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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h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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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減肥專家】歿世奇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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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第二集 命運之力 第二章 命運之力


這是一處屬於私人產業的海灘,黃金顏色的細沙鋪在狹長的海岸線上。

前面是藍天碧海,後面是椰樹成林,在藍和綠的主色調下,這片沙灘醒目之極,便如同巨人腰上的金帶,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就在這片價值不可估量的黃金沙灘上,此時正豎著一柄頗大的遮陽傘,傘下的陰影中,三個人正坐在一起,閒聊度日。

再仔細觀察一下,便會發現,三人中,有一位並不怎麼開口,他的臉色也不太好,有種大病初癒後的蒼白。

他多數時間都是坐在一角,和其他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兩人向他說話時,他才回上兩句。比女人還要美麗的臉上,有時還閃過痛苦和無奈。

終於,其他兩人中的一個,「死囚」比索亞克為他說了句公道話:「吾友,你就讓路易休息一下吧,他憑一己之力打通了從奧林匹斯山到這裡的傳送門,已經很勞累了!」

神英的叛將,歐林希爾。路易,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感激之情,他感覺自己真要瘋了。

比索亞克請來的這位朋友,簡直就是剛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魔,從嘴裡吐出來的,全是置人於死地的濃酸,每一句話裡,都有令人窒息的諷刺和嘲笑,每時每刻都在攻擊他的神經。

更要命的是,此人的每一句話,都有出處,每一個出處,都包含了只屬於極少數人才知曉的隱私。

路易絕不是行事無虧、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隱私之類的「收藏」也是頗為豐富。此時,卻被這人一件一件地揪了出來,並且用毒舌逐一評論,極盡污辱之能事。他能忍到現在,已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幸好,比索亞克在他即將翻臉的時候,叫了暫停。

「啊哈,比索亞克,既然你說話了,我當然會聽從你的意見。可是,你確定你說這話沒有任何的私心嗎?」

那人在語氣的轉折中,略微地做了一些隱密的變化,這樣,就使得腔調略顯高揚,還打了幾個彎兒,使本來還算單純的話語,立刻具有了相當豐富的涵義。

比索亞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而此刻路易蒼白的臉上已升上了兩朵紅暈,顯然在這一點上,路易的經驗更豐富一些。

比索亞克只覺得後頸汗毛為之倒豎,眼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意。

他比索亞克對待朋友,或者是相當大度,但也並沒有賤到任人取笑的地步!如果這人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他不介意現在就來一場「榮譽之戰」!

那人的觀察力也極其敏銳,見機立刻轉變話題,立時打了個哈哈,扯著比索亞克說起別的事來,幾句話的功夫,便將比索亞克的怒火打消。

路易獲得了渴望已久的平靜,而此時,他又不急於休息了,反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起這個人來。

說實話,這人也沒有什麼好打量的。

他穿著一身連頭罩的黑色長袍,把全身上下都罩了個嚴嚴實實,一寸肌膚都沒有外露,便是頭罩露臉處,也用咒法精心「打扮」過,一眼望去,只有令人心悸的深邃與黑暗。

據比索亞克的介紹,此人屬暗金部隊的高層人物,身份絕密,以路易的地位尚不具備知曉的資格。路易姑且信之。

身為暗金部隊的一員,他知道,暗金部隊是「失落文明力量」在千多年的漫長時光下,利用各種渠道,在各力量內部安插下的高級間諜,其中每一個人都和「仲裁委員會」的仲裁者,有著相當接近的血緣關係,以保證各人的忠誠,以及對各人的控制。

而其中的某些人,已經在各自身處的勢力中,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

路易勉強算是一個,而根據他長期的注意和推理,這樣的人至少還有二到三個,眼前這人,是其中之一嗎?

正思考之際,前方的黑袍人驀地停下口來,略一遲滯,比索亞克也生出感應。

「厲害,這就是命運的掌控者嗎?」

黑袍人咋舌驚歎,聽聞此言,路易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的腦海中也閃現出一位美麗高貴的金髮美人的形象,不知道為什麼,已應該是死敵的他,竟為敵人的手段感到了絲絲的自豪——看,這就是命運!

「啪!」

似乎是某個頑童用尖針扎破了氣球,發出了一聲輕輕的爆響。

海面上某個類似於氣球的大體積物體,在這聲輕爆聲中炸開,沒有什麼顯眼的變化,只是那一瞬間,陽光似乎黯淡了一下,海面上有些陰氣森森。

一道人影破海而出,瞬息之間便直上雲霄,路易在這裡看了個真切,他低聲驚呼道:「阿儂列!」

一聲冷笑在他耳邊閃過,再看時,比索亞克已經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在破空入雲的阿儂列身邊,毫不留情地一拳轟下!

「有了!」

路易心中暗叫,偏偏一側的黑袍人又低笑一聲:「錯了!」

聲音低不可聞,而黑袍人已貼著海面直飛而出,半途中,一聲低沉的嘯音傳出,入耳尚不算大,但當震波真正擴散開來時,海面的波峰浪谷竟被此音一舉抹平,路易眼前一黑,眼前再見物時,海面上,阿儂列破開海浪,翻滾著倒飛出去,尚在途中,已大口大口地噴出鮮血。

「你完了!」

被阿儂列的分身幻影瞞過,比索亞克正是一肚子的火氣,此時見阿儂列的情狀,又哪會放過!低吼聲中,他略一轉折,又合身撲下,鐵拳轟出,彷彿天空中雷霆碾過!

黑袍人也緊躡而上,準備隨時補上致命一擊。

「阿儂列完了!」

路易瞇起眼睛,「命運」雖以絕大法力,在萬里之外將「魂力世界」打破,但她絕不會料到,在「魂力世界」之外,竟有兩個「比索亞克」級的高手蟄伏待機!

比索亞克也就罷了,他在黑暗世界的地位、實力,盡人皆知。而那個神秘兮兮的黑袍人,才是真正的可畏可怖。

動手之際,他體內的氣息流轉再無保留,路易旁觀者清,看得最是明白。那深邃如海的力量,壁立千仞的威壓,竟似還強過比索亞克半籌!

暗金部隊中竟還有如此人物?

也就念頭一閃,比索亞克已挾著雷霆之威來到阿儂列上方,拳頭撕裂大氣,發出懾人心魄的怪嘯聲,以阿儂列此時的狀態,一拳下去,必是腦漿迸裂的結局。

皮肉交擊聲響起,一人的痛哼聲也及時傳出,「嘩」的一聲響,有人落入海中,路易幾乎就要歡呼起來了,但眼前的景象讓他把嗓子裡面的呼聲又嚥了下去。

比索亞克呆呆地浮在海面上,還保持著出拳的姿勢。

黑袍人身形頓住,不言不語。

天空中,五名仲裁者同時出現……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可思議的是,阿儂列重創後的身體仍在後飛,沒有任何被外力擊中的樣子。

路易敢發誓,剛剛一瞬間,比索亞克的拳頭確實是擊中了目標,也一定有人被打進了海裡,可、可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轟!」

遠方炸起了一道沖天的水柱,水柱正出現在阿儂列倒飛的路線上,路易的瞳孔猛然縮成針眼大小,因為他看到了,水柱內部,一個人影若隱若現。

對這個人影,路易絕不陌生。

阿儂列的去勢戛然而止,倒撞的巨力將水柱炸成了漫天水花。

而正破壞著他身體的力量,也在這碎裂的水花中被消解乾淨,悶哼一聲後,他撞入人影懷中,旋即昏了過去。

飛濺的水霧中,一位青年大步走出,迎著天空、海上的七、八對目光,恨恨地伸手,抹去了唇角溢出的血跡。

「呸!」他吐出了一口含血的唾沫,一隻手將阿儂列挾到肋下,另一隻手則舉起寶劍,破口大罵:「剛才哪個王八蛋打我?」

頭頂的艷陽毫不吝嗇地將灼熱的光束投射到青年身上。

在這一瞬間,沐浴在陽光下的男子,彷彿一尊怒吼的神祇,把他的力量和威嚴投射到每個人心底。

光芒歡呼雀躍,在斜刺蒼穹的長劍上,折射出使人目眩的七彩神光。從劍尖跳躍到劍柄,由劍柄匯流到劍尖,束成一條絢麗的芒尾,吞吐不定。

長劍吟嘯,低鳴聲中,劍上的華麗色彩一洗而淨,餘下的,只有令人心寒的冷澈幽深。

張真宇!

天道神劍!

從初始時的眩目中走出來,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發出呻吟——天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時間倒回兩分鐘前。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劍柄,劍柄上精緻的握紋讓我舒服得呻吟起來,每次把神劍握在手裡,我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這讓我再一次地認識到祖先不可思議的神通。

與白石的心神交流在瞬間完成,我苦笑了起來,看來,白石的危機意識比我更強一些。我還只是想著讓它當有容的保鏢,它就想把家裡所有人的安全,都納入職責範圍內了。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妖劍百年」再度復活呢?不過,只一想到有黑暗時代第一高手坐鎮後方,我心裡面就特別踏實。

「罷了,這裡就麻煩你了,我準備一下,殺黑天去!」

把計畫和白石交流了一下,我正想鬆開劍柄,心頭卻驀地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這感覺突然升起,沒有任何先兆,而且,說不清,道不明。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我覺得這就好像是不小心打壞了一台工作中的紡紗機,斷裂的絲線纏滿了我的全身,我每一次的動作,都會牽動著成百上千的絲線,而每條絲線的另一頭,又會牽動著其他的一些什麼……

這迷亂模糊的感覺,似乎把我扯入了一個不真實的夢境,我的神智亦開始模糊起來,然而,這感覺只存在了一小會兒,我很快便發覺不妥,第一反應便是中招了!有人對我下黑手!

正想用伏魔神音喝退心魔,腦際忽又閃過一聲低弱的輕語:「小弟,助我!」

這聲音是如此低弱,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聽清是誰的嗓音,可是靈光一閃,我突地毫無道理的叫道:「老姐!」

我感覺到容知雅和有容,都在用看瘋子的目光看我,但我已沒辦法注意這麼多,來自萬里之外的斷續資訊把我包圍在裡面,我根本就無法理解這些碎裂的片段,可是我知道,就要有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在我身上發生了。

下面的事情,用兩句話可以形容——有些線斷了,有些線連了起來!

一剎那間,我的意識被撕成了千百塊,然後又飛快地組合起來,我本能地握住了手上的東西,那是天道神劍的劍柄,上面回溯的暖流讓我安定了下來,接著,便是天旋地轉。

下一刻,我所身處的空間,已不再是溫馨且安全的家,而是一處陌生的天地。

海的氣味剛剛湧入口鼻,一記力量十足的重拳便猛轟在我臉上,眼前一黑,我覺得自己的頭要炸裂了。

一聲悶響,我撞入了大海的懷抱。

被轟進海裡的那一刻,本來還斷斷續續的資訊卻驀地清晰起來,這重重的一拳,卻彷彿是名匠的巧手,將本來破碎不成形的殘簡再度重組,使我得以理解那上面的意思。

嗨,真是的,有力氣把我從萬里之外攝來,卻沒有力氣把阿儂列攝走嗎?

我在海下歎氣抱怨,可我也知道,「命運」之力,絕不是一等於一的關係,同樣是一個人,處在不同的環境下,卻有著不同的「命運關係網」。

如我和阿儂列相比,我所處的環境便寬鬆許多,可選擇性也很多,老姐完全可以因勢利導,讓無數的「可能之一」出現。

而阿儂列則不同,他的「未來」差不多已被鎖定,如果硬要改動,那需要對「命運」做出極大的挑戰——老姐終究不是神,她絕對辦不到這個!

相比之下,還是動用我比較合算些!

話又說回來,在老姐的心裡,還是老公更親一些。她只曉得阿儂列性命垂危,需要人來救援!卻不想想,把我扔在這裡,我能夠生還的機會有多大!

面對這些人複雜的目光,我垂下寶劍,聳了聳肩:「剛剛被打昏了頭,口出惡言,莫怪!」

沒有人回答我。

站在海面上,肋下挾著完全喪失戰力的阿儂列,我仰頭看向太陽。這是特徵明顯的春日陽光,那麼,我現在就是在南半球嘍?

估計一下太陽與海面的夾角,結合一下時間,我很快計算出了此時所處的經緯度。頂著八雙不善的目光,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家裡的號碼。

「喂,蘇怡啊,幫個忙,放顆衛星到這個方位……對,就是這裡,高清晰的,謝謝!」

收起手機,迎上了他們頗有些哭笑不得的眼神,我也笑了起來:「呵,熟人可是不少啊!」

我的語氣相當輕鬆,雖然心裡未必會這樣,我的目光依次從他們臉上掃過,得到的卻不是什麼善意的回應。

當然,我並不在乎這些。

「啊,比索亞克先生,東盟一別,已有半年了吧!

「路易神將,上次別過,怕是誰也不會想到,竟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呃,這位神秘而美麗的小姐,莫不就是伊絲塔爾大人?聽蘇怡和雅蘭說你很久了,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和幾位能叫得上名字的人打了招呼,再和其他人點點頭,表示一下禮貌,我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他們之中最刺眼的那人身上。

這是個穿著黑色外袍的傢伙,全身上下被一件不合時宜的黑袍子罩得嚴嚴實實,除了顏色不同,和伊絲塔爾的打扮倒也相差無幾。

只是,伊絲塔爾給人的感覺,是神秘莫測的美。而這傢伙——邪門得讓人壓抑!

「這位是……」

我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此人異乎尋常的興趣,睜大眼睛盯著他猛瞧,而黑袍人對此似乎沒什麼感覺,他只是頗有禮貌地對我點點頭,並不說話。

「很沉默的傢伙……」

我輕率地給這個人的性格下了一個判斷,但直至如今,我還無法為他的實力做出定論。只覺得他的實力好似隱在一團濃濃的黑霧中,摸不清,看不明!

「這個傢伙,比索亞克,還有……唔,那個獨眼的大叔,都相當棘手,怎麼看都是『妙詣境』的級數。哪一個都不比黑天差……拷!」

我低罵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阿儂列,心想是不是乾脆把這傢伙扔掉,自顧自地逃命算了,想來以本人的速度,也沒人能追得上我!

呃……還是算了,這樣做,我就成了這些傢伙的共犯,老姐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腦子裡的念頭千回百轉,最終還是苦笑著選取了最糟糕的情況。暗地裡深吸一口長氣,我開始緩緩蓄力。

「招呼打完了,我現在想問一下,剛才誰打我?」

沒有人回答,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比索亞克,他也非常配合地聳聳肩,微笑道:「很抱歉,陛下,我沒有想到你會突然出現!不過,陛下本應該在蘭光島上的吧,為什麼突然來到這裡?莫不是前來旅遊觀光的?」

我露齒一笑,很乾脆地搖搖頭:「哪會呢!本來我還有些迷糊的,可是比索亞克先生的一拳,卻讓我清醒不少。嗯,本人萬里迢迢至此,這個嘛,大概是和諸位作對來了,如有冒犯之處,我這裡先道個歉吧!」

我頗沒有誠意地拱了拱手,他們看我的眼光立時嚴厲起來,很有一番敵意和殺氣。

不過,他們仍沒有動手,只是由比索亞克作最後一次無意義的交涉:「陛下,我們是相當尊重你的……」

「我也很尊重你們啊!只不過,我更尊重我姐,如此而已。」

劍尖平指,我對比索亞刻苦澀的臉笑道:「說實話,我絕不想和五個『破障境』、三個『妙詣境』打生打死。這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兒好處!

「但我也知道,諸位見我孤身來此,即使百般客氣,那心裡,也總想扒我一層皮下來的。我沒有冤枉大家吧?」

我做出滿臉無辜的表情,然後從「0號晶片」中抽取出最關鍵性的資料。

「細節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在上半年,伊絲塔爾小姐是和我們簽訂了一些條約,其中,我們中皇集團對『失落文明力量』的承認,是雙方締結和約的基礎。我自認為,我方在這一點上做得不錯的。貴方不應該認為,我違反了這個和約吧?

「還有,在條約中,也有關於各自盟友利益和安全的約定——神話英雄力量毫無疑問是我們的盟友,他們也應該在條約框架之內,受到條約的尊重和保護。

「並且,貴方也在條約中聲明,不會對任何勢力進行任何主動的挑釁和打擊,一切以維護自身的存在為前提……那麼,我想問,你們現在在幹什麼?」

目光再次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我的語氣進入了一個絕對冷靜的狀態:「朝令夕改,翻臉無情,這可不是一個有魄力、有擔當的組織應該做的事啊!」

沒有人回應我的話。

他們全是一臉漠然,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可是,在天空中那五人中,卻有兩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看目光移動的軌跡,其落點分明就在海面上那黑袍人的身上。

嗯?有意思啊!

我神色不動,暗中卻把這個小細節銘記於心,心裡面,對這個黑袍人的底細,又多了一重好奇。

「陛下留下阿儂列,自行離去,一切約定,仍照前議。」

天空中,那個讓我相當忌憚的獨眼大叔平靜地開口,嗓音低沉,極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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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我聽來,卻不只是好聽而已,這嗓音威儀內斂,充滿了令人驚歎的張力,他控制自身力量的技巧,當真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這一條,便不在我之下!

他是在向我示威!

