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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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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葉戀 ]-三國志之輔佐劉備《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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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6 20:53: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章 斬草除根

『……為了裏應外合,必須先有人潛進去才行。』王卓看著蘇揚一行人道:『而且不知道該派誰去……』

『他們兩個隨便挑一個不得了?』蘇揚沒好氣地指著錢凡、劉暉道:『反正我是不會再出這個頭了……』

『那就讓我去吧,』希敏忽然道:『只是他……就麻煩您照顧了。』說著向水雲微微一躬身。

『說什麼傻話?』蘇揚怒道:『你不是還要保護我來著?』

『我的目的是帶您回去,』希敏神色堅強地道:『我已經想過了,水先生說的沒錯,只要能幫王大人的忙,那麼您要回去也會順利得多……』

『開什麼玩笑?』蘇揚揮了揮手道:『都說了我不回去……就算你出了事也一樣……』

『那我們就一同去吧,』水雲上前拍了拍蘇揚的肩頭道:『不用再猶豫了。這樣的妖孽無論在何處,都應該加以剷除的,不是嗎?』

蘇揚別過頭去,沉默不語。此時王卓適時地插話道:『按照覺慈大師的說法,他曾遇到濃霧,所以我認為,纐纈城應該是在容易起霧的地點,比方說是峽谷或盆地……』

『看來是相當險峻的地方呢,』水雲點頭道:『如果你的口述沒錯的話,我猜那個什麼鐵柵欄的,應該是個水道工程才是。』

『所以地點極可能是在此地,』王卓攤開已經預備好的地圖,指著其中的河流,對眾人比劃道:『這條是黃河,另外這條是支流洛水,這兒是洛水的支流櫨水,為連接長安的一條水道,建了已經有上百年……』接著王卓手指停了下來,抬頭看著眾人道:『我想只要順著這條水路往山區走的話,應該就能找到那個地方了。』

蘇揚一行人比王卓先一步出發,依照印象中地圖的標示,沿著水路進入山區。才走了一刻鐘左右,忽然間開始有白霧瀰漫,而且越來越濃,到後來簡直成了一道白色之牆,將他們和四圍完全阻隔開來。忽然間希敏勒住馬,低聲對幾人道:『不如用步行的,可能比較安全。』錢凡、劉暉也出聲表示同意。

眾人下馬來再走了不久,水雲的馬兒忽然停止不動。水雲心知有異,立即低聲道:『停步!好像有什麼狀況!』眾人心頭一凜,俱都停步警戒。忽然間希敏低聲道:『你們仔細聽!』一行人極力側耳而聽,果然,除了馬兒微喘的聲音,河面上隱約傳來了搖櫓的聲音,不由一起極目望向右前方。

不久從濃霧中突然出現一艘船,乍看之下是黑色的,實際上卻是暗紅色。五個人警覺地留意四周的動靜。不過他們似乎多慮了,纐纈城的人全都在船上。那艘船當中有一張大椅,坐著的人手持大笏,全身著暗紅色的袍子,幾乎和就天子的朝服一模一樣。感到錯愕之下,水雲低聲道:『看來這應該就是那名罪魁禍首了。』

『哈哈哈哈哈~我原諒你無禮的說法,』殷誠竟然聽得見水雲的話,可見他的功夫之深--只聽他繼續道:『所謂不知者不罪。這個世上有什麼事是絕對的?佛家不是說了,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明是暗而暗是明。就像這個世道,身為統治者的人卻剝削同類,作官的用稅賦徭役來吃百姓,富人吃窮人,世家吃百姓……這就是人的世界啊。』

『你的意思難道是說,』蘇揚忍不住駁斥道:『殺人取血的行為就是正當的?』

『我討厭用俗世的法律或倫理來論斷一切。』殷誠陰冷地道:『所謂的道德與正義,對你們來說,只是在手中三尺青鋒揮動的範圍之內;對我也是一樣。所以要阻止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殺了我--不過這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能耐了。』說完殷誠用手中的笏擁擊船板,船隻立即逆向而返,很快地便消失在白霧之中。不久他們的身後傳來馬蹄聲,是王卓帶著二百多個騎兵前來。

錢凡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王卓,王卓點點頭,對他們道:『事不宜遲,我們得趁太陽下山前找到纐纈城的所在,不然事情就更棘手得多。一切就麻煩你們了。』最後一句卻是對所有在場的人說的。

白霧越來越深,一行人就這樣在迷霧中摸索前進。雖然覺慈並未對纐纈城的位置詳細描述,可要不是他的記載,怕是要更晚些纐纈城的事才會曝光,那又不知將有多少人慘遭橫禍。走著眾人只感覺山路越來越崎嶇,忽然間黑馬又不走了,水雲怎麼拉也不動,正在感覺奇怪,王卓在後方道:『水兄,你這麼一擋,大家可是過不去了呀……』驀地濃霧突然散開,視野也為之一亮,只是眼前的景象倒讓眾人捏了把冷汗--不知不覺走在最前方的水雲竟然正站在懸崖上方,面對著河谷可以看見一道石牆,果然是一棟規模宏大的宅院,牆內還露出塔尖和閣樓的屋瓦。

『難怪要稱為「纐纈城」,』蘇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簡直就是一座小城堡嘛。』此時傾斜的夕陽映照著城的側面,雄偉的牆堡彷彿是在向一行人誇耀--完全沒有可供通過的橋梁。

『從規模上來看,』王卓判斷道:『沒有五年、十年以上,像這樣的城堡是絕對蓋不起來的。而且還是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恐怕花費二、三十年都不只。』

『我猜可能是王莽時代的遺跡蓋起來的,』水雲判斷道:『你們看見沒有?牆和尖塔的顏色指明,它的年代應該是相當久遠了。還有,這裏正處於雍、司、荊三州的交會處,地點又那麼偏僻,恰好是治世的死角、亂世的樂園,正適合陰謀家在此進行邪惡的作為。』

『本來還以為你是開玩笑的,』蘇揚看著王卓歎道:『現在才曉得你說得很對--哪怕是十萬大軍來,面對這種情況恐怕也要束手無策。』

『我想就沿著這條路找找看吧,』王卓建議道:『也許能找到什麼通路。畢章覺慈大師就曾走了過去。』一行人聽從建議,沿著懸崖一直走。哪曉得路越走越窄,到最後卻怎地也找不到路。

『看來沒有時間再往別處找了。我倒想出一個辦法,』水雲指著前頭道:『那裏大概是最狹窄的地方。只要用繩子綁在箭上,找幾個人用力把箭射過去,可以利用繩子渡過去!』

『你說得倒簡單,』蘇揚皺眉瞧了瞧底下看不清深處的懸崖道:『問題是誰要過去?繩子支撐得了他的重量嗎?』

『那就多射幾支,』水雲信心滿滿地道:『然後用布這麼拴著,就能越過去了。』說著比劃了一下。

『就由我來吧,』希敏上前道:『我的重量是在場眾人最輕的,而且憑我的身手也足以自保。你們把繩子綁在我身上,順利的話,等我到了對面,再把兩條繩子繞在岩石上,你們就也都可以過去了。』

王卓緩緩點頭,在目前的情況下也只有這個方法最有效率。於是由膂力超強的錢凡、劉暉,連同幾名實力較強的騎士出手,趕在夕陽最後一道光線消失前,把箭朝對岸用盡力量射了出去。只見一群飛箭越過了峽谷,至少有四支穩穩地插在土壁上,錢凡射出的箭甚至就卡在岩石的狹縫中。王卓對錢凡點頭微笑,隨即對希敏道:『下次他可能就無法射得這麼準,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希敏剛千驚萬險地渡到對岸,忽然出現幾匹狼,像黑色閃光般地在岩石上、土壁旁來回跳躍,逼得希敏立即拔劍自衛。狼群目光兇狠地注視著,逐漸縮小包圍圈,咆哮聲變成低吼,鋒利的前爪陷進地面的土裏,嘴角的唾液不斷滴落地面。

就在狼群想要撲上前之際,希敏已迅速由腰間取出一只小袋,朝著正撲過來的狼群灑了過去,然後閃躲開去。袋中的藥粉不偏不知地灑在狼群的鼻子上,麝香作成的藥物令狼群有如挨到重擊,紛紛用前肢壓住痛苦不堪的鼻子,嘴裏不住的發出淒厲的哀嚎。

此時希敏已迅速綁好繩子,蘇揚、水雲、錢凡等趁機一個個盪了過來。希敏道:『狼嚎會引來賊人,我們最好先離開這裏。』蘇揚、水雲點頭同意,便朝他們認為可能的中心方向跑去,試圖引開聞狼嚎聲而來的賊眾,讓王卓他們也有機會渡過來--畢竟當初在河邊,殷誠只看見他們五人,不知道後頭還有王卓一行。

才跑了不遠,果然不少守衛已朝他們奔了過來。五個人又是三前兩後地殺過去--自然落在後面的就是蘇揚和水雲--誰讓他們功夫最差呢?(其實應該說是對自己最沒信心吧?)

希敏留下一名活人,逼問他關於城內的情況--由於覺慈留下的資料中並無關於纐纈城形勢的記載,所以他們只能出此下策。把那賊人打昏後,依照他的口供,一行人來到一處可以入城的石階,裏面卻也同時湧出大批舉火把的守衛,高聲吶喊道:『有賊!』

蘇揚立即持刀喝道:『誰說我們是賊?你們才是賊吧!』其他人根本沒作聲,直接上前接仗。在錢凡和劉暉的重武器攻擊下,他們一下便突入城內。可又不知該往哪裏去,卻又有火光和腳步聲朝他們逼近。他們只能隨便選擇一個方向直奔--這個時候製造越多混亂,吸引對方注意,越方便王卓的行動。

於是由錢凡、劉暉帶頭,然後是蘇揚、水雲,希敏負責墊後。在黯淡的月光下,他們盡可能避開月光,藉著建築物的陰影行動。不一會兒,蘇揚、水雲手裏拿著火把,開始到處點火。於是漸漸的,城裏火光蔓延開來,腳步聲、謾罵的咆哮也此起彼落地越來越密集,而且朝他們逼近過來。

『看樣子恐怕驚動了上千人啊!』水雲不由咋舌道:『幸好他們不會同時殺過來。』原來一行人盡可能避開大路,抄小徑走,讓對方無法在同時間大舉攻擊。一路上在前方攔截,或是從後追來的敵人,已有數十人被錢凡、劉暉、希敏解決了。只是最後,他們竟來到了一處三面都是牆的死巷。蘇揚不由出聲咒罵起來,錢凡和劉暉正想返身奮力殺出一條路,靠著牆的水雲忽然叫道:『牆在動!』

原來水雲試著用力頂了一下身後的牆,沒想到竟能推動,於是招呼蘇揚一起用力,把牆由下往上推開。哪知牆一推開,裏面忽然跳出五六名手拿大刀的黑影,朝他們撲了過來。『嗤!嗤!嗤!~~』希敏飛刀接連射出,水雲和蘇揚也持劍回擊,立即將對方全部解決。一退入牆內,眾人合力將牆推回原處,四處找東西堵住。

蘇揚乘機觀察一下房間,不由咋舌道:『我的天哪!他們是搶了多少東西!』原來他們是進到堆貨的倉庫裏。水雲等人也不由張望,只見滿屋子都是綾羅綢緞、珍珠寶石、珍貴藥材、精美銅陶器、各種精飾、玻璃製品……

從倉庫的角落裏取出數把名劍、大刀等武器,五個人放膽地往另一處有門的地方走去。才剛走過去,便見十幾名身穿暗紅色服的壯漢衝進來,並以口笛召來更多同伴。一行人又殺到一個石階,不假思索地便衝下去,左拐右彎地,忽然衝到一個大房間門口,一行人正要返身殺回,水雲忽然道:『這該不會就是覺慈大師說到的牢房吧?』

『看看門有沒有上鎖就知道了,』蘇揚反應很快地說道,立即用力一推,果然門沒上鎖。只是一進到裏面,全都傻住了--一群被囚禁的男女紛紛蜷縮在角落,大約有七八十人,看著他們進來,卻連動都不動,只是斷斷續續發出呻吟。

『怎麼會這樣……』蘇揚喃喃道:『難道他們不想逃命……』

『不是的,』水雲喘著氣道:『照覺慈大師的說法,他們都被下了毒,全身痲痺且無法說話,這樣纐纈城的惡魔才能從他們取血染布……』

『難怪牢房的門不上鎖,』錢凡喘著氣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難道要這樣放著他們不管?』

『就讓王大人傷腦筋吧,』水雲道:『他應該帶人殺進來了吧?不然追我們的人也不會變少了,我們先出去接應吧。』

『恐怕沒辦法,』劉暉擦了把頭上的汗道:『他們已經把惟一的出路用一堵石牆給擋住了……』

『該不會想要放火燒吧?』蘇揚哀叫道:『這些可惡的傢伙!還有王卓,他到底在作什麼?怎地還不過來!』

『與其站在那裏哀歎,不如過來幫忙!』水雲在牆邊把一個個男人設法挪開,仔細尋找著道:『還記得覺慈大師的話吧?這裏應該有個小洞的……』

此時一名男子虛弱地咕噥一聲,水雲連忙走過去幫他挪動身子,在他身後果然出現一個小洞。錢凡、劉暉互望一眼點點頭,同時出力,一聲大喝,手中鎚、棒擊打洞口,讓它變大了些,然後看向希敏。希敏點點頭表示理解,立即從洞口鑽過去。蘇揚和水雲幫忙推著她的腳一頂。

不一會兒,守在門外的人被希敏飛快斬殺,然後啟動機關打開石牆。一行人剛走出來,立即聽見刺耳的銅鑼聲和王卓騎隊的呼喊聲,於是立即朝聲音的方向衝去。又是經過一陣廝殺,總算與王卓會合,只顧著喘氣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卓已下令道:『立即將這個地方夷為平地,反抗者殺無赦!以免日後還有妖孽盤據此處,再度危害世人!』騎隊氣勢如虹地回應,然後兵分多路殺向城內各地。水雲告知牢房的情形,王卓立即率一隊人馬去處理。

蘇揚看著王卓的背影道:『接下來要怎麼辦?』

『有沒有興趣找那個城主決一死戰?』水雲戲謔地道:『你似乎很不爽那傢伙?』

『那也得能找得到他再說,』蘇揚微微瞪了水雲一眼道:『這兒地方那麼大,也不知道他躲哪兒去了?』

『應該是這裏吧?』水雲很有把握地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尖塔建築道:『這裏我們差不多都跑遍了,就差這地方沒進去過。』邊說邊拉著蘇揚指著門口道:『而且你注意到沒有,這裏連個守衛都沒有……』

『怎麼可能沒守衛?』蘇揚別開水雲搭在他肩膀的手道:『那豈不是太過托大了……』說著語氣遲疑了下來,直視著門口盤算著。

『怎麼?想通了?』水雲再度拉著蘇揚的手臂,邊走邊道:『就是因為他托大,所以才會沒有守衛的。』說著已經走到門栓邊,動手打開道:『而且我如果料得不錯的話,他正在等著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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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9 05:57: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章 新的旅程

果不其然,一行人進入塔內,循著階梯來到地下室,那是一個偌大的空間,點燃了數十支火炬。殷誠就坐在他們正前方用一大塊玉石雕成的寶座上,扶手旁放著一支暗紅色的長槍。

『你們以為之所以能到這裏,是憑自己的實力嗎?』殷誠蠕著動嘴道:『錯了!那都是本城主特意安排的。三十年了,日子實在太枯燥了,如果不來一場戰鬥,又有什麼樂趣可言?當然囉,你們的生死全都操控在我手中,下場就是變成這裏的裝飾……』

『省下自吹自擂的力氣,』蘇揚冷冷地道:『那或許還有可能達到你的目的,不然你就等著被挫骨揚灰、碎屍萬段吧!』說完當先舉起在倉庫中找到的一把利劍,快速地衝上前一劈而下。

殷誠不慌不忙舉起長槍,熟練地作了個迴轉,立即將蘇揚手中的劍絞住,接著用力一轉,『啪!』地一聲,劍身竟然斷成兩截。蘇揚受到衝擊,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左邊跌了出去。

『乳臭未乾的小子!』殷誠沒有起身,只是冷冷地笑道:『憑你那身三流功夫和那把破銅爛鐵,就想殺死我?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傻到這種地步。你們也未免自視太高了吧?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怎麼樣?只要肯向我下跪,我就答應讓你們死得痛快些,如何?』

『不如你向我們求饒吧,』蘇揚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依不饒地戲謔道:『我或許會考慮不把你的屍體拿去餵那群餓狼……』

『哎呀呀,那你也太難為那群動物了吧?』水雲接口道:『他的肉可是很硬的,你就不擔心那群惡狼會消化不良、肚脹而死嗎?』

此時希敏乘著二人轉移殷誠的注意力,驀地射出飛刀,然後上前揮劍攻擊。哪知殷誠輕輕一揮,長槍將飛刀彈開,然後如同水蛇般,以蜿蜒的走勢直朝希敏的臉部攻去。希敏一個後空翻躲過,然後旋身飛轉出去。殷誠立即收槍一碰劍鋒,希敏不由自主地退了數步。

幾乎在同一時間,劉暉舉起狼牙棒朝殷誠突擊而去。以力道和速度來看,似乎一擊必中,可殷誠起身就這麼隨手一撈,竟牢牢地箝住狼牙棒!

