹禍呀……』於是詳細地將陸羽與喬煙過往,娓娓道來。


蕭月真聽得十分入神,心緒也隨之起伏不已,眼眶也紅了起來,深邃的目光中似有霧氣凝聚,終於形成晶瑩剔透的淚花,沿著面頰滾落下來,心裏如同乘坐海船般,隨洶湧的海浪翻騰著,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那顆心,撞擊在胸膛上的那種力量。無限的柔情、醉人的音符,滲透了嬌柔的感情,一種渴望隨之昇起,巴不得立即擁抱心上之人,投人他那溫暖摯情的胸膛,盡可能的安慰他……


『人間有情盡白髮,天地無意了滄桑。莫問能否長相守,只願比翼共遨翔。』聽完陸小全的故事,不覺已過了午時,想起陸羽即興念出的這首詩,還有他略為斑白的雙鬢,喃喃道:『既然不是路過,能否相守比翼呢?蒼天哪,月真向你祈求,願陸……願陸郎他完成心願,將函兒的娘帶回身邊,讓月真也有機會,能留在他身邊……』



在南海的演奏地點,自然便是『海天樓』。由於跟甄家和陸家的全力支持,來者一律免費招待,使得人潮之洶湧,還超過了之前所到的各處。當然,這也顯示了南海對外貿易的重要性日增。由於通過海上絲路前來貿易的人日趨增多,也有不少人基於冒險、尋求發展、另謀生路之故,移居而來,所以前來參加的,也有不少外籍人士。


在演奏會之後,陸績與甄彬特地邀宴蕭月真。在席上,陸績特地感謝蕭月真為陸萍主持了婚禮,甄彬則是基於孫女與蕭月真義結金蘭,將她當作自家孫女,席上自然少不得親切的關懷,讓蕭月真頗感溫馨。


閒聊著,閱歷甚廣的甄彬道:『月真哪,說起來你的事宓兒都告訴爺爺了。雖然爺爺很不願意陸兒再添新歡,可看到你之後,實在打心裏喜歡你,希望你也能像宓兒一樣,尋到自己的幸福。不如你在南海這兒住上一段時間,或者能遇上了也說不定。』


蕭月真微笑著道:『可月真答應萍兒,還有周大哥他們,等這兒的事一了,便回建業去住上一段日子。這樣吧,等過了一陣子,月真再來南海陪陪爺爺好了。』


甄彬笑呵呵道:『看來你還是抱著希望哩。也罷,爺爺衷心希望你心想事成。對了,公紀,你好歹也是子誠的兄長,要不,你也幫個忙,捎信勸勸你那九弟,如何?』知道陸羽即將到江東談判,甄彬自然猜得到蕭月真的想法。


陸績笑道:『陸家今天的局面,還是多虧了子誠哩,績怕是說不上話呀,不過盡力便是。倒是老太爺身為長輩,說起話來比績更有份量啊。』


蕭月真臉紅地道:『多謝爺爺,多謝陸二哥。只是陸……陸大人既有為難,月真不好意思再為難於他……』


『為難他?』甄彬以略為不滿地語氣道:『有什麼為難的?有老夫在,便是宓兒也得幫襯著哩。』


陸績則是笑道:『人都稱我那九弟是什麼「四州之才」的,月真可是「三絕音」之一哪。還挑三揀四的,九弟還真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蕭月真搖頭道:『他是的,我能感受到他為我所作一切的目的。他希望我能有更寬廣的視野,也許到時會作不同的抉擇……』


『那麼,』甄彬笑瞇瞇地接口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嗎?』


蕭月真緩緩搖了搖頭,道:『近半年來,我到過不少地方,閱歷見聞增廣了許多,也碰到更多的才士人物,就好比爺爺你。可越過月真卻越……越思念……月真想,或許這輩子就會這麼經過了也說不定……』


『你是不是想回長安去,』甄彬道:『住得和他近一些?』


『爺爺!』蕭月真臉色一紅,卻沒有隱瞞地道:『你怎麼猜得出來?』


甄彬道:『其實這並不難猜,公紀怕也看得出來。唉,其實所有事的最終結果,都是出於當初的一個選擇。你今天的選擇,就會有你將來的結果。選擇不一樣,結果也就不一樣。這全由你自己決定,你能決定你的將來是怎樣的嗎?』


蕭月真微微搖了搖頭,有點感傷地道:『將來的事將來才會知道……我現在只想知道,我究竟還有沒有機會。』


甄彬微笑道:『爺爺已經說了,你們還有沒有機會,其實都只在乎你的選擇。爺爺也不怕告訴你:你已經選擇了正確的路。只是,你既已選擇了,就要堅持,千萬不要再回頭,知道嗎?』


蕭月真微微一怔,低頭道:『多謝爺爺教誨,月真記住了。』


『呵呵呵~~』甄彬開懷地笑道:『爺爺都能想到宓兒的臉色有多難看了……唉,能讓我那孫女皺眉頭的,除了爺爺,怕是沒幾個人哪……來來來,多喫些,你還瘦弱了些,陸兒見了,怕是要不喜歡哩……』


之後蕭月真住進了甄府,陪著甄彬一段時間。自幼失怙,幾乎沒有享受什麼天倫之樂,如今卻能從甄彬的呵護中流露出的關切之情,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和歡樂,連蕭玠也更為活潑。成長中的坎坷與艱難,在這段日子的洗滌之下,隨波輕輕逝去;重新拾起成長過程中的串串足跡,聆聽回憶中遙遠的足音,終於體會到人生最初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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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六章 欲盟江東(楚湘續)


『暗殺』或『猝死』,也許者能改變一時的歷史,在政治等各方面產生變化;但是在歷史的大潮流下,往往如同一塊矻立的大石--或可讓河水一時分開,卻終阻擋不了過後繼續合流的趨勢。換句話說,在某種意義上,暗殺行動其實無法改變歷史,不過卻能延緩歷史的腳步。於是在現實層面上,為了達到政治的目的,冀圖掌握權力,而在掌權後想要獲得更大權力的當權者,總免不了想藉暗殺手段來遂行企圖。



奉命前來執行刺殺計畫的全斌,分析手中的情報,皺了皺眉,最後還是不得不『請教』孫權派給他的『副手』魯肅。雖然魯肅大概能捕捉得到陸羽的想法,但是由於陸羽和徐庶的規劃相當高明,掩護也作得不差,加上打從心底就不贊成這個暗殺計畫,認為如此一來徒然破壞自身的名譽,又給劉備出兵的藉口,那麼所獲致的利益,可遠遠比不了形勢上落入的不利。不過最重要的是,魯肅始終不相信,陸羽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暗殺成功,否則他也不會被尊為劉備軍的第一智士了。在全無把握之下,魯肅在故作一番沉吟後,建議全斌用較保守的方式,暗中守住水、陸要道即可,探得確切情報後再動手。


至於司馬懿陽奉陰違,對陸羽展開暗殺行動,想藉此嫁禍江東,以收漁人之利,曹操並非全不知情,卻沒有在意,某日曾淡淡對郭嘉道:『如果陸兒躲不過,他也就不是陸兒了。』對於郭嘉問起何不藉機稍作懲戒,以壓制其氣焰?曹操不置可否的微微笑道:『奉孝是明知故問嘛。話就到此為止,孤就當你沒問孤未說。』



來到麥城後,陸羽轉向長江邊,在得到全斌出現在蒲圻的消息後,立即日夜兼程趕至。司馬懿的『影衛』由於不敢明目張膽行動,加上受曹軍新成立的『翼衛』掣肘,在徐庶和陸羽的安排下,凡有動作的暗哨或刺殺組幾乎就露了餡,大都遭到覆沒的命運。雖然司馬懿明白『暗箭』和『人間』的威力,卻渾沒想到聯手起來竟然厲害至斯。總算是能屈能伸,司馬懿當機立斷的壯士捨腕,才沒讓損傷擴大,退回許都和洛陽重整。



蒲圻,就是『前世』以赤壁之名傳流於後的地方;但與其說是『赤壁之戰』,不如說是『火燒烏林』,因為赤壁只是江東水軍駐紮的地方,反而對岸的烏林才是曹軍駐紮、遭火攻的地方。


此時,就在蒲圻郊外,一座茶棚中等待消息的全斌,同樣沒料到陸羽忽然帶著人大喇喇的出現,就在他對面坐下,四顧瀏覽這個『前世』名勝,自言自語卻又讓棚中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道:『好地方!好一個水軍接戰的好地方!』


魯肅臉色微微一變,以為只有自己看得出來,不料陸羽竟也有同樣看法,可見其能一斑。陸羽卻沒看他,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全斌,看得他一時手足無措,不由以略帶求助的眼神看向魯肅。魯肅連忙出聲解圍道:『先生大駕光臨,我等不勝榮寵。哦,吳侯為表慎重,又聽說……聽說河北方面意欲不利於先生,於是特命我等前來迎接先生,想給先生一個驚喜,順道護送先生安全到江東。看來先生早已成竹在胸,倒是我們過慮了。』


陸羽喝了口茶,微笑道:『子敬先生忒謙了。羽常思考先生昔日進言吳侯的「吳中對」,獲益良多。以先生之才,文能安邦定國,武能馳聘疆場,屈就前來迎羽,羽真愧不敢當。』


一番話既捧了魯肅,又損了全斌。全斌不由『哼』了一聲,冷眼看向魯肅。魯肅忙道:『先生言重了。小郡主向得國太和吳侯的疼愛,所以才命肅輔佐全將軍,以免禮數有缺。若肅有得罪處,萬請先生海函。』


陸羽微微歎道:『羽本欲走陸路,圖個舒服,卻得知全將軍在此等候,只好順江趕來。刻下頭暈得很,恐要休息數日,希望將軍見諒。羽知將軍乃江東鎮守一方大員,吳侯最親信的統領。或者……』說著看向魯肅。


