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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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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闕無憂] [庶出格格鬧京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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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16:14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1)


    短短幾日之後,盼君樓正是轉交于玉甯手上.吳老板垂頭喪氣,本來想著自己費心經營的這麼一個上好的情報交易場所就要這麼拱手讓于他人,從此之後與他沒有半點關系.誰知小公子又做了一件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日小公子仔細看了賬簿之後,很是滿意,于是便自己做主,主動將盼君樓的利潤的一半交還給吳老板.

    從表面上看,兩人明明應該是商場上的死對頭,卻在這幾日的磨合之後,竟然成了親密無間的同伴.難怪有人不得不歎,小公子的手腕果真是了得.只要是從商之人,都會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可輕易與小公子為敵.她打人幾棒子又給人幾顆糖的法子看起來簡單,實質上操作起來其中微妙又何其難以把握.打人必定要將人逼入絕境,卻不能將人致死;給糖吃,卻是點到為止,不會讓人嘗到太多甜頭,卻讓人甘之如飴.這麼一緊一松之間,再倔強的人都會不得不低下自己的腦袋,俯首稱臣.

    哎呀,這個小公子啊,真是讓人猜不明白.

    此時此刻,正在盼君樓廂房之內與玉甯共做一席的各個商賈都不約而同地在心里贊歎小公子游走商海之中的手段.現如今,這半個北京城的外城商業,多半都是小公子說得算了吧.

    "今日請諸位前來,是聽吳老板說,諸位均是盼君樓的熟客,小公子初來乍到,對于盼君樓還不如各位清楚,之後若是有什麼不懂還要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了."玉甯笑著舉杯,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

    "哪里哪里,小公子如此一說,真是折煞咱們了.咱們……先干為敬,先干為敬……"眾人受寵若驚,將杯中穿腸物通通灌入了肚子里.只覺得唇齒流香,酒過三巡,這種甘甜卻依舊揮散不去.

    "嗯……這種酒淡卻香甜,讓人回味無窮,敢問……小公子請咱們喝的是?"其中有人本來便是做著酒行的本業,碰到如此美酒,忍不住便張嘴問這酒水的來處.

    玉甯但笑不語,又倒了一杯與這位老板:"這位前輩定是識酒之人,來,再喝一杯,慢慢品,自是會覺出其中奇妙之處."

    那人一聽,迫不及待地在鼻間前過了一道香味,那絲若有似無的清香甜而不膩,他一閉眼,竟然想到的是一娉婷少女的倩影,只是看不真切,讓他很是著急.玉甯笑著瞧著這個酒商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便知道這看似不起眼的美酒已經將這種愛酒成癡的人給完全勾住了.酒商見在自己的意境之中窺不見那女子的絕美容顏,索性將眼一睜,仰頭便將這酒水整個飲下.

    "香!真是香!"那人雙眼放光,不停用手指輕敲桌面:"似乎是菊花泡成的啊?"

    玉甯含笑點頭:"此酒名為桃源居,其實是用桃子的鮮嫩果肉與上好的菊花瓣共同釀成的."

    "桃源居?這種酒……"可從來沒有聽過啊,酒商心里犯嘀咕,卻不敢說出來.席間之人也覺得新鮮,紛紛又端起酒杯細細品嘗個中滋味.

    "呵呵,這個桃源居啊,不怕諸位笑話.便是在下生性好玩,可是不勝酒力,硬是要雙鳳樓的師傅調制出來的新品種."

    "哦,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酒可真正是好,小公子千萬不要謙虛."酒商連連擺手,望著玉甯手上的酒壺都看直了眼.

    玉甯瞟了一眼酒商的模樣,輕輕說道:"不過是個桃源居而已,這位前輩若真正喜歡,在下便先送您幾瓶便是."只見她拍了拍手,見幾個小厮搬了幾個梅瓶進來.個個瓶身考究,上頭皆是題上了雙鳳樓的標志,此外瓶口都是嚴密封好的,密不透風.

    "桃源居最是涼飲上佳,眼下夏暑將至,前輩可以用來解渴消暑.女眷也可飲此酒,不僅不會惹醉,還有永葆青春的功效."小公子詼諧的話語,半打廣告半訴此酒特點,引得眾人皆是開懷一笑.

    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之下,玉甯不僅做了一筆生意更是賣了一個人情,進一步穩定了她在盼君樓之中的地位.

    正在說笑間,不知誰嘀咕了一句:"這琳琅姑娘,怎麼還不見來呢?"

    吳老板雖然不清楚琳琅與玉甯之間的糾葛,卻也有些明白其中微妙.他看了看玉甯,見她沒有反應,突然覺得這個琳琅不來也好,便笑說道:"既然是花魁,盼君樓的生意又如此紅火,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您可是熟客,天天與琳琅姑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怕日後見不著琳琅??"

    "是,是,吳老板說得極是."大家又是一陣笑.

    琳琅默默站在屋外,見屋內歡笑陣陣更是不想進去了.她頓了頓,硬是將已經按在門扉上的手抽了回去.

    "香兒,咱們回去."

    她輕輕吩咐著香兒,只是離開的身影倒映在門窗上,被玉甯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您不進去也是好事."香兒扶著琳琅見她只是往房里走著,卻低頭不語,以為她是因為剛才那些人的話有些不開心.

    "不,我……"琳琅剛准備說些什麼,卻一下撞著了一個上樓梯的人.

    "哎呀!"她嬌嗔了一聲,幾乎要跌到地板上,卻被來者穩穩扶住了.琳琅抬起頭,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張英俊的臉孔,滿臉的驚訝.

    她趕忙站了起來,正准備行禮,卻被來人攔住了.

    "唉,我說怎麼這麼面善.竟然是琳琅姑娘,咱們是多久不見了?"那人穩穩扶住琳琅,將她扶了起來.

    琳琅心里明白,是他不願意暴露身份,趕忙回道:"爺說的是,是有好些時間不見了."

    那人呵呵一笑,將扶著琳琅的雙手依依不舍地撤了回來.以前還不覺得,沒想到如此近距離瞧著這個琳琅,竟然還別有一番風味.琳琅長得很大氣,不似那些江南嬌娃的細致清秀,卻有她們楚國細腰的嬌柔.再配上那滿月一般的如玉臉盤與杏眼,竟然也勾勒出了些許誘惑的味道.

    琳琅眉眼低垂,酥胸因為緊張的心情而劇烈起伏著,卻不知道這一切在這人眼里竟然也勾起了他的某種心中萌動.

    "呵呵,既然你安在了這兒,之後便好找你了,甚好甚好."男子呵呵一笑,低下頭來在琳琅耳邊輕輕說了這句話.愉快地笑著往閣樓內部走去.

    琳琅心中被這句話弄得更是奇癢難耐,趕忙退至一邊站著,直到那人帶著隨從在走廊的盡頭不見了蹤影,才敢繼續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小姐,這人是誰啊?"香兒也有些微微臉紅,只覺得剛才那個公子生得難得的俊俏,哪位妙齡女子見他,都會不自覺地失了神.

    "他……他是九爺,九阿哥."琳琅抖著唇,突然又想到了梵音渾身濕透地躺在草地上的模樣.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2)


    香兒完全被琳琅嘴里的話給嚇住了,直到跟著琳琅進了屋子才回過神來.

    "那,那他果真是九爺,九阿哥?"香兒低聲問著,話語里透露出的激動琳琅根本就沒有發覺.

    而今她的心很亂,壓根就沒有注意香兒在想些什麼,只是不住地點著頭.

    "他就是九阿哥,之前我在阿布托的別院里見了他好幾回,又怎麼會認錯?"

    琳琅平日里便對這個九阿哥投身勾欄醉生夢死的事跡有所耳聞,卻沒想到今日會在這里碰到她.更可笑的是,自己在見到他的那一霎那,居然有幾分不寒而栗.

    梵音投湖的決絕與此後奄奄一息的模樣一直縈繞在她腦中,這讓琳琅心懷愧疚的同時對九爺也產生了些許懼怕,可是仔細想來,自己到底是在懼怕什麼,自己卻都不清楚.琳琅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直在抖,怎麼樣都控制不住.

    "他怎麼會來盼君樓呢?"琳琅慌亂地自言自語,突然想到九阿哥也是生意中人,多半此次前來,又這麼巧的在閣樓上會面,是因為他也是吳老板的座上賓.琳琅馬上便想到了沈凝心,真不知道沈凝心會如何對待九阿哥?畢竟如若她全都知曉的話,按照小公子的性格,即便是知道了對方高貴的身份,也斷然不會有所親近.這樣她還會安心一些.可是,如若她不知曉呢?如若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九爺逼得梵音投湖的呢?如若她將梵音自盡的罪責都推到了她與阿布托的頭上?

    琳琅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住了,瞬間面如死灰.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香兒本來是在兀自盤算著之後的步驟,正轉頭想與琳琅說,卻見到琳琅這般神情,趕忙蹲下了身子搖晃著琳琅.

    琳琅恍如剛從夢中驚醒一般,一下抓住了香兒的手:"完了,真是完了.如若凝心將梵音的事情都怪到我頭上,我可怎麼活啊!"琳琅說著些只有她能明白的話,讓香兒滿臉疑惑.

    "小姐,咱們怕她做什麼?香兒說有辦法,便自然是會有辦法."香兒輕輕拍著琳琅的手背,卻發現琳琅的手上竟然冒出了些汗珠.

    琳琅只道香兒是不明白個中緣由,自從玉甯入主盼君樓之後,她便活的戰戰兢兢,九阿哥的出現無疑對她來說便是一顆定時****,指不定哪一天九爺說起阿布托的歌姬出走的事情,又會刺激小公子的哪個神經,她現在真正落入了個朝不保夕的狀態,惶惶不可終日.

