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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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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葉戀 ]-三國志之輔佐劉備《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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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8 20:5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一章 未曾忘懷


丞相府邸,曹葳閨房。


曹葳珠淚滿腮,喃喃地道:『陸郎,對不起,我也是不得已的……我曉得你是全心對我好,可我……』想起陸羽忘了新婚之夜的甜言蜜語,曹葳的心猶如刀割。


『姊姊!』十五歲的曹沖推門進來,曹葳趕緊擦了擦淚,起身笑道:『怎地也不敲門就進來了?』


『我就曉得姊姊在難過,』曹沖上前拉著曹葳的衣袖道:『真對不住,為了我,讓你跟姊夫生分了。』


『你說什麼傻話!』曹葳語帶不滿地道:『你姊夫豈是氣量這麼狹小的人?爹才不會隨便稱讚他呢。』


『那是,』曹沖道:『可你為什麼難過?難道姊夫會不原諒你嗎?』


曹葳芳軀一顫,別過頭去,走了幾步,搖頭道:『……怎麼說,姊姊這麼作,都會害姊夫受到嚴厲的懲處……姊夫或者會原諒姊姊,可姊姊……姊姊又怎能原諒自己?』


『如果姊夫放下的話,你又有什麼放不下的?』曹沖上前安慰道:『我記得姊夫的書上說過一個故事:有師兄弟兩和尚,師弟向來敬佩師兄。一次渡河時遇見一名婦人在河邊徘徊,原來是想渡河卻感為難,於是師兄自告奮勇背她過河。等又走了幾里路後,師弟越想越氣,就對師兄說,我向來敬佩你的為人,可你今天太讓我失望了。師兄奇道:我怎麼讓你失望了?師弟說,我們出家人戒色,可你剛才卻背了一個女人過河……』


『於是師兄笑道:你說的不錯,師弟,我是背了她過河。』曹葳微笑著接曹沖的話道:『可一過河我就把她放下來了。怎麼師弟你還一直背著她?』


曹沖拍手道:『是啊,姊姊,姊夫如果放下了,你又何必背著它?』


曹葳點點頭,感到心情好了許多,道:『謝謝你,沖弟。』


『說起來我還真是佩服姊夫,』曹沖拉著曹葳坐下道:『既通文史,又不泥於古,還長於政經之道、醫學音律,當真千古一才。要不是他的妻妾太多的話,我真想拜他為師,跟他學習呢。是了,他對姊姊你可好?』


曹葳勉強笑道:『說起來你姊夫算是有情有義的……你也曉得當初的事,為了秀兒姊姊,他如何奮不顧身地獨自前來,面對爹爹毫無懼色……』


『那姊姊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曹沖饒有興趣地道:『只因為他有情有義嗎?應該也是被他的才華和人品吸引吧?連爹都對他另眼相看,我猜他一定非常出眾。可惜他那次來時我沒見到,沒能向他討教一番。』


『其實他雖然出眾,』曹葳道:『可為人卻十分的低調,從來不想引人注目,不太像幾位哥哥……嗯……』說起曹植等人,曹葳似乎才感覺,不知不覺中已把陸羽看得比幾位兄長,包括曹植在內,都還要出色得多。


『包括四哥在內嗎?』曹沖笑道:『那可不簡單哩。爹說過了,我們兄弟姊妹中,就屬你和四哥文采最好,才能出眾……』


『那是你還小的時候,』曹葳輕輕捏了曹沖的臉頰道:『誰不曉得現在爹最疼愛、最看重的的就是你?』


『可這樣一來卻非我所願意的,』曹沖微微歎道:『幾位兄長與我再也不那麼親近,反倒生分了許多,只有你和大姊始終對我很好。我常常想:是不是為了權力,連親情都得割捨?』


『當然不是!』見曹沖眼眶盈著淚水,曹葳連忙安慰道:『你瞧夏侯叔叔他們,還有子丹等諸位義兄,不都對爹十分敬服,從無怨懟?現在是因為你還小,兄長們自然不怎麼信服你。等過些年你再大了點,相信他們就不會小看你了。』


『算起來我今年也十五歲了,』曹沖道:『是了,姊夫在北海投奔劉皇叔時,也才十六、七歲的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卻很快成了皇叔帳下頭號謀臣。我想,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他,向他好好請益。嘻嘻,說不定這次為了姊姊,他也會找過來呢……』


『怕是不可能了,』曹葳憮然道:『我作了令他傷心的事,他又怎會來找我?……來找你的話倒是有可能。』說著心頭一酸,連忙岔開話題。


『找我?為什麼?』曹沖瞪大眼睛道:『他說過我什麼嗎?』


『他說你是少見的天才哩,』曹葳道:『還記得你去年用船秤大象的事?他對此事讚不絕口哩。』發生這事時陸羽全家正在南海,原來是阮福桂建國占婆,為交好江東、曹魏,乃遣人送去幾隻大象。送到許都的乃是一隻大白象,十分巨大,曹操隨口問多重,無人答得出來,哪知曹沖竟想出方法。


『姊夫忒謙了,』曹沖感慨道:『其實我是讀了姊夫的書才想到這個辦法的。』


『陸郎他?……』曹葳疑道:『他有提過這個方法?我怎地不記得?』


『他不是說了一個西方巧匠泡澡的故事?』曹沖笑道:『那個人用這種方法,順利解決測量金冠重量的方法。我是這樣學來的。』


『是了,』曹葳也記了起來,道:『陸郎還說,每種物品的質地各不相同,本身卻是一樣。所以一件物品即使形狀不同,也能用水容方式測出是否攙雜別的物質,這叫「比重法」……』想到曹沖竟然是師法陸羽,陸羽卻一點也不居功,曹葳不由心頭一酸。


『……誰!?』曹沖正想出言安慰曹葳,忽然感覺氣氛不對,猛然警覺喝問道:『來人!』


『別動手!我是送信給葳夫人的……』聽見的人都是一愣,『葳夫人?』曹葳卻是一驚,立即明白是陸羽派來的人,隨即鎮定地道:『沒關係,是姊夫的人,讓他進來見我!』


『姊姊!』曹沖緊張地拉著曹葳的衣袖道:『這樣好嗎?』


『……沒事的,』曹葳定了定神,強笑道:『據我了解,以你姊夫手下能人之眾,真要對我暗中作什麼,根本不會這麼張揚……也許是陸郎他……他……』說著竟說不下去,心頭彷彿一塊巨石壓了下來,眼前似乎看得到黑影……『陸郎該不會送「休書」來吧?』


只見沈興走了進來,在他身後有幾名丞相府的護衛。曹葳見了,點點頭道:『原來是你。是陸郎差你來的?』


『是!』沈興道:『主上有重要的事,要我親口告訴夫人。』


『……是什麼重要的事?』曹葳默然了一會兒,淒然道:『該不會是……』


『夫人不要誤會,主上絕不是那麼無情的人,』沈興連忙道:『可主上交代,事關重大,可否……』說著看了看相府的護衛。


『開什麼玩笑?』曹沖搖頭道:『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姊姊跟你單獨……』


『沖弟,』曹葳開口道:『就算你不相信姊夫,也該相信姊姊。我想既然你姊夫有話要單獨對我說,你就暫且迴避。如果該讓你知道,姊姊一定會告訴你的。』


『……那姊姊,』曹沖終於點頭,道:『你自己要小心點……還有……還有……千萬別想不開,有什麼話別擱在心裏……我在外頭等你。』說著便向護衛揮了揮手,全都退出屋外。


『有什麼事你可以說了,』曹葳神色自若地坐下,倒了杯茶遞放在對桌,以手示意沈興坐下說話。


沈興連忙搖手道:『屬下不敢,還是站著說好了。是這樣的,主上要屬下前來告訴夫人:新婚之夜他對你說的話,永遠都不曾忘記……』說著便一字不漏地念了出來。


曹葳芳心劇顫,雙手冰冷得直抖,好一會兒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說著眼淚已不由自主流了兩腮。


『自然是真的,』沈興苦笑道:『天老爺就算多生給十個膽,屬下也不敢偷聽主上和夫人的體己話兒。這委實是主上親口曉諭,要我對夫人說的。』


『陸郎!』曹葳心如刀絞,淚如兩串珍珠一直落下,喃喃道:『葳兒誤會你了……葳兒不該誤會你……你……陸郎啊!』


『時間不多,』沈興道:『主上還有話要告訴夫人,請夫人不要再難過了。』


曹葳拼命抑制住眼淚,終於抽抽噎噎地道:『陸郎……陸郎還……還說了什麼?』


『主上說--』沈興深深吸了口氣道:『主上說了,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


『什麼!你說什麼?』曹葳『霍』地起身道:『陸郎他怎麼了?』


『主上要夫人答應,』沈興道:『務必萬自珍重,千萬不要作出傻事。』


『難道陸郎發生了什麼事?』曹葳面無血色,不安的感覺強烈湧上心頭,上前拉著沈興的衣袖道:『你老實告訴我,陸郎他怎麼了?』


『……屬下也不曉得,』沈興露出苦澀的笑容道:『其實真正說起來,屬下是奉了雅夫人的命令前來的……夫人你離開後,主上雖要屬下前來,但卻是聽從雅夫人的號令。夫人離開五天後,屬下方才奉命前來。』


『那陸郎發生什麼事了?』曹葳抓緊了沈興的手臂,指甲幾乎都要掐進去,聲音顫抖地道:『怎地不是他親自要你來的?你快告訴我!』


『……屬下真的不曉得,』沈興有點哽咽地道:『雅夫人只交待,務必把話帶到……主上的事另有變動,尚未定論,要夫人千萬不要聽信一面之辭,作出傻事……』


『還會有什麼變動?』曹葳毫不放鬆地道:『陸郎究竟怎麼了?!我在這裏,可爹什麼都不肯告訴我。你來了也是這樣,這到底……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都要瞞著我?難道……難道皇叔他……他把陸郎下監了?』曹葳越說越激動,也越往壞處想。


可事實怕是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嚴重到她可能禁受不起!想起白素雅的殷切叮囑,沈興只能強忍悲痛道:『沒的事,至少屬下前來時是這樣……只是屬下委實不曉得主上的音訊……』這是用實話來說謊著,這會兒他哪曉得陸羽在哪兒?是躺在棺木裏還是下葬了?天曉得。


『那雅兒怎地會這麼作?』曹葳還是沒放過沈興,盯著他道:『你不用說好聽話騙我。快告訴我,陸郎究竟怎麼了?』



『是誰在裏面?』外頭忽然出現曹操的聲音,曹葳大驚,立即鬆手,吩咐沈興道:『你快走!有機會再過來。』等曹操推門進來,沈興早已『嗖!』地一聲攀上屋樑,輕輕揭瓦從容離去。


『爹!你怎地來了?』曹葳趕緊抹了抹眼淚,強笑道:『不是有正事要辦嗎?』


『倉舒說,陸兒派了人來找你?』曹操神色有點不自然地四處張望,最後看著曹葳道:『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曹葳道:『就是來……來報個平安的,說陸郎和珩兒都很好……』


『是這樣嗎?』曹操疑道:『沒有說別的?』


『爹!』曹葳故作不滿地道:『難道你以為他是陸郎派來探聽消息的?』


『那倒不是,』曹操笑道:『你是我女兒,我可沒白疼你,知道你不會作這種事的,只是……』說著笑容一斂道:『我怕他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讓你一時受不住……』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麼事女兒禁受不住的?』曹葳語氣有些淒然,隨即強笑道:『不過能救沖弟一命,還有那麼多的百姓,葳兒這點犧牲不算什麼的。』


『……葳兒,你答應爹,』曹操神色凝重地輕輕抓著曹葳的胳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道:『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作出傻事來!』


『……爹,到底怎麼了?』曹葳掙開曹操的手,反過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道:『陸郎出了什麼事,怎麼……怎麼你們全都說……好像……好像怕我會作出什麼傻事來……傻事!……莫非……』說著眼睛圓睜,雙手一鬆,反過來緊嚙玉指,不敢置信地道:『莫非陸郎他……他有什麼不測?』


『傻孩子,怎麼可能?』曹操趕緊強笑道:『爹還想讓你跟他團圓哩,怎會准他這時出事?你別胡思亂想!爹就擔心這個哪。』拉著曹葳坐下,倒了杯茶給她,又倒一杯給自己,喝了一口,道:『只是爹打算……打算出兵關中,怕是……』


『爹要攻打皇叔?』曹葳一驚,急道:『這怎麼可以?這……這豈不是陷陸郎他……爹!你能不能緩一緩?』


『軍情大事,豈容兒戲?』曹操歎道:『又是澇災、又是疾疫的,要不是你的幫忙,這豫、兗、司三州不知要死多少人。反過來說,這劉大耳有陸兒幫忙,災情不大。實力一消一長之下,如果爹再不出兵的話,怕是過上兩年,爹要反過來擔心他什麼時候出兵攻打過來了。』


『……既然如此,』曹葳想忍還是忍不住,珠落玉腮轉過頭去,道:『爹又何必來告訴女兒?』


『不就是讓你安心,怕你想不開嗎?』曹操拍拍她的肩頭道:『以劉大耳對陸兒的倚重,爹這麼作興許對陸兒不是件壞事……唉,你以為爹想嗎?如果劉大耳真的因此把陸兒怎麼了,雖然會讓你傷心,可對天下百姓未嘗不是件好事啊。爹和你奉孝叔叔不知談過多少次,面對陸兒,勝算不高啊。』


曹葳木然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轉過來道:『爹放心,女兒……女兒曉得了。』


『……曉得了就好。』曹操心中鬆了口氣,又道:『倉舒病剛好,可爹想,他也長大了,該讓他有建立功業的機會,不然子脩、子桓怕是不服啊。』鑑於曹葳和曹沖感情最好,曹操便先告知曹葳心中的想法。


曹葳點點頭表示明白,又道:『謝謝爹來看女兒,女兒有點累了,想躺下歇會兒。爹你就去忙你的,不必顧忌女兒。』


『好孩子!』曹操點點頭表示明白,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


替曹葳蓋好錦被,放下帷帳,走出門輕輕關上,吩咐門口的護衛及侍女要好好守護侍候,千萬別出差錯。回頭望了一眼,隨即吁歎一聲離去。


在被窩裏的曹葳又流下兩行清淚,閉著眼喃喃道:『陸郎,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大消息怎地也封鎖不住,重大的消息那更是傳遞得迅速。陸羽意外身故的消息才十餘天便已傳得整個神州揚揚沸沸的。這日曹葳說什麼都要出門去散散心,護衛侍女攔不住,便是卞夫人也阻止不了。著男裝的曹葳才一走到街上,便聽到人議論這個消息,二話不說,往後便昏了過去。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床上,皇后曹節正陪在床邊。曹葳一見,哪還抑制得住,抱著姊姊便投入懷中放聲大哭,直哭得暈絕過去。如此再三,總算不再暈去,而是緊緊抓著曹節雙臂,下脣都嚙出血來,雙眼紅腫地道:『怎麼回事?陸郎怎會……怎會……』說著又哭泣起來。


曹節見了也是難過,搖了搖頭微歎道:『也是劫數使然。聽說子誠是要進山裏陪陪你的姊妹們,哪知大雨過後土石鬆動,馬車經過崖下,說巧不巧地恰好崩落,將馬車整個埋住……隨行侍衛全都跟著遭難。天數啊!』


『不是的,是我害了他,』曹葳淒然哭道:『如果我沒欺騙他,他就不會進山,也不會發生事故……是我!都是我不好!』


『這是福無雙至啊!』曹節輕拍曹葳的香肩道:『可你不那麼作的話,沖弟就有不測……唉,人生便是如此,往往事難兩全,你就看開些。怎麼著你和子誠還是過了兩年幸福日子,不是嗎?』


曹葳點點頭,卻是心中茫然,如暴風雨中的無主飄舟。幸福?幸福是什麼?不就是一種甜蜜的感覺嗎?那種感覺可會再回來?


曹節走後沒多久,見曹葳睡熟了,婢女悄悄走出門去取藥。門才一關,曹葳張開眼,起身將一條白綾吊在樑上。閉上眼輕聲道:『陸郎,你等著,葳兒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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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1 17:5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二章 險死還生

雖然比之秀兒、馬文鴛、孫尚香要遜色,可生為世族之女,從小也曾好好練過的曹葳身手其實不差,直到把包著厚布的腳凳踢開,幾乎都沒發出一絲聲響,以致門口的護衛根本就沒聽見。


婢女雖算好時間,可煎藥、倒入碗中待涼等手續可是快不得,更大意不得,急趕慢趕還是花了些時間。就這點時間,也夠發生任何意外了。


如果沒有沈興的話,意外是必然的,而且肯定會有一大堆人因著這場意外被牽累,無辜致死。


就在曹葳把玉頸『吻』上白綾、踢開腳凳之際,一柄飛刀忽然射來,也是悄無聲息地削斷白綾,掉入帷幕。曹葳跌落下來,『哎喲』一聲,驚動門口的護衛,立即拔刀衝了進來。見曹葳跌在地上,不知發生何事,連忙搶上前來道:『小姐!』


『我沒事!別碰我!』雖然有點疼--其實是『很』疼,曹葳還是婉拒護衛的好意--開玩笑,手上纏著白綾,讓他們瞧清了報告曹操,那還得了?裝作驚魂甫定的樣子,一手拍胸口,另一手趕緊將白綾收在身後,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作了惡夢,嚇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這兒……沒什麼,你們出去,我要起身換衣服。』


都說到這份上了,護衛哪敢多說什麼?連忙拱手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便由一人看守,另一人趕緊去喚侍女。


曹葳深吸了口氣,長歎一聲,邊起身邊道:『好了,你可以出來了。』


『嗖!』地一聲,沈興又出現了,拱手向曹葳施禮道:『請恕屬下無禮--主上和雅夫人交代過,要屬下提防夫人作出傻事……』


『是嗎?』曹葳慘然笑道:『那雅兒呢?她就不會嗎?』


沈興聞言一愣,依舊苦笑道:『這屬下不敢斷言。可主上出事前再三交代屬下,無論發生什麼事,務必維護夫人周全。雅夫人也說了,事情的真象往往不似表面那麼簡單,興許透露著一些玄機,所以叮囑屬下告訴夫人,要萬自珍重,不要作出他日令自己遺憾的事。』


『玄機?』曹葳猛然想起當初陸羽在江東遇險,是秦思雨觀天象事先推測,佈下『八卦延命術』救了他一命。於是想道:『難道……難道真的另有玄機?是不是思雨她……』


『屬下委實不知,』沈興臉色凝重地道:『倘主上真有不測的話……唉,屬下也不知何去何從了……』陸羽一手創建了『暗箭』,對於思想教育特別重視,加上他對當世的人來說才能出眾,見解獨特,眼光遠大,所以無形中所有成員都以他為主心骨。一旦他出事了,即使白素雅、秦思雨,或是龐統、陳登,甚至是劉備,也未必能使這些人如此地敬服。