魯肅只得苦笑道:『既如此,我等立即回轉建業覆命,恭候先生大駕了。』說完向全斌低聲道:『大局為重。』


全斌總算明白陸羽的意思,知道不但計畫失敗,而且光是潛入荊州,這條罪名就夠他受的。陸羽這麼作,已經是看在小郡主的份上,放他一馬,如何還能不識相?按捺心頭無名火,向陸羽拱了拱手,便帶人走了出去。



等確定全斌走遠,並且沒有留下暗哨後,陸羽立即走陸路到江夏。休息竟日後,忽於夜間啟程,直奔江邊。一艘快船已停泊接應,船上竟有白素雅在等著。船隻順江直走了半夜,終於一艘熟悉的畫舫赫然在望。


才一靠近,畫舫上已有人舉起火把,畫出一些類似旗語的暗號,白素雅立即低聲對船夫說了幾句,也同樣發出回應的暗號。不久船靠向畫舫,只見沈碧芸和孫策已站在靠舷邊等候,等陸羽夫婦一接舷上來,立即上前握手表示歡迎,隨即領入艙內密談。



稍微談論天下大勢,孫策默然不語--情勢當然對江東十分不利。起身負手,低著頭來回走踱,終於又對陸羽道:『倘若劉皇叔當真興復大漢……會放過我孫家嗎?』


陸羽點頭道:『不說別的,單單為了香兒,說什麼我都會保全孫家上下的。』


孫策道:『可孫家作過對不起你的事……』


陸羽臉色一黯,搖頭道:『對我來說,這是兩回事……人生境遇,又有多少事能盡如人意?也許老天自有安排吧?』


孫策道:『那就多謝你了……同樣的,如果孫家能代漢而興,我也會設法託公瑾,一定保全劉氏血脈……』


陸羽微笑道:『看來伯符兄對公瑾仍然很有信心呀!』心裏卻道:『可前提是孫權能重用他呀。問題是孫權怎麼可能放得了心?』


孫策道:『這是當然……他之幹才,絕不在你之下哩!』說著忽然皺眉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我會遇險的事?』


陸羽道:『木已成舟了,伯符兄還那麼想知道內情?』


孫策默然了一會兒,緩緩點頭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那我也回報你一件重要的消息……跟你關係十分密切的事?』


『哦?』陸羽十分驚訝,跟自己有關?想了想便道:『其實就算你不說,看在香兒的份上,我也會告訴你,因為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隱密……上次我到江東時,為了探知……探知煙兒的下落,就去了侯府一趟,無意間聽到司馬懿和令弟的談話……司馬懿乃是曹公麾下職掌『影衛』的頭領,跟曹子桓的關係十分密切。』


『原來如此……』孫策不由有點失望。本來他的用意是想藉此知道,到底陸羽的『暗箭』在江東有多大的勢力,哪知事情竟然這麼簡單。


『我要告訴你的事,原來不想多提……但是跟碧芸在一起,我才稍稍能體會跟至愛分離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感受……你對煙兒不能忘情,證明了你是深情重義的人。也罷,本來就是我和二弟作錯了事,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興許向你坦白了,能得上蒼眷顧,得到意外收穫……』說著頓了頓,徐徐道:『煙兒……她還沒嫁給二弟……大婚之前母親知道了你們的事,為了孫家的顏面,便收她為義女,沒讓他們完婚……現在她和母親就住在一起。』


『什麼!』陸羽激動得上前抓著孫策寬厚的肩膀,急促道:『你說的是真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孫策苦笑道:『騙了你一次,可是讓我失掉了最好的機會呀!』說著拍拍陸羽的肩頭,又感歎了起來。


陸羽鬆開手,緩緩坐了回去,白素雅一手挽著他,用另一隻手輕撫他的背,以示安慰。


陸羽臉色由潮紅逐漸轉回正常,呼吸也調整過來。深吸一口氣,忽然道:『據我所知,吳侯乃大孝之人……』


孫策訝然,隨即點頭道:『不錯,二弟乃是母親一手辛苦帶大,親自教養成人的。雖非親生,可二弟知恩圖報,對母親十分尊敬……咦,難道你想要……』


陸羽道:『伯符兄!羽向來不喜追討人情,但事關重大,實在情非得已……你應該曉得,若非我的藥方和藥材,怕是公瑾兄也撐不了幾年……就當我也欠你們一次人情,可否幫助我與煙兒夫妻團圓!』說著眼淚竟漱漱地落了下來。


艙內三人一時都慌了手腳,還是白素雅從沈碧芸手中接過汗巾,趕緊替陸羽拭淚,溫言相勸。孫策感慨地道:『有妻如此,陸子誠,你當真好福氣!罷了,我欠的又何止是這條命?說起來我也虧欠了煙兒……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要好好的安排--須知我是個「已死」的人,別讓江東引起不必要的動亂……』


陸羽破涕為笑,高興地道:『我自然理會得!對了,我想到一個主意,你聽聽看怎麼樣……』



一個時辰後,小船才又馳離了畫舫,只是船上的身影已換成了陸羽和孫策。白素雅和沈碧芸留在畫舫上,目送著小船從眼簾消失在夜際裡,隨即吩咐開船。於是畫舫逆流而上的緩緩馳去。



退回江東的全斌,依舊不死心,先後在柴桑、濡須口、歷陽設計截殺陸羽。卻沒料到陸羽卻已在彭蠡澤上岸,冒險穿過丹陽郡群山來到了石城。等全斌接獲確切消息,改截陸路時,陸羽卻在牛渚換船,直抵建業城外上岸,隨即公開遞交文書。與此同時,伊籍和陸霜已得到消息,和由潼關趕來的魏延,將消息大肆散發,然後大張旗鼓的來到城門口迎接。


孫權得知暗殺計畫失敗,又聽見伊籍等這麼作,明白無法再為難陸羽了,眉頭一皺,只能派呂範率官員出迎,將陸羽帶到客使館歇息,準備第二天再行接見款待。



江東客使館,會客廳。


陸羽正聽著伊籍和魏延簡報所觀察到的江東現況,偶或提出問題。不約而同地,伊籍和魏延竟都為孫權的氣度折服,認為和孫策有同樣的霸主之姿與更為靈活的外交手腕。陸羽只能心中暗歎,孫權果然一代梟雄,表現得深藏不露;於是不動聲色的點頭道:『兩位辛苦了,不過還有重要的事,需要再麻煩你們。』於是分派任務,細細的叮囑一番。


待兩人領命,正要離去,忽然陸霜、陸萍姊妹來到,還帶著二人--赫然是嬤嬤和蕭玠,陸羽連忙起身迎接。原來蕭月真究竟還是由南海趕回來了,就住在周瑜、袁麗府上,得知陸羽來到,便託嬤嬤捎來一封信。


一見到陸羽,蕭玠高興的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道:『陸先生,函兒還好嗎?我好想念他。』


陸羽溫和的拉著蕭玠道:『謝謝你,函兒他很好,他也很想念你呢。瞧,這是他特地要我帶來給你的。』說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


蕭玠接過來,大聲歡呼,蹦跳著到一旁去拆開來看。


此時嬤嬤上前來,冷冷看著陸羽,同樣遞上一封信。


知道嬤嬤向來面冷心熱,陸羽也不在意。點頭輕聲道個謝,隨即拆開來看,卻是一紙空白。


凝視了半晌,陸羽忽感心如刀割,手腕微顫,忽然流下幾滴淚來。發覺自己有點失態,陸羽趕緊拭了拭眼角,像是自言自語的道:『怎麼風這麼大?哦,大家都進來吧。』說著就要回頭進廳。


嬤嬤卻冷然道:『不用了,小姐還在等著公子的回話。』


陸羽身軀微微一顫,隨即佇立不動。好一會兒,忽然把信紙放入信封,轉身交給嬤嬤道;『煩請嬤嬤將信交給你家小姐。』


嬤嬤臉上現出一絲訝色,顯是出乎意料,不過立即恢復一貫的冷漠,微微點頭著把信收下。


此時陸萍以帶著歉疚的語氣,上前道:『九哥,對不起,我……』


陸羽微笑著接口道:『女大當嫁,出嫁從夫,此乃天經地義,也沒有什麼對不起的,重要的是你們兩情相悅,二哥曉得了也很高興呢。對了,丁將軍對你還好吧?如果受了什麼委屈,可不要自個兒吞下,要記得你還有我這個九哥。好歹我這次來提親,要迎娶小郡主,興許就會成為江東的郡馬爺,怎地也能為你作主。』


陸萍眼眶微紅,點頭道:『謝謝九哥罣心,承淵對我很好。』


陸羽道:『我還沒晉見吳侯,先跟你們見面,恐怕會替你們惹嫌疑,何況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們。』


陸萍牽著蕭玠,猶豫著終於低聲問陸羽道:『九哥,你有沒有什麼話……』原來陸萍擔心回去時,如果蕭月真不懂,私下問起,她該怎麼回答。


陸羽知道陸萍的意思,卻沒有開口,好一會兒才淡淡歎了口氣,又像喃喃自語道:『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句話說得在場眾人,包括嬤嬤在內,無不動容,原來兩人竟有如此默契。


此刻陸羽忽然又感到一陣無力感,只覺心亂如麻,很想痛哭一場,卻知場合不宜,不敢表現出來,趕緊收拾心情,打算回到屋裏再好好發洩。於是強打起精神,逼自己露出一絲笑容,把眾人送到門口,對魏延又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魏延頻頻點頭。


忽然一道白影疾奔而至,人未近身,一股劍氣已先襲至,顯然功力不凡。陸羽閃避不及,眼見劍將及體,魏延已一刀劈出,陰風鬼氣陡然大盛,硬生生將劍撞開。接著又是一刀砍出,似慢卻快得異常。來人勉力接招,暴退數步,來不及再上前,近衛早已一湧而上,刀劍齊指。


陸羽還算沉著,沒有被嚇到。只是上前兩步,看清來人,不由失聲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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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七章 甘露之宴(楚湘續)