    "你,你有什麼辦法?"若真有辦法給她吃個定心丸,香兒早就給了,也不用等到現在.

    "辦法便是九阿哥啊,小姐!"香兒握緊了琳琅的手.

    琳琅一驚,看著香兒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一樣:"你胡說什麼?他,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阿布托的人."

    "可是小姐,那個阿布托阿蘇克又幾時再來找過您了?"香兒頓了頓,似乎是考量了許久才說出下頭的話:"再說了,咱們是個什麼身份,他還不明白麼?要求咱們忠貞,他也不會混跡在這溫柔鄉里了.本來這種事情便是你情我願,他若喜歡你,怎麼都成,咱們又不求名分,只求抓住他的心,不論時間長短,只要在盼君樓期間跟他有過一段姻緣,你覺得小公子還敢拿你怎麼辦?"

    "不,不成……我,我心里被你這麼一說,更像是開了個洞似的……他那般的人,可不似阿布托沒有見識,你站在他面前,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香兒,咱們帶著目的去,九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琳琅不住地搖著頭,只覺得香兒的膽子是越來越大,已經到了她的心理不能承受的地步.

    這場游戲,她的賭注已經下得夠大了,如若現下走香兒的這步棋,她若再輸,便一定是粉身碎骨.

    "香兒……凝心不是也說了,既往不咎麼?"

    "哼."香兒冷笑了下:"若是小姐果然信了她的話,何必要害怕到現在呢?出來個九爺便將您弄得如此坐立不安.可見,您與香兒一樣,根本就將那些話當成了緩兵之計."

    琳琅被香兒說得直愣愣地瞧著她,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再說出來,香兒知道,這是小姐妥協的前奏.于是她的面色一柔軟,再一次地放輕了語調,一如平常所做的那樣.

    "小姐,咱們既然明明知道她是為了穩住咱們,又何必乖乖就范呢?還不如趁她沒有精力來管咱們的時候,先求個自保,這又不是害人,您說是不是?"

    "……香兒……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咱們,咱們為何總會這樣呢?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琳琅咬緊了下唇,再一次在命運的岔道口上選擇了坎坷的那條岔路.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3)


    琳琅這邊與香兒開始籌劃著誘郎大計,玉甯卻全然不知.只不過琳琅有一句話是說對了,因為玉甯知道梵音投湖的前因後果,所以她自然對九爺也很防備.可是,畢竟此後要為左相做事,而九爺又並不是敵人,玉甯心里雖然對這游戲人生的阿哥不屑,卻仍然還得笑臉相迎,只是不會主動親近罷了.九爺席間談笑風生,看起來心情甚好,當提到勿返閣的時候也不見任何不悅之色,不是這人藏得深,便是這人忘的快.不論是哪種,玉甯都對這人多了幾分防備.

    把酒言歡之間,過多的不過就是逢場作戲與虛偽逢迎,玉甯自然是把握得當,對于她個人來說,九爺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毫無瓜葛.

    可歎梵音,當初執意要她迫她尋短見的人,而今竟然對她只字未提;而那個與她山盟海誓要了她身子的人,卻是個薄幸郎君.玉甯越想越不是滋味,到了酒席中途,便推托有事離開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離開之後不久,九爺便開始談論起一個與勿返閣緊密相關的女人,只是這人不是她的梵音妹子,而是與她斷袍絕義的琳琅.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玉甯滿腹心事,回到勿返閣,卻看到房里坐著的不僅僅是醒兒,巧兒竟然也在.她心里著實慌了一下,趕忙上前問道.

    "巧兒姐姐,您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別院那里有什麼事情?"她的腦子里一下便閃過梵音落水的模樣,心里更是慌張.

    巧兒微微皺著眉,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梵音那丫頭,到這份上了,竟然對那個薄情郎心還未死."

    玉甯聽的莫名其妙,什麼心不死?梵音現在為了那個阿布托已經成了不能露面的活死人,她還有什麼不死心的地方?

    巧兒為難地看了看玉甯,張口想說,又怕她生氣.可是她又是受人所托,不說不行.咬了咬牙,她還是拉住了玉甯的手.

    "小姐讓我來托你一件事,你聽了,可別惱."

    "什麼事?"

    "就是……"巧兒猶豫了一會兒,見玉甯滿臉疑惑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就是……幫忙打探一下阿布托的下落……"巧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細如蚊蠅.

    玉甯眼睛瞪得老大,等她完全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臉都被氣紅了:"打聽那個家伙做什麼?!"

    "是梵音……梵音哭著求著想知道那人怎麼樣了……"巧兒見玉甯又准備發怒,趕忙將她拉到了一邊坐下,討好地倒了杯茶水讓她壓火,玉甯將茶水放到一邊,別過頭去一個勁地生悶氣.

    "你先別惱,只是梵音無意間聽到那個人仿佛身染重病,已經臥床不起幾月有余了,她實在是不忍心,畢竟她雖然為他吃了這麼多苦,心里還是愛著他的……她便只想知道他的情況,其他的,不做他想,這時她的保證."

    玉甯怒氣沖沖地轉過臉,眼眶有些發紅,不知道是因為心疼梵音而鼻酸還是盛怒之下眼眶都被怒氣給熏染了:"我看她是那些苦還沒吃夠!這傷都還沒全好呢!就忘了疼了!"

    "……唉……還不是一個情字惱人,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巧兒坐在了玉甯身邊,玉甯一轉頭便瞧見了巧兒姐姐眼角細微的皺紋,當下一愣,禁不住有些恍然,曾經的歡笑少女現下也已經沉寂了不少,從出塵的隕落到梵音的重生,巧兒一直都是一個見證人,若說這些事情局內人痛苦難當,局外人更是焦灼難受.更何況,巧兒總是這麼近距離地與這些劫難呆在一塊兒,玉甯心里很清楚,想拉人一把卻力不從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滋味.她不是就是為了擺脫這種滋味,所以才會步步為營,謀求權貴的庇護麼?

    想通了這些,玉甯的心里便只剩下了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但更多的是在為梵音不值.沉默許久,她終究還是松了口.

    "……那我便來想想辦法……叫梵音好好養身子,等我的消息."

    巧兒一笑,只是這笑卻有些苦澀:"甯兒,真是苦了你了."

    玉甯的雙手緊緊抓著巧兒的雙手,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苦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當夜,玉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透過窗欞可以見到月亮些微的身影,玉甯歎了一口氣,從枕頭旁邊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半塊玉玲瓏,輕輕對它吹著氣.

    玉玲瓏在月光下發出悅耳低沉的嗡嗡聲,玉甯聽著這聲音,嘴角彎起開心的弧度.玩了許久,她才將玉玲瓏抱在了懷里,沉沉地睡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4)


    夜深人靜,允鎏因為剛剛才與探子們部署完畢很是疲累,腦袋剛挨著枕頭便沉沉睡去.

    半晌,房間里若有似無的聲音再次響起.允鎏翻轉了幾次,終究還是睜開了眼睛.他歎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那聲音像是知道驚動了這屋里的主人一般,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

    允鎏再又躺下,聲音又再次響起.

    反反複複幾次之後,那聲響似乎是有了靈性,知道這人很隱忍,膽子也大了起來.即便是允鎏已經披衣起身,響動都沒有斷過.

    允鎏順著聲音仔細翻找起來,因為他嚴于自律,房間里的擺設物件都是分門別類,井井有條.要想找出來一個東西實在容易,只是這東西像是存心逗他開心一般,聲音婉轉低回,像只調皮的精靈,時斷時續.害的允鎏在清冷的夜色之中只能找找停停,單薄的衣服抵不住夜的涼爽,竟然讓他有些發冷.

    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轉了幾圈,那個聲音時響時斷,弄得本來不會為這等瑣事發脾氣的允鎏心里莫名煩躁了很多.若是在平常,他肯定會索性隨它去,畢竟這麼多個夜晚,這個聲響也並不是一次出現了.誰知他今天卻偏偏倔強上了頭,一定要找到為止.

    允鎏一路搜尋,掀了幾下書本,又倒騰了一下抽屜,可是還是沒找到.突然,那聲音又停住了,這一停便再也沒有再響過.允鎏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覺得心里突然感到了些失落.

    還有什麼地方沒找的?

    他自言自語道.

    漆黑的眸子與黑夜渾然天成,視力在毫無光線的情況下絲毫不減.忽然,他的眼睛瞟過了自己的衣櫃,一霎那間,他便笑得了然.

    原來是那個東西在作怪.

    工匠送來的時候便說過,這玩意要做便一定要做一對.

    允鎏搖著頭笑著,那表情之中竟然蘊含著說不出的寵溺.他走到衣櫃前面,打開了梨花木的衣櫃.陣陣木頭特有的香味混著皂角的氣息撲面而來,允鎏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置其中,而在那一堆衣服之上,放著個考究的紅木盒子,雕著鏤空的花紋.

    允鎏將盒子取出至一半,打開之後,古茶色的玉玲瓏靜靜地躺在里頭.

    這塊古玉現下看似是安靜,可是這幾個日夜卻頻頻滋擾著允鎏,讓其難以安眠.

    這玉玲瓏必然是一對,迎風而響,聲音低回,悅耳動聽,至于月光下,更是晶瑩剔透,有微光自其內部散發全身.

    允鎏突然響起那個匠人誠惶誠恐向自己稟報的聲音,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是滿腹怒氣,不明白這匠人為何要將這玉玲瓏做成一對,更不明白為何他又偏偏將與沈凝心的那塊是一對的玉玲瓏給了一個與自己.