「麻煩,麻煩!」

我心裡面嘟噥著,臉上卻一定要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這位先生是……」

「奧丁!」

他微一欠身,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但氣質風度,卻無懈可擊。同時,在優雅深沉的禮儀背後,有著令人心折的豪雄氣派,我不敢怠慢,也回了一禮。

「奧丁?這是先生的神名吧,久仰了!先生的氣派,我是相當敬仰的,不過,先生說的話,我卻不怎麼贊成。

「奧丁先生,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我想請問一句,先生說讓我留下阿儂列,便可保證與我方的協議一如既往。那麼,我方與貴方在數月前簽定的協議,是否包括了『盟友加入』的條件?

「若我將阿儂列交給你們處置,你們是否會用盟友的待遇對待他?如果是,大概我也不會來到這裡!如果不是……」

我微笑著再一欠身:「那麼,又何談『仍照前議』呢?」

奧丁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他也不再說話。而一邊,皮膚略呈淡金色,瞳孔發紫的男子沉聲開口,嗓音平板,沉穩冷漠:「陛下,我們絕不想和你為敵……」

「彼此彼此,我現在抽身退走的念頭依然強烈!」

「關鍵是在阿儂列,陛下你應該考慮一下……」

「錯了,這關阿儂列什麼事?」

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臉上笑意盈盈:「現在這傢伙純粹一個廢人,不具備和大家談天的資格,所有的事務,由我暫時代替,這位先生,你難道無視於我的存在嗎?

「噢,說到這兒,還不知道先生如何稱呼?」

男子臉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他微一點頭,回應道:「馬爾都克!」

「也是神名,實力不用說,強!麻煩大了……」

我低低地嘟噥了一聲,但這聲音誰都聽得到,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只是這笑容裡,苦澀之意怎麼也遮掩不住。

也對,和我這樣的頂尖高手對戰,一不小心便會被我拉上幾個墊背的,他們的心情,自然不佳……

「戰便戰吧!」

低啞的笑聲忽的從一側傳來,我轉頭看去,發現聲源正是那個神秘兮兮的傢伙。看不清他的頭臉,但他的笑聲可真令人不快。

他用黑濛濛的頭臉正對我的目光,低啞的聲音從黑袍中透出來:「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刻,黑暗時代之後,已很久沒有這樣的大場面了,尤其是在『極限戰場』消亡的今天,呵,這場戰鬥的參與者,一定會載入史冊!」

「說風涼話的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我毫不客氣地反詰回去,黑袍人仍是低低發笑,卻也禮數周到地躬身一禮:「對不起,陛下,出於某種原因,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當然,如果你願意自裁於此,我絕不介意在你死前,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的眼神一冷,對他話裡的囂張殺意,說我不在意,那就是放屁,但我終究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心中雖生出怒意,卻並不妨礙我觀察其他人的反應。

當下,我毫不客氣地斜睨著他,但卻用餘光觀察其他人的表情變化。

果然,黑袍人此言一出,在場的人中,包括比索亞克在內,竟有一半人都變了臉色。就是那幾個面色不動的傢伙,所顯示出來的氣息也顯得相當微妙。

仔細分析一下,這裡面,有不滿,有氣憤,但更多的,還是忌憚!

黑袍人在這些人之間的地位,顯然非常值得研究。

把這個問題藏在心裡,我冷冷地說話:「不敢見人的傢伙,你似乎在鼓勵我,讓我親自動手,揭掉你最外面那張皮……」

「哪裡,是陛下誤會了。我只是在提醒陛下,世上有許多問題,是不能追根問底的。過分的追究,便是對理性的偏執。而不管是什麼類型的偏執,都盛產災禍!」

他應該是在影射我剛才詰難奧丁的行為,但似乎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我微微冷笑,腦中還在思考,手上已毫不客氣地把劍尖指向他:「你滿口廢話,不就是為了激怒我,讓我先宰了你吧!」

黑袍人搖了搖頭,也伸出了兩隻手。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肢體的一部分,他的皮膚很白,白到沒有一絲血色,而皮膚下面,似乎有令人窒息的能量在流動。

他與我遙遙對峙,絲毫不落下風。

「只是讓大家少干無意義的事,盡快把問題解決吧!看,你放出的衛星,已經被我們給打下來了……」

我略微一愣,便是這一頓的功夫,黑袍人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合身衝上,口中卻發出讓人心情不暢的音節:「五分鐘內解決,可以嗎?」

這話不是對我說的,比索亞克很快就做出了回應:「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這位在黑暗世界呼風喚雨的大佬級人物,撕下了自己的面子,從側方夾殺而至。

「一舉殺掉張真宇和阿儂列,黑暗世界一定會變得很好玩!」

這是伊絲塔爾,她輕鬆的語調和氣氛格格不入,恨不能讓人難受到吐血。

天空中五位「極限階」,在這一句話中,同時出手。

「一、二、三……七個!」

大氣彷彿在一瞬間化為銅牆鐵壁,加在我身上的壓力猛增百倍,任我如何能耐,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窒了一窒,也虧得我還有心情數數!

「除了路易,都上來了!相當棘手!可是……那又如何?」

唇角露出笑容,我利用腕力,讓神劍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小圓圈,劍光徐徐展開。

萌動萬物,雷震初生。和日煦煦,透間隙而不利,春也。

飛星流火,生機盎然。霹靂橫空,塞天地之無邊,夏也。

蒼葉碩實,亦枯亦榮,輕風細雨,接亂雲並丘山,秋也。

淒風冷嘯,冰刀刻骨,飛雪寒霜,聚靈陽於一線,冬也。

春生夏茂,秋收冬藏,四時之並,不自獨焉。萬物消長以為勢,天地輪轉以為形,是為「環四時」!

天子劍道!

我只是平移長劍,環身自旋,劍光卻在眾人眼前鋪展開來,海天之間,已為劍氣所充斥,海水伴隨著劍氣,起伏來去,澎湃浩然。一劍之下,生死不克,寒熱無間,氣變如時變,春秋交替,冬夏輪轉,陰陽變化,神鬼莫測。

雖然七人共同出手,氣力合併,聲勢有如驚濤駭浪,但面對這無邊無涯,無盛無衰的劍光,眾人的合力卻顯得非常蒼白。

浩浩蕩蕩的氣勁排空而出,呼嘯著撞向劍光深處,我所在的地方。但卻在劍光流轉之間,抽絲剝繭般化去,只有反蕩回來的微風,擦過了眾人的臉。

「這一劍,送你!」

帶著一個累贅,似乎也不會影響我的實力。腳踏奇步,在海面上一個輕巧的迴旋,我已捲帶著滔滔劍光,斜刺比索亞克的肩頭。

眾人之間,只有他和我交過手,我對他的實力,也有一個較清楚的認識,無疑,他是我的最佳選擇。

天道神劍發出歡快的輕吟,便如同輕風裡的風鈴,「叮鈴鈴」一響,便透過比索亞克封堵的拳力,略一變化角度,再削向他的脖頸。

劍氣震鳴聲逐漸高亢,到後來,已是「哧哧」作響。

背後,奧丁低低一喝,寬大的手掌印向我的後背;黑袍人平貼海面,微抬起頭,手指尖透出了鋒銳的氣勁。

其氣勁走勢詭異莫測,使我無法判斷這一擊是對我,還是對我肋下的阿儂列!

在天子劍道的威力下,也僅有這三人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給我以精確而致命的打擊。其他人,無論如何都差了一籌,他們的打擊,暫時還無法透過劍氣織就的防線。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我只需要應付這三人……

嘿,也是最麻煩的三人!

吐出胸內的濁氣,我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隨著劍勢的移動,輕巧地擦過奧丁的手掌,讓他的重擊從我肩上掠過。

劍勢卻絲毫不減,且在身體的側伏狀態下,更生出詭異的變化,先用劍鋒抵開比索亞克回援的手掌,又變換了一個角度,由下而上,毒蛇般刺向他的咽喉,比索亞克無奈之下,只能後仰跳開。

而這個時候,黑袍人的攻擊才到位。

此時,肩上橫著奧丁的手臂,前方比索亞克正翻轉身子,準備化守為攻,黑袍人的攻擊便在這種形勢下展開。

他的眼光相當毒辣,看準我的活動空間受到阻礙,手上鋒芒畢露,陰損地擊向阿儂列低垂的頭部,外表上輕飄飄的毫無威脅,但如若擊實,阿儂列的腦袋不會比一盤果醬更美麗……

「毒蛇般的傢伙!」

心中對黑袍人做出了進一步的評語,我手臂微微使力,一記恰到好處的側甩,阿儂列的身體脫離了我的臂彎,也脫離了黑袍人的殺傷範圍,「嗖」地一聲飛了出去。

這一下超出了三人的想像,他們不由都是一愕。

就趁著這一時機,我藉著甩臂之力,做出了一個側身迴旋,從奧丁的肋下繞過,同時用劍身擋住了黑袍人臨時的變招,稍一借力,身體便飄悠悠地脫出了三人的夾擊。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帶動的氣勁才得以爆發,奧丁三人之間,像是亮起了一個小太陽,噴發的衝擊波推著三人遠遠飛去,將海水吹得七零八落,大片大片的海浪翻捲上來,再「嘩」地一聲拍打下去,飛濺的水霧蔚為壯觀。

阿儂列的身體倒插入海,這一變化,不但讓奧丁三人發愣,就是在劍光之上盤旋的其他幾人,也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阿儂列的身體沒入海中,錯失了殺死阿儂列的最佳機會。

等到他們從錯愕中驚醒,我已經從奧丁三人的夾擊中脫身出來,劍光徐徐收斂,怎麼看也沒有了剛才的奇幻迷離。

但周邊仍沒有人敢衝下來,這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向天空中呆然而立的幾人豎起了長劍,並且故意搖了搖頭,很自然的,面對我這樣明顯的挑釁行為,那幾位的臉色都有些變了,當中有個看起來特別暴躁的大個子,更怒吼一聲,直直地撲了下來。

由於他的動作,他們的同伴也不能置之不理,幾個人稍後半步,便齊齊撲下,四人大致形成一個圓錐形狀,由那個暴怒猛男做鋒尖,其餘人等則做各式的輔助功夫。

一時間,咒法華麗的光芒映得半邊天際都成了彩色,猛男帶著身上數十種咒法效果,嗷嗷叫著衝殺下來。

腳尖輕點水面,我的身體飄飄悠悠地後移,手中天道神劍再次劃了一個小圈,圓心正對猛男的拳頭。這傢伙眼中瞳孔暴縮,顯然對這一招記憶猶新,十分忌憚。

劍氣突射,不再是「環四時」的變化,但劍意卻沒有改變。一劍突刺,便如同閃過天際的電光,撕裂天空,直抵猛男的拳鋒。

兩股巨力一觸,劍意隨之變化,秋以繼夏,雷霆之威,剎那間化為輕風細雨,劍意變化,發乎天然,中間沒有任何斧鑿之跡,以猛男的修為,乍一碰上這種招數,也相當地不適應,身體為之一滯,拳力鋒芒,立瀉三分!

我冷冷一笑,劍意再變,秋收冬藏,萬千生機,皆內斂無跡。

那猛男臉上變了幾變,終於還是抵不過我這邊黑洞般詭異的空洞感,猛然抽手,在身前布下層層氣勁,想脫身離開。

「可惜,慢了一些!」

輕輕一振劍身,波動的劍氣輕鬆撕裂了猛男布下的防護,無視於其餘人等拼盡全力發出的攻擊狂潮,劍芒陡長,耀目的光刺破了他的護體氣勁,點在了他的身上。

猛男的臉剎那間變成雪白,然後便是層層的紫光瀰漫開來,我大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冷冷一笑,身形持續後移。

在猛男背後,黑袍人幽靈般地浮現,一掌輕印在他背心。猛男的臉再一次失去血色,然後猛地吐出了大口的鮮血,雄壯的身體軟倒下去。

「憋著這口氣,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黑袍人的行動是好意,但是話語間嘲諷之氣也不容忽略。那猛男臉上又是一怒,血咳得卻更歡了。

「就差一點兒……」

我心中頗有些惋惜,剛剛那一劍,我把「冬意」發揮得淋漓盡致,以死意破開猛男的防護,再注入一線真陽。

在恰當的時機,這一線「真陽」,便會自生變化,取「春生萬物」之意,在他體內發展壯大,給予他更慘重的打擊。

可黑袍人的一掌,讓這個可能化為烏有。

也就是在這邊一耽擱,三個最棘手的傢伙已經追了上來,黑袍人在前,比索亞克在後,而奧丁則飄忽不定地移動位置,獨目中光芒閃動,似乎流轉著令人生畏的能量。

伊絲塔爾那些人,一方面把重創的猛男送到路易所在的小島,另一方面,則把守住各個方向。他們不求把我擋住,只求略一遲滯我的行動,再由三個與我同階的高手痛下殺手……

這才是最理智的行為。

「蓬!」

阿儂列的身體再度破水而出,乖乖地落入我的手心,天空、海上,仍具備戰力的六人組眼光非常複雜。

我仍在他們的包圍之中,他們的總體力量仍遠在我之上,但是,當我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重創了那個猛男後——我看到了他們漸漸消褪的信心。

對我來說,這是好事!

優雅地揮動長劍,用劍光的軌跡向他們致以問候。最終,劍身停在胸前,進了暫時的沉靜狀態,任嘶嘯的劍氣餘波撕裂海面,掀起陣陣微瀾。

「要殺我嗎?對你們來說,可真是個困難的任務啊!」

「只要能完成,困難和代價都不是最重要的!」

這是伊絲塔爾在說話,此時,她正浮在我的正前方,隔著黑袍人,手掌正在結印,絲絲流動的法力在她的印結中排列組合,積蓄著力量。

一陣海風吹來,掀動了她的面紗,我似乎看到了面紗之後,她弧線優美的下頷,以及一點朱紅的唇瓣。

我哈哈一笑道:「付出代價,得不到結果,這樣的可能性也很高啊,希望到時候,諸位不要太在意了。不過,對我來說,和伊絲塔爾這樣的美麗女士生死相搏,那種感覺才真正令人厭惡啊!」

藉著說廢話的時間,太息一氣在我體內高速運轉,不但緩解了剛才交手時留下的傷勢,還有餘力輸出到阿儂列身上,幫助他緩解傷勢。

只要這位大人清醒過來,以他的實力,大概我的日子便會好受許多吧!

對方明顯也看出了我的打算,當下,由一直飄忽移動的奧丁當先出手,遙遙一掌,掀開了第二波進攻的序幕。

我低低一笑:「看出了一面,另一面呢?」

笑語間,天道神劍如同打開的折扇,在我胸前揮出一扇光影,十八道清晰的劍身影像是扇骨,而絢麗的劍芒則織就了華麗的扇面,奧丁雄渾的掌力,在這道屏障面前化為烏有。

比索亞克低吼一聲,從後方高速衝上。灰白色的閃光接二連三地亮起,他獨創的「死寂法」已是全力發動,無數道指力攢射而來,匯聚成為使人心寒的穿透性攻擊。

我沉喝一聲,回手一劍,將已抵至背心的激流強行打飛開去。神劍「嗡」地一聲發出震鳴,卻是白石出手,助我消解了這一波相當可怕的反噬。

托白石的福,在比索亞克的攻擊下,我竟然沒受什麼影響,反而能夠利用對手的估計失誤,先一步彈射出去,避開了黑袍人陰損的攻擊。

頭頂風聲又響,奧丁雙手虛合,爆炸性的力量在手掌之間咆哮旋動,隱見電光閃爍。

「呃,好像奧丁也是雷神的樣子……」

腦中閃過關於古代神話的模糊片段,我不敢怠慢,與白石在瞬間交流一下,神劍再一次發出顫音,我的速度猛然增加,被白石拖著,直上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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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集 命運之力 第三章 妖劍
「轟隆隆……」

大氣中驀地傳來了可怕的爆音,我抬眼看去,卻看到一個高速滾動的巨大燃燒體碾過虛空,向這邊直壓過來。

揮動的熱風讓四面的大氣發出不堪忍受的呻吟,吞吐的深紅色光焰也映花了我的眼睛。

「娘喂,這是隕石術!世上怎麼還有人會這種變態的咒法?」

雖然只是個「微縮版」,但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利用法力,憑空造成這麼個大傢伙,此人的咒法修為當不在容知雅之下。

唯一的區別在於,容知雅的咒法以輔助性見長,攻擊多用特製的咒法槍械、細絲之類,而這一位,明顯比容知雅正統許多。

我實在沒有勇氣正面抵擋這個大火球,無奈之下,只能閃射避開。

但這傢伙的速度實在太快,我又抱著一個大累贅,移動速度受到影響,饒是躲得快,也被火焰邊緣擦過!

拷,這可是溫度最高的地方!

我覺得體內的血液都要被蒸乾了,腦袋也是一陣眩暈。我這時才猛然醒悟,敢情這大火球還加料了!火焰中應配有其他的咒法,如詛咒、猛毒之類……

「轟!」

擦著我飛出沒多遠,大火球便猛然炸開,火焰包裹之下的燃燒體,竟然是土石的材質!

隨著爆散的火勁,當即形成了成百上千個大大小小的「隕石碎片」,進一步摧殘著我的護體氣勁。

我咬了咬牙,全力揮動長劍,四射的劍氣不但擊碎了襲來的碎片,還迫得想趁機佔便宜的人遠遠避開。

然而,在這樣密度的劍氣之下,仍有人衝了上來。

黑袍人!這個詭異的傢伙,表現得倒真是視死如歸!

