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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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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闕無憂] [庶出格格鬧京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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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59:43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八章 再見故人(5)


    這一夜,雅歌又是夢見了漫天海棠,稚子輕笑.雪白的衣裙,銀鈴般的笑聲,都讓她心慌意亂卻無處可逃.

    好不容易,掙紮醒來,天雖然沒亮透,可是雅歌已經不想睡了.

    她扶著抽痛的額頭,就這麼一直坐到天明.等老嬤嬤衣著得體,帶著丫鬟來准備伺候她的時候,她卻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桌邊許久了.

    "福晉,怎麼又是這般早醒來了?"

    老嬤嬤是雅歌的乳娘,從小到大,一直陪伴在雅歌身邊.老嬤嬤一生都呆在了宮中,沒有婚嫁,更無論子嗣.雅歌之于她,已經成了全部.

    這幾日見雅歌總是噩夢纏身,無法安眠,她真正是心疼不已.

    "不然……老奴請太醫過來與福晉診斷一下?"

    雅歌擺擺手,眉頭輕蹙.接過丫鬟端來的用具洗漱之後,就把之後要為她更衣與梳妝的丫鬟一並譴退了.老嬤嬤見雅歌這個架勢,是要說些知心話了,老道地一個一個盯著那些小丫頭出房門,隨後還特地到房門周邊看了一下,才將這鏤空的門扉給關嚴實.

    "……乳娘,我又瞧著玉甯那個丫頭了."

    雅歌雖然沒有轉身,卻可以感到老嬤嬤已經站在了她身側,這便是一直以來培養出來的默契.

    "福晉,您是最近白天煩惱的事情太多,現下影響了安歇."

    老嬤嬤沉默了一陣,說了些不痛不癢寬慰的話.因為她心里太清楚,這種夢魘均是心魔,既然是心魔,便只能靠雅歌皇格格自己去消除了.

    畢竟,產生心魔的緣由是不可告人的.只能悶在心里讓它慢慢腐朽乃至消散,這樣的過程,說其是煎熬,也不為過.說它是折磨,也不過如此.

    雅歌似乎沒有將老嬤嬤的話全聽進去,只是似是而非地點了一下頭.爾後,又自顧自地說開了.

    "前兩日,服了些藥倒還好些.這幾日不知道是怎麼的,總是夢見那邪得不行的海棠……真是孽障啊……對了,海棠閣那兒的花,敗了沒?"

    "回福晉,早就敗了,干乾淨淨,現下就只有枯枝敗葉而已."

    局外人乍聽這問話一定是想笑,這海棠花明明是三四月開的,怎麼現下都入冬了,這婦人竟然還特地問上一問.可是對于老嬤嬤來說,她如何都笑不起來,反而回答得很是恭敬.

    那個海棠,曾經在冬日里綻放過一回,便是玉甯小格格與側福晉婉柔夫人雙雙墜崖的那一晚.

    大雪紛飛,花開絢爛,那顏色紅得像是血一樣.一時間,關于小格格與側福晉是冤魂不散的傳言散布全府邸.雖然大家不敢明說,可是三人成虎,說著說著,竟然還果真有人看到了一白衣美童,在花間嬉戲玩賞.

    這個流言曾經一度讓忽倫王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唯獨不為所動的人,便是忽倫王爺.

    也就是因為有了這個流言,心灰意冷的王爺似乎是又看到了希望,主動搬進了海堂閣內.仿佛果真是想與自己的愛女與愛妻來個陰陽相會一般.

    事情沒有最怪誕,只有更離奇.

    這海棠花自從那一年之後,年年冬日開,越開越血紅.沒有一個人敢再進這海棠閣打掃,直到王爺住進這小閣之後,環境才有所改善.

    也就在王爺住進閣樓的那一年,海棠花的花期又回複了正常.

    奴仆們心安了,看著淡粉的花瓣又開始喜歡上了這里的清靜.

    可是,那片血紅並沒有煙消云散,它們似乎是化作了無數個人眼看不清的種子,飄進了雅歌的心中,深深紮根,午夜夢回,便會在她眼前,悄悄綻放.

    雅歌先前是恐懼至極,後來因為常常會進入這樣的夢境,反倒有些麻木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懲罰她.讓她好好看看,好好瞧瞧,那個鮮活靈動的小生命是怎麼毀在了自己的手里.于是,每到入冬時,問問海棠閣的那些花,成了雅歌必備的功課.

    聽到老嬤嬤的回答,雅歌的心情瞬間就好了許多.她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便自動起身走到了梳妝鏡前坐下.

    "乳娘,與我更衣梳妝吧."

    "嗻."

    老嬤嬤答應著,便走到了雅歌的身後.在一排象牙梳間撿了一個梳齒細密的梳子開始撫弄雅歌的長發.

    在老嬤嬤輕柔而有規律的重複動作間,雅歌借著燭光,在銅鏡里找尋著眼角與鬢角處歲月留下的痕跡.

    "……轉眼,二十個春秋,自從嫁給止戈,已經是二十個春秋了.乳娘,你看看,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老奴眼里的,還是那個俊俏可人的雅歌格格……"

    老嬤嬤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將雅歌耳邊的碎發往後梳齊,動作緩慢而細致,眼里盡是母親的慈愛.

    "呵呵……不是了,早就不是了呀.自從……海棠花開得反常以後,那個天真無邪的雅歌,早就沒有了,死透了.現下坐在這里的,到底是誰?我也鬧不清楚了……"

    雅歌默默拿起手邊的一根金釵,光彩奪目得耀眼.她皺了一下眉,又拿起了那只做工精巧的白玉垂珠,遞給了自己的乳娘.

    "……福晉,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雖然這內城冷清慣了,也沒什麼置辦的東西.那外頭可熱鬧著呢,張燈結彩,准備著大年三十和上元節的物件兒.福晉您看,今日天氣趕著巧,真正一個好晴天,不如隨老奴出去走走瞧瞧?心放寬了,福晉淺眠的病很快就可好了."

    老嬤嬤一邊為雅歌打理著長發,一邊柔聲問著.就像是在哄著若干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皇格格一般.雅歌癡癡聽著這熟悉的話語,不由得笑得溫暖.

    "好啊,便出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來,讓老嬤嬤替她穿了一件紅色繡金線吉祥云紋的襖子,襯著頭上那樸素淡雅的白玉裝飾,老嬤嬤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是看到了那個會咯咯笑著,繞著她亂轉的雅歌.

    小小的身子那般靈巧,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仰頭問著.

    乳娘,雅歌可好看?

    好看,真好看……

    老嬤嬤總會這般慈愛的回答,爾後像是變戲法一般不知從哪里拿出一顆軟糖或者是一盤糕點,逗得雅歌一天都充滿了快樂.

    冷風,吹入房間.

    老嬤嬤為穿戴整齊的雅歌開了房門,弓著腰身等她走出去.

    雅歌踩著花盆子,走在回廊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讓她的心與這她住的院落更顯得冷清.

    在上馬車前,她突然問了一句.

    "止戈在哪兒?"

    老嬤嬤一愣,想了一下,剛要回答,雅歌卻已經進了車內.

    "行了,我知道了."

    不在朝上,便是在海棠閣,除了這兩個地方,他還能到哪里去?

    自己的那塊地界,怕是早就與他絕緣了吧.

    雅歌歎了一口氣,老嬤嬤默默跟著也進了馬車,坐在一旁,掀開簾子,對馬車夫吩咐了幾句,此後車廂內再沒有半點聲響.

    ……

    馬匹拖著忽倫王府的馬車往外城走,與此同時,另一個王府的馬車卻正往內城奔.

    兩輛馬車交錯的時候,馬車夫彼此點頭致意.算是代替主子行了這個禮,爾後各干各的事情,誰也不耽誤.

    忽然,風一吹起,雅歌覺得有些冷.

    想著可能是趕得太急,讓冷風從窗戶躥進來了.她剛回頭想把窗簾整個釘住,卻被那輛忽閃而過的馬車內的人給驚得愣住了.

    "停車!!"

    雅歌手腳冰涼,還沒等馬車夫停穩便已經跳了下去,幾個踉蹌,險些摔倒.老嬤嬤趕忙也跟著下去,卻發現雅歌在呆呆望著已經遠去了的那一輛王府馬車,面白如紙.

    "福晉?"

    老嬤嬤很是疑惑,雅歌卻顫抖不止,她一把拉住老嬤嬤,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不自然.

    "我看到婉柔了,是婉柔!"

    老嬤嬤也是一愣,又往那輛馬車消失的方向看了看.爾後,她重重歎了一口氣.

    "福晉,不可能的.婉柔側福晉,早就已經駕鶴西去了……再說了,即便她是出現了,又怎麼會坐在別家王府的車上呢?"

    老嬤嬤柔聲勸慰,望著雅歌一幅恐懼的神情,心下更是沉重.

    "咱們回馬車上吧,出去看看瞧瞧,心情也好了……"

    雅歌愣愣點頭.任由乳娘牽小孩一般,將她牽回到了馬車里.只是這次錯覺,已經在雅歌的心頭揮之不去.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她每當出神或是半夢半醒之間,還是會夢到這不真實的一瞬間,並且再一次體驗那滿是恐懼的後怕感.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八章 再見故人(完結)


    婉柔的出現對于阿布托來說,確實是人生的一個大轉折.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旁人都瞧不出來的症狀,倒是讓婉柔一一看得明白.

    治療過程按部就班,因為每一個階段之後都確實有所成效,突然間,這個來曆不明的婉夫人就成了王府的座上賓.她的每一個指示,王府上下,只要能夠辦到,便一定可以.

    轉眼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京城時時下起了鵝毛大雪,可是婉柔還是會在約定的日子里按時拜訪阿蘇克王府,堅持為阿布托看診用藥.

    阿蘇克老王爺曾經向婉柔提出,希望她能夠住在內城,這一來路上多有顛簸,現下冬日走雪路更是不方便.二來便是自己的私心作怪,生怕婉柔有什麼閃失,眼看著自己就快要痊愈的兒子就這麼滅了希望,對于他來說真是想想都會後怕的事情.

    不過,婉柔婉拒了他的請求.

    道理說得誠懇且讓人信服,畢竟是一婦人,總是沒有名目在這王府進進出出,之于她還是王爺,都會有所負面影響.王爺聽婉柔說得在理,又十分尊敬這位女大夫,便對于自己的提議就此作罷,甚至提都不再提了.

    這一日,已是過了大年三十之後的初七,婉柔再次登門拜訪的時候,王府一片喜慶.

    阿布托這幾日本來就可以下床走動,現下更是由著梵音攙扶著,來到了小廳與自己的額吉白那一道會見救命恩人.

    "婉夫人,小兒承蒙有您此等妙手回春的本事,才可死里逃生,老夫也不知道此等大恩如何謝過,就只好俗套一些,備了幾分薄禮與您,還希望您莫見怪."

    說著,他將手一招,就從內屋里頭走出來幾個仆人,低著頭或雙手端著個用紅布蓋著的托盤,或是二人合力搬著個小巧紅箱.

    阿布托瞧著這三三兩兩的人都已經出來了,與梵音相視一笑,便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將那些紅布與箱子打開,讓婉柔一一過目.

    婉柔掃了一眼,這些禮物倒也巧.

    並非是什麼繁重的金銀,卻是一些女兒家所用頂尖兒的水粉胭脂,金釵鳳簪,至于那箱子里裝著的,有些為果脯奶糕,有些則為錦衣華袍.

    真正是吃穿用,一樣都不缺.

    既然是年後的一份大禮,當然要博個好彩頭.少了這其中一樣,都是使不得的.

    婉柔知道,這些都是蒙古那兒的特產,以及老王爺用真金白銀買來的珠寶.剛想說些推脫的話,老王爺便已經揮手讓那些仆人將禮品弄上馬車,到時候好讓婉夫人回去的時候一並帶出去.

    見那些仆人早就已經走遠了,自己再說什麼推辭的話也不過是掃興罷了,無奈,婉柔只好笑笑道.

    "真是有勞老王爺如此費心了."

    "哎,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呀?咱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說費心,您真正是為了咱們阿蘇克王府費盡心力.說實在話,您是救了咱們一家呀!"

    老王爺說著,聲音激動得有些哽咽.坐在一旁的福晉雖然眼眶也有些泛紅,卻還是忍不住責備起自己的丈夫.

    "你看你這個老頭子,讓婉夫人看笑話了不是?這剛過了年,上元節都還沒到,你這是哭得哪門子的落魄事兒呢?"

    福晉嬌嗔地拍了拍王爺的手背,又不好意思地望向婉柔.

    "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了,平日里只會吹胡子瞪眼,現下倒多愁善感起來了."

    婉柔笑著點頭,小廳里的氣氛也漸漸由悲轉喜.阿蘇克王爺一家其樂融融的模樣,婉柔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觸景生情.

    想著玉甯現下還不知是在哪處,而自己的身體狀況更是每況愈下,每每一人獨坐的時候,婉柔總會仔細查探,那根紅線有沒有多走一厘的距離,這樣她才可以清楚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真不知道,此去今年,自己能不能等到甯兒,再見她最後一面.

    梵音本來與阿布托溫柔相視而笑,心中也滿是苦盡甘來的甜蜜.忽然覺得婉夫人顯得有些沉默,轉頭一看,果然見婉柔兀自沉思著什麼.

    梵音知道,婉姨娘定是在擔心玉甯,她抿了抿唇,輕輕拍了拍阿布托的手背,阿布托不明所以,隨著梵音的目光看去,也將婉柔的狀況瞧在了心里.

    于是他轉頭對父母笑道.

    "額吉,白那,兒子想與梵音去瞧瞧今晚這宴席備得如何了,順便,也多走動走動."

    大病之後,獲得重生的人往往都是會轉性的,一如阿布托.此刻他溫文爾雅,不帶任何焦躁之氣,看在老王爺眼里甚是欣慰.

    "好,好,去吧,去吧.多穿點,別涼著了."

    福晉笑開了花,連忙吩咐一旁丫鬟給阿布托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羊絨披風,這才作罷.

    阿布托含笑站起,梵音扶著他走過婉柔身邊的時候,他又問道.

    "不知,婉夫人是否願意與在下同去?"

    婉柔一愣,驚訝地看了看梵音.她沒想到,昔日的那個魯莽蒙古小子,在梵音的耐心維護下,竟然成了這般禮數周全的青年.

    她見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阿布托還用一只手緊緊握著梵音攙扶著他的雙手,一刻都不想放開.這樣的珍惜,讓婉柔心里已無遺憾,至少,自己雖然是以身范險,可是自己是做對了.

    "不,你們先去吧,我與王爺與福晉有幾句話要說."

    婉柔微笑謝絕,阿布托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開開心心地與梵音一道出了門.

    正當王爺與福晉還依依不舍地瞧著自己兒子離開房間的時候,婉柔見那二人已經走遠了,這才說出今日來此的目的.

    "王爺,福晉,不知可否單獨說兩句?"

    王爺見婉柔表情嚴肅,默默點頭.福晉見狀,趕忙遣退了廳堂里的下人.

    一陣開門關門聲之後,屋里是徹底空曠了起來.除了阿蘇克王爺夫婦倆,便只有婉柔.

    見場地已經清爽,婉柔緩緩站起,走到了王爺與福晉身邊.

    "阿蘇克王爺,福晉,民女有一猜測,貝子這個病來得蹊蹺."

    "怎麼說?"

    王爺一驚,趕忙追問.

    "……似乎是被人下了毒."

    "啊?!"

    夫婦二人大驚失色,忍不住互相對望了一眼.

    ……

    就在大家熱熱鬧鬧地過著年後的幾天舒心日子,籌備上元佳節的時候.阿蘇克王府卻因為婉夫人的這一句話開始了徹頭徹尾的搜查行動,終于,這樣的探查有了成效.

    王爺見自己這一年多以來的揪心卻是人為,怒火中燒,也不管這佳節投案的禁忌,一紙奏折告上了朝廷.指責的竟然還是福晉本人娘家中抑制旁系.

    ……

    忽倫王府 梅園內

    雖然這深冬很冷,但是因為空氣清爽,又雜夾著梅花的香味,雅歌不聽老嬤嬤的勸阻,便將茶點都擺在了那個亭子內.

    一個暖盆,一件裘皮暖袍,讓坐在這室外的雅歌倒並沒有覺得半絲冰涼.

    突然,一個小厮匆匆趕來,恭敬地與老嬤嬤耳語了幾句,就被老嬤嬤給退下了.

    "乳娘,什麼事兒啊?"

    老嬤嬤從剛進來的丫鬟手上端過一盤做得考究的梅子年糕,放到了雅歌面前.

    "稟福晉,是阿蘇克王府那兒的事."

    "哦?聽說阿蘇克王爺的那位貝子之前已是病入膏肓,現下身體如何?"

    "人是好了,不過……倒是牽扯出一樁荒唐事?"

    "怎麼說?"

    雅歌捏了一截年糕入口,只覺得糯軟梅香,只是有些冰涼的口感讓她不喜,她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放下未吃完的另外一半,揮了揮手,便讓一旁的小丫頭將這盤年糕給撤下去.自己則拿起了一旁的熱茶潤喉.

    "哎,有人想著,若是阿蘇克貝子死了,他之前是過繼過來的人,雖然說是阿蘇克王府的娘家外戚,但是若說繼承爵位,便是不二人選."

    雅歌聽罷,歎了一口氣.

    "總有這麼多人,不知審時度勢.就跟著冬天里頭做冷食,還是伺候室外的主子一樣.去,問清楚是哪個糕點廚子,扣了他今年的賞銀五銀,讓他好好想想,自個是錯在了哪兒."

    "嗻."

    小丫頭福了個禮,便端著那盤精致的糕點往院外去了.雅歌見小丫頭已經離開,這才轉頭對老嬤嬤道.

    "咱們還是得抽個時間去阿蘇克王府看看.之前雖然是想去,但是又怕觸了老王爺夫婦二人的痛處.現下一切已經真相大白,再不去,咱們可就說不過這個理兒了.再說了,皇兄的那個五格格,因為與我年紀相仿,自小咱兩就親.現下她夫家人在內城受人算計,算計他的還是咱們滿人中的敗類,怎麼說,也該去瞧瞧,安撫安撫,你說呢?"

    老嬤嬤連連點頭.

    "福晉說的是."

    "嗯,我看啊,就選在這幾日吧.說來,玉蓉那孩子倔強得很,自打那日七夕巧遇之後,便對別人芳心暗許.現下二九已過,卻怎麼都不願意嫁與他人,為了這事兒,我們娘兩的關系都快鬧崩了.得,趁著這幾天,我便出去給她選幾套合身衣服,當作是禮物.等上元過後,我再給她接著找.到時候,她可沒辦法說我這個做額娘的半個不好了吧?"

    雅歌說著,便咯咯笑開了.老嬤嬤見皇格格難得這般開懷,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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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2:02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1)


    年已過,可是三清觀竹林里卻依舊沒有回複往日的平靜.入夜未深,從竹屋里還傳來陣陣餃子與菜肴的香味,仔細透過竹屋的縫隙向里看去,人影攢動,是青色的靚麗身影.而一抹白,則安靜的坐在桌邊.

    "來來,小姐,這是你最愛的白菜餃子.我可是請王府里的師傅剁了很碎很碎,還將這些白菜肉餡脫了水才包的."

    醒兒笑著,麻利地將一盤剛出鍋的餃子擺上了桌,桌上菜肴水餃,琳琅滿目,蒸騰起來的熱氣更是將玉甯白得有些過分的面容薰得逐漸紅潤起來.

    "醒兒……你總該回去了吧……這……總是為了陪我,住在這三清觀,可不太合適."

    玉甯見醒兒忙得歡快,拿起筷子先是給她夾菜忙活.不一會兒,玉甯的小碗里堆滿了各色菜肴,秀色可餐.

    "哎,不礙事.若是布托有意見,他也不會年三十兒的時候陪我來這里與小姐共度節日了.況且,他能有什麼意見?若不是他主子來這一招,咱們主仆倆根本就不用來這個冷冷清清的地兒啊?更不用勞煩他那個什麼蒙古一勇士布托大人來給我在這深山老林起爐灶了."

    醒兒撇了撇嘴,每次數落自家那口子的時候,眉間總是有著一股子靈動與俏皮.這樣的詼諧總是可以讓玉甯開懷一笑.

    很顯然,醒兒說的爐灶,就是蓋在竹屋旁邊的那個雖然簡陋倒也還設施齊全的小屋了.

    本來,竹林之中只有玉甯所住的這一竹屋孤立在此,醒兒平日里伺候完玉甯之後,如果不想去三清觀的女房去住,就得和自己的小姐擠一個床.

    雖然說凝心小姐嬌小得很,與其共享一床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是醒兒不想讓小姐的生活條件變得更加簡陋,所以,她總會在晚上主持帶著鑰匙前來敲門的時候,跟著那位老尼一道出這竹林.

    每次走在離開竹屋的路上,醒兒回頭,都還能看到小姐倚在窗邊看著她.那樣的眼神與神態,常常都會讓醒兒心疼不已.

    小姐本來不該有這樣的境地.

    醒兒越是這麼想,便越是怪允鎏.她的行事准則曆來都很簡單卻執著,事事都為小姐考量,時時都為小姐之事上心.而現下,允鎏動用自己的權力將玉甯禁錮在了一個這般蕭索的天地之中,不明白其中來龍去脈的醒兒又如何會知道允鎏的苦心?

    他要保凝心,想法設法地將她與左相的眼線相隔離.甚至于用了一個太過牽強的理由讓凝心不落入濫用酷刑的順天府手里,這每一步每一招,允鎏都有考慮周全.

    簡單說來,玉甯現下是過得清苦,但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更不會有皮肉之苦.只是,局設得再好,也有失效的一天.允鎏把她好好地保護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他在自己能夠掌握的到的地方呆著,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皇上與允鎏的這種交易,是以權衡了玉甯的用處為前提的.如果玉甯再這麼拖遝下去,對任何皇上感興趣的消息只字不提,那之後玉甯還能不能平靜過日,甚至于她還能不能活著,誰都不能保證.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壓力,允鎏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便來,脾氣也沒有之前那般好了.

    玉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疼到一人蜷縮在夜色里,動彈不得.

    可是,她不能說,現在還不是她說的時候.

    她咬破了唇,將這將要撕裂她的痛感忽略,換來得卻是允鎏的越加冷漠.

    玉甯胡思亂想著,醒兒則更是憤憤不平,一時間,二人無語相對,熱氣騰騰的餃子也漸漸冷了下來.

    見本來融洽的氣氛開始沉重起來,玉甯深吸一口氣,笑著夾了一筷餃子,僅僅咬了一口,湯汁肉餡的香味充斥了整個小屋.

    "嗯,這可是加了香菇呢?從哪兒找來放進去的?"

    玉甯閉著眼睛,陶醉在這唇齒留香的美好里.醒兒一愣,也笑開了.

    "哦,這個呀,我讓那口子去王府廚房拿的.起先他還不願意,膩膩歪歪,我看不過去說我自己去.他就趕忙過去給我弄了一藍子,呵呵."

    玉甯一時語塞,差點沒有被那餃子給噎住.

    "那,那不是偷的……"

    "什麼偷,正大光明得拿呀.他們王府的那個主子都沒說什麼,哎?說來真怪了,我在他們府邸可沒少順東西.平日里見他那麼精明,怎麼都沒支一聲的?"