    對當時的他來說,那是荒謬的,可是即便自己覺得荒謬,卻沒有將之摔掉或者扔掉,現在想來,允鎏心中感慨萬千,竟然有些相信緣分二字起來.

    看來,那個鬼靈精時時睡不著,在玩弄玉玲瓏,卻不知道另一塊在我手上.

    允鎏思及此,竟然臉上浮現出作弄的笑容.

    既然如此,便讓我也鬧她一晚.

    抱著賭一把的心理,允鎏揣著玉玲瓏上了床榻,將之放在夜風中迎風搖曳了一陣,悅耳的聲音再次響起,竟然也驅散了他多日以來的煩悶與壓力,漸漸地,他覺得眼皮很沉,便手里握著這塊還在嗡嗡作響的半塊玉璧睡著了.

    ……

    玉甯一覺醒來,只覺得自己昨夜困乏,剛睡得沉卻被玉玲瓏給吵了起來,只是朦朦朧朧之間,竟然也不在乎這聲音在耳邊響起,相反,倒像是催眠曲一樣,讓她睡的沉.

    迷迷糊糊剛起來梳洗完畢,房門便被人敲開了.

    玉甯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

    "你,你怎麼來了……"

    允鎏含笑負手而立在門外.

    "嗯,來瞧瞧你."

    瞧你昨晚睡得可好.允鎏暗自笑道,一邊走進房間,一邊用手捂著放在懷中的半塊玉璧.此時此刻,被玉甯壓在枕頭底下的玉玲瓏立刻感到了另一半的感應,發出低沉的聲響,卻因為被枕頭堵住了回路,因允鎏的突然到來而滿懷欣喜的玉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玉甯被他溫柔的話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剛坐下來,又站起來,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畢竟前幾日自己與他的關系便因為她的任性曾一度拉開,現下允鎏主動到來實在是讓她無所適從.

    "你……有事情?"

    允鎏瞧了瞧她,篤定地說道:"是你有事情."

    玉甯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曉得?"

    "雖然我不確定,不過我覺得你應該還是有些心事.不然怎麼會夜半玩弄玉玲瓏卻不好好睡覺?"

    玉甯一驚,張著嘴啊啊了半天卻硬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允鎏看著玉甯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呵呵笑開了,顯得很是愉悅.

    "因為它也叨擾了我一晚上."說著,允鎏拿出了藏在懷里的半塊玉玲瓏,這時,兩片玉近在咫尺,發出的共鳴震響了玉甯的房間.

    玉甯又是呆住了,她以為,她以為那另一塊根本就不會存在在世上,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心里悄悄期望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過了半晌,玉甯俏臉一紅,硬是將自己的淚水咽了回去,再抬起頭來已經是滿眼的信任與托付.

    "求你一件事情."

    "說吧."

    "請將阿布托的情況詳細告訴我."

    自見了玉玲瓏之後,玉甯便知道,允鎏此生將是她最最信任的男人,現在是,以後都將會是.

    因為蒼天在上,這份信任與感情已有玉玲瓏相伴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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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5)


    允鎏一愣,默默將那半塊玉佩又收入懷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不少.

    "怎麼會突然想起要知曉那個人的消息?"

    玉甯咬著唇,斟酌了半晌才答.

    "因為有人想知道."

    允鎏平靜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驚訝,雖然玉甯並沒有挑明了說,他與她之間的默契已經讓他了然.

    "嗯……既然已經踏出去了,內里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最好便是毫無瓜葛."

    允鎏的話讓玉甯苦笑了一下.

    "咱們可是凡人,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強求別人去做?"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開,兩人近在咫尺,保持著一個剛剛好的距離,讓彼此能夠將彼此眼里的情緒瞧清楚,卻沒有再更靠近一步.

    身份與現實像是一道牆,雖然它是無形的橫在二人之間,不管不顧便可以當它不存在.只可惜,這兩個人竟然是如此相像,要命的冷靜,該死的聰明,怎麼樣都忽略不了這一層隔閡.真是看似薄如紙,實則厚重如山.

    良久,允鎏開口說話了.

    "阿蘇克貝子的情況仿佛很是不好."

    玉甯偏頭,仔細聆聽.

    "聽說,自從九爺要的歌姬不知所蹤之後,他便與阿蘇克之間的關系漸漸疏離了.又因為這個桃花粉事鬧得內城滿城風雨,阿蘇克老王爺很是震怒,勒令他從別院里出來回了家.剛剛開始,阿蘇克貝子倒也樂的自在,總有豔姬美妾陪伴左右,蒙古王府里頭更是夜夜笙歌,老王爺如何暴怒管教都不抵用.誰知年關之前,情況就突然變化了."

    "變化?什麼變化?"玉甯壓著心中慍怒,疑問之中滿是鄙夷:"莫非他還從此潔身自好了不成."

    允鎏默默搖了搖頭:"阿蘇克貝子得了種怪病,剛開始是不停咳嗽,像是染了肺癆一般,嚇得那些平日里與他最為親近的侍妾都討了出城令,偶爾有幾個堅持在他身邊的,本來想著等他病好了,或許自己便可以換個榮華富貴吧.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這幾個月來,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現下蒙古王府里頭蕭索得很,大家胡亂猜測這個貝子是得了會傳染人的絕症,都不願意靠近那兒.而原先那些美眷佳人已經是一個都不剩了……"說到這里,允鎏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報應麼?

    允鎏竟然在心里這般問著自己.

    玉甯皺緊了眉頭,聽了允鎏的這番描述也不難想象那個薄情郎眼下的困頓.對他的怨恨也消解了不少,畢竟她恨他是因為梵音,現下梵音總算是撿回來一條命,而她的心里又一直裝著這個小王爺.玉甯知道,如若那個小王爺果真是病入膏肓,性命已難以挽回,以梵音的性格,那便不是一命抵一命的報仇的暢快,而是一命伴一命的長相厮守.

    "你在為難,不知要不要轉告."

    允鎏看著玉甯愁眉不展,幾乎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甯不做聲,算是默認了.

    "……旁人的事情,外人還是不便插手.你若藏著掖著,往後即便是注定了有緣無份,那人也是會怪你今日的隱瞞.不要因愛人之心到頭來傷透了人,你說呢?"

    允鎏的勸解似是醍醐灌頂,令玉甯心中的死結忽然就打開了.她心中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安穩,因為長久以來,從來便沒有人會與她如此促膝長談,走進她的心里.

    允鎏,是一個.

    玉甯微微一笑.

    "你說的有道理,便照你說的去做吧."

    二人相視一笑,允鎏正要走的時候,玉甯忍不住留他在勿返閣用飯品茶,直到午後才離開,幾日前因為處境對立而默默無言的尷尬在今日得到了些許緩和.這不僅讓玉甯心情愉快,連帶允鎏的心中也好似是放下了一塊大石一般.

    當允鎏剛剛離開勿返閣不久,玉甯便起身前往京郊別院,剛一進門,風塵仆仆,剛一進大廳,便又見到梵音跪在云霜與云姐面前,哭的梨花帶雨.臉蛋已經蒼白的不成*人樣.

    這是自梵音醒來說話之後,玉甯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瞧她.云姐與云霜見是她親自趕過來了,趕忙站了起來.梵音跟著她們的視線也是向後面一望,當對上玉甯的眼睛的時候,她便知道,玉甯帶消息回來了.

    "得了,起來吧,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便是."玉甯望著梵音孱弱的模樣,心里惱怒她如此作踐自己,卻又實在不忍心發脾氣,上前將她扶著坐下,才將阿布托的事情娓娓道來.

    只是等到她說完了,梵音除了剛剛開始的驚訝以外,臉上就再也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這讓玉甯的心里無端端地惴惴不安起來.

    梵音,你不會又做什麼傻事吧?

    玉甯默默地想著.

    ……

    就在玉甯留宿別院與梵音好好說些貼心話的當晚,盼君樓的花魁舞姬琳琅再一次地掛牌演出,坐在後台的琳琅滿心的激動與緊張,香兒除了照顧她的妝容之外,時不時地便會跑到布簾子那兒去窺伺一下外頭的場景.

    只見盼君樓的大廳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唯獨舞台正對著的那一方桌是空著的.香兒每回來看,每回都帶著滿心的失望掃興而去.

    "小姐,他還沒到呢."

    琳琅當十次聽到這樣的稟告的時候,璀璨的眸子也暗淡了下來.

    "或許,九爺……不會來了吧……"

    琳琅輕輕歎著,心中感情很是複雜.

    既是怕,又是喜.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6)


    時辰已到,樂師已在紗簾之後調弦,琳琅懷里抱著琵琶,穿著異域的輕紗,輕輕挑開了後台的門簾偷偷看著外頭的環境.

    正如香兒無數次稟報的那樣,特意留給九爺的那個位置,是空的.琳琅將門簾放下,靠著後台輕輕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香兒的氣急敗壞,她倒有些松了一口氣,可是又對自己以後的日子感到了惴惴不安.

    這次掛牌出演是她主動向鳳老板提出來的,因為凝心正好不在,可以實行香兒所說的計劃.但是她心里事實上很排斥這樣的部署,甚至感到了不齒.她的驕傲,早就被她自己埋在了內心最深處,只有在這種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會偶爾出現讓她痛徹心扉.

    琳琅調節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再一次看了看外台的動靜,空的,那個坐位還是空空如也.香兒為此在一旁不停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是在咒罵,還是在默默祈禱.樂師身邊走上來一個拿著小巧銅鍾的小厮,手里還有一只小錘,琳琅盯著那銅鍾,竟然有一種自己的命運便操持在這小小銅錘身上的感覺.

