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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二章 險死還生
雖然比之秀兒、馬文鴛、孫尚香要遜色,可生為世族之女,從小也曾好好練過的曹葳身手其實不差,直到把包著厚布的腳凳踢開,幾乎都沒發出一絲聲響,以致門口的護衛根本就沒聽見。
婢女雖算好時間,可煎藥、倒入碗中待涼等手續可是快不得,更大意不得,急趕慢趕還是花了些時間。就這點時間,也夠發生任何意外了。
如果沒有沈興的話,意外是必然的,而且肯定會有一大堆人因著這場意外被牽累,無辜致死。
就在曹葳把玉頸『吻』上白綾、踢開腳凳之際,一柄飛刀忽然射來,也是悄無聲息地削斷白綾,掉入帷幕。曹葳跌落下來,『哎喲』一聲,驚動門口的護衛,立即拔刀衝了進來。見曹葳跌在地上,不知發生何事,連忙搶上前來道:『小姐!』
『我沒事!別碰我!』雖然有點疼--其實是『很』疼,曹葳還是婉拒護衛的好意--開玩笑,手上纏著白綾,讓他們瞧清了報告曹操,那還得了?裝作驚魂甫定的樣子,一手拍胸口,另一手趕緊將白綾收在身後,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作了惡夢,嚇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這兒……沒什麼,你們出去,我要起身換衣服。』
都說到這份上了,護衛哪敢多說什麼?連忙拱手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便由一人看守,另一人趕緊去喚侍女。
曹葳深吸了口氣,長歎一聲,邊起身邊道:『好了,你可以出來了。』
『嗖!』地一聲,沈興又出現了,拱手向曹葳施禮道:『請恕屬下無禮--主上和雅夫人交代過,要屬下提防夫人作出傻事……』
『是嗎?』曹葳慘然笑道:『那雅兒呢?她就不會嗎?』
沈興聞言一愣,依舊苦笑道:『這屬下不敢斷言。可主上出事前再三交代屬下,無論發生什麼事,務必維護夫人周全。雅夫人也說了,事情的真象往往不似表面那麼簡單,興許透露著一些玄機,所以叮囑屬下告訴夫人,要萬自珍重,不要作出他日令自己遺憾的事。』
『玄機?』曹葳猛然想起當初陸羽在江東遇險,是秦思雨觀天象事先推測,佈下『八卦延命術』救了他一命。於是想道:『難道……難道真的另有玄機?是不是思雨她……』
『屬下委實不知,』沈興臉色凝重地道:『倘主上真有不測的話……唉,屬下也不知何去何從了……』陸羽一手創建了『暗箭』,對於思想教育特別重視,加上他對當世的人來說才能出眾,見解獨特,眼光遠大,所以無形中所有成員都以他為主心骨。一旦他出事了,即使白素雅、秦思雨,或是龐統、陳登,甚至是劉備,也未必能使這些人如此地敬服。
『……我聽姊姊說,陸郎身上的項鍊和手上的玉戒都被發現了,』曹葳心中冰涼、甚至有點麻木地道:『哪還可能會有什麼玄機?都怪我……』
『夫人請節哀!……』沈興搖了搖頭道:『婢女要進來了,屬下得趕快離開……請夫人保重,屬下怎地也會保護夫人的……』說後面的話時,人已在屋樑上,瞬即不見。
此時婢女匆匆進來,臉色蒼白地顫抖道:『小姐……你沒事吧?』
曹葳長吁一聲道:『沒什麼事,就是作了個夢……你把藥放著,我想再休息一會兒,起來了再喝。』
『……是。』婢女也怕出了事傳到曹操那兒,不只是她,怕是全家都要遭殃。既然曹葳說沒事,那就最好了,趕緊把藥放下,退出房門。
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曹葳看了看白綾,歎息了聲,暫時絕了死念,心裏只希望,事情真如沈興所傳達的,是『另有玄機』--雖然她認為這個希望十分飄渺。