『……我聽姊姊說,陸郎身上的項鍊和手上的玉戒都被發現了,』曹葳心中冰涼、甚至有點麻木地道:『哪還可能會有什麼玄機?都怪我……』


『夫人請節哀!……』沈興搖了搖頭道:『婢女要進來了,屬下得趕快離開……請夫人保重,屬下怎地也會保護夫人的……』說後面的話時,人已在屋樑上,瞬即不見。


此時婢女匆匆進來,臉色蒼白地顫抖道:『小姐……你沒事吧?』


曹葳長吁一聲道:『沒什麼事,就是作了個夢……你把藥放著,我想再休息一會兒,起來了再喝。』


『……是。』婢女也怕出了事傳到曹操那兒,不只是她,怕是全家都要遭殃。既然曹葳說沒事,那就最好了,趕緊把藥放下,退出房門。


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曹葳看了看白綾,歎息了聲,暫時絕了死念,心裏只希望,事情真如沈興所傳達的,是『另有玄機』--雖然她認為這個希望十分飄渺。


自然,實情如何,白素雅、秦思雨還是不敢完全告知曹葳,惟恐她一個不慎洩漏出去。可曹葳也不傻,在得知可能是司馬懿下的毒手後,再綜合沈興的話,便推論出一個大概--曹丕應是不甘曹操想要立曹沖為繼承人,欲借此機會立下功業,所以行險招下此毒手。得手沒有倒在其次,這樣作卻讓曹葳傷心至極,此後再也不願向任何人說出跟陸羽有關的事,包括曹操、曹沖、甚至曹節在內,就怕陸羽真的活著,又害了他一次--光這次就叫她感覺生不如死了,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出賣陸羽第二次。



時間回溯至陸羽遇害當晚,場景移至成都。


未曾稍停地忙碌了多日,又是荊、雍二州澇州,需要運糧賑濟,又是瘟疫開始流行,需要大量藥材和郎中的人力支援,不久又收到了關於可能起蝗災的緊急文書,要求務必組織人力大舉清理,否則接二連三的天災蟲禍,怕是把人間變成煉獄了。幸虧有諸葛亮、張松、秦宓、鄭度、王伉等能員幹吏處理,總算是井井有條地一一處理得宜。在將最後一批糧食、藥材、器械啟程運往巴州,準備由水路東去後,這晚張松特地在刺史府犒筵眾官。


席間杯觥交錯,眾人莫不交頭接耳議論災變處理、讖語四起、瘟疫流行之事,大都讚歎陸羽先見之明,著手研發治療疾疫藥方,才能在最短時間內便控制住疾疫的傳播速度,不但使荊、雍二州不致哀聲遍野,間接也鞏固了位於後方的益州。


談著話題轉到了天象,張松玩笑性地道:『都說子敕的妹妹善觀星象,預卜主公在子誠、孔明、士元的輔佐下,必順利入主西蜀,洪烈也會有命星相救,果然一一應驗。孔明好像也精於此,何不趁此機會,替我等一觀前程?』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豈能盡如人意?』孔明微笑道:『所謂天象不過示警,其實與人事遞嬗互為因果。天象有變,人世必然災禍紛起;在上位者倘宥於天象,而不恤民命,從而導致敗亡,又豈是天象示警本意?所以最重要的是要重視民瘼,苦民所苦,察納諫言;好比這次災變所為,則又怎會應了天象?』


秦宓笑著正想接話,忽然正西方一星,其大如斗,從天遙遙而墜,流光飛散。眾皆希奇之際,只見諸葛亮發呆,手中酒杯不覺落地而碎。張松察覺有異,便道:『這難道是有什麼變故?孔明何故失色?』孔明面色凝重道:『我觀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也晦暗不明……今逢歲次己未,又是太白臨於長安之際……不好,士元!不,不可能……嗯,罡星在西方,不利於軍師;天狗犯於我輩……三台星!不好了……』正在掐指算著,已是臉色數變,此時更是『霍』地起身,大聲道:『不好!是子誠!』


『什麼!』秦宓率先叫道:『你說什麼?子誠他怎麼了?』


諸葛亮緩緩落坐,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本來以為是士元,還通知他要當心,哪知……今夕西方星墜,子誠,命必休矣!』言罷,忽然放聲哭道:『如今主公喪了股肱!大漢興復之期倍加艱險啊!』


眾官聞言皆是大驚,不敢置信。秦宓更是猛搖頭道:『不可能!子誠的命格怎地也比酒鬼還韌命,說什麼我都不相信!』


孔明止住哭聲,卻依然失魂落魄地道:『數日之內,必有消息。嗯……看來這個冬天不好過了……我們都得趕快準備,不日怕是又要重啟戰端了。』


才第三日,由長安緊急飛鴿傳書來報,稱陸羽山難身故,為防曹魏乘機挑起戰端,劉備令諸葛亮兼程趕赴長安,益州加強戒備,嚴防南中配合曹魏行動,太史慈則整備赤龍軍團,隨時待命出發。諸葛亮對張松、秦宓、太史慈等人歎道:『本以為可以與子誠攜手,再興大漢盛世,不料……真是上蒼作弄人,莫此為甚……都不要傷心了,先處置主公交待之事……』說著自己卻哽咽起來。


才一回到宅第,秦宓還未告知秦理,便收到一封密函,打開一閱,竟是左慈所寄,約略言其所見。秦宓喃喃道:『是這樣啊?!罷了,還是得配合,誰讓你們是我妹妹、妹婿呢?嗯,可靠的人……也只有孝直了,他算是我和子誠最信任的人了……』於是先告知秦理--當然是按大家所知道的,而非函中所述。


接著秦宓暗中找到負責蜀中情報的『北斗』--『暗箭』雖大部分在季玉率領下劃歸兵部情報部門,陸羽還是留下真正的精銳,主要便是其中的『暗一』至『暗十』,還有祕密潛伏在江東、曹魏處的五大密探,以及在益州的『北斗』七人、荊州的『燭龍』五人、雍州的『嘯龍』九人、交州的『朱武』四人,完全由自己親自指揮,以防萬一。此外便是白素雅的『人間』,只負責與兵部配合,同樣還是由白素雅親自才能指揮得動。當然秦宓所知不多,僅僅由陸羽處知道萬一有重要情報須傳遞時,當如何處置。


密函很快送到『北斗』的『天樞』手上,他立即飛鴿傳書『嘯龍』,再由『嘯龍』暗裏通知季玉。原本考慮是否召開長老會議,決定去留的季玉,猶如一片漆黑中見到一絲微光,立即瞞著所有人暗中探查,還親自拜訪了白素雅。白素雅不置可否,只答應互通音訊--沒辦法,事出意外,她和秦思雨同樣地著急、恐懼--幸虧就在陸羽的棺木大殮之日,得到了一個還待查證的消息,讓這幾人猶如汪洋中抓住的一根漂木,否則能否撐過『七期之數』,尚言之過早呢。


同時的交州,南海,就在太史慈和陸婉兒得到消息的同時,交州刺史費禕也得到長安飛鴿傳書,要他作好後勤補給、嚴防占婆及江東軍。費禕發呆了半晌,方召聚眾官議事,安排任務。陸績曉得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悲慟萬分。回到宅第,收到成都的太史慈飛鴿傳書,俱言陸羽之事,陸績更是傷心涕流不止,直歎天地不仁。隨即替陸羽發喪,全家縞素七日守哀。


荊州的情形則更為險峻,徐庶收到消息時跌坐在椅,久久不語,喃喃道:『子誠啊,這「關中對策」的主意是你出的,這下子卻我要收這個爛攤子,你……你好不殘忍哪!』說著流起淚來,仰天歎息再三。


關羽收到消息,向來輕易不流淚的他也滴落了英雄淚。想起下邳戰敗,若非陸羽善言開導,又為全軍捨死斷後,三兄弟豈有今日之豐功偉業?自桃園結義以來,就屬陸羽與三兄弟最親密,甚至一度比自己跟劉備的關係還密切,可自己非但不嫉妒,還親昵地認同陸羽為第四兄弟,哪知如今……『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子誠!某雖不曾與你結義,心中卻早已認定;可你比某還年輕,怎地……怎地就捨得先走一步?』傷心之餘,還得全神戒備,嚴防來自江東、曹魏的襲擊。


還有江夏的甘寧、桂陽的趙雲、長沙的陸遜、襄陽的鄧艾等……於是由北至南,與陸羽相親、相善者聞訊息莫不傷心流涕,為之舉哀。



時光再度倒轉,回到陸羽遇難當日傍晚,長安城西南,藍田附近,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就近河邊,蹲伏著左右探望,確定無人後鬆了口氣,隨即雙手掬水洗面、暢飲。


衣袖抹了抹嘴,歎了口氣,四目瀏覽著自言自語道:『十年了……什麼「坎物」的,怎地就是找不到。這傢伙莫非真是個騙子?』口裏是這麼說,心裏卻還抱著一絲希望,否則怎會一直在留意?


在中原待了十幾年,弄清楚『坎』是八卦之一,乃指的水來著,蘇揚便一直留意,每遇有河有水,就會注意。可十年下來,除了遭人廢棄的物品,硬是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使他的信心、耐心都磨練到了極致點。


狠狠打了一個水漂兒,起身狠狠地道:『騙子!一定是騙子!看你那副獐頭鼠目的樣子就知道!……下次就別讓我撞上!呸!』


狠狠吐了口水,忽然感覺到什麼不對,似乎眼角瞟到了什麼,想了想,向右一瞧,定睛注視:『咦?那是什麼?』心中起疑道:『……好像是……』出於好奇,還是走下水去。直到水深及腰,來到一塊大石前,只見一人伏在上頭,早暈了過去,也不知多久了。微微探了探鼻息,還有!『這傢伙還真命大!……這麼急的湍流沖下來,應該是在上面失足滑落的……』


說著轉身想走,不願沾惹這腥。可轉念一想,此人和自己一樣,也是大難不死,怎好見死不救?於是歎了口氣,回身指著那人道:『算你運氣,碰上爺今兒個心情好,大好慈心。要不,誰會來這鬼地方?』也不想剛來時,還擔心被『熟人』撞見呢!


費力地把人拉到岸上,用力擠壓胸肺,把積水儘可能地擠出來。好一會兒那人終於咳了幾下,噴出一股水箭,猛然醒過來。


『好了,沒事了,』蘇揚拍拍手道:『你住在山上嗎?落水後被沖下來,算你命大,碰上我,不然再過半個時辰,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都說行善有好報,你該怎麼報答我?』


『報答你?』那人眼神有點失焦,好一會兒才逐漸回過神來,左右瞧了瞧,又看著蘇揚道:『這是……這是哪兒?』


『長安城南幾十里……喂,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你是住在山上吧?』


『我……我住在……我住在哪兒?……』那人突然張口結舌,一時答不上話來。


『什麼你呀我呀的,住哪兒都不記得了?』蘇揚上下打量著他,以玩笑地口氣道:『可別告訴我,你連自己是誰也忘了吧?』


『我?……我是誰?』那人忽然抓著蘇揚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


『開什麼玩笑!』蘇揚雙臂一甩,拍了拍袖子道:『鬼才曉得你是誰,你糊弄爺來著?連自己是誰也不曉得?要不,爺給你一頓粗飽,看你想不想得起來!』說著左手擰住他的衣領,右手握拳作勢要打。


『逆行性遺忘!』那人喃喃道:『糟了,是……是逆行性遺忘……』有點失魂落魄地把蘇揚左手扯開,雙手拍頭道:『不會的!別急,別急呀!用力想、用力想!我是誰、我是誰……』


『逆行性遺忘?』蘇揚奇道:『這詞兒還真新鮮,看不出你還是個郎中?』


『郎中?醫生?』對於自己是誰,還有自己過往的一切,實在是想不起來,只覺得腦海中混雜了不同的事物……現代、古代、電視、飛鴿、槍炮、弓箭……『新經驗無法記憶稱為順行性遺忘;遺忘過往的經驗就是逆行性遺忘。』那人喃喃回答道:『我……我真是得了這個病呀?……』看了看河水道:『糟了,一定是落水中碰傷了頭……哎喲!疼!』說著忽然感覺頭痛欲裂,只能抱頭喊叫。


本來蘇揚以為那人是在裝蒜,此時發覺不對了,連忙扶著他道:『喂!你不要緊吧?真是的,早知道這麼麻煩就不救你了。喂!你放輕鬆!深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終於頭漸漸不痛了,那人放下手來,深深吸了口氣,大口吁了出來道:『謝謝你!』說著眼神卻黯了下去。


蘇揚揮揮手道:『算了。』轉身咕噥道:『真倒楣,偏生救了個忘了自己是誰的瘋子……』


『我不是瘋子,』那人道:『我只是撞傷頭,產生逆行性遺忘而已……不久我就會記起來了。』


『是嗎?』蘇揚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那你就在那兒想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正要舉步,又偏過頭道:『是了,我住在長安西市的「天馬茶館」,你如果想起來自己是誰,要報答我的話,就上那兒找我。再見了!』其實心裏道:『最好不要再見……瘋子!』


『你等等,』蘇揚走了幾步,那人由後面趕上來道:『我曉得你不相信我的話……我真的什麼都忘了,可也一時無法證明。我也不知該上哪兒去,橫豎你我有緣……』


『誰跟你有緣?』蘇揚兩眼一翻道:『誰他媽的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這瘋子有緣!』


『你誰不救救了我,』那人不怒反笑道:『我誰沒碰到單單碰到你,這不是有緣是什麼?所謂有緣自然相逢(慢,慢,你是不是弄顛倒了?),既如此,何不結伴而行。等過一陣子,我就會想起過往的一切……』


『那要等什麼時候?』蘇揚有點不耐煩地道:『難道你一輩子想不起來,就一輩子跟著我?』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人陪笑著道。


『傻子才願意呢!』蘇揚甩開他的手道:『我可警告你,別跟過來,不然的話……』說著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道:『當心我扔死你!』


『你當我狗是不?』那人道:『這樣我就怕你了?』


……


爭吵了半天,蘇揚不耐煩下,只能讓他跟著。一路無語走著,最後還是忍不住無聊,看看他出聲道:『我瞧你說得出自己的病稱,說不定是個郎中,嗯,應該賺了不少醫藥費吧?』


『……好像……我好像不太缺錢……記不起來了。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現在是什麼時候?』


『自己不會看?』』蘇揚沒好氣地道:『太陽剛落下,應是申酉之交,連這都不會。』還是好心告知。


『……我問的是現在是什麼年代……或者說是什麼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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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三章 鑄成大錯


許都,丞相府,議事廳。


曹葳差點自殺成功的事畢竟藏不住--身為三家中實力還算第一的霸主,倘這點消息也無法掌握,乾脆讓賢算了。總算曹操明白曹葳,不願因她沾染血腥,所以沒有擴大事態,僅僅更換且增加數倍的護衛和侍女服侍。


另一面,對於曹昂、曹丕、甚至曹植為了奪嫡而暗中角力,甚至不惜傷害曹操最喜愛的女兒、兒子,已讓曹操不滿。欲將天下納入掌握,卻連一個司馬懿都搞不定,豈不讓屬下看笑話?想起最近作夢夢見『三馬同槽』之事,心中不免起了疑竇。由於沮授『準確』地預告天象所示,於是曹操去了封緊急文書,要他私下為自己解夢。


對於三子默契地挑起戰端,欲建功業,曹操雖不滿,可事情又著實在理,他也不能不與諸官商議再三。


『唉……!』曹操神色複雜地輕歎了口氣,向荀彧點了點頭,示意他報告政務。


『到了十五日左右,秋後回暑的天氣總算開始停了下來,逐漸變涼。』荀彧出列,展開文書念道:『可到現在不過十餘天,天氣又進入初冬,雖然讓猖獗肆虐兩個多月的瘟疫逐漸緩和,卻也有許多人感染風寒。估計要再過半個月至一個月,才能徹底擺脫各種疫情,回復正常。』


『目前青、徐二州已穩定下來,』毛玠接著出列道:『沿海一帶糧收還算正常,鹽田也未受多少影響。冀、幽二州目前秋收已畢。這些地方互相應付歉收的話,一來一往,還算勉強自給自足。并州受災嚴重,可疫情相對不高,許多饑民欲突破邊界強渡黃河,有不少人死於溺水;劉大耳派出水軍接應,前後大約有十餘萬人逃了過去。』


『說起來兗、豫、司三州受創最嚴重,』荀攸跟著出列道:『估計在這場浩劫式中,罹難的人數不下二百餘萬,還有超過數十萬逃入荊、揚二州。相對而言,劉大耳治下的雍、荊二州遠為輕微,揚州估計損失不輕,約有數十萬人左右,糧收卻影響輕微。』


曹操環視眾人一眼。的確,這一年,對大漢百姓而言,絕對是不堪回首的,卻也可能帶來轉折的契機。想著曹操又吁歎了一口氣,道:『各州軍動員的情形如何?應徵收的糧草是否全額足備?』


『這次瘟疫來得又急又猛,』夏侯惇出列道:『三禁軍感染的士卒不在少數,幸而大多身強體健,但仍有超過一成五的減員。』


曹仁在一旁長歎一聲,出列道:『虎豹騎與虎衛軍在要求優先顧及下,也有近一成的減員。然,至關要緊的,是子和竟也……竟也染病身故。目前虎豹騎暫由文烈代為統領。』哽咽說完,曹仁黯然退回隊列。曹純的功夫不怎地出色,最多勝出曹休一線,可練兵的本事卻極為出色,比之高順不遑多讓,可惜未得陸羽『蝴蝶效應』之佑,還是在這一年感染疾疫病故了。


沉默了一會兒,曹操收拾沉重的心情,面沉如水道:『繼續報!』


此時劉曄出列道:『由於豫、司、兗在災荒疫症中受創最大,州軍損失相對也高,加上應付災病及災後復原,目前三軍團有超過二成減員,正在陸續補充中,青、司二軍狀況大抵相同。幽、冀二軍幾乎未受波及,戰力還算完整,但須防備遼東及塞北之地。并州軍防備黃河沿線,戰力吃緊,兵不滿員。雍、涼二州軍已汰蕪存菁,在維持戰力下縮編。徐州僅保留玄武水軍。目前各軍正在加緊訓練,以因應來春征剿行動。』


『糧草方面,』荀彧出列道:『經過數年軍屯,成效卓著,雖遇災荒,仍存足供大軍維持三月。此外,以河東鹽池權利向衛家調集,再以各地出缺官職向各世家調糧,又向江東、占婆等地緊急購入,豫計五十天後,當有足夠存糧,足以提供大軍半年以上的大舉行動。』


