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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h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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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減肥專家】歿世奇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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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 第一章 搶劫
• 第二章 男女
• 第三章 麻煩
• 第四章 滾石
• 第五章 應對
• 第六章 始動


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第一章 搶劫


無論是神聖教廷還是真主聖戰,在誕生之時,都是比較單純的宗教組織。其中或許有些政治成分,卻也無傷大雅。它們的勢力範圍,與黑暗世界並沒有什麼重疊之處。

然而,宗教天生就是滋養神秘力量的溫床,尤其是宗教理論的萌芽時期,在接受各種古文明薰陶影響的過程中,一些人,便能夠從中悟出頗為有趣的東西來。

……

異黨的成立,對那個時代的兩個宗教組織來說,堪稱從天而降的福音。這些厭惡了黑暗世界無休止殺伐的人們,卻沒有忘記培養他們出來的、完備的理論體系。這是一整套關於修煉、開發人體深層次潛力的無價之寶。

對於缺乏歷史積澱的兩個宗教來說,這至少省去了他們千年的時光。

出於某種原因,異黨公開了他們所掌握的知識,為這一群神的信徒,打開了一扇通往更廣闊天地的門戶。

……

聖力、神能、秘法,幾乎就是「三大制約」的標誌。

近乎於完美地融合了黑暗世界的多種理論體系,在自身的哲學體繫上發展起來的三種功法,其成果令許多人感到嫉妒。

迄今為止,世界上所有的功法秘訣,其本質的一點,就是利用天地元氣多變、善變、可變的特性,以及其無所不在的充實,從中抽取出各具特色的能源,或改造自身、或外放傷敵、或操控變化,種種手段,不一而足。但本質上的「源頭」,絕對不會改變。

神聖教廷和真主聖戰,是「信仰說」的忠實擁護者和實踐者。雖然世界上有沒有神,至今還是一個無法驗證的命題,但通過堅定的信仰,依然可以從天地元氣處,得到「神的眷顧」。

兩大宗教組織的「信仰說」與古文明的宗教信仰有著極大的不同,「單神信仰」與「泛神信仰」的性質,也有著本質的差別。

從這個理論體繫上演化出來的法訣,比起古文明時代千姿百態、萬花競艷的繁盛,自然有所不如。但貴在專一、精研,各種實用性的方法層出不窮。

聖力:世界已知的,最為活潑的能量組織形式。一位修煉有成的神父,其本身積蓄的聖力,與其他能量形式做等值換算,並沒有什麼優勢。但在實際應用時,卻因為其活潑靈動的構成方式,而更易操控。

其外在表現形式為光和熱,由於性質純粹,具有極高的排外性。對外界的微小異物會迅速殺滅,有「淨化」的功能。是最「乾淨」的力量。

神能:有可能是最樸實無華的力量。和炎黃的「真氣」比較相似,沒有特殊的外在表現形態,並且,它的應用方法也相當簡單,變化較小。但舉手投足間威能迸發,極難抵禦。這是由於其構成方式相對穩定而決定的,從某些方面來說,它和聖力走的是兩個極端。

值得一提的是,出於修煉過程中狂熱的宗教信仰,修煉者的意志有異常堅固的趨勢。他們在戰鬥中的意志力,可能是黑暗世界中最強的。同時,神能也不能由女性修煉。

秘法:相對於兩大宗教組織,異黨沒有完備的宗教哲學體系,也沒有穩定堅實的宗教信仰,它對各種理論體系的融合便稍嫌混亂。迄今為止,仍有傳聞說,秘法的理論體系存在著不為人知的大缺陷,而這個缺陷則是致命的!

但不管這個傳聞是否屬實,秘法仍有可稱道之處。至少,它「異化吞噬」的功能,仍令人談之色變。

「宇哥回來了,還抱回來一位大美人兒呢!」

有容跳進房間,打斷了蘇怡等人的交淡。小姑娘咬文嚼字特別清楚,尤其是一個「抱」字,重重吐出,咬牙切齒,生怕別人聽不明白。

後面纖纖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搭著有容的肩膀做深呼吸,過了好半晌才有力氣說話:「好漂亮……小容,你幹嘛不迎上去,跑回來幹什麼!」

蘇怡幾個對視一眼,均有些摸不著頭腦。有容、纖纖的心思,當真如清泉下的卵石,一眼望去,清澈明透。可她們描述的東西就很古怪了。

「抱」回來一位大美人?

容知雅手指輕搓下巴,笑意盈盈。再看蘇怡,面色平靜,從容不迫,都一般的篤定。

「有意思!」

伊絲塔爾仍在受制的昏迷中,軟倒在我懷裡。黑色的長髮宛若遮蔽天日的鴉羽,披散開來,垂在我的手臂內側,自成簾幕,拱衛著她的迷魂嬌靨,無怪乎迎上來的禁衛軍臉上怪怪的。雖是向我行禮,眼睛卻總向我胸口轉。

我臉上木無表情,目光略一流轉,他便尷尬後退,我直入正廳。

踏入正廳,我便又為另一件事而煩惱。顧及伊絲塔爾的女性身份,把她放在椅子上呢,還是重視她的俘虜身份,乾脆俐落地把她扔在地上?

正遲疑間,齊賢匆匆走入。我來不及細想,隨手把她拋在沙發上,轉過身和齊賢打招呼。

即使是齊賢這麼穩重的人,進入廳中時,也忍不住向伊絲塔爾那邊瞥了一眼,才懂得向我打招呼。不過,他很快就恢復常態,一臉嚴肅地道:「陛下,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黑天死了!」

「怎可能!」我被這個消息打得目瞪口呆。

齊賢一點兒也不體諒我的心情,繼續道:「是章嚴柳殺了他,但是也重傷臥床,正在此地休養。」

我不發一言,轉身匆匆上樓,要去看個究竟。

齊賢在後面大聲道:「陛下,這位小姐……」

我頭也不回,拋下一句話:「俘虜!嚴加看管,不可懈怠!」

後面立刻沒了聲息。

抓住個守衛問清章嚴柳入住的房間,我三兩步趕到,也不敲門,推門而入。屋裡面,並不是只有章嚴柳一個人,還有一個在床前看護的,垂著頭,看不清臉孔。我沒空理會,趕到床前,先抓住病人腕脈,查看究竟。章嚴柳仍在沉睡中,任我施為。

「呼,好狗運!竟沒有中『噬血咒』!」

鬆了一口氣,我才有功夫打量其他人。正好這時,床前的看護也抬頭看向我,四目相對,我立時傻眼:「洛掌門?」

「陛下!」

洛河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看到他這個表情,不知怎地,讓我心裡有些發慌。

「俘虜?」

「是戰鬥的俘虜還是愛情的俘虜?」

中皇集團最無恥卑劣的二人組出現在前廳,像是找到了肥肉的蒼蠅,圍著沙發上的絕色佳人嗡嗡亂叫,品頭論足。

尤其是混子,一向以「情魔」自詡的他,被迫從經營了兩三年的東盟大學城離開,已經相當鬱悶了,這段時日更因為世界性的混亂局面,而被禁足在此,更是焦躁難受。

他本人對危險、兇殺、陰謀之類的東西是不太在乎,但是他那個在浩京當高官的老爸卻是三令五申,世界局勢一日不穩,便不允許他離開蘭光張宅半步!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嗎?

更過分的是,他那個老子還正式拜託蘭光的幾位長輩加以照顧、監督,更是死死地把他壓制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令他頓足不已。

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刺激從天而降,他李江大爺焉有不到之理?

兩個男人「嗡嗡」低語,繞著沙發轉了至少幾十圈,再對視一眼,便嘿嘿低笑起來。其中意味兒,大概只有男人們才能理解了。

偏在這時,樓上少女的清音漫入耳際:「喏,在那兒哪!很漂亮是吧!」

「這是……伊絲塔爾?」

蘇怡和容知雅精準的記憶力,並不因為一道面紗的有無而受到干擾,當然,美麗的仲裁者獨特的風情,也是原因之一。

容知雅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才道:「是中了封穴閉脈的重手法,之前又受了傷,體內元氣失調,內臟功能衰竭。如果還想從她嘴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最好把樓上那個莽撞的傢伙拉下來,再請孫老頭幫忙!」

聞言諸人都嚇了一跳,他們都把注意力放在這俘虜身上過人的美貌,誰也沒有發現到她身上還帶著傷,而且,是足以致命的重傷!

「乖乖,妮兒竟也能下得了手!不會是強……呃!」

混子出口成髒,盡顯思想的骯髒本色。幸好反應還快,及時摀住了自己的大嘴巴。即使如此,也招來了數道或明顯或隱晦的白眼,附贈容可為那張幸災樂禍的臉!

受此打擊,他尷尬一笑,灰溜溜地退後幾步,讓出一片空間。容知雅毫不客氣地走上去,為伊絲塔爾把脈察看。

「呃,我去上面叫人!」

還是容可為知道進退,輕扯混子,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哪知一扯之下,混子一個踉蹌,差點兒被拉倒在地。

「拷!不是看女人看到腿軟了吧!」

容可為真為有這樣的死黨而感到丟人,再用力一扯,拉著損友奔上樓去。混子出奇地沒有和他鬥嘴,一言不發,任他扯著,大步離去。

蘇怡搖頭一笑,也上前一步,和容知雅湊在一起,仔細查驗。她們的武學知識遠比不上張真宇的精深,沒辦法從傷勢上看出太多的細節,但推理出大致的發展脈絡,卻仍在她們的能力範圍之內。

「阿儂列的電力餘波……」

「哦,還有白石的劍氣!」

「然後就是你家那位的重手法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頭:「一個不可靠盟約,真是麻煩!」

「幸好從來沒有把那個當真過。」

「把什麼當真?」

我此時正好來到她們身後,隨口問了一句,兩位美人一驚回頭,這樣生動的表情,在她們臉上出現,尤其是同時出現,實在是太罕見了,堪稱奇跡!我一時間看得呆了。

「來解禁制啊!」

蘇怡輕拉了我一下,讓出位置,我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身軀,對她眨了眨眼,蘇怡淺淺一笑,讓我整個心竅都舒張開來,自是點頭不迭。

容知雅在一邊冷笑,也不知道她笑些什麼。我聽得膽戰心驚,手上差點兒釀成大禍!擦了一把冷汗,我下指如飛,一鼓作氣解開所有禁制,再另施手段,用較緩和的手法,制住伊絲塔爾體內的能量流動,然後向容知雅點頭示意。

「封魔印!」

結合艾瑪的《透特之書》,容知雅的「封魔印」作用極佳,咒法幾息間便運作開來。伊絲塔爾的手腕、腳踝、脖頸上,開始浮現出一圈複雜而美麗的紫色魔紋,魔紋深陷紋理,恍若天然生成。

隨著顏色的加深,她的額頭上也凸顯出一個紅若丹朱的圓點,珠滑圓潤,鮮艷欲滴。

「好漂亮!」

後面有容妹妹在輕歎。小妮子也真是單純,如果她知道這「封魔印」的厲害,大概便沒有心情這麼說了。

「要把她叫醒嗎?」

我虛心徵求容知雅的意見,結果被一個白眼打了回來:「你的俘虜,當然由你來處理。」

她的心情似乎突然轉差,有把我當出氣筒的架式。見勢不妙,我低咳一聲,尷尬低頭,正想把伊絲塔爾拍醒,蘇怡在後面輕問了一聲:「洛前輩和你說了嗎?」

「哪個?哦,是那個『名符其實』的事吧,說了!」

「怎樣?」

「還能怎樣?」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同時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炎黃數千年來的傳統,哪有這麼快改變的?而且,似乎也沒有必要改變。說是權力集中、有效運轉,還不是一句空話!再說了,他們讓我當我就當,我豈不是又變成了任人擺佈的木偶?聽著就不爽,算了吧!」

蘇怡輕笑了一聲:「你真是這麼回答的!」

「哪可能!他畢竟是嚴柳兄的師尊。我只是說再考慮一下。而且,就算這樁買賣談不成,總還有下樁嘛!具體利益上的問題,我一向是不擅長的,交給你我才放心。」

說著,我回頭一笑,蘇怡報之以甜甜的笑容。

我眼角餘光似乎看到有容妹妹微扁了一下小嘴,然後她就大叫了起來:「啊呀,她醒了!」

我猛然回頭。正看到一雙琥珀色的明眸在重重迷霧中閃亮,彷彿拉開窗後的薄紗,讓如水的月光傾灑進屋,一地溫柔!

這是一雙魔幻的眼眸,它們只是輕輕拱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便讓人們明白了很多,同時又陷入了更多的迷茫中去。

「嘶!」

有容在我背後倒抽一口涼氣,顯然被這女人驚心動魄的美態所震驚。殊不知,她的反應讓我更為之震驚。

「純粹之瞳」毫無反應。

這呈現在我們眼前的美麗容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媚術成分!

我似乎低估了她的魅力!

想想剛才激戰的時候,我竟沒有注意到這個,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事實證明,伊絲塔爾的魅力具有極大的衝擊性和殺傷力。我可以感覺到,我方諸人的敵意已在急速下降,連蘇怡和容知雅都露出了欣賞的神色來。

波光流動的眼眸兩次輕眨,帶動她全無瑕疵的嬌靨微微變化,那生動微妙的細緻美感,竟讓我有些惶恐。

真是絕代尤物!

我心中頗生感歎,只是,這一切可稱之為「軟弱」的情緒,在我回神之後便煙消雲散,我正面迎上她那雙明眸。

她眼神中略顯倦意:「陛下好手段!看樣子,我似乎成了俘虜呢!」

「好什麼好!五個變一個,到嘴的桃子變桃核,這裡大概也有你才覺得好吧!」

我沒好氣地回答,但心中並不像臉上表現的那麼沮喪和不甘。

「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有容妹妹在背後發出抗議。這抗議可算來得及時。

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想和她聊得太多。對付這種智力型角色,沒有一個長期周密的計畫,根本不可能從她嘴裡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至於嚴刑拷問……還是算了吧!

「呃,想聽嗎?我給你們講一下。」

找到了理由,我準備抽身退去。

「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不愉快的事,伊絲塔爾小姐身體虛弱,又奔波萬里,想來也是倦了。不如就請小姐在寒舍休養幾日,待精神恢復,諸事齊備,再談這些問題不遲。小怡,為伊絲塔爾小姐準備房間……」

我在外人面前很是擺了一回家主的威風,蘇怡也就罷了,便是容知雅也沒有和我抬槓,很是給了我一番面子。

我自然也是見好就收,皮笑肉不笑地再說了幾句廢話,便扯著有容和纖纖離開。兩個小妮子還一步一回頭地依依不捨,顯然被伊絲塔爾出眾的美貌俘獲。

拷!回去就讓她們看《兩河古文明眾神譜系》,讓她們瞭解一下,這個神名除了美貌,還能帶來什麼!

後面傳來了她低低的言語,低回婉轉中,還有幾分媚人的羞意:「請問一下,我昏迷的時候,有誰動過我的衣服嗎?這裡,還有這裡,還有手指印呢!」

無法抵擋兩位少女的目光,我重重地以拳擊額,大聲呻吟:「看吧,我就知道……」

天人交感,密雲不雨。

深秋的天氣令人憎惡,無數的水氣在天空中聚集,冷空氣從遙遠的北方呼嘯而至,推動著水汽,集成寬厚的雲層,覆蓋藍天。

厚厚的低空雲層,隨著強勁的風力緩緩移動,人類無法目見的淡淡影子,在陸地上蔓延。恰到好處地遮去了其他更為輕淡的影子。

雲層下方,數十位神父在繚繞的雲氣中穿行,耀目的聖光在排開水氣,所過之處,形成了一條長長的雲間中空地帶。

但在密雲的遮擋下,這並不是多麼顯眼。

伊亞特的臉色漸漸好轉。一行三十人外帶一俘虜,已經藉著雲層的助力,飛出了中皇集團的控制範圍。

伊亞特所懼者,大概也就是張真宇等少數幾個頂尖高手,其餘人,以他們三十人的戰力,完全可以應付!

他呼出胸中的濁氣,暫時把先前的不愉快忘記。再一次確認了瑪蒂爾達仍在昏迷之中,便開口道:「逐漸加快速度,仍要一切小心!」

高壯的海頓默默點頭,其餘人等則齊聲應喏,三十人的速度陡增,雲氣排空兩分,發出隆隆的顫音。聖光繚繞天際,破空飛逝,倒也真有些神聖氣象。

活潑的聖光粒子在大氣中遊蕩磨擦,生出的點點火星,很快就在濃厚的雲氣中熄滅,但積少成多,大量的粒子向外飛射,也仍可以穿透質地疏鬆的雲層,將點點星火射入高空,溢向大地。

在雲層之上,高達上萬公尺的高空,一個通體雪白,且隱現金芒的奇異甲蟲抖動了一下翅膀,金色的獨角彎曲兩下,迸散出點點金星。

然後,它飛動起來,劃出一個短小的弧度,在雲霧中穿掠飛行。很快來到神父團體的上空。

在磅@的聖光下,甲蟲本身的光芒並不明顯。它就在此處開始進行舞蹈,一道又一道細線般的光線,從它的尾部流瀉出來,形成了一圈圈亮麗的軌跡。

一個又一個複雜的符號在天空中出現、閃爍,緩緩聚集起周圍的天地元氣,並且,有更巨量的元氣通過特殊的渠道,跨越成千上萬公里的遙遠距離,出現在這裡。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運行,厚厚的雲霧似乎擁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把這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都潛藏起來,不露一絲痕跡!

終於,最後一個符號浮現出來,隨著一波輕輕的顫動,所有符號一起停止了閃動。所有的光芒,也消失在湧動的雲霧之中。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甲蟲收斂雙翅,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但它的行動還沒有結束。在空中略一盤旋,它本已經相當微小的身體,竟再縮小了幾倍,此時的它,大概不比一隻蚊子大多少。

些微的振翅聲,在連續的破空聲中低不可微,甲蟲藉著神父們穿越一塊較大雲團的時候猛然下墜,悄無聲息地落在一個人的衣角上。神不知,鬼不覺。

它在三十位神父身上游移,逐步接近這個團體的核心。

在這些神父重點保護的中心地帶,強壯的神父海頓,身負美麗的俘虜,穩定飛行。

甲蟲在最接近海頓的一人身上停了下來,略一遲疑,終於在另一團雲霧撲面而來時,一躍而上。

「嗯?」

「什麼事,海頓?」

「不,沒有……」

強壯的神父仍然惜言如金,或者更準確地說,他的語言表達能力比較差勁,以至於無法把心中那微妙的波動,以準確的語言表達出來。

「或許,只是我多心吧!」

他這樣想。腦中一閃過這個念頭,剛才那莫名的感覺便不再清晰,現在,那真的變成錯覺了。

甲蟲小心翼翼地在神父衣角上走過,以此為軌道,一路爬上少女的肩頭,停在腮前,細細的長腿微微搔動。

「我討厭蟲子!」

這個意念通過潛隱的神念交流,以甲蟲為媒介,傳達到萬里之外。少女的眼眸微張一線,裡面光芒黯淡,可明慧之色依然不減。甲蟲似是嚇了一跳,長腿縮了一下,頭上的獨角再次彎曲。

「可是,對救命的蟲子,我絕不會挑三揀四,喂,怎麼救我?」

蟲子獨角再顫,背甲上怵目的空洞光芒連閃,幾息之間,竟生成了一道明鏡似的波光,少年的臉從中顯現出來。由於空間有限,這張臉比小米還要玲瓏幾分。

「嗨,再確認一下,這位美人兒,就是小姐您在沙漠中救了一位少年英才嗎?」

「哈,是吧,小狗都知道報恩,這位少年英才也不遜色啊!」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少女還是這樣獨特,少年有些尷尬,只有用手指摸摸鼻頭,緩過一會兒才道:「是啊是啊,狗都不如的東西,本大祭司是萬萬不能做的,多謝小姐給我這個表現的機會。」

寒暄的話講完,大祭司再不敢自討沒趣,三言兩語把各類注意事項都告知她,臉面便從光波中消失。

「怎麼回事?」

堪稱囂張的神念交流,再也無法瞞過伊亞特他們。中年神父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海頓龐大的身軀猛地緊繃,壘壘的肌肉塊像是堅不可摧的鋼鐵,強大的力量,在每一根肌肉纖維中躍動。

「是誰?」

雖是問出聲來,但他卻沒有任何想知道答案的意思。

三十位神父同時發難,同源同質的聖光力量,在默契的配合下猛然噴發,交錯縱橫,彙集成一波澎湃的洪流,轟然外爆。

大片的雲層在衝擊波下四散分離,露出了偌大的空洞。也整理出了一個最適於戰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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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7:19 |只看該作者
懶散的陽光從空洞裡透出來,點點金星隨著暴風飄散。陽光下,第一個符箓亮了起來。

「海頓!」

伊亞特大聲吼叫,時間倉促,他根本沒法將心中所想完整地表達出來。但海頓畢竟和他相處了幾十年,聞聲知意,他想也不想,粗大的胳膊彷彿沒有骨頭般反捲背上,一把將瑪蒂爾達抓在手中……

「不對!」

目標入手,海頓的身體卻猛然一僵,這觸感、這重量,還有這氣息,轉瞬之間,所有的感覺都扭曲怪異到了極點,他手上明明抓到了東西,但卻和他估計的目標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種用錯力的違和感,讓他難過得只想吐血。本來流暢的動作,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與之同時,天空中一道熾白的電光劈下。

「海頓!」

伊亞特再次大吼,這次吼叫的意義,與剛才已是完全不同。

光的速度何其之快,海頓仍在用錯力的尷尬之中,想要避開突然降臨的打擊,又談何容易?