    醒兒一語驚醒夢中人,只不過,那個夢中人不是她自己.玉甯聽到醒兒的喃喃自語,心情更是複雜,口中的美味水餃突然變得更加香甜,卻又添了幾分苦澀,讓她無法下咽.咀嚼了好幾下,硬生生吞了下去,再看滿桌佳肴,已是全無胃口.

    "醒兒,我吃飽了."

    玉甯將碗筷輕輕放好.

    "啊?小姐,您最近吃得可越來越少了."

    醒兒又開始嘮叨開了.

    玉甯淺淺一笑,剛要說什麼,忽然竹屋的門卻被人打開了.

    那人沒說話,安靜得背對著房門的醒兒都沒有聽到絲毫動靜.可是玉甯卻像是與他心有靈犀一般,就在門開的一霎那抬起了頭.

    剛見到他,笑容便沒了一半,就這麼似笑非笑地掛在了玉甯的臉上.

    醒兒本來還在數落著布托與赫那拉王府的不是,突然一陣吃痛.

    "誰呀!"

    怒氣沖沖回過頭去,見到的竟然是自己氣急敗壞的夫君?醒兒被嚇到了,不是怕布托,而是怕那個依然站在門旁,只是望著玉甯兩耳不聞其他的允鎏.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2)


    見正主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醒兒已經六神無主.見自己夫君如此氣急敗壞,估計從她數落王府的不是開始,他們就已經站在這兒了吧?

    哎,這對主仆是怎麼一回事兒?出現都不支個聲呢?

    醒兒沒人責怪,就又把這筆帳算在了布托頭上.她見布托皺眉看著她,滿臉焦急.她更是沒好氣地瞪了回去.

    就在這夫妻兩人眼神交戰的時候,玉甯說話了.

    "醒兒,你先出去吧."

    玉甯的話對于醒兒來說,簡直是天降福音.她老早就受不了這屋子里頭的氣壓想逃之夭夭了.可是,醒兒在要走的時候愣住了,看到桌上一桌菜,小姐幾乎沒動一點.但是大貝勒既然來了,這桌子上亂七八糟,總是不合適的,這可怎麼辦?

    "這些都先放這兒吧."

    這一回,是允鎏的命令.他一邊說著,一邊便已經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哦,哦."

    醒兒又是一愣,不是布托總是扯著她,她還真忘記了要換一副新碗筷給允鎏.

    不一會兒,新的碗筷,放到了允鎏身前.醒兒出去熱菜的時候,布托也不知道鑽到了哪里去了,等醒兒端菜回來,他卻拿著些水酒放到了桌上.

    "爺,這酒怕是有些像甜酒,里頭還有些酒糟沒去乾淨.不過還是可以入口的."

    布托躬身稟報,說著便要和醒兒一起出去.

    "奴才與賤內一道去三清觀處候著,爺,沈姑娘,慢用."

    醒兒還不肯,可是哪里抵得住夫君的力量.布托一瞪眼,她扁扁嘴,福了個禮就跟著布托乖乖離開了.

    一直到布托與醒兒走盡了,玉甯與允鎏都沒有說話.

    玉甯只是看著桌前的他,慢慢打開酒罐,將那水酒倒進杯中,忽然,自飲了幾杯之後,突然問玉甯道.

    "要不要?這酒很甜,不傷身."

    玉甯笑了笑.

    "那便倒一杯吧,與你一起喝."

    允鎏點頭,又為玉甯倒了一杯.當他將酒杯放到玉甯面前的時候,玉甯突然執筷,與他的空碗里夾了一些菜,都是挑的素菜,諸如青菜的嫩葉,還有些看起來很下飯的干筍.

    "別光顧著喝酒,若想不傷身,先填些東西進肚子里."

    放筷之後,玉甯抬頭,見允鎏嘴邊勾出了些許弧度.這是這段時日以來,玉甯一次看到他笑.

    "來,這杯,先碰了再說吧."

    或許女子都是這般,若是心愛之人開懷,她的心情也會跟著舒暢.玉甯不知怎麼的,一掃往常在這的陰霾,一手執杯,一手小心地將袖子收好,她心中滿是期待,與允鎏雙杯相碰的那一霎那.

    當二人的小杯輕碰之時,那細微的聲響在玉甯看來是世上最悅耳的聲響.

    允鎏似乎也很盡興,總會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在玉甯看來,他應該是頂不喜歡這種甜膩的口感的,然而現在的允鎏卻不以為意.

    這讓玉甯產生一種錯覺,是不是允鎏只要和她在一塊,如何都是好的?

    這樣的錯覺,讓玉甯無法平靜,竟然有種雨後春筍萌動,即將破土而出的沖擊.如何都壓制不下來,她只好扶著胸口,靜靜調整呼吸.

    "怎麼了?"

    正在一心吃著玉甯與他的菜肴的允鎏見玉甯這樣,以為是她身體又不舒服了.

    玉甯輕輕搖搖頭,笑得很甜.

    "我沒事."

    允鎏點了點頭,繼續吃著那些菜.總感覺這里的菜肴比王府里的更加可口,不一會兒,小碗里被玉甯堆積起來的那些什錦佳肴都被允鎏干光了.

    玉甯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以前在勿返閣的時候,允鎏與她一起用飯的時候,也會這般捧場.有時候,她臨時抱佛腳向醒兒討教廚藝,到底做得好不好自己都沒底,可是允鎏總會將那些菜一一掃盡.

    可是他在王府里,貌似總是吃的不多.聽布托說過,因為他總是飯食不定,所以現下若是一日三餐很准時,反倒會鬧胃疼.

    玉甯想到這兒,皺了一下眉頭,可是見允鎏還在夾菜,吃著餃子,又不忍心阻止.

    是啊,一起吃個飯,現下也成了兩個人的奢求.

    看著允鎏近在咫尺,吃著餃子,靜靜喝著酒.玉甯有些恍惚,想象著現下不是在竹屋,而他們……不是敵人.想著想著,那樣的虛幻描繪居然迷了玉甯的眼,攪亂了她的神思.

    她很想活在那般的景象里,再也不出來.

    突然,允鎏說話了,打斷了她的徜徉.

    "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啊?"

    玉甯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又重複了一遍.

    "咱們?"

    允鎏點頭默認,將筷子與吃得乾淨的碗一道擺好.撇頭似乎是想招呼布托,突然想到布托不在,讓他著實尷尬了一下.忽然,一方做工考究的手帕遞過來,允鎏見是玉甯遞過來的,心中啞然,不明白她怎麼知道他想要什麼.

    "謝謝."

    允鎏借過,卻沒有用之潔面,而是攥在手里,很緊很緊.

    "……上元節,我來接你.京郊那所月老廟附近,有花燈."

    說著,允鎏站了起來,帶著玉甯的手帕一道,出了竹屋.

    玉甯也站了起來,只是當她跑到屋外望去的時候,允鎏早就已經走遠,黑夜之中,他的身影模糊難辨.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3)


    雅歌這日起得很早,本來是想早些去阿蘇克王府,在那兒坐一坐,和阿蘇克福晉說些體己話,爾後便將時間留給自己,去外城挑些精致的物件兒給自己的女兒玉蓉.

    可是,她起得早,府邸里頭的事情就好像來得更多.上元節前夕,奴仆們要多少打賞,以及王府要如何布置以及菜肴的擬定,都得她一一做主,拿個主意.

    等雅歌忙完了這些,又匆匆到城外將中意的東西購置回來的時候,天竟然已經黑了下來.

    從城外到內城的一霎那,這夜更是黯了許多.本來還有些明亮的車廂內,竟然已經黑得讓雅歌看不清就坐在一邊的乳娘的臉孔了.

    原來,內城不比城外,即便是要到上元節,依舊不許點花燈,更不用說燈火璀璨了.

    雅歌歎了一口氣,老嬤嬤聽罷,便想在車內點燈.卻被雅歌攔住了.

    "得了,阿蘇克王府就要到了.就別廢功夫了."

    乳娘輕輕點了點頭,這才放下手上蠟燭與火舌子.

    不出一刻鍾,馬車夫便將馬車停了下來.

    "福晉,嬤嬤,阿蘇克王府到了."

    說著,他挑起了一邊簾子,備好了小梯,等著自家主子從馬車上走下來.

    因為雅歌在來之前,便有所通報.所以阿蘇克王府的管家早就站在門口等候了.

    雅歌一下車,就見到阿蘇克王府的馬車也靜靜停在一邊,似乎是在等著誰.她心中不禁生疑,既然自己有預先通知,按照禮節阿蘇克王爺夫婦二人都不會出去的,那麼,現下要用這馬車的會是誰呢?

    不過,想歸想.雅歌自問並不是一個好管閑事的人,當管家恭恭敬敬地將她與乳娘迎進王府大門的時候,她早就將剛才的疑問拋諸腦後了.

    阿蘇克王府並不是很大,卻很是別致.

    雅歌其實從來沒有去過任何一家蒙古王爺的府上,這次前來阿蘇克王爺的府邸還真正是她頭一次踏入蒙古王爺在京城的地界.本來尋思著,這府邸中的布置是否與蒙古王族的性子一般,粗獷狂放.不想,竟然是如此精巧.

    看這水池假山,又見那奇花異草,阿蘇克王府上上下下哪里有外界所傳的那般陰霾與蕭索?

    "這園子,布置得倒也巧了."

    雅歌一邊走著,一邊由衷贊賞了一句.

    "一處便是一景,確實花了不少心思."

    "忽倫福晉過獎了,這些呀,都是梵音姑娘思巧,為了貝子一點一點弄出來的.咱們做下人的,可不敢奪功啊."

    "哦,是這樣."

    聽到梵音二字,雅歌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便不再去談這件事.

    與阿布托貝子病入膏肓的消息一道傳得人盡皆知的,便是這個梵音不顧磅礴大雨乞求阿蘇克王爺讓其進城伺候貝子的故事了.

    這樣的事情雖然說感動了玉蓉這種涉世未深的格格阿哥們,讓她們心中生出多少豔羨而又同情的情緒,但在雅歌這幫有身份的福晉夫人看來,也不過是一場心計頗深的戲碼罷了.

    且不說這是不是一計謀,就說這梵音的身份,便是雅歌最為不屑的.

    不僅是個青樓里的人,更是個漢女.

    後種身份更讓雅歌一想起這素未謀面的少女心中就有一股排斥感.

    為什麼,他們滿清的漢子一個一個都要對這些漢女情有獨鍾呢?

    雅歌默不作聲地向前走著,雖然一旁的景致依舊很美,可是她已完全沒有興致去玩賞.畢竟,這是一個漢人的傑作.走著走著,便到了一走廊前.

    這個走廊雖然很寬廣,卻由著一堵牆一分為二.

    "這是?"

    雅閣覺得新奇,忍不住便停下了腳步.

    "哦,這是南方園林中的巧功.走廊一分為二,中間的雪牆之上,沒隔兩步都是有鏤空木窗的.本來,是分男女兩邊行走,不過現下這被移到王府上來,無非便是添個景致罷了.福晉,您看,您是選了哪邊?"

    雅歌想了想,便往右邊走去.

    一路行來,果然是有鏤空木窗,臉稍微往里一側,就能看到那邊的景象.偶爾還能看到對面外牆上的漏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外邊的世界,可是就當你要看清楚的時候.隨著你的移動,你的視線卻又被一堵牆給擋住了.

    這般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的美感讓走在這走廊之中的人,竟然沒有感到一絲單調與無聊.

    "這從來沒有來過阿蘇克王府,今日頭一遭,倒叫咱們開了不少眼界,我看往後啊,得常來."

    正當雅歌轉頭與管家說笑的時候.走廊的左側,則正好走過一對女子,那兩位女子並肩而立,一邊聊天一邊往王府門口走去.

    這兩人便是梵音與婉柔.

    "婉姨娘,此後您就不過來了麼?"

    婉柔一笑,溫柔似水.

    "當然便是如此.阿布托貝子服了這幅方子之後,你就就著我給你開的另外一副按時抓藥與他調理便是.我這個大夫啊,完全是用不著了."

    梵音乖巧地點頭,扶著婉柔往前走.

    "……甯兒姐姐的事情,我打聽過.現下她還不錯,有醒兒陪著呢,不過,這大節小節,我們姐妹卻不見團聚.一想到這里,我的心啊就堵得慌……"

    一提到玉甯,婉柔也沉默了下來.爾後,她歎了一口氣,百般無奈.

    "那孩子自己有考量,我擔心她,也是沒用的吧."

    說著,二人就這麼靜靜地走在回廊之上.

    只是婉柔剛走過鏤空窗的時候,雅歌再次回頭,無意瞥到那熟悉的身影,便將這沉默打破了.

    她先是猛地站定,老嬤嬤不明所以,剛想上前去問,卻見雅歌一回頭沒命地往回跑.不知道是在追什麼去了.

    婉柔依然平靜地與梵音在回廊上向著門口走著,並不知道在走廊另一側有一個瘋狂的婦人踩著盆踏,追逐著她的身影.每當她的側面掠過漏窗,那婦人便正好趕到窗邊,卻每每只來得及看到她的背影.

    越是這樣,婦人追得越是瘋狂.

    完全不理乳娘在其後面的呼喚.

    "福晉,福晉!!"

    雅歌充耳不聞,執拗地追尋著那個曾經無數次在夢魘中折磨她千百回的熟悉背影.好不容易跑出回廊,正好看到那婦人走出朱門.

    "等等!!"

    雅歌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喊出那人的名字.守在門邊的小厮一愣,仔細一看發現這跑得發髻都散亂了的婦人竟然是忽倫王府的大福晉,趕忙又將半掩的朱門打開.

    可當雅歌氣喘籲籲跑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得卻只是梵音的一個轉身,正准備回府.而那起先停在王府門口的馬車早就已經不見了,連帶那個鬼魅一般的人.

    好像她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幻影,這一切也不是那般真實一樣.

    梵音回頭,見雅歌頭發散亂,喘著氣愣愣地站在她身後,著實嚇了一跳.一時愣在那兒,不知道這婦人到底是誰.只到雅歌的乳娘也趕來了,後頭還跟著正在歇氣的管家,這靜止的場面才又開始有所動作.

    "奶娘,走,我們回去……我們回去……"

    雅歌深吸了一口氣,望了梵音一眼,爾後便有些慌張地拉著老嬤嬤也上了自家王府的馬車.

    梵音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滿臉的疑惑,直到那輛馬車匆匆走了,她才想起一個可以問的人.

    "管家,那位夫人?"

    "哦,回梵音姑娘,那是忽倫王府府上的大福晉.本來說是要來看看大病初愈的貝子的,也不知道突然是怎麼了,沒頭沒腦地就往回跑,現下又要回去,哎,真是弄不明白啊."

    管家搖著頭,腦袋都想破了,卻依舊是找不到答案.

    "哦,原來是這樣."

    梵音輕輕答應了一聲,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4)


    上元節那一天,天色剛暗,允鎏的馬車便在三清觀外頭靜靜候著,等待玉甯的出現.

    本來,他們早就應該啟程的,可是醒兒聽說小姐要出去,便硬是要她打扮一番,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

    布托著急地在馬車外來回打轉,走了好幾個來回,心里將自己的那個刁鑽的小妻子怪了一百遍.最後望望已經昏暗的天,重重歎了一口氣.

    "爺,奴才還是進里頭催催,怕誤了燈會的時辰."

    布托侯在車外,等著允鎏的回應.

    "不必了,等等無妨."

    允鎏坐在車內,非但沒有半點不耐,心中卻還有些期待,玉甯穿上旗裝,會是個什麼模樣.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就在允鎏閉目養神的時候,突然車外又傳來了布托的聲音,這聲通報滿是驚喜.

    "爺,沈姑娘出來了."

    聽到這聲招呼,允鎏再也坐不住了,幾乎便在一時間掀開了車簾.

    只是一眼,他便將這佳人此時此刻的倩影深深刻在了腦子里.

    "凝心?"

    允鎏愣了一下,竟然不敢確定.

    佳人默默點頭,低垂的眼臉隱藏的是滿眼的羞澀.她躊躇不敢向前,卻被心急的丫鬟催促往前走了幾步.

    玉甯無奈,在醒兒的催促下走到了馬車前.

    允鎏居高臨下地瞧著她,一身不似平常那般樸素的錦藍,頭上的發髻也是滿人的模樣,插著幾多珠花,他送給她的那朵海棠尤其顯眼.

    你真美.

    這是允鎏心里的話.

    "來,上來吧,到時辰了."

    允鎏伸出手,想著親自將玉甯拉上車.

    玉甯看著這只大手看了好一會兒,會心一笑,緊緊握住.只覺得身子一騰空,便到了馬車上.布托見主子與沈姑娘雙雙入了馬車,與醒兒相視一笑,更是向妻子投去了一個贊賞的目光.

    爾後他便匆匆趕著馬匹,拉著馬車往京郊的月老廟方向趕去.

    一路上,玉甯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她沒辦法在黑夜中看清楚周遭的情況,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允鎏一直在盯著她瞧.

    她被這眼神弄得局促不安,左顧右盼.總會時不時地抬手整理發髻或是垂在臉側的流蘇,心里胡思亂想著,自己是不是很奇怪?

    可是,就是不敢去問問面前的那個人.

    可恨的是,自己已經這般手足無措了,那人卻一點別開眼去的打算都沒有.玉甯皺了皺眉,與她那紅潮未退的小臉映襯在一塊,倒不像是正在生氣的表情了,透露的氣質盡是嬌嗔的意味.

    允鎏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卻沒弄出半點聲響.就好像是在逗弄一只可愛的小動物一般,繼續觀賞這眼前的美好.直到馬車已經到達目的地,他還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爺,到了."

    挑開門簾的布托十分識趣,側著臉並沒向里看.只是在玉甯下馬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打量了玉甯幾眼.

    在他看來,沈姑娘雖然出生不在內城,但是一穿上旗裝,竟然就有了幾分貴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會是哪家的郡主或格格吧.

    如若真是這樣,倒也好了.

    布托想著,深深看了主子一眼.

    允鎏此刻眼里便只有玉甯一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布托眼里的擔憂.

    他揮揮手,便算是給了布托一個命令.爾後,就與玉甯一道融入了人群之中.

    布托歎了一口氣,將馬車趕到了一塊也還安靜的地段,就這麼坐在車上,看著月老廟的人來人往.

    今日的月老廟,張燈結彩,滿是喜慶.上元佳節,自月老廟的大門開始,一直到主殿門口,林蔭大道兩側都掛起了紅色彩燈,有些還是五光十色的走馬燈.

    起先玉甯走在允鎏身邊還有些拘謹,到後來漸漸被這些花燈吸引,倒也現出了天真爛漫的模樣.允鎏在一側靜靜陪著,與其說是玩賞花燈,不如說是看著這眼前的花燈與佳人.現下的玉甯,已經完全融入進了這歡樂的節日氣氛之中,每每看到精巧別致的花燈,她便總想著走到跟前一探究竟.若是遠處有著特別的奇光異彩,她更是一溜小跑走到那燈光下面,仰著腦袋仔細瞧著,燈光照射在她開心的臉孔上,允鎏遠遠看著,心已沉醉,這幾日以來與玉甯的諸多不快也漸漸煙消云散了.

    "既然這麼喜歡,怎麼不去買一個?"

    見這短短的路程,玉甯走走停停,依依不舍,允鎏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玉甯一愣,猶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說出心里話.

    "娘親與我說過,上元節……花燈要一對才好……"

    緣由天定,好事成雙.在上元節,女孩兒若想有自己精巧的花燈,也必須要一對拿著才好.

    這樣的規矩,自玉甯在王府里就有.而她每年用來玩賞的燈籠,都是父親親手為她做的.每當她支著小腦袋興致勃勃地看著身為滿清貴族的父親做著漢人的手藝的時候,父親總會與她說很多故事,而其中許多道理更是與那些美好的故事一起留在了玉甯心中,影響了她的未來,也就是她的現在.

    父親說過的一句話,她記憶猶新.

    甯兒,現下你還不懂事,這花燈當然是父親給你做.哪一日,若是有心上人了,那花燈,就該由他為你點了.

    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那麼,君為佳人明燈,不知可否?

    玉甯低著頭,想著那些過往,並沒有聽到允鎏囑咐她的那些話,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允鎏早就已經不見人影了.玉甯望著這看不到頭的人影攢動,心里一急,便就跟著人群向月老廟的方向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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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2:5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5)


    允鎏本來想著,按照玉甯的說法給她買一對鯉魚燈,誰知他剛去,就碰巧只剩那最後一只了.

    單個?到底是買是不買?

    允鎏猶豫了一會兒,轉念一想,本來就是給凝心的,若真買了一對,自己還拿一個不成?

    況且,凝心還在那里等著呢,多耽擱了總是不好.

    主意一定,允鎏一手拿了鯉魚燈,一手拋了一錠碎銀,也沒讓那小販找.

    只是他都已經這般迅速了,卻還是在這茫茫人海之中與凝心走散了.

    一個轉身,剛才還在身畔的乖巧佳人早就不知道被這人流沖到了哪里.

    說自己心里不著急,那是假的.

    允鎏一手握著還在微微閃爍著光芒的鯉魚燈籠,兩眼四處張望,在這熙攘的人群中既不前進又不後退的他是那般突兀.

    見四周遍尋不到玉甯的身影,允鎏想著,莫非是往大殿方向去了?他抬頭往高高在上的月老廟望去,上山的階梯全都被前來玩賞燈會的人給覆蓋住了.

    或者,她是逃了?

    允鎏抿了抿唇,又往另一邊看了看.只是人確實太多,玉甯又那般嬌小,即便她是真逃了,這人群還真是他天然的屏障.

    一閉眼,他不願意去想其他.

    當眼睛張開的時候,允鎏一轉身,也跟隨大流向月老廟走去,手里提著燈籠,看似穩當,只是那忽閃的火苗像極了他忐忑的心.

    這一次,他又選擇相信凝心,希望能夠在這里的某一處找到她,而不是他落寞而歸,在京城其他的地方.

    ……

    玉蓉雖然不是一次出城看新鮮了,可是像這般女扮男裝不成體統,卻還真是一次.

    她自進花燈會現場開始,便不安地左顧右盼,偶爾還會拉拉帽簷,似乎是希望用那麼一丁點的小瓜皮帽遮住自己已經紅得不行的雪白嬌容.

    相比之下,一旁的鵲兒卻如魚得水得很.見小姐如此搔首弄姿,完全破壞了她對其的精心打扮,連忙將小姐的雙手從帽子邊上拉了下來.

    "小姐,您別這樣.被人看了去了,誰還會不知道您是個女的?"

    鵲兒一席話,說得玉蓉臉更紅了.她張著一對極其無辜的大眼望著自己的丫鬟.

    "不然,不然咱們回去吧……"

    說著,她便想往回去的方向奔.只不過是走了兩步,卻又被鵲兒給拉了回來,面對月老廟和鵲兒的一張苦臉.

    "我的好小姐,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您不是總想來月老廟瞧瞧,到底靈驗與否麼?"

    鵲兒這麼一說,仿佛確實給了玉蓉一些勇氣,她眉頭微微一皺,深吸了一口氣.

    "好吧,不過……咱們得早些回去."