我壓下翻騰的氣血,毫不客氣地當頭一劍劈下,黑袍人低喝一聲,速度竟然再度增加,身體在高速的移動中略一扭曲,正好避過了神劍的鋒芒,身體欺入中宮。

劍氣只捲飛了他的一片衣角,而他魔鬼般的手掌已貼近我的頸部。

這是我和他最近距離的接觸,兩人本能地展開氣勁防護,雖然現在已沒有了明顯的領域,但澎湃的氣勁相交織,強大的反震力仍使我為之一凜。

即使在這樣的對戰中,他給我的感覺仍是深不見底,便如同他的外表,永遠隱藏在黑暗之後。

他所透露出來的實力,好似黑霧中伸出的觸手,令人心驚,但更多的,還是對於未知的懷疑和恐懼……

千鈞一髮之際,天道神劍驀地反彈,完全超出了人類所能控制的極限,沒有任何的徵兆,就那麼在我的手心中轉了一個圈,閃電般反切回去,寒光一閃,劍刃幾乎要把黑袍人的手腕給切下來。

黑袍人低「咦」了一聲,強行止住去勢,又倒飛了回去。

這是白石自主出手了!

通過神念交流向白石道了聲謝,我在心中暗抹了一把冷汗。

果然,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實力還是不能得到有效的發揮,剛剛黑袍人的一擊,若不是白石反應及時,我這個大虧就吃定了。

「麻煩,大麻煩!」

我心裡嘟囔著,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身體也行雲流水般後移,避過了比索亞克的二次攻擊。

這些人之間明顯缺乏聯手的默契,在合力圍攻之際,每每因為同伴的緣故,而限制了自己的發揮,這其中,更以奧丁這三位「妙詣境」的高手為最。

但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這些人的戰鬥意識水準極高,對戰鬥的大局把握也相當厲害,只要給他們時間,默契總會有的!

只要打出一、兩個精妙的配合,充分發揮他們的有效力量,那時,便等若宣判了我的死刑!

「絕不能出現這種場面!」

或許我真的是越到危機關頭,就越有辦法。自從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大量的想法、計畫便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任我進行選擇。

有了「0號晶片」的超級計算能力做基礎,做選擇題,我最拿手!

打了一個響指,我選擇了一個後果比較微妙的選項。

「子軒!」

「嗯?什麼事?」

「我突然發現,這次能帶你來,實在是太好了!」

「呃……謝謝誇獎。」

與白石在瞬間交流完畢,我做出了一個標準的鐵板橋動作,躲過了足以令我身首分離的鋒利氣流,再擋開比索亞克撼動心脈的一擊,手臂驀然一鬆,阿儂列的身體再一次地掉了下去。

「呼!」

黑袍人像來自地底深處的幽風,從我和阿儂列剛剛形成的空隙中鑽了過去,我冷哼一聲,天道神劍似乎失去了重量,羽毛般沉浮飄動,瞬間劈出十多劍,籠罩了黑袍人全身上下多處要害,每一劍都輕靈似羽,但每一劍也都重似泰山。

黑袍人無暇他顧,蒼白的手掌生出精妙變化,氣流激盪,絲毫不差地擋下了這一波要命的攻擊。只是袖口被劍氣所激,顯得越發破敗了。

他無法趁機對阿儂列下手,我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對阿儂列進行防護。

氣流轟然外爆,強大的反挫力,讓我們兩個同時後移,這更延遲了我對阿儂列的保護時機。

幾個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這時候的阿儂列,身體沉重下落,可見神智尚未恢復,他距海面不過十餘公尺,而在這一段短短的距離中,他有死上一百次的機會!

在觸手可及的大好機會下,很少有人能夠冷靜地分析判斷,尤其是在激烈的戰鬥現場,腦袋一熱,哪還會想得周全!

當下,便有一人在低吼聲中,身形轉折,朝著阿儂列直撲過去,比他更快的,是天空中比索亞克的遙空一擊,「死寂法」出,天空海面彷彿失去了一切生機,衝擊波經過的地方,連色彩都被抽空了,只留下了令人窒息的單調黑白。

「誰敢!」

我低嘯一聲,想也不想,手中神劍第一時間甩了出去,高速旋轉的長劍,似乎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奪命光輪,發出「嗚嗚」的尖嘯聲,在大氣中掠過。

「開玩笑吧!」

我分明聽到了有人在一邊倒抽涼氣,任是誰也不會想到,我竟然會把身上最重要的武器當成投擲物,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

那個當先撲過去的傢伙怪叫一聲,狼狽不堪地翻滾出去,卻仍被劍芒尾端削下了肩上的一層皮肉,重創之下,怪叫聲立時變成了悶哼,他的戰鬥力大概已被打得差不多了。

神劍去勢不止,在空氣中略呈一個微小的弧度,從斜飛變成平移,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從阿儂列身上擦過。

「死寂法」充滿了殺傷力的遠程衝擊,在光輪面前無力地反彈,還天地間一切光彩。

「真是親善友愛!」

黑袍人嘲諷的語氣中不乏佩服,他幽靈般跟在我身邊,用一套細緻綿密的招法和我纏鬥,務必使我無暇分身。

也對,只要殺掉阿儂列,再使天道神劍易手,他們便等於贏得了這場戰鬥,到那時,殺不殺我,或許都不再重要了……

我眼中掠出絲絲的笑意:「真傷心,好像我離了天道神劍,便什麼都做不出來似的!」

說話間,我駢指成劍,當空劈刺,雖沒有天道神劍的威勢,但劍氣森森,殺傷力也並沒有落下多少。

可是黑袍人應付得明顯比剛才輕鬆,掌指變幻中,精純的氣勁流動變化,剛柔莫測,竟堪與我戰成一團。

在斜上方,奧丁飛速迫近。

下方,針對阿儂列的第二波攻擊已經成形。天道神劍飛旋的光輪也漸漸地緩慢下來,露出了本來的劍體。

「嘿!」

天空中,馬爾都克吐氣開聲,掌指間數道氣劍飛射而出,每一劍都不離阿儂列的要害;在他身邊,伊絲塔爾飛快地結印,相應的,阿儂列周圍的溫度,在飛速地上升,他的滿頭金髮,都有被燒卷的跡象。

最要命的,是比索亞克飛速接近的身影。

不論是馬爾都克的氣劍,還是伊絲塔爾的火咒,都是遠端攻擊,便是正面擊中,也不能讓人放心,只有貼上身去,重重地在他胸膛印上一掌,或者乾脆砍下他的頭顱,這才能夠確認結果的真實。

天道神劍的旋速越來越慢,比索亞克對這把神劍卻是懶得看上一眼。畢竟,沒有人操縱的神兵,即使再鋒利,也沒有意義。

此時,馬爾都克的攻擊已從天而降,阿儂列週身竟似冒出了熾白色的火焰。

比索亞克臉色一獰,掌刀豎起,毫不停滯地一掌劈下。

天道神劍此時正好旋勁用盡,以一個標準的水平位置,與阿儂列的身體保持平行,劍尖壓在阿儂列的喉嚨上,指向他的臉。

比索亞克驀地發覺,他現在很尷尬。

飛速下劈的手掌馬上就要砍斷阿儂列的脖子,但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先砍斷對方脖子上面的神劍。

尷尬的是,天道神劍的鋒刃是朝上的,也就是說,他在砍斷神劍之前,還要先估計一下,他的手掌是否可以抵擋神劍的鋒芒……

就在此時,「嗡」地一聲輕震,比索亞克還沒反應過來,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氣已從他手腕處突入,一直衝到肩頭。所過之處,「死寂法」竟然全無抵抗之力,如熱湯沃雪,轉瞬間冰消瓦解,寒氣直逼心脈。

任比索亞克如何沉穩,面對這情景,也要為之失色,他想也不想,體內氣勁轉換,身體閃電般後移,有多遠就跑多遠!略遲半秒,天空中也響起了驚咦聲。

馬爾都克兄妹兩人此時都是相當狼狽,他們絕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遭遇咒法反噬。反震力突兀而起,無視於遙遠的距離,幾乎在他們剛剛產生感覺的時候,便給予他們重創。

兩個人的身體都是一晃,伊絲塔爾看不出來,但馬爾都克的臉卻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剎那間,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

「阿儂列竟未昏迷?他在扮豬吃老虎?」

所有人第一時間便存了這個念頭,可是,隨即呈現在眼前的景象,卻告訴他們,他們的想像力需要再豐富一些……

天道神劍微微抬起了劍尖,只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便令所有的旁觀者心中狠狠地抽搐兩下!

他們敢發誓,絕沒有人去操控這把劍,這把劍……是自己動的!

緊接著,在九雙眼睛的共同注視下,這把自古流傳的絕代神劍,光芒流轉,嗡嗡的劍鳴聲響徹海天之間,它就這麼緩緩地抬起,一寸寸地立起來,撕扯著人們的視網膜,衝擊著他們的神經。

黑袍人被下面的景象驚呆了,被我一拳轟在肩頭,悶哼聲中,倒飛出很遠,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衝上來報復,而是和奧丁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天道神劍的表演。

我微微一笑,也不再動手,而是悠閒地抱住手臂,看著事情的發展。其實,我的心中也並不如表面上所顯示的那麼平靜。

我知道……

這是一個偉大的靈魂,在千百年後的今天,以它真正的光輝,照耀這個世界。

它代表一段歷史,代表一個傳奇,也代表一個高峰。

同時,這也是人類無法理解的層次。是漫長的時間旅程,給脆弱的人類展示出來的偉大生命。

看著這一切,我覺得我觸摸到了歷史。

然而,對其他人而言,大概,這便等於是一場噩夢!

「蓬!」

阿儂列墜入水中,浪花飛濺,就在他正上方的神劍,卻沒有沾染上一絲水跡。所有的水滴,在它週身呈放射狀的劍氣中,早已化為虛無。

阿儂列入水的聲響驚醒了一大片人,他們彷彿剛從一個夢境中醒來,神智都還不太清楚,臉上都顯露出一片茫然,直到我的笑聲拂過他們耳邊。

好似涼水澆頭,有幾個人竟狠打一個寒顫,然後猛地看向我,似乎想問點兒什麼,但張了張口,什麼話也吐不出來。

「御劍飛空?」

黑袍人的見識還真廣博,竟還知道炎黃傳說中的劍道境界,而且,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想像力也很是豐富了——只可惜,錯了!

傳說中的御劍飛空,可以御劍飛行於九霄之天,可以斬人首級於千里之外,可以化天涯為咫尺,縮千里於一粟……真對不住,我覺得那是神話!

我聳了聳肩,很爽快地否認了這一說法。

「魔術?」

這是馬爾都克在低吟,我又笑了起來。

魔術麼?如果黑暗時代敗於子軒手下的前輩高手聽聞此語,大概會在地下輾轉悲嚎吧……

對這種猜測,我聰明地不予評價。

不管怎麼說,也不管對方如何反應,事實已不可改變,藍天碧海間,神劍長吟,無形有質的劍氣席捲四方,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人們宣告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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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0:03 |只看該作者
我不想等到敵人清醒過來,再打一個響指,身體閃電般衝出。目標,黑袍人。

「碰!」

撞擊聲沉重無比,兩個人對撞的衝擊波讓海面凹陷了一大片,在我全力的衝擊下,黑袍人悶哼一聲,退了開去。

我這一擊,也讓海面上的其他人清醒過來,奧丁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高叫了一聲,然後猛然折向,衝到我背後,準備和黑袍人前後夾擊。

我夷然不懼,身體一側,手臂圈處,乾脆俐落地把奧丁牽入戰圈,三個人歡天喜地的硬拚一記,這一次,連爆震聲也消失了!

空間在剎那間扭曲。

由於三人不約而同地使了陰勁,人的耳朵沒有接受到任何聲響,但是,震盪卻不會消失。

以三人的交擊點為中心,半徑長達二十公尺的大範圍空間內,所有的影像都波動得不成樣子,似乎有哪位過路的神祇,突發童心,揪住藍天一角,猛地那麼一抖……

「後撤!」

比索亞克反應最快,我們三個剛一碰撞,他便大吼一聲,讓馬爾都克兄妹兩人再撤出一段距離。他自己則飛上半空,「死寂法」全力施展,當空一劃,布下一道堅實的屏障。

空間的震盪在無聲無息間擴展開來,震盪中心的波動漸漸平復,可震盪的威力卻在這個過程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比索亞克身體一震,手上快如電閃,迅速地結下幾個咒印,再一施放,便飛速後移,在他面前,十餘道全力佈置的屏障,正一個接一個地破碎開來。

「次聲波?」伊絲塔爾微一沉吟,便明白了過來。

震動產生聲波,但並非所有的聲波都能為人類所捕捉,就算是經過嚴格的訓練,人類所能接受的聲波頻率也相當有限。

剛剛三人以陰力互擊,震動斂而不露,偏又威力十足,其震盪頻率已非常識性的爆震所能比擬,已經形成了對人體具有極大殺傷力的聲波武器。

虧得比索亞克提醒一聲,如果剛剛他們的反應稍微慢些,這種殺傷性極大的震動傳來,他們怎麼說也要付出點兒代價!

聲波在海中傳播得更快,伊絲塔爾帶著某種目的,目光向海面上一掃,身體便輕輕一顫。她扯了一下馬爾都克的衣角,示意他也看過去。

馬爾都克依言低頭,卻看到了海水中,正有大片大片的死魚翻滾上來,露出了死白的肚皮。

他立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而此時,還是比索亞克,猛地轉過身子,臉上一片鐵青。他環顧四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看得兩人莫名其妙,半晌,方聽他問道:「那把劍,還有阿儂列,哪兒去了?」

兩人聞言一驚,忙看了過去。卻只見得一片海浪翻捲,白沫起伏,間或幾具魚屍,哪還有天道神劍的影子?就是栽入海中的阿儂列,此時也沒有蹤跡!

他們只愣了數秒鐘,心中便生出感應。三人同時扭頭,目光到處,刺目的劍芒映花了他們的眼。

大海之上,視線所及,唯一的一個孤島上,本是他們這一方傷員的暫時棲身之地。

惠齊洛波契特利、比拉旺還有路易,都在上面調養身體,準備在情勢需要時,加入戰鬥。然而此時,小島上卻是劍氣縱橫,耀目生花的劍芒吞吐寒意,幾乎填滿了島上每一處縫隙。

堂堂三位「極限階」高手,在飛射的劍氣之中呼呼喝喝,上竄下跳,卻沒有一點兒還手之力。

在旁觀者眼中,當空飛舞的神劍之後,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擎使這把神劍,生成種種精微變化,偏又在精微之處,生出恢宏大氣,這種近似矛盾的感覺,分明就是劍道修為臻至絕頂的表現。

如果說背後無人操控,誰信?

掌力狂飆及劍外三尺,便潰不成軍,嘶然流瀉。高度集中的指勁、拳束,神劍只要略一偏轉角度,便可輕鬆避過。

就算是避不過了,也僅需揮灑兩下,便可將其彈開,反彈的「流矢」反倒成了路易等人躲之不及的障礙,讓他們雞飛狗跳,狼狽不堪。

至於肉搏,想想神劍的鋒芒……還是算了吧!

島上的三人打得辛苦,躲得狼狽,海上的三位旁觀者,卻看得心底「咕嘟嘟」地噴湧寒氣。

「失落文明力量」在黑暗時代便開始韜光養晦,淡出人們的視線。

這一方面使他們躲藏在歷史的陰影下,不為人所知,最大程度地保持了神秘性。

另一方面,也使他們缺乏與其他勢力的交流,整體實力穩步上升的同時,體制上卻沒有多大的變化。同時,在一些古老資料的保存上,由於這種封閉性,也頗有可稱道之處。

這些特點,在最近幾日,或多或少地都體現了出來。

比如現在,比索亞克三人對視一眼,均在腦中想起了一段古老的資料。然後,一個名字突兀地從其中跳了出來,用它光芒萬丈的歷史,凶狠地壓迫著他們的胸腔。

「妖劍百年!」

伊絲塔爾口中迸出這個名詞。

被這個傳奇的名字轟入腦際,任三人如何堅強,那一瞬間也產生了眩暈的感覺。

偏在這時,遠處的神劍似乎要印證他們的猜測,小島上劍嘯直入雲霄,飛捲的沙粒形成了土黃色的旋風,在空氣中旋轉磨擦,沙粒與沙粒的碰撞生出了暗紅色的電火,密密麻麻的爆裂聲令人毛髮豎立。

「開!」

低低的吼聲直接穿透了眾人的腦際。心神的震盪還原為各人最為熟悉的語言,在他們腦中迴響。

這不再是沒有意義的劍吟,而是一個具有高度智慧的存在體,對他們發出的信號。

就個人而言,這一吼無疑是他們一生中極具意義的記錄點。代表了他們與曾經的歷史握手——即使這一聲中,絕沒有任何善意的資訊!

隨著腦際的轟鳴,島上的三人翻翻滾滾被轟出島外,打在海面上,濺起大片的浪花。

惠齊洛波契特利當場昏迷,直接沉底;比拉旺掙扎了兩下,卻因止不住肩背舊傷的大出血,無奈地伏在海面上,打出求救信號。

唯一還能再站起來的,只剩下路易一個。他有些困難地翻起身,站在海面上,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島,似乎還不能從剛剛的慘敗中恢復過來。

比索亞克三人衝了過去,由馬爾都克負責為傷重的二人治療,而另兩人則落到路易身邊,和他並排察看島上的變化。

海島上風消沙沉,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由暗無天日的戰場回到了風和日麗的天堂。

剛剛才失蹤的阿儂列出現在沙灘內側,靠近椰林,似乎還在昏迷之中。但此時,已絕沒有人會想上前佔便宜了,浮在上空的神劍,能夠斬斷所有人的妄想!