陸羽一聲『師兄』,將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以為是何等人物,不由得將刀劍大都縮了回來,仔細打量來人一番,想看出什麼端倪。


只見那白衣青年『哼』的一聲怒道:『誰是你師兄?有膽你便與我單打獨鬥,輸了就乖乖回長安去,不要再來糾纏香兒。』


陸羽沒有作聲,只是直瞧著來人。那白衣青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吞吞吐吐的道:『好,如果你能……,你能贏得了我的話,……哼,你贏的話,我就答應讓香兒自己選,看她要跟誰在一起。』原來這位『師兄』對自己的身手終究沒相當的把握。


陸羽一聽,不由失笑,立即吩咐眾人收劍,將來人身份表明。原來這白衣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孫尚香的師兄,當年被她拉去故意氣自己的那名黃衫男子。


此時陸萍上前低聲道:『九哥,他是程普老將軍的愛子程霖。當年烏程侯曾讓香小姐拜老將軍為師習劍。』


陸羽點了點頭,心道『原來如此』,於是對程霖拱手道:『不好意思,師兄,香兒與我是兩情相悅,此番前來提親,也是應吳侯之召……』


程霖大怒道:『胡說!明明香兒是和我在一起的。都是你用花言巧語,香兒才會上了你的當。我今天跟你拼了!』說著又握緊劍,狀若瘋虎的不顧一切,就要向陸羽衝去。眾衛一見,紛紛又拔出刀劍來,護在陸羽跟前;情勢劍拔弩張。


陸羽感到啼笑皆非,忍住氣咕噥道:『不會吧?我出現之前,明明香兒是喜歡周公瑾的……』


眼見程霖就要出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忽然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侄兒,還不快住手!』


聽到這個聲音,已衝出兩三步的程霖,居然忍住了暴怒,真的乖乖住手,只是全身發抖,怒視著陸羽。


陸羽沒有看他,而是轉向出聲的地方,此時陸萍低聲道:『是黃蓋將軍。』


陸羽定睛打量,只見黃蓋髮鬚灰白,面色黝黃,樸實得如同田間鄉農,身量卻相當壯碩,聲若洪鐘,略帶低沉鄉音,端的是鐵骨錚錚、剛毅果敢,看得出久歷戰陣,果然無虧三朝老將;身邊親隨動作一致,但若不仔細觀察,卻絕不讓人感到有絲毫異樣,可見得訓練的嚴格。手下如此,亦可見其用兵之能,不由心中暗暗欽佩。


黃蓋先向陸羽拱手告個罪,旋即對程霖道:『你父親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江東無人不曉,你怎地這麼墮你父親的威風?須知陸先生是吳侯親口所邀,他與小郡主的事也是天下皆知,你怎麼不知輕重,前來鬧事?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當心你父親曉得了……』


一句話直指要害,程霖彷彿洩了氣的皮球,垂頭不敢直視黃蓋,好半晌才輕聲道:『可叔父,我是真的喜歡香兒的。』


黃蓋走上前,輕拍程霖的肩頭,溫言道:『這我知道,也受你父親之託問過小郡主。但是小郡主親口告訴我,她只當你是兄弟。你也知道的嘛,香兒的父兄個個都是英雄,提得起放得下。她能這麼看待你,你也該滿足了。何況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作出讓她傷心難堪的事呀。』


程霖臉上又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一會兒抬起頭來,恨恨的看著陸羽,又對黃蓋道:『叔父說的是,侄兒受教了。哼,陸子誠,你聽好了,要是讓我聽到你有對不起香兒,或是欺負她的地方,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會替香兒討個公道的。』


陸羽有點哭笑不得,卻也得應酬道:『多謝師兄關心,我一定不敢有負。』


打發走程霖,黃蓋方才對陸羽正色道:『先生恕罪。老夫前來,是受國太所託,她已跟吳侯說了,軍國大事,由吳侯作主;小郡主親事,卻由國太決定。她已曉得明日午時,吳侯會在甘泉寺山上邀宴公子。由於還未見過公子,所以國太請公子於後日午時,前往府邸一會。』


陸羽忙拱手揖禮道:『勞煩將軍回報國太,羽必準時赴會。』


黃蓋點頭,似乎就要離去,卻仍佇留原地,一直看著陸羽。陸羽被黃蓋看得渾身不舒身,又不好意思反客為主的下逐客令,只得尴尬的望了望天,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在場眾人說出自己的感觸道:『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看這天高雲淡的,不仔細真看不出已近涼秋囉。嗯,江東的秋景,果然美,難怪地靈人傑的。』


終於黃蓋開口道:『先生真無愧「四州之才」大名,一出口便如詩文,老夫佩服得很。所謂瞞者瞞不識,老夫有話直話了。想老夫與程德謀、韓義公等,早年即隨烏程侯父子開基創業,前後大小數百戰,方才取得揚州六郡城池,奄有江東一隅之地。如今私下聽聞,主公聽信身邊謀士之言,欲向曹賊稱臣,此真可恥可惜之事!我等寧死不辱。望明日先生與主公相會,能勸得主公聯盟,一起討伐國賊。』


陸羽大感意外,本以為黃蓋等江東三老將會反對結盟之事,如今卻出口要求聯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怔視著黃蓋。


黃蓋又道:『此乃老夫個人肺腑之言而已,先生不必為難。老夫想,先生與小郡主之事,天下皆知,如今又肯光明正大的前來下聘迎娶,人品可知,也能推論皇叔定是如烏程侯般的英雄人物,非似曹賊的假託漢名,竊國神器。何況之前先生在西山獵場救了大公子一次,在戰場上也是對我等處處留有餘手,老夫又豈會看不出來?』


陸羽連忙苦笑道:『將軍太抬舉羽了,只是羽不明白將軍的意思……』


黃蓋坦然道:『老夫的希望,便是輔佐主公,效高祖之業。但觀目下大局,以曹賊勢力最強,皇叔次之。老夫頗通兵法,聯弱抗強乃不易之理。一旦屈於強權,讓曹賊有機會獨攬大權,豈會坐視主公稱雄江東?當然,老夫這麼說,只因觀公子行止,大方正派,所以不辭冒昧,私下請託,公子明白即可,不必為難。』言畢拱手為禮,便即離去。


望著黃蓋堅如蒼松的身影,不禁打從心底佩服老將的氣度和見識。難怪『前世』記載中,乃是這名老將主動獻上火攻之計,果然『薑是老的辣』。



同時,孫權也沒閒著,而是在吳侯府召見華歆、呂壹、賈華等心腹商議。


呂壹進言道:『這是大好機會,主公可開口為難那陸子誠,再以他替劉大耳為間之罪,將之幽囚在獄中,卻使人去向劉大耳討換城池、錢糧。他乃劉軍股肱,劉大耳必然捨不得而答應;等交割了城池、錢糧,主公卻將人交與曹丞相,換取淮、泗之地。』


賈華道:『事雖可行,理由卻須充分。陸子誠前來提親,畢竟出於主公邀請。拘之若名不正言不實,恐貽笑天下,須想個萬全之策。』


華歆卻知孫權心思,微笑著出了一個主意。孫權大喜道:『就這麼辦,你們下去準備吧。』


待回到府邸,早有國太貼身僕婦孫青來報,說國太召喚。孫權入後堂拜見母親,國太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方才徐徐道:『香兒已稟命於我,與那陸子誠早有夫妻之實,為此伯符方敦其前來提親,乘便洽談軍國之事。本來此等大事,我一婦人不宜過問。但如今你承父兄之志,我為你母親,須得再三叮囑,勿墮父兄威名;還有--須知女兒是我的,此事作主須由得我。』


孫權一聽,不由背脊直冒冷汗,立即應道:『母親放心。明天約那陸子誠在甘露寺,只談軍國之事。提親之事,孩兒不過問便是。只是聽說,那陸子誠已有不少美妻愛妾,只恐香兒委屈。孩兒以為,江東子弟素多才俊,不如……』


吳國太道:『聽說那陸子誠譽滿天下,你兄長在世,也是人前人後的再三稱讚不已。待我見過,便知端倪。如名實相符,老身招得這個女婿,也不算辱沒家門和香兒。如名過其實,不中我意,我自會考慮其他人,你不必擔心。』


孫權默然無語,好一會兒方道:『如今天下三分,江東力薄勢弱;如與劉玄德結盟,恐曹丞相先向江東下手,屆時指望劉軍,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母親三思。』


吳國太『哼』了一聲道:『為此我才題醒你,勿墮父兄威名!如此猶豫,虧你還為一方之主!何況戰場上各為其主,端看本事。只要你當心點,不要讓我女兒作望門寡,誤了後半世,你只管與公瑾、子布去談。』


孫權苦笑道:『孩兒謹記母親教誨便是。』行禮後便退出,隨即下令召周瑜、張昭、魯肅等來見,密商會談事宜,又遣呂範去見陸羽,說明日於甘露寺方丈設宴款待。



打發走呂範,想起喬煙、蕭月真,情緒激動下一時難以排遣,陸羽不由又彈奏起了『我只在乎你』。魏延不懂音律,卻隱隱感到蒼涼之意,以為陸羽心中擔心,便道:『軍師不必擔心,延誓死也會護得周全。』


陸羽撩撥琴弦,搖頭笑道:『文長過慮了,我不是為此擔心。國太既約後日相會,吳侯乃孝母之人,明日必不會讓國太動怒。』


次日午後,孫權率一班文臣陸續來到甘露寺方丈,先教呂範到館驛中請陸羽。陸羽隨即在魏延全裝貫帶隨行下,與伊籍一同前往,來到寺前下馬,先見孫權。孫權見陸羽儒雅平易,不禁想起前事,心中怒意高漲;不過陰鷙心性,使他倒也抑制得住,暗中思考如何羞辱陸羽,一吐心頭的塊壘怨氣,於是向眾文臣微微頷首示意。