    玉蓉認真告誡.

    "當然了,當然了."

    鵲兒連連點頭,若不是格格那麼想出來看看,她又怎麼會冒那個險.上次只不過是瞞著福晉格格的心事,結果就討來一頓手板,現下,她可是瞞天過海將格格給弄了出來,若是被福晉知道了,她小命還要麼?

    鵲兒思及此,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為了驅趕這絲冷意,她便拖著玉蓉快速地融入進上元節歡樂的氣氛之中.

    走過花燈道之後,玉蓉的手上便多了一只燈籠,這個花燈的造型是鵝黃璀璨的宮燈模樣,鵲兒見格格很喜歡,便買下了.

    一路上,玉蓉的眼睛都不曾離開這個燈籠,眼里滿是禁錮已久終究得以施放的少女獨有的天真與快樂.鵲兒扶著玉蓉上這望不到頭的層層階梯,看著玉蓉回複了笑靨,心中甚是欣慰.

    這幾年以來,格格笑得越來越少了.

    自從十七歲那一年在禦花園見著她命中的那個冤家之後,玉蓉的生活便開始了些微變化.

    鵲兒本來以為,告訴了大福晉,格格就不會在一人苦相思,福晉一定會將那人給找出來.既然是禦花園相遇,他總歸是這內城的人,既然在內城,試問一個皇長公主又怎麼會找不到他呢?

    只是,世事難料.

    福晉竟然果真就沒有尋到他,不僅沒尋到,還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轉眼間,格格便已經十八了.平日里的玩伴幾乎都以出嫁,剩下的也是已有婚約,就只有玉蓉,守著那個虛無縹緲的偶然一隅,哪家上門提親都不願意答應下來.

    這樣的舉動與堅決,讓福晉與玉蓉之間的關系越發得僵,福晉覺得格格這般很傻,就連她都找不到的人,且不說這人是不是在內城,雅歌福晉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除了是玉蓉格格一時迷花了眼,還能有什麼?可是,每每福晉語重心長,想讓玉蓉看開些,格格除了哭,卻不說其他,更是死咬著心中的那一丁點念想不放.

    不知是她太執著,還是愛得深.

    總之,見自己女兒執迷不悟,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福晉雖然面上沒什麼反應,可是心中對于女兒的心疼,鵲兒是明白的,玉蓉格格更明白.

    也就是這樣的心疼,讓玉蓉心感愧疚.一邊是自己堅守著的感情,一邊是與自己親密無間的母親.在這雙重壓力的侵蝕下,玉蓉的笑容越來越淡,到最後,她幾乎都不笑了.只是常常倚靠在廊柱邊,看著池中鯉魚嬉戲成雙,莫名發著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鵲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正巧聽人經常說,這月老廟很靈驗,于是,她便將格格悄悄拉了出來,主旨不在它能夠顯靈,而是希望玉蓉能夠看開些,想明白,想通了,便好了.

    "小姐,您笑起來,真好看."

    玉蓉一愣,將自己的視線從宮燈上移到了鵲兒身上,忽然嫣然一笑,寵愛地點了下丫鬟的額頭,卻沒說什麼.

    當玉蓉回頭無意看向前方的時候,她卻突然站住了.惹得後頭正往前行的人一陣埋怨,自己也險些被撞到.還好鵲兒反應快,連忙扶住了玉蓉.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她見玉蓉直勾勾地望著前方,不一會兒,眼淚便在眼眶里打轉,卻不知道,她是看到了什麼.

    "他,是他……"

    玉蓉反應過來之後,一手抓緊了鵲兒的衣袖.

    "是他,就是他,我看到他了!!"

    玉蓉說著,聲音身體以至于抓著鵲兒的手都在顫抖著.

    "誰?"

    鵲兒一臉疑惑.玉蓉抬起手,向人群之中的一個縫隙指去.

    "你看,是他!!就是我等的那個人啊!!"

    鵲兒一眯眼,順著玉蓉手指的方向,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

    那人一身青黑色上繡金絲的袍子,正隨著人群往月老廟方向走,手上,依稀拿著個燈籠,卻不知道,是不是與格格手中的那只一般,是盞五光十色的宮燈?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九章 天意弄人(完結)


    鵲兒這邊還沒看明白,玉蓉卻突然向前狂奔.她用那嬌小柔弱的身軀,費力穿過人牆,只為追尋那個不曾留意她過的背影.

    "小!……公子!!"

    鵲兒回過神來,身畔哪里還有玉蓉的身影,心里一著急,喊出聲來的同時,也跟著那個已近癲狂的身影在人流之中穿梭.

    "等……等等……"

    玉蓉費力地掙脫這人流的禁錮,只是她每每與那人近一些的時候,那人卻動作輕盈幾步之下,又隔著她很遠.

    她現下做的便是她兩年以來一直做著的事情,追著一個不真實的背影,想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側面.

    那背影明明幾步之遙,卻永遠都追逐不到.

    可笑的是,她這般奮力的追,賣力的跑,那人,卻終究不願意給她一個轉身,為她圓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玉蓉爬著這長如天梯的台階,因為要躲避人群,走得踉蹌.她的淚與她支離破碎的呼喚聲一道猶如投入水中的一粒碎石,被這人群的嘈雜給埋沒了.

    那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意亦或是知道她的存在.她不過是人群中一個孤獨低泣的存在,每個人臉上洋溢著的笑意足夠將她的這些不同給撫平;她更像是滄海之中的一滴水,即便那人無意回頭一看,望著的也是這無垠無界的波蘭狀況,而不是為了這滴水珠而來.

    玉蓉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完全淡出她的視野,卻無能為力.視線朦朧,使得那人的背影愈加模糊.她害怕地趕緊去擦淚,可是手剛放下,那人已不在了.

    這一下,玉蓉徹底失了常性.她前行的每一步,走過的每一段石梯,都有她的灼熱淚痕.

    不,你不要走.

    玉蓉心里呐喊著,越是心急如焚,步子越是不穩.終于,她摔倒了,就連平淡無奇的台階都在戲弄著她的癡傻,膝蓋處傳來火辣辣地疼,那盞宮燈也被內里的火苗反噬,在地上燒了個飛灰湮滅.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人群忽然散開,繞開這個奇怪的男人與那一團正在燃燒的花燈,鵲兒終于趕來的時候,卻見玉蓉正坐在地上無助地哭泣.

    "走了……他走了……"

    只差一點點,她就可以抓住他的衣袖.或許,他們的姻緣就可以真正開始.

    可惜,這一點的距離,卻讓她的錯過又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鵲兒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一段她見證的兩年等候,以及一段她親眼見到的心碎追逐,這些,又怎麼是她三言兩語之下便可以釋懷的?

    鵲兒想把玉蓉拉起來,心里後悔至極,只怪自己不該帶格格前來這花燈會,徒惹格格傷心.

    玉蓉失魂落魄,也只想著快些回家,不想在這傷心地流連.她的手在地上隨意一撐,卻摸到了一塊硬物,那形狀像是個腰牌.

    玉蓉心中一動,連忙拾起.

    "這是??"

    鵲兒問道.

    玉蓉不語,可是眼神之中難掩激動.

    這牌子是上好紅桃木所制成,與玉蓉的阿瑪忽倫王爺佩戴的那種很相似.所以,玉蓉知道,這是內城特有的進城腰牌,在朝廷之內為職的人幾乎都會有.

    "沒錯,就是它,一定是他落下的!"

    玉蓉轉悲為喜,臉上雖然還掛著淚珠,嘴唇上分明帶著的是狂喜.

    鵲兒湊過去一瞧,見木牌背面似乎刻著一行字:赫那拉府.

    ……

    允鎏越往月老廟深處走,心里便越是焦急難耐.眼看著已經要到放生池了,卻依然不見玉甯蹤影.

    他緊皺著眉頭,在大殿里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准備再到放生池方向找找,這也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鯉魚燈依舊亮得可人,魚嘴與魚眼中吐著溫柔的火光,與放生池旁邊的那些細小花燈交相輝映.

    池上有座拱橋,橋上站著一佳人,在這來來往往過橋路人之中,很是明顯.

    她提著一盞鯉魚花燈,正踮著腳往月老廟的方向張望,似乎是在找尋著什麼.

    良久,似乎是沒有看到要找的東西,低眉之間,便是落落寡歡.

    "……怎麼你到這兒來了?"

    允鎏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很輕松.

    佳人突然一震,趕忙轉過頭來.她先是看了看允鎏手上的花燈,又看了看自己的.

    真是巧了,竟然物物自成雙,同樣的鯉魚燈,鮮紅鮮紅.

    "你又怎麼到這兒來了?"

    女子嫣然一笑,星光點點下映出了唇邊一對好看的梨渦,甚至在她的左側臉頰上還多出了一個.

    允鎏今日才知道,凝心的笑窩足足是有三個的.

    難怪那麼愛笑,又是那般動人.

    "……這下可好,本來說是送給你的,現下你倒是有了."

    允鎏舉了舉手中鯉魚燈,語氣中滿是無奈與寵溺.

    "與你走散了,便只好猜燈謎為樂了."

    玉甯學著允鎏的樣子,也舉了舉手中的花燈.

    二人相視一笑.

    忽然,天邊響聲震震,凝心脖子微微一縮.與允鎏一道看去,卻見水上天上,禮花絢爛,天際水色之間,五彩斑斕自成一色.

    每個人都被這炫麗的禮花所吸引,月老廟外,布托看著這曇花一現的美,手里拿著的是將要送給醒兒的禮物;林蔭道之上,玉蓉應聲回頭,雙眼盯著這璀璨的花火,手里緊緊攥著那枚腰牌,若有所思.

    而在這拱橋之上,一對鯉魚燈依偎在一起,兩個有情人不言不語,只是在仔細咀嚼著這平靜美麗的瞬間.

    禮花綻放之時,水上現出的便是二人同在注視天上的倒影.

    只是未來之事,誰都不會想到,竟然就猶如觀賞這煙火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卻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明明是有情人相知,卻難以平靜相守;明明是苦等得來,卻落得個更是苦澀.

    無怪乎常人言道,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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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4:23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章 天地同悲(1)


    時光如梭,竟然便到了三月時節.

    這一年的三月,皇帝在自己壽辰那日只不過是和幾個阿哥格格吃了餐團圓飯,之後便這麼平淡地過去了.

    禦書房內,康熙一人點燭坐于書桌之前,既不看奏折,卻也不留個太監在旁磨墨,偌大一個房間,里里外外閑雜人等倒也撤得乾淨.

    他輕輕扶著額頭,偶爾輕輕捶了幾下,似乎是有些疼痛需要舒緩,自始至終,都沒睜開眼眸.

    不知是太累,還是有煩心事讓他無法開懷.

    火光閃爍,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風,弄得燭火搖曳,托拽著人影在窗欞上舞動,康熙在這時緩緩睜開眼睛,正好看見自己的影子舞得鬼魅.

    "哎……"

    幽幽一歎,這屋子更顯得空蕩,卻沒有將他心中的積悶消解.

    "三德子."

    輕輕一喚,房門吱呀而開,進來一個看起來也還精干的太監.

    "皇上?"

    他手上拿著浮塵,另一只手還提著個宮燈,看樣子,是早有准備.

    "……這也快到三更天了,我也乏了,你來拾掇拾掇,咱們回去吧."

    "嗻."

    三德子俯首稱是,便匆匆上來熟練地為康熙打理好整個書桌,爾後,他便借著桌上的火燭將宮燈給點燃了.

    "皇上,咱們這就起駕?"

    見康熙緩緩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三德子這才將這房間里的那一點光亮給吹滅了.

    一路上,夜風冷且有些大,三德子走在一側,小心地護著幾近熄滅的宮燈,步子控制得恰到好處,不緊不慢.等到了一個拐角處的時候,他便適時停下了.

    "皇上,今日是去妃嬪處所,還是?"

    康熙沒多想,提起步子便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回吧,朕乏了,也累了."

    "……嗻."

    三德子說著,便又回到了引路的位置上.

    康熙走得很慢,可是這夜風刮得卻很猛,三德子每每側頭,都可以看到皇上有些花白的胡須正隨風抖動,而康熙則會偶爾縷著胡須,眉頭凝重得很.

    "皇上……不如快些走,夜涼,莫害了龍體."

    三德子的話讓康熙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他望著三德子有些佝僂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逐漸爬上了皺褶的手,一股子從來沒有的惆悵油然而生.

    "三德子,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三德子一邊往前走著,一邊靜靜尋思著這段日子,最後他搖搖頭,無奈一笑.

    "皇上,奴才記性不太好了.不過,怕也有二十余年了吧."

    康熙默默聽著,雙眼盯著那在月色中有節奏搖晃著的宮燈,不再多有言語.

    靜靜走了一會兒,三德子又說話了.

    "奴才斗膽,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嗯,說吧."

    風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又刮了起來.三德子險些便沒護好這手中的燈.

    "……皇上要等的那個快報,真如此重要?"

    "這關系到朕的一個承諾,于公于私,都是有的,三德子,你說,重要麼?"

    康熙的一句回問,換來三德子的默然,就是這幾句話,他便已經有所了然.

    再行幾步,乾清宮已至,三德子先行一步,輕輕推開了房門.康熙走近宮內的時候,三德子輕輕一揮手,便有幾許宮女與太監入內,開始打點乾清宮,為皇上的安歇做准備.

    三德子站在宮外,也不走進去.只是恭敬地對康熙道.

    "奴才這就去書房那兒守著,若是有動靜,便來稟告與皇上您知道."

    康熙正展開雙手,讓宮女們替他卸下龍袍.聽到三德子的話,臉上擔憂的表情終究是舒緩了些.

    "去吧."

    "嗻."

    三德子打了個千,便輕輕關上了房門,爾後,便馬不停蹄地提著宮燈原路返回,往禦書房方向趕去.

    ……

    這一夜,沒有睡好的不僅僅只有康熙一人,紫禁城之外,內城之內,一別致小院內,聚集著幾個年輕人.仔細一看,來頭個個了得.

    坐在主位之上,眉頭緊促著的,正是當朝太子.此刻他沉默不語,在座幾人也不敢言語.

    "你們說說,今兒個皇阿瑪到底會是個什麼意思?"

    這個問話,他已問了好幾回,也是今日自傍晚以來一直無法得到確切答案的謎題,更是他心中最為在意的事情.

    四阿哥坐在一側,低頭不語.

    十三阿哥歎了一口氣.

    "我只覺得,與皇阿瑪的距離是越來越覺得遠了.坐在他身邊,吃著碗里他老人家賜的長壽面,竟然硬是像觸不著似的."

    "十三弟,你都在說什麼呢."

    四阿哥微微一皺眉,輕輕斥了十三阿哥幾句.臨到話尾,還瞧了瞧坐在對面一言不發的允鎏.他雖然也有這般感同身受的感覺,可是,將皇帝說成是鬼魂似的存在,總是不好的.

    "表哥,已三更了,若還不回去,怕也不好."

    允鎏側著臉,終究是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只是他的這個提議沒有得到太子的認可,卻讓四阿哥暗暗點頭.

    "算了,不如就明日回去,便說在這兒小住,皇阿瑪也不會說些什麼的.況且,他老人家今日壽宴,出的這個謎題不解開,我這心啊,懸著呢."

    允鎏見自己一時半會也說不動他,也便只好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剛才四阿哥所說,倒有幾分道理.去年冬日尤其冷寒,皇上今日壽宴,說是一切從簡,大概便是想體恤民情,想讓諸位阿哥對于尋常百姓家的飯食有所感悟.至于其他,表哥不必介懷."

    "……你是沒在那兒,當時,他便特地讓人擺了那麼一碗食鹽在桌中間,什麼都沒說,那場宴席,吃得咱們心里都是像堵了什麼似的."

    鹽?

    允鎏心里一驚,兀自沉默下來.

    "二哥,我看啊,皇阿瑪現下可能是對前一陣子的私鹽案還是心有余悸吧.那碗鹽,多半不是擺給你看的."

    說著,四阿哥伸出了一個大拇指,意指老大.

    太子見狀,這才稍微安下心來.

    "是啊,再說了.若真的是國家大事,我看,皇阿瑪一定會找二哥您的.那場私鹽案子,二哥不是破得很果斷麼?"

    十三不明所以,只是他的話剛說完,太子臉上顯得有些尷尬,竟然還帶著些心虛望著允鎏.然而,他這個表弟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嘲笑或是不屑之色,一如從前,淡淡的眼神讓他心里沒有底氣得很.

    只是因為,他不倚仗他,或許他也沒辦法拿著這破案的榮耀重回太子之位.這就好比是吃下了一顆讓你飄飄預仙的神果,藥到病除,身心愉悅.只是吃了一次,便欲罷不能,當你漸漸依賴的時候,才恍然大悟,神果是有毒性的.

    允鎏就像是這種神果,這世間仿佛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可是他的沉穩對于他與他的舅舅索相來說,卻更是一個不安定的因子.

    難怪舅舅常常說,若到必要時,即便再疼,這人也是要除去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他知道得太多,而他自己也築起了層層防線,讓每個置身于權力漩渦之中的人與他的距離恰到好處,他不僅可以牽著他們,也可以讓他們沉入水底.只是反之,被他牽著的人,卻奈何他不得.

    太子的尷尬雖然只是瞬間,卻讓四阿哥看在了眼里,他一手撐著椅子的把手,若有所思地瞧著允鎏.允鎏一抬頭,便迎上了這般考究的目光.

    這場秘密的集會就在這麼一個甯靜的夜晚悄悄開始,又淡然散去.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樣的平靜竟然代表著之後朝野之內的又一次腥風血雨.

    除開允鎏之外,誰都沒想到,這暴風雨又是來得如此之快,皇帝在二日便急詔了臣子進宮,而這個人不是太子,也不是四阿哥,竟然,是好像一直以來都置身事外的允鎏.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章 天地同悲(2)


    康熙詔允鎏入內廷議事,是在二天的下午.然而,他接到的那一個讓其牽腸掛肚的快報,卻是在早朝之前.

    康熙拿著那份快報,心有千萬種感情,憤怒積壓于胸,更有無可奈何之感.

    皇上臉色不明,朝野之上就多了幾分揣測,不知是哪個人的把柄落到了康熙的手里,而今他只是隱忍不發.待到爆發之時,定是無所遁形,死無葬身之地.

    一時間,朝堂之上,心里有鬼之人均是人心惶惶.即便是散朝而去,也忙著在家里秘密集會起來.

    允鎏就是在萬千人等這般關注內廷的情況下,來到了康熙的禦書房.

    剛進這大殿,康熙也只是遣散了眾多奴仆,自己依舊在看著奏折,直到三德子開門進來稟報說,房外的人也撤乾淨了,康熙這才長歎一口氣,將放在手上的奏折擲到了桌上.

    "皇上?"

    允鎏望著康熙的一系列動作,心中不明,卻又仿佛有幾分了然,無端端地也有些誠惶誠恐起來.

    康熙瞟了他一眼,忽然說道.

    "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允鎏聽罷,忽然便又跪了下來.

    "臣惶恐,只是冰山一角,並沒有查出全部."

    "這麼說,你關押的那個人,她不肯合作?"

    允鎏不語,只是講頭埋得更低.

    "假以時日,臣定會給皇上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允鎏啊,你先起來說話吧……"

    康熙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疲憊,每一個字都在禦書房內久久回蕩,允鎏站起身,卻見皇上已經繞過書桌,向他走來.

    "……錢塘水患,今年發得異常猛烈,特別是海鹽鹽官一帶,根本就是天災橫行,**難當."

    **?

    允鎏抬頭望了康熙一眼,又立馬低下頭來.

    "海鹽知縣,貪贓枉法,所謂修堤助民,全是沒蹤沒影的事情!!……你自己看看吧."

    康熙仿佛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將袖中一鵝黃色綢緞小筒遞給了允鎏.允鎏雙手捧過,只覺得雙手沉甸甸地.

    "皇上……這……"

    畢竟是密報,康熙卻這麼給了自己,還讓自己仔細查看.允鎏受寵若驚之余,竟然因為玉甯的緘口沉默心生愧疚.他顫顫巍巍打開竹筒,其中卷軸之內容,讓他驚愕不已.

    "……海鹽知縣……此人並非朝廷科考中榜之人?皆是……賣官鬻爵……所釀之禍?"

    允鎏愣了一下,不自覺便將那句尤為顯眼的話給讀了出來.

    康熙負手背對著允鎏,聽著這些由百姓血淚凝結而成的控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沒錯,是自己姑息了他.

    是自己造的孽.

    如若當時不是只辦了余國柱這等小角色,如若當時沒有將那人官複原職,今日的**便早就可以免了的吧.

    "皇上?"

    允鎏這一下,完全揣測不到康熙的意思了.

    "徹查,嚴懲不貸.朕再給你一個月時間,過了三月,若你所說的賬本花名冊還是沒個眉目.從犯與主犯一道按罪論處,絕不姑息此等禍害蒼生之輩!!"

    "……臣領命……"

    康熙說得堅決,可是允鎏卻答得艱難.因為,他這一跪,允諾的是玉甯的性命.她若再不合作,那麼三月過後,她的生命也要到頭了.

    允鎏跪伏在地上,痛卻布滿了全身.

    ……

    允鎏走後,康熙像是被剛才的那番決心抽空了一般,當三德子悄悄進來之時,看到的便是康熙在其座位上頹然而坐.

    "皇上……"

    三德子的輕聲呼喚,倒像是一陣輕歎聲.

    "……朕,總是在後悔呀."

    康熙睜開眼,見三德子已經站在了身邊,便伸出手,讓他把自己扶起一些.

    "皇上宅心仁厚,是社稷之福……"

    "呵呵,三德子,你便不要再奉承朕了.朕老了,可是還沒糊塗……自己做的錯事太多,現下,卻讓百姓替朕受過,朕心中慚愧啊……"

    三德子聽罷,忽然又說.

    "皇上,您也是愛才之心之甚,旁人不知好歹,您又何必怪罪于自己?"

    康熙默默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卻已經否定了三德子所說的一切.

    是他,是他當日里為了平衡索額圖與明珠的力量,沒有給與容若一個可以讓他施展抱負的位置.

    容若體恤民情,明白他的苦衷,只是默默承受一切,卻不想他是那般命運多舛,剛至壯年,卻因病痛撒手人寰.

    那一年是康熙二十四年,康熙自己才十六歲,容若才不過三十一歲.在容若彌留之際,他後悔不已,便問容若有何願望請求,容若只說了一句話,也就是這一句話,讓康熙犯下了二個錯誤.

    康熙二十七年,郭繡彈劾余國柱與明珠,條條罪狀,令人發指,賣官鬻爵,更是不可饒恕.康熙龍顏大怒,辦了這負罪累累的二人.

    後來余國柱被逐回原籍,而明珠卻因容若的一句話不至于後半生那般蒼涼苟且.

    容若當時,似乎早有所感,為他父親求了個人情.雖然是求父親不死便可,可是康熙每每想到罪臣後半生會無比淒慘,又想想倉促離世的容若,心中便多有不忍,沒過多久,便將明珠官複原職,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來,卻犯下了三個錯誤.

    這個錯誤,便是為錢塘百姓留下了個禍根.

    康熙不明白,為何明珠還是沒有死心.

    半生起落,愛子離世,難道還不足以讓他安安穩穩麼?