    鈴過三巡,聲音悠遠,琳琅知道,自己該上場了,不管那個主角會不會來,自己都得上去了.她轉頭望了香兒一眼,抱著琵琶,纏著唯美水袖,便上了有些昏暗的舞台.

    燭光昏暗,台上佳人凹凸有致的剪影落在每個人的眼里,場面一下便安靜下來,大家都翹首以盼,恨不得將那些燭光都點亮,好看清楚這佳人的模樣.

    台下看台上雖然昏暗不清,台上瞧台下卻是清清楚楚.琳琅掃了一遍大廳,卻不見有九爺的身影.正當她背過身去,准備坐著反彈琵琶的模樣之時,她的眼角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人靜靜地站在閣樓樓梯旁,位置隱蔽得好,讓她竟然瞧不清他的相貌,琳琅心里一陣激動,激動得手腳冰涼.只是她想笑卻又笑不出,反倒是眼中泛出了盈盈淚光.

    是他,是子庭.

    黑暗為琳琅驟變的表情提供了很好的屏障,鍾聲響了四下,琳琅已經再也沒有時間好好看看那個模糊的影子了.她依依不舍地轉過頭,做著妖嬈的姿勢准備著音樂響起.

    一顆淚滾落,滴在琳琅的心里,灼傷了她的肌膚.

    這顆淚的熱度與存在,只有她知曉.

    音樂奏起,是神秘魅惑的番樂.樂師琵琶撥得詭異,胡人長笛吹得無雙.琳琅隨著這歡快的音樂,帶著滿心的痛楚偏偏起舞,徐徐扭動著腰肢,芊芊素手隨著音樂彈起懷中樂器,手上長紗則隨著她的動作與她如水的身形一般舞動.這些魅惑妖豔的元素組織到一塊,就好比搭建了一個神秘瑰麗的海市蜃樓,觀眾們越看不清楚卻越要看.

    每個人在昏暗中目不轉睛盯著這舞動的妖精,只盼能夠瞧見她臉上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嬌.琳琅抱著琵琶,舞著纏繞在臂環之上的長長紗帶,份外可人.只是在黑暗中,她並沒有帶著任何笑容.

    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空位,心卻一直想著那個默默站在角落里的身影.她的思想一下變分成了兩塊,一塊惱怒怨恨張子庭之前種種,只想用一切給他痛苦才暢快;另一塊,卻是死死護著他,不願意那個九爺過來,這樣對他們都好,她也不用獨自傷心無人知了.

    音樂**漸起,其他樂器都已停頓,便只剩下樂師手中琵琶與琳琅交相輝映.琳琅一閉眼,知道等這一段精彩絕倫的演繹完畢,一切都會結束了,她在轉身之前還未見到九爺坐在那位置上.

    琳琅轉過身去,慢慢隨著舒緩的音樂展開修長雙臂,藏傳佛教飛天女神特有的柔軟讓她展現得淋漓盡致.台下一片驚呼,充滿贊歎之聲.

    恰在此時,站于大廳四周的小厮頗有默契地點上了四周的火燭,大廳一下被照得雪亮.

    大家撕開了黑暗的外衣,剛適應那光線便瞧見了台上女子迷人的舞姿,雪白的背脊與時隱時現的**.琳琅見燈已亮,琵琶之聲更是彈得錚錚作響,她帶著已干的淚痕和淡淡的笑轉過了身,那一下卻愣住了.

    九爺,正坐在台下,微笑著瞧著她.琳琅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心里卻是翻江倒海.再舞再彈,琵琶之聲逼得緊,似是催人上馬西征.

    不去那樣做行不行?

    琳琅為子庭的出現動搖了.

    只是她看到了香兒堅定的表情.

    香兒對她默默搖了搖頭,用一雙讓她不忍去看的眸子盯著她,瞧著她,似乎是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琵琶聲落,各種樂器又加了進來,舞蹈已經接近尾聲.琳琅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她在掙紮,在猶豫.

    香兒站在後台里,抓緊了布簾,險些把它給撕碎.

    琳琅在一圈又一圈的旋轉中,無數次都瞥見了香兒眼里的怨,就像是針,如發絲,卻長可透心,次次紮得她痛苦難當.

    最後一次旋轉,香兒的目光讓她已經不可承受,當她再次面向前台,妖姬已誕生.

    臉上掛著誘人的笑,讓人眼花繚亂.大家的心情尚未平靜,只見妖姬將長紗利落一灑,不偏不倚便落在了九爺手上!

    看客一片嘩然,心中大感意外,不知內情的,又在微微嫉妒這個姍姍來遲的年輕人.

    九爺似乎也是被弄懵了,只是這怔愣的模樣也不過是持續了幾秒而已.他微微笑著,用手去抓那薄紗,誰知它的主人卻又恰在此時將之抽了回去.

    九爺只覺得手心發癢,這輕紗飄然落回台上,更是讓他的心奇癢無比.此後的舞蹈雖然妖嬈,雖然美豔,雖然讓人目不暇接.卻成了九爺與妖姬之間二人的互動與交流,讀懂了其中微妙的觀眾忍不住對這場精彩絕倫的演出興趣缺缺,看得也是意興闌珊.

    原來,大家都是陪襯.

    妖姬心中早已有人選.

    大家小聲議論,話語沒有傳進正在興頭的九爺耳朵里,卻叫張子庭聽的明明白白.

    子庭,你可知道,你用自己的賣身契換那個女人的生平有多麼不值得?

    張子庭站在角落,看著琳琅旁若無人地引誘著那個年輕公子,胸膛起起伏伏,卻都難以揮散心中痛楚.他不由得想起了少爺的話,和少爺眼里的反對.

    可是,他已經將心給了出去,還怎麼可能收的回來?他一直覺得,琳琅並不是那些文字所描繪出來的人.張子庭看著少爺給他的消息,只是看到了身不由己,只是瞧見了滿盤錯棋.

    你有沒有告訴小公子這些事兒?

    他問.

    告訴她做什麼?不管是不是琳琅自己願意的,至少這些事她的的確確做過.怎麼,你還指望深受其害的人去原諒她不成?即便是原諒了,這裂痕也是她撕的,怎麼去修複,也應該是她的事情,你說呢?

    這是少爺當時意味深長的話.

    所以,他今日來了.

    只是剛來,便見到了她曼妙動人的舞姿.

    只是剛沉浸在她的美麗里,卻見到她堂而皇之的去勾引別人.

    原來這一切又是一個局.

    張子庭皺緊了眉頭.

    他很想去問問琳琅,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莫非平日里她對他無意中透露的那些煩惱與惆悵都是假的麼?

    你都騙了她那麼狠,她為何便不能騙你?

    張子庭被自己問倒了.

    見琳琅那邊越是笑得燦爛,心便越痛得厲害.最後,這只舞蹈還沒完,他便默默離開了盼君樓.

    琳琅一曲舞罷,帶著滿面的嬌羞去回避九爺熾熱的眼神.她知道,她成功了,成功地做到了香兒所說的計劃.只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絕望之感已上心頭.

    那個角落已經空空如也,子庭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他是看到了自己剛才的不堪了吧.

    琳琅笑開了.

    苦澀,心碎,滴落在她的笑聲里.

    可在外人看來,她卻是笑的光彩奪目,猶如珍寶不帶一絲瑕疵.

    或許這笑容,只有一人能讀懂.

    只是那人,已經離開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7)


    因為事情太多太雜,玉甯與梵音僅僅只是相處了一兩晚,便不得不先行告辭回了京城.臨行前,梵音站在門邊,緊緊地抓著玉甯的手,似乎是不舍,更像是其他.

    玉甯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已經明白.

    "若有阿布托其他的消息,我會與你說的."

    梵音聽了這句話,望著玉甯遠去的背影沉默了半晌,突然輕輕對浣紗道:"姐姐,我餓了."

    浣紗一愣,爾後欣喜若狂.

    "好,好!我就給小姐備飯菜去!"

    梵音淡淡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宛若微風撫過的水面,有了些漣漪卻立馬又平靜了下來.

    玉甯當日便到了勿返閣,已經是午後.匆匆用了些飯菜,便又直接趕往了繡莊雙鳳樓等自己的店鋪去打理一些掌櫃拿不定主意的生意.忙了一整天,拖著疲累的身軀回來,剛想躺下,卻又想到自己這休假一休便是兩日,根本還沒來得及上盼君樓瞧瞧.

    只是這床鋪太軟,她的身子太乏,實在是有些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間,玉甯便這麼睡了過去.直到入夜才起來,她慢慢坐了起來,瞧著天上月亮,聽著勿返閣主樓處傳來的琴瑟之聲,心也緩緩歸于平靜.

    玉甯靠著床柱子,就這麼半坐半躺在床上,聽著習琴的琴音忍不住回憶起勿返閣的昨日繁華,特別是她與習琴梵音還有酒兒一起長大的時光.

    那個時候,最怕事的便是習琴與梵音.她們之中,便是梵音最為軟弱.遇到什麼事情,或者是被欺負了,總也不敢吭聲,只敢一個人默默哭泣.

    在玉甯的記憶里,她們幾個姐妹最喜歡的便是梵音的笑.羞澀中透露著芬芳,清清爽爽,兩個小巧的酒窩點綴在她白璧無瑕的小臉上,梵音的聲音又出奇得好聽,笑起來,就好像是風鈴在迎風舞動一般.令人著迷卻不妖嬈.

    自己做這麼多,無非也就是想讓梵音回到從前吧.