電光一閃,海頓被當頭劈中,悶哼聲中,巨大的身體像是石頭,飛墜而下。

伊亞特看呆了眼。

他無法用正常的自然法則,來解釋剛才的現象——為什麼海頓會像是被重拳猛力摜出,而瑪蒂爾達卻像一片羽毛,在風中飄浮。

同樣的一道電光,待遇竟差了這麼多!

幸好,他及時從這個迷思中走了出來,瞭解到這種現象代表了什麼!

瑪蒂爾達,這個教皇陛下親口指定的重犯,竟在一段短短的時間裡,脫離了他們的控制!就算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也足以發生很多事了!

更糟糕的是,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

天空中,第二道符箓閃爍。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雷神的話,那麼今天,他一定酗酒了。短短一瞬,四方的雲層在巨大空洞的基礎上,再度撕裂,無數道粗大的電光,彷彿古老戰場上飛舞的標槍,遮斷日光,撲面而來。

雲層之間,似乎變成了諸神的戰場,無數的神祇隱藏在雲層之內,咆哮著投擲閃電鑄就的標槍。在這樣密度的攻擊下,神父們閃耀的「聖光護體」,又是何等的渺小。

「嗡!」

第二道符箓,是所有已集結咒法的樞紐,隨著它的啟動,辛苦佈置了半個小時的「天空陷阱」,全面啟動。

天開雲散。

一道接一道的符箓閃亮,頭頂的日光,在光輝燦爛的咒法光彩下黯然失色,眾位神父眼前都是一亮,緊接著,黑暗不可避免地到來。就在此時,他們耳邊傳進伊亞特聲嘶力竭的喊叫:「抓住瑪蒂爾達!這些都是幻象!」

正是!如果漫天電光流火貨真價實,那麼在如斯威勢之下,神父們又哪能活到現在?

然而,反過來想一下,真的全是幻象嗎?

伊亞特話音剛落,一道兒臂粗細的電光猛擊在他頭頂,「聖光護體」像是一張薄紙,在電流的切割下支離破碎,數萬伏特的電流奔湧入體,強烈殺傷他體內的細胞。

在這樣強度的電流下,他較常人強壯百倍的身體也抵受不住,低哼一聲,全身焦黑,向下摔落。

神父們立刻炸開了窩。

在這個三十人的團體中,伊亞特和海頓,毫無疑問扮演的是「大腦」和「主心骨」的角色。如今兩人都重創倒下,任其餘人等如何訓練有素,也要混亂一下,才能達成一致的動作。

半秒鐘後,有兩人脫離隊伍,飛射而下,去救伊亞特兩人,其餘二十六人齊齊高唱讚歌,奪目的光輝沖天而起,聖光粒子在空氣中活潑地跳躍,發散出強烈的光和熱。

在大力清掃大氣中一切微小的不潔之物的同時,還對相對巨大的物體,進行毫不留情的同化。

這便是聖力最本質的特徵:淨化!

在有效的合擊之術引導下,二十六位神父的合力,絕不比一個「妙詣境」的高手遜色。全力施放的淨化之光,已不再顧忌瑪蒂爾達的性命。

這一行為的核心宗旨便是:我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沖天的聖光匯聚成一道粗有合抱,高達百多公尺的巨型光柱,耀眼的聖光就從光柱上擴散開來。形成一圈不斷擴大的光環,橫掃數平方公里。

在噴發的聖焰灼燒下,一個接一個的符箓被催毀、一個接一個的幻象被擊潰,天空立時為之一清。

但,在熾白色的光焰下,仍有一個飛射縷縷金芒的符箓在顫抖不休,它就位於瑪蒂爾達上方,流瀉出一圈圈有如實質的金環,把她護在其中。聖光掠過,瑪蒂爾達毫髮未傷。

「聖光劍!」

臨時主事的神父,也算得上是果斷了。一擊無功,他毫不遲疑,大喝聲中,操縱著眾人的合力,抬手一記聖光劍暴射而出,目標正是瑪蒂爾達的胸口。他心中強烈的預感告訴他,再不出手,便沒機會了!

光劍掠空而過,穿過瑪蒂爾達的胸膛,消失在茫茫天際。

所有人呆若木雞。光劍過處,彩芒流散,分明又是一個幻象!

瑪蒂爾達呢?

長笑聲起,震醒了挫敗中的神父們。在他們咬牙切齒尋找這人時,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用羅巴語大聲叫道:「打劫!」

嗓音嘶啞,卻有尖銳的尾音,似乎是一個少年放粗了嗓子在講話,其實不用他說,諸神父也接受了失敗的事實,而如此做法,不過是為自己的「罪行」再丟下一些證據線索吧。

此人,竟囂張如斯!

「哎呀!」

瑪蒂爾達在低呼聲中,從半空中掉落,一直落到一個人的懷抱中。這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身體,他似是被這飛來的艷福驚呆了,半張著手臂不能動彈。瑪蒂爾達本能地掙扎一下,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竟把美人兒摟在了胸前。

「沒想到,艾瑪的空間咒法竟也如此精深!萬里遙攝的手段,相當了不起啊!」

「哪裡,偏科對我這種好學生來說,是一個很嚴重的罪行!」

兩個人說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也無法避免這尷尬的情況持續下去。

瑪蒂爾達歎了口氣,低嗔道:「鬆手!」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怒意。少年受此鼓勵,手臂反而收得更緊了,瑪蒂爾達冷哼一聲:「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可我現在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快要死了嗎?你這個便宜佔得可真大啊!」

鬥嘴的男女並不清楚,如果少女「安全抵達」本來的目的地,等待她的會是比死還要可怕的命運。正因為不清楚,少女對少年的感激之情,尚不能達到一個理想的水平。

在一番姿勢曖昧的言辭交鋒後,少女決定打住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她輕歎了一口氣,以出奇柔弱的嗓音道:「如果以一位淑女的身份,請求一位紳士履行他的義務,你會同意嗎?」

少年大祭司自動將其理解為美人態度的軟化,他心滿意足地回答:「樂意效勞!」

然後,少女獲得了自由。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少年臉上響起,這一巴掌把他打傻了。

少女瞇起眼睛,微笑道:「這是一位淑女,對偽裝成紳士的色狼的回應,而這個……」

她輕踮起腳尖,在通紅的巴掌印上烙下一個輕吻:「這是一位淑女對色狼的紳士行為的報答,謝謝你啦!」

……

「不用謝!」少年如此回答。

而在他身後,一位屬下憋著笑回答:「閣下,那位小姐已經離開半個小時了。」

「你覺得,黑天真的死了嗎?」

「也許吧,呃,也許沒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章嚴柳搖了搖頭,因為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腦子還不太清楚,但這種情況下說的話,反而是最貼近他心中感覺的表達。

「為什麼?」

「當時能使出『御劍飛空』,我已經很吃驚了。刺入黑天胸口時我都沒什麼感覺,然後就被他一掌震昏。其實,結果如何,我根本就不清楚!」

「你們的實力對比如何?」

「先前差了至少半個層次,然後才逐漸趕上……」

「他有沒有用七勁合一的功夫?」

「有用,但不是很多,感覺上,七勁分得並不明顯……」

「他用的是什麼兵器?你呢?」

「他一開始用空手,後來就用了滴血匕。我一直用劍,很普通的凡鐵。」

「你有沒有被滴血匕劃到?」

「當然,可我已用『祛魔咒』遍佈全身,應該沒有被感染到……」

類似的對話持續了大概十五分鐘,終於結束。

「好的,就這些吧。嚴柳兄,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真宇兄!」

章嚴柳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挺身坐了起來,抓住了我的手,兩眼淚汪汪的,真嚇了我一跳。

他兩手的力氣很大:「真宇兄,報酬的事……」

「啊,那個,雖然到現在為止,還不能真正確定黑天的死活。但根據傭兵條例,嚴柳兄仍可以從中皇集團一次性領取二十億的巨款,當然,也可以領取一張高額提款卡,隨時隨地都能提取,還可以生利息……至於『白衣夜行劍』,那有什麼問題啊,嚴柳兄想什麼時候看都可以!」

此話一出,一直在一側旁聽的洛河陽,眼睛便亮了起來,面對「白衣夜行劍」的誘惑,就連這位年高德劭的劍道宗師也有些失態了。然而,章嚴柳卻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真宇兄,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個?」

「啊?」

章嚴柳的臉上發亮,一臉期待:「聽說,孤岫先生遺有一幅《天山夜雪圖》,乃畫中極品,還有《獨行帖》、《別望帖》等,我想,真宇兄本來也不好此道,不如就將它們贈於我,如何?莫說是贈,便是借上一年半載的,也是足慰平生啊!」

我苦笑著看向洛河陽,卻見他仰天長歎,目不忍視。想來,有這樣的得意弟子,也是一種痛苦的幸福吧。

極天洋某處海域,風平浪靜,波濤不興。只有天際一輪明月,光華投注,銀光粼粼。從空中俯瞰,任是誰也不會想到,海面下三千公尺,一個大規模的海底基地正在興建之中。

迪亞斯一身正式的軍禮服,外罩披風,面容仍是一貫的冷靜,但軍隊式的外襯,給這一張面容添上了數分冷酷。

海面上波浪突起,破碎的月影像是飛濺的珠玉,在夜空中閃亮,再融入廣闊的銀波之中。

波浪興起之處,一個身影緩緩地浮了上來,金面紫瞳,容貌端正,週身不見一絲水氣。他仰起頭,微笑著和迪亞斯打招呼:「迪亞斯先生很準時啊,勞您久候了!」

「沒什麼,你也很準時,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馬爾都克。」

「這是神名嗎?」

「是的。迪亞斯先生,這邊請。」

馬爾都克虛展手臂。此時,他全身都已經浮上海面,腳下踩著一個圓形的玉盤。玉盤本色純白,卻閃耀著藍汪汪的光華。

光華並非是靜止的,而是一刻不停地流動,就如同澎湃的海浪,一波連著一波,無休無止。

迪亞斯一眼望去,發現玉盤上還刻著幾個難以辨認的符號,只看它們扭曲的線條,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

馬爾都克請他踩上來,他也沒有遲疑,一步跨上,落在了馬爾都克身邊。

玉盤的面積夠大,足以容納兩個心志各異的人。

他們並肩而立,肩膀之間仍有足夠的空隙。

馬爾都克淡淡一笑,玉盤緩緩下沉。深藍色的光華從玉盤邊緣升起,漸漸形成一圈隱隱的障壁,把海水隔在外面。

光華最終在他們頭頂約一公尺處呈弧形合攏,成為一個光罩的模樣。

迪亞斯微微側臉,輕讚了一聲:「這道具相當不錯,極限深度是多少呢?」

「大概一萬到兩萬公尺吧,比『方舟終結者』還差得遠。」

「不,各有千秋!」

迪亞斯話中沒有一點虛偽的客氣。他說得非常認真。仔細觀察這層光罩,它的作用絕不只是隔開海水而已。

僅據目測,這光罩似乎與海水進行著微妙的物質交換,它從海水中汲取力量,還提供氧氣,輸入光罩之內。否則,罩內的空氣不可能這樣歷久彌新!

如果這個巧妙的循環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理論上,這個小巧的交通工具,可以到達海中的任何地方。

「果然,在咒法水平上,他們比當今世界的平均水準要高……」

迪亞斯在心中估計著對方的大概水準,馬爾都克也在觀察他。

「禁忌冰魔」的名號,在黑暗世界如日中天。自湯瑪斯海域的「領袖戰」後,他已經代替了布拉索,成為禁忌三巨頭中最年輕的一個。

三巨頭的權力分配,也呈現出新的態勢。

理查總攬全局,奧特萊是暴力的執行者,而迪亞斯則是一切具體事務的處理人。他的領導能力,獲得了各方的一致認可。在年輕一代中,也許只有「東方女王」蘇怡,具備和他相抗衡的實力。

對這一切,馬爾都克都非常瞭解。

而這終究還是間接的資訊,為了更進一步觀察,馬爾都克有意地和迪亞斯搭話,在相當廣闊的層面,聽取年輕人的想法。

僅從露出的一鱗半爪看,馬爾都克已是驚歎不已。

和迪亞斯相比,七位仲裁者中,胡巴克是庸碌之輩,暫可不論,惠齊洛波契特利太魯莽,比拉旺平實無鋒芒,自己也失之方正。沙加是個可造之材,但性格太過浮躁,少了一分積澱。

思來想去,也只有奧丁和伊絲塔爾能與之並論。

而奧丁終究不再年輕,在未來的漫長時光裡,與這個青年做對手的,也只有伊絲塔爾最合適。

可現在……馬爾都克歎了口氣。

「馬爾都克先生,近日來,貴方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嗎?」

馬爾都克聞聲一驚,扭頭看去,只覺得迪亞斯冷冷的眸光,似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被這樣的目光盯上,絕不是一個有趣的經歷。

幸好,他方正的臉孔不會輕易透露任何資訊,在對方的目光逼迫下,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比較麻煩的事情!」

他越是承認,迪亞斯越不好追問下去。只能略一點頭,不再說話。而這時,海底基地也已經在望了。

三千公尺的海底,沒有任何的自然光源存在,但為了迎接遠方的貴客,海底基地啟動了人造光源。瑩瑩的微光在基地中一點一點地亮起,用朦朧的光線展示了此地的全貌。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迪亞斯仍然吃了一驚。

在略顯起伏的海底,一個接一個的建築聳立而起,由疏到密,逐漸連成一片,以正中三層方塔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

這裡沒有太高的建築,正中央三十五公尺的方塔,便已經相當出眾,尤其它還坐落在一個凸起的山包上,更顯醒目。

平庸的高度,卻有著卓越的建築技巧。迪亞斯對藝術一類,僅有一些概念上的認識,以他的眼光看來,這不像是一個武裝基地,而是一個古代文明藝術的展覽館。

一眼望去,來自數十個文明時代的藝術風格,奇跡般地揉合在一起,絲毫不因為相對狹小的空間而顯得怪異。

可是,他也絕不敢把這些建築視為單純的藝術品。

類似於玉盤上放射出的光華,在基地周邊流動著,它漫過了所有建築的頂端,匯聚成一個龐大的力場,把整個基地都包容進去。

深藍色的光華一條條、一縷縷,織就了一幅巧奪天工的圖畫。而這圖畫出現在海底,更令人感覺到不可思議。

外面沉寂的海水,在無聲無息間給予這裡近於無限的壓力,但在光罩面前,卻成為了可口的補品,直接賦予基地豐富的養料。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技術,或許一會應該要求技術共用……」

迪亞斯毫不掩飾他對這個咒法的興趣,一直頗為矜持的他,竟主動開口向馬爾都克詢問種種細節,馬爾都克也給予了簡單的回應。

毫無疑問,這個咒法已成為了大家交易的籌碼之一。

馬爾都克引導著客人一直來到中央方塔的入口,伸手示意道:「迪亞斯先生,請進。」

雕刻著古老亞特蘭蒂斯神話的塔門悄然中分,柔和的藍光映入眼簾,迪亞斯難得地露出一個微笑,在此刻,「禁忌科技力量」和「失落文明力量」的談判之門打開了。

「小弟,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謝謝乾爹!」

斯蒂安柔婉的嗓音和小斯斯的童音接連響起,倒令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也絕不能睜著眼,講什麼「舉手之勞」的混帳話。

兩難之間,我只能在一陣乾笑聲中轉移話題:「老姐,今天你也很辛苦,沒有傷到吧!」

我這話絕不是無的放矢,從螢幕上看便能知道,斯蒂安的臉上少有血色,嘴唇也略顯青白,疲倦之意更是想掩都掩不住。

兩次在萬里之外牽動命運之線,即使她有得天獨厚的血緣能力,也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老姐不像我們,有深厚的底子在支撐,她的傷勢,分外讓人擔心。

她搖了搖頭,還沒有說話,米亞修斯便搶著答道:「有啊,有啊!剛剛媽媽受傷了,還咯了血,把我們嚇得很慘……」

「輕傷而已!」

斯蒂安打斷了兒子的話,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直接轉入正題:「小弟,你那邊,俘虜的口供出來沒有?」

「哪可能這麼快!」

我攤手作無奈狀:「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惡魔!幾句話的功夫,就讓我們這兒雞飛狗跳,我剛剛還讓小容掐了一下呢!呃,聽你的口氣,難不成路易那廝招了?」

「嗯,他本來就到了神經崩潰的邊緣,稍加刺激,再用些搜魂術,事情便瞭解得七七八八了。口供我一會兒就傳真過去!」

「那麼路易他……」

老姐說得很平淡,可我卻聽得心驚肉跳。在那種情形下用搜魂術,和把他打成白癡又有什麼分別!