    康熙想著想著,多年以來干涸的眼角竟然漸漸濕潤起來.

    容若,看來,我要食言了.

    時下,正是康熙四十三年.康熙四十七年,明珠在度過了落落寡歡的幾年之後,卒于內城家中,康熙派三子胤祉前去吊唁.

    自己,卻不曾露面.

    據內廷人說,那一日,康熙枯坐于當時與明珠大議削三藩的禦書房中,望著那把陪他禦駕親征幾載的寶劍,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或許,只是在回憶,若干年前,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怎樣意氣相投,譜寫的那一段明君賢臣的佳話吧.

    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3,注:康熙二十七年,康熙確實查辦了納蘭明珠,但是不久之後將之官複原職,卻沒有給他實權,讓他郁郁不得志了20年,康熙四十七年,納蘭明珠卒.所以說,關于明珠官複原職之後重操舊業,貪贓枉法,是本人杜撰的,不可考.

    至于納蘭容若,是在康熙二十四年卒,這一點,是沒錯的,終年不過三十一歲.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章 天地同悲(3)


    陽春三月,雨卻下得密集,沒有一絲暖和的意味.玉甯望著窗外的脆嫩綠竹被密雨漸漸染得光亮,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她心中肆虐,她卻捉不著,摸不到.

    歎了一口氣,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外衣,玉甯轉頭走進了小竹屋,似乎是不願再被那般捉摸不透的思緒所纏繞,逃離這美麗卻顯得有些孤寂的景色,是最好的方式.

    一進門,玉甯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盞鯉魚燈.燈里的蠟燭,是醒兒依著玉甯的要求再做添置的,現下它依舊是如此有活力,一雙靈動的魚眼忽閃忽閃,與上元的那一晚不差分毫.

    可是,在玉甯看來,還是少了點什麼.

    因為這燈在那一日,是成雙成對的,現下卻形單影只.她坐在這花燈旁邊,用手撫摸著觸感並不美好的魚身,一想到允鎏已經好幾日沒來,不覺得又出神了.

    突然,一滴冰冷砸在玉甯的手上,驚得她低呼一聲,低頭去看,眼睜睜地又看到一滴雨水落在了自己身上.還沒等她說些什麼,醒兒這邊卻已經開始嘮叨了.

    "怎麼又漏雨?"

    她嘀嘀咕咕地將玉甯扶到了床邊坐下.只是玉甯還沒坐穩,又趕忙起身去將花燈給搶救了過來.仔細查看,果然有些地方已經被打濕了.若不是這麼早就被發現,或許這個花燈過了這一日,便不複存在了吧.

    玉甯自顧自地瞧著花燈有沒有受損,醒兒卻是自顧自地又在數落布托的不是,這是她每日的必修課,玉甯聽著聽著,也懶得去阻止為布托說些好話了.

    因為她分明從那些無意義的話里頭嗅到了平凡人家的幸福.

    有時聽著醒兒那些不自覺便脫口而出的連珠炮,玉甯心中竟然也會漾起些許暖洋洋的感覺.

    "不是說好了過幾日便來修葺房頂麼,真不知道他跟著他那個主子這幾日怎麼都沒影了,是個男人怎麼說話還不帶算數的?"

    醒兒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句無心之說倒被玉甯這個有心人聽得明白.

    玉甯輕輕歎了一口氣,抱著那盞鯉魚燈,滿臉落寞.

    沒錯,允鎏已經好久都沒來了.

    自從上元燈會之後,他來得總是很勤.勤到玉甯都快要忘記了他們二人現在各自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命還攥在別人手里.

    只是,這樣快樂的日子太短.

    三月份一到,允鎏便不常來了.到最後更是索性不露面,即便是要帶什麼話,也是布托一人前來.說自己不失望,那是假的,玉甯現今就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小孩,看著自己的夢想慢慢還原成現實,卻避之不及,就連閉眼不去看都不許.

    現下,她就快要被打回原形了.心中原盛滿了的幸福感瞬間卻只剩下了絲毫.

    見小姐不做聲,背對著她做事的醒兒知道自己剛才怕是又說了些什麼讓玉甯更加苦惱的話,趕忙轉頭來輕聲詢問.

    "小姐,您?"

    玉甯默默搖頭,淡笑依然,卻讓醒兒看了更是心疼,那不是笑,那是一種無可奈何.

    "沒什麼的."

    "……大貝勒這幾日事忙,說不定,忙完之後,便過來了."

    醒兒安慰的方法總是如此笨拙,直來直往,不知道該怎樣委婉.可是,玉甯就是喜歡她這樣的性情,只有和她在一起,她才不會遮遮掩掩,明明想著這樣的話,卻做著那樣的事情.

    "……我倒是希望,他若不來,便不要來了."

    玉甯喃喃說著,醒兒卻不懂其中含義,以為玉甯說的是氣話,還想寬慰幾句,卻被玉甯制止了.

    她是真的想允鎏不要突然造訪.因為這也許就代表著他們二人之間又得硝煙彌漫,他又把她作為左相的同黨在考慮.

    玉甯太清楚他.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的溫柔與呵護只是表現在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中,如若他自問保證不了這樣的平靜,往往他就會選擇逃避,相見不如不見,保持著彼此之間的美好,這就是允鎏處理的辦法.

    就好比他現在這樣.

    所以,玉甯願意等.說不定等到哪一日,他就會像初七那日一般,來便是平靜的來,不帶一絲一毫的政治目的.

    他若現在倉促來到,對于玉甯來說,並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吧.

    正在主仆二人默默相對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醒兒循聲望去,驚喜交加.

    "大貝勒來了!!!"

    玉甯一愣,並沒望向門口,只是抓緊了懷里的玉玲瓏,心中更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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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5:02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章 天地同悲(4)


    醒兒開心地迎了上來,走了沒幾步,卻發現不對勁了.大貝勒的臉上冰冰冷冷,甚至還看到了一些惱怒的意味.醒兒無措地望向布托,她自己的丈夫,誰知布托只是默默搖頭,也是眉頭緊鎖,她心中一緊,想著要呆在屋中陪著小姐,卻被布托一把拉了過去.

    "爺,沈姑娘,二位慢談,奴才便在屋外候著."

    說著,布托又一次忽視了自家內人的反抗,拉著她一起站到了屋外,還關上了房門.

    屋里很靜,靜得空氣都有些凝固.玉甯微微張大鼻翼,像是無法呼吸一般.

    允鎏也沒像平日里那般溫和,至少會說些客套話.他不聲不響地走到桌邊坐下,一本一本向外掏著什麼,如數丟到了桌上.

    "你看看這些吧."

    玉甯不語,也不動.見著雨滴兩三點打在允鎏身上,他竟然也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坐在桌邊,巋然不動.

    "你是淋雨過來的?"

    當玉甯走近的時候,見到了允鎏的錦藍色袍子上,有著一大片不規則的深藍,到處分布.他的衣服早就被雨水給濡濕了.

    一次,允鎏沒有有問必答.雙眼直勾勾地望著玉甯放在他對面的那個鯉魚花燈,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

    見狀,玉甯也識趣地不再多問.只是乖乖地將桌上的東西拿起來,一一看著,越看,越是膽戰心驚.越讀,越是心中不忍.

    翻閱了兩三本,玉甯一閉眼,看不下去了.平靜的池水終究被這突來的狂風給攪了個亂.

    "你給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

    她雙手捧著這些奏折,分明是在質問.

    允鎏抬頭,望著她有些顫抖的雙手與唇,眼神又滿是冷漠.像極了那一日他帶著滿腔的憤恨來勿返閣提人時候的樣子.

    "這本,海鹽錢塘澇災,朝廷撥了數十萬兩紋銀下去,卻皆是水漂.直隸巡撫前去查看.發現海鹽知縣根本就沒有築堤防災,而是用了那些銀子大興土木去蓋了自己的別院!!"

    說罷,允鎏抬手,將玉甯捧在手上的一本奏折又丟到了桌上.

    "還有這本,黃河河南一帶,河水泛濫成災.淹死沖走平民數萬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人更是不可考,朝廷當時前前後後撥了不少銀兩過去,甚至加上了富商賑災籌集的款項,可是呢?這些銀子都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所謂建起來的防洪大壩,大水還沒來,就被平常的河水給浸爛了底座,洪水一來……所到之處,盡是汪洋……"

    玉甯身子一抖,還沒回過神來,又一本奏折被允鎏拿了過去,啪得一聲,明明是丟在桌上,卻更像是打在了玉甯的身上.

    允鎏根本就不管玉甯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他接著又拿起了一本.

    "這一本,鹽官錢塘告急,朝廷撥了款子,是說今年氣象反常,望鹽官一方父母官能夠暫且將江邊民眾向內里遷,可是結果呢?數以萬計無辜百姓到成了他的人防大堤!!"

    這本奏折丟下,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玉甯只覺得天旋地轉,眼中明明有淚.允鎏不管不顧,繼續要拿著另外一本奏折說事,終于,玉甯支持不住了,她突然將自己手中捧著的剩余與桌上靜靜躺著的那些一並掃到了地上.

    "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意思!!"

    奏折噼里啪啦,癱在地上,竟然還反射著黃色的幽光,允鎏緩緩站起,居高臨下瞧著已經怒極了的玉甯.

    "你流淚了?你是為那些百姓流淚了麼??"

    "……我是個人,有血有肉的人,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一些?難道這一些是我所造成的麼?赫那拉允鎏,你到底是何用意?"

    "我告訴你,這本本奏折,便是本本冤孽.這些地方的官府里的任職,起碼有一半竟然都是花銀子買來的官位!大水來之前,對天怒心存僥幸,大興玩樂之事.大水來後,竟然將漁民百姓不管不顧,攜帶家眷官銀,只管自己周全.這些人,可都是出自賣官鬻爵的手筆,你現在用你的命死守著的那本賬,便記滿了他們的名字!你說,怎麼會和你沒關系?怎麼會和你沈凝心沒有半點關系?!"

    允鎏一字一句,化作萬把利劍,直殺入玉甯心里.玉甯痛苦難當,破碎的魂靈想逃,卻發現又有萬把剛刃等著將她給攪個粉碎.

    玉甯堅固的心牆轟然倒塌,此刻頹然坐在床沿邊上的,只不過是個柔弱無助的女子罷了.她現下兩手牽著的都是人命.

    若是貿然說出來了,琳琅與子庭的性命周全尚未確定,恐有不測.

    若是壓著不說,玉甯不知道,這樣的按兵不動何時才有盡頭.錢塘百姓已經民不聊生,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某只手上鮮血淋漓.

    不管說與不說,這血她是沾染定了.這債,她也已經欠下了.

    只是,允鎏的逼問,讓她再也無力去承受.

    見玉甯漠然不語,允鎏心上更是焦急,又甚是惱怒.

    凝心,你知不知道,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還是准備沉默麼?沉默地當一個旁觀者?你早就不是旁觀者了你知不知道?說出來了,對你我都有好處."

    玉甯苦澀一笑,抬頭凝望,已是淚眼朦朧,只是這淚滴卻沒有落下,這水霧藏著的是對于允鎏之于她如此殘酷的怨.

    "我說了,那錢莊是我燒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燒掉那種東西.若是真的有,你要拿到它,也不是現在."

    重複的話重複說了不止一遍,只是傳達不到那人的心里.那人的心里現下裝滿了百姓的苦痛,裝滿了皇帝的心急如焚,卻裝不下所愛之人的心碎與無奈.

    "……你竟然是如此執著,也罷,你好自為之吧."

    允鎏與之相視,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座山,玉甯看在眼里,多想去撫平她.其實,只要她松口,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只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是人命,琳琅與子庭也是人命,若還來得及,她想要得個周全.

    只是,他誤解了他的沉默,全然忘記了自己為何會被她吸引,完全將她的蕙質蘭心拋諸腦後.

    失望,占據了這個憂國憂民的一朝臣子的心,他漠然轉頭出屋,喚著自己的奴仆進來收拾奏折,卻不是絕塵而去,走得乾淨利落.

    因為他將一地傷心,留給了屋內的人.

    等允鎏帶著布托和那滿紙罪狀走淨了,玉甯才回過神來,原來,醒兒怕她有事,抱著她很久.

    可是她卻像是個破布娃娃,呆坐了在那兒,一動不動,直到晚上才有所回應.

    淚已經干了,心雖然還痛著,卻沒辦法催生出新的眼淚.

    正在她想著,該去睡了的時候,門卻又有了響動.

    平和的三聲敲擊,之後便又是一段沉默的等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章 天地同悲(完結)


    "是無月公子."

    醒兒知道,這是無月的暗號.一打開門,果然見著一席儒白的衫,也就是在那一刻,玉甯才發現,這雨還在下著,沒完沒了.

    無月嘴角含笑,可是剛一進屋,見著玉甯如此模樣,笑容卻立馬隱去了.

    "你……怎麼了?"

    同樣的不善言辭,可是對于玉甯,無月永遠是這般平靜溫柔,波瀾不驚,不見任何反常或者不快.他總是將自己的失落與苦楚藏在心里,不與外人說,更不會與玉甯講,無論他的漠落會被人發現了.

    "不……沒什麼……"

    玉甯默默搖頭,下意識地開始玩著自己修長如玉的雙手.只是她不知道,無月最愛的便是她這個小動作.

    見玉甯並非對他知無不言,無月倒也不以為意,輕輕坐下,邊是脫著蓑衣,邊是平淡無奇地問道.

    "凝心,你可還記得我與你相識,是多久的事情了?"

    多久?

    玉甯側頭細想,過了一會兒,才篤定地說出答案.

    "若是算上虛歲,咱們相識,整整四年."

    無月一笑,點頭贊同.看來他不是真的記不清楚,只是想讓玉甯想個明白.

    "咱們相識四年,你說沒什麼的時候,就總是代表著其他的意味,這我會不知道麼?"

    玉甯一愣,也笑了出來.

    見她低頭不語,只是淡淡一笑,無月無聲息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是不是他又為難你了."

    無月口里的他,自不用明言是誰.

    玉甯不語,卻不像是默認,她只是伸手將鯉魚燈拿到身前,醒兒驚訝地看到,小姐從來都不讓熄滅的花燈,竟然被她自己給吹滅了.

    無月看著已變得沒了生氣的鯉魚燈,心中一疼.

    "醒兒,你去與無月公子置辦些茶點過來吧."

    明明知道,這是小姐支開自己,醒兒還是乖巧照做了.今日竹屋里的動靜,她是聽得一清二楚,更是膽戰心驚.如果說無月公子的來到,可以讓小姐有個說說心里話的人,倒也不錯.

    房門悄無聲息一開一合,玉甯的話音再次響起.

    "我覺得,我要守不住那個秘密了.難道,琳琅與子庭,還沒有半點消息麼?"

    "……他們去的是南邊,道路崎嶇不說,還有跟蹤他們的人,甩開那些掉尾的雜碎也得好些時候."

    "他們怎麼這麼執拗,既然是要那種東西,應該找我來便是."

    玉甯皺眉,滿是不解.

    "既然他們認定了賬本在你手上,且沒有損毀.當然要從各方面下手,說不定你是給了賬簿讓琳琅他們保管呢?不然,你為何要這般赴湯蹈火地救他們?這,就是你和他們的不同.凝心,你是好人,可是他們不是,他們是不會明白你所想的."

    "好人……"

    這兩個字,本應該是贊賞,可是此時此刻,聽在玉甯耳里,卻像極了諷刺.

    "好人……我還算是好人麼……"

    "……凝心……"

    "都已經到這般田地了,與囫圇入獄有什麼兩樣?那麼,我還是個好人麼?"

    玉甯在問著自己,卻也在拷問無月.

    突然,她冰冷的雙手一熱,一雙大手緊緊握住了她.

    "凝心,你是好人,就因為你太善良,你才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明不明白?"

    淚,流了出來.

    其實,她要的不多,只需要有人看到她內心的痛便好.

    可是,可是呵,為什麼允鎏卻看不到呢?

    為什麼每次看到我心中的痛的人不是你呢?

    為什麼?

    佳人落淚,惹得旁人亦傷懷.

    無月心頭一熱,忽然便把玉甯摟進了懷里.

    "凝心……"

    玉甯被他的舉動給嚇到了,幾番掙紮卻無用.她才發現,原來無月的臂彎是那般溫暖又不容抗拒.他的臂彎是有力的,卻更是溫柔的,只是,在玉甯心里,這般令人沉醉的柔情卻敵不過那人的冷漠一瞥.

    她苦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嘲諷自己.

    無月沒有察覺這樣的苦澀,因為他的心中也同樣堆積了許多苦澀,若干惆悵.兩個足夠癡傻的人,而今依偎一起,竟然沒有任何不潔的想法.就好像是在曠野無垠上游走的野獸,無意一抬首,望見了對方竟然便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同類.

    雖然他們與外界有太多不同,可是至少,天地之間,他們二人是彼此相同的.

    于是這兩個異類,為了有一個同類而互相依靠支持.無月與玉甯,便是這樣的狀況.

    只是,其中一只已經心生別樣情愫,另一只卻將自己的心給了大流之中的一人.

    無月說.

    "凝心,我帶你離開這兒,好不好?"

    玉甯雙手捂著臉,指縫之中分明有濕潤,卻沒有半點聲響,無月只能從她身體在顫抖處發現,她是在哭.

    她默默搖頭,至少給了他一個答案,雖然,這是再一次否定,于無月來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如果哪一日,你真想離開了.無月何時都會兌現諾言."

    承諾已經許下,只是無月不知道,這句承諾真的就這麼住在了玉甯心里,因為玉甯知道,這般狀況已經完全是走了樣,她是個人,沒辦法算計到天怒發威尸橫遍野,更沒辦法算到皇帝對于明珠的痛惜之情,這一切的意料之外卻給了她一個騎虎難下的結局.

    或許有一天,自己真正是到了不得不逃的時候,到底自己會不會還這麼傻,傻到以為只要站在原地,那人便會不計前嫌的來拉自己一把?

    玉甯透過指縫,望著那盞滅掉的鯉魚燈,心如刀絞.

    ……

    這一年,雨水過甚.

    康熙心急如焚,無奈之下,竟然冒雨在天壇率各位大臣以及阿哥貝勒們求福上蒼.

    該年水患,猛烈之勢令人發指,**之因讓人無不悲憤交加.是年,在皇帝于上蒼為百姓社稷謀一線生機的時候,忽然天上雷聲滾滾,紫光閃爍,雨卻是下得更加激烈.

    只是二日之後,竟然便徹底放晴,實是奇異之事.

    好事者曾私下傳言.

    此乃天地同悲憫蒼生,光影驚雷震鬼神.

    每個人都在關注著錢塘與黃河水患,可是全都愛莫能助,卻只有一匹馬,在風雨交加的一個夜晚連夜入了京城,他身上帶著的,是一封報平安的信.

    也就是這封簡短的書信,竟然便拉開了康熙盛世二次大規模懲辦貪官汙吏,賣官鬻爵之徒的帷幕.

    一切,終將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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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7:3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1)


    一連幾天的大雨,弄得忘憂庭院里原先花團錦簇的景象卻都成了落花無人憐的蕭索.

    少爺負手而立,望著庭院內那些已經四散的海棠花瓣久久沒有移開眼,只是眼中,沒有絲毫憐惜,就像是在看著四季更替,日夜變換一般淡然.

    忽然,昏暗的大廳深處走出一席烏黑身影,默默站于少爺身側,不聲不響,僅僅只是行禮.怪的是,那人還未站定有多久,少爺便轉過頭來.

    "烏,這雨下得可真是猛烈啊."

    說罷,少爺又向已經支離破碎的碎花望去.

    烏點頭,恭恭敬敬.

    "這麼大的雨,也不知何時是個頭.好不容易等到順天府那幫人不繞著廢墟轉悠了,卻偏偏碰上這般不好的天."

    少爺長歎了一口氣,眉頭不自覺蹙緊.

    烏向前一步,指了指天氣,打了幾下手勢.

    少爺,烏想,明日一定會是個豔陽天的.今日,老天爺是要把積攢下來的雨水都落盡了,說不定後半夜還會有些冰雹碎雪.

    "哦?這麼說來,明日咱們就可以拿到想要的東西了."

    少爺眉開眼笑,從懷里掏出一小巧錦囊,丟給了烏.

    "事不宜遲,你就先拿著這個,不管平安信來沒來.明日若是個好天,情況又正好,你便動手去找吧.一定要快,不留任何痕跡."

    烏將錦囊雙手捧過,納入懷中,抬頭間,便與少爺一起看雨.

    少爺,怎麼夜深還未去睡?

    "……我是在想一個問題,若是天可憐見,為何到了這份上了,還是不管不顧,下著這般凶猛的雨呢?"

    烏不答,是因為不知如何回答.

    "我看,天也不過如此.不存在害人之心,更不存在憐人之心.一切,都是人心所致.這麼說來,人心似鬼魅,更似天神,真是可怕至極."

    這一席話,似乎是有所感慨.可是烏卻不明白,向來是笑看眾生的少爺,怎麼會有這般感慨?倒像是在為人鳴不平,哀人冤太重一般.

    或許,少爺的心底,果然還是佩服沈凝心的吧.

    捫心自問,烏只要想起那一日,這嬌柔女子的決絕與平靜,他也不得不肅然起敬.

    又有幾人,能像她一樣,明明知道要背負萬千不明就里的指責,明明知道自己此招與人無憂,卻要害自己之命,卻為了兩個外人,一個自己心愛的人,若干個與之素不相識的天下百姓而義無反顧地走出去呢?

    人,應該都是自私自利的.

    如果不是這樣的本性,少爺的忘憂庭院又如何會構建起來?少爺又如何能夠憑著那些口說無憑的消息坐擁富可敵國的萬貫家財?

    可是,沈凝心卻不是這樣.

    所以,少爺迷茫了,也許,他心中長年以來構建起來的冷漠正在出先龜裂,而靈書小姐的闖入更是讓他的心牆分崩離析.

    對此,烏喜憂參半.

    欣喜于少爺或許會重獲愛人的能力,卻擔憂于他這樣的改變所帶來的結果.

    是福是禍,已經不能用三言兩語說的清的了.

    烏陪著少爺看了一陣雨,見這雨反而下得更加放肆,他一拱手,想要退下.

    正在這時,一家丁卻撐著黑色的油紙傘急匆匆地往少爺面前奔.

    "主人,來消息了."

    說著,他從懷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封信,這封信在他的精心保護下沒有打濕半點.

    少爺眼睛一亮,麻利地將信封拆開,抖落出里頭的雪白.

    細細看下,胸有成竹的微笑立馬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少爺?

    烏疑惑地望著他.

    "行了,明天若放晴,便一定動工,另外,拆你去一家玉器鋪去送個口信……就說,允鎏大貝勒要的東西,在忘憂庭院!讓他明晚依照約定的時間,前來拿取."

    "是."

    是.

    等烏與家丁都迅速退下了,少爺手中依舊拿著那封信,只是此刻,他心如止水,意氣風發,瞧著這狂風驟雨竟然有了些戲謔的意味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2)


    允鎏一早就覺得,少爺能夠不摻和到這件事情里頭來,甚至完全嗅不到他的氣息存在,本身就是有蹊蹺.只是心中一直想不出這與賬簿到底是有什麼聯系,或者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畢竟這個賬簿太過于危險,像少爺那般聰明狡猾的人,怕是一聞到這危險的氣息,就已經全身而退了吧.只有沈凝心那個笨人,現下依舊是不說出絲毫有價值的東西,一幅沉默到底的模樣,實在是他心急惱火.