    只是……還能回去麼?

    別說梵音了,她,還能走回去麼?

    玉甯歎了一口氣,低頭的瞬間瞥見了被她放在枕頭底下的玉玲瓏.她本來想拿起它來像平常一般把玩,可是想起允鎏那日的話她又猶豫了.

    掙紮了許久,玉甯才又將玉玲瓏拿了出來.

    今日夜風習習,不甚涼爽,吹得人很舒服.這股春風之中帶著許多從四面八方卷來的生的氣息,深吸之下讓人感到神清氣爽.

    玉甯突然沒了去盼君樓的打算,只想在這微風的撫弄下,好好看看自己許久未曾端詳過的月亮,好好看看這塊自己視如珍寶的玉玲瓏.

    她把它放在手心中,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其上,玉玲瓏便微微泛著光,柔和似一團流螢飛火,只是它的光芒與月光一樣,透著奶白色.玉甯捧著這一手的光,原本愁苦煩躁的心也漸漸變得沉浸下來.

    玉玲瓏嗡嗡作響,帶著玉甯的思念傳到了允鎏的耳朵里.允鎏正在書房讀書,聽到這熟悉的響聲便從懷里掏出那半塊玉看著,爾後,他帶著笑將之置放在案台上,讓這悅耳的聲音陪伴他挑燈夜讀.

    ……

    二日,玉甯迷迷糊糊是被醒兒搖醒的,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手中還拿著那半塊玉玲瓏,趕忙藏在了枕頭底下.

    當她還在思量著怎麼去搪塞醒兒的時候,醒兒卻已經先說話了.話里透著些著急與不安.事態緊急,她根本就無暇顧及玉甯的手上是否多了一塊陌生的玉佩.

    "小姐,不得了了,您快起來穿衣,咱們要去一趟內城啊!"

    醒兒的話讓她嚇了一大跳,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去內城做什麼?"

    本來在匆匆忙忙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為玉甯准備外出用品的醒兒突然頓住了身形,轉過頭來淚已兩行.

    "小姐……梵音小姐現下……正,正跪在內城門口呢!"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難逝真難尋(完結)


    "你,你說誰?誰跪內城門口了?"

    玉甯瞪大了眼,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的機靈.

    "……是,是梵音小姐……"

    醒兒肯定的回答,再一次讓玉甯心中的一絲絲僥幸都沒了蹤影.

    "快,咱們快去那看看."玉甯心急如焚,扯著醒兒便往房門口奔.雖然說九爺已經不去計較梵音的事情,甚至于現下對琳琅寵愛有加,整個是換了一個口味.但是玉甯還是怕,怕那無數個萬一.

    怕內城里頭多事的人瞧出梵音,又興風作浪;怕九爺正好打那里路過,又想起之前的那場風波;更怕的是,梵音的癡心換來的卻是冷漠的驅趕.

    剛打開門還沒走出屋簷,玉甯便頓住了.

    雨,現下正在下雨.

    這雨淅淅瀝瀝,雖然細密如發絲,將滿園的花花草草染了個嬌豔欲滴,看起來如此溫柔美好.卻澆得玉甯的心里冰冰涼涼.

    "你說……梵音現下跪在內城……門口?"

    玉甯抬頭望著下個沒完的春雨,半晌才回過頭來瞧著抱著雨傘的醒兒,後者眼里同樣也滿是焦急,默默地點了點頭.

    ……

    內城外,一抹孱弱嬌小的身影跪在那朱紅色的城門之前,迎著風雨瑟瑟發抖,她的眼里滿是倔強與堅定,即便被雨打濕了的衣衫已經粘在她的身上,讓她凍得嘴唇發烏;即便她的視線已經被雨水與意識所模糊,讓她看不清楚前方.她還是沒有離開.

    "姑娘,我看您還是走吧."守城門的衙役好聲勸道:"阿蘇克王府是不會答應你的要求的."

    梵音默默搖了搖頭,已經恢複了往日圓潤的嗓音猶如夜鶯出谷.

    "奴家只想伴在阿布托貝子左右,別無其他苛求,官爺,您行行好,便將奴家的心意告知阿蘇克王爺,求求您了……"梵音說著,便在大雨之中向那衙役磕了幾個頭.

    "唉,唉姑娘!"衙役一聲歎,現下四處都圍著看熱鬧的人,弄得他很是心急,過不了多久,大概管事的便會聽到風聲過來瞧瞧吧.看這小娘子如此標致,雨水又像惡作劇一般將她那玲瓏嬌小的身材弄了個現行,這等會若是上頭來了人,他就算是想保也保不住她了吧.

    "姑娘,您還是回去,回去吧.剛才老朽也不是沒有通報過,不行啊,去吧,去吧."守城的衙役一邊說著,一邊便要將梵音扶起來.誰知那個姑娘看似柔弱,卻不知哪里來的勁,硬是甩開了他幫助.

    默默無言地,她又直挺挺地跪在了雨里.

    衙役一愣,為這女子的真情所動容.

    想那個阿布托貝子已經病入膏肓,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那些平日里口里滿是情深意切的佳人嬌娃卻是樹倒猢猻散,沒有一個再留在那個病怏怏的貝子身邊了.想阿蘇克王爺與王妃整日以淚洗面,長籲短歎.正當大家對阿蘇克王府避之不及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卻倔強地執意要入王府里去.若不是剛才確實與這姑娘深談一番,還真以為她不是傻了便是昏了頭.

    "姑娘……你,你這又是……唉……"衙役歎了口氣,支著傘又站回了城門口.

    雨下得越來越大,圍觀的人群之中即便是帶了傘的人都不得不去找個避雨的地方,在磅礴大雨之中,一頂小小的油紙傘根本就是個擺設,該被打濕的地方還是被照樣打濕.

    豆大的雨滴砸在梵音的身上,讓她更是冷得打寒戰,她卻依然不為所動,跪在內城門口.卻見那城門大開,她卻不得往內走一步.她與阿布托之間的距離,不過便是那幾步路,迷迷糊糊之中,她甚至能夠透過狹長的內城道路隱約瞧見阿蘇克王府的飛簷,只是,這短短的幾步路卻像極了她與阿布托現下真正的距離,看似一跨而過,事實上要想跨出這一步卻難于登天!

    不知道是跪了有多久,圍觀的人漸漸都散去.梵音則完全都是在靠著自己的意志支撐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自己.正在這時,她的身後傳來一陣滴滴答答的馬蹄聲.守城人很緊張地向梵音身後望去,似乎生怕這馬車覺著跪在正門口的這個平民太過于礙眼,就這麼壓過去了.

    誰知,這馬車卻在離梵音幾米遠的地方,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馬車的主人微微挑開了門簾子,似乎是觀察了許久,又與駕車之人耳語了一番.守門人見這人一系列的動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內城里的人隨便提拉一個官銜出來都可以讓他閉上嘴,何況是這種駕著王公貴族馬車的人呢?到時候他想對這姑娘如何,他這一把老骨頭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馬車主人似乎是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那隨從便下了馬車撐起了傘,看來這個人是決定從馬車里出來了.車簾挑開,竟然是一個冷面的公子.從他的衣著與大拇指上頭的那個紅瑪瑙扳指上來看,應該還是個貝勒.這年輕公子跳下馬車,一人支著傘便到了梵音身邊,為她遮擋著些雨水.就連自己身上被打濕了都在所不惜.

    "你可是梵音?"

    那人輕聲問道.

    梵音從恍惚中驚醒,默默點了點頭,想抬頭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卻發現自己怎麼樣都看不清楚.年輕公子見梵音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你這是做什麼呢?"

    "……奴家,奴家想常伴阿布托貝子左右……其他,什麼都不求……"

    梵音一字一句,重複著今日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為她撐傘的這位公子似乎也是被她的話給震撼到了,站在那里愣了好久,或許,也是掙紮了好久,最後歎了一口氣,一把扶起了梵音.

    "走,跟我來吧,我帶你進去."

    男子一手撐傘,一手便攬著梵音,讓她倚著自己,便將之帶上了馬車.想來梵音也已經在意識模糊之中,不然,又怎麼會跟一個陌生人走?

    就在她上車之後,玉甯正好也已經趕到了內城附近,剛跳下馬車,卻見到梵音已經上了一個男人的馬車,還沒等她叫出聲來,就見那個馬車的主人利落地往里頭一坐,馬蹄聲響起,她只能眼睜睜地看到梵音和那馬車主人一道進了內城.

    玉甯這下徹底愣住了,就算醒兒之後為她撐了傘遮風擋雨她都沒有察覺.

    她沒看錯吧?

    玉甯問著自己.

    帶梵音進城的……竟然是允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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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19:36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1)


    玉甯看著允鎏將梵音給帶進了內城,那一下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這內城里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玉甯算是完全看不明白了.

    該來接走梵音的人沒來,本來斷然不會做這種事的人卻做了.等自己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時候,玉甯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著沖進去問個清楚.

    難道他不知道梵音進內城有多危險麼?她呆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人認出來.更何況,這種事情聰明人明哲保身都不會去攏邊,為什麼他平日里那麼聰明,今日卻犯了這個傻呢?

    玉甯有很多問題想問清楚,卻死壓著自己的這股沖動,只是站在原地,透過雨幕見那馬車漸漸走遠,再也看不見.

    "走,我們回去."玉甯一轉身,也上了自己的馬車?

    "啊?回去?"醒兒一愣,她也是瞧見了梵音被個內城的男人帶走了,卻沒瞧出來那個人便是允鎏公子:"那,那梵音小姐……"

    "她不會有事的,我們回去吧."