自然,實情如何,白素雅、秦思雨還是不敢完全告知曹葳,惟恐她一個不慎洩漏出去。可曹葳也不傻,在得知可能是司馬懿下的毒手後,再綜合沈興的話,便推論出一個大概--曹丕應是不甘曹操想要立曹沖為繼承人,欲借此機會立下功業,所以行險招下此毒手。得手沒有倒在其次,這樣作卻讓曹葳傷心至極,此後再也不願向任何人說出跟陸羽有關的事,包括曹操、曹沖、甚至曹節在內,就怕陸羽真的活著,又害了他一次--光這次就叫她感覺生不如死了,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出賣陸羽第二次。
時間回溯至陸羽遇害當晚,場景移至成都。
未曾稍停地忙碌了多日,又是荊、雍二州澇州,需要運糧賑濟,又是瘟疫開始流行,需要大量藥材和郎中的人力支援,不久又收到了關於可能起蝗災的緊急文書,要求務必組織人力大舉清理,否則接二連三的天災蟲禍,怕是把人間變成煉獄了。幸虧有諸葛亮、張松、秦宓、鄭度、王伉等能員幹吏處理,總算是井井有條地一一處理得宜。在將最後一批糧食、藥材、器械啟程運往巴州,準備由水路東去後,這晚張松特地在刺史府犒筵眾官。
席間杯觥交錯,眾人莫不交頭接耳議論災變處理、讖語四起、瘟疫流行之事,大都讚歎陸羽先見之明,著手研發治療疾疫藥方,才能在最短時間內便控制住疾疫的傳播速度,不但使荊、雍二州不致哀聲遍野,間接也鞏固了位於後方的益州。
談著話題轉到了天象,張松玩笑性地道:『都說子敕的妹妹善觀星象,預卜主公在子誠、孔明、士元的輔佐下,必順利入主西蜀,洪烈也會有命星相救,果然一一應驗。孔明好像也精於此,何不趁此機會,替我等一觀前程?』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豈能盡如人意?』孔明微笑道:『所謂天象不過示警,其實與人事遞嬗互為因果。天象有變,人世必然災禍紛起;在上位者倘宥於天象,而不恤民命,從而導致敗亡,又豈是天象示警本意?所以最重要的是要重視民瘼,苦民所苦,察納諫言;好比這次災變所為,則又怎會應了天象?』
秦宓笑著正想接話,忽然正西方一星,其大如斗,從天遙遙而墜,流光飛散。眾皆希奇之際,只見諸葛亮發呆,手中酒杯不覺落地而碎。張松察覺有異,便道:『這難道是有什麼變故?孔明何故失色?』孔明面色凝重道:『我觀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也晦暗不明……今逢歲次己未,又是太白臨於長安之際……不好,士元!不,不可能……嗯,罡星在西方,不利於軍師;天狗犯於我輩……三台星!不好了……』正在掐指算著,已是臉色數變,此時更是『霍』地起身,大聲道:『不好!是子誠!』
『什麼!』秦宓率先叫道:『你說什麼?子誠他怎麼了?』
諸葛亮緩緩落坐,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本來以為是士元,還通知他要當心,哪知……今夕西方星墜,子誠,命必休矣!』言罷,忽然放聲哭道:『如今主公喪了股肱!大漢興復之期倍加艱險啊!』
眾官聞言皆是大驚,不敢置信。秦宓更是猛搖頭道:『不可能!子誠的命格怎地也比酒鬼還韌命,說什麼我都不相信!』
孔明止住哭聲,卻依然失魂落魄地道:『數日之內,必有消息。嗯……看來這個冬天不好過了……我們都得趕快準備,不日怕是又要重啟戰端了。』
才第三日,由長安緊急飛鴿傳書來報,稱陸羽山難身故,為防曹魏乘機挑起戰端,劉備令諸葛亮兼程趕赴長安,益州加強戒備,嚴防南中配合曹魏行動,太史慈則整備赤龍軍團,隨時待命出發。諸葛亮對張松、秦宓、太史慈等人歎道:『本以為可以與子誠攜手,再興大漢盛世,不料……真是上蒼作弄人,莫此為甚……都不要傷心了,先處置主公交待之事……』說著自己卻哽咽起來。
才一回到宅第,秦宓還未告知秦理,便收到一封密函,打開一閱,竟是左慈所寄,約略言其所見。秦宓喃喃道:『是這樣啊?!罷了,還是得配合,誰讓你們是我妹妹、妹婿呢?嗯,可靠的人……也只有孝直了,他算是我和子誠最信任的人了……』於是先告知秦理--當然是按大家所知道的,而非函中所述。