接下來的一幕,驚住了在場所有人:揮動沉重的狼牙棒好似竹棒的劉暉,竟被開始挪動步伐的殷誠逼得一步步後退。擁有搏牛之力尚且如此,可見殷誠力道之強悍!只見劉暉使盡渾身力量頂住,連腳底和地面的摩擦聲都可以聽得見,斗大的汗珠不斷滴落,全身力氣全部集中在手上,直退到牆邊才憑籍牆角勉強維持僵局。

『現在知道為什麼這裏沒有侍衛了吧?』殷誠狂妄地笑道:『因為天底下沒有比本城主更強的人……』

『那你三十年前又怎麼會輸給他師父?』水雲忽然打斷殷誠的話,說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來。

聽到這句話,殷誠明顯地一呆,希敏立即把握機會,又是一把飛刀射出,同時閃電般向殷誠衝了過去。殷誠隨手一推,劉暉被震得不由自主重重撞牆吐血,跌坐在地。殷誠轉身掄槍迴轉,將飛刀擊飛,哪知希敏已場隙滑到他腳下,對準殷誠的腹部準確而兇狠地刺了下去!

果然是有來頭的劍,刺穿了殷誠的腹部,突出半尺有餘。殷誠張了張口,嚎叫道:『不可能!』把槍一扔,雙手竟抓著劍刃,使勁轉動身體,將希敏震得脫手飛出。只聽殷誠怒吼道:『竟敢刺傷了我的聖體!我一定要將妳打入地獄!』

『還是讓我去吧!』此時蘇揚已一個縱身翻滾,拾起殷誠那把落地的重長槍,兩手一使勁,朝殷誠的胸膛刺去,就這麼硬生生地貫穿他的右胸!蘇揚狠狠地接著道:『我正想好好放個長假呢!』接著便鬆手一個倒翻滾了回來。

殷誠再度張開嘴,露出森森白牙,發出顫抖的聲音,狠毒的咒詛和鮮血同時迸出,踉蹌地轉過身去,扶著牆走了幾步,來到一支火炬前,不知作了什麼,忽然牆面陷出一個開口,殷誠的身影也隨之消失,然後地面開始搖晃起來,越來越劇烈,接著便是『嘩嘩嘩』的聲音。

『我的劍!』希敏喊道!打算往前衝時,蘇揚忽然一把上前,兩手死命地拉住她道:『命都快沒了,還管那把勞什子劍!』

原本前來支援的騎兵才走到階梯的一半,突然發出驚叫,全都返身往上跑,原來是大水淹了進來。隨在騎兵隊後面的是蘇揚等五人,走在最後的水雲已經水深及腰,不由念念有辭地道:『情況怎地就不倒過來呢?要是上面是水、下面是火,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眼見就要涉出水面,忽然一人人從水中站了起來,胸前還插著一支暗紅色的槍,腹部仍是插著劍,口中發出邪惡的笑聲。似乎是誇耀自己的勇猛,甚至是擁有不死之身--殷誠緩緩地用左手拔出槍、以右手拔出劍,忽然一起奮力地朝希敏、蘇揚擲去!

希敏無愧身手敏捷,反手便用劍鞘迎向飛劍,準確地把劍給收了回來--只是撞擊地力量大了些,整個人往後跌坐在階梯上,可臉上卻現出驚喜。

射向蘇揚的長槍疾若流星,眼見蘇揚似乎被什麼魔法給定住,當場凍結,不知該怎麼閃躲時,水雲驀地一腳勾出,蘇揚一個倒栽,槍從臉面掠過,刮得蘇揚隱隱生疼,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殷誠喘著氣,大笑著一步步進逼過來。此時門口露出王卓的身形,大喝一聲道:『蘇兄!接好了!』說著把手一揚,一支火炬立即丟向蘇揚。蘇揚反射性地一接,想都不想地就把火炬往前一刺!

那支火炬特別長,原來是王卓用一根長棒,繞纏著油布燒著的。蘇揚這麼一刺,恰好刺中殷誠的槍傷處。由於油布纏繞,火焰開始在殷誠身上延燒,空氣中頓時響起夾雜著痛苦和憤怒的嚎叫,很快地殷誠全身被火舌包圍,雙手狂亂地在空中揮舞,身體痛苦地往後扭曲。蘇揚用力一折!棒子斷為兩半,蘇揚對著以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著他的殷誠,毫不客氣地用力揮擲出半截木棒。劃過空氣後,木棒準確地插入殷誠的右眼,直貫入大腦!

殷誠發出淒慘的嚎叫,跟著跪了下去。接著,空氣中發出一聲鈍重的聲響,殷誠的嚎叫聲隨即被打斷--一根巨大的屋樑燒斷了掉落,不偏不倚地砸中殷誠的頭部。

『……就不信你真的不死!』踉蹌地走出牢門後,蘇揚恨恨地回頭望著道:『可惡的妖魔!』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師父曾經打贏過他?』錢凡終於忍不住,問水雲道:『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我也不曉得,』水雲搔搔頭道:『不知怎地我腦子裏就這麼想……那是真的嗎?』

只見錢凡和劉暉都猛點頭。劉暉道:『我們也是上次護送公子到荊州時,才在路上聽師父說起這個故事。他一身力氣非凡,聯合五大宗師剿了「血蓮教」的老巢。這個城主應該就是當年從他手底這逃脫的教主吧?難怪會那麼厲害,除了師父,我還真找不到誰的力氣比他大的。』說著還心有餘悸。

『還好大部分的人都救出來了,』此時王卓走過來道:『真是多虧了你們幾位,總算除掉了這個為禍那麼久的妖孽。』

『這一次應該可以把這件邪惡的事從歷史中勾消了吧?』蘇揚感慨地道。

『很難說,』水雲接口道:『只要人間還有戰禍、疾疫、災荒,嚴重貧富不均的情況存在,這種妖孽就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說的是,』王卓點頭看了看,道:『才剛辦完這件事,眼下又有更大的事要發生……軍師死於非命,對曹、孫二家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看來一場兵禍又在眼前。』隨即歎了口氣,對三人道:『是了,我們先去找個過夜的地方。天一亮我就讓他們回長安交差,你們有沒有什麼打算?』

『就照之前的約定,跟著你走吧,』三人對望一眼,最後水雲開口笑道:『說起來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忙呢。』

『說起來也真奇怪,』坐在舒服的大車裏,蘇揚對一直彈著琴、開心哼著小調的水雲道:『我其實一直不懂,你幹嘛會老帶著這把琴?就這麼唱唱,心裏真的會好過些嗎?』

『我只是有種直覺,』水雲道:『似乎帶著它,就能連結到我的過往。所以才會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帶在身上。』

『直覺?』蘇揚不以為然地道:『那可是女人才具有的專長,你什麼時候也靠直覺來尋找過往了?』說著看了一旁護衛的希敏一眼。

『可我會彈它又該怎麼解釋?』水雲道:『只要一撥弄琴絃,我腦袋裏就出現不少曲子,跟著就能彈奏……我想帶著它到處走走唱唱,說不定就碰上認識我的人……』

『女人還有可能,』蘇揚道:『就像「三絕音」那樣到處都有人認得,要你的話,連我都不認得了,還會有誰認得你?』

『「三絕音」?聽起來很熟悉……』水雲又是捧著頭苦想。蘇揚打斷他的話道:『不熟悉才怪,她們可是這幾年來,最有名的色藝雙全的三大名伎。可惜呀,我都還沒聽過幾首,就都一個個嫁人了……』

『嫁人了?』水雲先是一愣,接著露出痛苦的神色,閉上眼搖頭道:『嫁人了、嫁人了……好像嫁的人跟我有關……』

『那可真是新聞了,』蘇揚『哼』道:『都說了,你肯定不是那個陸子誠的親戚。這不,其中有兩個可是嫁給了陸子誠……』

『疼啊!』水雲雙手亂揮道:『不要再說了!一想到他我就頭痛。』

『……看來不只你的八字跟我相剋,』蘇揚不滿地搖頭道:『也跟那個陸子誠對沖啊。』

『別亂說陸大人的壞話,』王卓插入道:『他可是我軍最受擁戴的軍師啊!』

『我在街坊聽過他的故事,』蘇揚表情輕蔑地道:『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他真的有那麼神奇嗎?』

『你問他就曉得了,』王卓揭開車前的窗帷,對駕車的人道:『給他們說說你們對軍師的看法。』

『是的,大人,』駕車的衛士高聲道:『訓練時,待我們像良師;吃飯時,待我們像慈父;平日裏待我們如兄弟;戰鬥時帶領我們如神助。我們甚至祈禱他能拯救我們的靈魂!』

『你是打哪來的靈感?』在三人的笑罵聲中,蘇揚忍俊不住道:『真有那麼誇張嗎?』

『如假包換,』駕車的衛士一本正經地道:『軍營裏的溷廁牆上都這麼寫著呢。』

車內轟然笑成一團,水雲忍不住喘著氣笑道:『說不定那都是他自己編出來,然後派人這麼寫的……』

『可能吧?』衛士卻沒有任何笑容,也沒有回頭,聲音變得有點哽咽道:『對我來說,他是個無情的混蛋,總是一再要求我們……可現在他卻先一步離我們而去了……』頓時,幾個人的笑容消失了,彼此對望,都深深歎了口氣。

王卓開口道:『還記得在書院時,有一次軍師來對我們說話,讓我印象十分深刻。最特別的有兩句話:「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則使人絕對的腐化」,以及「從古到今的官員,若都以貪腐罪問斬,當然是冤枉了他們;但如果隔一個砍一個,也絕對會有漏網的」。所以百姓犯罪,不見得都是他們貪心的錯,可能很大的部分,官員才該負起責任。』

『能說出這樣的話,』蘇揚語帶惋惜地道:『他還真是一個有良心的官員,難怪他會那麼受到百姓的歡迎。』

『我剛上任江陵別駕時,曾聽他來對我們官員說過一句名言,』王卓回憶起這些事,露出一絲笑容道:『他說,身為官員,我們究竟作了什麼有益於百姓的事?其實我們很可能什麼都沒作,只是把百姓交上來的賦稅,作所謂合理的分配罷了……』

『還說得真有意思,』蘇揚搖了搖頭道:『合理的分配?怕是大部分落進自己口袋,少部分用去造福那些世族豪門,真正用在百姓身上的怕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軍師還說了,』王卓道:『除了貪腐的官員,世族豪門也是罪惡的淵藪,狼狽為奸地荼毒百姓,巧立名目收稅納捐,由世族豪門帶頭,逼得百姓不得不納,其實暗中不但退還,還全數中飽私囊,互相瓜分。大漢傾頹,他們要負上很大的責任。』

『看來你們對這些話倒是很受用,』蘇揚調侃道:『可既是罪惡的淵藪,你們踏了進去,又怎能不陷溺其中?官腔人人會打,會作的肯定當不了官,當了官也肯定不會那麼作呀。』

『所以軍師才會雙管齊下,』王卓道:『凡被他探知的,輕者直接除籍,永不敘用,重者立斬無赦,從犯也從重論處。教而後殺,斬人誅心。這幾年下來,在皇叔治下的百姓過得十分安樂,大半要歸功於軍師呀。可惜他猝然而逝……環顧皇叔左右,夠資格接他位子的人,幾乎都與世族豪門有所牽扯,就不知有沒有軍師這般的剛正愛民了。』

『天下還沒統一呢,』蘇揚冷笑一聲道:『誰勝誰負尚未知曉。這陸子誠倘不死,天下卻讓曹操得去了,他的努力還不是付諸流水?喂,你怎地什麼話都不說?』說著拍了正在出神的水雲一下。

『沒什麼,只是覺得一團亂,』水雲搖了搖頭道:『奇怪,這陸子誠的話,我怎地好像都聽過?陸子誠?……在我的記憶中只有龐統、諸葛亮……赤壁,為什麼沒有在赤壁打仗……哎喲,你打我作什麼?』

『一個失憶的人的記憶算得了數嗎?』蘇揚惡狠狠地道:『天曉得你失去多少記憶,還記得多少。什麼赤壁大戰?怕是你作的夢,被當成了現實。不捶你幾下,怕是你分不清是夢還是醒……想打是不是?來呀!』說著兩人已經扭打成一團。

看著兩人在狹小的車廂裏打鬧,王卓心裏也是萬般感慨--歷史,會不會給陸羽公正的一筆,讓他永垂青史?