在座文臣豈有不懂之理?以張昭等為首,見到陸羽神采飄灑,器宇非凡,勝於自己兩個孩子張休、張承,難怪會討小郡主歡心;另一面,也總認為陸羽『四州之才』的名聲實夸夸之語,於是故意率先挑言道:『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大才,胸懷高志,可否以當前勝景為題賦詩一首,教我等見識一二?』


陸羽知張昭為江東第一文臣,聞言不禁心頭苦笑,想起當年被他兩個兒子為難的事,原來是因有此護短的老爹。如果還未坐席就先被他難倒,結盟之事大概也難有指望,和孫尚香的事更會增添變數,只得施禮道:『江東勝景固然如畫,九州更有雄奇風光,不可枚舉,晚生不才,試以為句: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光武文景,稍遜風騷。一代天驕,冒頓單于,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賦畢,張昭等不由佩服陸羽文才敏捷,卻微笑道:『高言雄志,果真不凡。不過先生既稱讚江東美景,怎可不「即席」一賦?』


陸羽知張昭意在言外,暗示自己所作為舊,但自己的確是『抄襲前人』,也不由臉色微紅,同時暗責自己竟忘了另一首,乃拱手道:『晚生失禮,請勿見怪,嗯,就試以為句:


獨立寒秋,大江北去,明夷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一時眾文臣彼此相顧,皆微有佩服之色。雖然詞意淺白,具備豪情雄志,卻少了婉約細緻,肩挑重負的氣勢。不過另一面,能即席賦出如此佳句,誠為難能可貴,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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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八章 智議結盟(楚湘續)


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卻是周瑜帶著眾武將來到。周瑜先向孫權施禮,又向眾文臣拱了拱手,隨即對陸羽道:『多年未見,子誠兄丰采依然,才思還是那樣斐然。不過這兩首詞固可欺瞞一時,難以流傳一世,請恕瑜無禮:子誠兄忒小看江東無人了!』


陸羽不由苦笑道:『早知公瑾兄會來,羽豈敢如此班門弄斧?所謂「海到無涯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公瑾兄當之無二。』


周瑜動容道:『子誠兄隨口一聯,卻有承擔大任、孤峰頂上的志氣雄心,又少去了佔有天下的私慾……』


所謂『曲有誤,周郎顧』。醉心音律的周瑜,此時癖好盡顯無遺,竟然自顧的評論起來道:『嗯,子誠兄此聯巧妙的運用自然譬喻、轉化手法、與情景交融的技巧,可謂渾然天成,瑜自愧不如,更不敢當,子誠兄才堪稱盛年英雄哩。瑜討教了。』大大稱讚了一番,周瑜立即舉杯敬向陸羽。



原本視為對頭,周瑜此刻怎地又變得如此客氣了?固然,在愛妻袁麗婚後的幫助及唱和下,周瑜的心胸逐漸的放寬,不再那麼驕矜孤高,也為他贏得周圍更多的尊重和愛戴,讓他更覺到昨非而今是;但也由於前一天發生的事,他才會用這樣算是友善的語氣,和陸羽交談。原來是傍晚時分,魏延奉陸羽之令忽然來訪,交給他一封信,內容讓他心境上起了很大的轉變。


魏延才離開,程普、韓當、黃蓋等三老將接著來到,表達與劉備軍聯手,共抗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不過周瑜自有考量,並未立即答應。當晚孫權召周瑜前去會商時,周瑜只說了眾武將立場,自己並無任何表示。


會後魯肅卻找周瑜一談,表達了自己荊州之行的想法。原來魯肅看到劉備軍盡撤荊州軍民到關中,只留守少數丁壯或不肯離開者,加上陸羽表示,很『欣賞』魯肅的『吳中對』,到江東來又傳達了結盟的意願。綜觀全局,魯肅判斷,陸羽應是打算『借』荊州予東吳,以平衡、堅固三足鼎立之局。


魯肅向周瑜分析:這麼作似乎讓東吳大大佔了便宜,但是一來可因籠絡江東,使江東實力坐大,讓曹魏感受危機,從而避免曹、孫再度結盟攻打劉軍的情況發生;二來曹、孫接壤的範圍變大,使江東承受了更多來自曹魏的壓力,當然對曹魏來說也有同樣的壓力;三來江東也不是坐享這塊肥地,而是得花更多人力、財力、物力去經營消化,相對的至少三、五年內無力對劉備軍造成重大威脅。


聽了魯肅的話,周瑜沉吟了半晌,方才皺起眉頭道:『看來這應該只是一個餌,不過卻是很大的餌,而且我們非咬不可,不然曹賊也會咬去。嗯,只能見機行事了。』


魯肅道:『肅也這麼覺得。不過肅也以為,陸子誠等似有意瞞著劉益州這件事。畢竟這事若搬上檯面,必然大失民望。』


周瑜不由歎道:『看來明日之宴不容易呀,陸子誠等若把說服主公的問題留給我們,這一手真厲害。』


魯肅微笑道:『他不也有同樣的問題?既然這是互利之局,都督就權當魚幫水、水幫魚好了。』



想著昨日連續發生的事,此刻周瑜早有定見,成竹在胸,故率先乾杯示好。


陸羽似乎預料有此局面,也不客氣,隨即一飲而盡。周瑜接著笑道:『如果今天不作一首好曲,子誠兄可得恕瑜待會無禮了。』


陸羽知道周瑜的意思,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要折服這位江東風流人物,還得多費一番心思哪。


想著陸羽歎道:『早知難過公瑾兄這一關。』說著又斟一杯酒,旋即步向亭外,觀看遠山長江,隨口道:『真乃無限江山,令人思慕不已。嗯,羽便以「念奴嬌」為題,諸位聽了。』接著在心中暗自對原作者告聲罪,唱吟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楚霸王渡江處。亂石崩雲,驚淘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籍王當年,美人初嫁了,雄姿英發,金冠紫巾,橫戟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闕。』


吟畢,將杯中之酒斜灑入土,笑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阿。渡江天馬而來,幾人曾是經綸手?』


陸羽改動原詞,卻寓有深意。以『楚霸王渡江處』,隱指項羽率領江東八千子弟起兵北上,又破釜沉舟,渡河破秦,終成一代霸業;實則更用以借喻『小霸王』孫策,率三千人由此處渡江南來,開創如今江東基業,在當時也真是一時無二之英雄。後面的贊話,就是稱讚孫策何等豪邁勇武,渡江南來,無人能與匹敵;不但諷刺了在座主張稱臣於曹操者,與孫策及隨其開拓江東諸眾,實有如天壤之別,更帶有題醒孫權勿墮父兄威名之意。


舉座文臣無不吃驚歎服,同時面帶愧色。張昭、顧雍心中更不約而同的想:『難怪小郡主會為他傾心。無論文采、韜略、抱負、識見,實在都勝我孩兒一籌阿。』孫權多少也聽出陸羽話中的意思,梟雄個性被激起,固然更忌恨陸羽,卻也不由昇起欲與曹、劉一較長短的雄心。


周瑜喝了聲采,舉杯敬道:『調好,曲好,詞更好,瑜替江東眾兒郎謝過了。瑜以為這闕辭,必能流名後世,瑜真心拜服。』乃一飲而盡,向孫權一拱手,隨即入坐於下首,不再言語。


周瑜不開口,眾武將也都默然。眾文臣忍不住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起來,張昭和顧雍以眼神交換意見,決定先頡難陸羽一番,遂向眾人打眼色。於是座上一人起身拱手道:『公子文采,我等自問不如;然今日之會,卻論天下之勢。如今曹公兵精將勇,龍驤虎視,兼且輔佐聖上,有平吞江東、憑眺西北,以一統華夏之願。近聞公子已娶曹公之女,又打算迎娶小郡主。如此挾持兩端,卻不知公子何計?』


一旁伊籍輕聲對陸羽道:『此乃虞翻。』


陸羽不禁想起『前世』中諸葛亮與江東諸英舌戰的事,心中犯嘀咕道:『怎地這麼相似?看來也得費一番脣舌阿!』卻也沒有心眼多作設想,只是搜尋『前世』回憶中諸葛亮的回答,緩緩道:『足下既論公事,羽自然公事公辦,不怕以私廢公。曹公雖破青、兗黃巾,盡收河北蟻聚之兵,強劫徐、淮烏合之眾,縱有百萬亦不足懼。如今天下三分,劉、孫聯手當可抗之,此亦羽來之目的。』


虞翻道:『先生既不懼曹公百萬之眾,奈何欲與我結盟?』


陸羽道:『鼎足之勢,合則力強,分則微弱,此不易之理。為江東計,莫若相安待時。若盟不成,羽只得別圖良策,絕無屈從強權之理。』


步騭見虞翻一時啞口,便接口道:『某等聞曹公欲以淮、泗之地,換取江東稱臣結盟,共取荊州之地,劃江而治;今先生前來遊說江東,卻不知有何指教?』


陸羽道:『春秋戰國之際,仁義與功利之分。我主公有皇室血親,蒙先帝(指少帝劉辮,獻帝之兄)按譜賜爵,又奉今上血詔,與曹公難以兩立。今江東兵精糧足,且有長江之險,若因爾等身家小利,使吳侯屈膝降卑,送質於曹公,以致處處受制,不顧天下恥笑,一旦曹公得勢,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息!』原來孫權早於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已先娶一婢為妾,不久生長子孫登。此次曹操派人前來結盟,自然也帶有條件,就是要孫權把兒子孫登送到許都為質。


步騭不由頷首。一旁薛綜見了,忙起身道:『如此,先生究竟以曹公為何許人?』


陸羽道:『曹公以文王、周公自比,然心志天下皆知。昔秦皇、漢武皆有臨碣石賦,曹公亦效之,又何必問?』


薛綜道:『先生之言差矣。按綜所觀,漢歷傳至今,天數將終;非曹公如周公般,迎聖上奉許都,掃平河北,驅逐群胡,不但天下紛爭割據,百姓亦受胡虜之害。今曹公如文主,三分天下有其二,民皆歸心。先生輔佐劉益州,終屬逆天之舉,雖強與爭,一時得利,總如以卵擊石,日久必敗;想袁本初、袁公路兄弟聯手,亦非匹敵。不如稱臣以慢其心,待時而起,豈不兩全?』