接著秦宓暗中找到負責蜀中情報的『北斗』--『暗箭』雖大部分在季玉率領下劃歸兵部情報部門,陸羽還是留下真正的精銳,主要便是其中的『暗一』至『暗十』,還有祕密潛伏在江東、曹魏處的五大密探,以及在益州的『北斗』七人、荊州的『燭龍』五人、雍州的『嘯龍』九人、交州的『朱武』四人,完全由自己親自指揮,以防萬一。此外便是白素雅的『人間』,只負責與兵部配合,同樣還是由白素雅親自才能指揮得動。當然秦宓所知不多,僅僅由陸羽處知道萬一有重要情報須傳遞時,當如何處置。
密函很快送到『北斗』的『天樞』手上,他立即飛鴿傳書『嘯龍』,再由『嘯龍』暗裏通知季玉。原本考慮是否召開長老會議,決定去留的季玉,猶如一片漆黑中見到一絲微光,立即瞞著所有人暗中探查,還親自拜訪了白素雅。白素雅不置可否,只答應互通音訊--沒辦法,事出意外,她和秦思雨同樣地著急、恐懼--幸虧就在陸羽的棺木大殮之日,得到了一個還待查證的消息,讓這幾人猶如汪洋中抓住的一根漂木,否則能否撐過『七期之數』,尚言之過早呢。
同時的交州,南海,就在太史慈和陸婉兒得到消息的同時,交州刺史費禕也得到長安飛鴿傳書,要他作好後勤補給、嚴防占婆及江東軍。費禕發呆了半晌,方召聚眾官議事,安排任務。陸績曉得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悲慟萬分。回到宅第,收到成都的太史慈飛鴿傳書,俱言陸羽之事,陸績更是傷心涕流不止,直歎天地不仁。隨即替陸羽發喪,全家縞素七日守哀。
荊州的情形則更為險峻,徐庶收到消息時跌坐在椅,久久不語,喃喃道:『子誠啊,這「關中對策」的主意是你出的,這下子卻我要收這個爛攤子,你……你好不殘忍哪!』說著流起淚來,仰天歎息再三。
關羽收到消息,向來輕易不流淚的他也滴落了英雄淚。想起下邳戰敗,若非陸羽善言開導,又為全軍捨死斷後,三兄弟豈有今日之豐功偉業?自桃園結義以來,就屬陸羽與三兄弟最親密,甚至一度比自己跟劉備的關係還密切,可自己非但不嫉妒,還親昵地認同陸羽為第四兄弟,哪知如今……『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子誠!某雖不曾與你結義,心中卻早已認定;可你比某還年輕,怎地……怎地就捨得先走一步?』傷心之餘,還得全神戒備,嚴防來自江東、曹魏的襲擊。
還有江夏的甘寧、桂陽的趙雲、長沙的陸遜、襄陽的鄧艾等……於是由北至南,與陸羽相親、相善者聞訊息莫不傷心流涕,為之舉哀。
時光再度倒轉,回到陸羽遇難當日傍晚,長安城西南,藍田附近,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就近河邊,蹲伏著左右探望,確定無人後鬆了口氣,隨即雙手掬水洗面、暢飲。
衣袖抹了抹嘴,歎了口氣,四目瀏覽著自言自語道:『十年了……什麼「坎物」的,怎地就是找不到。這傢伙莫非真是個騙子?』口裏是這麼說,心裏卻還抱著一絲希望,否則怎會一直在留意?
在中原待了十幾年,弄清楚『坎』是八卦之一,乃指的水來著,蘇揚便一直留意,每遇有河有水,就會注意。可十年下來,除了遭人廢棄的物品,硬是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使他的信心、耐心都磨練到了極致點。
狠狠打了一個水漂兒,起身狠狠地道:『騙子!一定是騙子!看你那副獐頭鼠目的樣子就知道!……下次就別讓我撞上!呸!』
狠狠吐了口水,忽然感覺到什麼不對,似乎眼角瞟到了什麼,想了想,向右一瞧,定睛注視:『咦?那是什麼?』心中起疑道:『……好像是……』出於好奇,還是走下水去。直到水深及腰,來到一塊大石前,只見一人伏在上頭,早暈了過去,也不知多久了。微微探了探鼻息,還有!『這傢伙還真命大!……這麼急的湍流沖下來,應該是在上面失足滑落的……』
說著轉身想走,不願沾惹這腥。可轉念一想,此人和自己一樣,也是大難不死,怎好見死不救?於是歎了口氣,回身指著那人道:『算你運氣,碰上爺今兒個心情好,大好慈心。要不,誰會來這鬼地方?』也不想剛來時,還擔心被『熟人』撞見呢!