車隊順利過了潼關,渡過黃河,隨即沿著濟水北上。

『學問之道,首重品行,然後明心見性,追求天下和諧……』只聽王卓搖頭晃腦地喃喃道。

『哎呀呀,今天一天之內學的東西太多了,』蘇揚搖了搖頭,打斷王卓的話道:『有時間念個勞什子,不如把車頂修一下--你就不擔心有破洞,雨會漏進來。』

『其實這樣也不錯,』水雲彈著琴道:『往好處想,陽光也才會灑進來呀。畢竟天晴的時候比較多嘛。』

『說到陽光,就讓人想到造物的和諧,』王卓笑著道:『真正的智者不但順應自然,還會順應天意,造福人群。』

『別整天把道理嚷在嘴邊,』蘇揚不由打了個哈欠道:『聽起來十足讓人昏昏欲睡。』

『要不你試試這個,』水雲取出一包藥道:『包你想睡睡不著,不想睡睡得好。』

『我傻了才吃你的藥,』蘇揚白了水雲一眼道:『早看見你在纐纈城裏矇了這些藥來,當我不知道?』

『那些藥我都處理過了,你大可放心。別忘了,我可能是個郎中哩。』水雲笑道:『現在加了些藥材,不會再害人,最多只是給人南柯一夢。』

『你知道我從來就不喜歡作夢嗎?』蘇揚惡狠狠地道:『夢裏長白月,夢醒空斷腸,那種滋味誰願意嘗?』

『是是是,你只是活在夢中不願醒過來,』水雲歎道:『無論是我、是你的族人、還是你記得的人,都不過是你的夢中之蝶罷了。』

『你以為說起莊周的道理,我就不懂了?』蘇揚冷冷地岔開話道:『也不知是我夢蝶,還是蝶夢我,是吧?』

『其實無論是蝶、是我、還是你,對你而言都是夢,』水雲懶洋洋地撥弄琴弦道:『我想惟有你最深沉意識中的空無,方是真實。』

『看到外面秋風掃落葉,百里無人煙,』王卓望著帷幕外岔開話道:『一片淒涼的景象,真難想像上次經過時的情形。唉,那時繁花盛開,遍地綠芽新穗,充滿了生機啊!』

『不管是良辰美景,還是悲慘淒哀,』蘇揚語氣悲涼地道:『反正都是夢幻泡影。人生數十寒暑,不就是既來便往,皆屬枉然?』

『哎哎哎,我真服了你,』水雲猛地一掙琴絃道:『跟著我在這一起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一點也沒有進步?』

『所謂得之莫喜,失之莫悲,』王卓笑道:『有繁華時便觀繁華,無繁華時則開眼見明,閉眼見心。芸芸大千,自在觀心哪。』

『那你見到自己的心了嗎?』蘇揚冷笑道:『倒不如停止說教,替我倒杯茶吧。』

『就說你一點進步也沒有,』水雲遞了水袋給蘇揚,然後對王卓道:『還有你,什麼早知世界由心造,無奈悲歡觸緒來。其實花開花落皆屬自在,屬於你的人生自然應對便是,何必緊張得拉著我們陪你跳進去沉淪?』

『刺客團』找到打鐵鋪來,確定蘇揚一行人是往臨晉去。郭東玉點頭道:『團主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還有,主上也傳來話,要我們順便設法拖延王卓一行的行程,免得他們及時趕到河東,破壞他和曹二公子的好事。』

『可潼關目前搜查甚嚴,』武僧圓仁道:『如果無法趕在他們到達潼關前攔住的話,可能就要繞道走山路,那恐怕就會來不及……』

『來不及也得來得及!』郭東玉冷然道:『否則就等著主上懲罰吧--大家應該曉得主上的手段,而且他向來出手就不容情的。』

『怎麼會把人跟丟了?』往西數十里地,焦急的秀兒、孫尚香、馬文鴛等三女對跟丟人的探子道:『你們怎地那麼大意!』

『請夫人降罪!』混身是血的探子低下頭來慚愧地道:『小的沒料到刺客們竟安排了暗樁,一時不慎誤中圍殺,等逃出來時已失去他的蹤影……』

『算了!』三女等雖急得要死,可還算心腸不壞,見探子都已經傷成這樣子,也不好再責罵,只道:『前頭可有我們的人在探查?』

『有,』探子道:『可從臨晉來的消息,只見到王卓大人的車隊,卻沒發現三人的蹤影。小的猜測,三人可能因為無法直接闖過潼開,怕是往北去找可以渡河的地方了。』

『我們先走一步,』秀兒道:『你讓前面的人儘可能查清楚,務必要查到,明白嗎!』說著跨上『絕地』,領著孫、馬二女便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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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招親比試

一行人到達河東郡時,已是十六天後。河東郡治安邑,乃是古夏都城,離運城很近。在經過運城時,他們還特意去參觀了一番。看到城內一片繁華的景象,王卓不由感慨地道:『這陸大人當真是千古一才,把這鹽池都經營得這麼繁榮,可惜呀,天嫉英才,就這麼故去了。』

『這裏災疫的情況十分嚴重,』一路上不斷遇到難民潮,還有到處因災荒、疾疫而餓死或病死,還未來得及處理的屍體,水雲神建凝重地道:『一個處理不慎,疾疫蔓延,將是巨變。唉,也不知曹丞相如何處理?』

『陸大人會遇劫,說起來也與此事有關,』王卓道:『據說他的愛妻曹葳,偷了他辛苦研究出來,專治疫疾的藥方,還有他的令牌,逃到許都去治療她患病的弟弟,又資助自己的父親,使陸大人遭到牽累,才會有接下來進山退隱,從而遇害的事。』

『同是大漢子民,』一向面冷的希敏道:『既有治療疾疫的藥方,劉皇叔何以遲遲不施援手?』

『那一定是為了削弱對方實力,拉近雙方的差距,』蘇揚世故地道:『所謂「義不掌財」,怕也不過如此。反正是人難免一死,只要以後好好對待百姓,減輕徭役,就當是對他們的補償。』

『可日後歷史的評論,還有此時人心的估量,』王卓搖頭歎道:『可絕不會容情的。忍心見危不救,非仁者所當為呀。所以皇叔終究還是下令全力賑濟了……』

『情況不太妙呀,』水雲觀察了好一陣子,道:『災民太多了些,杯水怕是救不了薪火……這河東郡在杜大人的治理下,尚且如此,豫、兗、并等幾州只怕更嚴重了……兩個月吧?要撐過兩個月,才有可能渡過危局。』

『想不到水兄對時局的看法也這麼深入,』王卓道:『真讓人想不邊,如你這般人物,怎地就默默無聞?』

『兩個月後,怕又是好一場兵連禍結了,』蘇揚露出深思的神色道:『這曹丞相也非善荐,絕不會容讓雙方差距就這麼拉近,一定會在局勢一穩定下來,立即出兵……』希敏不由看了蘇揚幾眼,似是讚許。

『是嗎?那這下杜伯父慘了,』王卓道:『又要處理災疫,又要應付兵事。唉,也不知「招親比試」會不會順利進行?』

水雲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擔心司馬家和曹家會藉故對你杜伯父施壓,讓他直接把女兒嫁了,專心處理公事,是嗎?』見王卓苦笑點頭,便道:『這倒不必擔心,消息都傳出去了,你杜伯父這麼重視名譽,應該還是會如常進行的。』

大漢建安十五年,公元二一○年,十二月一日,河東郡守杜畿,為愛女杜秀英舉行『招親比試』。

時辰將近,只見郡守府邸前的廣場上人聲鼎沸,群情歡騰,熱鬧不已。王卓一行人才進門,便見四處人聲喧嘩,好不熱烈。遠遠眺望,一座矗立的三層高樓,紮著幾幅紅條綵帶,自樓頂四個稜角拉下,綵帶上小旗飄飄,紅的黃的,甚是顯眼漂亮。通往正中的高樓的地上,鋪了一條狹長、約三十公尺左右的紅毯。數十名刀槍明亮的護衛,順著彩旗站立兩旁,氣勢威嚴,高貴不凡。

樓下有數撥人馬,其中兩撥,大都全身黑色勁裝,體形高大,腰間配刀,經過指點,王卓已知那分別是曹昂、曹丕的求親團。另一波人馬卻是曹植的隨從,皆是文學侍從,夾雜幾位護衛,氣勢和風華比起曹丕差得遠了,不過參加招親比試,又不是比武,倒非有氣勢就一定穩當。另有幾撥人,人數卻少得多;當中卻有一撥,同樣黑色勁裝,王卓指了指,對水雲等人低聲道:『那應該就是司馬家的人。』

『你不是說司馬家投靠了曹大公子?』水雲疑惑地道:『怎麼還敢來跟曹大公子硬抗?』

『我瞧不是硬抗,』蘇揚道:『而是來幫忙的,幫這曹子脩贏得比試。』眾人於心領悟,默然點頭。

再來就都是些士子和隨從,有的還穿著官服,就這麼一群人聚集一起,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麼。

此時杜畿現身高樓,擺了擺手安撫人群,清了清喉嚨道:『小女年華芳茂,才學不差,本應早早出閣,奈何求親者眾,又都一時之選,委實難決,故今日有招親比試之舉。由於事關小女終身,本官決定不發言,一切由小女定奪。在場諸位,只要條件符合,皆可參加。為確保公正,所有考核,都小女親自命題。諸位可有異議。』

『大人立意甚是佳好,』曹植率先道:『婚姻乃終身大事,非同兒戲,自然須兩情相悅。小姐既為自己終身幸福打算,本公子也願竭駑鈍,搏得佳人芳心歸。』曹昂、曹丕雖有不滿,卻也堆起笑容點頭,心中各有盤算。比較起來,他們都有人幫襯,只要題目不要太刁難,可謂勝算多多。其他的士子雖多,但幫手怕是寥寥,地位、才學更不消說。如不出意外,恐怕是自家人爭得頭破血流了……

眾人正在想像,只見杜畿略一點頭,管家立即上前,高聲唱喏道:『有請小姐!』

鑼鼓喧天,禮炮輕響,樓門緩緩打開,自裡面行出兩列婢女,手裡都捧著一個紅色繡球,通過一根黃色綢緞緊連一起,一後延伸,綁在正中一頂黃色小轎的扶柄上。轎子由四人抬著,裝扮華麗,正頂上一個大大的紅繡球,兩名婢女隨侍左右,轎子緩緩行進。人群中立即爆出一陣歡呼,雖看不清模樣,但毋庸置疑,應該便是杜畿最疼愛的女兒杜秀英了。歡呼過後,眾人又竊竊私語,不知她的容貌如何。曹昂等人也是一片振奮,口裡念念有詞,不知念叨,身後諸人也是低聲互相說話,似乎在商量著稍後的比試。

王卓心裡一陣激動,急忙往轎子望去,只見前端掛著一層厚厚的珠簾,隱約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端坐著,身段樣貌都看不清楚,也不知是否佳人。反正既來之則安之,總得過得比試這關。想著心裡便平靜了下來,又往繡樓看了幾眼。

此時轎前的婢女之一,面帶微笑地上前,清聲道:『奴婢翠兒,奉小姐囑咐,宣佈今日求親規則。今日求親,小姐親自出了四道題目,有趣題也有謎題,凡符合條件者,地不分南北,人無分長幼,皆可參與答題。答對最多者,若得小姐中意,便可招為夫婿。各位有無異議?』

『若是小姐看不中意呢?』還未等人群回答,蘇揚已搶先道:『難道還要重新比過?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乾脆小姐直說她喜歡誰不得了?』眾人聽了也是議論紛紛,抗議聲不斷。

『所謂要得小女中意,』此時杜畿連忙出面道:『就是說還得通過小女的親自考校,別無他意,萬望諸位不要誤會。』

『那是公開的還是私下的?』蘇揚又道:『如果私下的話,通不通得過還不是小姐一句話?』王卓在旁拼命拉蘇揚的衣袖,蘇揚只當沒感覺。

『自然是公開的,』杜畿苦笑道:『否則豈能服眾?』說著不由望向轎子,暗暗歎了口氣。

只聽群中一陣歡呼,諸求親團便急急湊在一起商量起來,彼此交頭接耳,一時間場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王卓對水雲等人道:『看來只有見機而行了……』此時婢女翠兒已高聲道:『請問諸位都準備好了麼?小姐要出題了。』

眾人聽到,都是神情一震,急忙豎起耳朵。

翠兒微微一笑,清聲道:『第一題是悟景--有風吹得一旛飄動,請問是風動,還是旛動?時水田中二蛙鳴叫,為官乎?為私乎?』

『這樣奇怪的問題,怎麼回答?』蘇揚翻白眼道:『物無風不動,可有生命無風而動,到底是誰動,哪能說清楚?還有,這蛙叫便叫了,我們人又不是蛙,怎知它叫了是為官還為私?』

不只蘇揚,場上許多人議論紛紛,都在構思--不只要答題,還得說出個理來。王卓神色凝重地道:『看來秀英是受了牟融的影響,所以出了這麼刁難的題目。可別人不會,我也不會呀……嗯,風動?旛動?蛙為何而鳴?實難一言以蔽之。』

此時曹昂、曹丕陣營已交上火,各自主張旛動、風動,只有曹植一方尚未捲入,似是坐觀漁利。翠兒又清聲道:『諸位!只剩半柱香時間了!』

倒是水雲搔搔頭道:『這題目說難其實不難……當真沒人說得出來?』

王卓喜道:『那你說說,道理何在?』水雲湊近王卓,低聲耳語,王卓臉色變了又變,卻是喜而又喜,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聽完猛地看著水雲,皺眉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我曾看過牟融的書,怕是也沒你這番見地?』

『我也不曉得,』眼中智慧湛然的神色一閃,又是茫然搖頭道:『反正腦中念頭一閃,莫名其妙便知道該怎麼回答……我還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我是誰?為什麼有這種能力……』

『大概是腦袋撞壞了,』蘇揚沒好氣地道:『不但把你撞得忘掉自己是誰,連帶也撞聰明了--反正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唉,老天還真是不開眼,怎地就你有這般奇遇?』

此時翠兒道:『請問諸位,有誰答上來的?』

就在眾人紛紛搶答,並且說出各自的理由後--自然,沒有人真正答對。在那個時代,怕是還不具備這種禪識;即便如曹植,說是『風動』的文藻優美,舉例翔實,也仍未讓翠兒置聲可否。

就在曹植說完後,王卓立即應聲道:『小生不才,認為不是風動,也不是旛動,而是--仁者心動!』

『仁者心動!』短短四個字,剎那震撼所有人的心頭。曹植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只有心靈的感受,才是認知世物的惟一手段和方式,沒有心就沒有外物的顯現和表現了?』

『不只如此,』水雲應聲道:『我們公子說的,乃是心的「妄念」問題。須知世上種種問題,全是起因於人心不當的妄念。所以公子的意思是,無論作什麼事,我們都需要明白自己的心,必須認識自己。如果一受到外界干擾,內心就生出種種妄然的聯想,從而脫離了對事物真正認識的道路,忘記了自己應該保有的清淨、自然、安詳的本來心性,自然定不下心來,從而與外在的環境互生干擾了。公子,小人說的是吧?』說完,向王卓恭敬地揖禮,不忘向他眨眨眼。

王卓自然識趣,立即擺出一副『不愧是我侍從』的模樣道:『回答得不錯,也不枉我平日的教誨。』

『那麼關於蛙叫呢?』翠兒問下半題道:『為公抑為私?』

『就表面看似乎有兩種答案,』王卓自信地笑道:『在官田的話,當然是為公;在私田的話,自然便為私。』聽者幾乎都是會意地莞爾一笑。王卓接著道:『可為私其實便是為公。豈不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帝心所繫,惟民惟土;民之所欲,長在其心。故私而公公而私,二者實為一體是也。』

『說得好!』水雲帶頭鼓掌起來,雖然贊同的不少,可鑒於競爭關係,給予掌聲的仍是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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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14 22:41: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四章 又要對聯

婢女翠兒走向轎子聆聽,點點頭然後上前道:『恭禧公子,小姐贊同公子的話,便算公子這一題勝出。現在出第二題--麻煩管家拿出來。』

不遠處的管家隨即向侍衛吆喝,於是侍衛領命而去。不久即有數十名軍士抬來十根圓木,肉眼看去,只見一般粗細。翠兒向群眾嬌聲道:『這裏有十根一般粗細的圓木,請分出每一根的根和梢,最先分出、分對者,這一場便算勝出。』