老姐淡淡一笑:「那要看他的造化了。畢竟他是『酒神』血緣最後的一人,想痛快的死,也沒那麼容易……」

是啊,在最注重血緣純度的神英,路易的剩餘價值大概要搾很長時間吧……

我歎了口氣,這便是叛徒的下場,確實也怨不得別人。神英的家務事,我不想管,也管不著。

平緩了一下心情,我笑道:「我們這兒一有消息,也會發過去共用。哦,對了,普魯斯那邊我也會傳過去一份,你們不介意吧!」

老姐一笑:「那個小鬼……也罷。不過,你替我轉告他一句話─凡事量力而行!有些事情,即使他有『百年孤獨』或是萬神殿,也還是抵擋不住的。」

「呃,什麼意思?」

「誰知道,忽有所感而已,就當是個預言吧。或許,這是命運的意思……」

她的語氣充滿了不祥的意味,可臉上的笑容又讓我很安心,我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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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第二章 男女


蘭光城某處,往昔繁華的商業街道,人流似乎還是那麼多,但「今日歇業」、「停業整頓」、「低價轉讓」的牌子,仍透出濃重的蕭條味道。

走在這條街道上,李江茫然的表情和大多數人很相似,但他茫然的原因,和其他人卻有本質的不同,在大多數人仍在為生計而奔波的時候,他卻因為一個無聊的問題而苦惱。

「該死的,如果那個女人要和我上床,我到底是上還是不上!」

一陣溫熱的香風從他耳邊吹過,與之同時,他的手臂被挽住,那熟悉的磁性嗓音絲絲縷縷流入耳中。

「你沒有叫上張真宇把我殺了,人家很感激呢!」

李江「切」了一聲道:「一個靠媚術吃飯的女魔頭,怎麼能這麼沒信心!像我這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怎麼會幹出這麼大煞風景的事來!」

說完,他用色迷迷的目光打量女子全身,垂涎道:「似乎又豐滿了一些,幸好我今天帶了藥……久別重逢,來一炮吧!」

陰水仙低笑了起來,眉目低垂,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藥我也帶了啊!話說回來,你真的是色迷心竅了,難道你沒有看到人家今天特意打扮過了嗎?」

李江一愕,再仔細注目時,果然發現,一向火辣打扮的陰水仙,今日竟穿了一身黑色長裙,外罩雪白的披肩,簡單樸素而又優雅大方,全身上下幾乎不露一絲肌膚,偏又能處處感受到她驚人的魅力─內斂後的張力,簡直就是觸目驚人。

李江為之倒抽一口涼氣:「乖乖,你怎麼是這種打扮,怪不得……」

他環顧四周,卻見到滿街上投注過來的目光,均單純到令他窒息,因為這其中只有一個意思:「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怎麼樣,還不錯吧!」

「何止不錯,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他低頭看自己的打扮,其實和平日也沒有什麼分別,一身名牌休閒裝,整體可以,細節差勁。清閒隨適中略帶幾分頹廢,配合他那張臉,總是給人以流里流氣的輕浮感。和此時的陰水仙站在一起,說怎麼不調和就怎麼不調和。

幸好,「自慚形穢」這個成語永遠和混子無緣。第一時間的不適感過去,他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德性,甚至還想伸手摸摸,看此時的觸感與往日有什麼不同。只可惜,陰水仙不動聲色地打掉了他的爪子。

「不要浪費這麼難得的機會,我們去約會吧!」

「約會,直接去旅館約會也行……啊,我是說,約會是個好主意!」

反正,最後也會去旅館。

街上,那一對極不調和而又極其登對的男女,沒入了滾滾人流之中,路旁一幢高樓上,華子岳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這就是……你的選擇真是與眾不同啊!」

「怎麼,心理不平衡了嗎?如果換上一個張真宇,或者是區區在下不才小弟我,魔尊大人會不會覺得心裡好受些?嘿,男人可憐的自尊心啊!」

「……」

「喂,難不成真讓我猜中了?呃……」

容可為的話音戛然而止,他脖頸上擱置的雪亮劍刃,把什麼話都堵回了肚子裡去。

前方,華子岳的殘像正逐漸消散,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中皇集團的保鏢都這麼蠢嗎?有目標不跟,偏愛多管閒事,放著生路不走,卻往死路上撞!」

「哪裡,本少年這作法,正是目光敏銳的表現!」

剎那間的驚悸過後,容可為又恢復了一貫的德性:「下面那對狗男女,正是你情我願、卿卿我我,想必也沒什麼危險。

「反倒是魔尊大人您,一臉綠雲蓋頂的烏龜王八樣,滿面烏光、殺機貫頂,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跳下去將他們一劍四段!身為保鏢,職責所在,雖明知這裡危險,也不得不上來擋一擋的!況且……」

「況且這小子也不是那個被美色沖昏頭的傻瓜,知道實力不濟,自然也要帶上一位信得過的保鏢的!」

容可為胸口冒出一團火光,妖鳥朱翎拍動翅膀,從中飛出,落在他肩上,喙剔羽翎,斜睨著華子岳:「中皇集團這一畝三分地上,似乎還輪不到你操心才對!」

華子岳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彩,終於緩緩收劍:「李江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最大的價值所在。」

「什麼朋友,請稱呼我們為狐群狗黨。」

「哼,容兄,對別人的心思妄加猜測,是件很犯忌的事。這樣……很不禮貌!」

「抱歉,抱歉,本人散漫慣了,言語上如有不是之處,還請華兄包涵!」

從生死線上走了一圈,容可為也知道給人台階下。他轉過身來笑道:「華兄突然來此,怕不是為了旅遊觀光吧。要知道,『異黨』的二黨魁,可帶著大隊人馬殺到內陸去了,目標可是直指橫斷山呢!」

華子岳低哼一聲,身形一閃,已消失不見。空中只留下他悠悠的尾音:「跳樑小丑,何足懼哉!」

「真牛!」

確認了這魔頭已走遠,容可為聳聳肩,「牛到被幻術和腹語術給騙了!拷,老子要有朱翎在身邊,會讓你把劍架到脖子上?」

他冷嗤一聲,扭頭看肩上,卻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肩頭,作為幻術介質的朱翎羽毛,被長劍從中央剖分兩半,隨著他扭肩的動作飄飄下落。容可為直勾勾地看著這一幕,深秋的寒風吹來,他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嗯?」

他猛然低頭,卻見到衣服上一道刺目的劍痕由小腹處向下延伸,完美地循著人體曲線,繞到他背後,至尾脊而止。嗖嗖的涼風直直灌入,整個下身都已經麻木了!

又呆了呆,他怪叫著一蹦三尺高,衝著天空大罵:「華子岳!**你媽!」

深夜,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潛入蘭光城江家的大宅。此時的江家,集中著中皇集團幾乎所有的精英,由中天帝國禁衛軍嚴密守護,堪稱鳥飛不進、水潑不入。

而這個身手堪稱蹩腳的黑影,靠他三腳貓的功夫,爬過了圍牆,在至少十雙以上目光的注視下,沿著牆腳邊向深處爬去。

「喂!」

容可為再忍受不了這種白癡的行為,沒好氣地在黑影肩上重重一拍,蘊含的大力,當場把黑影拍了個狗吃屎。

「蠢材,你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出去、進來?要不是老子自告奮勇跟著你,你以為你出得去?娘的!你出去打炮,老子幫你擋禍消災。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容可為滿心的鬱悶,訴起苦來滔滔不絕:「操,就算是去打炮,也要看看炮友的情況吧!她後面跟著的烏龜王八蛋,可是個變態!要不是老子命大,早被他砍成十八段了……混子,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他說得口乾舌燥,李江竟一言不發,只死氣沉沉地趴在地上,容可為看得心中發毛,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別煩我!」混子悶聲回答。

「拷!你……」

容可為罵了一聲,卻又想到了什麼,火氣漸漸地消了下去。他低哼一聲,一屁股坐在混子身邊,靠在牆上。

「我就說過,和陰水仙那種女人是不能當真的!咱們不計較她殺人如麻,水性楊花,因為你小子不比她好多少。可是,真正要命的是,她和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普通人眼裡,你是高官子弟,也有點頭腦,前途還算遠大。可是在黑暗世界,刨去真宇,刨去我們,你小子什麼都不是……」

「……」

「算了,你明白了也好!過了這段日子,我帶你出去散散心,把那個女人忘了。再讓真宇出手,把『浮生寄萍術』解掉,那時候,大夥兒又是逍遙自在。何必只想著和那個魔女上床呢?」

「我沒和她上床……」

「廢話,這個我當然知道。要是上了,你還會這麼慾求不滿的模樣?」

「我們只是牽牽手,看看月亮,最多就是親一下……」

「嗯?」

「可為什麼,那比上床還舒服?」

「……」

混子艱難地回過頭來,黑暗中,他臉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那一雙眼睛,卻是閃閃發亮。

在這樣的目光下,容可為覺得全身的皮膚都緊繃了起來,他窒了窒,然後像抓小雞一樣把混子揪了過來:「你……你小子不是玩真的吧!」

「誰知道呢?」

近距離看李江的臉,竟仍是一片模糊。他的魂魄似乎不再齊全,說話也虛虛渺渺,找不到根基。

氣得容可為直翻白眼,惱怒之下,動作略大,忽又感覺到他的衣兜裡鼓鼓的,似乎揣著什麼東西。

「什麼玩意兒?」

毫不客氣地伸手掏摸,卻抓出了七八個小瓶子,看光澤、看工藝,似乎已有了一段歷史。上面還帖著標籤。

「玉璣丹、奪命造化丹、雪參丸……娘喂!你哪來這麼多靈丹妙藥?隨便拿一個出來,都能在黑市賣出天價!呃,你不要說……」

「她給我的,說是在突發情況下保命用,最近,她的情況很危險。」

容可為呆看著李江那開始發光的臉,喃喃低語:「這下,真的完蛋了!」

神聖教廷,阿爾菲歌花園。

世人頂禮膜拜的宗教象徵,上帝在人世間最高貴的代理人,近千年來,最年輕的教皇陛下,坐在花園的籐架下,輕搖著頭,歎了一口氣。

隨著冬日的臨近,北半球高緯度的氣溫也急劇下降,花園內嬌嫩的植物顯然無法適應這樣的溫差,紛紛在寒風中倒下。

馬文制止了前來維護花卉生機的園藝師。

即使這位園藝專家有一千種常規和非常規的方法,幫助這個花園青春永駐。

「沒有必要為了軟弱的傢伙浪費心思和力量。與其讓軟弱變得堅強,還不如讓堅強變得更堅強……其實,如果你之前不是這麼在乎它們,也許,其中的一些,真的能夠活下來呢?也不會像現在,枯葉飄零。」

園藝師在教皇陛下的訓誡下,諾諾而退。想必,這位至尊的話,會讓老實的園藝師做上一陣子惡夢吧。

也因為他的緊張,他沒有聽到後面的一些話。

「其實,我更喜歡現在的景色……

「當萬物的生機在寒風中斂藏,作為唯一存在的生命體,總會有一種獨一無二的優越感。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克利策主教,你能想像那種感覺嗎?」

黑人主教冷笑了一聲:「我沒有興趣考慮那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不過,提醒你一句,在那之前,你怎麼也要看看我的態度吧!」

馬文低笑了起來:「算了吧,我親愛的盟友。只是一個玩笑而已,你何必這麼認真呢?」

「玩笑?在你信誓旦旦的兩次許諾都落空的現在,我不僅要懷疑你承諾的真實性,還要仔細考慮你其他言語的不確定性─也許有一天,玩笑也會變成現實呢?」

「親愛的克利策,今天你的情緒很不對勁,是因為我那兩個失敗的承諾嗎?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

克利策主教撇了撇嘴:「真難為你有這樣的自覺,教皇陛下!我本還以為你被張真宇打成了一個神經質的軟蛋!似乎只要牽扯到他的事情,你就是那麼瞻前顧後!」

「哈,我明白了!」

馬文絲毫不在意克利策主教的惡言相向,他反而相當高興,或者說是嘲諷:「你一定是在因為我否決了對艾瑪的暴力行動計畫而不滿吧!我親愛的盟友,如果現在就讓你和張真宇戰鬥,你有勝算嗎?」

「一個不行,還有很多呢!」

「呵,看來你已經有了很好的算計。那麼,也就是說,你準備好了所要付出的代價。然而,再附贈一個『妖劍百年』,又如何?」

「……」

「朋友,面對現實吧,在沒有得到一個『天賜良機』的時候,絕不要輕易與他為敵,這是我們用自己的血肉印證來的結論!」

「天賜良機?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祈禱上帝?」

黑人主教大笑了起來:「這個答案真可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張真宇哪一天看你不順眼,一路殺過來,你又該如何?祈禱上帝快點降下那個『天賜良機』嗎?」

馬文搖頭失笑:「克利策,你難道沒發現,如果真的出現你所說的情況,不正是一個上帝賜與的黃金機會嗎?」

黑人主教啞然。

當代教皇微笑著站起來,輕輕拂掉身上沾的落葉,舉止悠閒從容:「而在這個機會出現之前,我們只需要等待!哦,對了,有些內務需要我們來整理一下,克利策主教,請把你昨晚的痕跡抹乾淨,我不想對其他人說,我們周圍還有一個比兔子都不如的傢伙!」

魯伊。休文特,異黨五大黨魁第二順位,地位僅在首席大黨魁克魯斯皮爾之下。

為人剛毅果敢,能行人所不能行之事,善決斷。

每於數息之間判生死之勢,無不中者。精修「秘法。生死限」。

魔門對異黨高層的評價瞬間流過心頭。看著眼前的大敵,魯明昔有著極度的興奮。

「決眥宗」的「無回路」心法,乃是真正亡命的心法,取「千絕萬仞,百折不回」之意,愈是遇到強敵,便越有可能激發身體的潛力。往往在生死相搏之際,得到絕大的突破。

和「生死限」相比,兩者倒真有很多相似之處。交手之時,魯明昔便覺得兩者的應用法門,隱有共同之處……

「混蛋,大概又是那些聖門叛徒幹出的欺師滅祖之事!」

魔門子弟,欺師滅祖之事倒是常幹,但那背景多是在爭奪門派控制權、修煉奇功秘技時鍛煉心志之用。而傳承外流,給了外人好處的事情,在整個魔門有歷史上,也只發生了一遭。

黑暗時代,魔門正在與炎黃本土各門,以及外來勢力鬥個不亦樂乎的時候,震驚整個黑暗世界的「叛徒組織」——「異黨」成立了。當時組建異黨的各大力量的叛逃人員近千人,為求生存,其凝聚力大得不可想像。

在初代五位黨魁的帶領下,他們利用各方力量的矛盾,牽制分化,且勇猛作戰,竟然衝出了黑暗世界的合力追殺,衝到索亞古大陸洲的蠻荒地帶,潛藏起來。這些人中,就包括了魔門的幾位要緊人物。

這幾人都是魔門的中堅人物,出於各種原因,和魔門決裂,在加入異黨後,亦將其身負的絕學貢獻出來,加入「秘法」的創製和研究。由此造成魔門歷史上,最大的功法外流事件。

魔門上下,視之為奇恥大辱。但在黑暗時代,魔門實力損耗嚴重,自顧不暇,當然沒法解決此事。黑暗時代之後,異黨實力蒸蒸日上,且與教廷、聖戰等結成戰略同盟,傲然挺立在六大力量之外,而魔門則相對衰落,報復一事,更是想都別想。

千年時光,轉瞬而過,時至今日,魔門一統,人才輩出,且時事多變,炎黃與「三大制約」的摩擦不斷升級,這是維護他們榮譽的最佳機會。

橫斷山一戰,魔門以有心算無心,堪稱大獲全勝。以極小的代價全部殲滅來犯之敵。且特意留下教廷、聖戰兩方的大量俘虜,而將異黨一方殺戮一空。如此區別對待,自然是用來挑撥分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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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認為,這能夠使「三大制約」的穩固聯盟崩潰,但教廷與聖戰有俘虜的牽掛,投鼠忌器,行事絕不敢過激。異黨則完全不同,自「光明的復甦」戰役後,他們何曾受到過這樣的打擊?自是恨不能殺上橫斷山,將魔門屠之而後快。

兩種行事方針自然會產生衝突,魔門只需在旁稍加挑撥,兩眼通紅的公牛,便忍不住單獨衝殺上來。

事情的發展簡直順利得出奇。

在莽莽群山覆蓋的炎黃內陸,魔門用了十多次挑逗性攻擊,在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後,終於將異黨的人馬自魯伊。休文特以及其下五十餘人,困在一處荒僻的絕谷中。

再發動炎黃十絕陣中的「蚩尤戰殺陣」,布下天魔迷霧,斷絕了谷內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此後,更是投毒放火,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連最先近的單兵利器「電漿彈」,都扔進去不少。

這一番堪稱無恥下流的作為,成效顯著。異黨的戰鬥人員,在短短幾分鐘內便下降三成,只餘下三十餘人面對數百名魔門精銳的連番圍攻。

此戰,魔門十宗精英盡出,非但各位宗主親自披掛上陣,就是各宗秘藏不出的長老級人物,也來了大半,統計下來,竟有十六名「破障境」的高手,展現出魔門雄厚的實力。

按照常理,一次派出十五名以上的極限階,整個黑暗世界怕也只有「三大制約」才能夠做到。而魔門則證明,他們同樣也有能力做到!

然而,這並不足以對絕谷內的敵人產生致命的打擊。

異黨此時的戰鬥人員,在質量上絕對不落下風,甚至還有相當的優勢存在。

其中,有「破障境」的「A級秘法研究士」二十二人,「妙詣境」的「S級秘法研究士」三人,幾乎是異黨最精銳的一群人。

再加上魯伊。休文特這樣成名已久的高手,魔門即使在人數上佔絕對上風,但整體戰力卻並沒有領先太多。想速戰速決,難度相當大,且隨時都有被翻盤的危險。

面對這種情況,魯伊。休文特打得不急不躁。面對「決眥宗」魯明昔、「屠神宗」嚴峰、「飛羽宗」海無涯三位宗主,以及「妖劍宗」的長老周不奇四人圍攻,他穩重應對,把「秘法。生死限」推到了變化的極限。

舉手投足間,幽深難測的氣勁環繞週身,若有若無,卻如銅牆鐵壁一般,使人無處下手。

圍攻的四人感受最深,看似一攻即破,但到了招式用老之際,方才察覺還差了那麼點。「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經驗,頻繁得讓人發瘋。

休文特本人則遊走於生死之間,但舉止從容,頗有雷霆暴起眉睫而目不亂的大氣。秘法所獨有的「吞噬異化」的效果,仍被他保留不用,讓圍攻他的人心中明白,他,餘力猶存!

「該死的,魔尊和陰水仙那女人去了哪裡?最要命的時候,反而不在這裡!」

四個圍攻者都有騎虎難下的感覺,至此,更是懷念仍不見人影的兩大戰力。華子岳便不必說了,就是那陰水仙,自從當日成功在張真宇手下逃脫,修為也另有突破,在進修「媚心宗」的「魅形化陰大法」的現在,戰力已在各大宗主之上。

兩人中只要有一人在此,哪還容得休文特如此囂張!

「還沒有來嗎?」

休文特本人也在思考。面對四個「破障境」仍能佔據上風,對他來說,並不值得稱道,如果他有心,完全可以做得更好。他之所以沒有發揮全力,是因為他在等待,等待一個能獲得更佳效果的機會。

魔門有魔門的計畫,異黨也有異黨的考慮!

五條人影在迷霧中交錯飛掠,蚩尤迷霧可以隔絕全波段的電波,使一切資訊都無法透過,但卻無法迷住高手的眼睛。滿天的戰局,激戰中的五人仍可以一覽無遺。

隨著時間的流逝,戰況的發展開始對魔門不利。

初時,異黨的精銳之師,面對配合默契,且各種手段層出不窮的魔門弟子,顯然有些不太習慣。「三大制約」的成員,實戰經驗匱乏的缺點暴露無遺。但隨著戰鬥的進行,層次上的差異便漸漸暴露出來。

低手打高手,除非命中要害,否則十擊八擊,未必能夠有什麼效果。但高手打低手,往往是一擊致命。

最初,魔門弟子還能通過精妙的配合,與敵人周旋,但也僅僅是周旋而已。

長時間無法取得戰果,一旦出現失誤,便有可能被人窮追猛打,再無翻身之日。

如果再沒有一個可以打破僵局的力量出現,魔門今日的種種計畫,怕是要以慘痛的後果收場了。

「嗡!」

尖銳的弓弦震鳴聲在霧中狂響,便在同時,一聲慘嘶響起,淒厲的尾音還在人們耳邊迴盪,又是一聲更為尖銳的震鳴,與之相對應的,霧中又是一聲慘叫。

打鬥這麼長時間,慘叫聲時有,這樣詭異的聲響,還是第一次聽到。雙方人馬都為之一震,休文特第一時間便望了過去。

卻正好看到己方兩位「A級秘法研究士」,從半空中栽下,一個半空中便斷了氣,而另一個,則倒在地下掙扎,幾個魔門弟子正追殺上去,眼見也是活不了。

他們胸前,都透出一截金色的箭頭,上面冷厲的三稜鋒刃,令人心頭發冷。

他們是被人從遠處,以弓箭刺殺的!兩個「破障境」的高手,竟擋不住這樣一箭!

休文特把目光投向遠方,希望看出兇手的模樣。只是,蚩尤迷霧雖不能遮擋他的視線,但對方潛形匿跡的本領也確實不俗,一擊成功,瞬間遠遁。

在茫茫山林的覆蓋下,一時間哪能看得清楚?