曹操聽了,總算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文若果有蕭何之風,將大軍後勤處理得井井有條,辛苦了。嗯,奉孝、仲德、文和、子遠,你們與孤合計合計,倘於此時出兵,該當從何處著手?』……


經過數番計議,大抵根據司馬懿、賈詡的計畫佈置,決定聯絡四方,多路出兵。聯絡方面:由司馬懿赴北方鮮卑部,許以重利重賞,邀其大舉出兵;遣毛玠為使到江東,敦其由荊州南北兩路出擊;遣程昱倍道間行至南中,聯絡孟獲出兵牽制;遣辛毗至占婆聯絡阮福桂舉事,以牽制交州;曹軍則出兵荊州與江東相呼應,卻是佯攻,主力則設法渡黃河、襲潼關、攻長安。


於是才停戰兩年,三家或是元氣未復,或是各有折損的情況下,又再度爆發第二次大會戰,然其範圍、軍力、戰況,至終卻超過了第一次的大會戰。



時間再回到陸羽出事後的第四天,長安。


在許久未登門造訪後,這一日劉備卻專程前來找田豐。田豐卻是心灰意懶的模樣,對於劉備屈尊造訪的客套話似乎可有可無。在劉備堅持下,二人走進屋子,才坐定劉備便抬掌道:『先生好一陣子不見,便是子誠的喪禮也是前去致敬便回,不曾對備說什麼,是否心中有所不滿?』


田豐淡淡道:『如今使君實力已然壯大,麾下眾多謀臣武將,隱有興復之望,又何須豐逆耳之言?』


劉備苦笑道:『備因諸事繁多,好些日子不曾來訪,難怪先生因此生氣……』


『若你當真禮賢下士,愛民如子,』田豐道:『豐又何所求哉?心裏高興都來不及了,豈會因此生氣?』


『那先生可是在學院受了氣?』劉備殷殷探詢道:『若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只要先生指教,備無不遵從。』


『這學院哪,』田豐搖頭歎道:『還是子誠辦得好呀,還有幾位夫人,把個女子學院辦得有聲有色,不斷培養優秀人才……唉,待子誠大殮後,豐也想四處走走看看……』


『什麼!?』劉備神色一緊道:『先生想要離開?』


『當初豐所以答應使君,一進諍言,』田豐露出緬懷的神色道:『固然是因使君折節下交,卻也是因為子誠……來長安時,豐曾就教子誠,對使君為人如何點評。是子誠要豐信任使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使君必然點滴在心。可如今……』


頓了一頓,田豐搖搖頭續道:『豐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然過而能改,是謂大善。想豐在袁本初處,眼見他實力為諸侯之首,卻不曉得愛惜百姓,驅民為戰,最後敗亡於曹孟德。之後豐以為曹孟德實力強大,故寄望他能掃平群雄,再還百姓一個太平之世,哪知他也是殘暴不仁。當使君擊敗曹孟德時,豐方曉得「得民心者得天下」之理,也愧於當時認為實力至上,只要能重啟和平,眼前犧牲一些百姓的利益又有何妨?哪知天之視聽即民之視聽,如此時不能以民為本,將來又怎能奢望?』


接著田豐慨然道:『豐在南海與百姓相處多時,又見子誠作為,深有所感。這便是為什麼使君相邀,豐即相隨。可如今……使君只顧念身後子嗣,置民利益於罔後,豐竊為使君所不取。既然使君以豐逆耳之言為刺,又何須挽留?徒然是為妝點門面罷了。』


『先生哪兒話?』劉備連忙陪笑道:『備怎敢輕拂先生之言?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其實使君跟豐當初的想法並無二致,』田豐不理劉備的解釋,打斷他的話自顧道:『就是認為只要能及早一統九州,興復大漢,那麼暫時犧牲百姓的利益,也是不得已之舉,不是嗎?』


劉備被田豐的話擠兌得一時啞口,不知如何應對。的確,他這次是這麼想的。田豐也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繼續犀利地道:『豐請使君回想,當初的理想何在?使君困在新野、僅領荊州時,怎地以劉表、劉璋乃同宗,無論如何不肯併其基業,以全仁義,對抗曹賊之強暴,可如今呢?』


劉備不由感到羞慚滿面,低聲道:『……備……備知錯了……』


田豐起身,踱步走到一幅字前,負手喟然道:『說起來,豐錯得更厲害……豐先是誤事二主,之後卻又答應輔佐使君……豐之錯,就是未能堅持隨在子誠左右。子誠他……他從未忘記本衷,實國之棟梁、大漢柱石啊!惜哉,今一朝崩殂,惜哉!』說著嗚咽起來。


『……隨在子誠左右……』劉備喃喃念道,咀嚼其中意思。


田豐收淚,緩緩回頭道:『昔日我應使君之邀,前來長安,仍心中惴惴不安,當夜便來就教子誠。是子誠極力頌揚使君仁義,說服我留下來幫助使君的。』頓了頓又道:『之後豐又問,以子誠之仁澤加於百姓,智謀天下稱奇,虛懷若谷,禮賢下士,何不思自創大業,如高祖般。使君曉得子誠如何答我?』


『他……怎麼回答你?』劉備露出苦澀地微笑道:『想來必然讓先生你難以或忘……』


『正是如此,』田豐抬手指著壁上的字聯,一字一字地道:『子誠他,就是說出這段話來。』


原未注意到壁上字畫的劉備,順著田豐的手指仔細一瞧,只見字軸寫著:『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俱成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猶如醍醐灌頂,劉備渾身一震,眼眶紅了起來,此時心裏除了感覺慚愧,還是慚愧。方才聽到田豐說,不能跟隨陸羽時,霎時間他竟也起了一絲妒意。可如今,他終於曉得陸羽的心--真正是極心無二慮,一心只想帶給百姓安樂幸福的日子。比起來,自己顯然私心重了,也過於偏狹了。想著不由垂頭道:『子誠,大哥……大哥對不起你!』


『我聽說子誠老早準備了糧食藥材在邊界,』田豐瞇著眼道:『可沒你的命令,他終究沒有這麼作。結果曹孟德的女兒偷偷去作,他還落得資敵的罪名……』


『都怪我!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劉備哭道:『否則他也不會……』


『使君須曉得的,乃是自己究竟錯在何處?』田豐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道:『想當初,使君實力非但比不上曹、袁,連容身之處都成問題。可為什麼能成就今日之業?難道僅是子誠、士元、孔明輔佐之功,關、張、趙、黃、馬諸將能征善戰之力?非也,實為民心歸向,故天佑之,誠如使君當日所言。可現在,怎就因擔心救濟那些百姓,有一天他們會反過來拿刀攻擊你,就狠心不顧了?豐委實佩服子誠,諸人之中,惟他光風霽月,無我無私,即使這些人可能明天就舉刀相向,他也不忍見其今天受災病。他,真正心裏裝著大漢,裝著百姓。他的故去,非但使君之損失,乃大漢之失啊!』說著又嗚咽起來。


就這樣,兩人情緒終於一發不可收拾,號哭了一會兒,田豐方才收淚道:『豐既然忍不住說了,索性說開吧。使君請看--』說著拉起劉備,向書房大步走去,一走進去,只見桌几身後正掛一副卷軸,同樣筆勢蒼勁寫道:『城池俱壞,英雄安在?雲龍幾度相交代?想興衰,苦為懷。漢家才起秦廷敗,世態有如雲變改。疾,也是天地差!遲,也是天地差!』


田豐又指右側壁上,只見一副卷軸寫道:『天津橋上,憑欄遙望,舂陵王氣都凋喪。樹蒼蒼,水茫茫,雲臺不見中興將,千古轉頭歸滅亡。功,也不久長!名,也不久長!』


再指左則,同樣一副卷軸寫道:『青山相待,白雲互賴,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單瓢亦樂哉。貧,氣不改!達,志不改!』


最後指向身後,劉備回頭看,只見門口處也掛了一副卷軸,寫道:『驪山四顧,阿房一炬,當時奢侈今何處。草蕭疏,水縈紆,至今遺恨迷煙樹,王霸化作堙塵路。贏,固是一場夢;輸,也是一場空。』


『這些是後來應我之求,子誠陸續寫給我的,』田豐不斷搖頭,憮然歎息道:『子誠,固才高智絕,理政長軍,可最令豐佩服的,還是他那恬淡致遠的心志,毫不求聞達垂名的氣節。豐認為,縱使留侯復生,亦不過如此!』


劉備此時早已淚沾衣襟,涕淚頻下,只是一直搖頭,喃喃道:『我錯了……我錯了……』此時劉備真是悔恨交加無以復加。


其實劉備所以對陸羽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還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祕密--應該說是在他的領地中。至於曹魏早已在暗中查探多時,只是所獲尚少。


這個祕密便是身世之謎--劉備,他真的帝脈皇裔,輩份為當今聖上的叔叔嗎?


本來此祕僅劉備本人知曉,可不知怎地曹魏竟也起了疑心,在司馬懿的主導下多方偵查,務求探得實情。


剛從兵部收到相關情報時,劉備並不以為意,認為儘可推託乃是曹魏詆毀之謀。可接著張孚投奔而來,卻帶來一個重大的消息--陸羽也在暗中查探此事詳偽。這不由讓劉備心頭大為震驚!


張孚極為高明,為了掩飾身份,常是在關鍵處才會圓謊,而且十句話中往往有九句是真的。正因為如此,一開始劉備也對之信任有加,直到後來方才起疑心。可鑑於張孚說的話十之八九為真,那麼陸羽暗中查探劉備身份之事,劉備自然相信的成分居多。


何況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如今家大業大,自家兄弟都難保不起異心了,何況異姓兄弟?這不,那麼多稱兄道弟的血親又怎會為一點產業鬧到分家?何況還有前史為鑑--秦始皇不就因為血脈之事,被迫要與親兄弟決死疆場?什麼都可以共享,惟有權力,僅一人能有,如同天只一日。


就因這諸般原因,讓劉備不得不對陸羽起疑,開始認為『或許』陸羽是有了異心。


當然,劉備也曉得,這樣的想法大概得不到多少贊同,恐怕最親近的張飛、關羽兄弟就會領頭跳出來說不可能。這也難怪,他們從未對劉備的身份起疑,可劉備也不能明明地告訴他們原因,只能啞吧吃餃子,心裏有數,所以才會藉劉封之事和打擊世族門閥之舉,有意地疏遠陸羽,貶抑他的地位和威望。


可如今,在明白陸羽是如此大公忘私之後,劉備感覺自己太以狹隘之心猜疑他了,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於是除了感到慚愧,還是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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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4 01:3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四章 改名換姓


臨湖居。


明日就要大殮了,十二女仍是跪在靈前,沒有一人離開,若說有什麼不同,便是個個身形都消瘦許多。


終於,曲終人將散。再多人的安慰,也只能說到今晚。總得讓美女們今晚好好歇息,否則明日怎麼送殯?等陸承將大門關上。白素雅和秦思雨相互點點頭,立即招來陸承和眾僕婢,要他們四處警戒,接著跪到十女面前,由白素雅激動地開口道:『姊妹們……本想早些告訴你們真相,可事情變得太過出乎意料,雅兒和思雨也是不得已的……』


雖然耳中聽著白素雅這麼說,可大概聽進去的只有身體,心靈早就一片空虛渾沌,看著白素雅的眼神有一半是空洞的,另一半也帶著不解和迷茫。白素雅看了秦思雨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檀口緩緩而有力地一字字高聲道:『你們聽我說!陸郎他……他……他應該還沒死!』


『陸郎……還沒死?』有反應的不多,而且是漸漸才有的,先是孫尚香、張月兒、馬文鴛,然後是蕭月真、喬瑛,她們聽了好半晌才會過意來,忽然一個個不約而同、爭先恐後地撲上前來,緊緊掐著白素雅的膀臂,激動地道:『你說什麼?陸郎他……他沒死?』


『咕咚!』只聽到秦思雨一聲低呼,原來秀兒終於也聽懂了,卻是奇怪的反應--往後一頭栽倒。幸虧陸承見機快,情急生智下把腳下跪墊一踢,正好讓秀兒靠著,否則後腦怕是要撞傷了。


又是不分先後的兩聲驚呼,這次是輪到喬煙和蔡琰,兩人也是同時暈了過去。白素雅和秦思雨趕緊指揮婢女們,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湯水的--連續幾天只是機械式地只喝上幾口水,如今乍然聽到這麼驚人的喜訊,心靈尚且承受不住了,何況是身體?


這期間糜貞和甄宓卻像魂魄被抽離了部份似的,只是傻笑著道:『沒死……嘻嘻……沒死……』


等到幾女都被救清醒過來,失去魂魄的也逐漸都歸了位,眾女不約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齊心一致,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白素雅和秦思雨,急切地要等她說個清楚,究竟怎麼回事?看著眾姊妹那種渴望期盼、幾乎生死以之的神情,白素雅銀牙一咬,眼眶一紅,低聲道:『這一切……其實……其實都是陸郎的意思……』


才說沒幾句話,秀兒已膝行上前,一把緊緊掐著她的手道:『你說什麼?陸郎的安排?什麼安排?你們怎地不早說!』


白素雅眼淚奪眶而出,也不知是被秀兒捏得手疼還是心痛,只是傷心至極地搖頭哭泣道:『我也不想的!真的!可事出意料!事情發生後,陸郎他……他竟失去聯絡!我和思雨都很害怕,怕他真的……看到姊妹們為了陸郎都這樣了,我們怎敢隨便丟出一個希望?萬一……萬一……那可是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呀!』說著放聲哭了起來,秦思雨也跟著大哭,兩女相擁在一起,在對方的肩上宣洩自己的傷心難過。對她們來說,這段日子的壓力實在太大了,要不是心裏怎地還抱著一絲希望,怕是和眾女一樣,早就挺不過這七天了。


『你們別難過,也別著急!』回復清醒後,蔡琰一直保持冷靜,聽了白素雅的話之後,立即上前來將秀兒的手扳開,又好聲安撫二女,可語氣中還是帶著焦急地口氣問道:『先將整個情況好好地告訴我們……』


等聽完二女大略講述事情經過,蔡琰冷靜地道:『那你們現在告訴我們,是不是有陸郎的消息了?』


『我們也不曉得,』白素雅垂淚道:『直到今天傍晚時分,我在城西的姊妹才傳來消息,說是可能有陸郎的行蹤……』


『可能?』糜貞終於完全回過神來,此時急得直叫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麼是「可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據……前來通知的姊妹說,』秦思雨抽噎著道:『她們……看到一個陌生人,手上戴著……戴著雅兒給陸郎的玉戒……』


『陌生人?』甄宓、秀兒、蕭月真等女都發出驚呼聲,語氣中帶著疑問。白素雅哭著接口道:『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只說……說……那個人的身材,甚至聲音,都和……和陸郎十分相像,可就真的是個陌生人……』


『會不會是戴了面具?還是易過容?』喜歡聽陸羽講武俠故事,特別是記得黃藥師擁有一幅人皮面具,喬瑛腦筋飛快地轉著道:『所以才會認不出人來?』大而清麗有神的雙眸中還泛著淚光,期盼地看著二女。


『我們真的不曉得,』秦思雨慢慢收淚道:『來人說,他和一男一女在一起,那個男的說人是他在河邊救起來的,可卻忘了自己會誰……』


『忘了自己是誰?』眾女異口同聲地道,都是互相望了望,不知該抱著希望還是怎地。糜貞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喝道:『是了!是有一種罕見的失憶症,好像是頭部受創所引起……』


『難道陸郎受傷了?』蕭月真摀著嘴,睜大眼盈滿淚道:『傷得嚴重嗎?』


白素雅搖頭道:『她說那人看起來沒什麼傷,就是犯頭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糜貞喃喃道:『那就是了……』


『可要怎麼解釋是個陌生人?』陸月兒跟著問道。


『方才瑛兒不是說了,』秀兒道:『可能是有面具,或是易容……』


『可這不是陸郎跟我們約好的方法,』白素雅和秦思雨哭泣道:『陸郎從未提起他有什麼面具,還是會什麼易容術。而且來報信的姊妹說,她看不太出那人有戴什麼面具……』


大廳中沉叔了好一會兒,只有白素雅和秦思雨的哭泣聲,還有幾女低聲安慰她們的喁喁聲。終於喬煙起身,開口道:『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不是陸郎!如果他患了失憶症,說什麼也要把他治好!如果不是的話……』說著銀牙一咬,望著諸女,眼神堅定地道:『無論如何,煙兒必生死相隨!』


『姊姊!(煙兒!)(煙姊姊)!』雖然嚇了一跳,可眾女互相望了望,卻都是一個個咬了咬牙,紅著眼眶,堅定而緩緩地點了點頭!