場中立即議論紛紛。如果一根的話還可以猜;可十根的話,光靠猜得憑運氣呢。大部分群眾自然沒有辦法,也有人絞盡腦汁,再三沉吟,只盼想出方法來辨識。

『這該怎麼辦?』王卓也是目瞪口呆,想了一會兒還是無輒,只能歎道:『這秀英讓我越來越捉摸不透了,也不知她打哪兒想出這種題目,真難倒天下士子了……』

『這倒未必,』蘇揚淡淡道:『至少我們扶……我就知道。』

『這怎麼可能?』王卓訝然道:『你如何得知?』

『我猜杜小姐一定是從外族人那兒得到這種知識的,』蘇揚沉聲道:『這方法只有東胡族的貴族才曉得;我也是幾年前剛巧認得一位他們的王公,閒談下才曉得這種方法的。』

『那你還不快說,』王卓忙道:『說對了我一定重重答謝你。』

『只要以後別找我麻煩就是了……』才說著,王卓激動得直點頭之際,哪知曹丕已應聲道:『我有辦法!』

『糟了!怎麼讓他搶先一步?』蘇揚心中一急,連忙也舉手道:『我也有辦法分開!』

『既然是二公子先出聲,』翠兒顯然也認得曹丕的身份,嬌笑道:『自當由二公子先作答。』

於是曹丕得意地道:『所謂人有年紀,馬有其齒。樹也同樣有個「年輪」,只要越靠近樹根部,其年輪越深,也越明顯。所以只需要將這十根圓木的兩端鋸開些許,分辨年輪顏色,便可以斷定是頭是尾,是根是梢了。』

『完了,居然先被他答出來了,』蘇揚不由面色如土,恨自己太過大意。畢章現場人才濟濟,加上這麼多年來,并州一帶漢胡雜處,縱是高層祕識,也會因衰微而向外流落的。

王卓倒還算看得開,只是歎道:『聽說司馬家的「影衛」對外族也有刺探,明白這方法並非意外……』

『還有一個更好的方法,』忽然水雲出聲道:『我家公子想到了,不知可否一試?』

『哦?還有更好的方法?』不只翠兒訝然,連所有群眾的眼光不由都轉了過來,看著王卓。水雲道:『沒錯,我家公子從古書上想出方法來,只是已經有人答出來了,如果他的方法也可行的話,卻不知如何斷定勝負?』

翠兒笑道:『這並非一翻兩瞪眼的比試,只要公子的方法能比原來的更好,雖非第一,卻也穩居第二呀。嗯?』

『這樣啊,』水雲便拉過王卓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王卓皺眉道:『你確定?』水雲又說了幾句,王卓大喜道:『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好,反正輸也輸定了,倒不如一搏!』於是朗聲對眾人道:『要鋸開方能驗證,會破壞木頭的結構,太可惜了點。我的方法卻很簡單--』於是對那數十名軍士作揖道:『便請各位兄弟幫忙,將這些圓木都推到池中吧。』

『倒入河中?』眾人不由唧咕議論起來。翠兒卻拍手笑道:『恭喜公子,便算公子也答對,不必再倒了。』

『這是何故?』曹植有些不滿地道:『若不一試,怎知真偽?』

翠兒笑道:『昨天小婢隨大人已驗證過,所以確認無誤--同一根圓木,浮在水面的為樹梢,稍沉下水面的便為樹根。』

『聽這位公子說,』曹昂出聲道:『是從古書上得到的啟發。但不知是何書,又說了什麼?』面色也是不豫。想他們曹氏兄弟也算博覽群書,怎地就沒讀出來?

王卓已知會有此問,早從水雲口中得知,便微笑道:『書乃《太極曆判》,其中已有載明:「輕清為天,重濁為地」,故我思,這木頭放在水裏,其根部必稍沉,頂部必稍浮,如是而已。』

本來以為是湊巧,或者是作過什麼驗證,假冒古書所說,哪知真有此書此話,說得在場眾人都是點頭,又是羞慚又是欽佩。翠兒也是一臉欣喜地道:『想不到古書中真有記載,公子大才,小婢佩服。可惜公子晚點想出,這題只能暫時屈居第二了。』

第一題只有王卓答出,第二題搶了個第二,這第三題只要不是曹植先答出,最後還是會由王卓勝出。這讓王卓心裏踏實許多,一直緊蹦的心情不由和緩下來。正想說些什麼鼓勵的話,哪知蘇揚先歎了口氣道:『話是這麼說,這第三題如果出對子,怕是你要輸了……』

『出對子?』不只王卓,凡聽到這句話的人,不由心裏都是『喀嗒』一聲--是啊,怎沒想到第三題可能會出對子?這樣一樣,除非陸羽再世,當世誰會是向稱『才高文絕』的曹植對手?

『這第三題是五個對子,』才想著,翠兒已公佈第三題的題目道:『字由少到多,凡對得好者,皆可得分,最後得最高分者,便算勝出。如果同分,再看前兩題比試結果一併計算。諸位可有異議?』

『這三場都是文試,』蘇揚見自己烏鴉嘴闖禍,連忙想扳回一城道:『怎地沒有武試?』

『你也轉得太硬了吧?』水雲搖頭歎道:『人家小姐是選夫婿,又不是選護衛,還比什麼武試?』

『當然是床上功夫……』蘇揚咕噥道,見希敏臉色複雜地望著他,只好閉上嘴。水雲卻沒放過他,『哼』了聲道:『說得這麼容易,這能比得出來嗎?人家怕是早想到了,怎會公開用比試的方法?你有時比我還天真……』

『小婢先說第一聯,』此時翠兒嬌聲道:『諸位聽了:色難。』

『色難?』王卓神色一驚,道:『這不是陸大人為「去來閣」所填的考聯嗎?看來秀英是想用那些聯子來為難大家了。那些可都是不好對的啊。』

『容易!』曹植和水雲同時出聲回答,翠兒嬌笑道:『想不到第一聯就有兩人搶答,可見諸位公子才學之高。是了,該請哪位先回答呢?』

水雲苦笑道:『我是替我們公子出聲的,所以怕是要讓曹四公子拔得頭籌了。』

『拔得頭籌?』不只翠兒,連曹植也訝然道:『這說法倒形容得好,植生受了。』

『喂喂喂,你們在說些什麼?』蘇揚不滿地道:『都說容易,還沒回答就分勝負,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你少傻了!』水雲拉著他低聲道:『「容易」就是答案!「色難」對的便是「容易」二字,曉得沒?』

蘇揚不由愕然,王卓低聲歎道:『可惜了!我當初去荊山書院求學,雖然院長是陸大人,可那只是名義上,而且讀的都是實學,對這才學反而甚少涉獵。秀英一定以為我既受教於陸大人,應該能對得上來,這下糟糕……是了,水兄,你又是怎麼對出來的?』

『我也不曉得,』水雲心裏也甚覺矛盾,好像自己曾活在兩個不同的時代,一個是一千八百年後,一個是現在,所以對這些超越時代的產物,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他偏偏好端端活在當下,也不知是否自己穿越時空而至,只能苦笑道:『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說不定是陸子誠的鬼魂找上了你,附在你身上?』蘇揚臉色一變,陰沉地道:『不然你怎地變得那麼厲害了?』

『去你的!你才有鬼魂附身呢!』水雲罵道:『那我不直接說自己是陸子誠得了?那還不翻了天?』

『不只翻了天,』王卓笑道:『就怕他的夫人們非先把你大卸八塊不可!別小看她們了,雖然都是嬌滴滴的美女,可單是秀兒夫人那手「天鳳劍法」便有得你瞧的了……』

『既由曹四公子先答一題,』此時翠兒嬌聲朗道:『小婢要出第二題了,諸位聽仔細:三光日月星!』

『又是個難對的句子,這秀英打哪兒來這麼多怪對子?』王卓不由叫苦。可他還算數一數二、坐二望一的機會,尚且如何叫苦,奈別人何?只見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大部分都一個個搖頭,表示實在無法對上來。王卓只能寄望水雲真的有陸羽的鬼魂附身,幫他贏得此局。

『有了!』又是水雲和曹植同時出聲。曹植笑道:『小哥該不會又是替自家公子答題吧?』

『沒辦法,我家公子害羞,』水雲不慌不忙地笑道:『人一多了,他往往腦子比手腳靈光。何況有公子這樣的名士才子在場,所以我一看他對出來的樣子,就立即搶答。哪知還是快不過公子。公子請!』

『你怎麼能讓?』蘇揚低聲責問道:『如果讓他答上來,只要接下來的三個對子再對上一聯,他就是鐵定的主兒了。』

『也罷,時也命也,』王卓歎道:『若不是水兄,怕是我一題也答不上來。輸了,也沒什麼。只怪我當初只務實學,無心學文……』

『這倒也怪不了你,』水雲同情地道:『實學能造福於民,這文采可不能當飯吃。也就是這些世家公子才會自重身分地掉掉虛文,賣弄浮華文章,還以為真的就可以治理天下呢……』

『在下對的是「四詩風雅頌」,』曹植文質彬彬地答道:『還請小姐指教。』

『就曉得是這答案,』水雲低聲對王卓說了幾句,王卓臉色一喜,連連點頭,見曹植有些得意地望向這裏,連忙道:『我方才也想了一對,不知是否有幸入小姐之耳?』

『雖是難對,卻非絕對,』翠兒嬌笑道:『公子儘管對上來,至於誰為殊優,自有公斷。』

『那不才就獻拙了,』王卓向曹植拱手道:『也請四公子指點,我對的是:「一陣風雷雨」!』

一入眾人之耳,頗覺新鮮,都是喝了聲采;曹植則是念了一次,便臉色微變,已知就節奏、對比,怕是稍遜了些,不由看向樓上,只盼杜秀英、俏婢女聽不出好壞來。

翠兒向轎中請示後,便道:『小姐斷不出高下,以為雙方算平手,不知四公子是否有此雅量?』

『當得,當得,』曹植心中鬆了口氣,總算是給自己一個面子,如果還不懂得下臺階的話,惹得有心人刻意比較起來,怕是自己要輸了。

『如無異議,那小婢就要說這第三對了,』翠兒環顧在場眾人,嬌聲道:『諸位請聽好:煙鎖池塘柳。』

『果然是這聯,秀英真是要為難於我,』王卓不由苦笑搖頭道:『這聯在「去來閣」不知難倒多少士子,我不信這裏毫無所悉,可愣是沒聽說有人對出來……』

『這也不見得,』蘇揚笑著拍拍他的肩頭道:『怕是見你都答得出來,還以為你都會呢,心裏一定高興都來不及了,只盼你一枝獨秀,脫穎勝出,所以才會出得這麼難--喂,你小子想出來沒?』

『你當我真是陸子誠附身那麼厲害?』水雲沒好氣地道:『先瞧瞧曹四公子,這應該也難不倒他……』

『有了!』果然,水雲話聲才落,立即聽見曹植的聲音道:『燈垂錦檻波,煙鎖池塘柳!』

眾人聽了,都高聲喝采,大喊對得好,然後不約而同地望過來。王卓臉色頓時又凝重起來,見水雲正在思索,無奈下正打算出聲服輸,卻聽得水雲低聲道:『好吧,就選這一對好了……』便又在王卓耳邊低語一番。

此時已有人起鬨道:『只有四公子對出來,那就算他贏了……』

王卓連忙高聲道:『諸位!諸位!小子不才,這也對上來了……』眾人紛紛止聲注目,都想知道這名不見經傳的王卓,如何與才名遍天下的曹植一別苗頭。王卓頓了頓,朗聲吟道:『煙鎖池塘柳,烽銷極塞鴻。東枝罷春水,南翼怨秋風。』

『好!對得好!』蘇揚不待眾人體會,便即率先鼓掌道:『看來這一局也只能算平手……』

『什麼烏鴉嘴!』水雲低聲罵道:『沒算我們贏就只能說他運氣好了,你倒輕鬆,一句話把贏面變平手!』

『這樣啊……』蘇揚尷尬地道:『不好意思,我對這些個詩詞什麼的,委實不太懂。』

『平手也無妨,』曹植卻是咬實了蘇揚的話,得了便宜還賣乖地道:『反正還有兩個對子,總得讓其他人也有機會才是。』

『公子說的是,』王卓拱手微笑道:『不才受教了。』

『這對子小婢是不太懂,』翠兒忽然質疑道:『可這聯明明是五行為邊,二位公子怎地都不對工整,只對個大概?』

此話一出,曹植不由笑了出來,道:『對句不只對字,還得應對景物,抒發心情。如此聯可謂難對,真正的工整,怕是要不相對而稱之。不知公子以為如何?』說著向王卓作了個『請』的手勢。

『四公子說的對,』王卓乾笑道:『要對字工整也不是沒有,意境卻差遠了……』此時水雲在他旁邊低聲暗示,王卓壯著膽道:『例如可對「炮鎮海城樓」,雖實物可對,表徵卻差得多了。四公子以為然否?』

見王卓順口又是一對,曹植不由臉色微微一變,心道真是遇到厲害人物了,當初曹葳把這聯句送來時,自己可算是沉吟許久才找出來,可這人即使也先知此聯句,卻能在眾人都對不上之際,不但對得順口,還居然有兩句,想到這裏,不由後悔起來,自己也忒托大了,只對上了一句,便以為文無第二,哪知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實小看天下英才了。

翠兒『啊』地一聲,臉紅道:『對不起,小婢有幸聆聞大教,真是慚愧,卻不勝欣喜。多謝指點。是了,這聯便算平手局。那麼小婢要說這第四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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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 對出絕對

只聽翠兒嬌聲道出第四對的上聯:『請諸位聽好:李伯陽李耳生指李樹為姓生而知之!』

曹植臉現難色,眉頭一皺,苦苦思索,此時水雲已冷笑一聲,向王卓遞了小抄。於是王卓再不客氣,拱手笑道:『這一聯且讓不才打個頭陣。我對的是:「馬文淵馬援死以馬革裹屍死而後已」!』

此聯以武將對道家,以『馬』對『李』,既對姓又對物,再用『死』對『生』字,意境和諧,幾無一字不工,可謂絕對。曹植聽罷,黯然長歎,自忖怕也找不著如此佳聯了,只得搖頭服輸。

眾人雖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喝采鼓掌叫好。王卓連忙向眾人拱手笑道:『承讓!承讓!』過了好一會兒,翠兒待掌聲漸歇,便道:『這對算是王公子對上了。這樣算起來,即使最後一聯四公子對上了,也是個平手之局。總地來看,那是王公子勝出。不知誰人還有異議?』眾人一一搖頭,曹昂、曹丕、曹植也是無奈地搖頭。曹丕暗暗恨道:『要不是怕被四弟奪了去,早讓仲達收拾他,哪容他這麼蹦躂?誰知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也罷,便在戰場上立功,把他們壓下去便是……

翠兒笑著道:『如此,這最後一聯就不用比了……』

『還是要比的!』曹昂忽然大聲道:『王公子如此有才華,小姐又是如此才貌雙全,我們都想看看他是怎麼對上小姐這四句對聯的。這最後一對,就算是讓我等心服口服吧。王公子以為然否?』

在場眾人,惟獨王卓身邊寥寥數人知道,真正解出題目的是水雲,所以王卓拱手笑道:『大公子太謬讚不才了,我只是誤打誤撞答上罷了,哪有什麼真才實學?』

『婢女斗膽,懇請公子將最後一聯也答了吧,』翠兒露出景仰地神色道:『見識才子妙句,這是我們在場所有人的期待。』

見到這麼多人都神情振奮的看著自己,看來不答是不行了。王卓無奈地向水雲苦笑一下,告了聲罪,便對翠兒道:『便請小姐出題吧。』

翠兒嬌笑道:『公子聽仔細了:開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這聯倒是有些簡單了,』未待王卓開口,曹植先笑道:『閉眼沉思思前思後今生遇事三思,如何?』