但當他的目光,再次掠過兩名死者胸前金燦燦的箭尖,腦中卻閃出一個人名來,他皺起眉頭,手上猛然施力,將魯明昔等人震退,昂首向天,以純正的炎黃語叫道:「羿玄同!你竟要踩這灘渾水嗎?」

響應他的呼聲,一聲雄渾的長笑從山林深處滾滾而來。

「炎黃一脈,同氣連枝,哪來的踩渾水一說?你一個宗師領袖,說出這等話來,可笑啊,可笑!」

這人說著可笑,笑聲也更為宏大,但聲源卻飄忽不定,在山林中流蕩,使人摸不清他的位置。

休文特眉頭皺得更緊了。

弓箭作為冷兵器時代最恐怖的殺人利器,以射程遠、穿透力強而著稱。

無論是軍旅作戰還是江湖仇殺,都有著遠超同儕的威懾力。

然而,自從人類邁入了熱兵器時代,弓箭的作用便一落千丈,被射程更遠、穿透力更強的槍械所取代。同古老的刀、槍、劍、戟等兵器,一同邁入了博物院的陳列箱。

然而,在崇尚人自身的潛力開發、崇尚自然與超自然力量的黑暗世界,弓箭也與其他冷兵器一樣,受到諸多人的青睞。

因為只有越是古樸、原始、簡單的工具,越能充分展示人自身的力量,才能生出隨心所欲的變化。

相比之下,以火藥和機械力量推動的槍械,倒成了最不受歡迎的角色,只有少數喜愛咒法、符箓且又生性怪癖的人,作為加持的道具使用。

炎黃有羿氏一族,傳聞是炎黃上古大神羿的後代,其家族歷史比張家還要早上許多。羿以神箭傳世,號曰落日,羿氏家族敢以之為祖,箭術上自有常人所不能及之處。在炎黃,他們是公認能將箭術修煉至「技近乎道」境界的一族。

此族箭術最強者,即號稱「落日神箭」!

更重要的是,羿家是百年前建立中天帝國的原始成員,是中天帝國最核心的力量之一。

羿玄同正是當代的「落日神箭」!

他的出手,只會代表一件事:中天帝國,乃至整個炎黃進化力量,已明明白白地與異黨為敵,甚至,是與整個「三大制約」為敵!

「這真是個愚蠢的選擇……但是,也是讓人最煩惱的選擇!」

休文特搖搖頭,眼神猛然獰厲起來。

「在外海上,有教廷與聖戰的牽制作用。中天帝國必不敢撤回太多的兵力,會來幾個?三個?五個?還是更多?」

手上攻勢加重,休文特腦子裡也加快運轉,飛速分析雙方的實力演化。

「華子岳、陰水仙一定會來,再加上五個左右的外援,似乎仍可以應付……現在就看古德。馬文那個宗教狂了。希望他不會被那些教義燒壞了腦子!」

腦中作出結論,他飛速發出幾個資訊傳給谷內諸人,而他自己則厲嘯一聲,放開手腳,全力進攻。

剎那間,空氣中彷彿裂開了一個大洞,龐大的吸力瘋狂地收掠四面的氣息,濃濃的霧氣像滾沸了,開始了劇烈的波動。

四位圍攻的高手,都有向前傾仆的感覺。他們體內的真氣,也在這劇烈的變化中波動起來。再操控時的難度,已增加了幾倍!他們臉上忍不住露出驚容,又有誰能想到,全力放射出的「秘法」,竟然有如此威力?

「該死的!這裡還需要一個,不,兩個人來!」

面對高層次敵人的壓力,使眼高於頂的魔門宗主也保不住面子了。心直口快的嚴峰回頭怒喝,呼叫援助。

弓弦狂震,耀目的金芒從千步之處一閃而至,劈開濃霧,發出懾人心魄的尖嘯,直刺休文特後腦。然而,箭尖距目標尚有一指的距離,卻猛然偏移,傾斜出一個大大的角度,飛向遠方。這一下,自然連休文特的毫毛都傷不到!

「好!」

羿玄同忍不住大讚一聲,他自從箭技大成以來,尚是第一次見到,純憑護體氣勁便化解他利箭的高手。

他雖在千步之外,卻也看真切,金箭在雲霧中攪動時,雲霧分明有一個不規則的側旋,便是這個突然生出的旋勁,牽引著利箭偏移出去,休文特與四大高手拚鬥之時,尚有餘力使出如此手段,其實力實在驚人。

但羿玄同卻全然不懼。剛剛一箭,只是他聞聲後隨手一擊,還沒有體現出他的水準。「落日神箭」,可絕不是只能放空箭的呆子!

他倏然停止在山林中的移動。立在一個樹梢之上,緩緩張開弓弦。黑沉沉的射日神弓,流動著暗紅色的光焰,幾乎有小指粗細的弓弦,隨著弓身的彎曲發出「吱吱咯咯」的怪聲,但搭在上面的金箭,卻始終穩如泰山。

光焰明滅不定,在弓身以及金箭上遊走,每一次循環,都讓光焰凝實些許,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弓箭上本來就有的顏色。

暗紅如血!

休文特猛然一震,以一個高手的直覺,他明白羿玄同的下一擊,絕不會再如剛才那樣好相與。事實上,以羿玄同的修為,結合「射日神弓」這樣遠古流傳下來的神兵,他絕沒有信心輕鬆接下。

「讓開!」

他低喝一聲,「生死限」全力發動,秘法獨有的「異化」功能也不再保留。

與他交手的四人,驀地覺得,外放的真氣彷彿陷入了一潭泥漿之中,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的真氣似乎變成了泥漿,每一次的變化,都要費出數十倍的努力。

如此情況,便等於背著千斤重物與人拚殺,長此以往,不死何待?

四人駭然後退,圍攻之勢瞬間土崩瓦解。

休文特冷哼一聲,就藉著四人閃退留下的縫隙,一閃而逝。

「先解決羿玄同,現在,他是最麻煩的傢伙!」

他的速度在瞬間加到極限,在山谷中幾個縱躍,便破谷而出,佈置在四周警戒的魔門弟子,根本沒有攔阻他的勇氣,任他衝破重圍,直飛而去。

這也正顯示出一條真理:一個「妙詣境」想要離開,沒有人能把他留住。

但休文特也不想離開,他只是要拉近與羿玄同的距離,把這個危險的不穩定因素,扼殺在萌芽狀態─他絕不想在陷入苦戰的時候,被一根金箭貫穿身體!

便在他離谷的瞬間,谷上四方忽然又躍下四道人影,撲入戰團。每一個人影都有著「破障境」的水準,他們的加入,當即給僵持的戰局攪入一團亂流。

中天帝國的援軍,掐著時間來到。

休文特身後,驀地響起兩聲慘叫,聽聲音,正是異黨一方的研究士。四個生力,再加上得以脫身的四個魔門高手,猛然暴增的實力,異黨一方絕不可能毫無代價地接下。

面對這種聲音,休文特卻彷彿聾了一般。此時,在他眼中,天地間只餘下了羿玄同一個。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飛速縮小,千步的距離對休文特而言,不過就是一個換氣的距離。

然而,羿玄同沒有對他的高速表現出任何失措的舉動。

隨著目標的移動,幾乎有一人高的巨大神弓在微微調整,可搭在弓弦上的金箭,卻彷彿粘在了弓上,沒有一絲顫動。

「嗡!」

在兩人相距五百步時,弓弦強震,蓄勢已久的金箭離弦,在高速的飛行下,金箭已失去了固有的形態,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焦灼的軌跡,空氣似乎燃燒了起來。

一點金星入目。休文特想都不想,身形如輕煙般在風中扭曲飄散,金箭只穿透了他留下的殘影,斜射而下,爆碎了一根大樹後,深入地下不知幾許。

休文特微微一怔,這便完了?羿家神箭,除了這一擊,還有什麼?

這個念頭只在他腦中一閃,他便大叫不好。純粹只憑著直覺,身形再度移動,在山林茂密的樹叢中連續幾次轉折,再貼著地面倒飛出去。

無聲無息,一道金星再度出現在他眼前,似乎視他前面的變化如無物,以一道絕對的直線,直抵他眉心要害。

休文特此時正是在貼地倒飛之際,便是避過眉心,其後喉嚨、胸口、小腹一線,也籠罩在金箭殺傷範圍內,羿玄同這一箭,拿捏得正是恰到好處!

「好!」

休文特再次叫好,就在嗓音迸發的同時,「秘法。生死限」全力發動,他的下肢猛地彈起,與地面形成的角度,和金箭與地面行成的角度完全一致。

下肢帶動上肢,他的頭頂頂住地面,猛地倒立起來,金箭擦著他的臉頰掠過,即使有雄厚的氣勁護體,但他的臉上仍是火辣辣地疼。

可重要的是,這一箭,他也躲過了。

兩箭連發,對羿玄同來說,算不了什麼。如果前提是對「妙詣境」高手造成威脅,那就絕不是一個「困難」所能盡述的。

休文特估計著對方的實力底限,身體卻絲毫不停,在密林中飛快地縱躍飛移,逐漸向目標接近。

這樣的速度,比當空飛掠當然要慢上許多,可安全性也要上升許多。經過那兩箭,休文特再不敢托大,寧願讓羿玄同多射上一箭,也不能再把自己暴露在那麼危險的位置上。

果然,面對在山林中高速移動的目標,羿玄同再沒有那麼容易地發箭。第三根金箭搭在弦上,卻遲遲不能放出去。休文特彷彿是山林中的一個幽靈,已失去了血肉的形體,化做一縷薄霧,閃動飄移。

看久了,他竟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原來此人的速度,也是如此出眾!」

羿玄同甚至懷疑,是不是下一刻,這傢伙便能從自己的腳底冒出來。像他這樣的箭手,最討厭這樣的敵手,最討厭這樣的地形,也最討厭這樣的局勢。三個「最討厭」連在一起,使他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毫不誇張的說,他的性命已懸於一線。

休文特的身影,已和漫山遍野的濃霧融為一體。即使是羿玄同那雙鷹隼般的利眼,也很難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來。他更不敢移動,任何的分神,都有可能導致休文特的突然襲擊。一旦敵人近身,羿玄同可沒信心擋住三招。

休文特一聲低低的冷笑,他與羿玄同的距離已不超過五十步,在這個距離上,他完全可以一跨而至。可是羿玄同的心志修養實在了得,面對這種不利的局面,握弓的手依然穩定,箭尖所指,依然不離他全身要害。

或許他可以瞬間施出殺手,但卻沒有信心避過「落日神箭」的搏命一擊。

「再近些,再近些……」

休文特計算著距離,速度又提升一線,只要接近四十步,他便有信心利用「生死限」出殺手的同時,避過那奪命一箭。

山林中的濃霧似乎靜止了,又似乎瘋狂地旋轉著,兩個在濃霧中對峙的人,把這朦朧的世界分成兩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有可能成為決定生死的關鍵。

「咯!」

一個輕微的響聲,從羿玄同腳下響起,休文特方為之一怔,卻見到羿玄同臉上一僵,本來保持得近乎於完美的重心,竟微微傾斜了半分!而只是這樣一個偏移,就使他的箭尖再不能威脅到敵人的要害。

那是一根失去水分的枯枝,也是讓羿玄同失去平衡的罪魁禍首。

一段山林中偶然的枯枝斷折,讓這場戰鬥進入最後階段。

氣機牽引,休文特像是一隻飢餓的獵豹,急撲而上。「生死限」全力發動,手指尖上嘶嘯的氣流,將在第一時間割下羿玄同的腦袋。而羿玄同還在徒勞地調整重心,而這樣,又有什麼用?

休文特已經看到了羿玄同眼中絕望的光。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偶然決定結果!」

他心中這樣歎息。

尖銳的氣流已經劃破了羿玄同的喉管,鮮血濺出,赤紅的顏色映紅了他的眼。在一片紅色的背景下,正閃過一道略微黯淡的光。

警兆猛然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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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第三章 麻煩
「普魯斯,你真是……」

我撫額長歎,不願把這種鬱悶的事再堆放到腦子裡。

然而天不從人願,普魯斯笑嘻嘻地,把幾個小時前發生的「英雄救美事件」娓娓道來,不但毫無悔過之心,還一臉得意。末了,卻又做出可憐之狀:「大哥覺得,這如何是好?」

「好你個頭!」

我沒好氣地罵了一聲:「你要真想問我的意見,便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你去惹誰不行?偏去捅教廷這個馬蜂窩?古德。馬文是那麼好欺負的?你真以為『百年孤獨』能護……」

說到這裡,我驀地想起斯蒂安的話來。

眉頭一皺,按斯蒂安的意思,我把那句話一字不差地轉述給他,看這小鬼微微變色的臉,我心中有些煩亂。

「你真要準備一下了,斯蒂安絕不會信口開河。應該是她看到了什麼,或者,是感覺到了什麼……『百年孤獨』的能源儲備怎麼樣?如果全力開動,能堅持多久?」

「五分鐘!」普魯斯攤開手,頗無奈地回答。

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很無辜地道:「我們已經盡力了,只是所需的能源實在太過龐大,且缺乏有效的轉化設備。只有讓祭司們一點一滴地積累。要是普通的能源有用,我早在神殿裡建上一個核電廠了!」

但他很快又說:「其實,只要不再出現叢巫那種無恥的偷襲,有我在神殿坐鎮,『百年孤獨』的應用手法會更靈活,絕不會出現那種只能被動挨打的局面。那樣子,只開三、四成的話,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衝進來!」

說到最後,他一臉傲然,對自己的能力自有一個高手的自負。我歎了一口氣,我也知道,如果艾瑪沒有幾手壓箱底的功夫,以他們少得可憐的「極限階」數量,早一百年就會被叢巫給滅了!哪還能輪到普魯斯這小鬼囂張!

可是,這次他們面對的,是比叢巫強大百倍的教廷,正是專門出產「世上少有人物」的流水線,一個不慎,那後果將是無可挽回的。

我絕不願失去普魯斯這個朋友,也絕不願凋零的古老文明,再失去一個據點……

「或許,應該讓纖纖和容小姨,研究一下靈魂和普通能量的轉化機制……」

心中有了這個打算,我決定和普魯斯聊聊這個計畫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蘇怡推門進來。

「她想幫我們?要完成不封頂任務?」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點兒暈了,揉著腦門想了半天,才暈忽忽地道:「你說伊絲塔爾想……」

蘇怡面容平靜,把她剛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並且做出註釋:「她說她可以提供阿茲特克文明的線索,當然,更直接點兒說,她可以化解『噬血咒』!」

我的呼吸略一停滯,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普魯斯已在螢幕上叫開了:「伊絲塔爾?就是那個美人兒俘虜嗎?她在和你們談條件?太囂張了!不如我幫忙吧!我這邊可是有很多直接讀取靈魂資訊的法術呢!」

普魯斯明顯對這個女人抱有好奇心,大有插一腳的架式。

我不理他,笑對蘇怡道:「呵,她不是說,要解『噬血咒』,必須要先為她解開『封魔印』吧,呃,或者更進一步說,要獲得自由?」

「這個她並沒有說。」

「哼,到頭來還不是為的這個?」

我對伊絲塔爾的戒心始終不減,同時,我也想起了另一位有可能解決這問題的人選。

「其實,我們現在不用受她的要脅吧。想想小容,現在她也可以壓制雅蘭身上的詛咒了,即使她不行,還有那個瑪蒂爾達。既然通過有容妹妹為雅蘭治傷,有著相當的把握,嘿,普魯斯……」

普魯斯揉揉鼻子,正要答話,蘇怡已搖起了頭。

「瑪蒂爾達是個不確定因素。」

她這樣說:「我們不知道她心裡有著什麼樣的目的,也不知道她會讓我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對這樣的未知數,一些計畫便沒有辦法展開。一旦她的要求讓我們很為難,或者說我們根本就辦不到,而我們又斷絕了另外一個可能性,雅蘭就危險了。

「而且,她對我們並不抱有信任。從昨天她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如果她真的需要和我們合作,在面對教廷的強敵時,她便不會利用小容脫身……雖然這個舉動,也沒有什麼惡意。」

結合一下兩名神父的交代,我緩緩點頭,普魯斯一臉的不服,但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蘇怡秀眉微蹙,接著道:「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宇哥,我們無法確定她的位置,無法和她主動聯繫。同時,也根本不知道,她能不能逃過教廷的追捕─+嗯?你們怎麼了?」

看到我們古怪的神情,她頗為奇怪。

我聳聳肩,把普魯斯告訴我的事情大致講述一遍,聽得蘇怡直搖頭:「果然,這樣大手筆的援救,可不是每次都會有的。如果她被教廷抓住,事情會更難辦。相比之下,伊絲塔爾雖然很難對付,且十分危險,可她畢竟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那麼,你是傾向於讓她出手嘍?」

「不,我傾向於讓她把解咒方法交出來……可她拒絕了。」

我和蘇怡對視一眼,同時苦笑。

了不起的女人,即使成為階下之囚,依然可以利用種種資源,獲得一定的主動。

有這樣的人當對手,我們大概要寢食不安了。

「還有口供,我答應老姐的。人家的那份兒都發來了,我們這裡……昨晚上,你們幾個和她聊了大半夜,有沒有得到什麼線索?」

蘇怡罕見地露出一絲窘色,苦笑搖頭。

昨晚上一夜傾談,幾位女性越聊越投機,天文地理、文史典籍、工商科技,無不涉及,讓蘇怡這位才女大歎知己的同時,竟把最初的目的給忘記了。

就算不忘,大概也問不出什麼來。

我把她們聊天的錄像看了兩遍,從伊絲塔爾的話中,我找不出任何的破綻,也就是說,在那五六個小時的傾談中,伊絲塔爾不但讓每一個談話者盡興,同時,也沒有從那數以萬計的詞句中,透露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家裡有這樣一個俘虜,到底是福是禍呢?

我苦惱地揉著太陽穴,考慮再三,終於長歎道:「讓她去看看吧,如果她確實能夠解開『噬血咒』,並且不動任何手腳,我給她一個談判的機會!」

「就是這裡了!」

我領著伊絲塔爾來到樓上江雅蘭的房間。蘇怡、容知雅、纖纖、有容都跟在後面。

江雅蘭的房間,和平日並沒有什麼兩樣,並不因為她身處病中,而被佈置得像個病房。大家都明白,江雅蘭絕對是最討厭這個的!即使是在昏迷中,大概也會因為那單調刺眼的佈置,而怒火沖天吧。

所以,這個房間仍保持著她自己佈置的原樣。

簡單,又別緻。

房間內的裝飾物很少,但卻非常精緻。

這些飾品,都是和蘇怡她們逛街時隨手買下的,沒有什麼統一的風格,但都相當個性。

房間裡最顯眼的,當然是她床頭正上方貼著的一張大海報,海面上的美人兒,正是江雅蘭自己。這是在一年前,她「修羅暗炎」大成之際,由容小姨親做攝影師,為她做的紀念。

上面,她全身烈焰飛騰,「修羅暗炎」在身後形成了一圈暗色的光環,背景深沉,她卻是最耀眼的。

在側面,還有她手寫的一句話:「沒有人能阻止我!」

她的字算不上漂亮,卻如刀砍斧劈一般,力透紙背,豪邁奔放,沒有女孩子的秀氣,卻別具個性。

在之前的一段日子,我來這裡時,都是心情沉重,很難注意到房間的佈置,而今天偶然一眼看到這個,心裡卻忍不住一酸。

在我身後,伊絲塔爾輕輕一歎:「真是個性格的姑娘!」

她的話像是一道熱風,掠過我心頭。我驀然發覺,無論是誰,都無法對她生出敵意。她太聰明,也太善解人意了。更重要的是,她不介意把自己的聰明應用到奉承人上去─那簡直就是堪比天子劍道的利器!