同時,天道神劍還遠沒有中止它的表演,在幾雙眼睛緊張的注視下,神劍再一次地舞動起來,和剛剛略有不同的是,這一次神劍舞動的幅度較小,也更精緻,甚至還透露出一絲優雅神秘的味道。

除了仍在激戰中的三人,其他只要神智還算清醒的人,均瞪大眼睛看著神劍的「舞蹈」。

不錯,神劍的動作已經超出了普通層次上的「有意識」,而上升到了具有審美特徵的藝術層次。

一個又一個複雜難明的符號,在劍尖下生成,像是流動的水銀,銀白色的光芒有如細沙般精緻細膩,似乎用手一握,光沙便會從指縫中流瀉出來。

光芒在空氣中流動變化,然後漸漸淡去。

一直到神劍停止了動作,人們才發現,他們竟在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

「這是什麼咒法?」

馬爾都克看得如癡如醉,這一問句脫口而出,沒有任何滯礙。

伊絲塔爾也有些失神,她搖搖頭:「不知道……可是,阿儂列身邊出現了一層很厲害的防禦能量,似乎是炎黃陣法一流……」

她猛地噤聲,小島上又生變化。

神劍正緩緩地飄移上前,離他們越來越近,似乎在確認了「防禦工事」後,準備正式開始和他們的「交流」。

他們同時打了一個寒顫,在這海天之間,好像正有一對冷森森的眼睛,穿透千年積聚的迷霧,從遙遠的時代跨越而來,用它穿透性的眼神,洞徹他們的每一絲變化。

神劍低吟,就像是海面上的風,恢宏廣大,無邊無涯。

「咕!」

路易嚥了一口唾沫。

「嗚!」

低沉的鳴哨聲從黑袍人的掌指間流瀉而出,高速旋轉的氣流從手掌掬成的小孔中噴射出來,後勁綿綿不絕,形成了類似於「空氣鞭」之類的武器,威力頗為不俗。

只可惜,由於使用者瞬間的走神,這一擊的殺傷力大打折扣,我眉頭都不皺一下,便用肩膀硬接了下來,趁機用手刀橫切他的喉嚨。

黑袍人無心戀戰,退避不迭,卻仍被餘波掃到,一時間嗆咳不止。

手刀砍出的剎那,我藉著前傾的勢子,身體微微傾斜,一記彈腿直擊奧丁要害,姿勢舒展,施力均衡,爆發力更是驚人,堪稱已達到肉搏體術的巔峰。

奧丁的狀態不比黑袍人好多少,面對這一擊,他也選擇了避讓。

我們三人一觸即分,距離也拉開了。

三個人三個方向,陷入了僵持之中。

我嘿然冷笑,舉手拭去唇角絲絲血跡,酣戰多時,心中的戰意已經勃發出來,此時讓我停戰,我反而不願了!

「嗯?怎麼停手了?」

我這是明知故問,黑袍人看不出臉色變化,可是奧丁臉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注意力已經很難再放到我的身上,而是時不時地向子軒那裡看上幾眼,獨目中光芒閃爍,顯然已經想明白了。

「妖劍百年,橫行世間。遙空激電,眾莫能前!」

黑袍人表現出他不遜色於奧丁的見識,口中低吟的詞句,正是黑暗時代人們對白石的驚歎。

有這樣的夥伴在身邊,我開始理解朱翎當年那趾高氣揚的神情了,便是此刻,在白石昂然屹立之時,我亦有榮焉。

「張家與『天道妖族』果然有著不明不白的關係!」

這是黑袍人的結論,我聽了不禁失笑:「這話聽來,真是好生懷念。當年,張家九祖白衣公一輩子都活在這句話裡,如今,後代不肖子孫能共用斯言,倒是一件幸事……」

我略一整衣服,就那麼悠閒地道:「便如你所言,那又如何?」

黑袍人為之啞然。

時光飛逝,流年輪換,當年人妖不兩立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盛極一時的「天道」,也隨著歷史的前進,而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按照朱翎的說法,當年「天道」的主要成員,飛昇者有之,以類似張家「劍破蒼天」方式而去者亦有之,還有循自然法則逝去的,如今世界,妖族之士,思來想去,也未必超出五指之數,而這幾位中,恐怕也只有朱翎和白石才會和我們這些人類廝混在一起吧……

我就是承認了張家與妖族的關係,他又能拿我怎樣?

趁著黑袍人發呆的時候,稍加目測,我很快對敵方的實力做出評估,奧丁、黑袍人、比索亞克三人實力猶在,馬爾都克、伊絲塔爾也有一戰之力,至於其他人……

我低低一笑:「現在,是二比五。你們覺得,有幾分勝算?」

沒有人回答我,感覺中,黑袍人似乎在用一種潛隱的手段和奧丁交流,其中的隱秘我不得而知,但短短的幾秒鐘,奧丁的眼神已明滅多次,隨即,比索亞克也加入進來。

驀地,三人似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海上,比索亞克猛然舉臂,面對著逐漸逼上的白石,縱聲長嘯:「也罷,便讓我看看黑暗時代第一高手的實力吧!」

作為當今之世有數的高手,比索亞克的確有資格說這種豪言,但不知怎地,看他這樣慷慨激昂地陳詞,我很想捧腹大笑。

他們似乎還不明白,決定以「妖劍百年」的身份重回世間的白石,要做的是什麼!

話又說回來,比索亞克的話還是很激勵士氣的,奧丁這邊表現得最為明顯,幾乎在比索亞克放言的同時,奧丁的注意力就前所未有地集中起來。不但遠比剛才做得出色,甚至還超過了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如此的專注力!

我在心中驚歎起來,我發誓,這種被人「全心全意」鎖定的感覺,平生尚是首次經歷!奧丁就在我正前方,從他那個方位傳過來的壓力,隨著專注力增加,幾乎是直線上升。

我可以想像到,在此時的奧丁心中,可能僅有我一個人的影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射到我身上,沒有任何一絲保留。

被這樣一個級數的高手全副心神地注意,是什麼感覺?

就像陷在沼澤中,明知道背後有條貪婪的鱷魚緩緩接近,全身感受到來自那邊的殺意,想要回頭,卻動彈不得……

現在我就是這種情況。

面對奧丁的鎖定,依照常理,我是應該以同樣的作法回應的。可是,在另一側,還有位比之奧丁毫不遜色,甚至更加神秘的黑袍人。

前有猛虎,後有巨鱷,即使我是頭獅子,面對這種情形,也要慘嚎兩聲。

和兩大高手的對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困難,牽扯到三人之間的氣機變化,神念接觸,以及氣勢修養的磨練,少上任何一條,都可以招致兩人的合擊。

那種隨機而發的聯合進攻,發乎天然,不事雕琢,可以完全地引發兩人的真正實力,使其完美融合——碰上這樣的攻擊,我唯死而已。

先前,兩人默契不足,兼又心不在焉,我還能夠抓住他們之間的空隙,利用各種手法,取得微妙的平衡。

但當奧丁的心態突然轉正,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戰鬥中時,我全力營造的平衡局面,也臨近崩潰的邊緣。

幸好,黑袍人並沒有和奧丁一樣……

我略一思索,氣機也隨之變化。身形開始緩緩地移動,牽動著三人形成的力場,在運動中尋找機會。

多年來的戰鬥經驗使我明白——面對一個弱手時,做好你自己。

面對一個強敵時,請觀察敵我的特徵。

而當你面對兩個,甚至兩個以上的強手時,你只要保持自信就可以了。

重點是,我現在不但對自己有信心,同時,對我最親密的戰友,也抱有極度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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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集 命運之力 第四章 證道境
「想到應對方法了嗎?」

我一邊移動身體,一邊笑吟吟地搭話。

沒有人會回答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但這卻是我抒解壓力的良方。一言既出,生理上還沒什麼,可心頭卻舒服多了。

奧丁的獨目再次閃過難以測度的華彩,便在這光芒閃動的剎那,我分明感應到一股超卓的氣息在流動。

暫時我還無法猜測這股氣息的源頭,既然無法揣度,我也乾脆放棄,同時也不再逞口舌之利。

奧丁的態度讓我存了些尊重之心,為了表示敬意,我亦開始沉澱心神,即使在「專注唯一」的方面,我做不到奧丁這樣的高度,但在自身的修持上,我卻不願意認輸。

隨著心神的變化,活潑的氣機停止了與外界的交流,神魂歸捨,反觀自身。

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無法兩頭兼顧,那麼,乾脆就哪一頭也不顧了!我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心靈在黑暗中沉澱,在外界澎湃湧動的壓力下,我突地有了一股子衝動,這衝動尚未經過理智的思考,就變成了行為。

隨著眼皮的合攏,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五感依次封閉,一直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進入了永恆的黑暗,讓這唯一的顏色和感覺充斥了我的一切。

沒有了時間的概念,甚至沒有了自我的存在,一瞬間的空茫便形成了永遠的記憶。

在蒼茫的黑暗中,失去了自我,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似乎應該慶幸這感覺僅存在了「理論上」的一瞬間。隨即,心中某處,似乎亮了起來。

這是一圈恍惚迷離的光暈,那模糊的光,甚至使我找不到光暈的核心,但這朦朧的光源,卻生出了千變萬化的光彩,雖然微弱恍惚,卻美麗動人,它緩緩地擴展開來,漸漸生成了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

我似乎在做夢……

外魔不入,內障不興。

心映寰宇的「妙詣境」彷彿被撕裂了一個口子,又彷彿被一塊巨石當頭砸下,砰然碎裂。

清楚的世界變得迷離,明白的理論也一片恍惚,然後,所有的一切也消失了。再沒有了映徹大千世界的明透,僅存在內外如一的清靈深寂。

便在此刻,在武學上,我再做突破。

父親的話驀地掠過腦際,他用「超限階」的高度,不乏諷刺地評論「極限階」的境界:「『破障』,是乞食討生的乞丐;『妙詣』,是自以為是的蠢材;『證道』,是醉生夢死的酒鬼;『無礙』,則是無所事事的懶漢!」

按照他的說法,他唯一的兒子已經從蠢材上升到了酒鬼,也不知這種進步還合他的意否?

這個想法浮上心頭,使我感到無比的滑稽,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感覺,仰頭大笑了起來。

天人交感!

或許我的突破在時間上,僅是那一瞬間的恍惚,但當內斂的氣機隨著笑聲外放,以其新銳的變化和大氣產生化學反應,整個大海似乎都在搖晃。

我仍閉著眼睛,但外界的一切,都通過一個特殊的方式映照在我腦海中。

這種反映是非常奇怪的,它並不清晰,但卻非常獨特。我的理智告訴我,晃動的是海,而這種映射卻對我說,動的是天!

境界的突破,代表著新力量的誕生,在我氣機外放的瞬間,我的身體某處似乎「波」地一聲,張開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它把我與另外一個空間聯繫在一起。

那一瞬間,奔流湧動的能量在我的身體與這個空間之中,來回了上千萬次,反覆的能量交換,讓我產生了「真實的幻覺」。

是這個空間給我力量,還是我的力量創造了這個空間?

真實與虛幻在剎那間交融,相互矛盾的感覺方一出現,便灰飛煙滅。

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澎湃的能量打破了我體內的每一處界限,我分不清前後左右,找不到上下四方,只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鼓漲的皮囊,裡面裝著風暴般的力量。

太息一氣不見了,核滅能也不見了,一直在我體內但也從未露面的「0號晶片」也不見了,一切都化成了本源,重回起點。

混沌兮莫測,恍惚兮無邊。

這就是「證道境」嗎?

驀然立定,我睜開眼睛,讓外界的色彩豐富我的視野。隨即,聽、嗅、味、觸四感依次重開,進入我感知的,還是那個我最熟悉的世界。

而在這世界背後,那流動變化的密密絲線,正一條條地纏在我身上,隨著我的手足移動,甚至呼吸起伏而躍動不息,引發各種奇妙的變化。

這是操縱的快感。

好像,這個世界就在為我一個人而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世界的中心;我所有的一切,都衍生出世界的最終變化——真是令人陶醉的感覺,就像是酗酒,美麗而危險。

我該感謝這種異感僅僅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快速消褪,還我一片清涼心境。只是那記憶卻永遠留存在我心中,不減不滅。

甩甩頭,暫時拋去這不切實際的妄想,回到現實中來。一直到這時,我才正眼看向奧丁等人。

目光所到之處,我敏銳的察覺出,以奧丁之能,面對我的目光,呼吸竟是一促。在此刻,我找到了之前那股超卓之氣的源頭——那是奧丁的眼睛。

「竟是智慧之眼……」

我心中微微一驚,這個唯有自殘身體方可使用的神器,在傳說中,其品級並不在天道神劍之下,奧丁竟還有底牌沒有掀出來!

還有黑袍人。當我的修為做出突破,那一身黑袍便不能再遮掩些什麼,然而,他施在面部的咒法,卻仍有著相當的效力。以我此時的眼力,也僅能隱隱看出他臉部的大致輪廓,細緻處仍是一片模糊。

但我敢肯定,換個場合,只要這廝不再蒙面見人,我肯定能憑借這點記憶把他揪出來!

這一切的變化說來繁瑣,但也就是眨幾下眼的功夫。海水的搖蕩還在繼續,可人們心裡的震動卻更加明顯。

這種微妙的心理變化很難用語言描述出來,所以,我伸出一隻手,握緊拳頭,通過最細微的氣機變化,牽動著力場內一切的變動源頭,剎那之間,用最直接的方式,來品評各人心裡的變化。

奧丁屹立如山,雄壯的身軀絲毫不因為外界的氣機變化而移動,這說明他心中雖然震驚,但這程度卻沒有影響到他的判斷。

黑袍人並不比他遜色,雖然表面上他被氣機變化所牽制,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

但事實上,他正聰明地利用不動如山的奧丁,作為我的牽制力,不時地隱藏在奧丁的陰影下,保持著神秘莫測的樣子,或許稍嫌陰詭,但更危險。

相比之下,與他們同級的比索亞克,表現就差了一些。

在他心神一震的同時,白石趁機發難,白衣夜行劍全力發動,劍氣衝霄,奔射的劍氣,便是在天空中也有強烈的感應,比索亞克只一接觸,便不得不連連後退,暫避其鋒。

而馬爾都克、伊絲塔爾,實力相差一個層次,在這樣的戰鬥面前,想插手也無能為力……

我漸漸地提高速度,奧丁仍是巍然不動,而黑袍人的移動速度則開始漸漸放慢,很明顯,他再不能輕易地利用奧丁抵擋我的鋒芒,必須要露出真本事了。

我能感覺出來,來自他一方的壓力也正逐步加大。

現在的我,喜歡這種感覺。

「叱!」

我猛然吐氣開聲,速度就像是三級助推的火箭,在噴發之後,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黑袍人的身體猛然靜止,此時,他正好移動到奧丁背後,兩個人的身體都震了一下,然後,背靠背地緊緊貼合在一起,再不動彈。

在這一剎那,我忽然覺得這兩人,似乎要融成一體似的。

「有趣!」

心中存著這個念頭,我的速度再一次增加。

自海底與布拉索一戰後,我的速度已進入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地,一瞬間的爆發速度,甚至可以達到每秒二千三百米。換算成時速,就是每小時八千五百公里!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東西,我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這個速度,而保持這個速度的時候,我也不可能有效地轉折控制。

結合實戰,再通過多次測量,我大概計算出了這一連串的實際資料。

張真宇速度測試結果:最大時速:每小時四千五百一十一公里。

最大秒速:每秒二千三百零三公尺。

實戰可控速度:一分鐘內每秒二千二百七十一公尺,三分鐘內每秒一千九百三十四公尺,五分鐘內每秒一千六百六十三公尺。

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以我血肉之軀,怎麼就能進入這樣一個層次,視與速度並存的強壓如無物,駕輕就熟地把它應用在實戰當中。

據我所知,在黑暗世界歷史上,還沒有哪一個人能辦到這個,包括像老爸這樣的超限階!