『四公子承讓了,』王卓得了水雲提點,笑道:『正所謂「大肚能容容天容地與己何所不容」哉?』

曹植點點頭笑道:『兄台果真高才妙絕,在下佩服,可否答我一對:太極兩儀生四象?』

水雲低頭咕噥幾句,王卓忍不住大笑道:『多謝公子美言祝福,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眾人拍掌叫好,讚歎絕妙之對,既自然、自負、又表達心中的期盼。此時杜畿上前來,拱手道:『招親比試就此落幕,承蒙諸位才士與會,實敝府盛幸。惜老夫僅此愛女,無法消受諸位福分。老夫謹祝諸位一切順心,尋得嬌妻美妾,公侯萬代。』

『結果還真讓人好生不服呀,』一位頗好對聯的士人搖頭吟道:『泰岱三觀孔子聖孟子賢自古文章傳東魯,怎地就讓關西來的人勝出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水雲高聲回應道:『我家公子說了,豈不知「黃河九曲文王謨武王烈而今道德在西秦」,當今劉皇叔帳下文武濟濟,且如「荊山」、「漢南」(漢中南鄭)、「長安」、「成都」等地的書院及武院,不知化育多少學子,比起孔聖三千徒猶有過之,文采豈便輸給關東了?』一番話說得來人啞口,不只曹氏三兄弟,連王卓也甚感詫異,不知水雲怎地出口即出對句。水雲卻是苦著臉、捧著頭直搖道:『我真的不曉得,反正腦子裏一想就出現了,忍不住就說出來……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都說了是被那陸子誠陰魂附身,你還不信,』蘇揚越發肯定地道:『否則天下對聯句能對過得曹子建的,我還沒遇到過呢。』

『待我與秀英好事成雙,』王卓拍拍水雲的肩頭,高興又惋惜地道:『便請伯父替你請個名醫診治,興許有機會治好……』

『那還得了?』蘇揚急道:『萬一把陸子誠的陰魂給治掉了,他豈不又變回那副癡呆的模樣?』

『什麼癡呆?』水雲生氣地道:『你才犯傻哩!一直在說傻話,沒嫌你壞事已經白饒了,還反誣指我什麼鬼上身的,真不夠義氣……好了,別裝神弄鬼的,我肚子早餓了,快點進去吃點兒東西墊墊底再說吧。』說著先跟蘇揚互相捶了幾拳,然後互相扯著隨王卓走進杜府廳門。

『你的事要不要向伯父吐露?』王卓低聲道:『我擔心露了餡,將來他會不高興。』

『不能說、不能說,千萬不能說!』蘇揚世故地道:『否則他一定覺得你存心欺騙,不懷好意。何況你的家世比不上曹家,甚至司馬家,怕是要與你解除婚約,將小姐嫁給曹子建也說不定……』

『我想不太可能,』水雲鄭重地道:『實話說,他若想那麼作,早把女兒嫁了,哪輪得到你?這場「招親比試」,其實就是專為你辦的,你還瞧不出來嗎?儘管你是天助人助,畢竟名正言順,何況你有的是實打實的真才實學,為民造福,又有何懼?』

『其實我最不明白的,』王卓苦笑道:『便是伯父為什麼要辦這麼一場盛會?他又不是不曉得我的能力,難道他就不怕真的讓那曹四公子,甚至二公子、司馬家的人贏了去?』

『其實這是管公明事先告訴我的,』忽然杜畿笑著出現,眾人慌忙起身禮迎,杜畿讓眾人坐下,方道:『十朋,這次你能趕回來,我心裏很高興--其實秀英更高興,總算沒誤事,正大光明地讓你們二人完婚。』

『小侄慚愧,』王卓面帶慚色道:『辜負了伯父的期望,還有秀英的……』說著竟落起淚來。

『賢侄何愧之有?』杜畿笑著擺手道:『十年前我讓人送你到荊州去,天幸蒯子良送你入了「荊山書院」。我聽正剛說,你在那兒十分開心,心裏很是欣慰。你每次回來探親,我都與你把夜暢談,知曉你學了一身實務,在劉皇叔帳下任職,正是大有前途。本想什麼時候替你們完婚,哪知司馬家一直從中作梗,後來連丞相的幾個孩子也捲進來,讓我頭疼得緊呀。要不是有這麼個「招親比試」,哪能這麼名正言順地替你們辦喜事呢?呵呵呵~~~』

『聽伯父說,都是靠管輅先生的幫助?』王卓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他建議你辦這場「招親比試」的?』

『說的一點也不錯,』這王卓還算是有頭腦,一下便猜了出來。杜畿看了眾人一眼,拈鬚道:『我本來為了此事,心中十分焦急,哪知有天正剛帶了個人來見我,說是路上遇到的好友,便是管公明先生……』

『正剛叔認得管先生?』王卓先是一呆,繼而想起來,一拍大腿道:『是了,他送我到荊州去的時候,在路上曾碰見故人……嗯,好像他跟五大宗師都很熟稔。』

『是啊,』杜畿搖頭歎道:『說起來你正剛叔也是奇人,偏生要蝸居在我杜府,也真難為他了。』

『那管先生可是長得粗醜,兩鬚如鼠,鼻若酒槽,無甚威儀?』蘇揚連忙開口問道:『而且嗜酒若命?』

杜畿道:『沒錯,難道你也認得他?』

『只見過一次,』蘇揚苦笑道:『那他對我說的那些話,應該就是真的了……』

『如果你曾對你說過什麼的話,』杜畿微笑著比指道:『那你可得要好好留心了,千萬不要不信。那次正剛領他前來,便是好意告訴我,如果要順利解決十朋和秀英的婚事,只有來一場「招親比試」……』

『所以伯父就照作了?』王卓疑道:『可萬一……』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杜畿道:『就怕他卜算錯了,何況十朋也不擅於此道。公明先生卻出我意料地說,你會遇到貴人相助,絕不會有問題。你正剛叔也一力拍胸脯保證,還說不這麼作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何妨一試?我思來想去也覺得對,無奈之下只好權且一試,派人搜集各類絕對和問題,然後編成題目來試。今日一早見到你來了,我很是高興,卻更擔心你連一題都答不上。幸好你真的得到貴人相助,一一解開了。』說完便水雲、蘇揚和一眾護衛拱了拱手道:『諸位應該便是公明先生說到的貴人了,天幸諸位相助,讓我愛女與好友之子喜締良緣,畿不才,不知如何答謝。但有所求,只要畿能力所及,定不吝惜。』

『其實沒那麼多,』王卓連忙道:『只有這位……』

『這位蘇揚公子,還有他的俠女護衛,』水雲連忙打斷王卓的話,大聲道:『是我們幾個人一起想出來的。如果杜大人要致謝的話,不如送我們一些盤纏,還有通關路引--我們有事要到幽州去。』

蘇揚一聽,卻道:『那是他們兩人要去,不關我的事。不知杜大人你府上缺不缺下人……哎喲,你打我作什麼?』

杜畿連忙道:『二位公子乃是大才,在我區區郡守府任職,豈不是屆枉了?如果你們願意,畿願向幾位公子舉薦,或者……』

『那就算了,』一聽杜畿要將自己推薦給曹操的幾個兒子,蘇揚連忙雙手亂擺地推辭道:『我還是另謀他途好了。』說著也回捶了水雲一拳。

『……那真是可惜了,』杜畿搖頭歎道:『也罷,幾位大才,無論何處都有出頭時,是我多慮了。』

『大人千萬不要如此說,』水雲趕緊道:『只是我等委實有要事在身。而且恕我多句閒話:今是您這麼作,無疑是得罪了司馬家、甚至曹丞相家。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希望您還有王兄,你們千萬要當心。』

『水兄……』王卓不由眼眶濕潤,感動地道:『我自幼也結交了不少朋友,但與水兄不過萍水相逢,與蘇兄更是……更是不打不相識,(蘇揚咕噥道:『怕都是你打我來著?古來只有官兵打賊的,何時賊打官兵了?)可卻能患難相交,(蘇揚又咕噥道:『誰想淌這趟渾水來著?還不是有人死拉著我!』)友情似淺而實深!今後二位但有所需,卓就是水裏來、火裏去,也必戮力以報大德!』說著肅容一拱。

水雲摀著蘇揚不斷咕噥的嘴,灑然笑道:『這不過舉手之勞,何況能結識王兄,一同剿滅妖孽,患難相助,我們也很高興哩。罷了,就甭說這些感傷的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迎娶杜小姐?如果時間夠的話,我們還可刁擾幾日再動身……』

『那是最好不過了,』杜畿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最接近的好日子就在後日,我看婚期就定在後日。還請幾位賞臉,過了這幾日再走。』

『那是,那是,恭禧王兄了。』蘇揚立即笑著向王卓道賀,在場眾人也紛紛祝賀。

大漢建安十五年,公元二一○年,十二月三日,河東郡守杜畿之女,與杜畿好友之子,從小指腹為婚、青梅竹馬長大的王卓,王十朋,在杜府舉辦盛大婚禮。前來觀禮的除了曹操的代表,以及一些相關的官員、交好的世家外,連與杜畿素來相識的洛陽令鍾繇,和上黨郡守羊道也親自趕來參加--其實二人早就到了,但為掩人耳目--還是有點怕得罪司馬家和幾位曹公子--所以選在大婚時才出現。

這次水雲無意之間幫助王卓的舉動,卻也為日後埋下了一個重大的變數,在此暫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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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助人天助

就在王卓大婚之後次日,水雲便堅辭王卓的挽留,縱馬而走。等出了城後,蘇揚不解地道:『怎地不多留幾天?難道你真的要我回塞北去?』說著又看了看希敏,見她也是一臉期待,『哼』了一聲拉起臉來,轉過頭來看著水雲。

水雲道:『去不去是另一回事,可我們在這裏的事委實太張揚了,恐怕刺客團已經曉得我們的行蹤,會跟著過來。這樣一來,只怕你我性命堪憂。』

『這倒是,』蘇揚歎了口氣,回首望了望,慨然道:『這十三年來,我走遍關東各地,最後飄泊到長安。說朋友是有幾位,可都算不上知心。惟獨這陣子和你,還有這個王十朋,還算談得來。說起來我在長安,也沒少跟他打交道,可要不是你,怕我們也無法變成好朋友。』說著湊上前拍拍水雲的肩膀道:『只希望你恢復記憶後,不會忘了我。』

『應該不會的,』水雲笑道:『別忘了我可能是個郎中,對這個還有點認識。恢復記憶當下,只會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需要一點時間來斷定;至於這段失憶的日子裏發生的點滴,會原封不動地轉化過去,不會遺忘的。』

『那就好。哦,對了,』蘇揚轉頭對希敏道:『一路上你都是這麼悶不吭聲的,怎麼著?怕人曉得你的過往嗎?』忽然間,開始飄起雨來--往常在這時候,應該都要下起雪了。今年氣候太反常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始終還沒下。

『我的過往沒什麼好說的,』取起斗篷來穿上,希敏露出難得的笑容道:『從小跟著父母一起在草原放牧,哪知九歲那年,鮮卑軍忽然殺出來,父親帶著我逃命,母親卻慘死在鮮卑人手裏。』說著已不見微笑,反而眼眶紅了起來,看了水雲一眼,接著道:『一年後,父親為了保護我,也被鮮卑軍殺害了……後來是有人救了我,把我託在軍營裏。後來我就拜師學劍,希望能為父母報仇……』

『你看起來有二十好幾了吧?』蘇揚把玩著臨行前王卓送給他的一把好劍,道:『那就是學了十幾年的劍法了。真不容易,換作是我的話,恐怕早就放棄了。』

『……不會的,』希敏緩緩道:『據我所知,您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你對我的了解有多少?』蘇揚有點不屑地道:『何況是對我的過往?就算你知道的是真的,那也是少不更事的我隨口說的,根本當不了真。』說著『駕』地一聲,便策馬而奔。

望著蘇揚的背影,希敏神色複雜,秀眸黯然。此時水雲上前來安慰她道:『十幾年的逃亡歲月,一個人便有再大的雄心,怕也會消磨殆盡。如今他能走到這一步,也多虧了妳的鼓勵。堅持下去吧!我相信他終究會明白妳的一番苦心。』

『……為什麼要幫我?』希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問道:『是因為朋友關係,還是……』

『你可曉得蘇揚他也曾頭部受傷,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水雲道:『雖然他一直在逃避,但如果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去面對的,那麼他就不該一直這麼逃避下去。』

『他忘記了什麼?』希敏緊張地道:『難道這些天他對我說的,都是裝出來的?』

『那倒不是,』水雲搖頭道:『據我所知,他失去的只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一部分記憶。至於其他的事,他只是搞不清楚發生的順序罷了。』

『那他想得起來嗎?』希敏問道:『如果能幫他想起來,或許他就會有意願……』

『這不太容易,』水雲依舊搖頭道:『他跟我不一樣。我是拼命的想要記起過去,他卻一直想要忘卻過去……我想他遺忘的那部分,恐怕對他而言真的是很重要--重要到就是因為他失去了,所以連僅存的也不想要去記得。』

『重要的記憶?遺忘?』希敏有些不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可能是失去親人的記憶吧?』水雲又道:『只是擁有痛失親人的記憶,比失去記憶更難過。如果是那樣的話,幫他尋回來也不知他樂不樂意……』

『我這麼作是為了族人,』希敏忽然道:『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也許是為了尋找自我吧?』水雲望著雨霧迷濛的天際,慨然道:『或許幫了他的忙,也能幫到我自己。我想,在茫茫人海中,老天既然安排我們碰在了一起,應該有它的用意吧?』

『到目前為止,你可有找到什麼?』希敏關心地道。

『……無止境的惡夢!』想起纐纈城的經歷,水雲無奈地道。

到了傍晚,終於尋到一處山洞避雨,三人分頭撿了一些柴薪來,雖然沾濕了,蘇揚還是很快地就點起火來取暖。水雲看著希敏手中的劍,把琴放在胸前,雙手枕在頭下,有些懶洋洋地道:『這把劍似乎真的不錯,難怪你拼了命也要握住它。』

『你對劍懂多少?』蘇揚『哼』了聲道:『可別說你可能是個鑄劍師!』

『這把劍可有名字?』水雲沒理會,繼續追問,希敏搖了搖頭,卻答道:『我給它起名叫「斷影」!』

『「斷影」?真是犀利的名字啊,』水雲悠然歎了口氣道:『只是能斷影,卻不一定能斬得斷過去……』說得希敏嬌軀微微一震,訝然看著他。

『那你倒猜猜,王十朋送我的這把劍叫什麼名字?』蘇揚拿起手中的劍道。

『或者你可以稱它作「水雲」?』水雲一本正經地道:『聽起來應該不錯吧?』

『哦?那麼……』蘇揚『鏘』地一聲拔出來,揮動了幾下道:『需要我將它斬斷嗎?』

希敏不由笑了出來。水雲也笑著坐起來,搖了搖頭歎道:『就算不相信我的「專業」,至少你也該珍惜我們的交情吧?』

『那玩意值多少錢?』蘇揚收劍坐下來,玩世不恭地問道。

『你的眼中只有錢嗎?』水雲道:『應該還有些更重要的吧?』

『在我看來,』蘇揚冷然道:『再重要的東西,差不多都能用錢買到,包括親情、愛情、甚至友情在內。你來告訴我,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