『一定是他!』甄宓忽然喊起來道:『這個狠心的人!他總是這麼狠心!他是天生就要折磨宓兒的!他絕不會這麼短命的!宓兒已給過一次,不在乎再多一次!』忽然上前抓緊秦思雨的手臂道:『你是不是再施一次奇術!無論要宓兒怎麼作都可以……』那種祈望的眼神,讓人為之心碎。


『……會的,我們一定會找回陸郎的!』看到甄宓失心瘋的情形並沒有多少改善,白素雅也是心如刀割,可眼前她不能再催化這種情緒,連忙接口道:『妳好好休息,等我們的好消息……』說著慢慢將甄宓的手指扳開,抱著她安撫起來。


此時秦思雨道:『雖然那個人沒有承認,可師尊說過,陸郎乃是「逆天麒麟」轉世,雖會因逆天而遭遇死劫,卻因本身逆天之性,往往能化劫而生。據回報,他們三個人好像在逃避仇家……雅兒已經讓人偷偷跟了下去。我和雅兒商量了,看是不是請秀兒快點跟上去查個清楚,以你的身手,應該沒問題……。』


『還有我!』馬文鴛和孫尚香應聲開口搶著同聲道:『我也會功夫,我也要一起去!』


……


從絕望到忽然有了一絲希望,眾女由失魂落魄、枯木死灰的光景中漸漸恢復了些,開始討論一番討論,有的如糜貞責怪陸羽為什麼冒此奇險,自然獲得絕大多數支持。可支持歸支持,事情已經發生,她們的心情也不再陷入極度悲傷的狀態,腦筋開始運轉--或者說巧嘴兒開始呱噪起來。說到半夜最終商定,由秀兒、馬文鴛、孫尚香一身緊身裝扮,帶著慣用武器,趕緊祕密地前去查個究竟。


只是白素雅和秦思雨說,為了不使陸羽的計謀落空,還是得演好這齣戲--無論是真是假。生氣難過歸生氣難過,怎地也要等陸羽真的平安生還才能跟他說個好歹,而且那也是對內,對外全家人還是得齊心同意,和諧一致作他的後盾;所以在第二天大殮時,十二女還是照樣哭得死去活來,惟一不同的是,總算沒發生讓人擔心的事--個個都活生生的回到『臨湖居』,沒人聽出任何的破綻--都說美女是天生的演員,不管演技如何都會搏得喝采的。


經過連夜準備,第三天清早,天還未亮,三女便在九女的殷殷期盼和祈禱下出發,開始了『萬里尋夫』的行程。



『什麼!大漢建安十五年!』聽了蘇揚的話,他救起來的那人先是一愣,繼而大吼道:『那不就是公元二……嗯,二一○年?天!我怎會在這裏?』腦筋開始混亂了起來,『前世』、『今生』全都交織一起,不分先後地衝上腦門,讓他頭痛又不知所措,抱頭大叫。


『要不是我,你怎會在這裏?』蘇揚沒好氣地道:『想不起來就先別想。唉,我大概能體會你的痛……十幾年前,我也曾這般過……』


『那你忘記自己是誰了?』那人紅著臉,大口喘著氣,逐漸回復正常地道:『忘記自己到了哪裏……到了什麼時代?』


『你說什麼傻話?』蘇揚瞪了那人一眼道:『什麼到了什麼時代?還能跑去哪時?能回到過去?能回去的話我早去了,找看看我所夢見的到底是些什麼人、什麼事……』


『可我就是回到過去……』那人才說了這麼句話,就被蘇揚以不滿的語氣打斷道:『得了吧你,掉到水裏就能回到過去?那還會淹死那麼多人?我看你是撞傷頭還是撞壞了你!』


『那你說自己也曾忘卻記憶,』那人岔開話道:『那又是什麼情況?有沒有什麼症狀?』


蘇揚搖了搖頭道:『起初還不覺得,後來才慢慢發現,記憶好像變得有點亂,記不清發生的順序,而且……而且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是不是會作夢夢到片段,而且重複夢見,』那人探詢道:『醒來又不曉得那到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你怎麼曉得?』蘇揚先是驚呼,瞪著那人瞧了好一會兒,接著釋懷地點點頭道:『是了,我瞧你可能真是個郎中,搞不好還是專治這方面的,所以才會……』說著忽然緊張地抓著他的手臂道:『那我還有沒有得醫?』


『這應該是「本能重整記憶」,簡稱IMR,』那人邊想邊順口道:『大概是指人在受傷後,很多時候會在不知不覺間,遺忘了一些重要的事,又稱為「記憶失落」;IMR就是指當重要的記憶破滅時,人會透過幻覺或夢境來重整它們。推斷起來,你夢見的人和事情,必定對你十分重要。』


蘇揚呆了半晌,終於用力拍了那人的肩頭道:『你還真是個郎中,說得幾乎一點沒錯……可你說什麼……什麼矮矮的,那是什麼病?』


那人不由搖頭苦笑,說起來自己比失去記憶的狀況還要糟,不但完全不知身處何地,還不知身處何時--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背了個背包,從山崖上跳下來……


『為什麼要跳下來?』蘇揚聽了不解地道:『你想自盡?是為了什麼人,還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曉得,腦袋裏好像看到一些糢糊的人影……』那人垂頭喪氣地道:『再來只是殘留一些對事情的記憶……』說是『一些』,怕是比所有人都豐富,那可是『兩世』的經歷呢!


『你還沒說我有沒得醫?』蘇揚關切地問道:『我有沒有可能再記起來?』


『看機會吧?』那人隨口道:『有時忽然就想起來了……嗯,好像是……就是碰到同樣的情景,或是同樣的人事……唉,這說不準哪。』


『我瞧你定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郎中,』蘇揚氣得起身道:『說得似模似樣的,什麼辦法也沒有。』


『那你是從事什麼正當職業?』那人兩眼一翻,跟著起身道:『是在妓院拉客的門房嗎?』


『就算是,也比你高尚!』蘇揚捶了他一拳道:『可說出來別嚇著你了--爺是作鑑定珠寶玉器買賣的。』


『你是開珠寶店的?』那人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蘇揚一番,大搖其頭道:『看起來很不像。』


『像不像用看的準嗎?』蘇揚『哼』道:『信不信跟我去看看不得了?』


『說的也是,』那人點頭道:『橫豎我也想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到了什麼地方,看看的話或許會想起來。』


『對了,咱們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蘇揚停下來,摸摸下巴道:『既然你忘了名字,我看暫時替你起個名字好了。嗯,我是從水裏把你拉上來的,就稱你「水生」好了,怎麼樣?』


『俗!』那人翻了翻白眼道:『沒見過你這麼俗到懶的人,跟水有關就一定要用水?我喜歡天上的雲,就叫水雲吧。』


『水雲?』蘇揚不由好氣又好笑,心想:『你還不是一樣懶到用了個「水」字?』於是順口道:『聽起來不錯,喜歡就好。那有沒有字?』


『字?字啊?』水雲想了想,拍掌道:『有了,就稱我「子霄」好了。』


『子霄?』蘇揚笑道:『還不錯,跟我差不多。我的字是子覆。』


『子覆?』見蘇揚得意地點點頭,水雲(從現在起這麼稱呼)早挽起袖子一拳捶過去叫道:『差不多?誰倒楣了才跟你差不多咧!你有沒有常識啊?』


……


蘇揚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拒絕到邀水雲同行,其實是不懷好意--有個失去記憶的人,或許能騙他當自己的手下,至不濟作同夥也不差。十多年來度日為難,他在中原一帶為生活波奔,好不容易習得『一技之長』,混得一口飯吃,總算得以餬口。可另一面,由於『職業』的特別性,使得他仇家不少,朋友卻沒幾個,而且個個差不多都是失聯狀態,如今願意保護他的人,全都是因為利益糾葛,根本就沒遇著真正說得上心事的朋友。眼下這人雖然因故失去記憶,可談起話來還算投機,很對自己脾性,加上相似境遇的同情,讓他不覺改變初衷。


一路走著聊著,兩人倒也不寂寞。陸羽本就兩世為人,雖失去記憶,可知識和經驗可沒跟著丟掉,還是同樣的睿智機敏、博學多聞。蘇揚越聊越在心裏認定,他失憶前極可能是個郎中--還是騙吃騙喝的,所以便不時聊到醫學問題。哪知水雲還真的曉得不少,越說越讓蘇揚相信。而水雲嘴上說歸說,腦袋也一直地在打轉,竭力要弄清自己的處境,最後終於斷定,自己是處於大漢建安十五年,三家分漢之局。


『奇怪,我怎麼記得要好幾年後才會發生這些事?』曉得之後水雲第一個反應便是口中喃喃地道:『沒有赤壁之戰?那怎麼會變成三家鼎立?難道是我的記憶有誤?……嗯,不對!好像是因為某種原因有了改變……那是什麼原因……』


『還不是因為陸子誠?』蘇揚繼繼續續聽到陸羽的話,以為他在問是誰造成這個局面,就順口答道:『這人實有天縱之才,莫測之能,連大漢曹丞相也稱譽他為「四州之才」,說他的才幹足抵四州之地。劉皇叔正因有他的輔佐,才會在短短十年內由群雄中脫穎而出,一躍而成就目前霸業的……咦,說這麼多你難道沒印象?這些事幾乎全中原的人都曉得,難道你都住山裏足不出戶的?』


『陸子誠?這名字很熟啊……疼!』想著忽然又頭痛起來。


『頭痛?』蘇揚一拍手掌道:『說得好,我看曹丞相對他便是如此。是了,你一定跟他有關,說不定還是他的仇家,所以才會一想起他就頭痛。』


『是嗎?』水雲狐疑道:『難道就不會是我跟他有什麼親戚關係?』


『得了吧,有這種親戚你還會住山上?』蘇揚輕蔑地笑道:『怕你早就趾高氣昂地在長安城還橫著走了,那樣的話我還會不認得你?』


『……好像是有幾分道理?』水雲想了想,又頭疼起來,索性不去想,岔開話題道:『是了,我肚子餓,是不是找個地方歇會兒,吃個東西再走?』


『看這天色,怕是要明日下午方能入城了,』蘇揚點點頭道:『也好,附近有個茶棚,咱過去歇會兒,然後再往前去,找個村子落腳,明兒個再進城去。』說著領頭當先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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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五章 霧裏看花

說是第二天,可兩人愣是到第四天中午才入城--原因是蘇揚要去『辦事』。才兩三天多,水雲跟蘇揚便混得熟絡,加上蘇揚本就刻意拉攏,於是彼此漸漸有了一定的了解,直到要返程長安時,水雲總算曉得原來蘇揚這個『珠寶玉器鑑定家』,指的是『鑑定贓物價值』的學問。

說起來很不簡單,賣買贓物得冒很大的風險,通常這樣的人都會抑價購入、高價賣出,因此得罪雙方是經常的事。蘇揚在這一行已經混出名堂,無論買賣,出價是一口準,讓雙方滿意的同時,心裏又極度不滿--滿意,是因為很難找到更好的價格;不滿意,是還覺得其實價格應該可以更好,同時蘇揚的經手費又很高--開玩笑,價格公道地擺在那兒,不然你找別人去,那些人表面上手續費便宜,實際上大賺價差哩。

除了辦事,水雲也順便發揮功用--蘇揚的客戶中有人帶著妻子一起出現,正在鑑賞時,冷不防水雲隨口道:『夫人似乎懷有身孕了,是頭胎吧?』把二人驚得一乍一愣的。在蘇揚極力推薦下,客戶便讓水雲把脈,水雲一試,立即感覺自己真的曉得,於是斷定沒錯,還趕緊開了安胎藥,叮囑不要再隨意出門。當下二人不但高價買了東西,還連聲道謝地歡喜離開。蘇揚送走夫婦後,回頭笑道:『看來你真是個郎中,我們也還算合作愉快。』

水雲不由得意地道:『很好合作,這可是我的美德之一呀……是了,我們到底什麼時候進城?』

『快了!』

等二人入城後,便發現有些亂哄哄的,又是軍隊又是官兵的,接著便有謠言出現,說是劉備身邊的重要謀臣遇刺身亡。蘇揚一緊張,連忙向前去找熟人打聽,過了一會兒才返身找著水雲,神色凝重道:『事情不太妙,聽說是陸子誠遇刺身亡,全城戒嚴抓人……這下子麻煩了。』

『陸子誠遇刺?』水雲忽然又覺得頭疼起來,而且心口十分痛,似乎有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蘇揚連忙扶住他道:『怎麼了?看你臉色蒼白,好像不舒服。怎麼?這陸子誠真的是你什麼人?聽見他有事你就不舒服?』

『應該不是吧,』水雲勉強笑道:『我想只是湊巧罷了。是了,你不是說這是你的地頭?能不能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下?』

『這邊走,』蘇揚搭著陸羽的肩膀,指向西道:『我說了,西市的「天馬茶房」就可以找到我,地方就在那兒。我帶你去瞧瞧。』

說是『棲身之所』,還不如說是『大本營』來得恰當些。見蘇揚跟好些人哈著腰說說笑笑、套關係,聽著總算曉得,這些人是個什麼『渭血幫』的成員,負責保護蘇揚的生意--不是保護蘇揚,而是收保護費的;如果有人來搗亂,就負責趕走。

聽說又有生意上門,蘇揚擺了擺手道:『你先去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待會兒再回來吃飯。』

水雲信步走著,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完全記不起來過。可走了走,他就是曉得讓怎麼走。邊走邊想,忽然看到一家樂器店,從門口看見擺設有各式古琴、名箏、琵琶、簫、笛、等,其中有一把類似他記憶中的『吉他』,吸引了他的目光,還有他的腳步。

『客倌好眼力!』掌櫃的上前來獻殷勤道:『這把琴可是和陸子誠大人用的同樣款式……』

『陸子誠?』水雲訝然道:『他也會彈奏這種琴?』

『那是當然的,』掌櫃不以為然地道:『你沒聽說兩年前他就是用這樣的琴在「悅仙樓」隨手彈奏了幾曲?那可不知迷倒多少女兒家哩!他用的那把琴正是在敝店買的!怎麼樣?公子有興趣嗎?』

等回到『天馬茶房』,蘇揚剛把人打發走,正在大口大口地喝茶。水雲揹著琴走到二樓來,笑道:『看來你生意是談成了,嘴角全是泡泡。怎麼樣?有沒有把死人說活了?』

『有這本事,我就不用在這兒混了。』蘇揚沒好氣地道:『你揹那什麼玩意兒?』

『沒什麼,就是一種熟悉的樂器,』水雲坐下,拿起來調了調音,隨手彈撥幾下,想了想便唱道: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滔,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濤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越彈水雲越唱就越有勁,如行雲流水般感到自己似乎十分熟悉怎麼使用這『烏德琴』。茶房裏原本來客稀落,經過的人聽到感覺新鮮好奇,陸續進來聆聽,不由受吸引紛紛跟著節奏拍手,搖頭晃腦地哼著。等到一曲唱畢,蘇揚帶頭鼓掌喝采道:『唱得好!想不到你還會這一手!』茶房內的人也都熱烈鼓掌喝采,彼此議論,好奇地打聽彈奏的人是誰。

『我也是這麼想,』起身向客人們答謝後,水雲笑著對蘇揚道:『說不定我是個走唱江湖的藝人。』

『你對樂理這麼擅長的話,』蘇揚思索道:『或許原是宮廷的人也說不定……』

『算了,那地方太複雜,』水雲連連擺手道:『就算是,我也不想回去。』

『可你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嗎?』蘇揚道:『說不定還有妻兒在家等著你……』

水雲坐下來,默然的撥弄幾下琴,半晌方輕聲道:『眼下我完全記不起自己是誰,又能如何?就算真的有人認出我,可那種透過別人尋找的記憶,不可能找回從前的感覺。如果自己記不起,只能透過別人的記憶來感受,是不會有從前那種同樣的感覺的。』

其實水雲心中還有更複雜的感覺:他,真的是屬於這一世的人?可記憶中一千八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自己怎地那麼印象深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自己從山崖上跳下來,莫名其妙地穿越來到這一世嗎?大概也只有這個可能了。如果是真的,那麼惟一的好處便是:他在這一世根本沒有親人--這樣一來,他根本無須為了尋找自己是誰而煩惱。

只是這是否事實,他也不敢斷言--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對這一世也不是那麼陌生,反而有著一種更強烈的熟悉感,而且心頭常會莫名其妙地有塊石頭壓著,讓他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想著不由垂頭喪氣起來。

『……那只能祈禱上蒼,早點讓你想起來了。』蘇揚拍了拍水雲的肩膀,表示同情。水雲點頭道:『謝謝你。』

忽然一名年輕的官員上前來,對水雲抱手施禮道:『小官王卓,乃長安令尹長史府從事。方才見兄台彈唱俱佳,令小官想起一人,卻不知兄台是否識得……』

此時忽然幾名黑衣人從屋頂襲來!王卓看似單身,其實護衛就在後方,立即出劍相迎。一名黑衣人在高處施放冷箭,護衛倏地騰空躍起,劍光一聞,就將朝王卓飛射的冷箭劈成兩截,施即以野豹般的速度躍上,朝著對王卓直擊而下的黑衣人相戰。

水雲雖不認識對方,可激於本能,四處一看,立即奔到一角,把琴和一根樟棍互換,便使著棍子吆喝著上前助陣。只見如掃落葉般,擊、擋、刺、閃的變幻莫測,立即有一名黑衣人發出淒厲地叫聲,被他一擊正中腹部,倒了下來。

一道閃光劃過,護衛同樣重創一名黑衣人,鮮血濺紅了欄杆。接著又是一記凌厲的直擊,準確地刺入另一人的胸口,鮮血同樣噴灑而出。

護衛的劍法固然超乎意料,水雲的出現更讓黑衣人的盤算落空。此時門口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原來是官兵趕到了。情勢頓時丕變,一名顯是領頭的黑衣人發出口嘯聲,剩下的七名刺客立即破窗而出。官兵立即湧上來追捕,其中兩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拔刀攻向水雲。

『不得無禮!』王卓立即喝斥道:『多虧這位俠士見義勇為。還不快去追捕刺客!』

由於官兵人數不少,黑衣人被逼到數棟樓外的樓頂,企圖利用制高點抵擋追兵,趁隙逃走。可那名護衛就是緊追不捨,讓他們毫無機會。凌厲的攻擊讓黑衣人一個個受傷,當中一人失去平衡摔下去,其他人閃過去,朝護衛砍去。護衛一記轉身回馬刺,又一名黑衣人倒在劍上,鮮血從劍梢噴出。屋瓦發出傾軋的聲響,剩下的幾名刺客身手矯健地來回替換位置。

這樣的行動早就驚動了數以百計的人注意,不一會兒便聚集了超過千人駐足圍觀,整條路和可以打開門窗的房屋全都被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都好奇而興奮地觀戰,還互通聲氣地談論起來。

『好像有一名劍客在和六、七個人對打呢!』

『那我們該支持哪一邊?』

『那還用說!當然是以寡擊眾的那一個啊。加油!別輸給他們了!』

『小心!有個傢伙從你背後突擊啦!』

『卑鄙的傢伙!要打就該光明正大的地來呀!』

『大劍客,可別輸了!』雖然因為天色已免,鼓譟的群眾看不清護衛的臉,卻認定他是英俊瀟灑的大劍客。只要見到他又刺中一名黑衣人,立即掀起一陣鼓掌叫好聲,有的人還忍不住興奮地跳了起來,連一些素來矜持的女性都跟著起鬨。

官兵陸續圍了上來,將黑衣人一一逼到死角。此時活著的黑衣人只剩兩人。儘管知道必須留下活口,才能逼問出幕後主使者,但以他們的身手和屋頂的地形,並不允許護衛作冒險的選擇。雖然沒有受重傷,可衣袖子和背部都被劃破數道,可見接戰的兇險。

突然,一名黑衣人朝護衛衝去。無奈下一劍刺出,利刃貫穿胸膛。另一人立即覘空往下縱身一躍,垂直地墜落地面,頭部著地,鮮血汨汨流出。就這樣,黑衣人全數死掉。

王卓趕過來,護衛立即退到他的身後。王卓看了看,對官兵捕頭道:『都死了?』

捕頭低頭慚愧地道:『屬下無能,沒有一個活口。』

『這也不是你的錯。應該是有心人為之,』王卓思索道:『……能知道我的行程,又準確佈下殺陣,看來是有內應。』

捕頭吃驚地道:『大人的意思是……』

『一定有內賊和他們互通聲氣!』王卓以嚴峻的眼神對捕頭道:『立即給我查出來!』

『遵…遵命!』捕頭臉色蒼白,顫抖著聲音回答。

王卓轉向護衛道:『多謝錢兄,又救了我一次。』

『又一次?』好奇跟上來的水雲道:『難道他們……』

『應該是同一班人吧?』王卓轉身對他微笑地道:『要不是劉兄和錢兄二位輪流護衛在側,怕是我早已死去多時了。也多謝兄台及時伸出援手……』

『口惠而無實賞,』跟上來的蘇揚上前來,拍著水雲的肩膀道:『你們當官的也就一張嘴嚇唬人罷了。』

『你們……是朋友?』王卓顯然認得蘇揚,還很清楚他是作什麼的,所以對水雲這麼問道?