陸羽想起諸葛亮對此疾言厲色,自己終究出不了口,只能裝腔作勢的搖頭歎道:『不想薛敬文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豈可慢之?何況「漢賊不兩立」,羽雖蒙聖上賜婚,娶曹公之女,卻也得顧及人倫義理之大。曹公既為漢臣,則當思報效,不該懷纂逆之心,徒惹天下共憤。若以天數歸之,真愧對雲台功臣!』原來光武中興漢室,遺命繪輔佐功臣於南宮雲台。陸羽以此相責,言雲台功臣個個皆以大義為本,於光武微時逆勢從龍,不畏難險,不屈卑躬事奉強權,終復漢業;如刻下江東眾文臣,懼曹操之勢而歸於天命,不無表現惋惜之意。


薛綜給陸羽說得不由面帶羞慚,不能對答。嚴畯見了,乃接口道:『曹公雖挾天子以令諸侯,猶是相國曹參之後。劉益州雖稱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蓆販屨之輩,有何名份足與曹公抗衡?』


陸羽笑道:『曹公既為曹相國之後,則世為漢臣;今乃專權肆橫,欺凌君父,恕羽放肆直言--實有無君蔑祖之嫌。君豈不聞其絞殺董貴人與皇嗣,流放伏后與皇子事?至於我主公劉益州,蒙先帝按譜賜爵,不論如何稽考,所謂「君無戲言」,足下難道欲今上違先帝聖命?何況出身非是一端,想我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未聞為誰苗裔;即便吳侯也是兵聖之後,如今難道便無逐鹿之心?以此相比,我主公即便曾為織蓆販屨之徒,又何足為辱?』


眾文臣見陸羽對答如流,孫權臉色愈為陰冷,知其不快,又欲問難。此時周瑜起身道:『子誠兄乃當世高才,代表皇叔與我江東謀和,共抗強暴。我等徒以脣舌相難,非敬客之禮,請子誠兄勿怪。為今之計,如子誠兄所言,合則兩利,分則力弱。一旦曹公大軍臨境,江東徒多名士才俊,也只能束手就縛。瑜不才,便請子誠兄具言結盟內容,再由主公定奪。』


陸羽反問道:『以公瑾兄觀之,江東當如何因應當前之勢?』


周瑜道:『北依淮、泗,西取荊州,南納交州,方得與河北、益州抗衡。屆時順天應人,有道者自能得天下。』


陸羽拍手道:『說得好。所以盟書實一紙耳。如今利字當頭,也不見得急難時誰援誰救。空口固然無憑,公信卻點滴在心。若吳侯允諾盟事,羽以人格擔保,必說服主公,盡所能在各方面與吳侯合作。』


文臣見得實利,故主張向曹魏稱臣;武將以周瑜、魯肅為首,知道陸羽難言之隱,故力主與劉軍結盟。本有定計的孫權,梟雄個性暴露無遺,此時表現得沉吟未決。


魯肅忍不住,向前進言道:『主公明鑒:向曹公稱臣,實全軀祿保妻子之策,為眾人自謀之計。劉益州向來仁義,如今有意交好,以平等結盟,必有惠我之處,願主公三思。』孫權仍不作聲,魯肅急道:『主公切莫遲疑,否則必為眾人所誤。』


此時孫權心中百思不解。按他所知,為了喬瑛的事,周瑜與陸羽幾乎是誓不兩立,雖然終娶得美嬌娘,但也素知周瑜向來不服輸的個性,怎麼也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善罷干休,怎可能這麼短的時間,態度上就有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何況前一晚對結盟之事還是不置可否,卻不知怎地現在變得似乎贊成盟約。難道是另有盤算?想著不由看向周瑜。


周瑜十分精明,大抵明白孫權所想,乃主動起身向孫權分析道:『大義當前,瑜豈可因私怨而罔顧江東之民,千秋大業?將軍恕瑜直言。昔楚國初封於荊山之側,不滿百里之地,繼嗣賢能,廣土開境,立基於郢,遂據荊、揚,至於南海,傳業延祚九百餘年。今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眾,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為銅,煮海為鹽,境內富饒,人不思亂,汎舟舉帆,朝發夕到,士風勁勇,所向無敵,有何逼迫,而欲送質?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相首尾,命召亦不得不往,便見制也。極不過一侯印,僕從十餘人,車數乘,馬數匹,豈如江東稱孤?不如與劉益州締盟,徐觀其變。若曹氏奉今上,率義以正天下,將軍與劉益州共事之未晚;若圖為暴亂,則兵猶火也,玩忽必將自焚,則將軍韜勇,與劉益州攜手抗威,以待天命。何送質之有!』


周瑜說的句句在理,又大義凜然,眾文臣不禁面有慚色,眾武將則個個喝采。不得已孫權只得道:『今且說公事至此,容我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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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集 第三三九章 與虎謀皮(楚湘續)


宴罷陸羽步行出殿,見庭下有一石塊。陸羽想起『前世』之事,一時童心大起,乃拔魏延佩劍,仰天祝道:『若羽得輔佐主公,成非常之業,一劍揮石為兩段;如未成先死,劍剁石不開。』言訖運起心法,雙手奮起揮劍而落,火光迸濺,大石果然斷為兩片。與魏延相視,不禁露出笑容。


孫權在後面看見,疑道:『先生公如何恨此石?』陸羽微笑道:『想羽輔佐主公十載,鬢髮生斑,不免心中自恨。方才問天買卦,如破曹興漢,砍斷此石。今果然如此。』


孫權仍是暗疑道:『陸子誠一向智計,怎知非用此言瞞我?』於是拔出佩劍,對陸羽道:『本侯也問天買卦。若與劉益州結盟,得取淮、泗,亦斷此石。』卻暗暗祝道:『若也取得荊州,與旺東吳,砍石為兩半!』手起劍落,巨石亦開。陸羽親眼見到,卻知箇中原由,不由拍手叫好。


孫權固然自以為得計,陸羽卻是打從心底高興。原來當初為了救龐統,與諸葛亮密談時,陸羽就領悟到,逆天之舉固可改天命,順天亦非不可。之前左慈和秦思雨都再三題醒他,逆天改命,當心遭到天譴。涪水關遇劫的驚心動魄,使他每想起便心有餘悸,有意無意的存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態。『關中定策』與諸葛亮、龐統綜論天下大勢,議及『借荊州』的事,實為陸羽考量許久,與秦思雨等屢次討論後得出的想法,可謂『順天改命』之舉。


不過要達到這個目的,重要的前提必須是:『失荊州』必須真的是『天命』。所以如此,乃是陸羽感受到,由於他的來到,以及有意無意的作為,使『天命』有開始朝不同軌道前進的跡象。這樣一來,似乎『大意失荊州』發生的可能性就變小許多,畢竟『刻意的借』和『大意之失』不同,實可能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帶來的結果自然也會大不相同,這正是陸羽感到頭痛之處。如果是刻意為之,那麼將如徐庶、周瑜、郭嘉等的看法,甚至諸葛亮、龐統也認為,這會使鼎立之局愈為鞏固難破。但若是順勢操作,陸羽相信潛在的影響和結果必然相異,說不定和『借荊州』一樣,既然有借,連帶有失,那麼『大意失荊州』的難保不會變成是江東方面了。


『大意失荊州』帶來的影響,主要的是關羽之死、張飛遇害、劉備執意東征失利,蜀漢因而國力大耗,更無力圖取興復大業。綜觀整個時代,陸羽與愛妻秦思雨、白素雅數次探討,得出『人才為根本』的結論。換句話說,荊州地位固然重要,卻非左右戰局的關鍵;真正的關鍵還是在人。否則劉表據有荊州,怎會未成大業?關羽有了荊州,還會大意失去;東吳得了荊州,最後也未能一統神州。再推衍來看:曹、袁之戰,結果是曹操以弱勝強;孫策初渡江僅三千人,卻一統揚州六郡;劉備在陸羽策劃下,由不過平原小吏,到如今竟據有大漢之半。


再溯及更早史實:武王伐紂時,大風肆虐,吹斷軍旗;散宜生諫道:大概有妖孽作怪?武王卻說,是上天派兵相助。不久又下起豪雨,大臣們再度心志動搖,武王仍道:『這是上天降雨為我們洗滌兵器。』最後占這時,龜甲的火竟熄滅,眾人都感不祥,武王卻大笑道:『這是上天啟示,正是擊敗敵人的好時機!所以不用再占卜了。』於是出兵牧野,大敗紂軍,代商而興。三家分晉,魏文侯承晉餘蔭,重用人才,稱霸七國;僅到孫輩惠王,便數敗於齊而沒落。齊威王、宣王父子雖破魏而強,至湣王又被燕將樂毅所敗,差點亡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至惠文王時,文有藺相如,武有廉頗、李牧、趙奢,能與強秦抗衡,孝成王卻誤信趙括『紙上談兵』的能力,以至長平敗戰。


秦、楚之際,項羽以八千江東子弟破秦將章邯等二十餘萬,稱霸一時;漢高祖出漢中,大軍數十萬,與僅有三萬的項羽屢戰卻屢敗,最後還是在韓信和張良等人幫助下,方取得天下。韓信渡黃河時僅將兵三萬,卻一路平定趙、代、燕、齊諸地,搴旗斬將,最後還垓下圍項羽,十面埋伏陣而一戰定江山。光武從昆陽突圍,僅求得援軍九千,卻打敗了王莽四十萬大軍;後來靠耿弇投靠的萬餘精兵,在雲台二十八將的協助下,終於掃平六合,再興漢室。凡此,皆足證明,將實為軍之魂,人才方是根本。所以陸羽對於人才的重視,實超過了對地理形勢左右大局的看法。