    玉甯十分篤定,允鎏做事向來穩當.既然他將梵音的事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便一定會盡全力把它做好,一路走來,幾共生死,她對他便一直有這個自信.雖然有時候,她就是討厭他的這股認真與執著,因為就是他的這種堅定不移的品質,讓他們之間的情誼總會因為世俗紛擾而變得晦澀難猜.明知對方心意,大家卻懂事得都不挑明.

    玉甯坐在馬車里頭,挑起了車簾向外看.醒兒猶豫地爬進來的時候,只聽到小姐歎了一句.

    "雨,越下越大了啊……"

    馬車在大雨中穿梭,跑得歡快,玉甯倚在馬車內,卻並沒有將心里的煩悶給丟開.

    ……

    之後幾日,即便玉甯在生意場合再忙,晚上的多半時間都會留在勿返閣.一來可以慢慢料理盼君樓與勿返閣兩處香閣的事宜,二來,她是在等人.

    等允鎏給她一個答案.

    只是這一等,竟然從晚春等到了夏日.

    十日過後,允鎏果然上門拜訪,一臉疲憊,風塵仆仆.玉甯見他這副模樣,雖然心里有氣,卻也隱忍著沒發出來.

    "怎麼這麼急匆匆的?"玉甯打量了他一眼,揮揮手就讓醒兒准備飯菜去了:"是否還未進食呢?"

    允鎏愣了一下,面部表情一下也變得柔和了許多.他輕輕點了點頭,玉甯房間內的燭火,也因為他這瞬間的軟化而變得溫柔起來.

    醒兒見小姐與允鎏少爺之間氣氛微妙,微微一笑識相地走出了房門,剛掩上門,就見布托坐在回廊上半打盹.醒兒臉一紅,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上前去推醒了他.

    "……去旁邊小房睡會兒吧,等會弄些飯菜,你也吃些."醒兒皺著眉頭一口氣說了這些話,也不管布托答不答應,便紅著臉沖到了小房邊上打開了門.

    布托被醒兒對他突如其來的好弄得不知所措,就算是沒瞌睡了也只是張著嘴望著她.弄得醒兒好不尷尬,她氣急敗壞地一跺腳.

    "進去啊!"

    "哦,哦!好!"布托趕忙站了起來,欣喜若狂地進了小房,房門關上之前還依依不舍地望著要去廚房忙活的醒兒.

    允鎏與玉甯聽著屋外些微的動靜,均是了然一笑.

    你這個仆人,和你一樣傻.

    玉甯本來想把這句話說出來,又覺得現下的環境仿佛這樣有些不妥,便就在心里說了一遍.

    "你這是去哪里了?"

    脫口而出的竟然是心底的關心.

    "公事,出了京城幾日,眼見有些眉目了,便先回來了."允鎏頓了一下,喝了口熱茶潤了一下喉嚨:"……趕著回來,一是交差,二是過來有話與你說."

    "哦?是什麼話?"

    玉甯明知故問,事實上心中已經是翻騰萬千.她太想知道梵音的近況,卻一直不敢亂打聽.怕就怕她這一多事,便是捅破了窗戶紙,將梵音與允鎏同時陷入不義之地.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了十日就為等這個消息.

    這麼說來,也真是難為她自己竟然如此沉得住氣了.

    "……是梵音的事."

    允鎏沉吟了片刻,望向玉甯,奇怪她的眼里怎麼沒有任何驚奇的事情.

    "梵音?她?"

    "前幾日,便在我去辦差事的幾天前,她冒雨跪在了內城門口,求阿蘇克王府的人能夠讓她進內城去伺候阿布托貝子."

    "……"

    玉甯心里一震,雖然心中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測,卻沒想到梵音果真是這麼癡傻,不要自尊,不要名譽,就這麼義無反顧地做了.允鎏見玉甯不說話,臉色卻好看不到哪里去,便知道她是在生氣.卻不知她是在生梵音的氣還是他的,亦或是兩者皆有.

    他清了清喉嚨,又喝了幾口茶,直到嗓子不再那麼沙啞,回複了以往的柔和,才繼續將事情娓娓道來.

    "我從外歸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那里跪著怕有兩個時辰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張,將她帶進了內城."

    "……你帶她進去又能如何,她能得償所願?"

    玉甯說的話有點沖,卻也是事實.允鎏有什麼立場去塞一個勾欄女子去阿蘇克王府?即便這個女人再多情,再專一,身份已經決定了她的結局.作為允鎏,他若硬塞個這樣的女人進王府,不僅僅是王府,便連帶他這個風頭正勁的大貝勒也會成為內城茶余飯後的笑談.

    允鎏被玉甯問的不說話了,玉甯以為,自己一語道破了事情的所有.正還要說些什麼,想讓允鎏將梵音送回來,允鎏卻又開了口.

    "我是將她送進了阿蘇克王府沒錯,她也暫時住在了那里,也算得償所願了."

    "什麼?!"玉甯站了起來,滿目驚詫.

    允鎏歎了一口氣,將玉甯牽著又坐了下來,拍了拍的手,算是安撫她.

    "……你是怎麼做到的?阿蘇克王府可是讓梵音在外頭被雨淋了兩個時辰!"

    "我不過是將梵音二日送了過去,剛開始他們還是不願意,我便提出來見一面就帶梵音離開.永遠不打擾他們,他們猶豫,也看在我這幾分薄面便點了這個頭.誰知,梵音剛踏進他們兒子的房間不久,就這麼與那個昏迷不醒的蒙古貝子說了幾句話,剛要起身的時候,那個阿布托竟然就醒了.拉著梵音的手,死活不再讓她離開.他們相擁而泣……唉……"允鎏回想著那個令人側目的場景,忍不住就省略掉了這些,因為,這樣的場景,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語言在此已是多余,已是貧乏.

    "那你也不該把梵音送到那里去,你不知道麼?九爺雖然不提這事情了,可是還會依稀記著她的樣子吧?更何況,更何況……阿布托本來就是個負心之人,病入膏肓是老天有眼!"玉甯或許是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之下說了許多平常不曾說出來過的話.

    允鎏看著她,很是體諒她心中的感情,這一次,卻沒有認同.即便理智的他都為了梵音與阿布托做了不太理智的選擇:"我這麼做,並不是向著同為內城之人的阿布托,我是為了梵音."

    "你為了她?你為了她就應該把她送回來!"

    "……你知道梵音為了見你口中所說的那個負心人走了多遠的路麼?她為了能夠不驚擾到別院的人,一步一步從別院走到京城的,不分晝夜.之間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痛,咱們難道也可以拍著胸脯說清楚?"

    允鎏的反問,讓玉甯啞口無言.她的眼眶一紅,哼了一聲便不再多說些什麼.

    "你放心,既然我把她帶進了內城,一定會好好關照她.現下阿蘇克王府一片蕭條,你也不用擔心梵音會受什麼委屈.老王爺和福晉為了這個獨子都不會給她臉色看的,更何況梵音姑娘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只是,我擔心的事情是以後,以後……若是阿布托貝子不幸去了,梵音姑娘會一人獨活麼?"

    玉甯被他說的話給嚇到了.梵音決絕棄世含笑而去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軟弱,一下渲泄而出.落在了允鎏面前.此時此刻的她,儼然就是一個無助的小姑娘.

    允鎏看到玉甯這副模樣,很是憐惜,他心里清楚,應該給玉甯一些時間消化,便又說了些其他的事情,全當談天說地,滿腹柔情全化在這只字片語里.到了夜晚,晚膳已經用罷,方才離開玉甯的小院.

    ……

    夜晚京城,內城的官道上,允鎏與布托牽著馬匹緩步而行.

    "爺,在下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那便說吧."

    允鎏抬頭望向清亮的月光,深深歎了一口氣.自梵音的事情之後,他突然也對內城感到了厭倦,也不知自己的心里是因為什麼而起了微妙的變化,等到他發現的時候,改變的局面已定.他厭倦于這兒的冷漠,厭倦了這兒的爾虞我詐.

    "是.爺,為何您如此盡心盡力幫著梵音姑娘呢?我是說……"布托一時詞窮,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疑問.他的意思是,在他看來,允鎏平日里是斷然不會做這種惹人非議的閑事.

    允鎏的沉默讓他惴惴不安,眼看著赫那拉王府便要到了.允鎏突然牽著馬停了下來.

    "……她比我們有勇氣."

    一句回答讓布托忍不住低頭沉思,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些震動.

    她比我們有勇氣,她做了我與凝心都不敢做的事情.

    愛一個人的時候,不顧一切,性命丟了無礙,便是將名譽與自尊都棄之不顧,這樣的決絕落在允鎏眼里,成了另外一種悲壯.

    允鎏仰頭再一次望了望這王府外的月亮,過了好久才不再去看它,牽著馬進了王府大門.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2)


    夏日炎炎,忘憂庭院之內卻是一片涼爽.只是這樣的陰涼對于喜好冬日的少爺來說遠遠不夠,烏在一旁看著,又揮揮手讓下人搬了一兩大桶冰塊進了大廳,放置于大廳兩側避人的角落.

    過了好一會兒,冰塊發揮作用了,少爺的閉著眼睛,眉頭好歹是有所舒緩.正在這時,一股熱風席卷而來.少爺歎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唉,剛那股熱風刮進來,我便知道今日是難以悠閑了."說著,他坐正了身子,對著跪在下面的黑衣人道:"說吧,情況如何?"

    "回少爺的話,東西找到了."

    "哦?"少爺一聽來了精神:"快,拿出來與我瞧瞧."

    "是."

    黑衣人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的精致的布包,雙手呈給了少爺.烏拿過那布包打開,轉交給少爺看.竟然是幾封信箋與一本嶄新的線裝書.