『算……是吧?』水雲無奈地看了看得意的蘇揚,對王卓點頭道:『好歹之前也是他救了我。』

『這樣啊……』王卓想了想,道:『我見兄台身手不凡,而且精通琴技……嗯,是否願意屈駕到舍下來,讓我略盡感激之意?』

『那敢情好……』蘇揚正想一口應承,卻聽得水雲辭卻道:『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我有點……有點頭疼,請容我告退。』說著拱拱手,拉著蘇揚轉身便走。

『你簡直是喧賓奪主嘛,』水雲坐下道:『隨便替我答應,就不怕惹來一身麻煩?也不想想自己幹的是什麼行業。』

『就因為是幹這行的,』蘇揚理直氣壯地道:『所以得黑白兩道都要打交道啊?真敗給你了,放著這麼好的機會從指縫溜走了,以後不知還遇不遇得著這麼好的機會……』

『蘇揚!』忽然『渭血幫』的人過來喊他道:『有生意上門了!』

蘇揚一聽,拉著水雲就走。

進到『天馬茶行』,只見二樓已略打掃乾淨,一名身穿暗紅武士服,著外黑裏紅披風,手中持劍的女子背對著立在桌椅旁。蘇揚微微一怔,隨即對水雲低聲道:『拿你的東西,去樓下等我。』

水雲狐疑地看了蘇揚一眼,忽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去取了琴,默默地走下樓。那名女子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動,顯然並沒有太在意。

此時蘇揚坐過去喝茶,擺手道:『你來找我?東西呢?』

『你是蘇揚?』女子打量了他一眼,帶著外族的口音,語氣中並沒有什麼特別。

『看來你是第一次作這生意?』蘇揚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豎起拇指道:『好!作這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找對人--值得信賴的人,尤其是這一行。你一開始就找對了,顯然很有眼光--東西呢?』

『你真的是蘇揚?』女子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再次詢問同樣的話。

『我是蘇揚沒錯,』蘇揚喝茶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看著她道:『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第二個蘇揚不成?』

『這是你的真名嗎?』女子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神銳利得似乎能把他一眼看穿道:『我的意思是:蘇揚,是你真正的名字嗎?』

蘇揚表面上顯得很鎮靜,內心卻是無比震驚,看著來人,似乎看到了什麼,猛地喝了杯茶,放下茶杯道:『這兒人太多,說話不方便,跟我來!』便領著來人由後方一道有人把守的門進去,然後下到樓下,開門進入後院,直走到一處較空曠的地點。

『請問,你要帶我上哪兒去?』女劍客終於忍不住,但語氣仍是十分鎮定:『不能在這裏說嗎?』

『當然可以!』蘇揚轉身,露出神祕的微笑道:『讓他們跟你說吧!』說著猛地退了幾步,隨即四面八方湧上前數十人來,包圍住女劍客。

『喂!請留步!』

女劍客正要追蘇揚,那群人卻已將她包圍起來,一名顯是領頭的人環抱雙手,奸笑道:『長得不錯,我喜歡!哇!!!』原來是女劍客用劍柄擊中他的下體。『給我捉起來!』那人痛苦地退到後面,狠狠地下了命令。只是還沒待他說,那群人早就舉起棍棒,向女劍客吆喝著上前攻擊了。

『千萬別弄傷了!』領頭的大漢跳了跳,罵道:『好樣的,還真夠辣,待會兒讓妳瞧瞧爺的厲害……』

這女劍客到底是誰呢?她跟蘇揚有什麼關係?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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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六章 落拓王子

東北,遼東以北數百里,扶餘部。

自秦滅六國後,處於遼東的燕國餘民紛紛逃往北方,成立北冥部,加入當時的扶餘六部中。於是扶餘共統有北扶餘、沃沮、東濊、貊、絕奴、北冥、挹婁(即後來的女真)等七個部族。受北冥族漢族習俗影響,又因漢武征討,有部分領地被劃入玄菟郡,嚮往中原文化。

大漢安帝永初五年永寧元年,公元一二○年,扶餘王歸附漢朝,遣嗣子至洛陽進貢,獲賜印綬金彩,次年派嗣子率軍聯合大漢擊退高句麗。順帝永和元年,公元一三六年,扶餘王親到洛陽朝見,其後中衰,甚至一度併入高句麗。東漢末年大亂,有許多漢人逃往北方,扶餘部再度昌盛,之後有族長尉仇台崛起,向東驅逐了百濟部,對內一統了扶餘七族,於是脫離高句麗,自立為王,定都迦葉原。此時扶餘地屬遼東郡,處在高句麗、鮮卑兩強之間。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宗女嫁尉仇台,生子簡位居。

其後發生薩拉罕草原之戰,外族聯軍大敗,鮮卑族、氐族因未參與,得以保存元氣,在戰後乘機併吞各弱小部族。其中鮮卑族原為蒙古族群的東胡北支,首領檀石槐在驅逐北匈奴後向西蒙古進軍,甚至遠至伊犁河畔擊敗烏孫,之後把目標對準大漢。公元一五六年,檀石槐進攻遼東,被擊退。接著轉攻南匈奴,與其達成協定,誘使其一道攻擊雍、涼邊境,至終被漢軍擊退。於是鮮卑族改為向西,對遼西發起新的攻勢,卻又被守將趙彪擊潰。等到黃巾之亂時,鮮卑族再度乘機擴張,向北驅逐丁零、柔然,併吞渾庾、屈射、鬲昆、薪犁,儼然成為東北草原新霸主,並且把矛頭指向扶餘部。

起初鮮卑族的攻勢雖凌厲,卻因扶餘七部奮勇抵抗,一度膠著。後來扶餘部發生內亂,由於尉仇台對立儲之事搖擺不定,導致英勇善戰的二王子依蘇被迫流亡中原,士氣因而大衰,特別是依蘇母舅志槐乃七族中最善戰的挹婁部主,為此心生不滿,加上族人久被欺壓,乃不奉號令,使鮮卑軍得以節節進推,壓縮扶餘部的生存空間,不久尉仇台更因抑鬱病故。由於戰亂之故,加上七族之間步調不一,都城迦葉原被佔,使得王位遲遲懸缺未定。

建安十三年,公元二○八年,扶餘世子簡位居剷除內奸蘭弗時,不慎讓他兒子,武藝高強的的蘭思逃走。蘭思為報私仇,舉家投靠了鮮卑慕容部,受到莫護跋(又名慕容焉)的賞識,特別成立『刺殺團』,由他帶領如郭東玉、郭東愛姊妹,武僧圓仁,及一眾附離,專門刺殺扶餘七部的領導人物,以瓦解其戰鬥意志。

兩年後,蘭思發現了世子簡位居的行蹤,率部夜襲得手,一舉擊殺了簡位居及其護衛數十人後,順利撤退。這一來慕容部的攻擊更猛,扶餘部的抵抗也變得更為零星且無力。

有鑑於此,除挹婁族外的其他六族首領及將領在綠水河畔的買頭城開會商議。首要的議題,便是由誰繼任扶餘王位。由於尉仇台王的親屬子嗣幾乎都在數年中被一一刺殺,大家都是搖頭歎息,面色沉重。

此時北冥族族長柳德明道:『聽到世子殿下被殺害的消息,各部族人的士氣幾乎大受影響。再這樣下去不行。我們不能重蹈覆轍,所以我建議,必須儘快推舉出一位眾望所歸的國王來,率領我們繼續抵抗。』

貊族的族長弗望道:『可尉仇台王的子嗣幾乎都死光了,其他血統較接近的,不是年紀太小就是關係實在太遠了。況而且不論是誰,我認為挹婁部可能都不會贊同的……』說著大搖其頭。弗望沒有說到自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眾望所歸的國王?哪那麼容易就找得出來?眾人都是你望我我望你的,紛紛歎息不語。

『其實倒是還有一位王子,』沉默了一會兒,絕奴族族長消善終於開口,遲疑地道:『如果能找到他的話,挹婁族可能也會贊成擁立他為王的……』

『是誰?』眾人紛紛焦急地道:『誰能讓挹婁族都心悅誠服地擁戴他為王?』開玩笑,能讓挹婁部點頭服從的話,怕是真的『眾望所歸』了,但哪可能有這樣一位王子呢?

『……你們還記得依蘇王子殿下嗎?』消善道:『就是十六年前失蹤的二王子。』

『是他?當然記得!』柳德明點點頭,一拈略為灰白的山羊鬍道:『要不是十七年前,他英勇而果敢地率軍出擊,在柳河口大破當時東部鮮卑勢力最強的段氏一族,我扶餘族怕是撐不到今日,早就被併吞了。』

『可聽說他已經不在了,』沃沮族族長佑群歎道:『自十六年前的內廷鬥爭後,他就失去蹤影,挹婁部也才乘機從此不奉號令。』

『其實,我一直在暗中派人調查,』消善點點頭道:『十七年前那一戰,我率族軍就跟在他的麾下,親眼看見他如何以寡擊眾的打敗鮮卑人……我打聽了許久,一直沒有放棄。草原之神垂鑒,最近終於打探到消息,他人可能正流亡在中原。』

『既然如此,』柳德明又驚又喜地提議道:『那就趕緊派人去接他回來。』

『不過要小心點,』佑群道:『如果讓蘭思和他的刺殺團曉得的話,依蘇王子就有危險了。』顯然他也認為依蘇是個合適的人選。

『何止是他?』柳德明道:『連我扶餘部再次團結的希望就完全落空了。嗯,你們覺得如何?我以為,為了凝聚七族族民的意志,讓他們團結一致地為我扶餘族戰鬥,一定要將依蘇王子殿下平安地尋回來。消善族長,一切就拜託你了。』

『只要大家同意,』消善點點頭,慨然地對眾人道:『我會派出最出色的劍手去保護殿下,迎接他歸來。』眾人都毫不猶豫地一個個點頭。

夜風颯颯地吹,奔馳了一整天,希敏坐在一處光禿禿的山腰烤火,望著明滅不定的火光,回想過往種種。

『希敏,要拜託你走一趟遠路了,』消善拍著希敏的肩頭道:『十六年前,依蘇王子不幸捲入一場內廷鬥爭,被母親送到中原一帶。現在他是我們惟一的希望,無論如何,你答應我,一定要把他請回來!』

十歲那年,父母先後死在鮮卑族的侵略戰爭中。要不是一個人的出現,恐怕她也難逃敵手。後來她請他教自己劍法時,他笑著道:『我現在沒辦法教你。這樣好了,你拿著它去找我的師父,他的師祖聽說是從中原流落到我們族中的第一劍手。師父認得它,一定會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你為徒的。』

一天過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復一年,她勤奮地練劍。六年後的某一天,師父把她叫去,見一個比師父年紀還大的人,師父稱他為『師兄』,然後對她道:『孩子,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你現在欠缺的不過是火候。我思來想去,只有找我的師兄,他的劍法比我還高明,可為人恬淡率性,從未收過弟子。今天看在我的份上,破例收你為徒。記住了,要乖乖聽師伯的話,好好練習劍法。』

師伯對她很是歡喜,將自己的得意劍法毫不吝惜的傳授。自己也沒辜負師伯的期望。五年後,她藝成下山,便去見當年帶他上山拜師的桓勇。桓勇正是消善麾下大將,見到希敏回來,很是高興,立即將她推薦給消善。此後她便追隨消善的『蒼狼軍』抗擊鮮卑族,很快地便在戰場上出了名--鮮卑軍都曉得,扶餘部出了一位劍藝高強的女劍士--紅羅剎--因為她總是披著一件外黑裏紅的披風。

她一度被消善推薦,當上簡位居的貼身侍衛,可她一心只想在戰場上為父母族人報仇,所以最後還是辭去此職。當簡位居遇難的消息傳來時,消善扼腕地道:『如果有妳在他身邊護衛的話,蘭思絕不可能得手的。』可對這位曾對自己有所企圖的王子,她一點也不認為值得自己全心、全意、全力、忠誠的對待。

『你在哪裏呢?』心目中始終認定,配得過自己這麼作的,只有一個人,想著希敏喃喃地道。不曉得的人,怕是以為她在問依蘇在哪兒;明白的人才曉得,她一直在等著能再見到他--那個救了她,托人把她送到師父那兒學藝的『恩人』。

經過二十餘日的奔波,終於來到河東,順利通過潼關,正遇著澇災。見到許多難民,希敏心裏很焦急,就怕延遲了行程,和探子聯絡不上。幸好劉備軍的治理十分有序,搶救工作很快地展開。雖不斷有難民大批湧來,劉備軍還是盡可能地收容安排。

終於在下邽與探子搭上了線,探子告訴她聯絡方式。最後她一路尋到長安來,也找到了蘇揚。幾句話談下來,就變成這麼個場面。

『怎地那麼高興?快要死了嗎?』蘇揚一走進茶房,水雲立即由門旁伸出手拍他肩膀,把他嚇一大跳,一見是水雲,氣得把他的手甩開道:『你別嚇人行不行?沒聽說鬼嚇人嚇不死,人嚇人嚇死人?』

『沒作虧心事,』水雲悠然地道:『你怕個什麼勁?話又說回來,』水雲看了看外面,搖頭歎道:『你會不會作得太過份了?好歹她是個女人……』

『你沒見她手上拿著一把劍?』蘇揚手叉腰動了動下巴道:『沒聽過江湖上的傳說?行走江湖,最須提防的,便是年輕人、老人、和女人!能隻身持劍出來闖蕩,才沒你想像的那麼容易對付呢。』

『那你那群朋友豈不被你害慘了?』水雲搖了搖頭道:『無論誰受害,你都沒好處,又何必?』

『那群人整天就想吸乾我的血,』蘇揚惡狠狠地吐了口水道:『讓他們受點罪只是收點利息,有機會我還想連本一起討回來呢。』說著逕自上樓。水雲搖搖頭,只能揹著琴、拿著樟棍,跟在他後面走上去。

哪知蘇揚才倒杯茶正想喝,只見黑影一閃,希敏已劍出半鞘,對著蘇揚道:『我想您可能對我有所誤會……』

『誤會?』蘇揚摸著下巴道:『我見過的人可多了,怎麼會誤會你們這種刺客?』

希敏道:『難道您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蘇揚無奈地放下茶杯,擺手道:『既然你打贏了,自然由你發話,想說什麼就說吧。』

希敏收劍,拱手施禮道:『請恕在下無禮之罪。在下是絕奴族下戶上級武將希敏,此次前來,是要敦請殿下歸回扶餘族……』

『開什麼玩笑?』蘇揚沒好氣地道:『你當我是傻子不成?誰會放過一個被流放的王子?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回去?你乾脆直接殺掉我算了,然後再去找哪位王子回去……』

『其他王子,』希敏打斷蘇揚的話道:『都已經不幸遇害了,包括兩個月前遇害的簡位居世子在內。』蘇揚一聽,茶杯到了嘴邊頓住,人愣在當場,眼直直看著希敏,一眨不眨。

『扶餘部正遭受重大危機,』希敏勇敢地回望蘇揚,繼續道:『我奉令前來,是要迎接殿下回到族內繼任王位的。』

『哈哈哈哈哈~~~』終於有了動作,卻是出人意料地大笑。笑得前彎後仰,直到都咳嗽了,蘇揚才喝了口茶,潤潤喉笑道:『我為了躲避追殺,到處藏身。苟且偷生了十五年之久。現在,我熬過了漫長痛苦的歲月,終於得到可以繼任王位的資格嗎?』邊說邊走到一個蒸籠前,打開來取出一包東西,隨手拿出一個來朝上丟了丟接住,以嘲弄地口吻笑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我倒覺得很有可能。』水雲雙手環抱胸前,揹著的琴不知哪兒去了,人就站在樓梯口咕噥道。

『好吧,』蘇揚先惡狠狠地瞪了水雲一眼,轉向希敏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是我瘋了嗎?說好聽一點是國王,事實上是被鮮卑軍追殺,也不曉得能不能保住這條命。誰想當這個王,你找他去。』

『你也太無情了些吧?』水雲聳聳肩走了兩步道:『怎麼也好過你在這兒作這種見不光的事……』

『你曉得我的座右銘是什麼嗎?』蘇揚也向前走了兩步,瞪著水雲問道。

『……無論如何都要活著?』水雲右手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

『所以,我根本就沒興趣當什麼王!』說著蘇揚忽然把手上的東西往地下一砸。

『殿下!』希敏身形再快,也快不過準備好逃走的兩人。一片煙霧過後,失去了蘇揚和水雲的蹤影。

左閃右躲的,終於避開希敏。蘇揚來到市口,不料水雲竟跟上來道:『等等我!你這死沒義氣的傢伙!』

『義氣?』蘇揚沒好氣地道:『這玩意兒太麻煩,我今兒個沒帶在身上。』見水雲拍拍身上的塵土,蘇揚佩服地道:『瞧不出你還會讀心術,竟連我的座右銘竟都猜得出來。』

『哪這麼容易猜?』水雲不以為然地道:『我是瞧見你在後頭的桌上有「活著」兩個小字,才猜想出來的。』

『那你又怎麼曉得我會逃走?』蘇揚訝道:『難道也是猜的?』

『這倒不難猜,』水雲笑道:『你帶她出去時,我就溜進來找東西吃,卻看到那玩意,自然知道你打算玩什麼花樣囉。』

『還真有你的……』蘇揚不由笑起來。忽然一群人湧上來,手持棍棒就打。兩人猝不及防下,立即被打倒在地。

『我瞧你現在還能玩什麼花樣。』說話的是個長滿虯鬚,頭纏布巾,身著暗灰綢服、上頭畫滿楓葉的大漢,看著蘇揚道:『說起來還真不給面子,我派到妓院和賭場的手下全被打成了殘廢……嗯?』

蘇揚和水雲起身,拍拍塵土。蘇揚道:『那不關我的事。』

那人陰沉地看著蘇揚,漸漸露出詭異的笑容道:『我好像沒說是你作的對吧--王子殿下?』

蘇揚露出驚駭的神色,不明白怎地來人竟這麼快就曉得自己的身份,想著望向水雲。水雲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曉得怎麼回事,當然更不是自己洩的密。其實這也難怪,兩人想破頭也想不到,刺殺團早從扶餘部的內奸打聽到了消息,就跟蹤希敏找到這裏來。