『你不是說過了,活著就很重?』水雲雙手一攤道:『再多的錢,可是也買不到生命的。』

『是嗎?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為了錢鋌而走險?』蘇揚有些不屑地道:『人生都是這樣,有生有死,無論你是隨波逐流或是逆流而上,最終的結局都是同一個地方。』

『那裏?是長安嗎?』水雲故作不解地問道。

『嘿,你說話小心點,』蘇揚拿起一塊小石頭丟向他道:『我在長安待了快三年,是我在中原住最久的地方,多少算得上是我的第二故鄉!』

『之前你口口聲聲說活著最重要,』水雲道:『難道現在你就不怕死嗎?』

『跟許多經歷比較起來,』蘇揚恨恨地道:『死了的話,可能還比較好些。』

『唷,聽聽你這口氣!』水雲道:『要不是這兒是荒郊野外的話,我還以為你是剛跟那個老鴇睡過呢。』

『我們都是欠債的人,欠上天一條命!』蘇揚看著偷笑的希敏,意有所指地道:『不管你樂不樂意,到了時候,上天都會差使者來跟你索討。』

『你看起來不像是有債必還的人?』水雲依舊打趣道:『老天就算派使者來,怕也索討得十分辛苦吧?』

『它可是連利息都算上了,』蘇揚看了水雲和希敏一眼,不屑地道:『除了店租、房租,還有保護費,每個月都付,每次就像死過一次。』

……

『喂,別光顧著說話,』水雲撥弄著薪火,調整了獵得的野雞道:『肉都烤焦了!還誇自己的手藝?根本只適合行兇。』

『什麼意思?』蘇揚沒好氣地道:『要不是你說自己淋到雨生了病,身體不舒服,早先給你一頓排頭了。』

『不這麼說的話,』水雲笑道:『她怎肯全力出手,去獵到這隻野雞?我們可是走了兩天了,卻一直只吃野菜。如果怕曝露行蹤、打不過刺客的話,真遇上了怕也打不過--不吃肉哪來的力氣?』

『那你不會出手嗎?』蘇揚道:『我瞧你也不是沒這本事。』

『那你也太賴著我了吧?』水雲雙手一攤道:『我打的野味,到時又要我來動手烤,你專吃現成的?若不生病一下,怎輪得到你表現?』

『拿去!』蘇揚恨恨地撕下一隻腿,遞給水雲。

『拜託,我要吃的是野雞,』水雲皺眉道:『你拿給我的這玩意兒是什麼?』

『就是你要的東西,』蘇揚自顧吃著道:『難道顏色有什麼不對嗎?』

『算了,看你這麼浪費食材,』見蘇揚居然還吃得下,水雲無奈地搖頭道:『我還是自己來吧。』

『你不是還在生病嗎?』蘇揚疑惑地道:『難道你是騙我的?』

『就算病得再重,』水雲已靈活地動手烤著肉道:『現在也已經被你氣到痊癒了。』

『不過一頓吃的,』蘇揚聳聳肩,不解地道:『有必要弄得這麼嚴重嗎?』

『看到沒有,這才是美食!』過了一會兒,水雲把烤得略帶焦黃,卻鮮嫩多汁、香味四溢的雞肉展示一番,然後撕開遞給蘇揚、希敏二人,『哼』了聲道:『像你剛才拿的那個,根本就是毒藥!』

『難怪你說我只適合行兇,』蘇揚滿不在乎地道:『原來是這個意思。只是話也說得太過了些,我頂多只會餓死你,可毒死不了你。光聽你這毒舌說的,就知你的心和腸有多毒多黑了。嘿,對了,你有沒想過,興許你之前是個廚師也說不定?』

『這樣啊……』水雲咬著肉,雙手作勢拿菜刀刴菜,比了比道:『嗯,好像很有可能……哎呀,早想到去各家店裏去問不得了?我真是笨呀!』

『會作菜不見得就是廚師,』希敏微笑道:『好比你會用劍,卻不必是個劍客。』

『……再說吧,都走到這裏了。』水雲無奈地道:『走一步算一步,等到真的想起來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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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 再管閒事


終於,蘇揚、水雲、希敏三人來到了太原郡,才一入城便見到一名女子神色驚惶、跌跌撞撞地奔過來,緊抓蘇揚的手臂道:『你能幫我嗎?』


『那要看你惹的麻煩有多大。』蘇揚倒沒拒絕,而是不慌不忙地回答,然後把女子緊抓他的手臂輕輕別開。


『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女子神色緊張地回頭看,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我很有同感。』蘇揚看了水雲一眼,雙手抱在胸前道,然後盯著遠處奔過來的人--正確的說,是前方一人,後方十餘人追著。


『向古?是你!』等來人近了些,蘇揚看清楚了,驚異地大叫道。


『蘇揚!』最先奔過來的人連忙要抓女子,女子卻一閃躲到蘇揚後頭,那人停手,苦笑道:『居然能在這兒見到你,還真是太不湊巧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蘇揚對來人道:『你要抓她,後面那些人又追著你?他們是一夥的?你是得罪誰來著?』


『我才跟他們沒關係!』身後的女子緊抓蘇揚後面的衣服道:『也跟他沒關係!』


『好歹我也保護了你一陣子吧?』向古雙手一攤道:『你這麼說不會太無情了嗎?』(水雲咕噥道:『怎麼盜用了我的名句?』)


這時那十餘人已經圍了上來,領頭的黑衣人揮手道:『抓起來!』『呼!呼!呼!』那些人聞命,立即揮舞手中的刀。


『他這是要抓誰?』蘇揚不解地道:『是你還是她?』


『當然是我們!』向古凝神戒備,頭也不回地道:『包括你們在內。』


『我們?這到底怎麼回事?』蘇揚連忙也提神戒備。


『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向古道:『先打發走他們再說,如何?』


『你的事向來就很複雜。』蘇揚道:『我早該料到的。』


才說著,那十餘人已經開始向他們進攻。可結果沒有出無意料--希敏的劍法的確如她自己說的,根本沒出鞘就已打得那些嘍囉東倒西歪。蘇揚、水雲雖然拔出劍來,總算也有節制,沒有隨便砍人,只是用劍鞘、劍柄把那些人揍倒在地。向古則是劍指黑衣人,道:『回去告訴你們老大,我答應的事定會辦成,用不著他多管閒事!』接著一腳把他踹得老遠。黑衣人恨恨地瞧著他們,揮手道:『走!』便撤走了。


『這下好了,』蘇揚收劍道:『你是嫌我惹的麻煩還不夠,再來加上一筆是不是?我怎麼每次遇見你都沒好事?』


『這我也沒辦法,』向古聳聳肩道:『這十年來我也一直問自己:為什麼每次遇到倒楣事,都會撞上你?這次本來以為總算有例外,哪知還是碰到了你,老天還真是不長眼。』


『算了,』蘇揚搖頭歎道:『反正這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我在路上聽你說過好些事,』水雲插進話來道:『你的意思可是說,這不是第一次碰到,諸如黑道老大要你去殺敵人的同志兒子、你的證件被搶、住處被砸、朋友出賣你……』


『當然不是!』蘇揚瞪了水雲一眼道:『我是說,他老拿我當擋箭牌!』


『朋友一場,』向古道:『你這麼說也太不夠義氣了吧?最多不過是帶給你一些麻煩……』


『你確定她引起的只是麻煩,而不是危機?』蘇揚指了指躲在希敏身後的女子道:『她又怎麼捲進你跟那些人之間的「麻煩」?』


『這次你猜錯了,』向古苦笑道:『她的存在,本身恐怕就是一個危機呢!』


『什麼?』蘇揚向前足緊了向古的衣襟道:『你能不能快點說個清楚?』



說起來原來跟這次曹軍出兵有關。荀彧為了徵調糧食,以官職向世家換糧,平陽最大世家楊家卻怎地也不肯,還認為災荒、疾疫甚大,曹操應立即偃武修文,賑濟為主,不該雪上加霜,妄圖轉移或糢糊焦點。由於楊家在平陽的地位,連帶整個平陽、河東、西河等郡的世家都持觀望態度,讓曹營在此地的徵糧行動多少陷入困境。於是曹故意設計,誘使毛玠運用『翼衛』的力量加以干涉。於是『翼衛』的『玄甲武士』出動,擄去楊家愛女楊薇,要等楊家說服與之交好的世家獻糧、出丁後,放才肯釋回。楊家迫不得已只得答應。於是『玄甲武士』便雇請在『送貨』這一行有名的向古,將楊薇送回,哪知中途出了意外……


『我一到了東平郡,他們便將一輛馬車交給我,說是裝載重要物品,要我務必在六天內趕到太原來。』向古道:『我才一打開車廂,便發現她被綁在那兒,神色驚惶。我問他們怎麼回事?他們說是順便把她送給收貨人。我說我從不送活體,更不當馬伕。那傢伙便舉起刀來要殺她。我於心不忍,只好出手阻止……』


『我聽說你向來不管無關之人的死活,』那名黑衣人道:『難道你想要破例?』


『有原則就有例外,』向古看了一眼楊薇,微微喟歎道:『既然撞見了,這一次就當破例好了。』


黑衣人得意地一笑,收刀,把繮繩交給向古,道:『記得你的原則,路上別跟這個女的說任何話。否則你也不用再幹這一行了。』


本來向古只是一時好心,可救下楊薇後隱隱覺得不對,總感到自己似乎中了圈套。可既然接了任務,說什麼也不容他半途而廢,於是駕車便往太原疾馳而去。可不久楊薇一直『唔唔唔』地叫,終於向古無奈地扯下她的口罩,問她到底有什麼事……


『你是不是投入了感情,對她有好感了?』蘇揚看了楊薇一眼,低聲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你的原則是從不問原因、不用感情。』


『怎麼大家都關心起我的原則來了?』向古無奈地道:『我只是擔心她會拉撒在車上,那味道可不是六天能忍受的,如此而已。』


『是嗎?你別否認,我早就懷疑了,』蘇揚用力拍了他的肩頭一下,道:『你果然骨子裏是個浪漫的人。』


『去你的,』向古沒好氣地道:『我喜歡的類型是像她這樣的--會照顧我還能照顧自己的--你女朋友是嗎?』說著指了指希敏,低聲道。


『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蘇揚瞪了向古一眼道:『她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怎麼,怕了?』向古道:『所以要我離你女友遠一點?』


『放心,她才不會看上你。』蘇揚看著希敏,沒有否認,當然也沒承認。


『你有沒有膽子跟我單挑?』向古眉頭一挑,手握劍柄道:『讓她看看誰比較值得信賴?』


『看來我救了你,』蘇揚滿不在乎地道:『似乎令你很不爽……閒話少說,快說正經事!』


向古『哼』了一聲,又看了希敏一眼,便說了下去。原來楊薇果然藉口要如廁,偷偷溜走。可向古哪是易荐?沒跑多遠就讓他給抓回來。重新綁好然後直往太原而來。一路上楊薇使盡辦法,也都無法逃離……


『你難道真的不講理由?水雲狐疑地道:『都沒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你以為我沒想到嗎?』向古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也會旁敲側擊。』


『對不起,那她怎麼回答?』水雲不好意思地問道。


『她只是一直想辦法逃,』向古無奈地道:『然後被我抓回來時,只重複一句話:我快要死了。』


『哇,很典型的閉俗女子,大門不邁的,所以才會那麼悲觀。』蘇揚一本正經地道:『我十年前就注意到了,這些世家小姐總是喜歡關在家裏,而且都不對你笑的。我常常就在想:她們一定生活得很痛苦吧?』


『改天再聽你說教,』水雲道:『先解決眼前的事吧。那你有沒有問出姓名、出身之類的?』


『……沒有。』向古聳聳肩道:『她怎地都不肯說。』


『你還真是會為難別人,把自己的問題專門去煩別人。』蘇揚不滿地道。


『沒辦法,本性難移嘛。』向古雙手一攤道。


『不如我來問吧,』希敏忽然出聲道:『同樣是女人,也許她比較願意信賴我。』


在希敏親切的詢問下,楊薇才把一切說出來,向古也才曉得,自己真正運送的重要『物品』,其實便是楊薇。


『早說不得了?』向古咕噥道:『事情也就不會變得這麼複雜了。』


『誰曉得你是好心還是假意?』楊薇蹶起嘴來道:『之前他們故意恐嚇我,說你是跟他們是一夥的,要把我送回去,又警告我說你是既好色又貪財,如果被你人財兩得就慘了……我哪曉得他們是騙我的?』


『現在你就相信她講的?』向古不滿地指著希敏道:『你還不是第一次見到她?』


『可她打跑了那些人,』楊薇道:『我有眼睛看著呢。』


『那你看我像個壞人嗎?』向古不滿地道。


『像!!!』不只楊薇道,水雲和蘇揚也是異口同聲地道。蘇揚還補充道:『誰要瞎了眼,才會看你是好人!』


『去你的!』向古忍不住大喝一聲,掀翻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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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3 08:47: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八章 還想再逃

為了護送楊薇安全返家,並顧及她的感受,蘇揚倒是好心的決定參與,水雲也贊同,希敏只好答應。於是一行人只好轉向往平陽郡去。

『解決這件事之後,』向古對蘇揚道:『你打算去哪兒?』

『到樂平去,』蘇揚毫不考慮地道:『我在老哈那兒放了些東西,要去取回來。』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向古道:『現在幹這一行越來越危險了,如果你能一起合作的話,風險會小得多。』

『再說吧,』蘇揚道:『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就怕麻煩。』

『那你怎麼會跟他們在一起?』向古道:『尤其是她--如果不是你女朋友,怎地會對你那麼關心?』

『有那個討債的不關心他的債討不回來的?』蘇揚道:『她只擔心我跑了,要不到債罷了。』

『這麼漂亮的女俠,』向古疑道:『你什麼時候欠的?這還真是個新聞,你不是從來不拖債的嗎?』

『大概是上輩子吧?』蘇揚聳聳肩道:『利息太高了,所以才會拖到現在……喂,安靜點,讓我好好睡個覺。記得到了叫醒我。』對正在彈琴自娛娛人的水雲說完話,便自顧拉起羊氈睡了。

蘇揚本來打算把楊薇平安送到後,便藉故開溜,哪知一路上希敏就是沒給他任何機會。終於到達平陽,與向古分手,三人便在希敏的堅持下,轉向東行。等來到樂平郡,已是十五天後。

這段期間,不只刺客團,秀兒三女也是辛苦找尋陸羽等人的蹤跡。來到運城時,由『人間』的祕密據點得到秦思雨、白素雅的飛鴿傳書--陸羽應該沒有遇難!三女都是一陣欣喜!更斷定蘇揚等三人的線索應該不會錯,便繼續追蹤下去。不久來到安邑,得知杜畿家招親比試結果的消息,三女一致更斷定,能解開那麼難的題目,猜出那麼絕的對聯,一定是陸羽無疑。可見到新婚的王卓時,王卓卻搖頭否認是陸羽,不過也題到,水雲的確驚才絕豔,文武兼資,又擅於彈烏德琴,若非長相真的不同,又失去記憶,他幾乎十成十要認為是陸羽了。

『怎麼辦,秀兒姊?』馬文鴛著急地道:『那人到底是不是陸郎?』

『不曉得,要見面了才知道,』秀兒銀牙緊嚙下脣,然後道:『無論如何,思雨和雅兒都給了我們確切的消息,就是陸郎還在人世。我想天下之大,要找出同樣才能的人,雖非不可能,卻也不是那麼容易,何況是陸郎這樣的人。思雨的師尊不是說了?他是「隔世之才」,若說能找到與他才能一模一樣的人,我怎麼也不相信。』