除了兩個不是人的傢伙……

朱翎速度測試結果〈戰鬥型態〉:

最大時速:每小時八千四百二十二公里。

最大秒速:每秒二千四百二十二公尺。

實戰可控速度:一分鐘內每秒二千四百二十二公尺,三分鐘內每秒二千四百二十二公尺,五分鐘內每秒二千一百三十三公尺。

白石速度測試結果〈最佳戰鬥型態〉:

最大時速:每小時一萬兩千四百三十二公里。

最大秒速:每秒三千五百四十三公尺。

實戰可控速度:一分鐘內每秒三千五百四十三公尺,三分鐘內每秒三千五百四十三公尺,五分鐘內每秒三千五百四十三公尺。

擁有這樣的速度,戰術的配備,便是再簡單不過了。

奧丁與黑袍人同時靜止了下來,我呼出體內最後一絲濁氣,體內奔湧的能量循著「九玄變」的法則,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自身的極限。

窮則變,變則通。

「九玄變」是「太息丹行圖」中,一處關鍵性的行功法訣,「窮」、「變」二字,便是這法訣的精義所在。

非要窮極身體之極限,方能領會變化之精微。

這法訣要的,就是在人所不能之處,施出不可思議的變化,這不但包括了肢體的動作,也包括內息的轉化。

就是因為「九玄變」,我才能在瞬息之間,連續衝破身體的極限,達到這不可思議的高度。

我的速度直線攀升,空氣在強壓下爆出接二連三的破空聲,像是猛力吹出的哨音,短促、尖銳、頻繁,最終,所有的哨聲都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不住拔高的尖嘯,在海天之間擴散開來。

嘯聲中,我的身體消失了。

「砰!」

奧丁冷靜地舉起手臂,擋住我正面襲來的一擊。他的衣袖化成片片蝴蝶,飛散開去。

黑袍人低嘿一聲,幾乎在同時擊拳,直擊前方,和我硬碰了一拳,黑袍下的身體搖了搖,卻仍緊貼在奧丁背上。

劍氣破空聲響起,虛空之中,成百上千道劍氣向兩人浮空之處攢射,攻擊幾乎同時達至,而方向,卻來自四面八方。

奧丁與黑袍人仍然綽有餘裕,他們的軀幹紋絲不動,四肢有條不紊地抬起,放下,在揮動中擋下我全方位的進攻。

更為難得的是,兩人的動作看起來,竟是說不出的協調,四臂四腿,此起彼伏,讓人看得賞心悅目,彷彿是由一個大腦操縱似的。

即使現在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我也要為這兩人的默契喝采。同時,我也很奇怪,既然有這樣的默契,他們剛才幹什麼去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只是前奏罷了。

路易攙著兩位傷員,完全沒有形象地坐在海面上,仰著頭,看著天空中迸發出的燦爛煙火——那是三位頂尖高手在戰鬥時擦出的火花。迸射的氣勁餘波在空氣中磨擦、爆炸,烙下了一道又一道美麗的軌跡。

「如果現在是夜晚,那一定會更好看!」

路易腦中有了這個念頭,但他隨即就苦笑起來:「夜晚?如果真是夜晚的話,這裡便沒有人能逃過張真宇的毒手了!」

第一次親眼看到「七倍音速」的恐怖,路易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其實,說是「看」,這個詞語用的很不準確。只因為,在這樣的速度下,人類的肉眼根本就無法捕捉到張真宇移動的軌跡。

以路易的修為,僅能在張真宇和奧丁兩人互擊的剎那,在他因為反挫力而微頓的時候,才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

在張真宇全速移動時,他睜大眼睛,也只能看到純淨的藍天碧海。如果不是從頭便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他根本無法想像,就在這澄碧如洗的美麗天空下,正有一人施展他天下無雙的速度,在碧空下馳騁。

難以想像,如果現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當張真宇全力展開速度,用陰損的手段直擊他的要害時,他有幾分把握能躲得過!

「這就是差距!」

路易覺得,支撐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失去了……

身側不遠處,比索亞克的「死寂法」已全力展開,海面上下的生氣、光彩,似乎被一卷而空,舉手投足間,無聲無息的暗潮湧動,每一擊,都有攫取萬物生機的詭異與陰森。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手段,在面對黑暗時代當之無愧的第一高手時,也是捉襟見肘,有心無力。

天道神劍耀目的光輝在天空下閃動,鋒銳的劍刃映著天上的驕陽,折射出幽深的寒光。

面對比索亞克的「死寂法」,妖劍百年似乎全不在意,神劍只是優雅地擺動,在空中劃出簡單的軌跡。

就是這樣的簡單動作,便形成了一個令人驚歎的力場。所有的外來力量,都在力場的扯動之下,扭曲,變形,然後衰弱無力地從兩側滑開,無法對神劍的本體造成任何威脅。

這種結果,對比索亞克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比索亞克也嘗試過攻擊神劍之後的「操縱者」,但那些攻擊盲目、散亂,全都消失在空氣中,沒有引起一絲的回應。

這樣的情形,看著便令人沮喪。

看看比索亞克的臉色吧,蒼白、死灰,還有著不知所措。看著這樣的比索亞克,你怎能想像這是一位世上有數的高手?

但也應該承認,他落入現在的境地,也是有理由的。

他的處境比奧丁與黑袍人更為不堪,同樣是看不到的敵人,奧丁他們至少還知些根底,明白對手最起碼的信息。

而他這邊,連敵人的高矮胖瘦,甚至是人非人都摸不清楚,他面對的,只是一把冷冰冰的神劍。

無知是最大的敵人。

先前的豪言壯語已成了笑話,比索亞克只能機械地揮動手臂,變化著各種招式,將「死寂法」推向極致。

以他的後力悠長,這種狀態還能持續很長時間,但這樣為的是什麼?他為的只是在敵人處謀得一個有效的回應!

只可惜,妖劍百年仍然保持它一貫的沉默,除了最初動手時,那一聲貫入腦際的心靈叱喝,便不再發出任何聲息。唯一宣告它存在的,只有虛空中,神劍靈動逼人的軌跡。

「它在等什麼?」

沉默了很久的伊絲塔爾忽然開口,面紗後略顯疲憊的語言,卻透露出一股智者的明達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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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證明了她對局勢的把握,已超出其他人的理解範圍,使困惑如路易之輩,只能呆等著她的解釋。

逐漸加大的海風再一次掀起了面紗一角,從這微小的角度中,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她朱紅顏色的唇瓣,正微微開合:「看妖劍移動的軌跡,竟是立足於防守,少有進取之心,這裡面一定有不妥之處!以比索亞克的攻勢,絕不可能壓制它的行動,它如此行徑,是何目的?」

她略一停頓,然後又道:「張真宇以一打二,憑借的是天下無雙的速度。以動對靜,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但他絕不可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速度,奧丁他們的戰術使用十分恰當,只要張真宇體力下降,便是他們由守轉攻,重掌主動之時。這種情形,妖劍也看不出嗎?」

確實……

「它在等什麼?等一個什麼樣的機會,來展示它的絕世鋒芒?」

海面上的幾人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惠齊洛波契特利嘿然一笑道:「讓它動還不容易嗎?只要去殺島上的阿儂列,它不動也要動!」

「找死!」

眾人中,以比拉旺與他的私交最好,說話也沒什麼禁忌。

看到他的魯莽,比拉旺低罵一聲,三言兩語便把他昏迷之際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講來,其中更重點提到,妖劍用玄奧手法在阿儂列身邊佈陣一事,聽得他為之倒抽一口涼氣。

炎黃陣法,天下聞名,何況是這位千年老妖親手使出的手段!說他去找死,果然一點兒不冤!

「嗯,這個辦法,倒也值得一試。」

這邊剛做出檢討,另一邊伊絲塔爾卻開口贊成,聽得大家都是一呆。

惠齊洛波契特利脫口叫道:「你瘋了!」

伊絲塔爾明眸閃動,冷冷地瞥他一眼道:「如此短的時間,布下堅不可摧的陣法——你又怎知那不是對手的疑兵之計?」

惠齊洛波契特利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馬爾都克搖搖頭,冷靜地道:「這個險或許值得一冒,但絕不是現在……噢,它動了!」

幾個人心頭都是一震,同時抬眼望去。

路易才一抬頭,忽感到肩膀一沉,一隻雪白如玉的手掌已按在他肩上,隨即,一股清涼的氣息從接觸點注入,迅速地恢復著他衰竭的內氣。

與之同時,伊絲塔爾清恬冷靜的嗓音從他耳中流入。

「錚!」

鏗鏘有力的劍吟,宣告著妖劍百年正式攻擊的開始。而開始的剎那,便引起了旁觀者的驚呼。

太快了!

天道神劍由靜而動的轉變,令人瞠目結舌,沒有人看到神劍的移動軌跡,當他們耳中貫入劍吟聲時,比索亞克已飛速出手,雙掌貼合,兩掌之間,是……

天道神劍?

「好!」

惠齊洛波契特利大叫一聲,叫聲中儘是佩服之意。他連神劍的影子都看不清,比索亞克卻能在那生死交關之際冷靜出手,夾住劍刃,實力高下,一看即明。

他一輩子都崇拜強者,比索亞克這一手,令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只可惜,這一聲嚎叫的尾音尚未落下,他便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波!」

一個美麗的泡沫破滅了,比索亞克手掌中爆出一道彩光,天道神劍就在這道光華中碎裂、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人們都看呆了,都在這要命的時刻窒了一窒,然後才懂得大叫,叫聲也並不一致。

「殘像!」

這是伊絲塔爾。

「小心!」

這是比索亞克。

兩樣的叫聲同時響起,不可避免地發出衝撞。人們要想解析出其中的意思,必須要有一定的時間分解消化。這一剎那,也能分出各人思維的敏捷與否。

惠齊洛波契特利可能是因為傷勢的影響,也有可能是剛才太過投入咬痛了舌頭,他的反應是最慢的。

對那兩個叫聲,他開始時一片茫然,直到身邊的馬爾都克兄妹倉促地躍起,他才想明白。

「噢,剛才比索亞克夾住的是殘像!呃,可他們為什麼要跳起來?」

他傻傻地抬頭,入目的卻是鋪天蓋地,跨海而來的滔滔劍浪,撲面而至的強壓,如同發石機拋射而來的萬鈞巨石,令人心中根本興不起抵抗之念。

「嗡!」

腦子裡面彷彿萬斤火藥同時炸響,強大的震波令他翻起白眼,倒撞入海。

在最後一剎那,他看到路易被這股巨力打飛出去,在空中便陷入昏迷,隨即他就明白另一個叫聲的涵義:「原來,妖劍殺過來了!」

風止浪息,天道神劍再度凝止虛空,以它為界,其上,為臉色蒼白的比索亞克、馬爾都克、伊絲塔爾三位,其下,便是已陷入昏迷的路易等人,隨著海水的起伏,載浮載沉。

「嘩!」

神劍劍尾一擺,巨浪翻捲,昏迷的三人立時被壓入海下,但數息之後,卻被海浪推到此間唯一的孤島之上,橫倒豎歪,也頗是淒慘。

天空中的激戰還在繼續,那邊三人似乎也不再像此前那樣,輕鬆自如地控制氣息的散溢。交手之際,氣勁餘波已不可避免地加大,形成了一波波飛捲的颶風,推動海水,掀起一道又一道的巨浪。

成千上萬噸的海水從海中飛起,隨著颶風捲向天空,再轟然墜下。水霧瀰漫天際,蒸騰的水汽隔斷天光,大有暗無天日的感覺。

在漸漸黯淡的光線下,天道神劍的光芒愈發耀眼,任比索亞克等人受過何等嚴苛的修煉,長時間地看過去,也有利針刺目的痛感。

「氣芒貫目……這就是妖劍百年的實力嗎?」

馬爾都克感歎出聲。

一邊,伊絲塔爾微微瞇起眼睛,雙手一刻不停地結印。在這個過程中,她感覺到,平日駕輕就熟的動作,在此時竟變得分外艱難。法力的凝聚非常艱澀,流動的速度也大不如前。

整個空間都被妖劍的劍氣塞滿,排外性極其強大。天道神劍似乎獨佔了這裡的所有資源,或者也可以說,它已與這裡融為一體!

「這和神英的『戰鬥空間』也差不多了!」

直到這個時候,伊絲塔爾才明白比索亞克獨戰妖劍時,承受著多大的壓力,那幾乎是在和整個天地為敵,妖劍之威,一至如斯!

比索亞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扭過頭來,輕聲道:「不要使用咒法了,事倍功半!利用本身的力量來抵抗會好受一些。」

話音仍繚繞耳際,前方又是一聲劍鳴劃破虛空,直逼而來。劍鳴如龍吟、似虎嘯,橫亙天際,恢宏博大。只覺得劍吟聲綿綿不絕,無止無歇,前溯不知其發端,後望不見其尾末。

身處這滔滔音波之中,便彷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下四方都是波瀾巨浪,雖然明知有夥伴在旁,卻只覺得自己孤身一人,獨立抵擋這浩浩天威。

雙方只一接觸,馬爾都克、伊絲塔爾便抵受不住,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層次上的差距幾不可逾越,兄妹兩人用自身的慘痛經歷,證明了這個論點的正確。在妖劍壓倒性的優勢面前,他們潰不成軍。

比索亞克低低一哼,他明智並冷酷地放棄了對兩位仲裁者的照顧,這無疑是最為正確的做法,首尾兩端,只能使事情變得更糟。

所以,在劍氣的激流中,他對兩人的狀況不聞不問,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與妖劍的戰鬥中去。

「死寂法」全力發動,瞬時間便以最狂暴的方式攫取四方的生機。

面對妖劍貫通天地之威的攻擊,他反倒覺得比以前更好應付,不再是出落無跡的神秘,劍氣激射時也有軌跡可循,他大可見招拆招,閃轉騰挪。

並窺準招式的間隙,發動攻勢——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那些攻擊都打向了哪裡!

伊絲塔爾又噴出了一口鮮血,鮮血將雪白的面紗塗抹上一層觸目驚心的顏色,讓她看上去隨時有可能倒下。然而,由於某種原因,她的狀況比外表看去更糟糕……

在她身後,馬爾都克像一顆炮彈般撞來,但在即將迎頭撞上的剎那,他強行扭轉身體,化去加之於身上的巨力,這種愚蠢的行為讓他也爽快地咯出一口血,但總算安全地落在妹妹的身後。

「還撐得住嗎?」

「也許吧……」

伊絲塔爾的回答稱不上利索,兄妹兩人同時苦笑,均在心中升起了從未有過的感覺——或許,他們要死了!

「嗚!」

破空的呼嘯從兩人耳邊掠過,那是比索亞克高速移動的身影,在他身後,滔滔不絕的劍光死追不休,轉折變化之間,圓轉如意,鋒芒內斂,恐怕比當世任何一位劍手都更老辣三分。

比索亞克恨不能把牙齒咬碎,這樣窩囊的戰鬥,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經歷!

就是和張雲忘死戰之時,其中有著幾不可逾越的層次障礙,他也能無畏迎上,因為,張雲忘再厲害,他也只是個人!會受傷,會疲累,即使只是那麼一點兒,對自己來說,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安慰!

而和這個千年老妖打鬥,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自己面對的,只有一把冷冰冰的長劍,這妖怪便操縱著這毫無生命的死物,虛耗著自己的力量,一直到現在,他竟連對手真正的位置在哪兒都不知道!

「咯!」

心中雜念太多,影響了他的出手,一次不算成功的卸力,力道稍微使差了半分,神劍劍芒一掃而過,劈去了他食指的半邊指甲。剛才他若再慢半分,這根手指便不用要了!

再一次瞭解到神劍的鋒利,使他心中的雜念全隨著冷汗排出體外。他唯有再振作精神,與飛舞的神劍戰成一團。

「呵!」

一聲低低的冷笑拂過他耳邊,比索亞克心頭一寒。

「張真宇!」

他腦中閃過這個名字,隨後他的心情或許能用「亡魂皆冒」來形容。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竟被妖劍逼到了天空的戰圈周邊。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避過前方呼嘯而至的劍氣,然後盡力扭轉身體,就在轉身之際,一腳側踢,純憑感覺,踢向從那方逼來的大敵。

「好!」

對方並不吝嗇地給他贊語,但也不吝嗇地對他下重手,就在讚聲入耳的剎那,他踢出的右腿腳脛處一麻,已被對方「輕點」了一下。

說是輕點,但結合對方高速下的強大動能,仍足以在一瞬間撼動他的重心。

「來了!」

比索亞克在危急關頭反而越發鎮定了下來。他在這眨眼間的微小時段裡,做出了豪賭——完全拋開背後的防守,把最大的空門暴露給妖劍!

他全副心神都投注在張真宇身上,他賭的就是妖劍不會攻擊他,更確切地說,是不會攻擊到他!

因為,還有奧丁和「那個人」……

他賭對了!

唯有大捨棄才有大收穫,他瘋狂的一賭使他贏得了最寶貴的專注力。在與張真宇正面交手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他只留下了專注和力量。

瞬息四擊。

秘法力對噬魂刀,聖焰擊對寒山勁,摩訶指對血魂手!

最後,是「死寂法」對天子劍!

兩人一觸即分。

比索亞克仰天長笑,消失已久的壯志豪情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即使最後一擊,他被天子劍的「判死生」一劍洞穿肩頭,也沒有中止他的笑聲。

「痛快,痛快!」

天子劍的無窮後勁猛烈撞擊他的胸膛,他在笑聲中倒飛出去,卻未飛遠,因為他撞在了黑袍人的後背上,對方雄厚的氣勁奔湧入體,為他驅除體內殘存的劍氣。

「碰!」

奧丁雄壯的身軀也撞了過來,三人的肩頭抵在一起,氣勁奔湧,剎那間水乳交融,如同海面上下沉的風眼,開始了瘋狂的旋轉,成百上千個大循環在三人體內完成。

久違的感情就在此刻噴射出來,三個均有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同時低哼出聲。

「有一段時間了……」

「有意思……」

「奇怪的局面……」

不同的腔調,不同的句子,在錯雜中卻有著奇特的協調。

三個中年人開口就罵:「還是這麼沒默契!」

異口同聲!

三人都是一呆,然後又同時叫道:「糟,中計了!」

知道中計又如何?妖劍百年正揮起千層劍浪,滾滾而來。

面對這可怕的對手,任三人如何能耐,一時間也無技可施,只能出手抵禦。

這一下,立刻陷入了纏戰的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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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集 命運之力 第五章 計略
「三位大叔真有意思!」

我浮在空中,摀住左臂長長的創口,漸漸止住了血流,疼痛感也減弱下去。雖然我對那三位的交情挺感興趣,但是現在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子軒,拜託了!」

與白石做了一個短暫的交流,我甩甩傷臂,確認這傷勢再無大礙,體內真氣再度爆發,速度在千分之一秒內便達到了一個極驚人的速度。

目標,馬爾都克,伊絲塔爾!