伊絲塔爾走到床前,伸手覆在江雅蘭的額頭上,她手腕上紫色的魔紋相當顯眼。我感覺到她頗「幽怨」地瞥了我一眼,我偏過頭去,只當沒看見。

伊絲塔爾沒有再表示什麼,她又觀察了一下江雅蘭的眼球、皮膚,手指貼在頸側,測一下脈搏,便收回手,悠然道:「是『噬血咒』,不過,為什麼還有施了一半的『驅血咒』?」

她回過頭看我:「如果有人會『驅血咒』的話,也就不需要我來動手了。」

「呃,這個……」

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坦蕩,我一時間有些吃驚,但只遲疑了一下,我便搖頭道:「如果你能夠盡快地解除詛咒,自然更好。」

伊絲塔爾淡淡一笑,又把手覆在江雅蘭臉上,頭也不回地道:「對阿茲特克文明有瞭解嗎?」

我一愣,但隨即答道:「知道一些,索亞古大陸洲上四大文明之一,或者說,是已經滅亡的奧爾梅克文明的延續,在中世紀,甚至更晚一些才達到繁榮的頂峰,僅兩百年就滅亡了。

「嗯,各方面都有很突出的成就,但略顯暴戾。比如,他們認為,太陽需要通過人血和人心獲得養料,才能升起和降落,崇尚血祭,這也就是『噬血咒』的由來吧。」

「哦,很下了一番功夫嘛!」

伊絲塔爾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但我們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舉目示意,容知雅打了一個響指,「封魔印」的效用當即下降不少,她手腕上的魔紋也淺淡起來。站在她身邊,我可以感覺到她體內奔湧的魔力。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已提高了警覺。

「伊絲塔爾小姐,這個詛咒能除掉嗎?」

「當然可以!」

她掀開被褥,修長的手指當空一劃,雅蘭身上的衣物當即中分,露出潔白如玉的肌膚。一邊幾位女子同聲驚呼,而我,被雅蘭胸前的風景迎光一炫,差點兒當場昏厥。當下有些失態地退了一步,張口結舌地道:「你……你幹嘛?」

「檢查啊!」

她回頭望我,滿臉的無辜。

「你不會認為,我可以隔著衣服幫她癒合傷口吧!滴血匕的傷口處理,可是很麻煩的!」

看見我滿臉的不自在,她又莞爾一笑,眼眸中頗有些戲謔之色:「怎麼,你會因為這個而臉紅?我以為你們的關係已經很親近了!」

她話中別有所指,而所指之處,正是我,甚至是屋中所有人的死穴。

大家的臉色都是一變,蘇怡且不說,就是有容、纖纖都低下了頭,容知雅則狠瞪了我一眼。

我胸口一悶,在這一刻,我有想掐死她的衝動。

不敢看蘇怡她們的表情,更不敢看床上的風景,我只能把臉扭過去,也算是眼不見為淨。

然而,牆上江雅蘭的影像也似乎在看我,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是一種無言的嘲弄:「沒膽鬼,做了就不敢負責嗎?」

耳邊偏又傳來伊絲塔爾的低語:「身材很好呢,嗯,手感也不錯!」

我終於受不了她的作風,但又不能在現在翻臉,只能怒哼一聲,甩手而出,身後傳來有容近乎口吃的叫聲:「你……你幹嘛碰她那裡啊!」

伊絲塔爾的笑聲中儘是得意之情:「外行的小姑娘,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啊!」

「是誰?」

休文特腦子裡只來得及冒出這個念頭,眼角處一道黑影閃過,護體的「生死限」氣勁如熱湯沃雪,被一掌擊穿。

敵人選擇的時機實在是太過精準,正在他一擊得手,心神突懈的當口,此時,無論是警覺心、反應力還是護體氣勁的強度,都下降到了暫時的最低點,敵人就窺準這一瞬間,以陰損的掌力直擊他肋下要害,「生死限」竟一點抵抗之力也無。

他只覺得肋下一空,絲絲涼意便透過肌膚,侵襲內臟,而轉眼間,這淡淡的涼意,便轉成岩漿般灼烈,在他體內一碾而過,他甚至聽到了內臟油脂滴落的聲響,任他意志如何堅韌,也抵不過這種痛楚,一聲慘嘶之後,他跌跌撞撞地斜飛開去,半空中已嘔出大口黑血。

這掌力,竟還是沾了毒的。

偷襲得手的黑影,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轉眼間又無聲無息地掩上,舉手間潛流迸發,陰損毒辣,碰上一絲,便有斷筋糜肉之危,休文特再噴出一口黑血,他惱怒地發現,敵人的修為,並不比他遜色太多,即使正面交手,也是一番苦戰,何況如今局面!

兩道人影快速地交錯而過,休文特又受了一記重拳,左肩肩胛骨裂了一條大縫,半邊身體麻木不靈,但就是在這樣不利的局勢下,「生死限」全力迸發,神經繃得像一根行將斷裂的細絲,身體的潛力在生死交界時數度爆發,不但避過了致命的一擊,還不可思議地反擊一掌,使敵人也吃了悶虧。

趁著敵人受傷一頓的空檔,休文特咬住舌尖,保持清醒,一頭墜入林海,迷霧之中,瞬間遠遁,後方的殺氣離他越來越遠。

「真是高手!」

陰水仙停下身形,微笑搖頭,她並沒有追去的意思,困獸之鬥,最是可怖。

像休文特這種人,拚死一擊不是那麼容易接的!她不是沒有賭命的本錢,但她卻不願把本錢浪費在這種時候。

何況,後面還有一位病號急待安撫呢!

羿玄同捂著喉嚨從地上爬起來,剛邁出一步,又一跤跌倒,指間血流如注。

陰水仙回過頭來,嬌媚一笑:「羿家主,多謝相助!方才水仙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說笑間,她已走上前去,用靈藥止血,再為其包紮。期間,羿玄同只是惡狠狠地看著她,一點兒也不領情,但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的喉管被完全割斷,同時也傷及大動脈,這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已是致命的重傷,即使他修為精深,精擅內呼吸之道,也不能談笑視之。

「果然是魔門手段。該死,如果不是她擊斷那根樹枝,我怎麼落得這般下場?可是,如果她不擊斷樹枝,任我和休文特對峙下去,那又會怎樣?」

想到此節,任羿玄同滿心的怨氣,但在既定事實和成果面前,也發洩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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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19:44 |只看該作者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陰水仙以他的生命為餌,引誘休文特踏入陷阱,放在任何一個名門正派手裡,都是天誅地滅的醜行。但在「無惡不作」的魔門眼中,不如此作法,反倒真是奇哉怪也!

深知魔門弟子的德性,羿玄同除了長歎,又能幹什麼?要怪,也只要怪異黨勢力,迫得「炎黃進化力量」不得不團結對外,以至於攤上這樣一位戰友吧……

陰水仙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轉身飛掠而去,羿玄同盯著她的背影,良久,方能長歎一聲:「陰水仙,果然名不虛傳!」

陰水仙並不知道羿玄同對她的評價,便是知道了,她也不會太在意,她從來都不是活在他人看法中的,別人的評價,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她現在只關注前面跌跌跌撞撞逃開的休文特,計算著位置,心中默數:「五、四、三、二、一……咦?」

預料中的情景並沒有出現,她有些吃驚。眼看著休文特的身影進入谷口,她飄悠悠地來到休文特經過的地方,搖頭一笑:「魔尊大人安在否?」

「蒙陰宗主關心,本座尚在!」

華子岳從樹後轉出來,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陰水仙略一揚眉,輕笑道:「魔尊剛才為何手軟?」

華子岳唇角一冷,回頭望向濃霧瀰漫的山谷:「非所願也,只是,似乎有些人不高興了。我們,請來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客人呢!」

正說話時,本來廝殺之聲大盛的絕谷周圍,詭異地靜寂下來。

似乎有一個無形的漩渦,把一切的聲息都吸納進去,連渣都吐不出來。突然的變化,生成了一圈圈無形無質的感覺,混入濃霧之中,滾滾流動。

陰水仙長吸入一口霧氣,仔細分辨其中差別的成分。

霧氣中游動著性質沉緩的粒子,懶洋洋的,波動很小。受這些粒子的牽引,霧氣的流動放緩了少許,這個趨勢似乎正在擴展中。

但是,如果你真的認為其性質是沉穩、凝重,少有變化,那麼,和發散這些粒子的傢伙對戰時,便只有等死吧!

陰水仙也是在進修「魅形化陰大法」之後,才逐漸達到「觀其甚微,若照大千」的「入微」之境。

以她此時的修為來看,這微小沉凝的粒子,正以一個難以想像的速度,變化著自身的性質,用「一瞬千變」來形容,也並無不妥。

在這個變化過程中,這些基本粒子攝入大量的能量,以變化為另一種性質,然後再攝入,再變化……這一連串循環往復的過程,耗費著大量的能量,使無所不在的天地元氣,也有些供應不及,這就造成了空氣流動緩慢,粒子性質沉靜的假像。

事實上,修為不夠的人所看到的,只是粒子高速變化時,能量運轉所帶來的、一層類似於「吸積盤」的外殼。

陰水仙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他是誰?」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數來數去,世上也只有那麼幾個人有資格。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華子岳臉上冷意凜然。

這使陰水仙懷疑,他剛才是不是吃了個悶虧。

當然,一個聰明的女性,絕不會當面折損一位高傲男性的自尊。她只是嫵媚一笑,點頭答應。

華子岳手指輕敲亂魔劍柄,這把魔兵在鞘內發出憤怒的鳴叫,陣陣劍吟,宣告著一次無形的角力正在進行中。

濃霧真正地凝止了,白色的霧氣中湧動的,是足以割破人皮膚的殺意。

幾步的功夫,兩人已來到絕谷之上,谷中,戰鬥已經停止了。

谷中站滿了人。天上、地上、石壁上,數百位黑暗世界的精英,在濃霧中對峙,血腥氣瀰漫全谷,似乎把霧氣都染紅了。

華子岳一眼望去,谷底陳列著本次戰鬥所有的犧牲者,暫時還沒有人來得及為他們的死亡感到悲傷。

在這些屍身中,他看到了魯明昔,又一個魔門宗主殞落了。

他的眉頭挑了一下:「此戰之後,我聖門必又是大傷元氣……嘿!」

陰水仙沒料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種話,方是一怔,谷中一個渾厚的嗓音傳來:「既有此見,再行此事,真乃愚行!」

陰水仙循聲望去,一道身影赫然入目,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呼吸也要為之一頓。

「克魯斯皮爾?」

異黨首席黨魁,「三大制約」最高級別的領袖,「不動王」賽戈。克魯斯皮爾?

「果真是有數幾人中的一個,或者說,是最麻煩的一個!」

塞戈。克魯斯皮爾,大概是「三大制約」中最老一輩的人物了,他所活躍的時代,是上個世紀的後二十年,也就是「天魔」張孤岫橫空出世的年代。

那時,他正值壯年。

張孤岫縱橫天下時,最愛與「極限階」比鬥,也最喜歡引爆「極限戰場」,以在死亡線掙扎為樂。不但六大力量的高手難逃此劫,就是「三大制約」中人,也時刻在他的挑釁範圍內。

張孤岫單槍匹馬殺到索亞古大陸洲時,異黨派出與他比鬥的人選,正是克魯斯皮爾。

那一年,張孤岫二十七歲,克魯斯皮爾三十五歲,都是人生的黃金年齡。

極限戰場內的戰況,沒有人能夠知曉,但那確實是天魔一生中,少數幾個沒能引爆的極限戰場之一。

戰後,克魯斯皮爾就退回總部,不給人進一步接觸和瞭解的機會。他行事的低調,也使他失去了與「天魔」、「光榮騎士」相提並列的機會。

但是,張孤岫仍然給了他相當高的評價:「奇男子也!不動如山,堅韌之志,非生死所能移!」

克魯斯皮爾的名聲,便在那一刻為世人所知,受到了黑暗世界的關注。

而隨後的二十年中,他穩步進入異黨高層,一步一步地踏上首席之位,光芒隱而不露,卻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不動王」之名,已名動天下。

只是,日後近三十年的閉關生涯,讓他只留給人們一個模糊的印象。他更多的時候,還是以「異黨」精神領袖的面目出現。他最近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正是北黑天洲核爆事件後,發表「三大制約」的聯合聲明之時。

畢竟,他已是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了。

即使他是這樣地低調,可是人們只要對他有一個初步的瞭解,在茫茫人海中,總會很輕易地把他認出來。

一百九十七公分的身高,壯碩的身體,雪白的鬚眉頭髮,還有一雙冷靜的黑色眼眸,還有那即使是九旬高齡,也強硬如昔的氣概。

他正站在山谷中央,仰頭看向華子岳,雖是仰視,卻沒有半點兒示弱的味道,聲音雄渾穩健,中氣充沛。

華子岳冷冷一笑,面對威名更在他之上的異黨至尊,他的氣派更為銳利逼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不動王』還是老了,老到混在死人堆裡撿便宜!」

雖未目見,但華子岳稍加推斷,他便想到,克魯斯皮爾應是混在異黨的大部隊中,用一些手段掩住鮮明的特徵,又在魔門佈陣放毒之際,早一步倒下,冷眼旁觀,直到休文特重傷逃回,敵人大喜鬆懈之時,才一舉發難,效果顯然不錯。

以魯明昔的修為,竟是在無聲無息中被殺掉了!

甚至,如果不是為了救休文特,迫得他與華子岳隔空相持,他會潛藏更長時間,會找一個更佳的機會,獵取更大的獵物─華子岳本人便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心機、耐性、手段都是上上之選,但論氣派、作風,老頭的表現卻有些失身份。

華子岳「有所為,有所不為」的話,便是對此而發。

只不過,對後生晚輩的指責,克魯斯皮爾並沒有什麼侷促之色,他反而微笑搖頭:「國戰之時,膚淺無稽!」

華子岳一愣,他早聽說克魯斯皮爾惜言如金,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模樣。不過,他畢竟還能理解。

克魯斯皮爾是說,異黨、魔門早結下生死大仇,中間再無轉圜餘地,說是兩國攻伐,也無不妥。此種情況之下,再談「為或不為」,確實有些不倫不類。

在他一愣的時候,克魯斯皮爾腰背一挺,接近兩米的身高更是威武強健,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氣概:「黨魁虛名,於我何用?」

克魯斯皮爾短短兩句話,竟使華子岳滯了一滯,好個「不動王」,非但內心理念堅不可催,行事之法亦不循常理。

如同瀑布下的巨石,本身穩固無隙,外表更被水流沖刷得不見一絲稜角,外圓內方,最讓人棘手!

「真是個麻煩的老頭子!」

華子岳心中暗罵一聲,明白自己的攻心之術已成了笑話,也就不再多言,手掌輕握劍柄,把最後一絲雜念排出腦海。

「此時此刻,惟戰而已!我倒要看看,這個老頭比張孤岫如何?」

「死戰非良策!」

陰水仙在一側低語:「何不用上下駟之法?」

華子岳一怔,繼而冷哼道:「除我之外,有誰能敵住那老頭子?」

「我啊!」

陰水仙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狡猾多智的魔女,反倒有點兒像英勇就義的烈士。

華子岳悶哼道:「蠢話,你又能接這老頭幾招?」

雖然他已經很注意,可仍在短短的幾個字中,透出一份關心來。

陰水仙聽得明白,卻不為所動,她伸出手指:「那幾個人又能接你幾招?」

她指的是那三個「S級秘法研究士」,其「妙詣境」的修為極具殺傷力。但一番苦戰後,在十多個「破障境」的圍攻下,任他們如何能耐,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以華子岳新銳之師,輔之以別人的幫助,未必不能在短期內給之以重創。如此,後面的戰鬥真的就好打多了。

問題是,陰水仙真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不試又怎麼知道?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啊!」陰水仙如是說。她所說的「不是一個人」,顯然不是指谷中的同伴。

華子岳心中一緊,差點兒脫口叫出「就那個人渣」之類的蠢話,幸好及時煞住,可心中畢竟已有些發昏,竟脫口叫道:「也罷!」出口才知道後悔,但,已遲了。

陰水仙嬌笑一聲,自谷口絕壁飛掠而下。

不管伊絲塔爾的性格,是多麼地招我厭惡,她辦的事情卻足以使我無話可說。短短的半個小時,讓我們束手無策的「噬血咒」化為一縷輕煙,消失在空氣中。

雖然雅蘭並未及時醒轉,但那是因為她在沉睡中自發地對身體進行調適。等到她睜開眼睛,那個生龍活虎、傲視天蒼的火焰少女便會回來了。

而此時,伊絲塔爾則利用剛剛獲得的交換條件,哼著歌出門去了。

她的交換條件就是,得到在這個城市中自由活動的權利。

這是一個很莫名其妙的要求─要知道,就算是她提出要獲得完全的自由,為了雅蘭,我也可能會答應的。她這樣近乎於「體貼」的條件,讓我們根本沒法拒絕。

她是一個奇怪的女人,更是一個難以理解的俘虜。

不過,我也派出了大隊人馬進行「保護」。理由是很充分的,她現在能力受制,手無縛雞之力,又是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蛋兒,走在大街上,太危險了!

對我的虛情假意,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抿唇一笑,笑得我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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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2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第四章 滾石
一塊搖搖欲墜的大石,躺倒在山道上,或許它下一刻就會滾下去。如果不推動它,或許經過上千年,也會保持著搖搖欲墜的樣子。滾下去的危險始終存在,畢竟還沒有成為現實。

但是,如果有人推動了這塊巨石,巨石一旦滾動,卻是再也沒法阻止它。只能看著它一路滾到山底,把它面前的一切都碾成粉碎。

不知道是誰推動了巨石,但緩緩啟動的龐然大物,已經不是任何力量所能阻擋的了,甚至,隨著巨石滾動距離的增加、速度的增大,它的破壞力也越來越可怕。

黑暗世界的時局,就是這麼一塊巨石。

隨著災難日的到來,人們一起推出了最後一絲力量。

巨石滾動,當者披靡!

這是我的感悟,起因是來自於浩瀚的資訊浪潮,直視撲面而來的大浪怒潮,任我的心志如何堅定,也很難保持住平常心。

炎黃內陸,異黨與魔門幾次零星交手,雙方人馬已進入十萬大山深處,在那個千里無人區,放心大膽地火拚。通過各種渠道,並且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我知道了戰鬥的所有細節,有如目見。

在「蚩尤戰殺陣」中的廝殺方興未艾之時,炎黃外海也不平靜。懷疑是受到某些人的指使,教廷與聖戰的人馬,與「虎賁營」發生了多起衝突,釀成一死三傷的苦果。

血腥氣是最可怕的催化劑,本來還能保持脆弱僵持的局面,正急速惡化。

而更可怕的是,洛河陽這老頭子竟還能穩坐釣魚台,視緊張局勢如無物,其膽色、心機令我不寒而慄。

再遙遠一些,黑天洲,原「魔獸武裝」總統領扎果在修煉中走火入魔,暴斃在家中。在此非常之時,叢巫高層做出決定,由「天寒」杜古接下「魔獸武裝」的指揮權。

什麼走火入魔,什麼暴斃,那都是屁話,這一消息的真正含義就是:杜古已完成了叢巫內部的派系整合工作,成為了叢巫最具份量的實權派,他進階為獨裁者的日子,想來也不遠了。

有一個內部高度統一,且領袖極度難纏的死對頭,普魯斯那小鬼肯定更頭痛了。

緊接著這個消息,梵河等級力量也來湊趣。

就在杜古接任「魔獸武裝」總統領的第一時間,他便和「無雙守護」蜜兒簽訂了《聯合防務戰略夥伴關係條約》,這一突然的結盟舉動,使黑天洲與東極洲,以及它們之間的大半個梵天洋,都納入了雙方共同的防禦框架內。

如果再牽扯上大洋彼岸的禁忌科技力量,那麼,一個環繞三大洲、三大洋,貫通東西半球的強大戰略聯盟便已見雛形。

「東極洲、黑天洲、堅羅洲……梵天洋、極天洋、天塹洋……」

這是像一幅巨大的布幔,遮蓋了大半個星球。

這是近乎於三分之二的星球面積!