見蘇揚沒有答話,那人得意地獰笑道:『快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我也好訂個價錢。』

『什麼價錢?』水雲不解地問道:『保密的代價嗎?』

『他出得起嗎?』大漢冷笑道:『當然是把你們交出去的話,可以值多少銀子。』

蘇揚和水雲都在注意,想找機會脫逃。那人陰沉地對蘇揚道:『不必白費心機了。既然你還是一樣,絕不輕易鬆口,那我只好請兄弟們幫忙了。』說完作了個手勢,立即有幾個人上前把二人架了起來,一名大漢拿著流星鎚,舉起來就要往蘇揚身上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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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3 21:2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七章 刺客出現

『噹!』忽然希敏飛身而來,一枚飛鏢準確的磕中流星鎚。

『哈哈哈!原來是妳,』那名大漢道:『妳武功高強,我略有耳聞,不如我們談談,該怎麼合作……』

『唰!』地一聲,希敏出劍迴旋,將架住二人的大漢都劃傷了鬆手,收劍後向蘇揚施禮道:『很抱歉,殿下您沒事吧?』

『託妳的福,我沒事!』回答的卻是水雲。蘇揚瞪了他一眼,又看著希敏,看著她手中的劍,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複雜。

希敏沒理睬水雲,轉身對那大漢道:『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請你讓路,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怎麼回事?』那大漢大惑不解地問手下道:『他們怎麼會是一夥的?』也難怪他感到疑惑,因為他認錯人,把希敏誤認為就是之前在賭場和妓院逼問他手下的郭東玉一行人。

希敏正要保護二人衝出去,忽然一個人被丟了進來。眾人不由一齊把眼光投向來處,只見一名穿著青色武士服的年輕女子,身後跟著十幾人,快步走了過來。

『希敏!是妳?……』那女子顯得十分訝異--更多的是震驚!『原來被派來的人是妳?!』

希敏微笑著點頭道:『雖然在戰場上見過幾次,不過現在才算是正式認識吧?』然後小小翼翼地低聲道:『她就是刺客團的副團長郭東玉,旁邊和她長得肖似的是她師妹郭東愛,二人都擅於貼身近戰。那位拿著沉重禪杖的是武僧圓仁,一身力氣絕不能小覷……』

『那妳呢?』水雲問道:『比起他們妳又如何?有把握保護我們離開此地嗎?』

『誰要保護你了?』蘇揚沒好氣地道:『你愛上哪兒上哪兒去!』

『你也太無情了吧?』這是水雲第二次這麼說,卻是為自己說的,微怒道:『好歹我們也一起出生入死過……』

『說起來很慚愧,』郭東玉柳眉一挑,杏眼一瞪道:『親手擊敗在戰場上從未有過敗績過的妳,是我最大的心願……』

『那妳何不先去完成後面的心願?』水雲又是不識相地道:『免得今天還是圓不了願……』

『奇怪,怎麼會有三個女的?』一名手下對大漢道:『不知還有沒有……』

『怕什麼!』大漢怒道:『這可是我們的地盤,而且我們人比他們加起來還多好幾倍!』(還真是不會算賬--打架是算人多就贏的嗎?)

『施主!』圓仁陰笑道:『我們還是避免不必要的殺生吧。只要妳不動手,我保證妳可以毫髮無傷的離去,如何?』

『你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水雲叫道:『能打得贏你還會在那兒說夢話?』蘇揚趕緊扯了扯他的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嘴。

『鏘!』刺客團的人一致地拔出劍來。

『等一等,大家先住手!』大漢忽然跑出來阻止。蘇揚低聲道:『天哪!怎地就有這麼多傻子?』

『你把我也算在內嗎?』水雲好奇地道。

那大漢見蘇揚臉色很難看,更是得意,立即跑向郭東玉道:『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不如雙方聯手吧?』

『讓開!』郭東玉冷然地道,眼光始終沒有離開希敏身上。

『你最好聽我說完,』大漢獰笑道:『我們可是「渭血幫」的……』

『鏘!』地一聲,郭東玉短刀入左手,劃傷了大漢的胸膛。大漢不可置信的回頭,想要招呼手下,『鏘!』地又一聲,這次是郭東愛拔出長劍,擊殺大漢。

『還等什麼!』看到老大被殺,副幫主舉起手中的刀來,喝道:『給我殺!』

除了郭東玉等三人,刺客團都衝上前和『渭血幫』眾殺了起來。希敏和郭東玉遠遠對峙,身形不動。水雲低聲對蘇揚道:『好機會!還不快走?』

二人一轉身逃跑,郭東玉立即行動,希敏也跟著行動,立即有刺客衝出,攻向希敏,郭東愛、圓仁上前夾擊,郭東玉去追水雲等兩人。

一路上,刺客陸續出現,飛鏢、飛刀不斷射來,跑過幾條巷子,兩人被迫分開來逃。蘇揚轉過一條巷子,忽然聽見一聲大喝道:『小心!』希敏撲了上來,兩人倒臥在稻草堆上,飛鏢差點就射中了。

希敏沉著地拉著蘇揚,迅速疾奔。跑著又是一聲大喝道:『跳!』本以為蘇揚需要攙扶,哪知蘇揚功夫也是了得,竟提氣縱身一躍,便跳上圍牆,然後再躍上屋頂。兩人借助地利,很快地擺平追來的三名刺客。希敏收劍道:『快走吧,刺客團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才轉身,手被蘇揚牢牢握住,希敏不由芳軀微微一顫!蘇揚卻沉著道:『這裏我比妳熟,跟我來!』

到了一處外表看似乾淨,其實沒有人住的小屋,蘇揚道:『從實招來,妳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認識那些刺客?』

『刺客團本來大部分就是扶餘各部的叛徒所組成的,』希敏解釋道:『他們受了蘭思的利誘才會投靠過去的。而且方才在下也說了,跟她們是在戰場上認得的。』

蘇揚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看了看希敏手中的劍,忍不住問道:『那你跟簡位居大哥有什麼關係……』

『只是曾經作過世子殿下的護衛而已。』希敏道:『我們還是快走吧,刺客馬上就會來了。』

『去哪裏?』蘇揚自信地道:『留在這裏最安全。』

『對這群刺客來說,』希敏道:『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只要您在這條街上,哪怕是血染整條街,他們也一定會把您找出來。這就是他們的行事風格。』

『不會那麼誇張吧?』忽然一聲輕笑,卻是水雲的聲音,揹著琴、拿著樟棍慢悠悠地走進來,道:『這裏可是長安,劉皇叔治下,他們這麼作的話,根本就逃不了……』

『他們沒想過要逃,』希敏道:『因為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向是他們的宗旨。』見蘇揚還在猶豫,希敏道:『您不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只有趕緊離開,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那你跟我走,』蘇揚轉身道:『我知道一條離開的捷徑。』

蘇揚竟領著二人來到妓院,叫上一頓好的。吃著端起酒杯來道:『來,我敬你!』

『這就是您說的捷徑?』希敏無可奈何地問道:『這麼張揚的話……』

『吃飽了才走得快嘛,』水雲不由咕噥道:『蘇揚這麼作也有他的道理……』

『誰讓你替我解釋了?』蘇揚兩眼一翻,沒好氣地道:『我是在等人!』

『等人?』

只見幾名身著淺藍武士服,手持長劍的人從樓上走下來,就近叫了一桌酒菜。蘇揚笑道:『瞧見沒?他們是「青衣盟」的人,它才是長安、甚至整個關中,最大的黑道組織。最希奇的是,他們的頭領是個女的!』

『快走吧,』希敏心中昇起不祥的預感,道:『我們沒時間招惹他們……』

『我說了,由我決定去留!』蘇揚舉起酒杯一仰而盡,冷『哼』一聲道:『我說不走--就不走!』手一揚,酒杯準確地砸中隔壁桌的酒壺。四人立即冷冷地起身,瞪著他們。

蘇揚神色自若地道:『別在意,我們這位師父只是有話想要問諸位:聽說你們的頭領是靠女色才當上總交椅的,是不是?』

『大膽!』四人『鏘!』地一聲,全都拔出劍來。

『當我沒問,行嗎?』希敏起身,無奈地道。

『已經太遲了!』

等將其中二人擊退,希敏轉過身來,已不見蘇揚蹤影。倒是水雲仍是好整以暇地自顧吃喝,渾不當一回事。

另二人還要衝上來動手,忽然一聲『住手!』只見一名年輕女子身形飄然,手持短劍,由二樓輕輕躍下。四人連忙退後,躬身行禮。那女子走上前來道:『怎麼回事?我們可是還在服喪!』

『是他們先找麻煩,我們別無選擇!』其中一手恭敬地解釋。

女子毫不客氣地道:『我已經下令了,無論如何都要自重!』那名手下上前,輕聲對女子耳語。

女子又驚又怒,忽然一掌擊飛那名手下,上前冷冷地對希敏道:『你來告訴我,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蘇揚得意地走在竹林中,心想,這下子不但擺脫刺客,也擺脫那糾纏得緊的女將軍,讓他們在城裏咬成一團。惟一遺憾的,是水雲沒跟過來。

『……誰讓你那麼貪吃?都說你和我還算談得來,勉強稱得上朋友……』朋友?多奢侈的字眼。十六年來,他一開始也交過朋友,可最後都一一出賣或背叛了他。已經差不多十三年了,他還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感覺這麼投契--能猜出他的座右銘,能曉得他要幹什麼,還能找到他的藏身處……稱朋友還怕生份了,說是知己怕也不會過份的。可他怎地這麼貪吃?明明看見自己酒杯飛出去了,怎地就不曉得自己要作什麼?

既開心又帶著感傷--算了,就當沒發生這回事好了。嗯,看來不能往東去,那就往西去吧,就去成都,聽說哪兒也不錯……忽然感覺不對,似乎有人盯著自己。蘇揚神色一緊,連忙四處張望。

以為是自己眼花,忽然一人出現在面前,正是妓院中的四個人之一,蘇揚一驚,正要呼叫,那人卻快他一步喝道:『找到了!人在這裏!』

四面人圍了過來,蘇揚正思忖要怎麼應付,忽然一陣熟悉地笑道:『都說了,你跑不了的。』說話的正是水雲。

蘇揚無奈地笑了,好傢伙,還是找過來了,看來八字跟他對沖,怎地就被他剋得死死的。正想說話,只見希敏和黑衣女子一起走過來。希敏上前對蘇揚道:『時間不多了,我們快走吧。』然後轉身對黑衣女躬身道:『再一次感謝您的相助。』

『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黑衣女溫和地笑道:『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砍了這個傢伙。算了,祝你一路順風,自己好好保重。』

『這到底怎麼回事?』蘇揚忍不住問水雲。

『她說了我們的處境,』水雲搭上蘇揚的肩膀道:『她很有同情心,聽了就說,會盡力協助我們的……』

『玉戒!』黑衣女耳目甚靈,早聽清了二人的對話,含笑轉頭正要說話,哪知忽然見到水雲的手,立即臉色大變,上前兩步,急忙戟指問道:『你手上的玉戒打哪兒來的?』

蘇揚這才注意到,水雲在左手上居然戴有一枚白綠色的玉戒。水雲瞧了瞧道:『……我也不曉得,打我有記憶起,這東西就在我手上了。』

『怎麼可能?』黑衣女道:『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他說的應該是真的,』怕會橫生意外,蘇揚忍不住道:『我是幾天前才在河邊救了他,可他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你該不會認得這枚玉戒吧?那你可認得他是誰?』心裏想:如果水雲跟她們是敵非友的話,那就對不起,就算不願意也得劃清界線了。

黑衣女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水雲。水雲看了看蘇揚,曉得無法推卻,只得把玉戒取下來遞給她。黑衣女看了一眼,神色大變,幾乎是奔上前來到水雲面前,定睛凝視著他。水雲被她瞧得頗不自然,勉強笑道:『妳……真的認識我?』

黑衣女道:『他說的可是真的?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水雲苦笑道:『這事哪能有假?我還有點希望姑娘你認得我哩。』說『有點』是因為心裏很擔心,萬一是仇人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黑衣女轉身,邊走邊莫名其妙地道:『鴻羽九霄,遇陸而沉……你聽過嗎?』轉頭看向水雲。卻見水雲只是搔搔頭,臉上一片茫然,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心道:『聲音像,身材也像……可好像不是。』

『什麼意思?』此時蘇揚低聲問水雲。水雲搖搖頭,低聲回道:『我也不明白,興許是說什麼江湖黑話吧?』

黑衣女不由苦笑,黑話?這暗語是在問:『尊上可是陸羽?』這切口如果水雲不明白,那他應該真的不是陸羽。可又怎麼解釋他會有這枚玉戒?上頭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雅』字,黑衣女十分確信沒有認錯,那是白素雅交待,作為聯絡陸羽之用的……難道陸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將這枚玉戒給了這個陌生人?如果這樣的話,情勢應該十分危急吧?或者他只是湊巧,拾獲陸羽的『遺物』……此刻她腦中閃過八九個念頭,卻也立刻一一推翻。任她怎麼想反正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如果是演戲的話,那麼只能說陸羽的演技太好了,連她也看不出來,可他這麼作又是為什麼?難道是要跟這對男女在一起?他們有什麼特別之處?方才在妓院,女子明明說她是……

時間不容她多作思考,思忖著不可打草驚蛇,只能暗中予以留意再說。只能再好好打量水雲一番,最後把玉戒遞給他,道:『這玉戒看起來像是某個組織的信物。你最好當心點,無論如何都要保存好,或許有人會認得……』

『你說的是真的?』水雲把玉戒上戴上,歡喜地道:『原是如此,可這麼一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代之以驚愕而擔心的神色道:『難道我也是黑社會的?不會吧?』

『黑社會?』蘇揚道:『這辭倒新鮮,不過倒很貼切。』

黑衣女回到自家眾人面前,轉身對希敏拱手道:『好了,我也不耽誤你們了,保重!』便率人沒入黑暗中。

等一眾人身影消失在眼際,蘇揚立即拉著水雲快步返身而走,邊走邊道:『你們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她們……怎麼沒打起來?』

『都說了,就是告訴她實情,她立即爽快地答應幫忙找到你……』

『你瘋了!』蘇揚停下步來,惡狠狠地罵道:『隨便就說出我的身份,你不知道消息傳得很快?刺客團馬上就會找上門來……』

『噗哧!』只見希敏笑了出來。水雲也露出笑容道:『就知道你會這麼反應……放心吧,我只是告訴她,你在外拈花惹草,拋家棄子,還騙了重病母親的醫藥費逃跑,她是受我之託特地來抓你回去的……』

蘇揚臉色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看了看希敏一副有好戲看的樣子,無奈地對水雲道:『你這麼說她就相信了?』

『越不可能的事,越是有人相信,』水雲笑道:『尤其是他們黑社會的,越容易相信這麼簡單的事--那裏不是妓院嗎?這樣的事他們可見多了。』

『原來如此,』蘇揚苦笑道:『我還以為你仗著有她在,所以才那麼從容的。』

『這叫「隨機應變」,』水雲一副教訓的口吻道:『不是什麼事,拔出劍來就可以解決的。』

陡地陣陣寒風颳來,蘇揚不由感到觳觫,連忙道:『我們快走吧,越晚怕是天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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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6 03:1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八章 結伴同行

黑衣女剛走沒幾步,身旁一名持劍女子道:『師姊,你看是不是……』黑衣女右手一擺,道:『還不能確定,先回報再說。』於是喚上一名身手最好的手下道:『跟上去,千萬別跟丟了,隨時保持聯繫。』然後對眾人道:『都回去好好準備,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故。我先去向雅夫人回報。』

原來這『青衣盟』是陸羽結合『人間』的力量組織起來的,目的是要探查情報,同時試著掌握部分黑道的力量為己所用。領頭的黑衣女乃是『人間』僅次於白素雅的『十仕女』之首,不但劍法高強,謀略也不錯,所以陸羽才會破格,提拔她為總頭領。她也不負所望,帶領『青衣盟』在講究實力的江湖中闖出名號來,很快便取得關中地區最大幫派的位置。

陸羽猝死,『青衣盟』自然也舉哀服喪,本來士氣大受打擊,可如今乍見光明,心裏的激動歡喜無可比擬,但又怕是一場空,不敢寄望太深,所以派人在後跟蹤,自己趕緊上報。這日是陸羽大喪日的第六日晚間的事,白素雅、秦思雨在得到消息後,便立即告知眾女,才會有『萬里尋夫』的一幕。

看到蘇揚偷取人家的衣服,希敏不由心裏十分難過,欲言又止。水雲的聲音傳過來道:『放心吧,我讓他把錢掛上去,應該足夠了。』希敏看著他,他笑笑道:『我說,你可是在這兒監視著,要他行徑收斂些。』

希敏默然了一會兒,輕聲道:『謝謝你。』

此時蘇揚高興起走過來,還扔了件外套給水雲。希敏看著他們穿上外服,道:『時間怕是來不及,我們可能需要馬……』

『喂,你可能不太清楚,』蘇揚一副『真敗給你了』的神色道:『拉馬兒可不比拿衣服,不是有丟幾個錢就能拉到,可是都有人在看守著呢!』說著作了個誇張的動作道:『得要等到天再晚一點……』

希敏看著蘇揚,神色複雜,看得蘇揚頗不自然起來,自動吁了口氣不說了。良久,希敏方才緩緩道:『這一點請您不用擔心。』

野地的打鐵鋪,鐵匠熱情地招呼道:『這不是蘇老大嗎?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還不是野地裏這陣惱人的寒風?』蘇揚沒好氣地道:『我替你帶來一個客人。』

希敏和水雲正在打量著十餘匹馬兒。鐵匠哈腰笑道:『您有看到合適的馬兒嗎?』

希敏看了看,道:『我要最左邊那匹,還有數過來的第四匹--』說著看向水雲,水雲道:『那我就要那匹黑馬吧。』說完便上前去。

『不會吧?』鐵匠偷笑道:『小姐眼光忒好,選的這兩匹可不便宜--至於你選的這匹嘛--』

『買二送一是不是?』水雲笑道:『我可不反對,將就一點行了。』

『……我不會因為你擔誤行程的。』希敏冷冷地道:『如果跟不上就自己想辦法吧。』說著便把錢取出來,扔給鐵匠。鐵匠掂了掂份量,十分高興地收下,把馬兒牽了過來。

見到黑馬一跛一跛的,又低聲嘶鳴,顯然脾氣不是很好,蘇揚也不禁皺眉頭。哪知水雲上前拍拍馬兒,安撫一番,接著抬起跛了的那足,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露出笑容道:『找到了!』接著兩指一捏一夾,一根細短的針輕輕拔了出來。