    既生她的氣,更是氣自己.

    眼睜睜地看著三月時間一點一點減少,卻無能為力.

    現下,更是雪上加霜.

    允鎏看著跪伏在書房里的那個黑衣男子,眉頭一緊,心中一陣心煩.

    "好了,你下去吧,這事兒不該怪你."

    他揮了揮手,男子一愣,感恩戴德地磕了好幾個頭,這才一瘸一拐地從書房出去.

    這人剛出去,布托便進來了.

    "爺,怎麼……"

    "……守了這麼半天的廢墟,功虧一簣.到頭來,還是被人給搶了先."

    布托聽罷,心頭也是咯噔一下.

    難道是搶了賬簿?

    允鎏抬眼望了望布托,見他也是一幅震驚無措的模樣,便知道他多半是猜中了.

    "順天府的人沒了耐性,不願意再耗著了.與其說是他們沒耐性,不如說是明珠對沈凝心徹底放心,便撤了守護在廢墟四周的人手.巧的是,剛撤便有人來找東西.順理成章,被咱們的人給盯上了,只可惜啊,三個人都打不過一個!眼睜睜地讓人給跑了!"

    允鎏一咬牙,一拳重重砸在了書桌上.他緩緩閉上眼睛,調理了下已經紊亂的呼吸.

    "三個打不過一個?"

    布托咽了下口水.他知道,主子派出去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現下,竟然是三個被一個人打得落荒而逃.且還帶著不少皮肉傷,布托想到剛才那人一瘸一拐的狼狽模樣,身子就不自覺得發冷.

    "……好你個少爺,我還在琢磨怎麼他不參與這件事情,想著想著他倒就這麼進來了!"

    "主子,您說……是少爺做的?"

    允鎏瞟了布托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聽那幾人的描述,搶賬簿的人,應該就是少爺身邊的烏沒錯.一把烏黑的長劍就是最好的證明.看來,他不是不做這單生意,是要在必要的時候一擊即中.哼,就是過狡猾無比滿身銅臭的奸商!"

    允鎏心里正盤算著這一回到底要用什麼才能夠買回消息,門外卻響起了不滿的聲音.

    "誰奸商呢,你給我說清楚!"

    露出頭來的,是一臉責怪的玉風.

    允鎏現下心情並不好,更沒有閑情逸致去管這個天天跟在人屁股後頭撒嬌賣笑沒有正形的大貝勒.

    他一轉頭,回書桌前坐下了.

    "喲,這是怎麼了?是房頂被人開了花了?還是赫那拉貝勒府上地板被人開了個洞啊?"

    玉風不惱,更沒有收掉自己嬉皮笑臉的嘴臉,他一手撐在書桌邊上,得意洋洋.幾遍布托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他也視而不見.

    開洞?是開洞了,只不過不是在他貝勒府.還丟了件最不得了的東西,玉風提什麼不好,卻偏偏提現下最不能提的兩個字.

    允鎏依然不語,只是看著玉風的眼神更加得寒冷.

    玉風尷尬笑了幾聲,識趣地離開了允鎏的書桌,還用衣服討好地擦了幾下.

    "別,別.別對我置氣呀,我今兒個是帶來了個好消息,少爺讓我傳的話."

    "少爺?"

    允鎏眉頭一擰,實在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感覺.怎麼前腳那人搶了東西去,後腳便送信來與他了?

    玉風見允鎏不做聲,也沒有再多說話,只是將袖中字條給了他,然後腳板抹油趕忙逃離了火山將要爆發的現場.

    布托剛來得及看到玉風倉皇逃出書房,一轉頭,果然看到允鎏眉頭緊鎖,卻覺得是疑惑居多.

    "爺?"

    "……少爺讓我今晚,子時在忘憂庭院,取我想要的東西."

    "爺,那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能如何?受制于人,過了這村,就不會有這店了."

    允鎏說罷,便將那信紙投進了火盆之中,看著它燃燒殆盡.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3)


    是夜子時,允鎏按時來到忘憂庭院,時間掐得剛剛好,不早不晚.

    "呵呵,大貝勒您可來了?"

    少爺似乎是剛從睡夢中轉醒,只是披了件單衣便慵懶地從內屋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正是一語不發的烏.

    允鎏自烏進屋子里以來,便一直盯著他瞧,看他的人,更是看他的劍.

    "可喝茶?這是上好的君山銀針,正好可以提神來的."

    少爺笑著,果真便細細品嘗起這有些甘苦的茶葉起來.

    "既然要喝茶提神,何必要選的這般晚上?"

    允鎏哼了一聲,並沒有去碰手邊的茶杯.

    "嗯,真是好茶,只是可惜呀,大貝勒的心,現下是焦躁難安,連杯茶都裝不下,不要說是其他人或事了."

    少爺不緊不慢,將茶杯放下,分明是吃定了允鎏.烏在一旁靜靜看著,望著自己少主人的側臉,便知道他已玩心大起,只是令他不解的是,這戲謔之間竟然還有幾分報複的意味.

    "……既然是來做生意的,就開個價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旁的,便免了."

    允鎏皺了皺眉,一手伸出,布托一愣,趕忙將手中卷得厚實的物件雙手呈上允鎏掌心,雖然看起來很重,允鎏卻一手就拿住了.

    握緊,然後擺在方桌之上.

    "金銀若不夠,還有其他條件,斟酌之下,一定也添上."

    允鎏話還沒說完,少爺便笑開了.

    那模樣,好不囂張.他仰頭看著屋頂,好一會兒才止住笑意.

    "大貝勒,您真是說笑了.明明這東西您是非拿到不可,可我是不賣也行,這麼說來,您可怎麼斟酌啊?我若開了個天大了去的條件,您不滿足,也得滿足呀.您說是不是?"

    伏在椅子扶手上的少爺嘴角帶笑,挑釁之至.

    允鎏不語,只是咬了咬牙.

    "你那些金銀,我不要.拿著金磚玉器,開不開心也要看心情來的.你把那些個東西,都拿回去吧."

    少爺一甩手,看都沒看那些錢財一眼.忽然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負手向大廳屏風之後走去.

    允鎏眉頭又是一緊,以為這少爺今日純屬是拿他作弄著玩,剛要跟進去,卻被烏給擋住了.

    這男人,雖然說明知擋著的人是誰,恭恭敬敬,卻更是眼中不起一絲波瀾,烏黑的眼,不帶一絲表情.

    正在他與允鎏在僵持著的時候,少爺又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了.還沒等允鎏反應過來,他便將手上多出來的一白色卷軸丟給了允鎏.

    "拿去!"

    允鎏一閃身,一把抓住.細看之下,大吃一驚.

    少爺似乎早就知道他是一定會驚詫的,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點好,隨時隨地一點就通.只是,他最討厭的便是聰明人糊塗的時候,比如現在的允鎏.

    "……賬簿?"

    布托站在身後,將卷軸內包裹著的那藍色薄皮書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也吃了一驚.

    "拿了這東西,走吧,本少爺不要你們的一分一毫,這價錢,已經有人替你付了.少爺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罷了."

    少爺似乎是急著要趕走這兩個人,即便是再舉杯品茶,也是輕皺著眉頭.

    允鎏卻沒有領這個不明不白的人情.

    "……誰,是誰讓你給我的."

    "還能有誰?"

    一提到這個人,少爺也忍不住搖頭.難怪靈書會罵她癡傻,在他看來,那女子也是傻得可以.為這男人做得周全,這人卻不知其中一絲.

    "除了沈凝心,還會有誰這麼做?"

    罷了,不如就讓本少爺來點破它.

    "除了沈凝心,還會有誰這麼蠢,這麼傻,發財保命的機會都不要,為的只不過是個無心之人的周全?"

    少爺話畢,允鎏的心兀自一痛,宛如是被重擊一般.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允鎏回複過來的時候,臉上看似依然沒有任何不對,可是聲音卻已有些微微顫抖.

    "怎麼一回事兒?簡單說來,便是她告訴了本少爺藏匿賬本的正確地點,然後一把火燒了自己努力創下的基業,爾後還給了本少爺一筆價值不菲的錢財與消息,只希望本少爺做一件事情."

    說著,少爺豎起了一根手指,對著允鎏搖了搖,爾後指向了那個賬簿.

    "就是把這本賬簿完好無損地送到你手上."

    允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向自己手中.只是,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天不歡而散之後,玉甯默默哭泣的身影.

    少爺手指一收,歎了一口氣.

    "你還想知道別的細節?"

    允鎏抬頭,雖然只字未提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

    "那行,便用你那些金銀買這消息吧."

    少爺詭秘一笑,指了指桌上原封不動的金銀珠寶.

    "爺!"

    布托一愣,隨後有些憤怒地望向少爺.只是少爺不以為意,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罷了.

    "怎麼決定,都是你的自由.或者,你賬簿也拿到了,大可以就這麼拿著它回你的內城,既然都是些過去的事情,不知道也罷."

    少爺笑著,又揮了揮手.只是他手還沒放下,允鎏的回答就已經出來了.

    "好,我買.但你一定要不漏分毫,原原本本說出來."

    "呵呵呵,這個自然.少爺的消息,童叟無欺,貨真價實.烏,收錢做買賣了!"

    烏恭敬地行了個禮,走到允鎏坐著的小桌邊,雙手拿走了那沉甸甸的金銀.

    怕是有十幾根之多吧,這種重量.

    烏掂量了一下,暗自想著.回屏風之後的倉庫前,還頗為同情地看了允鎏一眼.

    只是允鎏此刻心亂如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

    他的心里,眼下只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到頭來,是自己誤會了她.

    只要想到分毫,身上的痛楚都足夠將允鎏撕裂.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4)


    允鎏站在竹屋門外許久,一直便沒有進去.

    聽著房內些微的動靜與主仆二人靜靜的說話聲,瞧著燭光透過縫隙照射在自己的馬靴上,那一刻,他依然沒有勇氣敲響房門.

    允鎏皺了皺眉,在走廊里來回走了好幾下,往往是快要到窗前便折回來,走到門前,卻又往遠走.布托手里提著些主子吩咐帶來的酒菜,手都酸了,看著允鎏如此猶豫,心里更是著急,幾次張口想弄出點大動靜,讓屋里的人知道一下,打破這有些僵持的局面,又怕是駁了允鎏的面子,惹得他不高興.

    無法,他也就只能靜靜站那兒,看著允鎏無意義的游走.

    又過了一會兒,屋里的聲響似乎更大了些.仔細聽來,竟然是桌椅挪動的聲音.布托抬頭望了望天,明月當空,正是深夜,看來,是醒兒准備離開竹屋,讓沈姑娘休息了.

    "爺……"

    布托輕輕喚了允鎏一聲,允鎏一愣,也抬頭看了看月亮.知道時間不多,也就終于是下了絕心,只是他剛打算敲門的時候,門就開了.

    "哎呀!"

    醒兒被堵在門外的高大身影嚇了一跳,定睛一瞧,竟然是大貝勒,連忙又跪下行禮.

    "給貝勒爺請安."

    醒兒的行禮聲明顯讓坐在屋里的玉甯身子一震,只是她也就只有這樣一個反應罷了.爾後還是默默倒著茶,看著她的書,表情上的冷漠讓允鎏看著,心里越發堵得慌.

    "嗯,醒兒,我帶了些酒菜過來,你與布托先且下去,把那些吃食熱熱,順便,再弄幾個可下酒的好菜吧."

    允鎏清了清嗓子,打發人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醒兒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布托歡快地給拉走了.小屋里,一下就只剩下了玉甯與允鎏二人.

    閑雜人等雖然沒有了,場子也清得乾淨.只是因為先前對佳人太過嚴苛不公,允鎏問心有愧,思量之間,竟然找不到一句適合的開場白.

    至于玉甯,看起來好像是冷得很,心里卻是跌宕起伏,不僅是氣,又是有幾分開心.

    畢竟,這是這麼久以來,允鎏一次來瞧她.

    她還記得上一次他與她大吵一架,也已經是三月初的事情了,現下,她的生辰都已過了,海棠花也敗了,他就這麼心狠,讓她在這麼個寂靜的地方孤獨一人整整兩個月,才換得他五月份的一次見面.

    可笑,真是可笑.

    只是,玉甯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可笑,還是這緣分安排得太可笑.

    苦笑之間,她不知道是在笑這樣太癡傻,還是笑這樣太荒唐.

    玉甯的一舉一動看在允鎏眼里,看著玉甯的眼神瞬間便滿是溫柔與心疼.

    他是真正後悔了.

    後悔自己太執著于所謂的自尊心,竟然不自覺便用了內城男人們慣用的方法來對待她.可是他忘記了一點,她非池中之物,所以,他用內城那種法子是肯定不會讓她折服,反而會讓她對他心灰意冷,更是不會回頭吧.

    況且,明明是自己誤解在先.

    "……這兩個月沒有來看你,是因為在追著那個案子,現下,那個案子終于有些苗頭了.所以便來瞧瞧你."

    玉甯一愣,終于是放下了書本,望向了他.

    "苗頭?"

    允鎏點點頭,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當她意識到,自己該與他隔遠些的時候,他早已經坐到了她身邊.弄得她不忍心離開,更不能不去看他那一雙深邃的眼.

    "少爺給了我很重要的東西."

    他意有所指,微微笑了出來.

    "這案子終于是要有結論了,所以,定要來看看你."

    玉甯一臉驚訝.思量間,明白了為何允鎏的態度會轉變得這麼快.多半是少爺那張快嘴,把自己做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她臉一紅,頭一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淚已經蓄滿了雙眼.

    "……他告訴我,有人當初是為了保昔日同僚的命,又為了能夠將賬簿完好無損地給我,燒錢莊的前一日便到了忘憂庭院與他做了交易.交易所用的是這人畢生的積蓄以及她最重要的東西,交易的內容只有三:一是保護這人家人周全,二是幫她完成這個計劃,三便是,不能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

    "好了不要說了!"

    玉甯突然喊叫出聲,她背對著允鎏,為的是讓他看不到自己的淚水.

    "那個人就是個蠢笨之徒,那個人就是這麼容易相信別人!既然是做了交易,為什麼少爺還會將這件事情去告訴別人?"

    玉甯一抹淚,眼淚卻又是滾落.

    這是滿心的委屈,更是滿心的怨.

    這一切,都是為了坐在她身後,與她近在咫尺的那個男人.

    "……況且,那人做那麼多事又能怎樣,到頭來,別人與她,不過是將信將疑罷了.百分百的信任都不願意給!!"

    允鎏一皺眉,想去抱住玉甯,卻又忍住了.他握了握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我用了更高的價錢去買了這個故事."

    "……什麼?"

    她太清楚自己當初是花費了多少代價,事實上她給勿返閣的那些金銀都是她所有,連帶她後來要醒兒給母親好好收著的那些銀票.當初,她是真准備拿哪些東西去換少爺的保護與合作,只是,少爺這人真是讓人琢磨不透,他不要她的金銀,卻只要她的一個答案.

    他只問了她一句話,你是不是忽倫王府上的小格格,忽倫玉甯.

    于是,玉甯的點頭,便成了至高無上的價錢.

    結果,眼前的這個家伙,竟然是用了比自己還高昂的真金白銀去換一個已經過去的故事?

    玉甯微微撅嘴.

    "我以為那人已經夠蠢的了,沒想到,還有一個更蠢的."

    允鎏不怒反笑,溫柔扶著玉甯,為她擦掉依舊掛在臉上的淚.

    "既然都如此蠢笨,倒也是一對."

    玉甯聽得這句話,心中真是樂開了花.這種幸福感來得如此突然,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平日里伶牙俐齒的她突然卻變得口齒不清起來.

    "誰……誰和你這種蠢笨的人是一對."

    "嗯?就是說的那個人啊."

    允鎏又是一笑,調侃玉甯是調侃定了.

    "你!!"

    惱羞成怒的女人往往會不顧一切地奮起反擊,只是玉甯前一秒還在揮舞拳頭,下一刻卻已經跌入了允鎏的懷里.

    "凝心……"

    突然,允鎏緊緊抱住了她,緊得他的身體都在顫抖.這是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感,允鎏現下只怕一件事情,便是放手之後,她便再也不再伴他左右.

    無聲地,玉甯的雙手爬上了他的背脊,也是這般緊緊地抱著她,那一刻,她很確定,她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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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08:20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5)


    是夜,冰釋前嫌的二人對飲而坐.

    幾盤小菜,兩杯水酒,一番閑談之下,倒也很是歡愉.

    "這麼說,這案子現下是真正從你肩膀上卸下來了?"

    玉甯笑吟吟地給允鎏倒酒,又與自己滿了一個杯.允鎏仰頭喝盡,連連點頭,心中很是感慨.

    "既然證據已經呈上去了,該罰該赦,便不是我能管得到的事情了.只是……哎……"

    允鎏望著空杯兀自發呆,卻見杯中倒影愈加明顯,仔細一瞧,竟然是自己.

    原來,是玉甯又替他蓄上了酒水,且與他碗中夾了些熱菜.

    "怎麼事情告一段落了,反倒如此愁眉不展?又不是辦了個失敗的差事."

    "……雷厲風行大刀闊斧之後,往往跟著的便是矯枉過正.凝心,我擔心的便是這點.這場風雨一時半會也歇息不下來,說不定會殃及池魚牽連無辜吧."

    玉甯了然,只是默默與他舉杯相碰.一飲而盡之後,似乎酒勁便已經上來了,她的臉綴著些粉紅,襯著那三個若隱若現的可愛梨渦,惹得允鎏久久看著她,已經移不開眼.

    "干嘛這般瞧著我?"

    玉甯嬌嗔了一句,又想去拿酒.

    今日,她很開心.

    開心得心已醉,身體也是這麼容易得醉.

    只不過,她是有些放縱了,任意讓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宣泄奔騰.

    原來肆無忌憚的開心,給人的歡愉來得如此排山倒海.

    玉甯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是酒醉人,還是這情醉人了.

    "你做什麼?"

    玉甯拿酒壺的手被允鎏壓得死死的,她微微皺了皺眉,顯示出了她的不快.只是這般嬌憨的模樣,卻沒有一點嚴肅的意味.

    "別喝了,你醉了."

    允鎏說著,不由分說便將酒壺從她手中抽了出來.也不知道是氣她,還真是無心,竟然就將杯中最後一點酒水給倒盡了.

    玉甯先是一愣,爾後咬了咬唇.

    允鎏輕笑,只是突然覺得眼前一花,再去看的時候,自己的酒杯早就落入了玉甯手里.

    "哎!"

    還沒來得及阻止,玉甯咕咚一聲卻將那杯中酒給吞下了肚.她一抹嘴,百般挑釁地玩著空杯瞧著允鎏.

    允鎏搖頭笑了出來.

    "凝心,你是真醉了."

    見玉甯搖搖晃晃從椅子上站起,這竹屋太局限,隨便走幾下,便會撞到物品,甚至摔倒.

    "凝心……"

    允鎏也跟著站起來,瞧她磕磕絆絆地仿佛要從這些禁錮中走出來,真是膽戰心驚.想去扶,她卻不讓.

    好不容易,玉甯終究是走到了門前的一小塊空地上,一轉頭,玉甯的笑燦爛可人.

    "允鎏,今日真是開心得好,甯兒……甯兒與你唱支曲聽,要是不要?"

    "凝心……"

    若說玉甯這般嬌態,允鎏卻不為所動,那當真是說得假話.只是現下玉甯站那兒都已經東搖西晃,別說是唱曲了,就是現在這幅樣子都足以讓他為她提心吊膽.他剛想說些什麼,哄勸一番.

    誰知,玉甯似乎是一定要唱,竟然有些耍賴.

    "今日不聽,以後都不會有了!"

    玉甯一跺腳,似乎是有些著急,怕極了他拒絕她的好意.允鎏無奈,終究是坐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他剛答應,玉甯便笑開了.

    只是一個眼波流轉,便將萬種風情展現在這單獨的看客面前.只是一個開頭,便是生生將這男人給震住.

    允鎏是萬萬沒想到,玉甯唱起昆曲來,竟然也是這般綽約生姿,加上她所選的折子戲,又是長生殿選段中楊貴妃的唱詞,一時間,屋里彌漫著些許溫暖曖昧的味道.

    她的蘭花玉指,她的顧盼生姿,還有她的嬌媚轉身,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是從畫里走出的仙一般.兩袖雖然不是水袖,卻是一身完美無瑕的白,蓮步輕移,輕紗羅裙更是跟著輕輕地浮動,忽然,玉甯伴著那脆生生的唱腔柔柔一指,正對著允鎏.

    允鎏一愣,滿眼都是玉甯轉身之前的那一笑傾城.就在她再度水袖流轉,隨著曲調所唱黯然轉身之時,他只覺得心中一熱,就這麼站了起來.

    "允鎏!"

    玉甯輕呼一聲,只覺得被人猛地從地上抱了起來.對上允鎏認真熾熱的眼眸時,她的心真正是漏跳了幾拍,酒也清醒了不少.

    醉的,仿佛不是她一個?

    允鎏默不作聲,徑直將之放到了那方竹塌上.玉甯在身體碰到床榻的那一霎那,忽然便感到了害怕,她知道現下會發生什麼,想逃,想掙紮,可是一切想要施展的動作都融化在了允鎏的一聲呢喃里.

    "甯兒……"

    也許,醉的真的不是她一個人.

    只是,她是醉得太厲害.

    渾渾噩噩之間,竟然聽到這男人在喚著她的乳名.

    "甯兒……"

    輕喚聲再起,玉甯呆愣在那兒,不知怎的,只覺得心有些疼,眼前又隨著這股心疼起了一層薄霧.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完結)


    允鎏一只手撐在玉甯身畔,另一只卻已靈巧地打開了玉甯上衣的盤扣,抬起頭來,滿眼柔情落在玉甯的淚眼朦朧之中,碎了些許,卻依然晶瑩.

    "……怎麼哭了?"

    允鎏輕輕說著,與玉甯隔著很近.一只大手撫弄著她的臉頰,允鎏本來就覺得有些燥熱,手掌一碰上玉甯的肌膚,更是熱得嚇人,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卻透過已經解開的衣襟依稀見著了玉甯肩上的那猙獰的傷.他伸手去觸向內里,惹得玉甯身子一抖,更是僵硬得可怕.

    允鎏一愣,微笑著安撫道.

    "別怕."

    一句話,短短兩個字,像極了魔咒,玉甯只是無聲嗚咽著,聽話地軟下了身子,任允鎏打開他的衣襟瞧著她的傷.

    "這傷……"

    順著傷痕劃下,允鎏的手指已經入了玉甯肚兜的內部.輕輕觸著那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的柔軟,允鎏,是真正心痛了.

    這傷痕,竟然是這麼長,長到只差些許,便可到達玉甯的心房.

    他又有些慶幸.

    至少自己懷里抱著的,正是活生生的她.

    玉甯明顯感到允鎏探到她衣里的手掌換了個姿勢,忽然就握了上來,動作雖輕,卻讓她輕叫了出來.她雙手緊緊抓著允鎏的衣襟,指關節都因為太過于用力微微泛著白.