費力地把人拉到岸上,用力擠壓胸肺,把積水儘可能地擠出來。好一會兒那人終於咳了幾下,噴出一股水箭,猛然醒過來。
『好了,沒事了,』蘇揚拍拍手道:『你住在山上嗎?落水後被沖下來,算你命大,碰上我,不然再過半個時辰,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都說行善有好報,你該怎麼報答我?』
『報答你?』那人眼神有點失焦,好一會兒才逐漸回過神來,左右瞧了瞧,又看著蘇揚道:『這是……這是哪兒?』
『長安城南幾十里……喂,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你是住在山上吧?』
『我……我住在……我住在哪兒?……』那人突然張口結舌,一時答不上話來。
『什麼你呀我呀的,住哪兒都不記得了?』蘇揚上下打量著他,以玩笑地口氣道:『可別告訴我,你連自己是誰也忘了吧?』
『我?……我是誰?』那人忽然抓著蘇揚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
『開什麼玩笑!』蘇揚雙臂一甩,拍了拍袖子道:『鬼才曉得你是誰,你糊弄爺來著?連自己是誰也不曉得?要不,爺給你一頓粗飽,看你想不想得起來!』說著左手擰住他的衣領,右手握拳作勢要打。
『逆行性遺忘!』那人喃喃道:『糟了,是……是逆行性遺忘……』有點失魂落魄地把蘇揚左手扯開,雙手拍頭道:『不會的!別急,別急呀!用力想、用力想!我是誰、我是誰……』
『逆行性遺忘?』蘇揚奇道:『這詞兒還真新鮮,看不出你還是個郎中?』
『郎中?醫生?』對於自己是誰,還有自己過往的一切,實在是想不起來,只覺得腦海中混雜了不同的事物……現代、古代、電視、飛鴿、槍炮、弓箭……『新經驗無法記憶稱為順行性遺忘;遺忘過往的經驗就是逆行性遺忘。』那人喃喃回答道:『我……我真是得了這個病呀?……』看了看河水道:『糟了,一定是落水中碰傷了頭……哎喲!疼!』說著忽然感覺頭痛欲裂,只能抱頭喊叫。
本來蘇揚以為那人是在裝蒜,此時發覺不對了,連忙扶著他道:『喂!你不要緊吧?真是的,早知道這麼麻煩就不救你了。喂!你放輕鬆!深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終於頭漸漸不痛了,那人放下手來,深深吸了口氣,大口吁了出來道:『謝謝你!』說著眼神卻黯了下去。
蘇揚揮揮手道:『算了。』轉身咕噥道:『真倒楣,偏生救了個忘了自己是誰的瘋子……』
『我不是瘋子,』那人道:『我只是撞傷頭,產生逆行性遺忘而已……不久我就會記起來了。』
『是嗎?』蘇揚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那你就在那兒想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正要舉步,又偏過頭道:『是了,我住在長安西市的「天馬茶館」,你如果想起來自己是誰,要報答我的話,就上那兒找我。再見了!』其實心裏道:『最好不要再見……瘋子!』
『你等等,』蘇揚走了幾步,那人由後面趕上來道:『我曉得你不相信我的話……我真的什麼都忘了,可也一時無法證明。我也不知該上哪兒去,橫豎你我有緣……』
『誰跟你有緣?』蘇揚兩眼一翻道:『誰他媽的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這瘋子有緣!』
『你誰不救救了我,』那人不怒反笑道:『我誰沒碰到單單碰到你,這不是有緣是什麼?所謂有緣自然相逢(慢,慢,你是不是弄顛倒了?),既如此,何不結伴而行。等過一陣子,我就會想起過往的一切……』
『那要等什麼時候?』蘇揚有點不耐煩地道:『難道你一輩子想不起來,就一輩子跟著我?』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人陪笑著道。
『傻子才願意呢!』蘇揚甩開他的手道:『我可警告你,別跟過來,不然的話……』說著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道:『當心我扔死你!』
『你當我狗是不?』那人道:『這樣我就怕你了?』
……
爭吵了半天,蘇揚不耐煩下,只能讓他跟著。一路無語走著,最後還是忍不住無聊,看看他出聲道:『我瞧你說得出自己的病稱,說不定是個郎中,嗯,應該賺了不少醫藥費吧?』
『……好像……我好像不太缺錢……記不起來了。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現在是什麼時候?』
『自己不會看?』』蘇揚沒好氣地道:『太陽剛落下,應是申酉之交,連這都不會。』還是好心告知。
『……我問的是現在是什麼年代……或者說是什麼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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