因此在開始商議『關中對策』時,陸羽一開口就道:『放棄荊州,活用兵力,拉長曹、孫戰線,爭取發展空間。』龐統和諸葛亮彼此對望,不由都露出一絲訝色。雖然兩人也曾隱約想過這麼作,卻始終不太理得出一個所以然來。如今陸羽居然用這麼乾脆的語氣,用二十來字即已道出,讓他們有點不敢置信。


諸葛亮揮動鶴氅的速度明顯急促了些,語氣卻仍是一貫淡然的道:『亮和士元也曾想過,但總認為過於行險,難以說服主公和眾官。子誠可否為我等解惑?』


看到龐統同樣一臉不忿的模樣,陸羽不由微笑道:『須知曹孟德可是制定「孫子十三篇」教本的人,還曾撰寫註解,可謂一代兵法大家。荊州雖為九州爐鼎,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但是只在不同勢力於此進行拉鋸時,才有這等戰略上的存在價值。一旦同時遭到來自南、北甚至更多方面以上的攻擊,防守上就會變成備多力分。曹孟德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想用淮、泗之地爭取與江東結盟,在戰略層面上使荊州對我們不再具有非守不可的意義。如果我們像上次那樣,再固執地為了守住荊州而血流漂杵,不僅毫無必要,而且是極為愚蠢的,倒不如把這一部分防守的戰力抽出,活用在對外的開拓上。』


陸羽的話十分在理。以目前劉備軍的地理形勢:關中有四塞之固,巴、蜀、漢中由外來看崎嶇難行,交州有五嶺之險;比較起來,荊州雖同為盆地,以『天爐戰法』對抗欲長驅而入、速戰速決之敵軍,固可奏效,但以曹操、郭嘉之深諳兵法,必然已看出由更外圍反圍攻『天爐』的破解之道。這樣一來,荊州將反成劉備軍的『泥沼』,在『添油戰術』的情況下,勢必讓大軍深陷越多而難拔。這一點諸葛亮、龐統都看得出來,也感覺最好的因應之道,莫如放棄此一『雞肋』,主動退守天險之線,不但可減少防少兵力,還可將之用於拓疆西、北、南之三方上。


不過他們卻有著很大的顧忌。諸葛亮又問道:『元直和白龍軍團諸將軍死守荊州有功,你又要如何說服他和眾武將?』


陸羽道:『命運之神不見得每次都會站在我們這一方。天幸曹孟德這次把主力放在漢中,他又顧忌眾多謀士的建議,以致猶豫而坐失戰機。一旦親自提兵南下宛城,分兵上庸,再配合江東攻取江夏、汝南,由外圍配合,則荊州必失無疑。何況郭奉孝、周公瑾都不好惹,即使勉強守住,能撐多久是個問題,投入的兵力也會像無底洞。到那時如果要談和,曹、孫一定會提出割讓荊州為條件。我們能不能不同意?最後還是要把荊州給出去。與其這樣,不如就作個順水人情,先讓給他們,既方便自己,又可以讓他們去吵吵打打,這當中的差別實不可以道里計。』


聽到陸羽的語氣那麼大方,龐統沒好氣的道:『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東西,就這麼眼睜睜地無條件拱手交給別人,你不覺得遺憾嗎?』


陸羽卻若無其事的道:『比起劉焉、劉表父子花了不少心血,費盡財力、人力辛苦經營的地盤,就這麼輕易的被我們給拿來了,他們一定更覺得遺憾吧?』


龐統不禁苦笑,因為當時他可是為了攻取益州,差點把命都丟了呢。諸葛亮再次岔開話道:『要放棄荊州,也不是那麼容易。憑郭奉孝和周公瑾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觀。屆時又該如何面對他們的從後邀擊呢?光是那地數以萬計的百姓必須承受戰火的苦難,我們就很難說服主公。』


龐統灌了口酒,露出邪惡的笑容道:『我倒有個主意。反正子誠跟郭奉孝有一定的交情,孫伯符又是他的大舅子,不如就請你去拜託他們吧!就說既然我們已雙手奉上荊州,讓你們去你爭我奪了,就請你們網開一面,放婦孺老幼一條生路吧。』


諸葛亮沒受影響,自顧道:『還有心理方面的影響。如果我們把表面上的情勢,裝作是因為我方不敵曹、孫二方的聯手攻擊而放棄荊州的話,對於所有將士和百姓所受到的衝擊可是相當大。或許事後郭奉孝和周公瑾故意放出消息,說我們是故意為之。這一來我們會被嫉妒的人指責為通敵資敵,同時還影響我軍士氣,說不定以後在戰場上面對敵方,毫無制勝把握,對於復興漢室的目標,更會感到沒什麼意義了。這一點子誠你也得考慮。』


陸羽沒好氣的道:『這是我們共同決定的,怎麼都推給我?不過我們先想好怎麼「失」再說吧。東西還沒丟哩,先別討論要怎麼找回來。』


龐統道:『說得也對。不過我總認為,如果因為東西原來不是自己的,就這麼隨便送給別人,那是不是太慷慨了些?』


此時諸葛亮倒很悠然的代為回答道:『我們只在必要時,才會用到必要的東西。現在既然成了累贅,倒不如送給人家作個人情。何況子誠就要到江東提親,我們就當是給他作為聘禮好了。』


陸羽還未答腔,龐統已搶先道:『如果將來又感覺需要了,那該怎麼辦?』


諸葛亮一派瀟灑的微笑道:『那可不必我們擔心,只要請子誠去跟吳侯說說,他一定會爽快的答應,再把荊州當作嫁妝還回來的。這段時間,就權當是「寄放」在娘家就是了,雖然要不到利息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龐統道:『妻子不比衣服,土地不比人馬,你以為可以說送就可以送給對方,要的時候說不必利息了,就能這麼容易要得回來?』


諸葛亮微微笑道:『如果循正常方式拜託對方還給我們,對方當然會拒絕嘛。自然就要用上一點手段了。』


龐統頗有深意的看了諸葛亮一眼,對陸羽道:『嗯,這些人都不是庸才,很值得騙。那就看子誠你的本事了。』


陸羽不由失聲道:『什麼?』



這就是陸羽看到孫權斷石為二,表現得欣喜的原因,看來殫盡思慮,終於讓『借荊州』之事有『自然』發生的可能性。


孫權同樣露出欣喜的神色,自以為得計,瞞過了這個『四州之才』,卻不曉得陸羽早已『預知』他心裏真正的想法。於是二人收劍,大笑走出寺門,並立觀江山之景。陸羽意有所指道:『此誠天下第一江山也!』於是至今甘露寺碑上書道:『天下第一江山』。


時江風浩蕩,忽地洪波滾雪,白浪掀天。陸羽見波上葉小舟,行於江面上,如行平地,不禁歎道:『有謂南人駕船,北人乘馬,信哉斯言。』孫權聽了,暗自思道:『此言殆戲我不慣乘馬哉?』於是令左右牽過馬來,飛身上馬,馳驟下山,復加鞭上嶺,得意的笑道:『誰道南人不能乘馬?』陸羽聞言微笑,心知孫權疑心病起,不如順勢下坡,於是騎上魏延牽來的馬匹,跟在孫權之後,上到山坡。孫權回頭,面露得色,望向江面,揚鞭大笑。


陸羽陪孫權笑了一會兒,隨即當面咐吩魏延,潼關有緊急軍情傳來,要他回客使館立即與陸霜、伊籍等啟程回去,順道向劉備覆命。結盟之事則由陸羽留下處理。


回到客使館,陸羽立即讓近衛持拜帖到吳侯府,向吳國太表達明日午後準時赴會。



住在周瑜府上,蕭月真與袁麗相陪,兩人互不寂寞。由於對音律的興趣,和周瑜三人更是談得融洽。才住了幾天,袁麗私下對蕭月真:『妹妹,你老實告訴姊姊,你對周郎印象如何?』


蕭月真微微一怔,隨即明白袁麗的意思,握著袁麗的手,搖頭道:『多謝姊姊有此雅量,可月真心裏只有一個人……』


袁麗歎口氣道:『周郎他對姊姊很好,可姊姊還是看得出來,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姊姊並不反對……』


『姊姊!』蕭月真鄭重地道:『月真已經說得很明白,一直以來,月真只當他是兄長般的尊重和敬愛,絕不希望變成你們之間的障礙。』


『可是你知道嗎,』袁麗歎口氣道:『你離開這裏到南海去,他變得有些沉默;等你從南海回來,他又十分高興。眼下一聽見陸子誠要來,他又變得有點敏感……不論他是否有心,他的心還是牽掛著你,原因是你還是給了他一絲希望。』


蕭月真搖頭道:『月真早已作出選擇,這次回來的原因也是如此,並不是對周大哥有感覺。只是月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算是跟他說明白。』


袁麗道:『或者你該告訴他,你心裏只有一個人,對於他,只是在道義上的責任,和拖著感情的一份內疚?』


蕭月真看著袁麗,轉身走了幾步道:『……對不起,月真無法對他說出這麼絕的話,不希望因此傷害到他。』


袁麗上前拍著蕭月真的肩膀道:『姊姊絕非嫉妒,只是不願意我們三個人,因此都陷溺於無法自拔的情況。該說的還是要說明白,否則誤了別人,更誤了自己;結果受到傷害的,絕不是只有兩個人。』


蕭月真轉身看著袁麗,袁麗對她鼓勵地點點頭,蕭月真也緩緩點頭道:『多謝姊姊提醒,月真知道該怎麼作。』



當周瑜回到府邸,蕭月真和袁麗出來迎接,讓周瑜十分詫異,卻又欣喜異常。一進大堂坐定,袁麗藉口要去端茶,暫時離去。蕭月真道:『月真沒別的事,只想問周大哥你,陸郎……他還好嗎?』


周瑜雄軀一震,默然了一會兒,苦笑道:『他很好,至少江東這裏的人都承認,他的確無愧於「四州之才」的盛名。』


蕭月真點點頭,道:『陸郎離去之日,也是月真告辭之時。多謝周大哥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月真銘感五內。』