    雖然玉甯的雙手是那般白嫩,身體各處的肌膚卻在允鎏的幾番撫弄下完全成了玫瑰花瓣的顏色,玉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惶恐與迷離.

    "允鎏……"

    她輕輕叫了一聲男人的名字,忽然只覺得身上一涼,爾後就被一個寬廣的胸懷緊緊抱住.

    一次,她與允鎏坦承相見.她與他之間的隔閡,不過是她的那一方白色肚兜罷了.片縷的障礙非但沒有讓人覺得不快,卻更是添了幾分繾綣.

    "傷還疼不疼?"

    允鎏說著,便向那傷痕吻去.

    玉甯搖了搖頭,發髻已亂.她緊緊抱著心愛的人,凝脂一般的膚色泛著好看的緋紅,像極了天邊的那一抹霞光.與允鎏古銅色的肌膚相映襯在一起,落在玉甯的眼里,讓她的身體不停在顫抖.

    允鎏皺了皺眉頭,輕柔抹去了她的淚.

    "怎麼哭了……"

    玉甯再次搖頭,環佩叮當,為其又頻添了幾分風姿.

    "允鎏……"

    她淚光閃爍,雙手撫上了他的臉,撫平了他的眉.

    "莫負我……莫負我……"

    允鎏沉默了一陣,下一秒,卻已放出壓抑在心中已久的熱情.他的灼熱幾乎燒傷了玉甯的身,他的愛意來得又太猛烈,玉甯低泣著,只是將自己的美好都托付給了面前的這個人.

    窗前,剪影模糊.

    兩個交疊的身影隨著火燭忽閃的火光起伏跳躍.

    床之間,偶爾飄出的幾聲**聲更是將這夜給染成了另樣的顏色.

    本來發髻已經散亂的玉甯,現下因為劇烈的動靜,長發散落在雪白的繡花枕上,她的眼微微閉著,團城扇形的睫毛正好在她的臉上形成了一對扇形.幾滴淚珠,還依然掛在她那濃密的睫毛之上.

    發髻亂了,珠玉更是散落一地,偶爾一些卻正好點綴在她的發鬢之間,襯托著她嬌豔的容顏.

    尤其是那朵海棠花發簪,允鎏看著,忽然心中更是悸動.

    低頭深深一吻,是想讓他的這朵海棠花為她完全地綻放.

    ……

    莫負我……

    玉甯在二人歡愉之後,半夢半醒之間,還在呢喃.允鎏緊緊抱著她輕聲給了他一個承諾.

    玉甯給了他所有,他定然不會給她一地心碎.

    看著玉甯胸前那道疤痕.

    這句承諾更是深深烙在了允鎏心中.

    只是,玉甯不知道.

    只是以後會怎樣,誰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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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0:12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二章 一紙荒唐(1)


    一覺醒來,夢卻還未醒.

    玉甯從一夜無夢之中緩緩睜開眼睛,天已經微微亮,一聲嚶嚀,雖然身體有些不適,卻是那般溫暖.

    無聲地一抹笑,甚是好看.

    就猶如月夜之下,悄悄綻放的淡雅曇花一般.

    只是這片傲骨卻只為一人笑,此花只為一人絢爛,此花期只為一人而消散.

    而這幸運的人,現下正抱著那迎風搖曳的美麗睡得很沉.

    玉甯仔細看著允鎏的側面與他沉睡而安靜的面孔,越看,心就變得越是柔軟,笑意更是濃烈.

    她悄悄伸出手指,在幾乎就能夠碰觸到允鎏面孔寸許的地方停了下來,隔著若有似無的空氣,撫摸著他的剛毅輪廓.指尖慢慢滑下,掠過他現下已舒緩的眉,最後在他總是緊抿著的唇邊游移.

    玉甯的動作很輕,仿佛是怕吵醒了這夢中人一般.只是重複做著這些輕柔的動作,爾後她忽然起身,絲被滑落,露出她潔白如玉的身.

    她回頭對著允鎏嫣然一笑,就如往常一般在一縷陽光照射進竹屋的時候,已披上了衣,坐在了梳妝鏡前.

    只是,沒有丫鬟相伴,便只有她一人默默梳妝.

    先是將長發細細梳得平整,爾後才依依不舍將歪在耳邊的海棠發簪緩緩卸下.

    玉甯望著鏡中的自己,依稀還能看到身後正躺在床上熟睡著的人兒,臉上雖然未施粉黛,卻已添了幾許光澤與嫩紅.她將那發簪在手里把玩了一陣,這才放到桌上,繼續整理著自己的儀容.

    父親曾說,甯兒長大後,定會有人為你點花燈.

    母親曾說,女為悅己者容.

    玉甯忽然發現,她已擁有了這一切.

    她現在雖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卻更是希望那人睜開眼的時候,自己是衣冠平整的.

    想到這兒,她更是笑得甜蜜,微微彎著的唇角兩邊,深陷下去的淺窩也透著甜美.

    ……

    玉甯就這麼為自己綰青絲,替自己整理著裝,當她剛好扣上衣襟上最後一顆盤扣的時候.

    床榻那兒,終究是有了些響動.

    玉甯回頭一瞧,見允鎏正在坐起身來.她臉一紅,走了過去輕輕問道.

    "醒了?"

    允鎏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還不太適應偷偷鑽進竹屋的陽光,過了好久才勉強睜開眼睛,瞧見的,卻是玉甯已經打扮好了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嘴角也是帶著笑.

    "布托剛剛便在外頭候著了,我見你沒醒,不想吵了你.希望你現下起身也不誤事."

    說著,玉甯轉身便拿了一套新的男服在手里.看來,布托是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允鎏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的舊衣服早就不見了蹤影,多半是布托在給玉甯那身衣服的時候,早就將之收拾了過去.

    "現在可要起來?"

    玉甯捧著雪白的中衣,詢問地看著允鎏.

    允鎏一愣,一邊眉毛不自覺地挑了起來.

    看這小妮子的架勢,是要為自己更衣不成?

    他來不及細想,便站起了身.

    果然,玉甯一走到他身前,便展開了那中衣,為他穿到身上.動作流暢自然,二人的默契讓允鎏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與舒服.

    他甚至什麼都不用去想,只消讓自己的注意力跟著玉甯的動作游走.

    今日的玉甯,穿上的是淡青色的袍,羅裙拖地,似乎繡的是青竹嫩葉,她的發髻很簡單,一如他平常見到的那樣.忽然,允鎏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想了好久,才明白這不對是在哪里.

    "怎麼……發不挽髻?"

    允鎏問著這句話的時候,玉甯正在為他扣著短褂脖頸處的那一粒瑪瑙色的紐扣.

    忽然,她靈巧的手指動作一頓,眼里的神采也慢慢淡了下來.

    無聲,便已經是回答.

    允鎏心里一陣後悔自己的唐突.玉甯現下的乖順與以前的叛逆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沒名沒分,便委身于他.

    不用說玉甯自己,就連允鎏自己都沒想到.

    他自昨晚都在一直歎息著這件事,只覺得懷中的玉甯是他這輩子上天給他的最好的珍寶.

    只是那個時候的允鎏深陷于相愛之人身心交合的歡樂之中,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在走出這唐突的一步時,玉甯的默默承受便已經注定了他對她的傷害.

    "……甯兒."

    允鎏忽然走向前,拉住了准備去開門喚布托進來的玉甯.

    "怎麼了?"

    玉甯轉頭看著他的時候,還是在淡淡笑著.只是笑靨里,綴著幾許落寞.

    允鎏一陣語塞,四處打量的眼睛終于找到了那一朵海棠花,他將之拿起,插在了玉甯的鬢角邊.

    "甯兒,你可信我?"

    允鎏執著這雙素手,多想就此便與此偕老.

    "嗯."

    她笑,點了點頭.海棠花在允鎏的眼里跳躍,是那般美豔.

    "……甯兒,這幾日等我完全卸了案子的重擔,便會好好置辦咱們兩人的事情.甯兒,我一定會讓你為我一人綰青絲.這發髻,終有一日,你會為我盤起的."

    允鎏撫摸著玉甯的發,說得很是深情.

    玉甯一愣,粉嫩的唇微微顫抖.

    她沒想到,允鎏會下這樣的承諾.

    她更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承諾如山,下了便一定會去做.

    忽然,她一掃之前黯然.

    "嗯."

    她又點了點頭,爾後深情一抱,便將那男人送出了小屋.

    屋外,不止是有布托,還有醒兒在默默等著.

    滿臉的欲言又止.

    見允鎏與布托離開了竹屋,這才敢走進竹屋,卻見小姐正坐在竹塌旁邊,輕輕用手指摩挲著什麼.

    "小姐?"

    醒兒知道,這是小姐自己的決定.卻總會為這大膽的決定感到惶恐.

    "……醒兒,對我娘親,什麼都別說,好不好?"

    玉甯望了醒兒一眼,那雙眼眸里滿是托付,沉重得讓醒兒不得不點這個頭.

    玉甯輕輕一笑,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她的手正摩挲著的痕跡上.

    那一小團汙跡,此刻深嵌在了竹塌之中,這是她成為女人的印記,顏色卻是這般渾濁深邃.

    玉甯默默撫過那深邃,看到的,是一朵悄然綻放的海棠花.

    忽然,她歎了一口氣.

    閉上了眼.

    其實,名分與她,根本便不重要.

    當聽到允鎏的那句承諾之時,她早已知足,不求其他.

    只是,為何自己心中會這般惶恐不安?

    為何,在自己眼里,這印跡卻像極了一朵就要凋零的海棠花呢?

    玉甯將手按在自己胸前,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朵海棠逐漸凋落枯萎的模樣.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二章 一紙荒唐(2)


    連續一個多月,允鎏都在為著案子最後的收尾忙活.朝野之上,他還是那個一絲不苟的朝臣;王府之內,他還是那個孝順少言的兒子與弟弟;然而,私下里,他卻將自己所有的微笑與溫柔,都給了玉甯.

    這一個月對于玉甯來說,便像做夢一般.即便是身臨其境,也因為太過完美,不敢相信這是真實.

    相對的,玉甯的嬌柔與乖順也讓允鎏有些恍惚.只不過,他越是驚喜于她的美好,便越是珍惜她的一切.因為他正沉浸在對二人未來的思考之中,根本就沒有發現,玉甯眉間的那一股不安.

    這一日,允鎏從前朝出來,坐在馬車里,本來是往王府奔的.忽然,他挑開簾子,喊住了布托.

    "布托,往外城去吧."

    如此一聲命令,布托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難處.

    "爺……今日可是老福晉的生辰……您……"

    允鎏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些不高興了.布托脖子一縮,准備挨罵,誰知不一會兒,允鎏卻又笑開了.

    "行了,額娘的生辰我會不比你清楚?今兒個不去三清觀,我是想去外城轉轉,看有些什麼物件兒可以討額娘歡心."

    "嗻!"

    布托舒了一口氣,一陣鞭響,馬車歡快駛出內城.

    ……

    一路行來,布托已經拿了不少裝飾考究的禮盒.

    "爺,咱們該回去了吧……"

    布托一臉苦相,從小到大,他都不曾見過允鎏會對這樣喧鬧的外城街道感興趣.

    再看看手上所拿,那些靈鳳繡莊織錦羅段,哪一件又不是做工考究時興,怎麼看都怎麼不像是給老福晉置辦的啊……

    "賀禮還沒拿,怎麼回去?"

    允鎏悠閑地往前走著,一派輕松.

    "啊?"

    布托一愣.

    "我訂了一對玉鐲,便就在玉風的玉器鋪.你看,還隔著兩條街呢,你現在讓我回去,不是無功而返麼?"

    "……"

    沉默,對于布托來說,便是無聲的抗議.他略微白眼一翻,忽然就明白了,這些東西都是買給誰的了.

    他正在兀自想著,抬頭一看,允鎏卻已經沒了人影,心中一急,轉了好幾圈,才發現允鎏正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小攤上,津津有味地瞧著那些小巧玲瓏的胭脂水粉以及配飾.

    "喲,爺,您真是好眼力,這一盒可是小的剛從西域商人那購置進來的,您瞧,這顏色,這香味兒,買來送給心上人,可是正好."

    賣貨郎從允鎏的服飾斷定,這人一定是個多金的主顧.一看到允鎏在打量一個乳白色的青瓷粉盒,更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來讓允鎏過目.瞬間,粉嫩透亮的膏狀物便現在了允鎏面前.

    這胭脂看起來成色雖然不錯,不過,甯兒仿佛不會太過需要.

    允鎏單手捧著那小盒,聞著里頭過于甜膩的味道,忽然就想念起玉甯與生俱來的體香,相比之下,那股若有似無的幽香似乎更是略勝一籌.

    他搖了搖頭,輕輕便將胭脂放了下來.轉頭又看向其他物件.

    "那,那這一件如何?"

    賣貨郎連忙又拿出了一串綴著珠玉的垂飾,風輕輕刮過,便發出悅耳聲響.

    允鎏只是撇了一眼,見這發簪是用銀線織成,絲絲入扣,纏成了幾朵牡丹花的形狀,珠玉滾滾而落,似乎用的是綠松石的材質.

    這樣的飾品,他若願意,便可給甯兒成千上百個.只是,那般淡雅別致的她,這些俗物又怎能與之相襯?

    他微微搖了搖頭,不再看那發簪一眼.

    "這是?"

    那不過是只小巧的環佩,裝飾著大紅色的流蘇,玉面上白里透紅,雖然不是很通透,卻有種別樣的美.

    "哦?公子好眼力,這是和田玉,雖然色澤有些不好……不過……"

    布托有些鄙視地瞧了賣貨郎一眼,只覺得他這是在睜眼說瞎話,這叫做不好麼?簡直就是個半廢的玉石,正在想著,允鎏的決定卻讓他吃驚不已.

    "我買,多少銀子."

    "銀子?"

    貨郎一愣,心里盤算起來.

    能賣出去個三十來錢就不錯了,這位公子居然問銀子數量?

    "呃,這個……"

    貨郎抬眼瞧了瞧允鎏,見他果然是一幅疑問的神情,沒帶絲毫戲謔,確實很是認真.他的內心,善良與僥幸交戰了好幾個回合.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伸出了三個手指.

    剛想說是三十錢,三塊碎銀卻砸在了他的小攤上.

    "謝謝爺!!謝謝爺!!"

    賣貨郎的欣喜若狂與布托的哭喪神情形成了一道詼諧的風景.

    "爺……"

    布托見著允鎏就這麼灑脫地拋了三塊碎銀出去,還滿心欣喜地將那塊成色不好的環佩視作世間難有的寶物,實在是無法再冷靜下去了.

    "那東西……不過就值了個三五來錢罷了……"

    布托雖然是用建議的口吻,但是將錢字說得很重.

    "你都明白的事情,我會不明白?"

    允鎏向後瞟了他一眼,滿眼不屑.

    "既然如此……爺您……"

    "……你不覺得,這塊白玉上的雜色,像極了鳳凰的模樣麼?"

    允鎏神秘笑了一下.

    布托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出來,雖然抱著那些禮盒已經讓他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但為了看明白這環佩上的奧妙,他卻更是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腳下的路上.

    忽然,允鎏停住了.

    布托若不是反應快,估計也會撞上自己的主子.

    "爺?"

    他先是穩住了自己手里的那些寶貝,生怕哪一件就這麼被汙了惹爺不高興.爾後,他才帶著詢問的語氣叫了允鎏一聲.

    "……那個人,可是忽倫王爺?"

    允鎏側頭問著身後的布托,布托順著允鎏指著的方向望去,發現確實有一個衣著整潔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遠處.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二章 一紙荒唐(3)


    布托眯著眼睛看了許久,這才肯定地回答道.

    "爺,您瞧得沒錯,是庫侖王府上的忽倫王爺."

    正答應著,允鎏便已經迎了上去.

    "忽倫王爺."

    他抱拳行禮,對這位中年男子滿是敬佩.

    "原來是允鎏大貝勒,失敬失敬."

    忽倫止戈微微欠身,臉上的笑意,卻讓人備感疏離.他瞟了一眼跟在允鎏身後的布托,仿佛是對他拿著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

    "允鎏貝勒,今兒個怎麼如此有雅興?"

    止戈意有所指,允鎏笑了笑.

    "今日是在下額娘壽辰,在下想去前方不遠的玉器鋪取定制好了的賀禮.忽倫王爺呢?今日您是?"

    允鎏問這話本來是多有客套,誰知卻讓忽倫止戈的眼神忽然就沒了多少神采,掛在嘴邊溫柔的笑也漸漸變得苦澀.只是一低頭,卻見到了允鎏掛在身側的玉玲瓏.

    怔愣間,表情也變得有些嚴肅.

    "看來允鎏貝勒今日出來,收獲頗豐."

    他並沒有打量允鎏身側的那塊玉玲瓏,卻看向了允鎏手里的那塊環佩.

    這塊玉,白中帶著些飛散的紅,看在止戈眼里,又是一陣暈眩.這塊環佩,讓他又想起了譚祿向他稟報的場景.

    或許是自己已經年華老去,或許是自己心未死絕.

    但是,不管如何,怕是不用多久,便可以去看你們了吧.

    甯兒,婉柔……

    "忽倫王爺?您,無大礙吧?"

    允鎏見忽倫止戈似乎有些身形不穩,趕忙上前扶著.這位王爺從面上看,依然是那般英姿挺拔.可當允鎏湊近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他的發辮中參雜著的些許銀絲.

    "王爺?"

    一隨從模樣的男子,提著個食盒,見到忽倫止戈正被允鎏摻著,趕忙上前.

    "……我沒事,譚祿,我們回府吧."

    看來,這個叫做譚祿的人,應該是忽倫王爺的侍從沒錯.允鎏思罷,這才放心地松開了手.

    "允鎏貝勒,真是對不住,本王已是年老體弱,現下身體有些不適,先行一步了……"

    "忽倫王爺慢走."

    允鎏轉身,帶著布托一道默默目送譚祿扶著日漸消瘦的忽倫止戈遠去,望著那蒼老孤寂的背影,允鎏似乎是心有所感,重重歎了一口氣.

    "……爺,看來,忽倫王爺似乎是又去懸崖邊祭奠他的側福晉與小格格了."

    布托頗為同情地說道.

    "多嘴,這種事情,還是少說為妙.咱們還是快些將賀禮取了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允鎏抬頭望了望天,盡是緋色紅霞.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環佩,溫柔笑著將之放入懷中.

    ……

    忽倫止戈一回到王府,正往海棠閣的方向走去.管家卻已經到了身前.

    "王爺……"

    "什麼事?"

    雖然忽倫止戈依舊是被譚祿扶著,卻是不怒自威.管家瑟縮了一下,勉強正聲答道.

    "福晉邀您去梅園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關于玉蓉格格的親事……"

    忽倫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管家大松一口氣,就怕他不答應.不然他是死活不敢回福晉的地界去複命的.見王爺今日這麼快便點了這個頭,匆匆行了個禮之後,便又往梅園趕去,一刻都不敢耽擱,就怕途中這王爺會反悔.

    止戈望著幾乎是倉皇逃竄的管家,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譚祿,把東西放進海棠閣,我一人去梅園便是."

    "……嗻."

    譚祿沉默了一陣,終究是按照王爺所說向海棠閣方向走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二章 一紙荒唐(完結)


    梅園之內,花都敗盡了.

    雅歌坐在屋內,聞不到寒梅的芳香,實在有些興趣缺缺.

    等待是漫長的,雅歌望著手中熱茶,忽然想到,一直以來,便都是自己等待著即將出現的那個人.

    要或者不要來,向來也都是那個人說得算.之前,是真正愛著他,愛他的偉岸,愛他的頂天立地,所以,雅歌即便貴為皇格格,卻從來沒有做什麼高人一等的事情.

    一直以來,她都只是想做好一個妻子的身份.

    指尖滑過茶面,激起陣陣漣漪.

    平靜被打破,撕裂了雅歌映在杯里的倒影.

    她皺了皺眉,心中郁結更甚.

    對于止戈,她已經鬧不清楚到底是對,還是錯;是愛,還是恨.

    若說是愛,她卻總會想到他的不公.為何對她是相敬如賓,對婉柔卻是百般柔情?

    若說是恨,為何她心中還是會有些期望,似乎是還抱有曾幾何時的夢想,每當止戈在梅園出現的時候,她便會想得出神.

    一如現在這般.

    忽倫止戈進了房屋,見雅歌只是盯著他看,什麼動靜都沒有.他輕輕走到一邊,與她對坐于圓桌兩邊.

    "找我,是商量何事?"

    止戈一起頭,雅歌便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望著丈夫依舊疏離的笑,再好的美夢也出現了裂痕.

    這裂痕而今已經越來越大,大概不消幾次,她的夢便會支離破碎,心也死絕了吧.

    "哦,是玉蓉的親事."

    雅歌招了招手,老嬤嬤便將丫鬟手上的熱茶端了過來,放在止戈身前.爾後,便帶著丫鬟一道,退了出去.

    "玉蓉的親事,是准備與哪家哪院說道?"

    以前他就曾聽譚祿說過,玉蓉這孩子脾氣執拗,心中已有一個中意的男人,不知道那人姓名,更不知道那人的來曆.只知道是內城中的翩翩佳公子,誰知,她還果真為了這個人,待字閨中了若干年,算來,今年已快滿雙十.

    再不出嫁,看來他忽倫止戈就只好將大女兒養在府中了.他是無所謂,就不知道雅歌願不願意,玉蓉又是否承受得了外界的流言蜚語.

    正在想著這個問題,雅歌果然主動找他來商量這件事.他歎了一口氣,仿佛是在為自己女兒那有緣無份的愛情惋惜.

    人,最後永遠都是臣服于現實.

    這是無法逃避的宿命,也是必然的結果.

    忽倫止戈眉頭微微皺起,低著頭也不多說話.雅歌瞧著他那副模樣,心里暗自揣測,他是在想著那個假死的婉柔還是在想著自己的女兒.

    剛剛想著一個可能性,心里就煩躁不已.

    "……我與她准備說的這門親事,是赫那拉王府的大貝勒,允鎏."說到這兒,雅歌緊繃的神情多少有些松動,看來她對于允鎏也是多有贊美的:"玉蓉真是好眼光,只那麼一眼,相中的竟然就是赫那拉王府德才兼備的允鎏,呵呵."

    雅歌一手輕捏絲帕,捂著嘴輕笑.完全就沒有在意止戈些微震驚的表情與緊鎖的眉頭.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這樣的沉默太不自然.雖然,止戈確實是于她愈加疏遠,但是對這個大女兒卻並不淡薄.玉蓉終于可以心想事成,怎麼他卻不發一言,如此愁眉不展呢?

    "……若是赫那拉允鎏,我看,不妥."

    止戈搖了搖頭.想到的是今日在集市碰到允鎏的場景.腰間的那枚玉玲瓏,它的光澤與圓潤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位大貝勒是有了意中人,而這玉玲瓏正好是一對.另一個,應該就在那個女子的身上.布托手上的那些衣物以及允鎏手上的那個環佩,應該都是他為那個幸福的女子買的.

    玉蓉嫁過去,實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樣一來,她能幸福麼?

    "有何不妥?"

    雅歌愣了一下,也是不快起來.