或許這一條戰略聯盟線路還有這樣那樣的不足;或許在黑暗世界中,普通人的地盤概念並不太適用;或許,他們有限的人手,無法分佈在這廣闊的天地中。

然而,有了這樣一個概念上的聯盟地域,他們便將具備名義上的「所有權」,在和平時期,還沒什麼,但,如果在戰爭年代……

我咬著筆頭,在地圖上寫寫畫畫。幸好,叢巫與梵河的實力還不能與禁忌相媲美,也就不能有效地控制這麼廣大的區域。如果他們的力量再增強那麼一分……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容知雅推門而入,眼眸中寒芒閃現:「有麻煩了!」

她打開了電視,換到黑暗世界的「世界之聲」頻道,螢幕上,理查那張假面,閃耀著冰冷的光。

「這是一個驚人的發現,同時,也是一個值得欣喜的發現。古老的文明,能夠在日益增長的物慾文化中堅強地生存,對人類來說,是很值得慶幸的事情。

「黑暗世界應該歡迎他們,他們曾經是,現在也應該是黑暗世界的一員。他們帶著古老文明的種子,帶著各類有價值、有意義的信仰,他們是值得尊敬的朋友。在此刻,我僅代表禁忌科技力量,歡迎他們回來。」

畫面切換,再出現的,是一個獨目,略顯蒼老,但氣勢雄壯威嚴的大漢。

他明澈的眼神掃過,即使觀眾遠在萬里,也能感覺到他獨特的張力。他沉靜地開口,一字一頓,每一個單詞,均重若千斤:「我們,回來了……」

我嘴巴一張,鉛筆掉在了地上。

缺失的那一分力量,他們已經找到了。

「奧丁先生,請問貴方在這種時候回歸,有沒有一種特殊的用意?比如,希望在現今的局勢下,獲取一些實際利益之類?」

「首先,我必須申明一點,回歸一事,並不在我們原有的計畫內。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是由於禁忌的朋友誠意相邀,順其自然的緣故。

「至於實際利益,只要我們獲得了各方的承認,便擁有了取得實際利益的權利。我想,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奧丁先生,你能否預測一下,貴方的回歸會對黑暗世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這種影響,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

「任何一種力量的加入,都會造成本來局勢的變動。在此過程中,一切的變化都是隨機的,以我淺薄的智慧,尚無法穿透未來的迷霧,所以無法給你答案。但我可以肯定,我們的初始用意是正面的。」

「奧丁先生,你剛才說,要獲得各方的承認,才有取得實際利益的權利。那麼我想問,貴方已經取得了整個黑暗世界的承認了嗎?你們是否取得了與六大力量平等的地位?還是只能作為一個『非力量』的組織存在?如果是這種結果,你們可以接受嗎?」

「以前從來沒有我們這種情況出現,黑暗世界也確實沒有判斷這類事件的依據。

「這對我們地位的確實製造了障礙。但我們仍然很高興地看到,禁忌、叢巫、梵河三大力量,已通過了我們的信任議案,在官方的基礎上承認了我們的地位。

「剛才我也接到消息,『三大制約』也正就我們的地位進行內部磋商,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面發展。」

「奧丁先生,如果最終有一個或幾個力量始終不承認你們的地位,這對你們的『法定地位』會造成什麼影響?如果發生這樣的事,貴方又會採取什麼樣的應對措施呢?」

「就我個人看來,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即使我們與某些力量之間產生認知上的分歧。但存在即是存在,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我方的『法定地位』,也不能成為鉗制我們的理由……」

「哼,說得真好聽!」

看著奧丁在新聞發佈會上侃侃而談,我冷笑不已。

容知雅微微一笑,晃動酒杯,懶洋洋地問道:「就像奧丁說的,你會用這種手段鉗制他們嗎?」

我揚揚眉毛:「我又不代表整個炎黃進化力量,這話問我沒用。或許,可以問問阿儂列,他會有一個比較肯定的答案……我估計,阿儂列可能會用路易和沙加的事情給他們點兒難看,但不會在『法定地位』這種事上較勁。畢竟,他們確實有資格成為黑暗世界的一員,實力在這擺著……嗯?」

我的注意力又被實況直播吸引過去,來自各大媒體的記者,又提出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奧丁先生,任何一個力量都有其傳統的勢力範圍。這個範圍,是在幾千年的文化傳承中確定下來的。

「眾所周知,貴方所包括的各類文明都已經喪失了這一範圍。而當今世界,所有的土地也都被分配完畢,再無閒餘。那麼,貴方要獲得棲身之處,又會採取什麼手段呢?」

「我想,在一個較長的時間內,諸位不必為這種事情擔心。因為在不久前,我們已經通過一次談判,還有一些機緣巧合,獲得了一個能夠暫時棲身的地點。」

「哪裡?」

奧丁淡淡一笑,平靜地道:「極天洋中北部,東盟大學城及其附近海域。」

他獨目中的神光,似乎透過了萬里的距離,照射在我身上。

我皺起眉毛,迎上容知雅似笑非笑的目光,腦中轉了幾圈,已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長歎一聲後,我只能苦笑:「奈何,為他人做嫁衣裳!」

在歎息的同時,我也發現,奧丁似乎有把大家的矛盾提到明處的想法。

也就是說,他們確實要站到我們對立的一邊……

「把伊絲塔爾請回來吧,我們不能再陪她玩兒了!」

我關上電視,緩緩坐下,看著桌上鋪開的地圖,再也不願抬起臉來:「東盟大學城……範圍所及,天秤洲也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嘿,這樣一來,除了『異黨』的索亞古大陸洲,整個南半球都成了他們的私有地了!面對這種情況,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我並沒有在這有限的時間內,想到什麼對策。

事實上,我僅在安靜中度過了兩分鐘,便被內陸傳來的壞消息打昏了頭。

「克魯斯皮爾?那個令人生畏的壞脾氣老頭?」

對這位首席黨魁的感性認識,來自於我那位不可一世的老爸。當年他初出道時,也曾向克魯斯皮爾討教過。但被「不和後生晚輩交手」這個理由拒絕了。

這次拒絕,使老爸保持住了一生不敗的美名─即使是天下第一高手,當年也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在武學素養上,和老頭還有著一段距離。克魯斯皮爾分明就是給他留了面子。

嘴上不說,老爸心裡還是頗感念的。所以就算日後功力大進,他也沒有再去找麻煩。而初次見面時的主觀印象,也被他一直保留。

「首席黨魁親自出馬,局勢不容樂觀。這是『三大制約』的故有計畫嗎?還是一時興起?」

不久前已經存在的問題,再次纏繞過來。

我煩惱地在房間內踱步,正苦惱時,容可為大叫著撞門而入,衝上來抓著我向外跑:「壞,壞了!混子他又昏過去了!」

我猛抽一口涼氣,聯想到剛剛的情報,我怎會不明白:「浮生寄萍術!魔門危險了!」

涼氣入腹,我腦中猛然一清,久查不明的答案,突地就亮出了一角:「正是!他們的目標果然不只於此!

「他們絕不會留下挑戰他們權威的魔門,同樣的,與魔門同根同源的炎黃進化力量,也同在打擊之列。見鬼的,橫斷山一戰,魔門鋒芒畢露,其實力遠在『三大制約』的評估之上,由此推理,很自然就能得出炎黃的潛實力……

「他們不想要一個足以牽制他們的對手,哼,一個霸權主義者的思路。換了領導人的『三大制約』,果真連思路都變了嗎?」

想到這裡,我猛一加力,反扯著容可為奔出去,同時吩咐門口的警衛:「傳令下去,一級戰備,所有戰鬥單位,立刻集結,五分鐘內全島戒嚴。

「所有在蘭光逗留的其他勢力成員,必須在半個小時內離開,否則視同間諜,重刑論處!」

只一眨眼的功夫,附近的人員全被我派了下去,看得容可為兩眼發直。

「不是吧,要打仗了?」

「不,是避免打仗!」

我冷冷回答:「大家都在避免戰爭,只不過,大部分人太自以為是了。照此刻的情形發展下去,他們迴避什麼,就來什麼!」

混子的情況和我估計的差不多,正是被「浮生寄萍術」抽取生氣所致。但因有靈藥吊命,且有名醫在旁,暫時仍無性命之憂。

然而,這次情況與上一次又有不同。

那一回,我在一擊不中後,便任由陰水仙逃生,生氣抽取一氣足矣。而此時,她面臨的是成名數十年,老而彌堅的克魯斯皮爾,天知道,她還會「死」幾次!

「極限還有多少次?我是說,算上元氣輸送……」

我冷靜發問,按我的估計,如果各種準備齊全,供陰水仙那女人揮霍的話,幾十次應該還……

「三次!」

孫教授的回答令我當場呆住。

他長吁一口氣,歎道:「最多還有三次!這不是元氣輸送與否的問題,而是他的身體,還能不能承受生氣迅猛枯竭的問題!他修為淺薄,在這種劇烈的內氣活動下,經脈根本無法承受,最多三次,經脈便會斷裂,連帶著內臟受震,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

「我可以護住……」

「浮生寄萍術的抽取手段,非常玄奧,雖然是採補的一種,但絕不是普通的內氣抽吸……它本來就是為了保命而設計的,而不是為了拚命!如果每次的抽吸間隔一定的時間,比如說一天,甚至是十幾個小時,我也可以保證他的性命。

「但是,施術者顯然沒有料到,或者說,沒有在意這一點,連續的生氣攫取,會對受術者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我呆了呆,然後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時間再不能浪費了。三次,三次的抽吸,便足以令混子再睜不開眼睛!我一定要在這三次抽吸之前,中止這場戰鬥。

前腳剛跨出房門,容可為便驚叫了起來:「又來了!」

「怎麼這麼快!」

我的身形猛地僵住。

混子平躺床上的身體猛然抽搐,然後蜷曲成一團,已經蒼白若死的皮膚,更是猛然間變為黯青色,一聲聲低弱的呻吟從喉間溢出,這是他無意識的反應。

早在第一波生氣抽出後,他便被那痛苦給擊昏了。

「該死!」

我一腳踢在門框上。此時,就算我具備拔山之力,也注定無所作為了。

魔門與異黨的戰鬥地點,距此有三千公里!即使我全力飛行,也至少需要四十分鐘左右。

還有空間咒法,可見鬼的,「空間咒法」號稱人類咒法研究「三大巔峰之一」,沒有一個專家級的人物,根本就沒可能實現。包括容小姨,她是天才,但不是全才!

或者,讓萬里之外的老姐幫忙……可是見鬼的這簡直就是謀殺!天知道已連續動用兩次命運之力的斯蒂安,再度觸摸這一禁忌時,會是怎樣的一個死法!

如果是最理智的作法,我應該閉著眼睛衝出門去,為的,就是搏一下那等同於奇跡的機會。也許,最後一次的抽吸,會遲遲不至,直到我衝到那裡……

然而,在這一絲接近於嘲弄的機會前,我的勇氣崩潰了。

我不敢離開。

時間在飛快的流走,我的眼睛變得血紅。

我想拔劍便斬,斬開眼前一切令我厭惡的東西!

可是,屋裡站的全是親人朋友,他們每一個人,在我心中的地位,都不比混子遜色。你讓我斬誰?

我就是一頭困獸,一頭被堅實的籠子困住的野獸─就算籠子是最強的合金鑄就,我也能把它一劍斬斷。可是,四周親情友情的壓抑,比一萬個鐵籠更令我窒息!

什麼時候,我竟有了這樣近於瘋狂的想法了?

屋裡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在用一種安慰,甚至近於憐憫的目光看我。

看我在房間裡無意義地走來走去。

有很多次,我看到有人想安慰我,但我只要一個眼神送過去,那人便會低著頭退開,無數次這樣的反覆,織就了一個巨大的繩結,千曲百回,扣在我頭上。

牢固、火熱,勒得我的腦殼就要炸開了!

我越走越快,抱著頭,想把一切的恐懼都擠出去。

該死的……

混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陪著我走過人生前十六年最孤獨也最單純的歲月,直到我遇到了更多的夥伴!

他是個混混、垃圾、人渣,是一個靠父輩餘蔭混日子的紈褲子弟……

可是,他還是我朋友,一個讓我值得一輩子珍惜的傢伙……

我現在在做什麼?

「**!」

容可為一腳踹碎了腳邊的椅子,風一般從我身邊刮了過去。

混子嘶啞的呻吟聲又一次地傳出,宣告著第三次抽吸的到來。

「我該怎麼辦?」

腦子裡被這個最單純也最複雜的問題填滿,時針在飛快轉動。時間像決堤的洪流,在隆隆的咆哮聲中一去千里,再不回頭……

「我該怎麼辦?」

在短短的幾分鐘內,陰水仙已經數次面臨了這樣的一種選擇,而每一次的選擇,都以她的生命作為籌碼。

就在短短的五分鐘內,她被克魯斯皮爾「擊殺」三次!

在事實面前,人們才能瞭解到自己的幼稚。

當她的心脈首次被雄渾的拳力震斷時,她就有了這個覺悟。

對敵人與自己的實力估計錯誤,有時候會很尷尬,有時候,卻是極度致命。

她,陰水仙,一個對自己的實力和智慧有高度信心的女人,卻因為一次失誤,把自己推入了死地。

「不動王」克魯斯皮爾,有可能是世上最沉穩的人。

信念堅定,心如鐵石,舉手投足間,沒有任何眩目的花巧,有的,只是樸實背後,令人仰之彌高的雄渾偉岸。

這是歲月積澱下來的精華。如此強大而質樸圓融的力量,不是張真宇、阿儂列這樣的天之驕子所能擁有的。

陰水仙同時具備與世上兩大頂尖高手交手的經驗,世界上,沒有人比陰水仙更有資格發表這一評論。

第一次交手,陰水仙以慣用伎倆遊走四方,將魔門迷魂幻形之術發揮到了極致,卻未能動搖老人分毫。

而在他出手之後,僅僅七拳!陰水仙用盡魔門秘技,拚死擋下克魯斯皮爾七拳,便吐血倒地,至此,時間才走過一分二十秒!

而此時,華子岳剛從戰場中將三名S級的秘研士扯出來,戰成一團,招式還未完全伸展!

克魯斯皮爾並未把陰水仙放在心上,看她重傷倒地,也不再過問,正準備向華子岳邀戰,陰水仙暴起發難,一記「陰魅指」送上,點上肩頭,回報則是一記摧肝斷腸的重拳!

克魯斯皮爾的傷後反擊,比高山傾頹、亂石崩去還要可怕百倍!僅僅一拳,陰水仙五臟六腑同時破裂,再起不能!

老人用十秒鐘的時間確認陰水仙的狀況,然後轉身……

這一次,是化心指!

專破護體真氣,傷損心脈的陰毒指力,正中黨魁後心。

從「浮生寄萍術」中再獲新生的陰水仙,沒有放過這一個最佳良機。

克魯斯皮爾當場嘔血,但緊隨其後的怒拳,卻是陰水仙的身體不能承受之重。

一擊後還有一擊,在「復活」後僅僅七秒鐘,陰水仙脖頸扭曲,再度「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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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老辣的黨魁再也不給她做怪的機會了。他表現出豐富的學識與精準的眼力,「浮生寄萍術……這種損人利己的魔功,還沒有消亡嗎?」

陰水仙只能苦笑。

「異黨處,魔門典籍很齊全呢,這種冷門的功法也瞞不過他!」

在克魯斯皮爾的絕對威壓下,陰水仙終於明白,她正在幹傻事。

「真是個最糟糕的選擇。我為什麼會這麼逞強?浮生寄萍術本來就不是用來拚命的,我剛才為什麼要站起來?

「更糟糕的是,我竟然陪著華子岳那個傢伙,繼續一場不可能獲勝的戰鬥!」

真正見識到克魯斯皮爾壓倒一切的實力,陰水仙心中有此明悟。他們把這位九旬老人看輕了─或許不是刻意的心理問題,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犯了已無法挽回的大錯誤!

即使同處「妙詣境」,實力的差距也相當明顯。

便如華子岳,可以敵住三個S級的秘研士,仍佔盡上風。而克魯斯皮爾,這個五十年前便邁入「極限階」的宗師級人物,憑什麼修為比其他人差?難道這五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這種推測,才是狗都不信的大笑話!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到底有多強?」

當陰水仙第二次從鬼門關前爬回,她已經失去了拚死一戰的勇氣,來自千里之外的勃勃生機,也開始散亂艱澀,使她極難調理自己的身體。

「那邊也到極限了嗎?哼,原來,我的計畫本身就有這麼大的破綻,這是否也是一個取死之道呢?」

克魯斯皮爾緩緩走來,山一樣的氣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手足僵直,眼睜睜地看著老頭子提起拳頭……

「又來了……」面對這一切,陰水仙覺得很坦然:「沒意義了,他這一拳會把我撕碎,我沒有必要拖上那小子……這算是一點香火情嗎?」

她準備把「情種」之間的聯繫切斷,免得因為其間的聯繫而造成反噬。偏在此刻,不遠處劍嘯轟鳴!

暗紅的劍氣如同修羅撒下的血雨,在濃霧中哀嚎,又像一團血滴,在澄靜的水中飛速擴散,滿眼都是血色。

華子岳到了。拋下了即將得手的獵物,馭劍橫空,破空而至。

陰水仙體力雖弱,眼力猶在,一眼望去,便知道他還是慢上半步,克魯斯皮爾完全有能力先殺了她,再擋下這圍魏救趙的一劍。

然而,只要捱過那一擊……

有可能嗎?

克魯斯皮爾的拳力忽地弱下數分,表明他對華子岳如顛如狂的一劍,也不敢等閒視之,不得不分心應付─這便是機會!

陰水仙看著在她眼中不斷放大的拳頭,心裡很想笑:「為什麼是這種選擇題?是老天爺的嘲諷?還是魔鬼送上的魔鏡?」

拳未至,拳鋒掀起的狂飆已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死神展開了他寬大的斗蓬,遮住了世間最後一抹微光。

絕對的黑暗中,魔門歷代宗師所闡發的精深大義,如一條無聲流淌的暗河,在黑暗中流過。

陰水仙微揚起眉毛:「我要活!他該活!那麼……」

克魯斯皮爾的鐵拳,端端正正地印在她額頭,她迎上對方冷漠的眸光,淺淺一笑:「你說,我該怎麼辦?」

「啊!」

混子尖叫著從床上彈跳起來,緊接著又倒下。一臉蒼白,兩眼竟大睜開來,眼中狂亂的神采令人心頭一冷,我伸出的、正準備把脈的手也僵住了。

他驀地張口,從嘴裡噴出一大段含糊奇特的囈語,其中大部分句子,完全沒有意義可言,我只能聽到一些「水仙」、「打炮」、「見鬼」之類的片段,我聽得糊塗,也不再注意。

而這時,孫教授低「咦」了一聲。我心裡一跳,手指貼上混子的脈門。

第一波混亂的資訊過去,我才懂得收攝心神,勉力集中精神,細察混子體內的狀況。

一探之下,我的臉色相當古怪,「斷……斷掉了?」

就是混子立刻翻身起來,大跳脫衣舞,我也不會這樣吃驚。無法想像,剛剛還讓我們束手無策的「浮生寄萍術」,就這麼破掉了,他體內的「情種」已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正飛速地消融中。

絲絲寶貴的生機,在他體內循環往復,使他的氣脈逐漸強壯起來。

「開玩笑!」

事態的峰迴路轉,心情的大起大落,把我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我一時間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是傻傻地看著孫教授,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答。

不過,這位醫道宗師也有些心神恍惚,怔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這種情況,或許是陰水仙在無法反應前被擊殺……不對,『情種』間的聯繫,應該是無意識的,而且,施術者的死亡,會對受術者產生不利影響……」

他喃喃地否決了最初的假設,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更可能,是陰水仙主動斷開……」

我心中也有這個想法,但聽到孫教授提起,還是有點兒難以接受。

天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嗎?

對於我們討論的事情,有容是不太懂的。但小妮子也感覺到,因為發生了某些事,本來籠罩在大家心頭的陰霾已開始散去。

她一下子跳了過來,挽著我的臂膀,偷眼打量,見我的臉色已比較正常,這才敢問:「宇哥,混子哥他……」

我拍拍有容還有些發顫的手,暫時撇去心中疑問,展顏笑道:「算他狗運,竟然沒死……」

有容低低地歡呼起來,屋裡其他人則全吁出一口長氣,然後才是歡呼慶幸,我忙吩咐人把容可為叫回來,免得他在情緒激動之時,做出什麼傻事。

直到這時,在屋外候命的齊賢才敢走進來,向我報告洛河陽要求通話的事,這位老大人已經等了很久了。我略一遲疑,看著混子已在孫教授的妙手下沉睡過去,便點點頭,隨他出來。

「陛下,我等已身處死地!」

在螢幕上,這位老大人也算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但細思一下,他這話也沒有太過分!自克魯斯皮爾親身露面後,炎黃高層的危機感,已累積到了一個極危險的高度!

克魯斯皮爾的敏感身份,注定了他必須時刻暴露在黑暗世界的情報網中。因為他是領袖、是宗師,就算是有什麼大規模行動,那也要堂堂正正,方能顯出領袖風采,也不會落人口實。

而炎黃內陸一戰,他自折身份,潛在部下之中,交戰之初,甚至裝死以欺敵,而後又偷襲建功。

這樣的作法,別說是一個已有數十載聲名的領袖,便是我這樣的年輕人,也要估量一下臉皮的厚度,才能想像。

這樣的作法,透露出的資訊絕不會令人開心。而事實上,迄今為止,他所有的動作都只表明了一個資訊:我和你們炎黃沒完!你們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說實話,被「異黨」的首席黨魁如此對待,世人沒有人能不生出寒意。

更讓人忌憚的是,「異黨」的作法,是否代表了整個「三大制約」的意思?再退一步說,「三大制約」能否在內部意見不一致的情況下,還保持「共同進退」的總原則?