周瑜抬起手,欲言又止,看著蕭月真,終於道:『那天你告訴我麗兒的事,我十分感動。原來猶豫的心,剎那間彷彿清楚了。我沒有後悔,也很慶幸能娶到如此嬌妻,又得到你的友情……可一聽到你為了陸子誠,從南海趕回來,我的心莫名其妙的便虯結在一起。那時我才明白,我根本還沒放下。原來我打算找機會再次向你求證,我們……是不是還有可能?我保證一定盡力作到讓你滿意?』


蕭月真起身,走了幾步,背著周瑜,微微低下螓首,卻是語氣堅定地道:『知不知道當初月真為什麼選擇和姊姊締結金蘭?月真這個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可麗兒她告訴我……』周瑜握緊拳,上前走了幾步,來到蕭月真身後道:『她告訴我說,她認為你不是不喜歡我,只是一時難以抉擇。如果我再不作決斷的話,最應該決斷的人可能就一直不願意去走這一步……』


『月真心裏只有一個人,』蕭月真狠下心來,驀地打斷周瑜的話,向旁走了兩步,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周瑜道:『周大哥你應該知道,我所指的人是誰。其次我很後悔這次為了不傷害你,錯過了可以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機會。當然,月真最對不起的人還是你。只希望你放過月真,也放過你自己。』


周瑜聽了,如遭電殛,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慢慢坐回位置上。此時袁麗把茶端了進來,看見周瑜的表情,一時心急,道:『怎麼了?周郎,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周瑜擺擺手道:『不礙事的……扶我進去歇息。』袁麗把茶盤放下,連忙扶著周瑜。經過蕭月真身邊時,周瑜停頓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看了看袁麗擔心的眼神,忽然又感覺自己似乎太過『貪心』了,已有這麼好的女子琴書相伴,怎地還不知足。拍了拍袁麗的手,表示自己無礙,便一起走回房間去了。蕭月真一直沒有回頭,只是凝視門外;過了一會兒方緩緩走出去,仰著頭長歎了一口氣。


想起嬤嬤回來,將原紙交還自己,蕭月真立即明白陸羽的意思,可她一點也不怨恨。她十分明白,以目前雙方敵對之勢,江東勢必會設法使他難堪,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他帶著喬煙離去。真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怕是自顧不暇,怎有餘力顧到她呢?非是不顧她,更是不願拖累她。想著蕭月真雙手膜拜著,喃喃祝禱道:『老天爺,求您千萬保佑陸郎,平安帶著函兒的娘歸去……』



卻說孫權回到府邸,立即召來華歆、呂範、賈華、呂壹、潘璋、全斌等心腹議事,將甘露寺之宴中周瑜、魯肅等人的主張道出,詢問心腹們,特別是華歆的看法。


華歆皺眉道:『難道陸子誠與私底下與周公瑾有什麼協議?』


其實這正說到孫權的心病。孫策的事,嚴格說起來,真正知道的只有華歆、潘璋二人,其他人最多只是猜個大概。按孫權的觀察,華歆熱衷於權位,潘璋則好財貪利;只要能滿足他們的慾望,他們還不至於背叛自己。其他人既非知情,當然也提不出證據,更不會相信孫權會這麼自私冷酷。至於曹操方面的人,即使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想著孫權不由看著潘璋和華歆二人。


華歆和潘璋都微微搖了頭,表示自己的無辜。


華歆接著道:『歆以為,如果陸子誠以荊南之地作為結盟的條件,周公瑾、魯子敬等人會那麼主張,自無可疑。不過為什麼他們都沒有向主公透露一點端倪?』


這是孫權找心腹來商議的原因。論到在軍隊中的威望,孫權根本比不上孫策、周瑜,連三老將都不一定服他;加上江東的政局,老一輩的文臣和武將本來就有意無意的彼此競爭。但是『槍桿子出政權』,何況這些武將大都是跟著父、兄一起創業打天下的;即便孫權傾向與曹營結盟,卻也不能不顧慮他們的想法。另一面,孫權為了強化自己對軍權的掌控,自然要提拔自己信任的年青將領。現在出現這種情況,心性多疑陰鷙的孫權自然會認為,極有可能是這些老將的反彈。


其實孫權真的是猜忌過了頭,以自己多疑之心揣測眾老將。周瑜之所以沒將實情透露,有幾個原因。一是因為前一天魏延送來的信函,透露了重大的祕密,讓周瑜開始對孫權有所保留。二是周瑜和魯肅明白,陸羽的『保證』實在不能曝光,否則陸羽被劉備問罪了倒在其次,江東得不到荊州,想要爭霸天下、一統神州,簡直便是癡人說夢了。當然和曹操結盟,取得淮、泗之地,聯手攻打荊州,固然也有同樣效果,但是按現實情況進一步分析:取得荊州後,該如何劃分,才能令雙方滿意?從遠程來看,劉備軍一倒,曹操的下一個目標自然便是江東。屆時如藉口增兵荊州,傾師南下,江東又該如何抵擋?


另一面,陸羽沒將條件明說,周瑜和魯肅自然明白,關於結盟之事,並非白紙黑字,乃是誠信與默契。這對江東無疑大大有利,一面可對曹魏的要求結盟不置可否,敦促其先交割淮、泗之地再說;一面又可因為與劉備軍的『默契』,不費多大力氣就獲得荊州,何樂而不為?但以孫權為人和態度,還有喬煙的事,根本在心態上就不信任陸羽,定會要求立字為據,這一來等若結怨於曹魏。倘曹操一怒之下,提兵來伐,江東求援於劉備,勢必又要將荊州交割出去,真是兩頭落空了。


華歆倒也聰明,思索了一會兒,終於猜得出一點端倪,不過暗地裏他是曹魏派來的,自然也不能把實情託出,便乘機離間道:『這周公瑾、魯子敬也太不曉事了,昨晚如何不說?如今卻逼主公非得答應。請主公三思。』


呂範倒還有點見識,忙道:『都督向來忠心勤勉,子敬亦見識非凡,向受大公子敬重。如今他們都這樣建議,說的又句句在理,範以為必定有難言之隱,倒不可不多方考慮,請主公慎裁。』


畢竟不失為梟雄,孫權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問華歆道:『丞相要求以登兒入許都為質,你怎麼看?』


華歆心中一凜,明白孫權終究對自己仍有疑忌。不過向來了解孫權,知道他本來就多疑忌刻,於是小心翼翼的道:『歆以為公子尚年幼,正待雕琢之時;若驟然出而為質,難保將來心性。何況公子雖幼,對於自己將來是否為嗣,按歆所知,親僚爭相私附,故心已頗有憂;倘因入質日久,一旦主公另以公子為嗣,則當思袁本初、劉景升等後果。』


雖然心中把孫權『問候』個夠,華歆表面上仍用恭敬的語氣,擺出一副殫慮竭思為孫權謀劃的模樣。所謂『賊怕人偷,盜懼匪搶』,孫權利慾薰心,入許都取得曹魏支持,陰謀奪位,誰曉得自己孩子會不會也會一個樣,給自己來個『大義滅親』?而華歆後面的話說得更好,正把孫權的另一顧忌明白的點出來。


孫權聽了,對華歆的疑慮盡除,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道:『就煩請先生代筆,向丞相推卻此事。嗯,另照之前的謀畫,以「他」代替登兒好了。』說著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燭光映照到眾人眼中的,竟有點猙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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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10 11:1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集 第三四○章 侯府提親(楚湘續)


翌日午後,吳侯府。


沒帶任何隨從,陸羽孤身隨呂範前來赴約提親。


一進侯府,只見中庭環境清幽,亭台樓榭疊比有次,假山、花園、溪流、石道,盡顯江東富庶和精緻之美。左、右兩側的大型水泊潭,周圍羅列青鬱柳、竹,沿著石道兩行松、柏,間以梅、菊,正是四時花開競豔,美不勝收,別富趣味。


一到後院,同樣一碧青竹、楊柳依依,水潭卻星佈青蓮紅荷,潭中產自太湖的玄武假山疊砌得恰到好處,波光瀲灩,和遠處的如畫山景相襯,令人心曠神怡。呂範邊走邊解釋道:『國太就住在後院,都是按國太的意思佈置的。』


看著綠竹成蔭,陸羽不由吟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這是出自《詩經小雅斯干》,敘述周王室的宮室選址,其溪澗流水清清,終南山林木幽幽,綠竹繁茂,青松蒼翠,風光優美。用在這裏,的確恰如其分。


忽然傳來鼓掌聲,陸羽不由聞聲一望,只見一群人簇擁一位年過五旬,慈眉善目的貴婦向竹亭走來,旁邊攬著手的一名活潑女子,貫常的一襲紅裝,左蹦右跳,不正是孫安,孫尚香。


很久沒見到香兒,陸羽情不自禁的急忙迎上前去。不過他還沒忘記該有的禮數,先來到那名貴婦前,恭敬的跪道:『孩兒陸成,拜見姑母……』


孫尚香卻輕輕哼了一聲道:『什麼「姑母」?誰跟你這麼親了?』


陸羽低聲道:『姑母與公紀二哥的父親是表親,晚輩才敢依禮稱呼,請姑母不要見怪。』


孫尚香卻低聲咕噥道:『直說娘親跟你爹是表親不就成了?幹嘛繞這麼個彎講?』


國太笑著道:『無妨。剛才聽到你念的詩恰到好處,老身才忍不住讚歎。你快起來,讓老身瞧瞧。』


陸羽恭聲道了『是』,便起身與吳國太對望。看了好一會兒,陸羽都有點受不了了,吳國太才喃喃低聲道:『像,長得真像。』


孫尚香和陸羽聽了都莫名所以,孫尚香心直口快道:『哪裏像了?陸公紀一把山羊鬍,問明哥哥才沒那麼難看呢!』


沒有人知道吳國太想到的,是陸成的父親陸展,此時倒找到臺階笑道:『你這丫頭,喜歡的人就抬上天,不愛的人就踩腳底。好好好,就依你!』說著撇了孫尚香的鼻子一下。孫尚香臉上『唰』的不由都紅了起來。