    止戈抬頭望了望雅歌.斟酌了半天,才緩緩說道.

    "若是允鎏貝勒已有意中人,蓉兒嫁過去,豈不是徒增傷感?"

    "意中人?你知道是誰?"

    雅歌的話讓止戈心頭一顫.

    望著她有些冰冷的眼光,鑽心之痛更是在止戈身體里肆虐.

    他忽然站起身來,負手望向窗外.

    "我不知道這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覺是否確切.不過,我是把心中疑慮說了出來.不想讓蓉兒嫁過去受苦."

    "……呵呵,受苦……是啊,若那男人心不在她身上,她又能怎樣?"

    雅歌苦笑了幾聲,意有所指,話中盡是幽怨.

    止戈拳頭一緊,腦中揮之不去的,竟然是婉柔與玉甯的笑靨.

    "……不過,蓉兒是皇格格的女兒,身在皇家,不比一般王公貴族,為何要謙讓一個假設?若你的假設,只是個假設而已.玉蓉這幾年,豈不是白守了?"

    止戈不言,卻是聽了她的話立馬轉過了頭來.

    "你想怎麼做?"

    "呵呵,不過你倒也提醒了我,為了保險起見,也為了蓉兒不吃虧.與其咱們私下說親,不如我進內廷,求皇兄的一道聖旨."

    雅歌說到這兒,唇邊又掛起一抹笑.只是這笑中沒有任何柔軟,仿佛,便只有設計之後的暢快淋漓.

    "……你."

    止戈眉間顫了一下,原來,自己雖然不至于會為她而心疼,卻真正會她扼腕痛惜.

    恨她的執迷不悟,又怪自己的無能為力.

    止戈閉緊了眼,說了最後一句話,便出了房門.

    "既然你主意已定,便按著你的法子去做吧.是對是錯,日後自然會有個分曉."

    雅歌望著止戈又一次的毅然離開,心中苦澀幾乎要將她淹沒.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

    從那無奈的皺眉之中,她看了出來.

    只是她太倔強,她無法釋懷止戈對于婉柔的深情不忘.

    既然放不下,就注定逃不掉.

    當她從止戈話里捕捉到蛛絲馬跡,似乎是想表達允鎏已經有了心中所想的時候,她不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她選擇了什麼都不告訴玉蓉.

    她心中有一股無法抑制的激動,讓她不信邪地拿著玉蓉的一片真情去打賭.

    說不定,她的夢想會在玉蓉的身上實現.

    說不定,玉蓉比她要幸運,最終那男人已經飛到別人手里的心又能失而複得.

    只是這道賜婚聖旨,看似是皆大歡喜.

    實是一紙之上,雖是聖諭不可違,滿眼卻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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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2:2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三章 今生勿忘(1)


    今年六月將至,正是赫那拉王府老福晉的六十壽辰.雖然說康熙皇帝一直嚴格要求內城王孫勤儉持家,但是赫那拉王府今年的壽辰卻是個特例.

    不僅是大肆請客迎賓慶祝老福晉的壽辰,此外此等歡鬧還將延續三天.三天之內,內城各府均有派人來賀,相識甚多的更是主人親自到訪.

    既然皇帝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試問內城之內盡是審時度勢之人,又有誰會不買赫那拉王府的賬,既不到訪,更不送禮的?

    更何況,赫那拉王府向來受寵.不僅是因為他們是鑲藍旗里說得上話的大貴族之一,更是因為允鎏這幾年來深得皇上賞識.即便是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聖上對赫那拉允鎏的這份寵愛;即便是再不會趨炎附勢的人,也會懂得如何去與赫那拉王府保持一個良好關系.

    不求關系過密,但求君子之交淡如水.

    特別是對這等在政治紛爭風口浪尖的王府來說,更是如此.這也是內城人的生存法則之一.

    本來,這一場盛大的壽宴老福晉是不主張舉辦的.她本是信佛之人,一年到頭,清靜慣了,忽然王府一下熱鬧起來,一鬧還是整整三天三夜,自然是有些不願意的.

    只是人在城中,生不由己.即便自己再怎麼不想庸俗,總是不做些別人做的事兒,怕是要被人說是自命清高.雖然這流言不會當面來,卻會在她轉身之後四處都是.

    老福晉是個識大體的人,更是個處處會為王府著想的傳統女人.思來想去,見允鎏又辦好了一件這麼大的差事,索性就借著這喜氣的勢頭一道將自己的壽宴給辦了.

    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場面熱絡的已經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連續三天,每每賓客滿了王府的時候,她就會總是鬧頭疼.

    允鎏心疼母親,又是長子,自然便將招待客人的活兒攬在了身上,還特地請了昆曲班子來王府為母親解悶.這麼一來,賓客到此也不會只是談些敏感國事,婦人湊在一起也不會總是嘰嘰喳喳,家長里短說個沒完.

    大家都會陪著老太太看戲,老太太也愛看戲,何樂而不為?

    只是實在是苦了他允鎏大貝勒.

    今日,是宴席的最後一天.

    允鎏望著已經寫得密密麻麻的賓客簽到紅紙,心中想著的卻是遠在三清觀的玉甯.想得出神時,還會不自覺摸摸腰間那塊玉玲瓏.

    幾日不見,真是很想她.

    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在做什麼?

    記得在不久前,他前去與她下棋之時,手下毫不留情,竟然還玩起了賴皮的把戲.硬是悔棋吃了他好幾個子.

    提子之時,他執意不讓.

    誰知就被她的一句話給打消了阻止的念頭.

    她說,你若讓我提了這些黑子去,下次你再來,便把一事告知.

    他欣然允諾,想著再去也不過是兩日後的光景罷了.

    幾個黑子,一盤輸棋換甯兒心中的一個秘密,倒也值得.

    誰知這一耽擱,卻又是一個來月.

    這是允鎏沒有預料到的,更是他無可奈何的事情.

    "主子,您瞧,忽倫王爺來了."

    允鎏正站在一邊發著呆,布托從身後適時提醒.並用眼神示意.

    允鎏往大門處一看,果然見忽倫王爺跨過大門,正往王府的二道門走來.他的身後跟著的一位少女,由著一旁的丫鬟扶著,舉手投足,滿是羞怯.因為總是低著頭,允鎏倒也看不真切,更是不以為意.而他的身側,則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

    見到他倆的人,紛紛打千問安.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那女人大概便是忽倫王爺的大福晉,雅歌皇格格了.

    "給忽倫王爺,福晉請安."

    于禮,允鎏不過是一介臣子,而雅歌貴為皇長公主,忽倫王爺則是大額駙,允鎏見他們已到了身前,就要進入大廳,帶著站在門外侯客的眾奴仆一道行了禮.

    "起喀起喀,咱們今兒個可是個客人罷了,哪還有讓主子行禮的道理?"

    忽倫止戈面帶微笑,連忙將允鎏扶了起來.只是話語之間有些欲言又止.

    允鎏輕輕一笑,只忙著讓隨從將忽倫王爺帶來的賀禮拿走,並將他們安置到上座,並未發現從始至終,有兩個女人便一直在打量著他.

    一個,是雅歌.

    另一個,則是已經興奮得不能呼吸的玉蓉.

    "便是他?"

    雅歌面帶戲謔的笑,低聲問著臉紅得似乎可以掐出水來的玉蓉.

    "嗯……"

    玉蓉連連點頭,卻一直只敢偶爾偷瞄一下意中人的背影.允鎏有時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他,抬頭望去,她便立馬低下了羞怯的小腦袋.

    雅歌但笑不語,拍拍玉蓉的手,便拉著她進了大廳之中,與一幫內城的王公貴族客套去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三章 今生勿忘(2)


    這一日,早朝散得極早,只因為此案關乎明珠,到底是赦與不赦,已不是其他臣子可以討論的范疇了.即便是提議,誰都是點到為止,沒有一個言辭激烈.

    至于徹查賣官鬻爵之案的允鎏,更是緘口不言,聖上沒有主動讓他說話,他便不說.這麼一來,明珠的生死問題又拋回給了康熙.

    不知道是不高興于這些大臣的圓滑,還是怨恨自己無法下得了狠心,到底還是個凡人,康熙這一日的早朝只不過是點撥了些賑災的事宜,便草草散了.

    本應該是作為主要議事的大案卻是三言兩語帶過.

    從朝廷回府的路上,允鎏便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可一進王府,他立馬便將這事情放到了一邊.臉上浮現的更是從未有過的微笑.

    他得好好准備一番,帶著給甯兒的那些禮物去三清觀.輕快焦急的步伐看在布托眼里,那是一陣擔憂,更是無可奈何.

    也難怪主子會如此心急,為了那場三天宴席,允鎏這一個月來不曾再去與沈姑娘相會,已經與醒兒有情人終成眷的他,自然是打心里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灼人的情感.

    它似烈火,燒得人心里難受,卻偏偏發作不得.忍著忍著,倒也成了病,不治不行.

    只是……不知主子心里是否清楚,他與沈姑娘的緣分注定會太過坎坷,身份,這種平日里允鎏最不去想的問題,卻會成為他抓住幸福的最大阻礙.

    一番打點,已是午飯過後.

    允鎏匆匆用了飯,與母親聊了會兒天,便想著找個由頭與母親告辭.

    正在尋思著,管事一臉喜慶地跑了進來.後面跟著的,卻是眉頭緊皺的布托.

    "爺,福晉."

    "少爺,福晉."

    兩人同時行禮道.抬起頭來,分明是兩種極端的表情,允鎏望著布托緊皺的眉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布托與允鎏從小到大,便一直相伴.長年以來,往往是對方的一個眼神,便了然是好是壞,是凶是吉.

    眼下,允鎏清楚,布托是在擔心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卻讓管家喜笑顏開.

    "福晉,少爺,內廷有公公攜聖旨前來,現下已經到二道門處了,正往這兒來呢!"

    "哦?宮里的公公?"

    正說話間,一內廷公公已經是笑容可掬地進到了內里.允鎏心下雖然不安,卻依然立馬起身攙扶起母親.

    "公公."

    福晉微笑致意.

    內廷公公笑著點了點頭,打開聖旨,准備先辦正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允鎏見狀,與布托對望了一眼,跪下的時候更是猶豫萬分.

    只是聖旨已開宣,如滿弓之箭,不得不發.

    ……

    月夜下,竹林輕動,燭光里,佳人對燭織女紅.

    時間仿佛靜止,確實是因這一時刻的光景太過美好.玉甯現下面色沉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專注在了一方絲帕之上.

    錯落有致的絲線,正在這白色的絲帕一角穿梭.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將手中的活暫且放了下來.輕輕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眼,正准備繼續做的時候.

    竹屋的門卻開了.

    玉甯回頭,立馬笑得璀璨.

    "你來了,允鎏?"

    允鎏不語,面色似乎有些沉重,只是他的憂郁已被夜色的黑所掩蓋.

    "嗯."

    他輕輕點了點頭,剛跨步進來,看到的便是主桌上的那一抹白,玉甯循著他考究的延伸望去,又是了然一笑.

    "為你繡的,不過,返了好幾次功,真是汗顏."

    玉甯不好意思地抿唇低頭,便又坐到了桌邊,拿起絲帕的同時招呼著允鎏過去.

    只是,偏偏今日,已是不同于往日了.

    允鎏胸口劇烈起伏,疼痛卻揮散不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三章 今生勿忘(3)


    "怎麼了?"

    玉甯抬眼,滿臉不解的時候,她會微微側著頭.像是一稚子孩童,眼里的純淨如水一般.

    "……你繡的是什麼?"

    允鎏不忍心看,慢慢走到椅子旁邊,坐了下來.

    "等繡好了送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的笑,映在允鎏的瞳仁上.嬌柔與暈紅似是釀成了一杯酒,惹得允鎏心有些醉了.

    只是今日嘗這酒水的滋味,卻有些苦澀.

    果然嘗酒與品茶一般,不同的心境便會喝出不同的味道吧.更何況,這還是給心品嘗的水酒.

    甜,可潤心.

    一苦,卻讓這苦楚連帶著痛一道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望著繡得認真的玉甯,眼睛愈發干澀.

    "……你上一次,不是說若我讓你提子,便在下次來時,對我說一件秘密麼?"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聽在玉甯耳里,卻是那樣的說服.或許,她早已經習慣這樣的低沉,感覺像是用手去觸碰柔軟的細沙一般,雖然會有略微的凹凸不平讓她的心里發癢,卻更讓她感到滿心的舒暢.

    玉甯這一回抬頭,是徹底看清了允鎏的表情.她一愣,隨後微微笑著,倒先問起他來.

    "你有心事."

    允鎏寵溺一笑.

    "是在擔憂你的事情,聖上那兒,正煩著如何將明珠治罪,我怕他下狠心殺伐加重,倒將怨氣發在了旁人身上,到時,卻連累了立功了的你."

    玉甯搖頭,說得字字誠懇.

    "雖然是立功,卻也是戴罪立功.不過,皇上向來明事理,這也不是我們應該擔心的事."

    忽然,她頓了頓.伸出手指,撫平了允鎏皺緊的眉頭.

    "所以,這也不是你真正掛在心上的事情.有什麼還不能與我說的?若是官場上的,我便不問了."

    玉甯的溫柔,允鎏只覺得已經不能承受.

    他的肩上,很重很重.

    那是放著家族的千斤重擔.

    他的天地雖寬廣,卻放不下自己一絲一毫的私心.

    痛,徹頭徹尾,席卷而來.

    允鎏閉上了眼,不想說些敷衍的話,更不想再顧左右而言他.

    "……今日,我接了一道聖旨."

    "聖旨?"

    允鎏深吸了一口氣,說出的話雖簡短,卻是字字刺傷了他和玉甯.

    "……是皇上的賜婚."

    沉默之後,是玉甯顫聲的重複.

    "賜婚?……"

    允鎏不語,似乎那一句陳述已經用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顯得很疲累,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賜的是哪一府上的千金?"

    允鎏搖頭,似乎是不想多說.他只是招呼布托將拿來的那些禮物一一放下.

    "既然……你沒法回了這親事,就請你告訴我,是哪家的千金,好不好?"

    玉甯哽咽了一下,字里行間滿是請求.與平日里高傲的她,判若兩人.

    允鎏身子一震,將她摟在了懷里.

    "是忽倫王爺家的,多羅大格格,忽倫玉蓉."

    玉甯緊緊抱著允鎏的手忽然摟得更緊,震驚之下,玉甯就這麼在允鎏的懷里輕輕笑了出來.

    只是,這笑分明是帶著血淚的.

    是她,竟然是她……

    竟然是……自己的親姐姐……

    "甯兒,甯兒?"

    允鎏聽到這有些慘淡的笑,雖然依舊悅耳,卻讓他不由得心驚,他趕緊將玉甯抱了起來瞧.看到的,卻是她眼角的淚.

    "甯兒……"

    允鎏一時語塞,不知應該如何是好,只是輕輕抹去了那滴濕潤.

    玉甯笑得不可自已,為了這天大的諷刺她也要笑問蒼天.等到真的笑不動了,心中的痛楚已經占滿了心房,她才又安靜下來.

    那對會說話的眼眸似乎是選擇了沉默,未語,更未流淚.

    "……婚期,可訂好了?"

    平淡的對話,就像是問家常一般,聽不出任何怨恨.因為本來就不存在什麼怨與恨.

    是自己自願的,心甘情願地為了他做盡所有.

    這樣的局面,她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在他的承諾中,她選擇了短暫的失憶,忘卻了自己的小心與步步為營,滿心以為也許果然會發生奇跡.

    或許,這就是懲罰.

    該來的還是來了.

    來的這樣快,還這樣的啼笑皆非.

    身份,終究成了他與她之間的隔閡.

    "日子還未訂好……額娘已經與忽倫大福晉去商議了,甯兒,你……你的事情,我一直掛在心上,我……"

    允鎏語無倫次,似乎是想解釋什麼.到了最後,他也放棄了.一聲歎息代替了許多句無用的解釋.

    他想說,其實這一個月之內他向皇上提過他與甯兒的事情,雖然只是些微,可是皇上一定是懂的.他本來以為,只要慢慢等這案子的余波平息,他與皇上細說甯兒的種種,即便她不能當正妻,准許他納了她也是大有可能的.

    誰知道,這聖旨比他真正想要的默許來得還快得多.

    允鎏這麼一冷靜下來,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皇上的聖旨也許並不僅僅為了幫助自己的皇侄女那麼簡單,他這是順水推舟,似乎是為了斷掉自己對甯兒的念頭?

    心驚之余,允鎏已是手腳冰涼.

    為什麼皇上要在明知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下給他一段婚配?到底是試探他有無二心,還是已經准備讓甯兒萬劫不複,所以讓他與之趁早拉開距離?

    允鎏正在想著,忽然卻被一陣柔軟絲滑的碰觸拉回了注意力.

    玉甯將那絲帕不知什麼時候,已塞進了他的手中.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三章 今生勿忘(完結)


    絲滑的手感,軟在允鎏的手掌里.他將五指收攏,本來散開的絲帕悄悄凝成了團.

    "與你繡好了,好好帶在身邊用著吧."

    玉甯雙手捧著允鎏緊攥的拳頭,就像當日在河南遇險時候的那般,這樣的溫柔,並不會再有二種.

    "甯兒……"

    允鎏有些無力,玉甯只要搖一搖頭,他便真的什麼都不再說了.只是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希望她明白,他心里一直便有她.

    可是一對上玉甯信任的雙眼,他卻又有些膽怯.不是其他,而是為自己的理所當然而內疚.

    自己理所當然地占有了甯兒的一切,卻又理所當然地讓她等著自己.之前,自己還曾經那般不信任她,用自以為是來否決了她為他的付出.

    比起甯兒,自己根本就是個膽小鬼.

    允鎏苦笑,手已經不自覺爬上了甯兒的臉頰.

    那樣的觸感讓他著了魔一般,久久不願與之分離.

    自己有了婚約,聖上的態度晦暗不明,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給她自由之後,分道揚鑣?

    還是想辦法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赫那拉王府的人?

    允鎏在權衡,生怕選錯了,不僅自己後悔,更是要了玉甯的性命.

    玉甯本來是微微眯著眼,感受著允鎏的摩挲.卻無意間,看到了允鎏眼里那抹猶豫與苦痛.

    她心一驚,忽然便抓住了他的手.

    "甯兒?"

    允鎏也愣住了,她的眼眸是能言善辯的.只是現下她要說的話太多,反而讓他看不清楚.

    最後,玉甯眼里的湧動終究平息了下來.一切又歸于平靜,允鎏望著她低著的頭,很想知道,剛才閃過她眼眸的那些思緒到底是些什麼.

    正想問,玉甯卻松開了他的手,這一松,讓他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走吧,時辰不早了,既然已經有了婚約,少來為妙."

    聽起來像是賭氣的話,卻也在情在理.

    "走吧."

    玉甯轉過身之前,輕輕推了允鎏一把.

    只是那一句,我會等你,她終究沒說.

    明明沒有用多少力氣,甚至還帶著些猶豫.但是允鎏卻因為這輕輕的一個動作,步伐踉蹌,又向敞開的門近了一步.

    他看著她的背影,她卻緊閉著雙眼,不願意給他一個轉身.怕自己會無理取鬧,更怕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我走了.過些日子……來看你."

    允鎏的悲傷,只有布托看了個清清楚楚.醒兒站在屋外,只是用著怒火燒著他的全身.

    過了好久,房門關上了.

    醒兒一下便抱住了玉甯.

    "小姐……"

    醒兒嗚嗚哭著,玉甯卻沒了淚.

    "小姐,為什麼不告訴他,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已經……"

    玉甯回過神來,跌坐在了椅子上.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玉甯的雙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這一次,玉甯真正感到了絕望.

    ……

    馬車劃破夜色與迷霧,向著內城駛著.走走停停,磕磕絆絆,允鎏卻不甚在意.

    他甚至沒有像往常一般,挑開門簾詢問.

    他只是會在車子緩緩停下的時候,望著那塊絲帕看得出神.

    馬車再行,他依然沒有將之移開.

    玉甯的悲痛埋在了心里,讓他不敢去觸碰.可是,她卻將溫柔與美好呈給了他.

    允鎏看著這絲帕,就可以感受到當時她的那種喜悅.

    忽然,絲帕的一角露出些微.

    似乎是繡了些什麼東西.

    允鎏的腦海里忽然竄出玉甯貝齒咬斷絲線的場景.

    他忍不住想看個究竟.

    只是當他將絲帕展開,看清楚那一行小字的時候,他的眼也已經濕潤了.

    那上面繡著的是寥寥四字,配著絲帕中央的並蒂采蓮,相得益彰.

    "今生勿忘……"

    允鎏喃喃念出了角落里的那蠅頭小楷.

    只是這落款旁邊,玉甯剛要繡上自己的名字,卻被那晴天霹靂給生生中斷了.

    大概,這便是他與她的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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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5:40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1)


    七月,正是京城開始炎熱的時節.初夏剛至,勿返閣京郊別院里蟬鳴陣陣,似乎是催著酷暑快些到來.

    這些毫無韻律可言的聲響,實在是催逼得緊,又很是刺耳 吵鬧,聽在人心里,添了幾分悶熱與煩躁不安.

    瓊兒一手支著臉,坐在婉柔身邊,輕輕為睡在躺椅上的婉柔扇風驅散些熱氣,夏蟬越叫越歡,她的眉頭便皺得越是緊,忍到最後再也受不住了,終究一把放下了手中的蒲扇,將開著的窗戶虛掩了起來.

    果然,聲音小了不少.

    婉柔見狀,輕聲笑了起來,連帶著幾聲輕咳,就連說話也是極小聲地,看來,病得很是嚴重.

    "瓊兒……你這麼關著窗,待會肯定又悶得難受了……"

    瓊兒嘻嘻一笑,搖了搖小腦瓜.十年光陰,似乎並沒有將她的童心奪去.只不過,她的心確實是死盡了,眼里的心灰意冷,總會被婉柔輕易捕捉到,特別是瓊兒在笑著的時候.

    "婉夫人,沒事的呢.反正這天熱氣大,說不定關著窗戶會好些,您也覺得舒服一些,不是麼?"

    婉柔點了點頭,只是輕微的動作卻已經讓她萬分疲累.好似做了些很劇烈的運動一樣.

    她的臉有著異樣的白,即便整個身子沒在房屋的陰影里,也她的白皙也會泛著柔和的光.

    這樣的臉色,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會有.

    只不過,這樣的事實只有婉柔清楚,也只有她一人願意去承認.

    "你呀……咳咳……瓊兒,其實……我想出去,曬曬太陽."

    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毒性現下已經蔓延到了身體各處,婉柔越來越怕冷.天氣晴朗的時候還好,可是一旦是連綿的陰雨天,她的身體可以冰冷得像是埋在了雪地里一般.只有陽光才能夠給予她暫時的平靜,否則,她將永遠活在徹頭徹尾的寒冷之中.

    "好,您等一會兒.我為您准備一下!"

    瓊兒雖然討厭沒完沒了的蟬叫,卻更怕在屋里蹲著發黴,聽到婉夫人發話了,樂不可支便想著將婉柔推出屋外.

    房外,陽光燦爛.

    甚至有一些刺眼,不過,帶著熱度的陽光灑在婉柔身上,比那些苦澀的藥汁更能緩解她身上不能明說的苦痛.