炎黃面臨的敵人,是否會是「三大制約」全體?

這是急待瞭解的問題,在沒有搞清楚之前,大家應不用闔眼了……

在老人略嫌急切的眼神下,我覺得我應該表示點兒什麼。雖然這與一個合格商人的要求有些距離,但在一個商人的身份之上,我畢竟還是一個炎黃人。

所以,我微笑了一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其實,我很想見識一下『不動王』的氣概,看他是否有膽量滅掉炎黃進化力量全部……或者,反過來說,他是否有膽量,把異黨全體都放在天秤上做砝碼?洛前輩可以拿我的話來問問他!」

洛河陽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剛才的話便等若是一個表態。尤其是我絲毫不介意讓這個表態成為一個公開的資訊,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個私底下裡的利益交換,而是一個有信譽的人,親口做出的保證。

但是,這也就是我的極限了,我無法再給洛河陽以什麼承諾。畢竟,我身後還有親人,還有事業。更進一步的決策,應該在中皇集團全體高層決定後才能發出。

不過,不管怎樣,就因為我的表態,中皇集團正式邁入了炎黃進化力量戰時同盟的行列。

洛河陽、華子岳、楊子善,這些以前關係模糊,似敵似友的人物,將在今後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內,成為我應當信任和期待的戰友。

對這種變化,我想,我可能要用一段時間來適應。

此後的一些時間,我只是把我對「三大制約」的看法,還有對禁忌他們橫跨全球的聯合,與洛河陽交換了一下意見,也聽取了他們對炎黃沿海地域的防務工作,再確認了雙方的情報共用,不過兩分鐘的功夫,便準備切斷通話。

自始至終,洛河陽沒有再提那個「名符其實」的問題。

末了,我忽地問了一句:「那邊的戰況如何?」

洛河陽臉色一暗:「克魯斯皮爾戰力太強,魔門抵擋不住,向內陸撤退了。不過,我方在內陸縱深地區,人員配備比較強大,應不至於造成最壞的後果。等到魔門撤回橫斷山總壇,這場戰鬥才能告一段落……

「由於雙方激戰太烈,我方情報員無法靠近,只能從原來戰場的屍體上辨認戰果。異黨方面,折損S級秘研士一名,A級秘研士七名,其餘人等十一人。

「我方,魔門三位宗主殉難,還有一位長老,其餘人等傷亡慘重,唉,魔門方在華子岳的手下振興,便遭此挫折,元氣又是大傷了!」

「是嗎?」

我腦中閃過華子岳英俊冷靜的臉龐,很難想像他會把魔門帶到這樣的境地。緊接著,我又問起一個人:「那麼,陰水仙怎樣?」

「她?」

洛河陽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我會提起這個女人,頓了一頓,才道:「戰場上沒有她的屍體,但有情報說,她被克魯斯皮爾正面擊中,怕是凶多吉少。陛下你……」

我的臉色不太好看,這讓洛河陽有些吃驚。我搖了搖頭,強抑下心中莫名的滋味,似乎不經意地問道:「我頗想與『不動王』分個高下,不知我此時前去,對內陸的佈置有妨礙嗎?」

洛河陽立時瞪大了眼,愣了足有三秒鐘才回過神來,搖頭道:「陛下,你的實力我們自然放心,然而,陛下一去,沿海防務立時缺少了一個軸心。如果『三大制約』此時撕破臉,我們的防線根本抵禦不住。

「而且,我更傾向於陛下以逸待勞,等我們把克魯斯皮爾從內陸驅逐出來後,再由陛下出手,可一戰而定!」

語氣裡,他分明把我當作炎黃最後也是最可靠的戰力,即使我不太在意這個虛名,聽起來也很是舒服。只不過,想到陰水仙的「凶多吉少」,我心中仍有些不痛快……

或許,我們要欠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但願……不要!

炎黃內陸西南處某山區。

克魯斯皮爾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岩石上,拔去手腕上插著的一根金箭。落日神箭果然名不虛傳,千步之外,仍能夠攻破他的護體真氣,傷到他的皮肉,只是,那反噬之力,大概也不好受吧。

說來也是可惜,若不是這神來一箭,他那一拳一定能打上力的,他也不會因此而分神,以至於被華子岳瘋狂的劍法所傷……

話又說回來,華子岳那年輕人實在是可畏可怖,小小年紀,亂魔劍便已有不測之力,再任他成長十年,再成熟一些,他未必就能像今天這樣應付了。

還有那個奇怪的女人……

炎黃隱藏在深處的戰力,還有多少?如果都像他今天碰到的這樣,「三大制約」千多年來的養精蓄銳,不都成了一場笑話?

正思考時,手上的鮮血順著手指流下,他隨手抹去,自三十年前,他便再沒有受過傷了。沒想到在行將就木之前,還能有如此激戰,身為一個勇士,他沉醉於這樣的經歷之中。但身為一個領袖,他又不得不讓自己脫出這股亂流……

這時候,他心頭一動,腰間沉寂已久的通訊器振動起來。

他沉聲吩咐旁邊的手下:「去找一處水源!」

手下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回報於他。

他點了點頭,循著方向去了。

這是一處汩汩流淌的泉眼,清澈透明的泉水自泉眼中溢出,自成一條細細的溪流,延伸到山林深處。周圍這樣的泉眼不知還有多少。走在此間,滿耳都是泠泠水響,悅耳動聽。

他搖了搖頭,揮手間,水氣瀰漫,接著便凝實起來。

不一會兒,兩個懸空的水鏡便出現了。他暗掐印訣,水鏡上閃了兩閃,兩個人影緩緩浮現。

「亞辛先生,還有教皇陛下,你們好。」

克魯斯皮爾微一點頭,和兩人打過招呼。

水鏡上,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與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是「真主聖戰」與「神聖教廷」的兩位最高領袖,亞辛、馬文。

亞辛張開已沒有幾顆牙齒的嘴巴,無聲地笑了一下:「塞戈,幹得漂亮。看似輕率,但貴在出奇不意,戰果也不能僅用殺敵數量來衡量。

「依我看來,這一舉動最成功的地方,就在於,把炎黃真正的實力暴露出來!那是可以與我們比肩的強大戰力啊!」

能直呼異黨首席黨魁的人物,當今世上,絕不會超出五指之數。而「真主聖戰」的精神領袖,亞辛,卻是其中的一個。

真主聖戰不像教廷和異黨那樣,在組織內部有嚴格的等級之分。

神職人員各司其職,其餘人等則互稱兄弟,並無高低貴賤的分別。只是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因為能力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責任。

也只有在具體的任務執行過程中,才有一般意義上的上下級。平常時間中,並不因為哪個人的實力高明,而具備著更多的權利。

這樣並不代表他們組織的混亂,事實上,真主聖戰內部的團結,在整個黑暗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強大的宗教力量,讓每一個成員都具備著近乎偏執的信念。

虔誠、堅定、狂熱,就是真主聖戰的特徵。

亞辛,就是這個組織唯一的精神領袖,是上萬真主教徒承認的,自真神以下唯一的存在。

他已經年過百齡,比克魯斯皮爾還大上十多歲。他也不是克魯斯皮爾這樣的頂尖高手,不以筋骨為能,他現在只能坐在輪椅上,讓歲月的煙塵,漸漸覆蓋他的身軀。

任何一個人,包括在黑暗世界眼中,螻蟻一般的普通人,都有可能將這位老人一拳轟斃。

而實際上,他現在正依靠著外力來維持生命,如果不是「三大制約」的手段高,這位老人怕是連說話的力氣也不夠了。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殘弱之人,眼中迸發的,卻是比任何教徒都要驚人的灼熱火光。身為真主聖戰的第一人,他心中的虔誠、堅定、狂熱,只會遠在眾人之上。

同時,他還具備著常人所不能及的理智和冷靜。

他是一個危險人物。

作為他的敵人,必須要學會應付這樣的情況:前一秒鐘,你要抵擋住他近乎瘋狂的正面衝擊,而下一刻,你又要防備從背後射出的短劍。理智和瘋狂,在這位老人身上形成了奇妙的統一。

克魯斯皮爾對這位朋友一向尊重,但仍保持他言簡意賅的本色,略一點頭道:「炎黃戰力,不可小覷!華子岳很了不起!」

他的話自然不會打半點折扣,亞辛細思他話中含義,不由長吐出一口濁氣:「華子岳的能力比張真宇還要差一些。從他身上,你能否推演出張真宇的水準?」

克魯斯皮爾搖搖頭:「不可測!」

亞辛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他歎了一口氣:「雖說張真宇曾有擊敗華子岳的記錄,但我總不相信那一戰華子岳出盡全力。今日看你傳回的實戰錄影后,感覺更是強烈。

「華子岳的亂魔劍訣幾臻劍道化境,便在『妙詣境』中,也是屈指可數的人才。而張真宇竟能在以一敵五的情況下,敗敵取勝!嘿,莫不成張家就是專出天下第一來著……哦?陛下有何見解?」

古德。馬文除了開頭時招呼了一聲外,還未有實質性的發言,而在亞辛歎氣的時候,卻微一撇嘴角。

亞辛全身上下,也只剩腦子和眼睛好用了。見此一幕,自然不會放過。

馬文在身份上,與兩位老人平行,但在年齡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後輩。

他當然不會隨意表現出惹人厭的一面,而是在一次禮貌的微笑後,方開口道:「亞辛先生對張真宇的看法,是建立在以往的情報基礎上的。

「而那些情報,又以間接情報為主,缺乏可信性與準確性。我想,以先生的眼力,在獲得一些更精準的情報後,或許會對張真宇有所改觀。

「正好,教廷在不久前收集到一組最新情報,是關於新近崛起的『失落文明力量』的,其中,也有張真宇的畫面。不知兩位可願一觀?」

亞辛兩人對視一眼,同聲應道:「當然!」

馬文又是一笑,點點頭,水鏡上驀地一黑,緊接著,他親自操刀的畫面音響了起來:「這是南天塹洋的某處海域……」

黑幕裂開了一個小孔,一束清輝透了出來。

光束似乎停頓一下,而下一個瞬間,奔放的劍光,交織成一幅眩目奇麗的圖畫,把那黑幕撕得支離破碎。就算是看著毫無現場感的錄影,人們也能感覺到其中驕陽似火的劍意。

日正中天。

天子劍!

不過五分鐘的短暫影像,取的都是遠景,模糊不清。其中更是多次被衝擊波打成一片雪花,卻已給了兩位領袖足夠的震撼。

直到水鏡再度黑暗下去,馬文又一次出現,也沒能讓兩人再開口,還是馬文打破了沉默:「這是我方一位情報人員無意間拍攝的,幾個小時前才來到我手上。發生時間大概是標準時間七號中午……」

兩位老人明白他話中之意,這大概是最貼近張真宇真正實力的資料了。

「以兩位之見,面對這樣的張真宇,我們該如何應付呢?」

馬文的嗓音漸漸拉長,還帶著微微的顫音,直到最後,勾起了一根短小的尾巴……

「三大制約」的高端會議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直到克魯斯皮爾這邊面臨一次最新的戰鬥,才告一段落。

隨著兩人的影像消去,此起彼伏的長嘯聲,已響徹天際。

克魯斯皮爾緩緩站起來,腰桿挺得筆直,眼神卻不望向廝殺聲響起的地方,而是望向東方,那位青年所處的方位。

「張孤岫,你有一個好孫子,只是不知,我還能否像五十年前那樣,像阻擋你一樣,阻擋他前進的步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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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三集 黑暗分裂 第五章 應對
國際標準時間,新紀二0五七年十月九日九時,浩京時間淩晨二時。

炎黃本土持續近三日夜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在異黨首席黨魁克魯斯皮爾的帶領下,異黨的精銳人馬突破炎黃各派的重重阻截,在海上教廷和聖戰人員的接應下,由炎黃南部海域一突而出,揚長而去。

在他們離去後的半小時,「三大制約」最新一個共同聲明便新鮮出籠。

這份聲明由神聖教廷馬文一世、真主聖戰的亞辛、異黨的克魯斯皮爾聯合簽署,具有「三大制約」的最高許可權。

聲明中,魔門自魔尊華子岳以下,所有參與橫斷山之戰以及炎黃內陸之戰的人員,均被列入通緝榜單。

其中,華子岳及手下幾位宗主、長老全數進入A級通緝犯之列,魔門也成為「三大制約」公認的「最需清理的危險組織」。

也就是說,魔門子弟將成為駐世界各地的「三大制約」成員,無條件清理、殺戮的對象,再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

同時,對炎黃各派的「護短」行為,他們也進行嚴厲的譴責,並要求中天帝國最高議會對此做出解釋。

他們「極不希望」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再次發生。

在聲明中,還指名道姓地將羿玄同等參與戰鬥的門派和個人一一點名,語氣極為強硬。

距上一份聲明僅間隔兩分鐘,第二份同等許可權的聲明又發了出來。

而這次的目標,卻是剛成為黑暗世界新貴的「失落文明力量」。

相較於上一份聲明的冷厲肅殺。這一聲明便顯得春風撲面,熱情洋溢。

「三大制約」不帶一絲折扣地,歡迎失落文明力量的回歸,承認其在黑暗世界的合法地位,並希望他們在日後漫長的歲月中積極發展,豐富人類文明的種類,為人類的發展提供更多的選擇。

兩份聲明,一先一後,通過官方媒體發佈。

緊接著就佔據了各大媒體的頭版版面。與失落文明力量的新聞一起成為當今黑暗世界最關心的話題。

炎黃進化力量也不甘示弱,只稍遲半個小時,便由中天帝國最高議會所有議員聯合簽署聲明,對「三大制約」的言論一一予以駁斥。

更對以克魯斯皮爾為首的異黨人員,擅自進入炎黃領土的行為給予嚴正抨擊。

稱其在他人勢力範圍上恃強逞兇、為所欲為,行徑卑劣,又有什麼資格在那裡說三道四!

自此刻起,「三大制約」和炎黃便開始了無休無止的口水仗,幾乎把黑暗世界的大小媒體全都佔住了,從早到晚都是「雙方專家辯論」、「誰是誰非深探」、「事件跟蹤紀實」等等節目。

當然,這些噴口水的,都是各方委派的「專用打手」,真正的高層人物,誰有興趣在那裡浪費時間?

我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已漸漸恢復生機的都市。

陽光下,人來人往,紛雜的聲音隱隱傳來。

沒有煩躁,有的,僅是絲絲的欣慰。

讓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吧,即使我們真的不在意那些庸碌的人們,孤零零的滋味也不會好受。

風鈴聲悠悠響起,漸涼的風打著轉兒滑進屋裡,清爽宜人。

可是房間裡,乃至整幢別墅內,都少有人聲。

這是某人心情的寫照。

「那個無藥可救的白癡!」

容可為從一樓跳了上來,一拳頭將我身邊的風鈴打得慘叫起來,激烈的鈴聲衝擊著耳膜,幾乎要上升到噪音的級數。

我皺皺眉頭。動念間,細長的音管齊齊定住。

「如果連你都煩了,那麼,他會煩到什麼地步?」

「他?他好著呢!想裝得和沒事的人一樣,可那臉陰得能擠出三斤水來!還笑……笑得連他媽媽都不認識他!」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還是我去勸勸吧……」

「別!你能讓他那笑臉給嚇死!還是讓我帶他出去散散心……」

「少來了!」

我苦笑著推了他一把,轉身正想進屋,心頭忽有所感。

扭頭望去,極西之地,殘陽如血,流淌的霞光斜披天際,一道黑色的人影,就從那處,淩空緩步而來。

我低聲道:「華子岳!」

容可為也轉過視線,看到來人的面孔,他開始挫牙。

「這傢伙,來幹什麼?」

可能是我心中有所感懷,夕陽為這個男人鍍上了一層堪稱悲壯的色彩。

血一樣的光披在他身上,暗紅色的披風,彷彿剛從血池中浸泡出來,每一次的隨風飄動,都有令人為之窒息的滄然。

天魔甲上,一連串或深或淺的傷痕,顯示出戰況的激烈,一眼看去,至少有十餘處已透甲而入。

等他走到我身前不遠,我又看到,他臉上還有一處剛剛收口的傷痕,斜過眼角,這是一處差點讓他終身殘疾的重創,可以想見,當時他面臨的是怎樣的打擊。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一直稱不上是友善,但在此時,卻也沒法給他臉色看。

何況,我們已成為了今後一段時間的戰友呢!

兩相對視一眼,我微笑著點點頭,他微一勾嘴角,算是回應,接著又以頗冷淡的聲調道:「李江呢?讓他出來!」

這個問題無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無法理解他和混子有什麼關係。

不過,當我看到容可為擠眉弄眼的模樣,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些。

暗歎一聲「冤孽」,我微微搖頭:「華兄,有什麼事,不如由我代勞如何?他是一個普通人,和我們沒有什麼交集的!」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華子岳冷冷回答:「這種僵化的論調,不應該出自你之口,張真宇,我希望你不要用無聊的理由阻止我。」

我微一皺眉,正要回答,身後卻被人猛推了一下:「哪個王八蛋找我?」

混子粗魯的動作和聲音,讓我有種無力的挫敗感,雖然這樣的行為與我無損,可是讓自己親密的朋友變成這種模樣,本身就是我的失職。

我苦笑著,還來不及為他緩頰,華子岳已冷冰冰地回應:「是我來找你這個王八蛋!」

幼稚的對罵很有些失身份,但華子岳並不在乎。

他微一動身形,落到了陽台上,本來就不算大的空間立刻顯得非常擁擠。

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傳來,容可為不由得稍退了一步。

「他是誰?」混子睜大眼睛打量了一會兒,又回過頭來看我。

我心中歎息一聲,還是很客氣地介紹說:「魔門第一人,『魔尊』華子岳華先生。」

混子明顯怔了怔,再看過去時,眼神也不太一樣了。

華子岳冷冷的,沒有任何表示。

出乎我的意料,面對這樣可怕的人,混子竟還能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裡,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便以相對平靜的口氣問道:「找我什麼事?」

華子岳沒有說話,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從頭看到腳,來回幾遍,別說混子,就是在一邊的我,也被這詭異的情形弄得頸後發冷,有心打斷這種局面,卻總有一種「局外人」的疏離感。

他們之間,真是古怪又奇妙的關係啊。

可以看到,混子在華子岳無形的威嚴下,連站立都是個嚴重的問題了。

他的雙腿一刻不停地發抖,膝蓋也彎下些許,後背的衣服更是完全被冷汗濕透,現在是深秋天氣!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也努力地瞪大眼睛,和華子岳,這位掐死他便如掐死一隻螞蟻的魔門至尊對視,就算已有些精神散亂,仍不願示弱。

我再次皺了一下眉頭,輕咳一聲,往前踏了一步。

華子岳主動收回目光,向我這裡看了一眼,然後猛然出手,一把攥著混子的衣領。容可為怒罵一聲,當即就要撲上去,我伸手擋住了他。

對方沒有任何殺意。

「有事情……要和你說一下。關於陰宗主的……」

華子岳此時的嗓音,竟然出奇的溫柔。

他口中吐出的名號,似乎帶著讓人入夢的魔力,原本還想掙扎的混子,立時陷入了呆滯。

我在一邊進入了最匱乏新意,但也最難以迴避的歎息之中,我反手拉住容可為,搖著頭向房間內走去。容可為出奇地沉默。

陽台上,華子岳抓著混子,沖天而起,像頭疲倦的大鳥,一頭撞入殘陽血照中。

忙碌中的時間,流失的速度是很快的。

我的眼角處,似乎還晃動著殘陽的餘暉,如水的月光便灑滿了整個庭院。

月光下,庭院中,幾個人影靜靜地坐著,月光披灑下來,形成了一圈疏疏淡淡的薄影。

洛河陽、楊子善、華子岳,加上我與蘇怡,五個人,幾乎代表了炎黃進化力量最頂尖的幾位領袖級人物,具備著不容置疑的代表性。

我們集體做出的決策,也足以代表整個炎黃進化力量最大一部分人的意見。

正因為這樣,我們沒有人敢輕率地下結論。

任何一個結論,都有可能使炎黃進化力量升上天堂,當然,更有可能永墮地獄。

從入夜時分商談至今,五個小時已過去了,我們僅就一些基礎性問題達成一致,也就是只明確了一些合作的基本意向,為各方面的合作達成協約性的共識,簽署了一系列法律檔案,此外,再無建樹。

不是我們無能,只因為我們所擔負的責任太過沉重!