吳國太又道:『既然稱老身作姑母,老身也不客氣,就稱呼你成兒了。來,過來坐。』說著引眾人走到涼亭坐定。接著便閒話家常起來,不外乎問及祖宗三代……呃,不,是陸家眾人當下的情形。不過偶爾也天南地北、不著邊際的漫談詳問。陸羽倒也很有耐心的應對,加上妙語如珠,間或幾句詩詞,令吳國太高興不已,越來越開懷。


不知不覺時已近晚,吳國太道:『成兒,老身見你氣宇非凡,儀表出眾,心懷甚慰。剛才和你暢談,才明白何以一向自負的曹孟德,也會稱你作「四州之才」。時已近晚,你就留下來陪老身用飯--不過,你先對著當下情景,送給老身一首詩,如何?』


陸羽愣了一下,心中叫苦連天道:『我的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到哪裏都要考詩文……』想歸想,卻不敢不應,只得隨即恭聲道:『是。請容孩兒獻拙: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吳國太笑得十分開心,滿意的直說好,還說要刻在石碑放在竹亭邊,以為紀念。接著便吩咐上酒菜,也不在別處,就在涼亭四週架起幾具燈籠紅燭,擺出幾碟清淡小菜,佐以醇酒,與陸羽、孫尚香一同用飯。


才一會兒工夫,吳國太忽然舉杯道:『問明,來者是客,老身敬你一杯。』陸羽慌忙起身道:『孩兒無禮,應該是孩兒敬您才是。孩兒先乾為敬,祝姑母常綠如松,體健似竹!……』


吳國太開懷道:『說得好!』不過她的杯子卻沒沾脣,而是注意看著陸羽的反應。


果然,陸羽一飲而盡,酒才入肚,忽然身軀一震,剛才的笑容消失不見,臉色變得蒼白,好像喝的不是水酒,而是毒藥似的--不,應該說是點穴或僵屍藥,因為他竟然就這麼木然地站著,良久,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吳國太饒有意味地放下酒杯,好整以暇的問道:『怎麼了,問明,這酒有什麼問題嗎?還是你不喜歡?來人哪,去把釀酒的人拖下去打二十棍……』


陸羽『噌』的一聲跳出座位,連忙道:『萬萬不可!姑母!打不得!』


吳國太慢條斯理的道:『哦?打不得?為什麼?』


陸羽沒說話,忽然便跪了下去,放聲號咷大哭起來。這一哭,倒是把孫尚香驚慌了手腳,連忙搶上前要拉起陸羽,口中念道:『你這是幹嘛?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快起來……』


陸羽死活不起來,只是大哭,想把心中多年壓抑的辛酸苦楚,一股腦兒都傾瀉出來……沒錯,別的菜或許他會搞錯,但就是這個味道,這個酒,他怎地也忘不掉,雖然已經十年了,但午夜夢迴時還會時常想起。是的,他在心谷一年,喝到的就是這水果酒--喬煙親手釀的水果酒!!!


看著吳國太一副事不關己,似笑非笑的表情,孫尚香忍不住對她抱怨道:『娘親哪!早就告訴你別這麼作,問明哥哥一定會認出來的,你就不信。』


聽到孫尚香這麼說,陸羽又喜又悲,忽地向吳國太磕頭如搗蒜道:『求姑母成全!求姑母成全!』


吳國太見了,心有所動,拄了一拐,喟然歎道:『問明,你先起來再說吧--唉,你也別怪我這麼作,畢竟這關係到香兒的終身幸福阿。』說著咐吩管家上前把陸羽扶起,孫尚香也盡力的幫忙,才算止住陸羽的舉動,把他架了起來。


孫尚香先替陸羽拍了拍灰塵,關心的低聲道:『你別怪我,是娘親堅持要這麼作的……』


陸羽愛憐的撫著孫尚香的手,輕聲道:『謝謝你。』


見了此情此景,吳國太已是心裏有數,卻還是裝作不懂地問道:『好了,問明,你自己說,你要姑母成全你什麼?是你和香兒的事嗎?』


聽到這話,陸羽心頭是又酸又苦,只覺得好事多磨,不知該從何啟齒,卻又明白,此刻若不說個清楚,恐怕吳國太就會這麼裝糊塗下去,想著心中惻然,不由念道:『夜夜幽夢至心谷,十年辛酸話茫然;酒醒正該腸斷處,醉斷腸時醒斷腸。』


吳國太聽著,心頭感慨萬千,不由想起陸成的父親陸展。從喬煙的口中,她已探知當年陸展娶了喬絹後,就一心一意的相待,絕口沒提到當年之事。只是吳國太總認為,陸展應該不是那麼絕情之人;但是斯人已邈,根本無從知悉。所以她才會設下這麼一局,一面是要試探陸羽,但更多想要從兒子身上去推測父親。現在陸羽的表現,讓她感動之餘,也滿足了她最衷心的期待--如果陸成是陸展的兒子,那麼,陸展應該也是和他一樣的多情吧?


想著吳國太喟然歎道:『那對香兒你打算怎麼辦?』


陸羽連忙又跪了下來,紅著眼哽咽道:『姑母在上,成兒可指天立誓,對香兒定和對煙兒一樣,不離不棄,同甘共苦……』


此時孫尚香湊過話道:『誰想跟你共苦了?同甘的話本小姐倒可以考慮考慮。』


陸羽不由感到啼笑皆非,不過知道此刻非能玩笑之時,只能苦著臉對孫尚香道:『多謝小姐可憐小生……小生這廂有禮了。』


孫尚香不由『噗嗤』笑了出來,也過來在陸羽一旁跟著跪下來,對吳國太道:『娘親啊,既然問明哥哥都這樣說了,您是不是就答應他了?』


吳國太卻『哼』了一聲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算了,問明,香兒既然願意,老身當然無話可說。至於煙兒,你大概還不知道,老身已收為義女。她的意思老身並不清楚。眼下她並不在此處,老身須得回頭再找個機會,問問她的意思如何。』


陸羽聽了,心頭狂喜,雖然已得知喬煙並未嫁給孫權,自己還有機會,但仍要看吳國太的意思--如果她堅持的話,怕是自己只能二女擇一,那事情就很難辦了。向來尚情重義的他,第一次感到情義也有難兩全之時。幸好眼下吳國太的話,還是帶有一定的保留性,從她這麼試探的用意推測,自己並非沒有機會。心裏暗忖眼下多說無益,既已得知喬煙下落,無論出什麼代價,也一定要把她帶回到自己身邊--自然也不能放棄孫尚香。



其實陸羽在小園中的一舉一動,喬煙全都看在眼裏,絲毫沒有錯過。當陸羽舉杯沾脣的一剎那,喬煙一顆心彷彿就要出口裏跳出來,腦袋一片空白,口中期盼地喃喃念著:『想起來!想起來!如果你心裏還有我,就千萬要想起來呀!』


結果陸羽沒有讓她失望,但也使她柔腸寸斷。看著他為了自己,公開地號咷大哭,還磕得頭破血流,忍不住就要衝出來。但是想起吳國太先前的話:『煙兒,無論怎樣你都不可以出來。記住,這不只關係你,也關係香兒一生的幸福!』喬煙終於還是忍住了,只是躲在房內,坐倒在地,雙手用力的摀住自己的口,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在心裏輕聲地道:『夫君!我……配不上你!你的愛,我就是一生一世也還不了啊!求求你別再為我作什麼傻事了……只求你能原諒我……』晶瑩的淚珠,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一顆顆落在地上,編織出主人的魂斷心傷。


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也無心繼續這場小宴。待僕婢來收拾好,吳國太道:『唉,人上了年紀就是受不得操勞,老身要去休息了。香兒,你替娘親送送問明。問明哪,你跟香兒的事,是伯符生前就同意的,又邀你前來提親,老身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刻下孫家是仲謀作主,你就跟他去談罷。』


陸羽點頭起身,躬身道:『是。那成兒就不打擾您了。』雖然捨不得,還是得走。孫尚香送他到了門口,轉頭見吳國太已緩緩走回去,方才低聲地對陸羽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說服娘親答應,讓煙姊姊跟我們一起走的。』


陸羽看著孫尚香,忽然把她擁進懷裏,以略帶自責的語氣道:『香兒……你不生氣嗎?』


孫尚香惡狠狠的掐著陸羽腰間的肉,低聲罵道:『怎麼不生氣~~!不過,看在煙姊姊對我不錯,你的嘴巴也夠甜的份上,算你吧!』說完了才把手放鬆。


此時陸羽被她掐得鬆開攬住她的手,俊臉幾乎都扭曲變了形。好半晌才吁出一口氣,卻隨即湊到孫尚香耳邊,露出笑容道:『沒想到香兒你的功力越來越進步,手勁也越來越強了,跟貞兒有得一比的……怎麼樣?看來應該生得出孩子了……』


孫尚香俏臉一紅,立即屈食指給他的額頭一個爆粟,笑罵道:『少來這一套。在這裏可要規矩點,讓娘親知道了,當心就不讓煙姊姊跟我們走了。我想你還是多用點心思,看怎麼說服娘親吧。』


陸羽點了點頭,好整以暇的用自信的語氣道:『辦法我已經想好了,你等著吧。』


孫尚香倒也不意外的道:『早知你有本事,且讓本小姐重重賞你。』說著抱著陸羽快速香了一口,隨即推開他,揮手道:『快去快回!我等著你!』


陸羽爽快的應答。一路上,望著從薄薄雲層裏探出頭的一彎明月,以及湛藍似海的夜空,陸羽覺得封鎖多年的夢想,終於有機會實現了,不禁豪情萬丈的雙手緊握道:『煙兒!你等著!我一定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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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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