『什麼嘛,我說它怎地一直不安份,』鐵匠道:『原來是讓針給扎了。』

『這下子你可虧大了,』水雲起身,拍拍了黑馬道:『沒了那根針,它怕是快得你們也趕不上呢。』

『唉喲!我怎麼這麼糊塗,』鐵匠不甘心地道:『這還是頭一次作賠本買賣呀……』

希敏露出罕見的笑容道:『看來你對馬兒還真了解,可能你會是個養馬人也說不定。』水雲搔搔頭喃喃道:『這樣啊……』

把仲介費交給蘇揚,鐵匠低聲問道:『還真是個標緻的美女啊,是你什麼人?』

『不是我什麼人,』蘇揚沒好氣地道:『是地獄來的使者,專程來拉我一起下地獄去的!--不跟你廢話了,我跟你要把劍。落到被人追殺的下場,反正都來了,順道拿一把防身用。』看了看拿起一柄劍道:『這把看起來不錯。』說著試著虛劈幾下。

『就算我的賬,』鐵匠笑道:『反正擺這兒也賣不出幾把。喂,你要不也來挑一把?』對水雲道。

『無所謂,』水雲應聲上前來,挑了一把稱手的,看了看希敏,低聲道:『反正又用不到。』

風塵僕僕地來到臨晉,再到華陰便離潼關不遠。來到一家客店,小二上前來哈腰招呼道:『三人客倌要些什麼?』

『晚飯不必了,』蘇揚道:『有沒有房間?』

『您需要幾間?』小二笑嘻嘻地問道。

『你沒看見嗎?』蘇揚沒好氣地道:『三個人哪!』

『只要兩間就好了,』希敏道:『兩間就夠了。』

店小二回頭,看了看三人,露出曖昧的笑容。水雲在後面道:『不會吧?要我跟他擠一間?那不如直接睡地板算了……』

『我不用睡房間,』希敏低聲對蘇揚道:『守護您的安全,是我的職責,請您不用擔心。』

看著蘇揚洗臉、換衣,水雲在另一間門口對希敏道:『在房間內也可以守嘛,何必一定要在門口?』

希敏冷冷地道:『殿下將要返回族內繼任王位,在此之前不能夠有不好的傳聞。』

水雲道:『可你這樣在門口守著,不是太張揚了些,讓人曉得他是重要人物?』

『更何況我並沒有答應要接受王位,』蘇揚冷冷地走過來在門口道:『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希敏不答,只是雙手握劍環抱胸前,閉目養神起來。水雲搖頭道:『真是沒辦法,誰讓你惹那麼大的禍,非靠她保護不可?說到那些刺客,你到底是怎麼惹上的?』

『誰曉得怎麼回事?』蘇揚不以為然地道:『我都離開十六年了,哪曉得這些所謂的刺客是些什麼人……』

『刺客團的首領蘭思,』閉著眼不說話的希敏,忽然張開眼,出聲道:『您應該有印象才是。他的父親是蘭弗。』

『……蘭弗?』蘇揚用力想了想,敲了敲頭,食指點了點,皺眉思索著道:『好像有點印象……他好像是……好像極力主張向鮮卑族妥協……』

『那不是妥協,』希敏道:『是投降!他建議您的父王向鮮卑族投降,以換取王位的穩定。』

『可你父王若真投降的話,』水雲道:『只怕不會有好下場。我還記得好像有這麼句話說……嗯……就是說,那些臣子都降得,官仍然可以照樣作;惟有大王你降不得,因為降的話,車不過一乘,從不過二三,豈復有南面稱孤之氣慨!』

『說得好!--你倒是去試試!』先是鼓掌喝采,卻接著喝倒采,蘇揚看向希敏道:『後來父王就殺了他?那也太打草驚蛇了……』

『……他暗中投靠了鮮卑族,』希敏平靜地道:『那是在您的父王故世之後。簡位居王子知道了,立即將他全家抓來,先對他施以火炙,然後斬首,所有男丁也一一問斬,女子藉沒為奴。可惜蘭思武功不差,竟讓他逃去鮮卑族,成立了刺客團,矢志要為他父親和全家復仇。』

『家仇歸家仇,』水雲歎道:『可把家仇跟滅國混在一起,就算最後報了仇又如何?難道鮮卑族就會讓他作王嗎?開玩笑,連自己的故國和族人都能出賣,這種人還值得信任嗎?其實我一直很懷疑,到底需要多少的仇恨,才能培育出一顆背叛的種子;又需要有多少憤怒和委屈的澆灌,才能叫一個人肯於出賣整個故鄉和那麼多的族人……』

『與其去理解這種人的心思,』蘇揚沒好氣道:『還不如好好睡上一覺,你不累我可是累了……』

『小二,立即替我們準備吃的,還有沒有上房?』才感歎著,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水雲和蘇揚不由轉頭望向樓下,只見果然是王卓,帶著十餘名護衛,包括上次的那名高手在內。王卓似有感應,立即向上一瞧,見是水雲和蘇揚,先是一愣,隨即笑道:『真巧,竟在這兒碰見二位,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二位一起用飯?』

互相認識後,邊吃王卓邊問道:『是了,水兄,我上次就想問你,你可會彈奏這烏德琴?』

『烏德琴?』水雲訝然道:『這是誰起的名字?』

『就是剛過世的陸子誠陸大人哪,』王卓放下筷子道:『看來水兄不是長安人氏了?兩年前他就是用這樣一把琴,在長安「悅仙樓」露了一手琴技,贏得美人歸,這故事幾乎長安街頭巷尾都曉得。』看了看蘇揚道:『你也應讓曉得才是,怎地沒告訴他?』

『我哪知烏德琴長什麼樣子?』蘇揚兩眼一翻道:『這又不能當飯吃。』

『雖然有人請教過陸大人,』王卓道:『可他幾乎沒教過什麼人,所以會彈奏的人根本不多,大多是自行摸索。可那天我聽到你彈奏的曲子,顯然琴技十分了得,怕是陸大人也不過如是,所以才好奇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我也不曉得,』水雲苦著臉道:『我倒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我只要一想起他,就覺得頭疼……』

蘇揚邊吃,邊將自己救起水雲的事再說一遍。王卓聽了點頭頭,看著水雲同情地道:『原來如此……咦,這就有點奇怪了,在你落水的山上,正是陸大人遇刺遭害的地方,莫非……』這番話把水雲、蘇揚都嚇了一跳。幸好王卓又搖頭道:『不可能,所有侍衛的屍體都找到了。而如果你是刺客的人,以他們的能力絕不會容你活著,或留在現場……』

『知不知道刺客是誰?』蘇揚有意轉移話題,以免王卓下令將自己一干人等抓起機。

既然沒有嫌疑,王卓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搖頭歎道:『應該是河東司馬家的「影衛」吧?也只有他們有這實力……茶房的事你們都看到了,那正是他們的作風。這些年來,要不是劉兄和錢兄二位一直貼身保護,怕是我早就死在他們手裏了。』說著看了看兩名侍衛頭兒。

『司馬家的「影衛」?』蘇揚倒吸了口氣道:『那可是厲害的緊呀,在長安易手前,我曾親眼見過他們抓人,可不是普通的厲害。嗯,你跟他們有什麼仇?他們幹嘛要追殺你?』

『還不是為了杜家小姐的事?』王卓道:『我想他們主要的只是警告,要我放手。可我跟秀英青梅竹馬,她又這麼堅貞地等著我。如果我因為怕死而辜負了她,豈不愧身為男子漢大丈夫?』

『杜家小姐?』水雲道:『那位杜家小姐?』

『就是河東郡守杜畿伯父的愛女,杜秀英小姐,』王卓話匣子一開,侃侃而談道:『實不相瞞,我太原王家與杜家原是世交,我與秀英不但指腹為婚,還是一起長大的。可那司馬家為了壯大自家聲勢,威逼杜伯父跟我父親解除婚約。杜伯父不肯,秀英更是以死相抗。可司馬家逼人太甚,捏造證據誣指我父意圖謀反,將我全家下監,幸好杜伯父出面作保,才算保住全家性命。後來杜伯父請人送我到荊州就學,希望我能出人頭地,衣錦榮歸地迎娶秀英,讓司馬家無話可說。還好我運氣不錯,現在已擔任長安府尹別駕從事。可這段期間,司馬家不斷地有人來騷擾。數日前陸大人遇刺,全城戒嚴,可我聽說連曹丞相的兒子也向杜伯父開口求婚了。杜伯父無奈之下,派人來通知我,說要讓秀英辦一場招親文會,希望我趕回去參加,並且贏過參賽者,好名正言順地迎娶秀英。所以我只好向蔣大人告假回鄉去。這不,才會在這兒碰到你們。』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水雲沉吟道:『那王公子可有什麼打算?』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同行,』王卓道:『由於追捕刺殺陸大人的刺客,目前長安到潼關都是戒嚴狀態,你們根本也過不去。』原來之前蘇揚佯稱自己是從上黨來的,希敏特來通知他家裏有難,須回去一趟。王卓續道:『說起比試,也不知會比些什麼。我瞧水兄音律造詣甚高,所以才想邀水兄一起,說不定能幫上我一點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就麻煩你了,』沒待蘇揚反對,水雲已開口道:『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還得等個幾天,』王卓道:『其實我雖請了假回鄉省親,可蔣大人還是交辦了一件重要的事。我得先辦好了,才能趕回去。』

『是什麼天大重要的事?』蘇揚倒是打抱不平起來,道:『居然還要你先辦好了再放行,難道不怕擔誤了你的行程?』

『其實這件事是我自願攬下來的,』王卓苦笑道:『由於軍師遇害的事,眼下長安城是一片混亂,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的,所以我才自告奮勇。畢竟我們當官的,多少得替百姓作點事,不是嗎?』

『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蘇揚語帶諷刺地道:『看來事情一定很棘手。』

『所以我約了人來,』王卓不以為意,笑了笑道:『雖然錢兄和劉兄也很有本事,但他們只是奉命保護我,說什麼也不肯輕易離開我身邊。是了,我瞧你們的身手也不錯,有沒有興趣接受這份差事?』

『沒有!』蘇揚連想都不想地道:『你連他們兩人都捨不得派出,看來這份差事還不是普通的難,誰犯傻了誰才會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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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 又現賊蹤

對於王卓的提議,蘇揚嗤之以鼻。好好的『首飾生意』不作,去作冒險犯難的事?那是他初來中原時才幹的,現在早收手了……

『你說誰犯傻來著?』忽然一個聲音冷冷地飄了過來,眾人不由轉頭一望,只見一個身材結實、強壯的大塊頭走了過來,背上還揹了柄大刀。

『怎麼樣?』王卓笑道:『認得他嗎?』

『……我們曾經一起作過事。』蘇揚沒好氣地道:『你算是找對人了,他可算是這一行的頂尖高手。』

『所以我才找他來,』王卓道:『可你不也是?光憑你那點小技倆,既有風險又被人算計著,何不考慮我的提議?』

『唷,我說誰的膽子那麼大,』來人走過來大笑道:『原來是你呀,蘇揚。』

『比起你來,我的膽可還小了一號哩,』蘇揚忽然也裝出一副笑臉道:『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到你,左方!』

『你怎麼會在這裏?』左方毫不客氣地坐在王卓右首,仍是對蘇揚道:『這附近好像有間廟,聽說挺靈驗的,你是專程來懺悔的嗎?』

『原來那是你的目的呀?』蘇揚道:『我得等你下地獄了,或許才會考慮那麼作吧?』

『聽你的話似乎病得不輕呀,』左方上下打量著道:『你看起來瘦了很多?』

『你的眼力還是那麼好,』蘇揚道:『最近蛇膽應該吃了不少吧?』

『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想好好親熱一下?』水雲忍不住道:『何不先去寒暄夠了,再過來談事情?』

『我們根本就沒什麼好談的……』『說的對!』兩人眼瞪著眼,針鋒相對,旁人都能感到擦出的火花四射。

『……言歸正傳,我們來談談由誰接這宗買賣。你們聽過纐纈城嗎?』王卓認真地對二人道。

『我可沒答應要接……』蘇揚先是不滿地說,可聽著又疑惑地道:『纐纈城?那是什麼地方?我怎地沒聽過?』

『我曉得,』左方出乎眾人意料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在華陰西南約十里的樹林中……』就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左方雙手一攤,對蘇揚道:『我早說了,你該多讀點書的。』

『書?那本書上這樣寫了?』蘇揚道:『我見過你用來打人,就沒見過你好好讀。』

『看來是不簡單的任務啊,』左方無所謂地道:『算了,讓給你吧,誰讓你是我的朋友,又超愛出生入死的?』

『……我該向你說謝謝嗎?』蘇揚譏諷地道:『或者有空請你吃個飯?』

『等你有命回來再說,』左方起身道:『到時說好時間、地點,我一定赴約。』

『……你看一千年後怎麼樣?』蘇揚喝了杯茶道:『希望你那時人還在。』

『唷,那麼急啊?』左方拱拱手向王卓告辭,卻嘴上不依不饒地對蘇揚道:『你確信你那時不在地獄嗎?』說著人已微笑著大步離去。

『……這傢伙跟你有什麼過節?』水雲忍不住疑道:『怎地跟你就對上了?』

『沒什麼,』蘇揚冷冷地道:『只是有幾次發財的機會讓我給破壞罷了。』

『這次算不算?』水雲說著對王卓道:『這麼艱難的任務,想必代價不小?』

『……值得千金吧?』王卓道:『這是受害者聯合起來開出的價碼。如果找到活人的話,價格加倍。』

『有這麼多!』蘇揚不由驚呼道:『是什麼任務?又有哪些受害者?到底怎麼回事來著?』

『你在長安那麼久,』王卓道:『有沒有聽說,來往洛陽、長安的客旅失蹤的消息?』

『偶爾聽聞,』蘇揚道:『據說是有一批兇惡的盜賊,專門洗劫路過的生意人。好像受害者還不少。』

『最麻煩的是,他們都是無緣無故的失蹤,』王卓道:『數日前才有一名女子前來報案,說她父親帶了數十名工人、三十名護衛、百頭驢子從長安出發,打算前往江東。貨物是從西域來的稀有東西,有葡萄酒、地毯等等,去程一般約四十天,加上採購貨物,算算應該四個月足夠來回。可如今五個月過去了,依然不見她父親的蹤影,於是她委託人一路前往調查。哪知就在旅途的第一站洛陽,竟沒一人知道他們的下落。換句話說,他們在長安和洛陽之間,就已經失去音訊了。所以他的女兒就趕緊來報案。我接到案件,立即派人去探查所有大商家,才發現最近已發生不少類似的事件。』

『短時間內發生這麼多失蹤事件,』蘇揚冷笑道:『真不曉得你們官府在作什麼?居然還有時間來尋我開心。』

『話不能這麼說,』王卓擺手道:『都是治安問題,只要有人控訴就得受理,不能因案件大小而有所偏頗。而且這些人大都不報案,害怕因此把被擄的人害死。這名女子還是最早報案的一個。』

『那你們官府不直接去清剿得了,』蘇揚道:『幹嘛要找我們?』

『如果你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的話,』王卓歎道:『就知道不是那麼容易了--至少得動用十萬大軍,才有可能清剿,而且還會打草驚蛇……』

『有那麼誇張嗎?』蘇揚疑道:『那些盜賊是找到了什麼地方?竟讓你們當官的如此忌憚?』

『方才聽你問起纐纈城,』水雲道:『難道就是盜賊藏身之處?竟然是一個城,怎地沒人發現?它又如何瞞人耳目,自成一國?』

『就像方才左方說的,』王卓道:『我是收到別人交給我的一本書,才發現這個祕密的。』於是對在場眾人說了個大概……

原來是西域和闐的一名和尚,四年前隨著使臣前來大漢學習佛法。當時的中原雖非什麼佛教的中心,但對於西域來說,中原相對的比起身毒路程要好走得多,也比較安全--畢竟當時曹操已一統北方,正在營建洛陽。覺慈遠從異國前來求佛的精神,讓當時鎮守長安的太守鍾繇十分感動,所以提供不少支援,最後還送他到河東杜畿那裏,再由杜畿送他前往許都。

兩年後,覺慈到了洛陽,又見到鍾繇。在鍾繇全力支持下,終於抄寫多部經書,加上與許多學者的交流,對於佛法有更深一層的體會,乃決心回歸故土昌揚佛法。鍾繇知會了杜畿,在二人熱情援助下,覺慈帶著五名護衛、八頭驢子由洛陽出發,經安邑、蒲阪通過潼關,一路還算十分順利。來到華陰附近時,已是建安十五年,公元二一○年,五月十五日。

由華陰出發後不久,一名護衛告訴他可以抄近路,他聽從建議,走著便走進了樹林邊。哪知這時遇到一夥強盜,混亂中驢子受到驚嚇而脫逃,覺慈也和護衛們逃往樹林裏,便一個個走失。等他弄清楚情況時,才發現己經在林中迷路了。擔心之餘,他繼續往高處走,試圖找到山路或民家,但眼前儘是濃密蔽空的林木,加上天色不佳,連方向都無法辦識。

有時路走盡了只得折返,再走另一條;有時遇到三岔路,只能肓目選一條走。雖已習慣苦行,終究受不了這種不知何處是盡頭的路程。等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他繼續在叢林中摸索,只覺得走形越來越崎嶇,樹木也更加茂密。正覺得絕望,可能要在林中過夜,萬一碰到猛虎、豺狼的話怎麼辦?此時不遠處一道石頭圍起的高牆出現了,前面有一扇大鐵門,門口站著一位手持長矛的黑衣男子。覺慈大喜之下,立即上前打探。

『請問這位大爺,』覺慈有禮地打稽問道:『這裏是哪戶人家的府邸?』

黑衣男子一臉懷疑地打量覺慈,然後才問道:『你是什麼人?打哪兒來的?』

『貧僧是和闐來中原學習佛法的僧侶,』覺慈道:『可在歸國途中和同伴們走失了,正愁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否方便,能否在府上叼擾一宿?』

黑衣男子要他等候,然後走進門裏,不久後出來道:『你隨我進來吧。』覺慈欣喜地道過謝,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哪知才剛踏進門,背後那道厚重的鐵門便發出傾軋的雜音,『砰!』地一聲重重關上。覺慈不覺回頭一看,只見鐵門後居然還站了四名壯漢,背上都有大刀,頭頂紮著布巾--由於光線昏暗,看起來是暗黑色。

『請恕我厚顏--府上不知有沒有吃的,』覺慈趕緊道:『貧僧走了一整天,滴米未進,希望施主能恩賜一餐齋飯。』

『沒問題,快跟我來。』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頭,似乎是要安撫他不安的情緒,順口道:『你也不喝酒吧?』