    "百家姓?"少爺一愣,前後將那本書翻看了一下.又瞧了瞧那幾張信箋.

    這應該是那個已被人秘密抹殺掉了的王老板的字跡,上面所言無非便是一些叮囑妻兒問候家庭安康的話語.少爺看了數遍,怎麼樣都猜不透.

    "……你先下去吧."少爺揮了揮手,那人得令瞬間便退出了大廳.見大廳里的人都撤乾淨了,少爺才將那封信和那本百家姓一起遞給了烏:"你看看,這中間到底是個什麼蹊蹺?"

    烏雙手接過,翻開了百家姓,工工整整,規規矩矩,看不出絲毫不對的地方.半晌,烏終于選擇放棄,將這書與信紙一道又還給了少爺.

    少爺低頭思索片刻,忍不住還是歎了一口氣.

    "看來那個鍾老板是沒騙人,只不過,這東西被人弄成了兩份.這份,是假的."說著,他將手中的那本廢書丟到了地上,手里卻還留著那信箋,指給烏看:"你瞧,這書信被人做了假,一頁和最後一頁被人仿了筆跡做了舊,看起來就像是和這中間部分的信紙是同一時間寫的,實則不然."

    烏聽了少爺的訴說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連忙接過那一頁信紙和其他的做對比,果然發現後者要更為陳舊,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少爺望著那些被烏捧在手上的信紙,若有所思.

    "看來,這本也不是解密本.那些花名冊的另一半,應該還在王家產業的某處.至于會在哪里,怕是只有那個作假的人才清楚了."

    很顯然,這封信根本就不是王老板寫給自己的發妻的,也不可能是他之前的合作伙伴做的手腳.那麼,真正的收信人到底是誰?王老板在信件的後半部分到底說了些什麼?這一切又成了一個謎團.

    少爺一手撫著光潔的下巴,兀自沉思著.找消息對于他來說,每一次都是一場游戲,他喜歡這種拆解別人行為動靜的過程,卻並不介意最後的得失.眼下,除了少爺以外,必定還有其他人物知曉或者懷疑有這半本解密賬簿的存在.只是參加這場爭奪的人都不太清楚這賬本所藏匿的確切位置,這麼看來,少爺也算是走在眾人之前了.

    他明白了鍾老板所說的話,成功的找到了這麼一套長年置放在吳家當鋪房頂隔層上的東西,這也是他當初與小公子一起聯手制服吳家錢莊的重要原因.

    只是,這一場看似輕松的游戲竟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這一套假誘餌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整件事情之中有一個關鍵人物大家竟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找到這個人,並且知道這個人是誰,成了少爺現下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嗯……烏,你過來."少爺用手指示意,烏立馬側耳附上.

    只見少爺對烏耳語了幾句,這個沉默的隨從便在行了一個禮之後快速地向前院走去.

    ……

    入夜,玉甯只是穿著單薄的中衣坐于房內,燭火已經被她吹滅,此時她正坐在能夠看得到月色的長椅上梳著自己烏黑的長發.月牙白的中衣與象牙梳交相輝映,與玉甯的秀發一黑一白相互映襯,月光灑在這佳人的身上,更是照亮了她的每一個優雅的動作.

    "凝心."

    黑暗中的男聲讓她嚇了一跳,趕忙轉頭對上了那一對沉穩溫柔的雙眼.

    "無月?!"

    玉甯驚喜地笑開了,三步兩步光著腳走到了男子隱身的黑暗里.

    "你怎麼來了?"

    無月淡淡笑而不答,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這一次,他是要單獨來執行任務的,無非又是些沾滿血腥的殺人勾當.望著玉甯的一對靈動的大眼,他不想將這種事情說出來,煞了風景.

    "……是來瞧瞧你傷可好了."

    "無明呢?她可還好?"

    玉甯畢竟不是練功之人,並沒有無月那般好的眼力,也沒辦法從呼吸聲判斷這人的心情.所以,她便信了無月的話,畢竟,遇見無月,是她這一長段日子以來,最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情.

    "好,她在養傷."

    無月寵溺地笑著,忍不住想去觸摸她的發.卻還是將自己即將伸出去的手給收了回來,這些微的動作被黑暗隱藏的很好,玉甯沒有看出來一絲不對勁與尷尬.

    "那,那我去點燈."

    玉甯正要走開,卻被無月拉住了.玉甯只覺得手腕上一陣冰涼的觸感,帶著些許柔軟.無月只是將玉甯又拉近到自己身邊,就馬上將手抽開了.

    "不,我來來便走,不過,說不定,這幾日都會過來瞧瞧你."

    "那可好了,我正愁著,沒人與我下棋聊天呢."

    玉甯的話,讓無月想起自己與玉甯初識的時候,她不嫌棄他的滿身血汙,為他療傷調養.他作為報答,即便自己的棋藝如何蹩腳,竟然也心甘情願與她下了一盤又一盤棋.自己與她的友誼,便是在這一盤盤對弈之中建立起來的.

    無月不自覺想起了昔日種種美好,輕輕點了點頭.

    "好,如若之後有空,便常來與你對弈.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且先離開了."

    玉甯剛要答是,只覺得眼前一空,那團依稀的黑影已經不見.她推開窗,望向對面的屋簷之上,卻見一月牙白的身影傲然而立,宛如落塵之仙.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3)


    這一日,雖然早已立夏,京城郊外的油菜花卻依然開得絢爛.黃色的小朵洋洋灑灑,鋪滿了大地,金黃色的花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

    玉甯坐于草棚內,雙手端著泡好的上等好茶,眯眼望著金色的波浪帶著淡淡的花香迎風舞動.

    "真是奇怪了.平日里這時候花都謝了,怎麼就今年還開著呢?"靈書順著玉甯的視線望去,見她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句.

    "可不是.就是因為現下花開得正好,這里可到處都是人呢,要不是白公子,說不定咱們還找不到這麼好的位置."習琴雙手支著下巴,雙眼完成了一對彎月,臉上更是現出了小酒窩.

    玉甯淡淡一笑,仍然倚在草棚內靜靜瞧著油菜花的花海.粉嫩且恬靜的花朵深深吸引了她,想來,許久以來,自己從來就不曾有機會享受這樣的平靜.沈凝心做的事情總是驚天動地,雖然她不想如此,偏偏到了最後就成了這樣一幅模樣.這條回頭不得,又看不到盡頭的路,自己還要走多久呢?

    玉甯輕輕歎了一口氣,確實因為這樣的美景排解了不少煩悶.

    "凝心!"

    玉甯聽到這聲呼喚,抬頭望去.只見白鴻滿頭大汗,背著陽光對她笑著,滿臉的開心.

    "白公子,你回來了,快進來歇歇."靈書見玉甯只是望著他,並沒有什麼反應,趕忙將白鴻招呼進了草棚:"您這是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久才來?您要再不來,咱們這幾個小女子豈不是要算上鳩占鵲巢了?這個草棚還是您先訂的呢."

    靈書說著些無傷大雅的笑話,讓大家都輕松的笑開了.白鴻望著只是淺笑的玉甯,雖然他的臉上也帶著笑容,心里卻一直不是滋味.

    他覺得,他與凝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得有些陌生.曾經親密無間的合作伙伴,此時此刻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曾經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卻有了相對無言的尷尬.

    白鴻心里感到了些許害怕,如若說之前他還能靜靜等著玉甯知曉人事,爾後再談談二人之間作為男女的感情,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這個耐心與信心.

    凝心的變化他看在了眼里.

    她變得更加沉靜,更加成熟,這是他所欣喜的地方.可是,與此同時,她也變得與他更加疏離.特別是她成為吳家錢莊的半個東家之後,更是如此.

    所以,他才主動提出來張羅這一場出游.想來玉甯是很愛玩樂的,游玩之間,就會成為孩童一般的存在.只是,白鴻這一次確實略微感到了失望,玉甯並沒有露出以前那樣的神情.她的笑,她的動作,仿佛都有所克制.白鴻其實並不知道,這都是因為玉甯心中被允鎏的影子塞了個滿滿當當,這日的出游讓她不自覺想起了那日的河南之行,那樣的腐草流螢,那樣的驚心動魄.如果他知道,也許便不止是煩躁而已了,因為這代表他並沒有得到玉甯的心.

    "哦,在下先去訂了個飯局,到時各位與在下一起去吃個便飯,這次可是在下請客."白鴻呵呵笑著,心里卻已經繞著玉甯想了好幾個來回.

    "這又是何必呢?咱們去雙鳳樓就好了."玉甯輕輕說道.低垂的眼眸,是白鴻最愛的表情.

    "那怎麼成,這一回說了是我請客.若去了雙鳳樓,可容不得我當東家了."白鴻答得認真,又帶了些戲謔.習琴與靈書嘻嘻哈哈笑開了,只有白楊感到了白鴻與玉甯之間的距離.說實話,他也不知自己是對此感到安心還是不安.對于自己的少主來說,沈姑娘這樣刻意保持距離或許是好事,也是為少主想;可是,少主卻注定會為這樣的距離傷心,時間拉得越久,距離越大,他就會越來越沉不住氣,煩躁不安.

    所以,白鴻今日是有一些事情想對玉甯說的.雖然白鴻沒有挑明,可是白楊從少主的眼神里,便已經知曉他是要說什麼.

    玉甯見白鴻很堅決,便也沒有異議,免得掃了大家的興致.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溫馨的氣氛照亮了整個小小的草棚.快要到午時前,游客已經越來越多,白楊抬頭看了看日頭,又見來人絡繹不絕,便輕聲建議道.