『我也是這麼想,』孫尚香道,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已不似從前的莽撞,此時她開口道:『我想一定有什麼我們不曉得的原因,反正先找到人再說。』馬文鴛點點頭,三女叮囑王卓千萬要保守祕密。由於受到水雲莫大的幫助,加上本來就是陸羽的栽培,王卓自是坦然應諾。於是三女便向王卓告別,策馬北去。可到了太原郡後,又失去陸羽等人的蹤跡,只能由王卓說他們要到幽州去,猜測應該是北上走新興郡、中山國這條路線,便追往新興郡去,因此與陸羽等人失之交臂。

刺客團也是一樣,惟一不同的是,在太原郡北上途中,得到『影衛』的『金甲武士』消息,由『玄甲武士』處曉得水雲等人牽連了楊薇事件,已轉道往平陽郡去,於是匆匆趕了過去。等到達平陽郡,才知道三人已向東方走了二天,於是又折經太原郡趕往樂平郡攔截。

就在要進到樂平郡前晚,蘇揚、水雲、希敏露宿在太山行上的一處山洞。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妳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妳容顏的轉變;輕飄飄的就時光就這麼溜走,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蒼茫茫的天涯路是妳的漂泊,尋尋覓覓常相守是我的腳步;黑漆漆的孤枕邊是妳的溫柔,醒來時的清晨裡是我的哀愁。

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妳將已經踏上舊時的歸途;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

轟隆隆的雷雨聲在我的窗前,怎麼也難忘記妳離去的轉變;孤單單的身影後寂寥的心情,永遠無怨無悔的是我的雙眼。

暗夜倏冷,篝火明滅,愁中有思的琴聲,婉轉流洩在樹林中,伴著一陣剝裂聲響。蘇揚略帶不滿地道:『你這是在稱讚某人嗎?』說著看向希敏。

『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樣。』水雲撩動琴絃,感慨地道:『只是這幾天不知怎地,總會夢見飄著長髮的女子--還不只一位。有的微笑、有的卻在流淚,更多的出現是哀愁,讓我醒來都覺心傷……是了,她們的眼神倒與某人有點相似。』說著也是看向希敏。

『哼!那種憐憫的眼神!』蘇揚冷冷地道:『最好不要再讓我看見。』

希敏嬌軀微微一震,卻沒有說什麼。水雲岔開話題,指了指她點起來的一柱檀香道:『這種香氣有什麼作用嗎?』

『這是我悼念死者亡魂的一個習慣,』希敏表情哀傷地道:『我所認識的人,還有死在我劍下的人。』

『就算是憎恨的敵人,也會為他悼念吧?』水雲若有所思地道:『有時候人是身不由已。在所謂「保護弱小無辜者」的口號煽動下,成了別人掠奪的工具,至終卻亡於劍下……你是希望他們不會因此有所憎恨,是吧?』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靈魂不會被吞噬!』蘇揚不屑地道:『我少年時也學過劍術,長輩告訴我,心中的怨恨會轉化成惡靈,附在劍上,吸取劍上的鮮血而成長,最後連主人的靈魂也被吞噬,成為惡魔。』說著拔出劍來,看了看,又揮動幾下,道:『長大了才明白,那只是長輩在警惕我,不要被憎恨所支配,失去心靈的平靜。』

『我倒認為劍上真的會有惡靈附著。』希敏看著地上的劍,撫觸著低聲道。

『所以你才會那麼珍惜那把劍,』蘇揚用劍指了指劍,道:『相信它會幫助你阻擋惡靈?』

希敏緩緩地點頭道:『是的。所以我認為,為了守護重要的東西,才配使用這把劍!』

『說得好!』水雲拍掌道:『有時候所謂的正義,往往是野心家煽動無知的人所使用的美麗藉口與謊言。其實再也沒有什麼,比為了保護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和事物,更值得而戰的!』

『你說什麼傻話?』水雲嘲笑地道:『你想想看,當你揮動手中的劍時,心裏想著什麼?護衛嗎?不!是恨不得對方下地獄!這才是人的本性!』

『一路上你總說,在她出現之前,你的生活過得如何愜意。』水雲歎氣地道:『可一個真正活得快樂的人,是不會對人性這麼悲觀的。我承認人性有貪婪的慾望,卻也有善良的本性。否則,這個世界怕是成為煉獄般的存在了。你一定是失去太多,而且孤身一人太久了,所以才會覺得,世上根本沒有值得你守護的人或物。』

『省下你說教的時間,』蘇揚冷冷地道:『好好豫備晚飯吧--肉太硬的話,是很難消化的。』說著自顧走出山洞。

『……你的歌是跟誰學的?』希敏露出難得的笑容道:『真的很好聽,卻又帶著某種的蒼涼和感傷。』

『很能點出你現在的的心情,是嗎?』水雲撥弄著篝火,轉動架上的野兔道:『音樂其實就像一把火,看你要怎麼使用;它是時間,也是一種藝術,所以即使浪費時間,也成為必要的,因為在過程中,你也得到機會吸收養分。我們不該虛度光陰,但是生命往往需要更大揮灑的空間,不是嗎?』

『聽你的話,常會讓我想起小時碰到的一個人,他說起話來也是這樣,總是會讓我一再回想。』說著希敏不由轉頭看了看洞外,輕歎道:『只希望還有機會能再遇見他。』水雲心裏忽然一動,若有所悟。

進入樂平城,斷續下了幾天雪的天氣終於放晴。三人走到了一處市場口,蘇揚對水雲和希敏道:『我來過這兒,還算熟悉。我想先去找個人,你們往這兒走下去,找間客棧休息,我會去找你們的。』

『可是我們的時間不多,』希敏道:『不該浪費時間……』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蘇揚眉毛一揚道:『都說了,我只是去找個人。你們別亂跑,我找到人談些事情,就會回來。』

希敏不由看著水雲,見他沒有表示,只得微微點頭,表示從命。

只見蘇揚進了市場,轉進一家店。水雲忽然低聲道:『你答應等在這裏,我可沒答應呢!放心等著,他敢溜的話,我會設法通知你!』說完揹著琴、拿著劍,便跟了上去。希敏想說什麼,卻已來不及阻止,只好等在那裏。

果如水雲所料,蘇揚進店只是虛晃一招,馬上就由後門溜走,走到另一條巷子,進了一家展售字畫、古玩的店面。店主剛擺好一個花瓶,轉頭就看見蘇揚雙手抱胸站在門口,訝然道:『是你呀?你怎麼來了?』神色卻有些不自然,對在一旁的伙計道:『對了,你還不快去聯絡我們的朋友?』

『我該怎麼說?』伙計傻里傻氣地問道。

『和我共進午餐,你看怎麼樣?』店主沒好氣地道。然後便招呼蘇揚進門坐下來,倒杯茶遞給他喝,道:『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跑來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急用,』蘇揚訕笑道:『想拿回幾年前寄放在這兒的那筆錢……順便告訴你,我可能要「隱居」一陣子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店主關切地問道:『不要緊吧?』

『說來話長……』蘇揚道:『以後再說吧。』見店主點點頭,正起身要走,這時伙計匆匆走了過來,在店主耳邊低語一番。

同一時刻,等在市場口的希敏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不自覺地望了左邊一眼,便立即閃身躲進巷口。隨即郭東玉帶領的刺客團出現在街口,眼尖的她似乎瞟到了什麼,不由頓了一頓,便又快步離去。希敏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心裏有不祥的感覺,立即由後頭悄悄跟上。

『這次打算躲到那裏?』看來這對蘇揚似乎是家常便飯。蘇揚笑道:『再說吧,還沒想到,是了……』說著起身走到伙計旁邊,一直看著他。

『其實……』店主吞吞吐吐地說了兩個字,哪知蘇揚忽然抓著伙計的衣襟,一臉兇相地問道:『是不是有人找上門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店主疑道。

『我認識你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蘇揚放手,卻拔出劍來抵住伙計道:『還會不曉得這傢伙察覺到危險的能力特別發達嗎?』

『你……會不會太高估他了?』店主小心翼翼地問道。

『也許吧!但即使我是錯的,也沒有什麼損失。』蘇揚回頭看了店主一眼道:『反過來說,如果我是對的,那麼就絕對是有什麼事情,會讓他作出那種「總之一定沒好事」的表情。而要知道一個人為什麼會作出那種判斷,最好的方法就是詢問本人了。』

『……我跟他之間,你到底相信誰?』店主雙手一攤道。

『如果你不肯對我說實話,』蘇揚把劍再往前抵一點,冷冷地道:『那我只好相信他了。』

『……我看你還是放了他吧,』店主苦笑道:『我們也是受到威脅,逼不得已才會這麼作的……其實我正想告訴你,他們昨天就找來了……』

『好傢伙,你們真是不要命了?』只見武僧圓仁的聲音大聲傳來,接著人便出現在門口,舉起手中的禪杖一砸!桌子立即被劈成兩半。圓仁露出陰險地笑容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的談一談了。』

店主和傢計同聲道:『這不關我的事!』便立即很沒有義氣地溜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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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8 18:58: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章 堅決否認

希敏跟著郭東玉一行來到市場另一頭,哪知卻跟丟了人,心中正在疑惑,猛地一個旋身!『篤!篤!篤!』的聲音傳來,數枚飛鏢射在剛才她所在的樑柱上,接著一條紅色的人影快速飛了過來。希敏凌空後翻一圈,拔出劍來,在空中與來人交起手來。一落地,郭東玉冷笑道:『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我一定要打敗你!』雙手使鴛鴦刀,猱身而上。

兩人漂亮地過招。希敏劍法圓柔,身輕如燕,郭東玉則招式沉穩,角度刁鑽。過了數招,只見郭東玉鴦刀隨希敏飄動而至,希敏倒轉劍鞘一擋,準確地卡住鴦刀,然後一個旋身借力,郭東玉不由鬆手,急忙長刀斜斬。希敏一閃而過,劍抵刀背,輕輕一旋一轉,差點削中郭東玉手腕。可躲得過劍卻躲不過旋踢,郭東玉被希敏一腳踹得飛翻出去,撞倒一個布攤。

希敏人隨劍至,郭東玉情急之下,內勁一抖,長布出手,捲住希敏。希敏雙手高舉,讓布纏住腰間,然後腰馬一沉。郭東玉布條一拉,希敏一劍削斷,郭東玉展開布條大闔大開地砍劈,甚至將幾張木桌、木椅一斬而斷!可希敏毫不畏懼,身手輕靈地閃過,然後乘隙劍、鞘合夾,再一劍橫切,順利把布削成兩半。郭東玉連忙鬆手,可再一次來不及躲開希敏的旋踢,受傷飛了出去,重重落地!

希敏正要上前擒住,又是『篤!篤!篤!』埋伏的刺客一湧而上,希敏見勢不妙,連忙飛身便走。郭東玉在屬下的扶持吃力地起身,喘了口氣便大喝道:『快追!』

這一邊,圓仁陰笑道:『讓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協助慕容大人嗎?』

蘇揚冷然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

『這樣啊……』緩緩舉起禪杖來,忽然衝過來一擊而下。蘇揚閃身躲過。圓仁禪杖使得虎虎生風,砸、打、刺、掃無所不用其極,蘇揚才擋了幾下,便已感痛苦不堪,屋內東西都被砸碎,連屋柱都受重擊而搖晃。勉強雙手握劍抵住禪杖,圓仁陰笑著道:『是不是回心轉意了?』說著一用力,劍已抵住蘇揚身體。

忽然一聲大喝,只見水雲衝進屋來,來不及拔劍,便雙手用力一貫!由後面用力擊在圓仁太陽穴上。圓仁不由手上一軟,蘇揚連忙推開禪杖。此時圓仁立即一個低身迴旋踢,與水雲腳對腳踢起來。水雲腳法雖夠快,卻不如圓仁的力大,終被圓仁壓制住。一痛之下,立即拔出插在腰間的劍便斬了過去。圓仁卻是雙手持禪杖一頂一推,水雲不由自主地便飛了出去。圓仁立即轉身猛力一砸,及時磕飛了蘇揚由背後斬過來的劍,然後低身一掃,蘇揚跌倒仆身。圓仁又是舉杖一擊!蘇揚趕緊轉身避過,此時聽到水雲喝道:『接住!』便接到水雲扔過來的劍,用盡力量向上一擋,擋住圓仁的一擊。此時水雲又撿起地上的石頭一丟!正中圓仁後腦門,蘇揚乘機踢出一腳,把圓仁踹倒在地。只見他手上一鬆,禪杖脫手。

等圓仁雙手一撐而起,又衝過來時,卻見蘇揚舉起重禪杖對著自己。一愣之下,蘇揚開始出手,像剛才圓仁痛毆自己那樣地回敬圓仁。圓仁痛苦地擋了幾下,水雲在一旁拍手叫好。圓仁不由氣極,猛地兩袖一甩,深吸了口氣,一把抓住了禪頭,大喝一聲,雙手同時用力一分!蘇揚虎口一震,禪杖脫手。圓仁取下掛在胸前的念珠--竟也是精鋼打製地穿線,欺上前和蘇揚交起手來。水雲連忙把劍再度扔給蘇揚。圓仁雙手一分,鋼絲抵住長劍,將蘇揚衝得直倒退走,甚至撞破最脆弱地窗牆,一起跌落屋外。

水雲跑到後門口,只目二人手持武器,專心凝神地擺出姿勢--蘇揚如他所說的,似乎真的學過劍法,極力的回想自己學過的招式。圓仁深吸口氣,大喝一聲便攻過來。蘇揚漂亮地幾個身法,卸去圓仁的攻勢,然後很自然地一個旋身迴刺,將圓仁刺個正著!

此時希敏已衝了過來,看到這情形,先是一愣,接著便喝道:『走!』於是三人趕緊跑,刺客在後緊追。郭東玉經過圓仁身邊,只見他身中一劍,可身上、臉上佈上了一絲絲的黑氣,不由訝然。

三人來到一座橋上,蘇揚不假思索地道:『跳!』便當身蹤身一躍而下。水雲、希敏也跟著跳下。刺客追來,部分跳下水繼續追,部分不斷射出手中的流星鏢。希敏在水中向水雲示意,便返身去解決跳下水的刺客。水雲拉著蘇揚要走,蘇揚卻不知怎地猶豫起來,直到希敏解決刺客追上來,兩人已彆不住氣。希敏搶過來,拉著蘇揚便將檀口湊上,度氣給他,蘇揚愣了愣,還是接受了。水雲卻沒這樣的好運,只得上浮換氣,卻立即被郭東玉等人盯上,不住射出流星鏢。總算他水中功夫不差,還是左閃右鑽地躲過。

經過地下出口來到另一側,竟然是一處宅院的柴房。蘇揚不斷地喘著氣,道:『為什麼你拼了命,就是不放過我,一定要帶我回去?』

『……因為您未來要繼承扶餘族的王位。』希敏氣喘吁吁地低聲道。

『你已經看到我是怎麼生活的,』蘇揚自嘲地道:『你認為我真的適合當王嗎?』

『我倒認為這會幫助你成為很好的王。』坐在一旁的水雲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這麼道:『好的國王就應體察民生疾苦,不該不食人間煙火,活在夢幻之境……』

『多謝你的抬舉!』蘇揚瞪了水雲一眼,打斷他的話道:『實話告訴你們,我本來想藉這個機會甩掉你們,哪知還是失敗了。』

『如果您真的要逃的話,』希敏道:『之前就有很多機會的。』

『該不會是捨不得我吧?』水雲笑道。

『你曉得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蘇揚氣得一拍水面,濺起一片水花,恨恨地道:『我根本就不想回去!只要能活下去,還是有很多條路!』

『……無論如何,有件事您非作不可,』希敏緩緩地道:『所以您非回去不可。』

『我想不出有什麼事那麼重要?』蘇揚氣歸氣,用懷疑地口吻道:『就算你能說出一百個理由,我也不回去!我才不會傻到去冒這個險!』

『據我所知,您並未守母喪,』希敏鄭重地道:『回去的途中,我們會經過千月谷--那是您母親的陵墓所在。』

蘇揚渾身劇震,呆呆望著希敏,好一會兒忽然呼吸急促起來,瞳孔收縮,然後才放大,像是想起什麼,長吁了口氣,終於默默、緩緩地點點頭。於是三人起身,準備走出去。水雲湊過來低聲對希敏道:『看來他好像想起一些事了。』

走著忽然希敏高聲道:『小心!』可已來不及了,一條人影由水中竄出,一劍斫傷了蘇揚後背。希敏如箭矢般衝過去,跟來人交上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刺客團首領,蘭思。

比起郭東玉,蘭思武功更高,希敏之前劇戰之下,已消耗不少體力,盡全力也只能勉強不落下風。水雲連忙扶起蘇揚道:『乖乖,好深的一劍!幸好沒流多少血,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蘇揚怪叫道:『不信你試試,讓他在你背上也砍上一刀,痛都痛死人了!』說著卻把手中的東西拿起來,在自己臉上一抹。希敏見狀,立即掄劍不顧一切地攻向蘭思。蘭思輕鬆閃過,正要反擊,蘇揚手已一揚,煙霧彈立即炸開,三人已看準方向,立即從前門衝出。蘭思大喝一聲,衝出煙霧便是一劍!劍氣砍斷了門楣,反而阻擋了他的去路。蘭思不由咬牙切齒!