可憐這兩位剛從白石的劍氣狂潮中解脫出來,還在頭暈目眩之際,我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殺到。

或許比千分之一秒更短暫,我已撞入馬爾都克懷中,眨眼間就是五拳、兩肘、兩腿送上。

馬爾都克只接下了前面八擊,最後一腳結結實實地印在他小腹上。直到這時候,伊絲塔爾才轉過身來,卻早已是強弩之末。

我一把扯著馬爾都克的肩頭,發力一撞,伊絲塔爾當即身體失衡,被我一掌劈在頸側。數十道性質不同的暗勁入體,不但將她擊昏,還封住她全身氣脈,短時間內,是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將馬爾都克照章辦理,我微微一笑,一手挾起一個,正要飛開,腦中忽地閃過白石的警告,同時,心中也生出警兆。想也不想,將手上兩人一甩,身體陀螺般旋轉起來。

身後,黑袍人有如鬼魅,欺身而上。

數十聲沉悶的皮肉交擊聲連串響起,幾乎要拉成一個長單音。可見雙方交手速度之快。

最後還是我的速度勝出一籌,窺準一個機會,單手架開黑袍人的手臂,順勢一記手刀劈下,「嘶啦」一聲,將他胸前的布料切開一道大口,銀色的碎末濺起,卻是他胸前的一個銀十字架被我震碎了。

黑袍人悶哼一聲,向後飛退,而直到這時,我和他交手產生的震波才得以爆發出來。

這是「轟轟隆隆」一連串的氣爆,強力的爆震掀起的海水,直以萬噸計,足以形成一個小型海嘯。

一瞬間,翻捲的海浪遮天蔽日,瘋狂地捲上此海域唯一的小島,「嘩」地一聲響,島上的椰林倒下大半,島上倒臥的人們也在海浪中搖擺,險險就要被捲入海中。

我眼神一閃,兩人合力引發的衝擊波,我也不願輕擢其鋒。此時也正好藉著反震之力,藉著衝擊波再一個加速,在暴雨滂沱中全力向小島衝刺。

直到此刻,馬爾都克兩人才落到沙灘上,在我巧勁施為下,正好落在他們同伴周圍,濺起偌大的水花。

我也不過比他們晚上半步,但對這些人,我卻無暇看上一眼,因為就在我身後,黑袍人正頂著風暴疾衝過來。

「先護阿儂列,再回身不遲!」

略一計算二人在速度上的差距,我心中已有定計。阿儂列橫躺的身軀已近在眼前,我伸手去抓。

驀地,我的眼前出現了另一張絕不應該出現的臉,正對我露出笑容。他的手指,正緊貼著阿儂列頸側的大動脈。

「路易!」

我心中猛地一縮,腦中還來不及思考因果,身體已經更快一步地做出反應。

我的身體猛地急停,然後彷彿撞上了一個巨大的彈簧,比來時更快地倒飛回去,而此時,黑袍人距小島尚有百米之遙。

我落在了倒臥的「五」人之中,腳步剛一落地,「波」地一聲響,路易的身體便消失了。

「替身法咒!」

我有些明白了。運勁於腳下,太息一氣閃電般來去於地上四人的體內,確認他們體內的禁制牢固與否。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我才鬆了一口氣。事情總算沒有落到更糟糕的地步,現在,他們就是我的俘虜,更是人質!

黑袍人此時已躍上島來,直往阿儂列那邊奔過去。

我揮手十餘道淩厲劍氣,直刺他的要害,連生數十個變化,阻住了他的去路,同時大喝一聲:「都給我停手!」

吼聲擴散開來,剎那間瀰漫了方圓數十平方公里的海域。與之同時,路易也大叫起來:「停手!」

兩人的叫聲交纏在一起,擠壓碰撞,發出令人煩躁的雜音。

黑袍人停步,天空中的戰鬥也停止了,白石傳來歉意的資訊。

我心中搖頭,讓它獨擋三位頂尖高手的輪番衝擊,本就有些不盡人情,我也知道,雖然對手看不出來,但白石附在劍上,連續惡戰,早已吃力,我又哪能怪它!

事已至此,再想也無用。

我冷冷地看著路易,至今仍不能相信,竟是這人識破了我和白石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計畫。

路易表現得十分輕鬆,他把大半個身體都暴露在我的攻擊範圍中,但他的手指仍死死地按著阿儂列的大動脈,隨時可以痛下殺手。

以他的實力,動手指的速度不會比我出劍的速度慢。

「陛下,我們終究還是贏了一手!」

路易笑語盈盈,以他不遜於任何絕色的外貌說話,很容易造成性別錯亂的感覺。

我很討厭這感覺,這讓我覺得噁心。可我也不得不加以回應。

在心中略一組織語言,我也笑道:「似乎是我們看低神將的智商了。嗯,此外,請允許我對神將的實力也表示些敬意。據我所知,自黑暗時代以來,這世上還真沒有能夠在硬衝開妖劍的禁制後,還能像神將這樣精神飽滿,言笑晏晏的!」

言罷,我緊盯著路易的神情變化,想從中發現些什麼,但令我失望的是,他連眼都不眨一下,依舊笑道:「陛下太高看我了。路易不敢掠人之美,其實,這是伊絲塔爾大人的意思,原意也只是賭上一把,哪裡想到,妖劍前輩設下的禁制卻如此平常!」

伊絲塔爾?我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正匍匐在我腳下的蒙紗女子,但也沒有再深想下去……等等,路易剛才說什麼?平常?白石設下的禁制平常?

他在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心中一跳,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麼,但還來不及抓住,路易就接著道:「現在情勢比較明朗了,我們雙方都有人質在手,陛下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喂,那邊那邊,過來幫把手如何?」

他叫的是黑袍人,我心裡一急,如果被這傢伙過去,和路易聯手,今天就真的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

我的腳步踏上了馬爾都克的胸膛,強迫臉上露出笑容:「四比一,似乎還是我這裡佔優!那一位就先不必動了吧!」

「哪裡,對陛下來說,阿儂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四個或一個,沒有什麼區別!」

「笑話,我現在是商人,在商言商,以四換一這種賠本買賣,說什麼都沒得商量!」

「如果斯蒂安大人聽到這種話,一定會很傷心!陛下,你在談生意的時候,應該也看重一下市場需求吧!」

「哦?原來這還是買方市場?那麼殺掉這邊四位,神將又該怎麼向你的客戶交代呢?」

我們兩個都算不上是優秀的談判專家,話說到這裡,雙方都走到了懸崖邊上,反沒了緩頰的餘地,情況非常不妙。

我心中焦躁之氣漸生,可臉上偏又不能露出來。

路易大概和我是一樣的心思,可相比之下,他的臉色已不可避免地轉差。強行衝破白石的禁制,一定給他體內造成了相當大的傷害,他也有些撐不住了。

如果這樣耗下去,明顯對我有利,只是,路易終於忍不住要撕破臉了。

下一秒鐘,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眉目間戾氣隱現:「陛下,不要再說廢話了,現在就請你我雙方交換俘虜吧,為了阿儂列的生命著想……說真的,我快支持不住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一旦他的精力不足以達到與我對峙的標準,那麼,他就要先下手為強了。也就是說,我那個耗時間的主意行不通。

看著路易一臉的決絕,我心中殺意再盛,也不敢稍動分毫。

更要命的是,就在我背後不過二十餘公尺的黑袍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看著我和路易打嘴仗,態度之詭異,令人不安。

那是漠視一切生命的冷漠,我絲毫不懷疑,如果時機恰當,他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對島上的同伴不會有任何的顧忌。這種感覺,我記得也只在黑天七雄的老大,「噬血獸」多瑪拉身上見過。

他是一個不定時炸彈,無差別殺傷的可怕武器。

他給我的壓力更甚於路易,前後方兩人同時施壓,讓我大感吃不消。

「回答我!」

路易大吼。強行衝破白石的禁制,果然使他受創非輕,他的健康每況愈下,這使他的脾氣更加暴躁。

他真的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動作,隨時準備出手。可是,我也明白,妥協的時間到了!

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交擊,彼此的猶疑、焦躁、瘋狂、緊張,都在目光中交流。在此時,彼此瞭解彼此,誰也瞞不過誰。

我頗感挫敗,而路易則十分得意。

我咬了咬牙,低聲道:「好……」

「好,我來回答你!」

冷冷的話音在路易懷中響起,然後,這個世界就顛倒了過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把我砸翻在地上,等我從這感覺中清醒過來,路易已經翻倒在地,俊美的臉龐上被沖頂的血,積成恐怖的青紫,緊抿著嘴,卻仍壓不住喉嚨裡悲慘的嚎叫。

他蜷縮著身體,雙手互握,指縫間鮮血溢出,他原本貼著阿儂列脖頸上的手指,已被連皮帶骨,一把扯下,扭曲的聲響猶在我耳邊繚繞不散。

阿儂列伸腿踏在他身上,笑容森寒,他在為路易「掃盲」:「明白妖劍的禁制為什麼這麼好破嗎?歐林希爾,那根本就不是防禦陣,而是聚靈歸元陣!」

路易明顯地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因抵不住劇烈的疼痛而昏了過去。

我眼中略有不忍之色,剛才我看得很清楚,阿儂列翻身而起的剎那,便擊斷了路易的脊椎,那裡的骨頭,大概已碎成七、八截了。

即使能活下來,他下輩子也只能是個廢人……

轉眼間,局勢逆轉,情況有利到讓人不能置信的地步!

阿儂列一腳踏地,一腳踏在路易身上。即使是傷痕處處,也掩不住其英姿霸氣。

他對我點頭一笑,卻是我最討厭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沒一點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反倒有些上級對下級的讚許之意。

這就是阿儂列,一個自以為是,從不低頭,非常惹人討厭的傢伙!日子過得越久,我對老姐當年的選擇就越懷疑——這個男人啊!

我聳聳肩,懶得搭理他。回過身去,面對仍然不動聲色的黑袍人,一臉的無奈神情,嘲諷之意十足:「現在是五比零,先生。」

黑袍人略一沉吟,搖了搖頭:「不,是三比三!」

我可以感覺到他微笑了一下,然後指著阿儂列說話,語氣非常輕鬆:「如果他現在有你十分之一的力量,我們就認輸。如果妖劍仍能保持剛才的攻擊力,我們也認輸。」

阿儂列沒有什麼反應,臉上冷笑依舊。而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不回答便代表著默認。

我也可以很坦白地說,非但白石臨近極限,就是我本人,也在長時間的戰鬥中,消耗了絕大部分的體力……

當然,我不認為黑袍人那邊會比我們好多少!

比索亞克一邊的臂膀短時間內是抬不起來了,方才白石也瞅準機會給了奧丁幾下重擊,那邊兩位的戰力也下降得非常厲害!

至於眼前這位,我低低地笑了起來:「彼此彼此,如果大家都是神完氣足,那麼現在也不會在這兒聊天了!」

就是說這一句話的功夫,我們兩人的肢體均在微微的顫動換了幾個姿勢,氣機激盪之際,咆哮而至的海浪彷彿是最乖的羔羊,繞過雙方的身體,以一個怪異的弧線遠遠逸去。

我微微沉下腰,雙腳漸漸地陷入沙地。與我截然相反的是,黑袍人卻逐漸地飄飛起來,在空中緩緩滑動,已破爛不堪的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凝重的心態。

「嘿!」

眼神一獰,太息一氣在瞬息之間再提升一個層次。

初達「證道境」,我的實力似乎並沒有什麼大幅度的提升,但在微妙處的操控變化,以及在極限之處瞬間的提升和爆發,卻達到了一個令人驚喜的程度。

我至今仍無法完全掌握新境界的變化,但這種隨意通達,幾無窮盡的感覺,在連番激戰後仍能出現,只能說明我的實力又有了相當的提升。

呃,剛剛我是不是太看輕自己了呢!

居高臨下的感覺真好!

層次的差異在此時暴露無遺,尤其是當一方在極限絕壁之下卻步不前,而另一方卻舉重若輕地翻越上去,那種強烈的直觀對比,讓人根本無法忽略。

黑袍人不得不表示震驚。但是,他的理性思維可能比他的修為更出色,即使在這樣的震撼下,他還是能夠準確地給這樣的現象以定位:「證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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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2:54 |只看該作者
他嘴裡緩緩吐出這個單詞。

「自張雲忘之後,再一個令人仰視的傢伙!」

比索亞克遠遠地聽到了黑袍人的呼聲,他苦笑了起來。這一聲,證明了他不久前的猜測。在他心中,震驚被苦澀淹沒。而在他眼前飛舞的神劍,則用現實提醒他——需要仰視的傢伙,還不止一個!

「勝利者會是誰呢?」

我用略帶嘲諷的語氣施加壓力,黑袍人真的沉默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又笑了起來:「就算是你勝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微微一愣,這簡直是廢話,勝利了就是勝利了,還有什麼接下來?

黑袍人看著我的神色變化,瘦削的身軀開始顫動,然後,他放聲大笑:「年輕人啊,果然還是年輕人!果然,你的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優秀的戰士,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可憐的孩子,你還需要理解,鞏固戰果對一個商人來說是多麼重要的資質!」

笑聲中,他的身體猛然下墜,然後狠狠的一拳從天而降,猛轟在海島外沿的淺海地帶。

阿儂列的聲音從背後轟然傳而來,獰厲森寒:「殺了他們!」

他的叫聲像一道閃電,狠狠劈開了我的大腦,剎那間,被黑袍人的長篇大論攪得漲大三圈的腦袋,亮堂了起來。

我立刻明白了黑袍人的意思,也明白了他出手的意圖。阿儂列叫聲的涵義也清晰了起來。

純粹是本能反應,太息一氣在念頭紛飛中提起、爆發,腳掌深陷入沙地裡,足以把四個全無反抗之力的俘虜撕碎的龐大力量,透體而出,分成四股,直擊四人要害。

小島在崩潰,黑袍人毀滅性的力量摧毀了小島的根基,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這個島嶼將永沉海底。

而在此之前,他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把四個同伴從我腳邊拖出去,他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是賭博還是賭氣?

狂暴的力量已經貼上了俘虜們的皮膚,只要稍一發力,這場戰鬥就將以我的完勝而告終。黑袍人剛剛說的話,也將成為一個最具諷刺性的笑話。

「轟!」

海浪夾著黃沙撲面而來,在我護體真氣形成的屏障前,卻彷彿撞上了一座由精鋼澆鑄的大壩,碎裂成千萬片。

與之同時,黑色的光在我腳下連續閃動,像是密密麻麻湧動的蝌蚪,最終連成一片,黝暗深邃,似乎形成了一個通往異空間的入口。

大地猛然傾斜,這個美麗的海島踏上了死亡的路途。

黑袍人在前方微微躬身,向我道別。我負手向天,沒有作任何表示。而天空中,奧丁與比索亞克早已不見了蹤影,白石正向下飛來。

天空澄碧清澈,如果由上方俯瞰,海面上的一切,大概也只是一出無聲的默劇吧。

海水發出憤怒的咆哮,把它眼前的一切吞噬掉,對這樣一幕,我的心境就像那天空,身邊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阿儂列緩步走來,嚴重傾斜的小島對他來說,就像大都市的中心街道一樣平整,他一直走到我身邊,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面對他的意見,我聳了聳肩:「對不起,我承認這次有些手軟。不過,面對那些垂手待宰的人,你能下得了手嗎?」

他又是一聲冷哼,卻沒有再說話。

我這時反又笑了起來:「就如那個黑袍人所說的,或者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可是,自從我認識到這點起,我便一直在學著做。」

用腳拂開了虛浮的沙粒,在黃蒼蒼的背景下,雪白的顏色分外引人注目,我和阿儂列同時低下頭去。

「竟然能活著回來,真好!」

在一聲大失身份的慨歎中,比索亞克直挺挺地倒在甲板上,向頭頂的天空發出嚎叫。年輕的臉,年輕的笑,年輕的輕狂,讓聞訊趕來的沙加、胡巴克都看呆了眼。

這還是那位苦情勵志十餘載,創下滅絕萬物,死寂天下的「死寂法」的死囚嗎?

沙加也就罷了,胡巴克卻是經歷過那段時光的老人,看著眼前的比索亞克,他竟恍惚間覺得,時光倒流了三十載,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個敢愛敢恨、敢說敢鬧的天真少年!

他腦中思緒流轉,竟是真的呆了。

沙加面對這位忽然變得陌生的叔叔,明顯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比索亞克還是一貫地無視於他的存在,同時,奧丁的到達也為他解了圍。

迎上面露疲色的中年人,沙加剛叫了一聲「奧丁大人」,便被他揮手打斷。接著,他環顧四方,似乎在尋找些什麼,好半晌才道:「古德回來了嗎?」

「馬文?哦,他,還有伊絲塔爾大人等人還沒有回來。奧丁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奧丁略一搖頭,示意這事以後再說,接著他的目光就移到了比索亞克身上,看到比索亞克如此做派,他非但不足為怪,反而面露欣慰之色。

但很快的,他臉上又是滿滿的憂慮,看得沙加心驚肉跳,有心想問個究竟,但懾於奧丁的威嚴,終究還是不敢開口。

倒是這個時候,比索亞克翻身而起,嘿聲道:「張真宇和妖劍百年其攻擊力已是宇內第一!你與其去擔心不會改變的事實,還不如好好考慮一下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沙加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什麼時候把遠在萬里之外的張真宇給扯了進來!還有什麼「妖劍百年」,也是莫名其妙。

他眨眨眼,正打定主意要問個清楚,奧丁的眉頭驀地一舒:「回來了!」

虛空中驀地裂開一個黑黝黝的橢圓形洞口,黑袍人正從其中走出來。還在空中時,破破爛爛的袍子已被他一把扯下,露出裡面裂了一個大縫的神職袍服。清秀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完全被汗水浸濕的雪白頭髮,卻顯示出他此時的負擔。

他剛踏上甲板,身後的洞孔中便一個接一個地滾出人來!