    沐浴在陽光下的婉柔,輕輕閉上了眼睛,貪婪享受著健康的感覺,即便這種久別重逢的安好很是短暫,卻更顯它的彌足珍貴.

    "婉夫人,可舒服些了?"

    瓊兒晚上伺候過婉柔,是別院之中惟一一個知曉婉柔夜晚病狀不佳的人,她的輕輕一問,滿含著擔心.

    "嗯……"

    婉柔將身子蜷在了暖被與座椅之間,她的眼前總是閃過玉甯兒時的身影,嘻嘻笑著叫她額娘.

    婉柔輕輕笑著,不自覺抓緊了椅子的扶手.

    瓊兒見狀,明白婉柔怕是又在想著往昔,思念著凝心小姐,便也默不作聲站在一邊小心伺候著.只是微皺著的眉,正訴說著她的心痛.

    忽然,不知是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踏著碎草,來到了身前.

    婉柔忽然張開眼,卻見白鴻已經到了她身側.

    "姨母."

    白鴻行了個禮,便在婉柔身邊蹲了下來.

    "你來了……"

    她無力地笑了一下,略帶歉意,似乎是想坐起身來,只是現下她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樣.幾次都是徒勞.

    "姨母,您就這麼躺著挺好.侄兒前來,可不是為了耽誤您的病情的."

    說著,白鴻一抬手便讓白楊提了一些東西跟著瓊兒進了內屋,花園里,只剩下了白鴻與婉柔.

    婉柔聽到遠去的腳步聲,便知道白鴻又是帶了些貴重的東西來喂她這個無底洞了.

    "你這個孩子……說了多少回了……吃那些,沒用的.姨母心里清楚得很……"

    雖然是認了這個侄兒,雖然她默認了自己就是沈曼君,可是有一些事情還是不能說.她是怎麼從王府里出來的,她又是中了什麼毒,她都不能說.

    京城,到底還是他們的天下.婉柔覺得,自己牽連的人已經太多.她已經失去了那未成形便殞命的孩子,說不定也即將失去玉甯.

    喪子之痛,至今猶記于心,既然是如此深刻的痛,她又怎麼會把會痛的可能性帶給別人?還是自己的親妹妹呢?

    "姨母,您別說這樣的話.侄兒答應過甯兒……一定好好照顧她的家人."

    白鴻說甯兒二字的時候,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短短的兩個月,讓他還是沒辦法將她完全當作是自己的妹妹看.

    只是妹妹而已.

    這一句話每想一次,就會讓他的心被刺一下.

    可是他卻會時常想,時常說,為的便是讓自己認清事實.

    婉柔歎了一口氣,明知自己無法排解白鴻的痛,便也只好緘口不言.

    之于這般糾纏,她是沒有立場勸說的.

    畢竟,甯兒是她的女兒.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白鴻才會這麼痛苦,才會不得已揮劍斬情絲.

    "鴻兒……今日你來,可是晚了些……可是有事耽擱了?"

    婉柔想岔開話題,誰知她這一問,卻讓白鴻的神情更為凝重.

    "鴻兒?怎麼了?"

    婉柔心頭一緊,忍不住著急又問了一句.白鴻抬頭望了望婉柔,說得有些猶豫.

    "姨母,侄兒有一事沒想明白.侄兒今日來……仿佛是被人給跟蹤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2)


    "跟蹤?"

    婉柔皺了一下眉頭,不明所以.

    "嗯.是跟蹤沒錯,還是白楊告訴我的.所以……我們兜了個圈子才進別院,才耽擱了些時間."

    白鴻現下正拼命思索著自己在商場上是否曾經惹過誰,與誰結下梁子.完全就沒有想到,跟蹤他的人其實是為了來找婉柔的.

    見白鴻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樣,婉柔又是擔心又是無奈.

    終究,還是來了麼?

    她不知道自己到地是哪里露出了馬腳,但是很有可能,跟蹤白鴻的人是為了能夠找到她.

    是誰在找她,答案不言而喻.

    找到她之後,那人又會做什麼?

    婉柔心里已經沒有確切的答案了.

    "鴻兒……這幾日,你就不必來了……"

    婉柔伸出手,冰涼的觸感讓白鴻一陣激靈.

    "姨母是怕……連累了你……"

    "姨母,您在說些什麼啊?"

    白鴻不懂,趕忙握住了婉柔的那一雙已太過于蒼白且沒有生氣的手.是那麼柔軟,又是那麼的沒有存在感.

    對于婉柔,他是有別樣的感情的.

    因為這位姨母的身上,有著太多與自己母親相似的地方,與甯兒相似的地方,讓他無法不管不問.

    望著婉柔欲言又止的雙眼,白鴻突然有些了悟.

    "難道,您覺得那些跟蹤我的人……是為了來尋您?"

    見婉柔沉默,白鴻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腦子有些亂,實在不明白溫婉的姨母到底會惹些什麼人,況且姨母之前還是忽倫王府的側福晉.

    莫非,原因便就在這里?

    這也是為什麼甯兒現在是以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子的身份生活麼?

    那不管是誰,也一定是內城里的人.

    而他們找來,多半也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姨母,不如這樣,過幾日,侄兒打點一番.您便與侄兒一道回江浙吧.母親很想姨母,總是吵著要過來看看您呢.寫信,已經沒辦法緩解她對姨母的思念之苦了."

    婉柔點點頭,知道白鴻提出的這項建議是最治標治本的辦法.可是,她不能走,也沒辦法走.

    如果她走了,別院里的其他人怎麼辦?云姐,冬兒,瓊兒,文清他們該怎麼辦?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債,是自己欠下的.

    不管逃到哪里,早晚都要還.

    只是,這債應該是自己還,而不是其他毫無干系的人.

    更何況,現下甯兒生死未卜.

    如果她消失了,他們一定會另辟蹊徑,去想其他的辦法找到她們母女倆.這麼一來,本來就被內城的人軟禁起來的玉甯,反而會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暴露在來人的視野里.

    要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待罪之身永遠從別人的記憶與生活里灰飛煙滅,對于那個人,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所以,她不可以走,不能走.

    如果可以,就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成為保護女兒與侄兒的一道強有力的盾牌好了.

    婉柔淡淡一笑,竟然有些釋然了.

    只是,不知道為何,現下陽光之于她,也沒有多少作用了的感覺.

    幾遍她是被陽光籠罩,她還是漸漸感到了冷,甚至,白鴻說的話也像是隔著她很遠很遠.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了麼.

    "……鴻兒……我想……見甯兒……甯兒……"

    婉柔說完這句話,意識便已經像是沉進了溫柔的水里.沉沉浮浮,她仿佛可以看到紛亂的人影,聽到瓊兒的哭泣聲.之後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白鴻見姨母暈了過去,一下便亂了陣腳.過了好久才想起叫白鴻與瓊兒他們出來.大家手忙腳亂將婉柔抱進了房間.不一會兒,云姐牽著暖冬也進來了.

    "你們都出去."

    云姐坐到床邊,看了看婉柔的瞳孔,忽然便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我姨母她……"

    白鴻不放心,還想留在這兒看看情況.誰知云姐這一會更是厲聲地重複了一句.

    "出去!誰都別留下,瓊兒你帶暖冬出去玩,白公子,也請您在歪頭等候."

    聽到云姐已經下了這樣明確的逐客令,白鴻知道,不走不行了.萬分焦急地看了昏迷的婉柔一眼,這才出了房間.

    "婉柔……"

    前一秒還很是冷靜的云姐,在人都撤乾淨之後,也泄露出了心里的恐懼.那是即將就要失去知己好友的強烈恐慌.

    她的手指顫抖著,好不容易才打開婉柔衣服的所有排扣.

    掀開一角細看,那條從婉柔右手的生命線尾根延伸上來的紅線,已經到了肩胛骨.它與心窩處的距離愈發地短了,更可怕的是,在云姐為婉柔施針的時候,那紅線還以她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向心窩處進發.

    云姐一抹眼淚,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好按照婉柔教授她的步驟來挽救婉柔岌岌可危的性命.

    沒紮一針,云姐幾乎都可以清晰聽到針尖刺進皮肉鮮血噴出的聲音.

    "妹妹,你可不能現在有事.你還沒有再見到甯兒,你還沒有了卻你的心事.你不能就這麼去了啊!"

    云姐一邊說著,一邊為婉柔治療.熟練的程度表明她已經不是一次做這件事情了.

    "甯……兒……"

    婉柔在昏迷中,忽然一皺眉便念出了這個讓她牽腸掛肚的名字.

    "對,對,甯兒,甯兒!!你要想著甯兒,為了甯兒你不可以去,不可以去啊!!"

    云姐見婉柔終究是有了些反應,連忙又將甯兒的名字重複了好幾遍,只希望這樣可以增加婉柔想要活下來的意志.

    "甯兒……我的甯兒……止戈……對不住……止戈……對不住啊……"

    婉柔一陣胡言亂語之後,眼角一滴淚流了下來.

    夢中,她見到了忽倫止戈,只是他孤寂蒼老的背影讓她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生生望著他越走越遠.

    她看到,甯兒娉婷而來,與忽倫止戈擦身而過,可是二人卻像是路人一般陌生.

    止戈不知道這位少女是甯兒,而甯兒也已經忘記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應該是她的父親.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3)


    自從指婚一下,忽倫王府內一片喜氣洋洋.

    玉蓉癡等才子郎君的故事也逐漸變成了佳話,那些喜愛蜚短流長的人忽然搖身一變,均帶著崇敬羨慕的口吻說著這有些傳奇的事情.

    不過,這一切對于玉蓉來說,都仿佛不存在半點聯系.一直以來,她就是為心中的那股不曾泯滅的愛意而活,現下的她,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罷了.

    她坐于梳妝台前,瞧著那些琳琅滿目的珠釵掛飾,雖然感到有些苦惱,可是嘴角自始至終都是在微微上揚著, 不曾落下.

    "格格,您看這個怎麼樣?"

    鵲兒為她挑的,是綴著紅瑪瑙的流蘇.

    玉蓉接過來往發髻上比了比,雖然戴起來真正好看,卻總覺得太過濃豔.她羞怯地笑了一笑.

    "是不是太過豔麗了?我怕……怕他不喜歡."

    那個他,當然是指赫那拉允鎏.

    鵲兒一邊拿著其他的首飾為玉蓉打扮,一邊又嘮叨開了.

    "玉蓉格格可是內城里響當當的美人兒,他怎麼會不歡喜你?再說了,還有大福晉給您做主呢."

    "……我就是覺著,這般貿然就向皇上討了聖旨,有點強加于他一般.鵲兒,你說,他會喜歡我麼?"

    玉蓉的心是忐忑不安的,她心中歡愉,因為自己就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可是她心中更是慌亂,她從來沒有與允鎏說過什麼話,不要說交流了,就連對望的眼神都不曾有過.她甚至不曾知道,他說話時候的神情與嗓音應該是怎麼樣的.一紙婚約,是聖上禦賜,他不可以違抗.可是這和喜歡,本身便是兩碼事.

    玉蓉很怕,卻又有著一定的自信,不然她不會選擇今日好好打扮一番便去赫那拉王府瞧瞧.

    畢竟,正如鵲兒說的,她是皇長公主的女兒,她長得也並不是不好看.

    她望著銅鏡之中,略施粉黛便別有一番風情的自己.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鵲兒,再收拾收拾,咱們便去赫那拉王府上一趟吧."

    "好呢!"

    鵲兒連聲答應,帶上了一個做工精巧的食盒,糕點的香味早已經充斥了整個房間.

    玉蓉站起身,跟在鵲兒的身後走出了房門.望著那隨著鵲兒的腳步輕輕擺動的食盒,她露出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食盒里放著的,便是她精心制作的各式糕點.一樣一樣,均是各種味道,因為不清楚允鎏喜好什麼樣的口味,也就每樣都做了一點.

    為了這些糕點,她在前幾天都一直與廚房的糕點師傅在一起.常常天還未亮,她便開始了制作糕點的工作.

    現下食盒里裝著的,均是她做得最好的成品了.

    或甜或咸,不管是哪一種口味都是如此香飄四溢,這讓玉蓉非常有成就感.

    "小姐,仿佛到了."

    玉蓉正在想著,馬車便停住了.鵲兒一挑門簾下到馬車外,接著再將玉蓉接了下來.

    赫那拉王府便就在街角的不遠處,依稀是可以見到的.

    "行了,你便在這里等著吧."

    鵲兒對馬車夫吩咐了一聲,就摻著玉蓉往赫那拉王府走.

    還未走到,王府的大門就開了.

    從里頭出來一個年輕男子,似乎是在和他隨從說些什麼.不一會兒,他那隨從就從後門駕來一輛馬車,眼看著那男人就要坐進馬車里了.

    "是允鎏!!"

    玉蓉忽然就叫了出來,還沒等鵲兒反應過來,她便已經跑了過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4)


    "貝勒爺,請留步!"

    鵲兒一愣,提著食盒趕忙一溜小跑便跟到了玉蓉身邊.見格格跑得急,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喊不出允鎏的名字.眼見著那個大貝勒就要上馬車揚長而去了,她索性便叫了出來.

    允鎏一腳已經跨上了車,聽到似乎是有女人在叫貝勒爺,本來是不想多理,卻又聽到她似乎跑得很急,狐疑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個格格打扮的女子已經到了自己身前.

    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臉也是泛著異樣的紅.

    "你是?"

    允鎏不曾好好看過玉蓉,即便二人有婚約所束縛,他也依舊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便是自己的未婚妻.

    只當玉蓉是哪一家王府里的千金,也許是有些瑣事正好便找了個陌生路人來幫忙罷了.

    "我……我是……"

    玉蓉聽得允鎏對她如此見外且陌生,不由得心里生出一股子悲涼.本來就有些緊張膽怯的她,更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想來真是可笑,自己曾經演練過千百回,誰知真正到了見面的時候,她卻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見玉蓉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允鎏便招呼門口的一個小厮去叫了管家出來,看來是想將這個麻煩丟給自家管家去打理,畢竟,他是急著去見甯兒的.

    "這位小姐,若有什麼難處,待會與在下管家明言便是.在下……"

    允鎏話還沒說完,就被心急地鵲兒給打斷了.

    "貝勒爺,您怎麼就准備把我家格格一人丟下了?"

    允鎏一皺眉,瞟了一眼這沒規矩的奴婢,臉上盡是不悅.弄得玉蓉一陣尷尬,更加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正在二人沉默間,老管家也從內里出了府門.

    "貝勒爺."

    他先向允鎏行了個禮,剛轉過身來,連忙也對玉蓉行了禮.

    "玉蓉格格?您既然來了,怎麼也不讓小厮通報一聲呢?老福晉正等著您呢……"

    "玉蓉?"

    允鎏對自己的陌生,看在玉蓉眼里,好不痛心.她只顧著低著頭,眼看著淚便要流了下來.

    "原來是玉蓉格格,失敬失敬."

    還好,允鎏的記憶力不是太差.對于那一道聖旨的印象深刻讓他終究想起了眼前的這位女子是即將成為他的妻子的人.

    只是,他的相敬如賓更叫玉蓉無所適從.他越是恭敬,玉蓉便越是察覺出了一股子疏離感.

    "貝勒爺,今兒個是老福晉請了玉蓉格格到咱們府上來的……本來說是讓通知您一聲,沒想到小厮還沒到您屋前呢……您便出來了……這……"

    允鎏聽罷,眉頭緊皺.他的皺眉被玉蓉看了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布托,你一個人去便是,就說我有事不能到了,耽擱幾日再說吧."

    允鎏向著布托吩咐了幾句,前面的話玉蓉聽不清楚,便也就只有後面的這句話允鎏說得聲音大了些,似乎是刻意說給旁人聽的.

    布托連連點頭,若有所思地望了干站在一邊的玉蓉一眼,這才掉轉馬頭,向城外駛去.

    允鎏負手望向馬車離開的方向,直到見不著了才轉身過來,做出有請入里的姿勢.

    "玉蓉格格,這邊請."

    玉蓉羞怯地點了點頭,便帶著鵲兒一道隨著允鎏的指引進了赫那拉府邸里.

    望著允鎏只身在前引路的背影,玉蓉讀出來的信息除了陌生,便只有陌生.

    或許,他還是滿腹心事的.

    他的步伐似乎有些沉重,他的脊背更是顯得有些悵然.

    玉蓉後悔了.

    拿過鵲兒手中的食盒,本來滿心的歡愉卻換來了一心的空蕩.

    "或許……今日我本不該來……"

    玉蓉喃喃說著.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5)


    布托一踏進三清觀里的竹林,沒有走幾步,便遠遠瞧見了玉甯.

    她一身白衣,綴著些嫩紅,穿著的正是允鎏給她挑的新衣服.眼下陽光還算可人,即便是光著腳踏在光滑的竹板之上,感到的也只是怡人的清涼.

    此刻,玉甯就是窩在竹廊一角,赤足薄衫,懷里抱著幾本書,手里把玩著幾絲鮮嫩的竹葉,眼里看著的是竹林一派複蘇的夏景.

    布托輕輕走到竹屋前,卻躊躇徘徊,不敢再向前一步.在他看來,這樣的景象是那般美好平靜,怎樣他都不願意去打擾.

    正在猶豫間,玉甯忽然睜開了眼睛,惺忪的睡眼眨了幾下,見布托正站在竹屋邊上,連忙坐正了身子.

    "布托?對不住,許是剛才太舒服,看著看著書,倒是睡著了."

    玉甯臉色微紅,一邊說著一邊更是拉緊了蓋在身上的薄被,她是怕,怕布托看出了什麼端倪.更怕允鎏知道了些什麼本不打算讓他知道的事.

    "沈姑娘……主子讓小的帶了些東西給您……他忽然有事,來不成了,還請沈姑娘不要見怪."

    布托老實地重複著早就已經在心里說過若干遍的說辭,只是話還未說完,他便越是心虛.一想到主子所謂的突然有事,就是不得已留下去陪伴他的未婚妻,他就對玉甯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內疚感.

    每當看著沈姑娘那一對會說話的眼眸,清澈得更是讓他透不過氣來.

    "……哦,既然是有事,還是事情重要些,我這兒,何時都能來的."

    不知怎的,聽到允鎏沒有過來,玉甯心里竟然還松了一口氣.捂著肚子的手也隨之放松了下來,只是輕松過後,心里卻更是空蕩蕩的,怎麼也填不滿.

    仿佛就在一瞬間,她失去了支持笑容的能力.小臉上的梨渦越來越淺,最後淹沒在白嫩的肌膚里.

    布托見玉甯沒有再搭腔,只是一味地低著頭發呆.他無可奈何之余,便也只好選擇默默做事,將允鎏囑咐他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放進竹屋里.

    玉甯抬頭,見著一個一個精美的禮盒又開始堆積在小小的竹屋之中,思緒紛亂.

    可能允鎏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不僅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不知道她曾經有多少個夜晚是捧著那只玉玲瓏自言自語到後半夜才有睡意,更不知道而今他不僅占據了這個女人的整個生命,就連是在這女人的夢里,都是會有他的出現.

    或笑或鬧,或哭或怨.

    這些苦與樂都是為了他而存在.

    雖然說,這些事情玉甯從未向外人提起過,最親近的醒兒也被她勒令不准向外透露半個字,他的一無所知也應該在情理之中.

    可是,雖然是在情理之中,卻是在她接受之外.

    玉甯靜靜看著布托走進走出,卻對這些身外之物提不起一點興趣.

    今日她為何要穿新衣?

    因為她知道他會來.

    她為了能夠一時間瞧見她,曾經癡傻地就站在竹園那扇鎖著的小門邊等候,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裳,被風一吹,冷得她瑟瑟發抖.

    若不是醒兒拿她腹中孩兒的安全做勸說,也許在布托來的時候,她還是會站在那兒吧.

    沒想到,夢中有他,一覺醒來,卻發現只是夢一場.

    早知如此,不如這般渾噩睡去,也好過在此獨自傷懷,可他卻全然不知的好.

    玉甯苦笑了一下,不自覺地又開始輕輕撫弄著小腹,每摸一下,都是充滿愛意的.

    想到允鎏的婚期,她是有著撕心裂肺的疼的,只是這苦痛竟然連醒兒都不能明言,因為它還牽扯到自己對那個忽倫王府的複雜情感.

    "沈姑娘……禮物都放好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布托從屋里出來,正看到玉甯消瘦的側臉.那臉龐上綻放著的光芒是如此柔和怡人.

    玉甯輕輕搖了搖頭,不甚在意.

    "不用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他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你不在可是很傷腦筋的."

    淡淡一笑之後,玉甯又緩緩閉上了眼.最近不知道為何,總是很困,可是偏偏到了夜晚,卻又全無睡意.說不定這孩子出生之後,是個夜晚不安分的小魔王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玉甯恬靜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布托站在一旁,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覺得這里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涉足的地方,歎了一口氣,便也默默退了出去.

    走了幾步,忽然聽到悅耳的丁玲聲,似乎是像風鈴.他向竹屋屋頂望去.

    見玉甯睡著的屋簷下,正掛著一件月牙形的物品,再仔細一看,似乎是古茶色的玉,微風吹過,便會發出柔光,響得悅耳.

    布托忽然想起,這一塊古玉似乎是和主子的那一塊很像.

    也許,是主子與沈姑娘的定情物吧.

    他這麼思考著,轉身便出了三清觀.

    ……

    忽倫王府內,夜靜得深沉.

    梅園的一處側屋里,卻在這時亮著燈.

    "怎麼,查到什麼了沒有?"

    坐在紗帳內的是一舉止得體的婦人,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不苟言笑的老嬤嬤,凌厲的眼神瞧著帳外跪著的那個黑衣人.

    "回福晉,查是查著了些許.只是總是找不到確定的地點,那個靈鳳繡莊的少主太滑溜,幾次都被他給耍了.總是與我們繞圈子."

    "……你們被發現了?"

    黑衣人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想,又似乎是在遲疑.

    "大概是發現有人跟著,不過肯定是不知道咱們是誰."

    篤定的回答讓帳內的婦人又開始輕松地喝起茶來.想來也是,聰明如她,又怎麼會對自己剛剛相認不久的親人說長道短徒惹是非呢?

    "繼續跟著,一定要查出那個人現下到底是住哪里!記住,不得聲張,一有消息,也不要擅自行動,回來告知與我便是,去吧."

    "嗻."

    黑衣人行了個禮,呼啦一下打開房門,便躥了出去.

    婦人放下茶杯,歎了一口氣.

    "乳娘,熄燈吧."

    命令剛下,老嬤嬤便挑開了門簾將側屋里的蠟燭給吹滅了,手上只留著一盞宮燈,用來指路.

    婦人見屋子已黑,這才慢條斯理地從屋里走了出來,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照出了一張憂心忡忡的臉.

    此人,便是忽倫王府的大福晉,雅歌.

    "……福晉,莫太掛念,人,是一定可以找著的."

    "……找到,又能如何?"

    雅歌歎了一口氣,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既然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就不應該讓她留著."

    老嬤嬤說的話讓雅歌身子一頓,她抬頭看了看天,卻看到一輪圓月,血紅血紅.

    "……乳娘,眼見著,快要八月十五了呢."

    不明所以的一句話,讓老嬤嬤也疑惑地抬頭望向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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