強者,擁有強者的權利,但也要擔負強者的義務。

你的一切,都來自於承載你的文明,你就不能不為這個已延續數千年的古老文明負責。

在人類日益瘋狂的思維方式面前,古老的文明愈發脆弱不堪。

人類是一種非常健忘的動物,隨著時光的流逝,幾乎每一秒鐘,歷史的痕跡都在模糊,最終,將歸於虛無。

承繼古老文明的我們,是在和人類的本性戰鬥嗎?

至少在這一刻,我羨慕宗教的魔力,那是直指人心最深處,深烙在人類靈魂底層的印記。

道德、法律、尊嚴、財富、情感、意志……

宗教包容了這一切,而沒有宗教的古代文明,卻要通過痛苦的改變,才能為自己的存在贏得一枚小小的砝碼。

放在命運的天秤上,那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不知什麼時候,我們都不再說話,直到如水的月光隱沒在天際,又一抹眩目光,從另一側的虛空中透出來。

葉尖的露珠輕輕顫抖,繼而滴下,映著晨日的微光,生成一道絕美的軌跡。

從實際成果上來說,這是一次失敗得不能再失敗的會談。

沒有任何有建樹的提議,沒有一點對目前局勢深入性的分析,更沒有一點針對未來變化的可行性計畫!

理查、古德。馬文、克魯斯皮爾……一個個令人頭痛的名字閃現,從他們的七竅中流出的絲絲水氣,便成了此刻,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團團不住增厚的迷霧。

不管是老奸巨猾如楊子善,還是神機妙算如蘇怡,都缺乏將這些迷霧掃清的能力,更確切一點說,是缺乏構建這種能力最起碼的基石─情報!

理查製造「災難日危機」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失落文明力量想獲得什麼實際利益?

梵河、叢巫、禁忌、失落四者的聯盟中,有何共同利益可言?

古德。馬文的行事風格,會對教廷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是否會使「三大制約」行事方針產生變化?

克魯斯皮爾的報復行動是否還會繼續?

在世界亂局呈現,六大力量相對衰弱的現在,「三大制約」是否還會保持既往方針?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一個能夠確認的答案!

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次的會談結果又是出奇地好。

半夜長談,半夜沉默,本來還互有芥蒂的內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承認,其實,那傢伙也不是太討厭,至少,做一個暫時的盟友也還夠格……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現象,不是嗎?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幾位客人也不想多做逗留,打聲招呼後,便先後離去。

其實,我很想拉住華子岳,問問他昨天對混子說了些什麼,但想一想問話的後果,我也只能搖搖頭,不再動這個念頭。

談了一夜,蘇怡已感覺到疲累,臉上微有些蒼白。

我看得心疼,連忙起身扶持。

蘇怡對我淺淺一笑,順勢輕倚在我肩窩裡,兩人的體溫,在清晨的寒意中分外溫暖。

這種溫馨甜蜜的情景,有段日子沒有出現了,一方面是因為局勢緊張,由不得我們恣意溫存;另一方面……

我心裡暗歎一口氣,又覺得自己心裡面的想法,倒比本身的年齡老成了許多,這或許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可是,這個過程卻未必愉快。

兩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還是由我開口道:「小怡,以後非到必要時,就不要再這麼勞累了……」

「那……什麼是『必要時』呢?」

蘇怡偏著頭考慮了一會,用一種頗狡黠的語氣發問。

「當然是我可以解決的問題……」

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蘇怡微笑了起來:「承蒙誇獎,原來小女子還能辦到陛下辦不到的事情呢……話又說回來,我真的,比你強嗎?」

我擁著她往屋裡走,一點兒也不遲疑地道:「那是!僅就處理問題的能力而言,至少強一個數量級!所以,我很有壓力啊!」

後半句是明顯的玩笑,可是蘇怡卻在這一點上認真起來:「這就是說,你會因為這一點而感到不幸福嗎?」

這話不像蘇怡的風格!

我聽得很是驚訝,同時也覺得,應該趁此機會,為自己形象的再造,盡一些力量。所以,我非常有氣勢地反問回去:「這和不幸福有什麼關係?你覺得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

「也許吧……至少,你是一個優秀的讓女人沒法放心的男人!」

她背著身子伸出手,輕撫我的臉龐,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努力營造出來的氣勢,卻為之一落千丈。

這一句話,正中我的死穴。

怪不得別人都說,孕期中的女性,是難以應付的一種動物……

一時間,我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幸好,在這個時候,最新一輪的世界動態幫我打開了窘境。

國際標準時間新紀二0五七年十月十日十二時。

在失落文明力量出現後,一直保持緘默的神話英雄力量,終於打開了交流之門。

和失落文明力量一樣,他們召開了一次記者會,邀請全球各大媒體參與。

主持記者會的,是神話英雄力量第一號人物,「神王」阿儂列!

就阿儂列本人而言,他絕不是一個讓媒體滿意的新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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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22:52 |只看該作者
他對媒體的不合作態度,是出了名的!

任何一個媒體,想要從他嘴裡得到第一手資料,無異於把自己放在地獄的大鍋裡烤……

然而,越是這樣,各方媒體越是對他所要公佈的新聞,表示出強烈的好奇心。

所以,在十月十日十二時這一時刻之前,黑暗世界各大媒體全數派出精兵強將,抵達西羅巴洲的奧林匹斯山,務必要把這裡的新聞元素挖掘乾淨!

十二時正,即當地時間二十時,會議正式開始。

阿儂列冷冷地走上前台,坐了下來。

台下數以百計的記者們屏息靜聲,等待著他的發言。

「今天主要有三個消息向媒體公佈……」

雖然是第一次充當發言人的角色,但阿儂列做得還不錯,各種外交語言運用得相當熟練。

「首先,我方內部經過一系列的探討,最終決定,對『失落文明力量』的存在事實予以肯定,不提出任何異議。也就是說,我們歡迎『失落文明力量』再次進入黑暗世界的範疇。」

記者們低聲喧嘩了一陣,接著便開始鼓掌,現在,整個黑暗世界便只剩下炎黃與艾瑪沒有表態了。

但思及他們與神英的密切關係,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之間已有了共識,這也就是說,「失落文明力量」已經被六大力量、「三大制約」全體承認。

今後,世界再沒有六大力量,只有「七大力量」了。

記者們的掌聲告一段落。

阿儂列繼續道:「第二個消息,我方十二神將之一的『酒神』路易,背叛組織,勾結外敵,圖謀不軌,證據確鑿,已被擒拿在案。與他一起背叛的,還有『英雄階』的沙加,此時,他正潛逃在外……」

他的語氣不帶一絲起伏,沒有任何的情感變化,但話還沒有說完,全場便一片嘩然,把他的發言打斷。

幾個震驚過頭的毛頭小子,已經站了起來,不顧會場秩序,便要開口提問。

然而,阿儂列只是冷冷一瞥,冰寒徹骨的冷氣便瀰漫全場,令人的血液為之凍結。比喧嘩聲來得更快,全場一片死寂。

面對阿儂列這樣的絕代強者,一定要注意對方的情緒變化,否則惹惱了這位視人命如草芥的一代梟雄,他極有可能把在座的所有人盡數轟飛,那時候,真是找閻王爺也洗不盡冤屈了……

幸好,阿儂列也保持住了一位發言人的風度,在眾記者近乎恐懼的目光下,他翻開資料夾,把已經羅列好的路易的罪狀一一道來。

在既定事實下,這些罪名反倒沒有太大的震懾力,各方記者只是機械式地記錄、拍攝、轉播。

腦子裡卻在湧動著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就算被他秒殺當場,有些問題還是不能錯過了!

「第三個消息,是來自於路易所提供的情報……牽扯到今年四月初所發生的事件。」

眾多記者先是露出茫然之色,然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今年的四月初,不正是《新聞論壇》總裁及其手下高級職員二十八人殉難日嗎?

在那一段時間裡,正是「#魂」陰水仙嶄露頭角的日子,陰水仙成為了最近幾年中,唯一一位被六大力量、「三大制約」聯合通緝的重犯!並因為在逃亡過程中一舉邁入「極限階」的行列,而名動天下。

此時想來,這也就是半年前的事情,可是人們竟恍惚間覺得,他們已經過了漫長的時光,驀然回首,半年前的世界已陌生得讓人驚訝了!

阿儂列可沒有心情讓眾人去懷古。

他略一翻資料夾,以冷淡的語氣列舉了以下一系列既定事實:「二0五六年九月二十六日,神聖教廷的高級執事布魯諾,在東羅巴洲與神英的沙加發生衝突,重創而逃,在與同伴會合之前,被不知名人士殺死在路邊……

「二0五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異黨五黨魁之一的裡茲。休斯在回返總部途中,被一群神秘人士偷襲,殺死了其中數人後突圍逃逸,後由《新聞論壇》證明這些人是炎黃所屬……

「今年四月三日夜,《新聞論壇》總裁以下高級職員二十八人,在世界各地先後暴斃,現炎黃魔門宗主之一的陰水仙,由於各種原因成為嫌疑人……」

然後,他頓了頓,不乏嘲諷之意地微笑道:「根據路易的口供,這裡面,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緣由!」

不再和記者們廢話,他按下了桌上的按鈕。

身後的大螢幕上,開始播放一段錄影。

歐林希爾。路易的刑訊現場!

各方記者都屏住了呼吸,把攝影機對準了螢幕。

一個陰森森的嗓音在畫面外迴響,經驗豐富的人應該能聽出,這聲音雖然經過淨化,但仍有一絲搖魂蕩魄的詭異之力:「……二0五六年,你都接受了什麼任務?」

「是『愚人節行動』,通過《新聞週刊》這個媒體平台,渲染教廷與神英、異黨與炎黃的不穩定關係。」

是路易的聲音,微弱無力。

他癱倒在地下,扭曲的脊樑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本來比女人還要柔美的軀體遍佈傷痕。

諸記者都是一陣嗟歎,注意力卻更加集中了。

「為什麼這麼做?」

「是試探,試探黑暗世界的穩定程度,以確認組織的出世機會……這是我的猜想。暗金部隊只擁有執行權,不具備知情權。」

「誰下的手?」

「九月的那次,是沙加大人親自參與,十二月的應該也是暗金部隊所為,但不能肯定……」

「《新聞週刊》的事情呢?」

「周邊人員……除了總裁以外!陰水仙是個意外,但也有可能是暗金的人,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女人出現,這和計畫不符!」

錄影至此中斷,滿屋子的記者呆若木雞。

「假的!明明就是直接抽取記憶,哪還用問!」

我撇撇嘴,但對神英的這一手卻十分佩服。

場景是假的,吐露的情報卻是真的。

雖然僅是抓住愚人節這條線,也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某些組織的不是,但隨著事件的不斷發展,情報的不斷完善。

本次披露出來的或明顯、或隱晦的資訊,便會成為深陷皮肉的尖刺,如芒在背,使某些人不得安寧……

更進一步說,人類的想像是最可怕的。

面對似有若無的資訊,人類天生便會展開豐富的想像,邏輯推理也成,穿鑿附會也罷。

總之,不把隱在迷霧後的「真相」找出,把所有的線索聯結,便絕不罷休─真是恐怖的本質。

那些靠小道消息混飯吃的媒體也就罷了,可如果六大力量、三大制約的高層也展開聯想,那後果就相當驚人了。

想想三大制約,剛剛才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辭,緊接著就要面對幾條人命的「仇家」……

我對他們的外交發言人深表同情!

「神英也做了表示,我們也不能落後太多。正好,我剛得到炎黃的對外發言權,就趁熱打鐵,開一個記者會吧。嗯,還可以給普魯斯提個醒,大家一塊兒發表聲明,效果更好!」

蘇怡微笑點頭:「那,我去草擬發言稿……」

「幹什麼!」我緊緊地摟著她:「你現在就應該休息,其他的什麼都不必做!發言稿我自己寫!」說著,我攬著她往樓上的臥室走去。

蘇怡低笑起來:「你不是說,對各類外交辭令不敏感,怕出笑話嗎?」

「那是和平年代!現在,誰的拳頭硬,誰就能說話!至於說話的結果是什麼,自然有那些說不上話的人來承擔……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怎麼會!我對你的信心,絕大部分都體現在這裡呢!」

「……」

記者會開得很成功,雖然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出籠,不過,我在會上公開宣佈炎黃的「對外發言權」歸我所有,也標誌著炎黃各派系整合的成功。

一個統一的,至少是暫時統一的炎黃進化力量,對黑暗世界的影響,已不能用老舊的目光來估計了,這種資訊或許沒有震撼性,但卻是各位評論家的最愛,也是各方勢力的情報機構相當關注的問題。

記者會後,失落文明力量的地位已經完全地確立起來。

也就是說,自國際標準時間新紀二0五七年十月十日之後,黑暗世界的成員又多了一個,「六大力量」的稱呼成為歷史,「七大力量」將是今後一段時間中,最準確的命名法。

經過了幾天驚濤駭浪般的混亂狂潮,所有的矛盾都在向海底遷移。

水面下的激流或許更加強烈,但至少在表面上,翻滾的波浪有漸漸平息的跡象。

越是這樣,大夥兒越是緊張!

各方高層不再現身說法,只由他們手下的槍手在各大媒體上叫囂,互相抨擊。每十句話中,必然會有九句半無意義的謾罵,而剩下的半句,則隱隱透露出各方的政策傾向。

在謾罵聲告一段落後,黑暗世界的局勢走向,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

瞭解各方的方針走向,各大勢力在即將到來的風暴面前,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最保守也是最穩妥的措施。

全面收縮,最大集中!

這是三百萬精英人員的大規模遷徙。

體現在交通便利、通訊發達的現代社會,三百萬人有計畫的移動,絕不會引起什麼直接的騷亂。可是,因為他們的移動而造成的各種後果,卻比直接的騷亂更致命。

這裡面的許多人,都是各類產業的頭面人物。這些主導人物的離開,其影響不只體現在決策等方面。他們的撤退,讓數萬萬翹首以待的各大產業職員,信心遭受重創!

真的致命的還不是這個。

短短二十四小時之內,所有依附於黑暗世界的海外產業全面停業,投資的外援資金,也通過各種渠道分散回收。

三百萬人的黑暗世界,掌握著星球上三分之一的龐大資產。這些資產的退去,就等於活生生打斷了世界經濟的一條腿。想讓殘疾的世界經濟體回到以前的軌道上,那種難度,只想想就令人沮喪。

世界各國,凡有渠道與黑暗世界聯繫的政府機構,都以近乎哀求的態度,懇請各勢力高層改變他們的既定政策。

只是,他們的努力注定了無所作為。

各方的智囊級人物,包括蘇怡在內,對這種請求都無動於衷。按蘇怡的說法,這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黑暗世界的成員,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產業的回收,對黑暗世界的資源再生也有極大的影響。以千萬計的金錢大片消失時,沒有人能夠無視,長時間的經濟萎縮,也絕不是黑暗世界所願承受。

由此可證:這是一種人造的壓力。壓力代表著動力。

惟有如此,才能形成攪動局勢的動力,使互有顧忌的各方勢力,真正達成「戰鬥」的共識。

黑暗世界的局勢,便如同逐級遞推的火箭,在隆隆的點火聲中,疾速升空,脫開重力的束縛,最終進入預定軌道。

寒冷的北風在北極冰原上肆虐,長達半年之久的極夜,不過剛剛進入第二個月,冷冷的星光點綴著陰沉的夜色,雪白的反光,讓整個冰原披上了一件瑩光的外套,或許美麗,但總讓人無心欣賞。

擋在格陵蘭大峽谷前面的古樸小鎮,可能是受外界影響最小的人間樂土。樸實的鎮民很難理解經濟結構的崩潰,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最多也不過是外來遊客減少吧,可小鎮從來不依靠導遊的收入過日子。

隨著一星期之前,那三百人規模的龐大「旅遊團」離開,小鎮又恢復了平靜。一直忙碌的老神父也清閒了下來,開始為小鎮上虔誠的信徒,解決精神上的頑疾。

送走了最後一位恢復快樂的鎮民,老神父緩緩地收拾教堂內的一切。雖然年過八旬,但喜愛清淨的他,並沒有向教區的負責人申請幾位助手。事實上,是那些毛頭小子們削尖了腦袋也鑽不進來!

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老神父年輕時的豐富經歷。

「光榮騎士」洛達修,至今仍是「三大制約」,尤其是神聖教廷內部引以為自豪的傳奇人物。

在所有的雜務都完成之後,他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向最前排那一位出奇沉默的年輕人。

年輕人靜靜地在那裡坐了很長時間了,靜得簡直沒有存在感。腳下的煙頭,也有了十多個,藍色的煙霧繚繞週身,使他的身體越發地朦朧起來。煙霧正悠悠地擴散出去,整個教堂都有些不真實了。

老神父歎了一口氣:「孩子,你對上帝有什麼不滿嗎?」

年輕人微動一下,搖了搖頭:「不,我的心依然虔誠。」

「口是心非的話暫且不要說。主在上,沒有不能傾訴的愁悶,也沒有不能訴說的隱私,包括一切的懷疑與埋怨。」

教堂內又安靜下來,年輕人,一位年輕的神父,任手指間的香煙燃燒完畢,最後一縷煙氣散開,這才低聲開口:「關於古德。馬文,仁慈的主沒有任何疑問嗎?」

「你不能祈求上帝懷疑一個人。但上帝允許你把自己的懷疑講出來。」

「我懷疑頂個屁用!」

面對老神父不慍不火的態度,卡繆再保持不住冷靜,暴跳起來,張嘴就罵:「他是上帝在世間的最高代理人,神聖教廷的領袖,數十億教徒的寄托,俗世最尊貴的帝王。他揮揮手,有成千上萬的人會為他去死,跺跺腳,整個星球都會顫抖!

「我懷疑,我懷疑我下一刻就會被他殺掉,被宇宙間最純淨無瑕的審判之光殺掉!」

老神父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只是點點頭:「雖然用詞有些不當,但畢竟也說出來了。歸根結底,你是在懷疑上帝的選擇,是嗎?」

經過一陣時間的發洩,年輕神父已平靜了很多,他低歎一聲,又坐到長椅上:「我不明白,他心底明明就是煉獄的血光,可為什麼,他的力量又純正的沒有一絲瑕疵?與他相比,教徒的虔誠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他連上帝都能夠欺瞞,凡夫俗子們又怎能逃過他的蠱惑?」

老神父沉默了一下,沉緩開口:「你覺得,那後果是什麼?」

「當然是戰爭!黑暗世界的戰爭!那個惡魔,我從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那種赤裸裸的、像是地獄火一樣的眼神……」

「野心嗎?他的野心是什麼?」

「他……」

年輕神父才吐出一個單詞,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老神父仍保持著他的從容:「古德。馬文,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可是,我的孩子,你可曾仔細想過,做為一個人,他還有什麼樣的野心未曾實現?那野心,對神聖教廷又會有什麼影響?

「他是一個天才,他已經站到了人類自體進化的頂端,假以時日,他未必不能取得像張雲忘那樣的成就……

「他是教皇,正如你所說,他是普天之下王者中最尊者,他有數十億虔誠的教徒,他握著神聖教廷這一舉世無匹的力量。他還缺少什麼?除了那幼稚的『征服世界』的狂想,他還有什麼好追求的?

「他幼稚嗎?」

顯然不是!

「那麼,他在追求什麼?」

這像是考校,又像是自問。卡繆沒有說話。

老神父更換已燃盡的蠟燭,在瑩瑩的光暈中,他蒼老的身體穿行在光與暗的邊界線上,悠然從容。

「戰爭,那就戰吧!四十億教徒,難道會因為一次戰爭而滅絕嗎?真正滅絕的,是那些已沒有了根系的浮萍。古老而高傲的文明,將要為他們的遲緩而付出代價。這是殘酷的淘汰,也是上帝的旨意……現在,你明白了嗎?」

良久,沒有回音。再回頭時,年輕神父已蹤跡渺然,連地上的煙頭煙灰也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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