沙加目瞪口呆。

「比拉旺大人、惠齊洛波契特利大人、馬爾都克大人、還有……」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在此同時,虛空中的洞口已經合攏。

甲板上,依次躺著比拉旺、惠齊洛波契特利、馬爾都克三人,僅有這三人!如果說還能再找出什麼的話,那便是在最後時候溢出來的,一堆沒有任何意義的黃沙。而黃沙之中,一抹白色的影子煞是引人注目。

奧丁一把扯過,這是一條沾染了血漬的白色面紗。

「伊絲塔爾大人!」

沙加馬上認出了這條面紗的所有人,而他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還少一個!歐林希爾!歐林希爾呢?」

黑袍人,哦,現在稱其為教皇大人或許更恰當一些。他面對沙加的追問,非常平靜地回答:「伊絲塔爾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被張真宇動了手腳,偷換過去。而路易,一個脊椎碎裂的廢人救回來幹什麼?」

甲板上一陣沉默。

馬文沒有注意到,沙加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變成了赤紅色。

「哦!」

兩個見過大世面的優秀男子同時驚歎了一聲,用以宣洩一剎那間受到的震撼。說句很丟臉的話,有極短的一瞬,我的大腦竟是一片空白,而看阿儂列的反應,似乎不比我好多少。

浮沙下,竟是如此絕色。

這就是古兩河文明中,最美麗的神祇嗎?

這是一位年輕而美艷的女士,看她容光煥發的皮膚,她的年齡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正是女性黃金般的年齡。粘在臉上的沙粒絲毫無損她的艷色,即使正在昏迷之中,那發乎天然的美的誘惑依然使人怦然心動。

這是浩瀚大漠中,最甘甜的泉水凝成的佳人,在火熱的烘培後,送到你眼前的魅惑。我相信,任何人在看到她的一剎那,一定會湧起最本能的火氣,然後便會被真正核心的冷徹凍結。

從我這個角度看下去,她似乎正在最香甜的睡夢裡。

長長的睫毛巧妙地描繪出她的嫵媚,略有些蒼白的俏臉,也恰到好處地詮釋著女性陰柔和婉的特質。而微抿的唇線則是最複雜的——有豐潤性感的美,有低回堅韌的倔強,有玄秘難測的奧妙。我難以想像,我竟能從一位昏迷女子的唇瓣上,看出這麼多資訊。

也在這個時候,我忽的想到,我盯著她看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阿儂列的反應和我差不多,他幾乎和我同時抬頭,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尷尬,但阿儂列就是阿儂列,他調適心境的能力遠比我強得多,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已若無其事地道:「她叫什麼名字?」

我這時才知道,他被人家打了個半死後,竟連對手的名字都不清楚!那麼,如果我沒有及時前來救援,他就是到了地獄裡,也要做個糊塗鬼了!

我很無奈地為他解釋了一下這些人的來歷,當然,也不會忘記介紹美人兒的姓名。

「伊絲塔爾。」

對這個名字,只要對人類上古文明稍有瞭解,便會知道,阿儂列並不是一個例外。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很奇怪,顯然,他對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也相當清楚。

「還真是個麻煩的名字啊!怪不得……」

他的話就說到這兒,其間韻味無窮,接著我們便用男人特有的目光交流了一下,他笑了起來:「你抓了一個很了不起的俘虜啊!地位好像也很不錯的樣子。也罷,既然是你動的手,她就交給你帶走吧,我只要路易那個叛徒就可以了。」

他用下巴點點遠處的路易,這位可憐的前神將大人,大半個身體都泡在了海水裡,隨著海水的起伏,在痛苦中掙扎。昏昏醒醒十多次,仍求不到解脫。

可惜,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我也沒有想太多,點點頭,覺得這個分配還算合理。但看到阿儂列抬腳便要走,我卻十分吃驚。

「這就分開嗎?你的身體?」

「只要不再出現剛剛的那種情況,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的口氣倒不小,可我卻十分懷疑。據我的觀察,他數十處外傷暫且忽略不計,單看內傷,五臟六腑傷了一半,內出血雖得到緩解,但也不是沒有復發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敢出此狂言,他的高傲可真是無處不在啊!

呃,想想也是,我護送他回去幹什麼?難道去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去接受神英上下的朝拜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大概會當即翻臉吧……

瞭解到他的心態,我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只能順著他的語氣說:「那麼,我讓子軒送你?」

那樣就算出現剛才的情況,兩位大概也能全身而退了……

他沒有明言拒絕,這便是默認了。我吁了一口氣,忙著和白石交流。

而他在沉默了一下後,忽地開口問道:「子軒?是那個白石吧,它是妖劍百年?」

既然白石已經正式露臉,我也就沒有必要再瞞下去,點點頭後,就充當起中間人的角色,為雙方介紹。

對白石的事情,我只是說了一個大略,至於細節問題,阿儂列不問,我也不說。反正一會兩方獨處的時候,什麼話都可以談的。

或者,讓一個上千年前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救了,對他而言,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

目送阿儂列離開,我也準備動身。海島已經從中央偏北處斷裂,大塊的碎石傾灑入海,大範圍的漩渦正逐漸生成。

我彎下腰去,想把俘虜抓起來,手伸到半空時,卻像是中了定身法,再不能動彈。因為,在此時,我想到了阿儂列放過這個重要俘虜的真正理由。

「混蛋阿儂列,難道要我抱著她飛越大半個星球嗎?」

手指與伊絲塔爾的胸口僅相距四、五公分,我甚至可以從指尖處感到她勃勃的青春魅力,這讓我指尖發燙!

更要命的是,面對這情況,我竟擋不住心頭絲絲的竊喜之意!

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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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集 命運之力 第六章 蛇尾
在南半球某處海域,罕見的驚天大戰進行之時,一向以資訊快速、準確、詳實自許的黑暗世界情報網,竟還沒有接收到任何風聲。

這其中固然有龐大勢力暗中控制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就在這一段短暫的時光裡,黑暗世界發生了另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聖安東尼奧傭兵團全滅後,一度冷清下來的不封頂任務,再掀熱浪。

黑天,這個黑暗世界崛起最快的頂尖高手,在橫行世間多日後,終於碰到了值得一戰的對手。

炎黃的天才劍手章嚴柳!

事情的起因並不清楚,傳聞中是章嚴柳正在東海之濱垂釣自娛,過路的黑天卻倒楣地一頭撞了上去,讓本無戰意,也沒有在傭兵理事會接受任務,甚至連傭兵都不是的章嚴柳候個正著!

一言不和,兩人就在東海邊上展開了一場生死較量。

戰鬥產生的劍氣、掌風,撕裂了方圓數平方公里範圍內所有的固態物,造成當地漁民數以百計的死傷,因此而失事的過路船隻亦有數十艘,包括一艘載滿乘客的大型客輪,死傷總人數近千人之多!

所幸此地在中天帝國的快速反應範圍內,也虧得中天帝國反應及時,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災禍。

這是一場萬眾矚目的高水準戰鬥。黑暗世界的各大媒體,在第一時間向全世界直播這一盛況,把「妙詣境」高手的實力展現在大眾眼前。

在這場戰鬥中,章嚴柳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第一主角。層次上的差異沒有讓他崩潰,反而是在生死交關之際,在境界上做出重大突破,且將劍道十八重天推至歷代劍道傳人的最高峰。

最終,他以妙至毫巔的神來一劍,以近似於神話的「御劍飛空」之術,將黑天一劍穿心,並折斷了對方的脖頸。

然而,垂死的野獸更加瘋狂。

黑天在絕境中爆發的力量令人咋舌。他不但利用垂死一掌將章嚴柳擊成重傷,更拖著身上至少兩處致命傷勢躍入茫茫大海,在萬人眼前,不見了蹤跡。

隨即,東海之濱展開了大規模的搜索活動,已擁有「人類公敵」身份的黑天,享受了這一優厚待遇。

數以千計的精英在附近海域鋪開了天羅地網,務必將其搜之而後快。

此海域屬於中天帝國的勢力範圍,可由於前幾日魔門一事,「三大制約」重兵壓境,就是駐守在附近海域,所以,在搜索成員中,混有不少「外人」。

對此,中天帝國的高層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含糊以對。

就在這微妙的氣氛中,第一階段的搜索行動結束,沒有發現黑天的屍體!聽聞這個消息,各方高層唯有面面相覷,莫不成,黑天又跑掉了?

對這個結果,有人不甘,有人暗喜,有人茫然,種種情態不一而足。但不論如何,事情還要繼續下去,稍停半個小時,第二階段的搜索開始了。

對黑天的搜索固然重要,但站在政治角度,問題的中心並不在這裡,在黑天垂死墜海的那一刻,有識之士的目光便從東海之濱北移,轉到了蘭光島上。

黑天若死,發佈不封頂任務的張真宇該如何應付?

百億鉅款,絕世劍技,又該如何取捨?

章嚴柳與張真宇乃莫逆之交,今天的戰鬥是不是默契下的產物?

傭兵理事會面對歷史上完成速度最快的不封頂任務,且完成任務者並非傭兵的情況,又該如何自處?

黑天有可能是叢巫埋藏的最強底牌,如今生死不知,叢巫又會做何反應?

所有的問題都集中在一起,嗅覺靈敏的各大媒體記者,「汪汪」叫著,撲向了距東海之濱僅數百公里的蘭光島,而比他們更早一步,各方勢力的觀察員已進駐島上。

中皇集團也相當配合,在戰鬥結束的第一時間,便由禁衛軍頭領齊賢出面,將重傷的章嚴柳接至島上接受治療。這一做法,被看作是積極回應的表示。

當下,本還有些遲疑的人馬,便成群結隊,蜂擁而上,要求中皇集團,特別是張真宇發表聲明。

只可惜,他們的滿腔熱情卻遭受到沉重打擊。

中皇集團頭號麻煩人物,容家三小姐,知雅大人,成為了本次事件的發言人。

她召開了一個簡短的記者會,在會上毫不留情地將各方人馬冷嘲熱諷一番後,才說出唯一一個有價值的資訊。

「張真宇現在不在家,有什麼事,等他回來再說吧!」

「不在家?可是沒有任何情報顯示張副總裁出門,三小姐應該給我們一個準確的資訊!」一個記者開口逼問。

容知雅冷冷一笑:「他是豬嗎?出個門都會被狗咬到?還是你人頭豬腦,會問出這個問題?來人,把他拖出去!」

當下便有幾個如狼似虎的禁衛軍奔出來,連拉帶拽,間或飽以重拳,最後像拖死狗一樣,把這個倒楣蛋拉了出去,全場為之噤聲。他們這才想到,此時他們面對的是什麼人!

容家三小姐,可是對各方首腦都能指著鼻子痛罵的強勢人物,且背後又有張真宇全力支持,殺上幾個小記者,或者幾個觀察員,不比捻死一隻螞蟻困難!

所以他們很聰明地迅速退場。

容知雅也不為己甚,對著有序退場的諸位記者和觀察員,她輕描淡寫地道:「過兩個小時,傭兵理事會將對章嚴柳先生進行火線入盟儀式,以保證他的切身利益,歡迎各位記者和觀察員進駐拍照,謝謝合作!」

人們一時間為之哄然,混跡在記者群中的卡爾瓦多斯和彌亞對視一眼,均搖了搖頭。

他們是「失落文明力量」仲裁委員會直屬的精英組中,最優秀的兩人。

彌亞的身手在眾多「極限階」面前或者不算什麼,但她豐富的經驗,卓越的領導能力,仍然博得高層的一致讚許。

而卡爾瓦多斯則是天才的間諜人員,他天生的視覺天賦,可以使他具備透視、光折射、高速影像解析等,極有實際意義的能力。

而他的修為也在穩步增長,奧丁則親自指點他的修行,並稱其可在二十五歲之前進入「極限階」,前途不可限量。

兩人出現在蘭光,自然不是為了度假休息。事實上,這一對黃金搭檔,正在執行一個絕秘任務……

脫離了人流,他們走在一個較偏僻的街道上。

身為組織的重要成員,他們知曉一些常人無法接觸到的秘密,本次張真宇的「突然外出」,也在他們瞭解的範圍之內。

正因為這樣,他們的搖頭,或多或少地表示著對本方勢力前景的悲觀展望。

「如果告訴我,張真宇明天就把咱們的老窩端掉,我也不會吃驚的。正如同我知道獅子吃掉兔子不會吃驚一樣!」

卡爾瓦多斯的言論引起了彌亞的不滿,這位在平凡中孕育動人風情的女子,是一位堅定的唯意志論者,除非敵人可以摧毀她的神經,否則她永遠都不會屈服。即使面對張真宇和妖劍百年的聯手也一樣!

所以,下屬毫無骨氣的言論引起了她的強力反彈:「卡爾瓦多斯!你的羞恥心已經薄弱到這種地步了嗎?你說這話時的表情,就好像是一頭等待屠宰的豬!」

卡爾瓦多斯一臉的不以為然:「親愛的彌亞,請允許我為自己的言行辯解,我認為我表現出來的勇氣,已經可以讓眾神為我頒發勳章了!天知道我為什麼會接下這種任務,哦,對了,當時你在用力夾我……」

任彌亞的意志堅比精鋼,也抵不住卡爾瓦多斯的口無遮攔。

她一時間只顧得羞惱,卻忘了阻止他繼續瘋言瘋語下去:「想從中皇集團手中搶人,就好像要你主動地勾引奧丁大人,並成功一樣困難!

「最重要的是,奧丁大人雖然會拒絕你,但他的風度不會讓你難堪。而對上中皇集團,他們則會用豐盛的暴力宴會來招待我們!」

「夠了!」

彌亞用毫不留情的重拳,中止了卡爾瓦多斯大放厥詞,她憤怒地道:「誰說要搶的?奧丁大人明明交代我們用交涉的方法……」

「我們的身份地位配嗎?」

「該死的,我們是全權特使!」

「哈,這句話可能會讓中皇集團的高層集體笑死,讓我們不戰而勝!彌亞,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奧丁大人了,只聽他說話便迷迷糊糊,以至於連他真正的意思都搞不清楚!」

彌亞又是一記重拳,但這次卻被卡爾瓦多斯抓住,在這一刻,他的臉變得很嚴肅:「彌亞,這一段時間,你的情緒很不穩定,頭腦也不清楚!或許你應該反省一下!你該記得奧丁大人說了什麼——『伺機行事,積極聯繫,交涉為先!』這三句話,前一句總比後一句重要且優先。

「我們是探子,第一任務是情報,然後才輪得到其他。至於交涉一事,那是在要命的時候,拿出來緩衝用的。

「在我們觸怒了張真宇的逆鱗時,有了這層身份,我們,還有伊絲塔爾大人,不會在第一時間喪命!」

可能是少有正經的時候,也少有表現的機會,卡爾瓦多斯開口後竟是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彌亞早沒了怒氣,只是抬起頭,呆看著這位年輕的俊傑,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臉,一時間竟是癡了。

這是她的情人!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笨的,永遠都是女人!

驀地,卡爾瓦多斯臉色一變,十分緊張地扯著她衝入了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抱著她在地面上滾了好幾圈,一直滾到臭氣熏天的垃圾箱後,這才來得及作出噤聲的手勢。

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纖巧的身影從巷口走過,毫不停留,又漸漸遠去。

彌亞瞪大眼睛,看卡爾瓦多斯示意可以開口了,便奇道:「有容!你避她幹嘛?」

雖然從沒有正式接觸過,可對這位身份特殊的少女,彌亞可是相當熟悉。即使只是驚鴻一現,她也能認出來。

「有容?她要是有容,沙加大人都喜歡女人了!」

卡爾瓦多斯故態重萌,又拿著尊貴的仲裁者開涮。彌亞此時卻無心計較這個,她敢發誓剛剛走過去的確實是有容本人!

那樣出色又純真的女孩,世界上幾乎已經絕跡了,哪會這麼巧地出現第二個?