替蘇揚敷上傷藥,水雲歎道:『這道傷口還真的很深,幸好沒傷筋見骨……這一道就不太一樣了,』說著摸摸與之交叉的另一道傷口道:『似乎嚴重得多……你還能活下來,那名郎中還真有本事。』

『四處討生活,哪顧得上那麼多?』蘇揚道:『那次在街上居然沒被人砍死,運氣的確不錯……』

『這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希敏忽然插話進來道:『只要稍有眼力就能看出不同……』

『你知道什麼?』蘇揚擰了擰眉,挑釁似地回答,又自嘲地道:『像我這樣的人,哪配得上去什麼戰場?』

希敏卻是神色肅穆地搖了搖頭,鄭重地道:『……我曉得您曾以十五歲的年紀,奉父王之命抵擋段氏鮮卑的攻打……』

水雲在傷藥中添加了寧神作用,不知不覺地蘇揚睡著了。在夢中,他回憶起自己刻意想要遺忘、並且幾乎成功的那段往事……

從夢中驚嚇過來,摸了摸後背,確定已經包紮好,不由歎了口氣。越想遺忘,怎地卻越清晰?可自己又不清楚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也不曉得夢中拼了命救到的那人現在又是在何處……惟一能確定的,便是自己背上的傷,就是在那時候一個恍神遭到敵人攻擊受創的。

穿好了衣服走出來,四目瀏覽,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廢棄的民舍外。蘇揚看了看四周,點點頭道:『還真是不錯的地方,可怎地都沒人了?』

『大概是向南方逃難吧?」水雲正在修理一輛壞掉的馬車,頭也不抬地道:『又是饑荒、又是疾疫的,可死了不少人。眼下入冬,雪花一陣陣地下,再過一陣子連河水都要結凍了。聽說劉皇叔總算伸出援手,送來大批糧食藥材,他們應該都是匆匆趕去,打算等災疫過去了,春天回暖時再回來吧?』

『還是讓我來吧,』蘇揚走過來看著水雲敲打,才一會兒便不耐地從水雲手中搶去鐵鎚,把玩著道:『我收到的東西,有的就是要修理好才能賣出去--有些人動手的時候,老是這麼不小心。』

『我說嘛,你哪是作木工的料?』看蘇揚耍著鐵鎚的得意表情,水雲笑笑地退到一旁,雙手環抱胸前,看著蘇揚比劃的動作道:『原來你是迫不得已的。』

『你們都知道我是什麼料,』蘇揚自嘲地道:『反正絕不是作王的料--妳選錯人了。』看了眼正走過來的希敏,說埋著頭便開始敲敲打打起來。

『武威將軍!』一旁默默無聲的希敏注視著蘇揚,此時卻緩緩露出微笑道:『在戰場上,士兵都是這麼稱呼您。以十五歲的年紀,便在戰場上勇敢作戰,總是身先士卒,從不退縮。英勇的形像,連敵人也聞之退避三分。』

蘇揚先是身軀一震,似乎被點了穴,忽然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著拿鎚子的手動也不動。水雲饒有興起地追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說來聽聽。』

『雖然所有的王子,多少都參與過與鮮卑族的對抗戰爭,』希敏似乎想著什麼,露出燦爛的微笑,彷彿在誇耀自己什麼人似的,歡喜地道:『但卻沒有任何一位,立下如武威將軍那樣的功績。』接著斂起笑容,鄭重地道:『我相信您會是一位能夠在艱難的時期,站出來領導族人對抗強暴的好國王!』

『說得好!』水雲鼓掌道:『我也這麼相信!』

『……你說的那個人,已經不存在了。』蘇揚終於又開始動起手來,頭也不抬地道:『現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個卑微,為了生活什麼都肯作的蘇揚。』

『我相信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希敏嚴肅地道:『我對您有信心。』

『別傻了,』蘇揚又是自嘲、又是諷刺地道:『你一定猜錯了。』

『……我一定會證明的,即使賭上自己的性命!』希敏堅毅地道。

『不會吧?』水雲雙手一攤道:『需要走到那個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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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7-3 18:11: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章 痛恨失去

一年就這麼過去,新的一年,建安十六年,一月初,在寒冷的天氣中,三人順利地通過代郡、上谷郡,來到漢胡邊境,希敏要他們都換成鮮卑族的服飾。蘇揚皺眉道:『一定要穿這樣子嗎?』

『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希敏道:『這也是不得已的,請您體諒。』

馬車走了十幾天,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鮮卑族或漢族的人,然後開始見到一些扶餘部的人,可都是用怨毒的眼光看著他們。希敏低聲道:『請您務必體諒,這實在是不得已的。』蘇揚只是默默地點頭。

進入一月下旬,當中下了幾場雨雪,他們也進到了原扶餘部的領地,可滿目所見盡是瘡痍,偶有破落、髒亂的帳篷,住著一些甚至衣不蔽體的人。同時一再映入眼簾的,便是鮮卑軍抓人拷打、甚至吊死、處死人的慘酷場面。

水雲看了都心有不忍,蘇揚更是眼神痛苦,感同身受,只是沒說出來。希敏低聲道:『請您不要動搖,他們是在尋找我扶餘部在各處的殘存民兵。』看著在屍體前哭泣的老弱婦孺,希敏接著道:『這些民兵還不是正規的士兵,只是各族百姓自動自發組成的戰鬥人員,本來只是些硝皮匠、牧人、甚至是商人……他們心中期望的,便是殿下您能平安歸來,帶領我們。』蘇揚咬牙切齒,握緊了雙拳不住的顫抖著。

又是一個寂寞的夜,颯颯的寒風,無情地吹著。水雲又開始撩撥琴絃,輕輕唱道: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

風車在四季輪迴的歌裡它輕輕地流轉;

風花雪月的詩句裡我在年年的成長。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泛黃的畫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記憶,

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晝本裡繽紛的插頁,

刻劃著多少美麗的詞可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遙遠的路程、疲憊的心、以及奔馳的風塵!

萬丈的雄心早已拋向雲端不知多少浮沉。

曾經的歡笑依舊在迴旋卻鋪滿了腳印,

揮霍的歲月編織成流金它傾瀉了不再臨!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許多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揮別的青春。

寥落的心聲、昨日的夢、以及遠去的笑容;

再次的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舊日熟悉的我有著舊日狂熱的夢,

也不是往日純真的你有著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所有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聽水雲唱著,看希敏撥弄著篝火,蘇揚流淚了,淚流兩腮,緩緩滴落。水雲歎道:『哪怕你不願面對、不敢面對,但你現在已經面對了。……在這個時候,不再需要任何偽裝。』

『你可知道,我平生最痛恨什麼事?』蘇揚含著淚,雙手握緊拳頭,哽咽地道:『……是失去!』

『你怕失去,所以不敢擁有,是嗎?』水雲搖搖頭道:『但你的內心卻是矛盾,害怕你無法帶給他們幸福,所以你選擇逃避,讓你的兄弟去承擔這個責任。但這是一種扭曲的藉口,而且往往只會變成一場虛無。所有發生的一切,無非只是你內心的投射。』

『是嗎?』蘇揚道:『我不願意它發生,可它終究發生了。』

『正因為你仍有渴望,』水雲道:『就證明你並非不在乎。既然如此,你就不該逃避。』

『我即使在乎,卻不配,』蘇揚痛苦地道:『我的過去,我的命運,早已讓我喪失資格!』

『我已經說了,這只是你內心的投射。』水雲輕撫蘇揚顫抖的背脊道:『你害怕自己無法比兄弟更能帶給族人幸福,所以你至終選擇了逃避。可誰沒有過去?擁有那樣的過去,難道就是你的錯嗎?』

『在我看來,是的!』蘇揚開始哭泣流淚道:『若不是我,母親也不會犧牲生命,只為了保我周全。若不是我,母親的族人也不會慘遭殺害;還有我周圍的那些侍衛,以及他們的家人……遇上我的人註定不幸,是我為他們帶來災難的。或者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種的災難!』

『其實從來沒有人要責怪你,』水雲輕輕撫觸慟哭的蘇揚肩背,安慰他道:『你只是自己不放過自己,走不出這片陰霾罷了。可這樣一來,你也是永遠辜負了他們。如今你還有機會,在他們面前好好認清自己。要記得:再多的愧疚,換不回失去的珍貴。情固然不能捨,卻可以昇華。在情與義之間,惟有勇氣,惟有承擔,才能成全!』

蘇揚漸漸停止哭泣,抬起頭看著希敏,只見希敏也正關心地注視他,微微點頭,起身上前,拿起希敏的劍,拔出來看了看,回頭看看水雲,深吸了口氣,閉眼起,開始照著記憶,使出學過卻已生疏的劍法。使出一輪劍法,水雲鼓掌道:『有模有樣的,真看不出你還真有一手。』

『哪會只有一手?』蘇揚把劍丟還給希敏,轉頭笑道:『我還留了一手呢--對付你,只要一手就夠了。對吧?』對希敏笑了笑。

希敏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讓人感覺好像是卸下重擔似的,只是點點頭,輕輕撫觸著劍身上的刻紋。

第二天,蘇揚一坐上馬車便道:『今天讓我來駕馬車。』說著便取過繮繩,『駕~』地趕馬而行。

希敏急道:『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行?』蘇揚笑道:『你不知道我很無聊嗎?你要是沒事,就休息一下,或者像子霄那樣,唱首歌兒來聽聽。』希敏笑了笑,閉起眼來休息了,手卻依舊緊緊握著那把劍。

來到一處溪流,三人停下來休息。希敏剛升好火,蘇揚已展露本事,空手在溪流裏抓活魚,水雲在一旁拿著竹簍幫忙。看到活魚活蹦亂跳,差點吻上蘇揚,希敏不由開懷笑了起來。蘇揚卻是一呆,差點就讓魚溜回水中。水雲湊過來低聲道:『怎地?她笑起來很好看吧?』

『除了好看,還有一種……一種……』蘇揚眼神有點迷惘,似乎想努力記起什麼地對水雲道:『一種說不行來的熟悉感。』又看了看希敏,疑惑地道:『我以前看過她嗎?可她又不認得我……這怎麼回事?』

『也許是跟你認識的某人很像吧?』水雲道:『這樣也好,可以幫你恢復失去的那部分重要記憶……』

忽然馬車裂了開來,馬兒驚惶地跑走。蘇揚和水雲抬頭一看,只見遠處郭東玉身邊站著一名高大的漢子,手裏握著強弓。顯然方才是那人發箭射裂了馬車,可見其手勁之強!

希敏快速奔了過來,拉著蘇揚、水雲便往通往溪邊樹林的小路急奔。三面不住有人圍了上來,顯然也是要逼他們往樹林去。明知可能有危險,可情急之下也顧不上那麼多,三人已先後奔入林中。

忽然聽到後面有急促哨音,水雲、蘇揚連忙左右一閃,希敏返身一個鐵板橋,避過急射而至的兩支銳箭。樹上的刺客紛紛往下躍,斬殺而來。蘇揚的劍在樂平已經折斷,此刻手中並無趁手兵器,希敏毫不考慮地把劍丟給蘇揚。蘇揚拔劍一個迴旋,立即砍倒兩人。

水雲也不差,似乎漸漸把握了自身的技藝,一招漂亮的劃圓,將所有攻來的兵器纏在一起,然後縱身頭下腳上,利劍在胸前一劃!三人應聲倒地。希敏在躲過再一次暗襲的疾箭後,空手入白刃地由敵人手上奪取一把長刀,立即漂亮地砍、劈、挑、刺,大闔大開地舞動起來,不僅把射來的疾箭一一劈落,還連連斬殺圍上來的刺客。

此時郭東玉、郭東愛分邊攻了過來,希敏立即上前擋住郭東玉,水雲敵住了郭東愛。希敏雖換了兵器,武功卻絲毫不變,郭東玉短刀飛出,洪希敏刀柄架住一磕,刀飛走刺入樹木。郭東玉乘隙斜斬,希敏一個翻身在一個土墩上輕輕一點,斜飛而起,返身一挑,將郭東玉長刀挑開,再往下沉身,成功地將郭東玉擊倒在地。正想向前補上一刀,又是一支利箭破空飛來,希敏一閃身,郭東玉已借箭飛之力而起,乘希敏再閃過另一輪利箭攻擊時,回身將銀針射出,希敏一個閃神,右肩中針!

銀針上顯然淬有劇毒,希敏忽感功力盡失,單膝跪地,無法起身。此時又是利箭破空飛來,眼見就要射中,忽然蘇揚斜飛過來,將希敏撞開,對著利箭用力一劈!箭被劈飛,自己卻連退數步,撞到樹邊的一捆柴上。

希敏深吸一口氣,將毒針取下,然後強自氣運全身,然後向那名大漢疾奔而去。大漢沒有閃避,緩緩搭上四支箭--竟然和太史慈一樣,能『一手四箭』!可見其膂力之強!猛地射出,希敏卻瞧得一清二楚,縱身一躍,閃躲騰挪之際,已避開四支箭,大喝一聲,長刀劈下!大漢舉強弓猛地一擋,哪知卻擋不住,腳下立陷三寸,長刀劈在頭上,一分為二。希敏又一聲大喝,長刀一旋,將大漢從腰際橫斬而過!

水雲與郭東愛的交手就顯得沒那麼精采--逐漸得心應手的水雲施展奇妙的劍法,如落葉繽紛,郭東愛很快便落居下風,若不是還有其他刺客援手,怕早就退出戰局了。眼見大漢和郭東玉一死一傷,郭東愛一咬牙,掄劍猛攻幾招,乘水雲拿樁接招之際,立即退開縱身而走。水雲關心蘇揚、希敏的情況,也不追趕,逕自來與二人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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