『是的,』覺慈打稽道:『只要白開水就可以了。』

哪知這棟宅院出奇的大,而且就像一座迷宮似的。覺慈跟著黑衣人通過了幾條蜿蜒的迴廊和幾座涼亭,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尖塔,耳中彷彿聽到了呻吟聲--只是不確定是人的聲音,還是遠處的狼嗥。

在廣大的庭院走了好一會兒,最後來到一間石造的房舍,妁莫一丈大小,也沒有什麼傢俱,角落裏捲著一個鋪蓋,怎麼看更像是個牢房,連窗戶上都裝了鐵條。覺慈一轉身,黑衣人道:『等一會兒就有人送飯過來。』便退了出去,關上門。覺慈還來不及反應,黑衣人已從外面上了鎖。

『因為害怕虎豹豺狼,才想要找個地方過夜,』覺慈歎道:『沒想到卻進入更可怕的盜賊巢穴!佛祖保佑啊!』不得已只能走進去,把鋪蓋打開,一屁股坐上去,正要打禪以對抗饑餓時,突然像是聽到有人說話的微弱聲音。覺慈仔細摸索尋找,發現牆壁和地面之間有一個縫隙,聲音就是從隔壁發出來的,便把耳朵貼近,確定聽到痛苦的呻吟聲。

雖然自己也被囚禁,覺慈還是起了同情心,湊近縫隙低聲道:『您怎麼了?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直到重複再三之後,覺慈才感覺有了反應--隔壁房間似乎有東西朝他的方向移動,接著便是一隻枯瘦如柴的人手危顫顫地從縫隙裏伸了過來。覺慈趕緊握住,只覺那雙手指尖若游絲地蠕動著,似乎要表達什麼。覺慈仔細地感受著,終於發現對方是想要寫字,連忙凝神感覺。由於他曾在各寺院抄寫碑文、經書,甚至摸黑用手指揣摩,所以不難感覺手掌上寫出的字。

當對方的手指停止游移時,覺慈的臉色已是大變--『快逃!』摸索出來的字表達了這樣的訊息--吃的東西會被下毒,全身痲痺,被抓去榨血。此地名為纐纈城,是惡魔的巢穴,專用人血染布,再高價賣給大城裏的商家……

即使勇氣、膽識過人,敢於數千里奔波於亂世,來往中原、西域,覺慈的心中還是難掩恐懼!正在不知所措時,指頭又開始移動,同樣是忠告--送來的飯菜上有芝麻般的黑粒,那就是痲痺人的毒物,千萬不要吃……

此時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覺慈只得放下對方,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見一名男子捧著小桌進來,意上擺了根小蠟燭和大盤子,米飯上盛著野菜。透過微弱的燭光,覺慈注意到,上頭的確摻雜了像是芝麻的黑色顆粒。道過謝後,覺慈假裝吃得津津有味,暗中則是巧妙地把黑粒子吐到袖內,再把湯汁倒在地上。

等那人把桌子取走,然後再度進來時,覺慈已倒臥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全身僵硬地吃力掙扎--演技倒是十分逼真。那人顯然十分滿意,隨即把門關上--卻沒有上鎖。此時已是深夜。覺慈摒氣起身,小心推開門,毫無聲息地溜出門外,沿著牆壁、躡著手腳前進。走了走,忽然發現有個房間流洩出昏黃的光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覺慈不覺地挨進窗口窺探。

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肝膽俱裂--房間竟然倒掛著手腳被緊縛的人,男女共五六人,脖子上都被鑿了一個洞,鮮血汨汨流出,滴落置於地板的青銅容器內。覺慈只感渾身毛髮皆豎--那人所寫果然不假,這裏真是妖魔的洞窟!

雖然勉強止住作嘔的衝動,可還是被房裏的某人察覺有異,朝窗戶望了過來。不理會任何厲叱的制止聲,覺慈只是死命地往記憶中的方向奔跑。在迂迴了幾個幾個走廊後,一轉進某處黑暗的角落,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忽然雙剛騰空,隨即聽到一陣濺水聲,原來已掉落水井裏。本以為自己這下完蛋了,下場跟房間裏的人一樣,會被抓去凌虐致死……等等,自己正隨著水流漂浮--原來是個下水道,搞不好是通向出口的!原來陷入絕望的,覺慈不由鬆了口氣,感覺佛祖真的庇佑他,賜給一條生路。

就這麼隨波漂浮了好長一陣子,終於來到一個洞口,可卻有鐵條築成的柵欄,欄外可見清朗的夜空和河面。覺慈這下犯了愁--難怪沒見追兵趕來,原來知道自己終究難以逃出。正在憂愁時,忽然想起鍾繇曾說起下水道的工程,靈機一動,便潛入水裏,果然在最深之處留有空隙,恰好能讓自己通過。爬上岸後,看到遠處隱隱有點點燈火,應該是民宅吧--不折不扣的。可覺慈什麼也記不得了,等到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其中一家的床上,旁邊還圍著幾名原來走失的護衛。

等到休養恢復體力後,一行人再度踏上旅程。五月二十五日,一行人來到長安,與王卓取得聯繫,在他的幫助下取得路引,終於在六月二十八日經由涼州,順利回到和闐。

就在王卓替他辦理路引事宜時,覺慈把自己所見所聞記錄下來,臨行前交給了王卓,告訴他這是真實的事件。王卓閱讀後大為震驚,才曉得流傳在街坊,所謂華陰一帶的盜賊云云,不過是冰山一角,情況遠遠嚴重許多,並且還不是出動幾千官兵就能圍剿得了的,於是立即上報蔣琬。可由於接下來的旱澇、瘟疫,以及陸羽意外身故,讓長安大受衝擊,就沒顧到這件『次要的事』。要不是王卓收到通知,要他請假返鄉,說不定又要拖上一陣子,那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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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妖孽之城

『真是叫人難以置信,』蘇揚沉重地歎了口氣道:『不,應該說,我實在不願相信。』

『……這事情我好像聽說過,』水雲努力地在殘留的記憶中搜索道:『嗯……這好像與「黃巾之亂」有點關連吧?』

『沒錯!』王卓驚異地道:『想不到水兄竟也這麼見多識廣。我知道這件事,還是從蔣大人那兒得知;而他又是從陸大人那裏曉得的,可詳情我們都不清楚。』接著又歎道:『可惜陸大人死於非命,否則以他為人,必然會不惜一切剷除此為禍的妖孽。』

『你怎地會有這種記憶?』蘇揚疑惑地對水雲道:『你究竟還想起什麼?』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水雲無奈地道:『只記得好像有一張美麗的小嘴,對我說起關於「纐纈布」的事,好像已存在一段日子,然後被剿滅,可滅得不清不楚的,才會有後來的「黃巾之亂」……然後就什麼都沒了。』說完聳了聳肩,還是一副無奈的神色。

『美麗的小嘴?我瞧你一定作了什麼怪夢,』蘇揚冷笑道:『儒家向來很排斥怪力亂神的,看來你應該不是什麼好出身。』

『雖然書上說了「不語」,』水雲辯道:『可並沒說全盤否定呀!』

『你以為搬出四書五經,我就怕了嗎?』蘇揚不悅地道:『再怎麼說,我至少也讀過左傳!』

『那還真想不到,』水雲道:『那麼,你全都看完了嗎?』(該不會只看過書皮上那兩個字吧?)

『你這個人還真是囉唆,』蘇揚理直氣壯地道:『就算看了再多發的古書,上面可沒教人怎麼去消滅妖孽啊!』

『這番話雖稱不上高明,』王卓適時地插話道:『倒也說得中肯。你們可有什麼好的見地?』

『你既然來到此地,』水雲道:『想必事先下了工夫調查清楚了,倒不如先說自己的意見吧。』

王卓微笑著點頭。在讀完覺慈的記載後,他首告從長安到潼關一帶的失蹤人口著手查起,特別是旅商,同時調查有無大批財物遭劫的事件--畢竟要在一處深林中建造那麼大的宅院,加上雇用的人手和維持開銷,一定需要龐大的資金……

『如果這處巢穴是早就蓋好了,』蘇揚道:『你豈非白忙一場?』

『而且他們可能是利用賣纐纈布的方式來賺錢,』水雲猜測道:『這種布看起來很惹眼,很能滿足不少世族富家子弟的虛榮心態。等他們一旦上鉤,再加以威脅的話,平白就能榨取不少財物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王卓道:『所以就報告蔣大人,安排了一次突擊行動……』

可突擊行動被連日的大雨所阻。直到八月二十二日,大雨停止當夜,全長安的官差立即對所有商家、大戶展開突擊調查,凡所有紅色的布疋都被取去檢驗,確定是用血染的,便在詢問口供後將相關人等逮捕。許多人當晚就主動坦白,幾乎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買了布,然後遭到脅迫勒索。根據調查結果,可以確定『纐纈城』恐怕已存在了三十年--正好是當年『血蓮教』被剿滅後不久。

『雖然如此,還是有漏網之魚,』王卓道:『有幾家大商戶我留著沒搜……』

『真是好主意!』水雲一拍大腿道:『你是特意留下來的吧?這樣一來就可以驚蛇出洞,再一網打盡,對吧?』

『水兄真是高明,』王卓笑道:『這樣的計策也瞞不過你。』

『這算什麼好計策?』蘇揚譏道:『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怎會想不到?』

『雖然想得到,卻不得不作,』水雲笑道:『這便是計策的高明處--換作是你,難道還敢裝什麼都不曉得,照常作你的生意嗎?』

蘇揚頓時啞口無言,緩緩點頭表示同意。王卓道:『一切就如水兄所說,沒多久長安排得上數的一位大商家戴奉,便儘能的低價處理手中的貨物,又變賣一切,雇了不少護衛,就在幾日天出發,打算帶著一切逃往揚州。我就帶著人跟了過來,順便聯絡左方帶人前來。哪知他竟一個人來……』

『這傢伙嗅覺一向很靈的,』蘇揚道:『大概已經聞出味道不對了,所以才放棄吧?』

『這倒令我很失望,』王卓道:『聽說他在這一行的名氣很大。是了,你們呢?會不會認為我的要求太高了?』

『這怎麼會……』水雲還沒說,蘇揚已中了王卓的『激將法』,等發覺時話已出口,只能訕訕地看了看水雲和希敏,隨即想起自己的處境,暗忖這未不是一件『好事』,又自信地笑道:『除了我們,還有誰有這份能耐?你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除了你們,』王卓道:『還有錢兄、劉兄會跟你們一道,另外我還帶了一批功夫不錯的軍士來,他們會在跟在你們後面,你們只管放心。』

『你確定不是派他們監視我們來著?』蘇揚疑道:『不會是擔心我們臨陣脫逃吧?』

『戴奉的護衛足有數十人,』王卓笑道:『你們還是得當心點。』

『你是擔心纐纈城的人會對他們滅口?』水雲道:『所以要我們跟過去,好臨機應變?』

『水兄真是精明人,』王卓不由拍手笑道:『幸好你不是對方的人,否則還真是令人頭疼得很。』

『一路上我已經被他煩到頭疼得緊了,』蘇揚『哼』道:『真是十足令人不得安生的傢伙。』

『我們急著趕路,』等到出發後,一直保持沉默的希敏開口道:『為什麼要答應他呢?』

『因為要過潼關沒那麼容易,』見蘇揚陰沉著臉不回答,水雲笑著解釋道:『而且這位王大人跟河東太守杜畿相識,如果幫他的話,到時可以請他辦路引,那麼從這裏一路直到幽州,路程就會順利得多了。反正到華陰也算是順路,擔誤不了什麼的。』希敏方才明白,點點頭便策馬朝前領路。

『這條路好像還未到通往纐纈城的岔路,』蘇揚疑道:『這傢伙怎地轉得那麼快?』

『會不會事先和纐纈城的人約好在某處見面,』水雲道:『以免祕密曝光?』

『大概是發現我們跟在後面,』蘇揚道:『所以故意引開咱們,然後出乎意料地回頭突擊。』

『也有可能已經和纐纈城的人聯絡上,』水雲猜測道:『打算在半途伏擊我們?』

還在推測的時候,希敏忽然道:『來了!』蘇揚和水雲勒馬,只見四處是渺無人煙的荒野,西南方有一群手持武器的騎士出現,攔住五人的去路。

『大概有五十人左右……』蘇揚推測著,可隨即一再修正道:『不……不止,少說也有八十……不、一百人以上……』水雲、希敏、錢凡、劉暉沒答話,早就朝不遠處的樹林疾奔。那群騎兵從後面急追而來,雜沓的馬蹄聲從三個方向朝他們包抄而來,每個方向至少三十人以上。

儘管五個人全力衝刺,可在將要進入樹林時,希敏眼尖,發現林子中隱約閃著白光--『這裏也有埋伏!』希敏大聲示警,隨即抽出隨身幾柄飛刀,疾射而出,只見由林子衝出來的十餘名騎士一個個應聲墜馬。接著五人不約而同地拔出劍來,與對方擦身之際,互相左右橫劈!亂陣之中血光劍影,刀聲霍霍,藍黃色的火花四處迸射。

希敏無愧女劍士之名,快劍一揮,便見對方有人胸前像火花般鮮血飛濺!錢凡和劉暉也是身手矯健,一人使飛鎚、一人使樟木作的狼牙棒,以相當猛烈的招式攻擊敵人。蘇揚則是左閃右挪,忽然用力一揮,突擊當前敵人的右肩,劍從右腋直斜而下。眼見那人就要墜下,他卻雙腳夾馬,上半身硬將那人扯過來擋在自己面前,及時擋住了朝他飛來的三枝飛箭,然後把人一扔,迅速策馬奔入樹林中。水雲在他身後喝了聲采,也即跟進,劉暉、錢凡幾乎同時奔過來,希敏則稍微勒馬,護在蘇揚和水雲身旁,再度朝揚手射出數把飛刀,擊殺數名襲來的殺手。

五個人就這麼在林中一面閃身躲避敵人的砍殺、箭射,一面伺機反擊。蜂擁而至的敵人湧自四面八方,五人奮力殺出一條路。蘇揚邊揮劍邊咒罵道:『就知道當官的沒一個可靠,說什麼有一批軍士會跟來,卻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話還沒說完,哪知戰況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包抄他們的殺手被突然出現的騎兵隊反包圍起來擊殺,不是被砍就是落馬受傷,短短的時間內便潰不成軍。蘇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是被突然出現的騎兵隊嚇到,而是他們的長相--大都看起來是外族人,還有的竟是金黃色頭髮、藍色眼珠、鼻子高挺的白膚人,服裝充滿異國風味--『看來是外族騎兵。』水雲推測他們的身分道:『說不定還是從西域來的。』

『這王卓是打哪兒找來的人?』蘇揚不解地道:『身手還真的不賴,難怪他會那麼有把握。』說著手中卻沒閒下,兩人劍光交錯閃過,三、四名殺手應聲墜馬。在外族騎兵的支援下,不消一會兒工夫,百餘殺手只剩十數名逃走,餘下的不是死亡就是被捕。

沒多久戴奉也被十餘名騎兵押來--原來殺手幾乎都是他花錢雇請來的。此時王卓現身,迅速檢查戴奉的行李,只見其中一只小鐵箱裝滿了翡翠、寶石、玉器、珍珠等,還有一大箱的黃金--自然包括了一箱暗紅色布疋。戴奉大概曉得自己的結局,開始發出像水牛般的悲鳴嗷叫。王卓點點頭,隨即讓人把載奉捆起來。

『既然你已經有這些幫手,』蘇揚不滿地道:『怎麼還要我們出面?難不成要坐收漁利?』

『我也是臨時才想起來的,』王卓笑道:『這還多虧了陸子誠大人,當初為了方便軍隊的調動,他就起意組織這支騎兵。他們都是從西北各處落魄而來的異域人士,陸大人慷慨地撥出土地給他們耕種,又安排了一些工作讓他們作。他們感激之餘,便聽從陸大人的調度,組織了這支小小的騎兵,可以隨時支援長安的治安行動。』

『儒家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蘇揚不以為然地道:『這陸子誠還真敢信任外族人!』

『不然他怎敢於向皇叔建議,讓轄地內的所有人一律平等的待遇?』王卓接口道:『我倒以為他說的對,無論漢人、胡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這世上只有守法和不守法的人罷了。』於是便去審問戴奉了。

『……陸子誠,「四州之才」……』蘇揚喃喃道。

『你想說什麼?』水雲不解地道:『口裏不清不楚在念叼個啥呀?』

『沒什麼,』蘇揚搖了搖頭,心裏卻想:『要是有他幫忙的話……』接著看了看希敏,見她正微笑著看向自己。

『既然你不肯老實說出來,那我也沒辦法了,』此時王卓簡單詢問戴奉不果,便淡淡地吩咐道:『把他給放了,順便放出風聲,就說他已經招出纐纈城的內幕了……』

『不要啊!大人饒命啊!』戴奉聽到王卓的話,全身發抖地跪下哀求道:『我說!我全部都說!大人饒命啊!』

……

覺慈記載中的纐纈城中,一個光線陰暗的大房間裏,城主坐在中央的座位上,以陰冷的視線盯著跪在面前的部屬。如果左慈等人在場的話,一定對他不會陌生--不錯,正是三十年前脫逃的『血蓮教』餘孽,教主殷誠。

『再堅固的堤防,也會因一個蟻窩而潰堤,』殷誠終於開口道:『看來這個洞是越來越大了?』雖然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可怖,聽在伏首跪著的部屬耳中卻有如雷聲般的震撼。

『看來我是太高估你們了。不過事到如今也是無補,』殷誠冷冷地道:『只是你們該不會以為,咱們滅亡的日子就快到了吧?』

底下的人沒有敢出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不過似乎可以察覺到一絲動搖的氣氛。殷誠發出陰險地笑聲道:『也難怪你們會感到害怕。其實過去我也曾面臨幾次同樣的危機--不只我,還有我的師父、師祖……世人就是這麼愚蠢,以為能輕易地就討滅我們了。』

接著用一種像是在哼曲兒的語調說道:『才六十年而已,天下人口由五千多萬銳減了一半。原本我還以為是旱澇、蝗災、疾疫的緣故;可再仔細想了想,卻發現只有人方有這麼大的能耐,造成這麼慘重的災情--戰亂和暴政才是最可怕的災難,多少朝代因此而滅亡啊。所以只要戰亂和暴政存在一天,我們就絕不會被消滅的……』於是揮了揮手道:『都下去準備吧,好好接待來訪的客人才是正道啊!哈哈哈~~』淒厲地笑聲引起屋頂的烏鴉發出陣陣嘶啞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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