「她絕不是有容!如果有容有她那樣的修為,中皇集團幹嘛還寶貝似的護著她?直接讓那些圖謀不軌的傢伙送死去好了!」

「修為?」

「不錯,起碼是『極限階』,甚至可能達到『妙詣境』!」

卡爾瓦多斯語氣篤定,隨即又眉頭深鎖:「陰謀,一定是陰謀!呃,要不要去搜集一下情報?」

他忽地有了興致,也不問彌亞的意見,扯著她衝出小巷,向那邊追去。

章嚴柳呻吟一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努力睜開眼睛,以確定外部的世界。只是,外面迎接他的,是一連串強烈的閃光,「卡嚓卡嚓」的怪音響個不停,他慘哼一聲,又緊閉上眼睛,不願睜開。

「恭喜你!」

頗為熟悉的嗓音響了起來,一個身影把閃光燈擋在身後,章嚴柳愕然睜眼,卻看到容家三小姐似笑非笑的臉。看著這位出色的美人兒,他心頭一片寒意。

「恭喜什麼?」

容知雅把一張紙移到他眼前:「恭喜章先生火線加盟『傭兵理事會』,成為一名光榮的傭兵。更恭喜你在東海之濱大敗黑天,贏得前所未有之勝利。傭兵理事會的不封頂任務大概要被你終結了!」

章嚴柳當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份白紙黑字的協議,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章嚴柳於某年某月某日加入傭兵聯盟,具備正式的傭兵身份,具有傭兵的權利,並請承擔相應義務等等字樣……

可憐他一輩子最受不得約束,一看到權利義務字樣便頭痛萬分,立時不分場合大叫起來:「我什麼時候……」

容知雅用冰冷的眼光阻止了他,同時又抖動了一下紙張:「白紙黑字,簽字畫押,怎麼不真?好了,請繼續休息吧,等到黑天的死訊得到確認,你將會獲得五十多億的巨額資金,或者是張家白衣夜行劍的閱讀權……」

這句話剛一說完,屋內又是「卡嚓卡嚓」的聲音響成一片,連續的閃光連容知雅也擋不住了。

章嚴柳頭暈目眩,躺倒床上,再不願爬起來。

「五十億?白衣夜行劍?我寧願要一幅孤岫先生的手跡……張真宇,你給我等著!」

章嚴柳咬牙切齒地陷入再一次的沉睡之中。

「黑天有消息了!」

在諸位記者瞄準章嚴柳的睡姿大拍特拍之際,門外奔來一位情報官,他氣喘吁吁的衝進門來,大聲叫道:「黑天的屍體找到了!」

屋中先靜了一靜,然後爆發出一片嘩然之聲。各方記者爭先恐後地向門外衝刺,當場把情報官撞出門外。等到他再次走進門時,屋裡已恢復了病房的安靜。

容知雅點頭道:「幹的好!時間掐得不錯,我會報備董事會,給你加薪的!」

「呃,其實……」

情報官臉露尷尬之色,「三小姐,事實上是,黑天的屍體真被找到了!是教廷的人發現的,在海面下四百公尺處,卡在一片礁石後面。」

容知雅揚起了眉毛:「滴血匕的消息呢?」

「暫時沒有……」

「哦?你來之前,把這個消息,通知上面了嗎?」

「是的,屍體在兩分鐘前發現,我第一時間通知蘇總。」

容知雅點了點頭:「恭喜你,你保住工作了。現在,馬上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

情報官愣了一下,才明白容妖女的意思,當下抱頭鼠竄,再不敢在她眼前待著,哪怕是半秒鐘!

容知雅皺起眉頭,又看看沉睡中的章嚴柳,略一遲疑,終還是沒有把他從睡夢中拉出來。

「死了?這種禍害,會死嗎?」

抱著這種疑問,她緩緩走出門外。

黑天死了,死得乾淨俐落,但也相當淒慘。

當教廷的人把他從海中撈出來時,他的身體已被海水的壓力擠得扭曲變形,一部分肢體也被海底的魚類分而食之,包括某個對男性來說,非常要緊的部位。

雖然這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可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一個頗有諷刺性的現象。

他死了,但他引起的麻煩還僅僅只開了一個頭。

在他的屍體被發現後,僅僅過了五分鐘,中天帝國的防線便警報頻傳。

等到人們從這突發事件中清醒過來,才發現,「三大制約」之異黨一系,已經在魯伊。休文特的帶領下,強行突入中天帝國腹地,且在混亂中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

對此,教廷系與真主系的人員,均沒有表示出任何情緒化的言行,面對中天帝國的詰問,他們要麼就是緘口不語,要麼就乾脆說上一句「無可奉告」,照樣駐紮在炎黃外海,與「虎賁營」火爆對峙。

黑天的屍體,就陳列在他們駐紮的營地內部,各方記者、觀察員入內,一律優待。

唯有中天帝國方面,受到的儘是冷眼冷語冷待遇,有幾個心高氣傲的,受不了這狀況,與他們發生肢體衝突,自然是三拳兩腳便被打成豬頭,臉面丟盡。

這種局面,一直到中天帝國最高議會的巨頭,劍道十八重天的掌門洛河陽出面,才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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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陽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有最高議會最精銳的護衛人員,均是炎黃聲名顯赫的一流高手。這些人的到來,極大地增強了中天帝國在此地的整體實力,對「三大制約」的人馬也形成了相當的威懾力。

洛河陽對劍拔弩張的氣氛並未多言,他只是匆匆而來,對著黑天的屍身掃了兩眼,便又匆匆而去,直奔蘭光島。

這樣的做派,聯繫最近的事件,總給人以「假公濟私」之感。

事實上,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是,洛陽對愛徒固然十分關心,但他在章嚴柳床前停留的時間,也並不比面對黑天屍身時多到哪兒去。

在他確認了愛徒性命無憂後,立時提出要求,希望另開密室,以商討重要問題。中皇集團高層很爽快地答應了。

坐在密室中,洛河陽舉目一掃,見在座人中,容青戈當先而坐,後面蘇可軍、容馨、江天豪、容知雅等第二代齊聚,小輩中蘇怡、容可為也在,唯獨不見了張真宇,不由心感訝然:「陛下秘密外出一事,原來是真!我尚以為……」

在座諸人都是苦笑,什麼秘密外出,分明就是憑空消失!

若不是斯蒂安那邊及時解釋,他自己又及時發回資訊,這裡只怕早翻了天,哪還有心情招待客人!只是這個原因,便不可為外人道了。

容青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有什麼辦法,就我家真宇人好事多!今天拿來當盾牌,明天又送去做子彈!我就不明白了,張家人是不是就是天生的面人,讓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洛河陽滿肚子的話,都被容家老狐狸的一番言論堵在了喉嚨裡,那感覺是說不出的難受!他唯有苦笑著化去這尷尬,心中卻在奇怪,又有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自數月前,張真宇以絕對強勢的態度壓迫最高議會時起,天下人都明白,張家這位碩果僅存的男丁,再不是那位樂於讓人任意擺佈的好好先生,議會上的狠辣手段更令人心悸。

近段時間,他更是活躍,影響黑暗世界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中,幾乎都有他的身影,其所表現出的實力、手段,亦使人側目。在這樣的背景下,還敢招惹他的人,一定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洛河陽很想問個明白,不過,在座的人中沒有願意為他解惑的,他也只能按下好奇心,乾咳兩聲,接著容青戈的話頭說下去:「青戈老弟,陛下的過往,大家都有責任。

「就我個人而言,對張家兩代為炎黃一脈所做的貢獻和犧牲,是相當感激的……但就事論事,政治上利益為先,顧大局而棄小我者,也是歷來有之……」

「那為什麼不棄其他人,偏要棄他們張家!」

雖然事過境遷,但一談起此事,容青戈仍是吹鬍子瞪眼,氣憤難平。

面對這樣的容青戈,洛河陽反而越發地從容起來:「因為只有張家才能撐起這份壓力,也因為只有張家,才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陛下青春正盛,我不好斷言,但觀上任,青戈老弟,你能說她不幸福嗎?但若換上另外一人,你覺得如何?」

容青戈一愕,思來想去,卻再說不出話來。洛河陽智珠在握,話語間越發鎮靜篤定:「論才智,你我合力未必及得上孤岫先生之萬一,論力量,我們這些老朽加起來,也抵不過張雲忘一根指頭。層次的差距擺在那裡,以我們的角度看問題,是否有夏蟲語冰之謂?」

容青戈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洛河陽環目一掃,見自蘇可軍以下,所有人都在細聽,暗叫終不枉費功夫,嘴裡更是流暢十分:「以往之後,再不必說。只論陛下一人,陛下以前是什麼性格,諸位想必也清楚,說句不甚恭敬的話,怕是比我那小徒還要多幾分憊懶,正是不著天地一閒人。

「偏偏身後又有孤岫兄父子一力支援。在那樣的形勢下,如論『小我』,還有誰比陛下更合適的?而如今……」

「如今,他性格變化,功利心起,有抱負、有野心、有勢力,這又該如何?」

說話的卻是蘇怡。

對這位孫輩的年輕女子,洛河陽可是一點兒都不敢看輕,在他心裡,在座諸人,以蘇怡和容知雅最難對付。

容知雅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莫測高深,不可捉摸。蘇怡則智慧絕頂,算無遺漏,心機深沉,正是後輩中一等一的英才。在他的計畫裡,這兩人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當下,他不敢怠慢,斬釘截鐵地道:「既非小我,便是大局!陛下是炎黃一脈不世出的英才,亦是當今世界一等一的人物。當今之世,亂象紛呈。教廷擁立新主、禁忌行事莫測、叢巫又有黑天這般的妖魔人物,正是大亂先兆。

「在此性命攸關之時,炎黃一脈再不知團結,離覆滅之期不遠矣。

「當今之計,必須全力開動我方龐大的系統,使之有效運行。議會制在和平時期或許有權力制衡之效,但非常時期,卻是效率低下,無法應對各種突發情況。因此,我們必須在一段時期內,將各種權力集中起來,以應對世界的變化!

「這就必然要推選出一位或幾位精英為核心中樞,以保證政令通達。陛下少年得志,名已具備,難道不想名符其實嗎?」

密室裡的空氣微微一窒,所有人都聽出了洛河陽話中之意。但沒有人敢於相信,這言語,當真是出自這位最高議會巨頭之口嗎?

洛河陽把所有人的臉色都攝入眼中。

其他人也就罷了,他最在意的兩位女性,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似乎對這種話全不在意,又似乎早在她們意料之中。這使他頗為苦惱。

所幸,只略一沉默,容知雅開口了:「說白了,這就是獨裁!」

蘇怡微微一笑:「當今世界,還有獨裁成長的土壤嗎?」

「所以說,這只是權宜之計,不是傳世之策。觀炎黃以外各勢力,近幾年來,都有意無意地將權力集中於少數人之手。艾瑪有普魯斯、叢巫有杜古、禁忌有理查、梵河有卡陀和蜜兒、神英有阿儂列、斯蒂安。甚至如今,教廷也有了古德。馬文。

「這些勢力各類決策正確與否,暫且不說,只觀其內政執行,均是簡略通達,效率極高。再反觀自身,這些年炎黃內部,實在,唉……相形見絀。」

在座諸人心中敞亮,都知道洛河陽說得都算是客氣的!自聯合長老會崩潰以來,最高議會成立,東府西殿的格局隱有消解之勢。

如果是分而合之也就罷了,偏偏議會分出的諸多議席,造就了一大批割據一方的豪強,各立山頭,整日在議會叫囂吵鬧。如此局面,又哪有效率可言!

「洛前輩的意思是說,宇哥是所謂的『精英候選人之一』嗎?」

蘇怡的詞鋒果然厲害,淡淡的一個「之一」,便令洛河陽為之一凜。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很快便使了個狡猾:「最高議會考察至今,陛下是唯一的候選人。當然,小怡若有意,也可……」

蘇怡自動地將後半句忽略。看洛河陽的意思,就是說今日之後,很有可能蹦出第二個、第三個……

她淡淡一笑:「明白了。洛前輩遠來至此,想必也累了。不如暫且休息。餘下事務,等宇哥回來再說如何?」

這就完了?洛河陽沒想到自己剛開了個頭,便要結束了,有些措手不及,正要開口,腦中忽地一清:「主角未至,便急著下定論,豈不是真要把張真宇當成面人來捏!對在此座諸人來說,這絕對是大忌中的大忌!」

想到這裡,他唯有苦笑一聲,點頭稱允。

卡爾瓦多斯、彌亞兩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隱在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著不遠處驚心動魄的戰鬥。

這是蘭光島上一個不起眼的偏僻角落,距中心城區至少有二十公里的距離。原本是一個荒廢的工廠,此時正好作為激戰的戰場。

這裡上演的,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

「碰!」

一道纖細的人影淩空飛起,撞入廢棄的廠房之中,大量的碎石瓦礫飛濺四方,塵霧飛揚。

「完了!」

卡爾瓦多斯的利眼把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剛才那一瞬間,倒飛的人影全身至少中了十多次重擊,在半空中更被咒法打入,還沒落地便陷入昏迷。

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勢弱者一方形單影隻,而勢強者一方有三十人。

三十比一,這樣巨大的差距,完全沒有可比性!

「你還認為她是有容嗎?」

「怎可能?要是有容有這樣的修為,中皇集團早統治世界了!」

「那她是誰?」

「你在考我嗎?哼,看看就知道,這種舉世無雙的防護力,對空間咒法的應用技巧,除了『無雙守護』,還有誰來?」

「她身邊的同伴呢?」

「廢話,當然是教廷……呃,問一下,卡爾瓦多斯,你聽說過教廷與梵河有交情嗎?」

「據說,古德。馬文……」

「那麼,蜜兒也是……」

「……」

對話微一僵滯,隨即又進行下去。

「昏過去的女人,你有印象嗎?」

「親愛的彌亞,我發誓我不認識她!呃,當然,說正經的,有點兒……哦,對了,是查可韋亞斯那頭肥豬提供的情報,這女人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重要人物,當代『魔鬼牌』瑪蒂爾達!也就是全球經濟危機的『罪魁禍首』……」

情報交流到此結束,兩個人面面相覷。似乎,他們又撞入到某個了不起的陰謀中了。這就和上次「張、江苟合事件」一樣,背後還有一個黑手在操控。最要命的是,那只黑手,竟還是他們的上級!

「我們這些狗腿子真可悲啊!總是被蒙在鼓裡,偏偏又運氣好到總會看到最真實的結果。早晚,我們都會被滅口的!」

卡爾瓦多斯發出消極的悲歎,彌亞卻出奇地沒有訓斥。反而在稍微的沉默後,搖頭一歎:「所以說,這是楣運吧!」

這一對男女竊竊私語,自悲自憐,在戰場中心,也發生著一段對話:「為什麼只有大鬼牌?小鬼牌呢?蜜兒小姐……」

不久前還與張真宇有過交流的中年神父伊亞特臉色變青,顯然已是大亂陣腳。他手中握著金光閃閃的大鬼牌,牌面上,面容獰惡、血腥暴戾的惡鬼,正用最醜陋的笑容嘲弄他的愚蠢。

「那就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了。」

酷肖有容的美麗少女微微一笑,絲毫不為失敗的結局而感到懊惱。

她轉過身體,正想離開,身後亂石一聲響,另一位美人兒頑強地從昏迷中醒轉。教廷的人馬如臨大敵,紛紛擺出架式。

蜜兒只是搖了搖頭:「她沒有反抗的能力了。你們可以把她帶走,小鬼牌的下落,就落在她身上了。刑訊之學,教廷應該做得很完善吧!」

「呵,我可沒有那麼笨呢!硬受皮肉之苦,到最後還要講出來,這種日子,最沒意思了!」

仍躺在瓦礫堆上,瑪蒂爾達低低發笑:「就是告訴你們又如何?你們有能耐搶去嗎?林蔭大道四十七號,那裡的人便拿著小鬼牌,要去搶嗎?」

「林蔭大道四十七號?」

伊亞特聽得傻眼,這個地址在常人聽來也就罷了,可在他這樣的精英聽來,卻是有五雷轟頂之效!

「這是……有容?」

他嘴裡緩緩吐出這個名字,腦中風車般連轉,想到今日發生的種種,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尾處直衝頂門。

「竟是有容拿著小鬼牌!這和落在張真宇手中有什麼區別!」

「瑪蒂爾達這招好毒!」

蜜兒搖頭一笑,步伐輕盈地走出工廠。

「你們什麼都沒看到吧!」

沒有人回答,但她仍是滿意一笑,再邁步時,已遠在數百公尺外,轉眼間無影無蹤。直到這個時候,角落中的兩男女才停下了猛點的頭顱,同時吁出一口長氣。

工廠內,伊亞特終於在既定事實面前低下頭來,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與上面的人物聯繫。

「呵,親愛的盟友,或許我真應該說聲對不起,你的報酬注定無法完全支付了!」

古德。馬文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了很是真誠的歉意表情。

在他身後,一臉無謂的黑衣主教低哼一聲:「也罷,反正我之前的計畫注定行不通……妖劍百年,又是個讓人討厭的麻煩傢伙!」

「你這樣大方,會讓我心生不安的!親愛的盟友,不管你怎麼大度,也不能遮掩我的失信行為——尤其在你毫不打折扣地,完成了我所托付的任務後!直說吧,克利策主教,你想要什麼補償?」

「……」

「克利策主教?」

「啊,對不起,我還不太習慣這個新名字。嗯,既然你這麼大方,我也就不客氣了。剛剛從前庭走過去的修女真漂亮,把她送給我如何?」

「……」

「呵,我明白的,兔子不吃窩邊草。想來你也非常苦惱,那麼,瑪蒂爾達這個女人又如何?」

「克利策主教!」

「嗯?什麼事?」

「你真讓我感到噁心!」

「哈,尊敬的陛下,我好像忘記了,你是個出了名的禁慾主義者。」

「不,不是因為這個!該死的,你頂著我了!」

相隔萬里,年輕的大祭司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從深沉的入定中驚醒過來。

一張從未見過,卻又無比熟悉親切的俏臉,憑空嵌入他的意識之中,他手上一顫,正伏在他手背上的聖甲蟲拍動薄翅,飛了起來。

此時此刻,張真宇距蘭光島還有一千公里,阿儂列距奧林匹斯山還有三百公里,異黨進入炎黃國境已有一個小時,教廷人馬攜著俘虜剛剛起飛。

「嗡!」

聖甲蟲扯出一條絢麗的軌跡,飛向了廣闊的天空。


(第三部)(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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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9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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