    "少主,咱們是不是該走了?這人越來越多,又快到正午,又曬人又多.咱們還是去飯莊聊吧."

    白鴻點點頭,于是幾人便起身向馬車行去.馬車有二,本來是女眷一輛,白鴻自己坐一輛.可是就在習琴與靈書上車後不久,白鴻卻拉住了玉甯.

    "我有話,與你說."

    玉甯一愣,心里開始慌起來.卻還是點了點頭.

    她跟著白鴻坐上馬車不久之後,兩輛馬車便開始往來時的路上行進.

    玉甯離著白鴻很遠地坐著,車內回響著馬車行進錯落有致的聲音,沒有其他.二人之間尷尬異常,誰都沒有起個話頭.

    玉甯狀似並沒有察覺到這份不自在,微微彎起唇角打量著窗外的風景,仿佛心情甚好.白鴻看在眼里,知道她在逞強.與之相處兩年,每次玉甯要是遇到了什麼難辦的事情,便露出一副這樣輕松的模樣,告訴自己沒事,告訴別人她很好.每每在這個時候,白鴻便清楚,她在逞強.事實上,心里沒有一點底.

    "……你可喜歡蘇杭?"

    玉甯一愣,沒想到白鴻會這麼問,心里更是亂了.這幾日一直沒有精力去多多照顧繡莊,更沒多少機會與他深談,也不知道自己在離開京城的這幾日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怎麼會突然問這樣的話?難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自小是在京城長大的?

    "我便是生在蘇杭的呀,怎麼這麼問?"

    玉甯的話讓白鴻臉一紅,暗暗懊惱.自己原來也是如此緊張,竟然問了句貽笑大方的話.玉甯見白鴻的神情如此窘迫,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想著,她的表情也真正輕松了起來.

    "怎麼……問我這個?"

    是啊,怎麼問她這個?這讓自己怎麼說呢?自己本來是想起個好頭,讓之後的話順理成章一點,好讓她少一點尷尬和羞澀.誰知,自己一句起頭便出師不利.白鴻支吾了半天,一改商場上口若懸河的模樣.玉甯靜靜地在一旁等著,眼神中更是多了些疑惑.

    "……我想娶你."

    白鴻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脫口而出.

    玉甯這下確實是被震住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張著嘴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白鴻見玉甯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只怪自己太過唐突.想要說什麼回旋的話,卻找不到半個合適的字眼.

    相比白鴻的緊張,玉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便來了.以前她還可以裝作不知道,那是因為白鴻沒有明說,現在白鴻將這件事情挑明了,以她利落的性格,不行便是不行,如此強硬拒絕必然是會傷了他.

    白鴻見玉甯沉默得很,似乎是在考慮,又似乎是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心里害怕,怕她等會思定之後,說的是反悔的話,趕忙說道.

    "這事兒,你,你可以先不回我,我,我,可以等."

    沒錯,只要不是說出反對的話,他可以等,慢慢等.

    玉甯歎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揮劍斬情絲,不僅要准,還要快.

    她抬起頭來,堅定的神情讓白鴻的心更是沒了著落,只見她朱唇一起,眼見著就要說話了.突然馬車猛地止住了腳步,玉甯東倒西歪,差點摔出馬車,白鴻見狀,趕忙將玉甯拉了回來.

    "外面是怎麼回事!"

    白鴻一把將簾子拉開,滿臉惱怒對著白楊.

    "少主,前面有人打斗……"

    白楊抿了抿唇,神情嚴肅.

    "……繞路吧."

    白鴻剛下了命令,卻被玉甯阻止了.

    "不行不行,靈書已經去參一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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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23:39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4)


    玉甯死命拉著白楊,生怕他真的聽了白鴻的話就這麼駕車走掉了.白鴻與白楊互相看了一眼,顯然二人都感到了震驚.這靈書小姐坐在馬車里頭好好的,怎麼瞬間就加入了那打斗的行列里?

    "少主,小的且去瞧瞧.您二位好生在馬車里頭等著便是."

    白楊向白鴻示意道,見他點了頭,方才飛身向已經打作一團的三人快速奔去.白鴻望著漸行漸遠的白楊,剛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卻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鵝黃色的身影竄出馬車.

    "凝心!"

    白鴻一慌,也跟著她鑽了出來.全然將白楊先前的叮囑拋諸于腦後.他隨著玉甯一路跑著,也虧玉甯不是個沖動的人,雖然心里擔心靈書的安危,卻也沒有莽撞地沖入刀光劍影之中.她氣喘籲籲地停在了習琴與靈書的那輛馬車旁,此時此刻,習琴正伸出腦袋焦急地往靈書的那個方向望去.

    "這是怎麼了?她去湊什麼熱鬧?"

    玉甯一邊踮腳望著戰局,一邊問著同樣滿臉擔憂的習琴.

    "誰知道她是突然怎麼就一股英雄氣概上了腦門啊!本來說前面有人斗著,看看熱鬧便走.誰知那兩個人打到身邊的時候,她就變顏色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人便沖了過去."

    玉甯聽著習琴的話,心里滿是奇怪.按理說,靈書雖然平日里沖動慣了,卻不是一個無章法的人.她斷然不會莫名其妙去管個閑事惹禍上身,怎麼今天突然就轉了性子?還是……這兩個打斗的人中,有一方她是認識的?

    想到這一點,玉甯更是專心致志地瞧著戰局.只見靈書使的是袖中小刀,短小卻很鋒利,小刀末端還牽著鎖鏈,鎖鏈末尾飾有流蘇,一看便是女孩子家家使用的玩意.靈書左手扯著鏈子,右手則是拿著刀柄,偶爾會突刺,眼看小刀被那人的長劍挑開,突然右手松開,左手甩動著鏈子以右臂為屏障,又一次對使長劍的人進行了攻擊.

    很顯然,靈書是在幫著黑衣的劍客,而非那個全身裹著白色斗篷的使劍之人.

    這黑衣人怎麼就這麼熟悉呢?

    玉甯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只見那人的左臂垂著沒有一絲動靜,隱隱約約仿佛還有好些劍傷,卻一直沒有吭一聲.突然,那人為了躲避白衣劍客的凌厲一劍,面不改色地抬起傷痕累累的手臂,一掌推開了與他並肩作戰的靈書,自己則更是往旁邊一側身.這讓玉甯將他的面容看了個清清楚楚.

    是烏!

    玉甯立刻便認出了這個長年跟隨在少爺身邊,沉默不語的男人.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那個與之打斗的白衣人又是誰?

    飄忽不定的招式與白色斗篷交相輝映,讓這在日光下與人打斗的神秘劍客像極了鬼魅邪靈.

    難道是……無雙會的人?

    玉甯腦子中靈光一閃,交纏在一塊的雙手一下子變的冰冷.雖然玉甯與無月素有來往,卻一直不太清楚他是無雙會的人,除了知曉他與無明是一個神秘組織的殺手之外,一無所知.所以,玉甯對于無雙會的了解,完全停留在了那一對姐弟身上,讓她以為,無雙會里的人,都是此種暴戾殘忍之徒.玉甯怎麼也不會想到,靈書與靈書的生父,本該都是這個無雙會中的人中龍鳳,而無月與無明更是無雙會中的中流砥柱.

    這邊玉甯在這里想得入神,那邊一黑一白一綠,三個矯健身影打得難分難解.白楊站在一邊,也是在靜靜觀戰,本來想著要插上一腳,怪就怪在這三人路數未免太有默契,竟然沒有一點縫隙留給他.無法,他便只得密切注意著靈書小姐的周全,反正他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保護靈書.

    畢竟是練武之人,見到這三人打得滴水不漏,就連白楊這種沉穩的人,看久了也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只是現在已經是二打一,再將自己加入進去,變成三個圍一個,未免也太不仗義.正當他技癢難耐的時候,卻見打斗忽然終止了.白衣人大喝一聲,一劍抵住另兩件兵器的來襲,內力一震,竟然將烏與靈書震出數米.自己則翩然向後移動,落在樹枝之上,身形輕曼,竟然隨著樹梢的動靜上下移動.

    白衣人雙手背于其後,微微一笑.深深看了站在遠處的玉甯一眼,一個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之中.

    "可惡,竟然跑了."

    靈書一跺腳.

    烏沒有說話,望著白衣人離去的身影只覺得其中有詐.

    白楊卻滿臉驚訝,因為剛才微風漸起,他看到了那個少年的側臉.

    白鴻與白楊對望了一下,交換了一下眼神,將自己心里的訝異都壓在了肚子里.

    那人,竟然是無月?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5)


    眾人皆在驚訝之中,玉甯不懂得為什麼會在這里碰到烏,白鴻與白楊則更加為無月在這里出現感到了擔憂.至于烏自己,一直低頭思索著什麼,從頭至尾就沒有吭一聲.

    靈書見白衣人已經跑了,插著腰吐了一口氣,轉過頭來便劈頭蓋臉地問這問那,完全就沒有感覺到眾人之間蔓延的微妙氣氛.

    "烏,你怎麼會在這兒?"

    靈書心無芥蒂,問出了大家心里所想.

    烏沉默地抬起眼看了靈書一眼,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哦,對,你不能說話的.你看我這記性,對不住啊."

    靈書一愣,在同一時間大家與她也是才反應過來.在場的人幾乎都認識烏,因為大家幾乎都或多或少與少爺有所牽連,在他們的記憶里,自打與烏相識以來,他就沒有開口過.仿佛確實就是個啞巴.

    想通這點,眾人心中忍不住都有些失望.看來,這個謎題是無解了.

    大敵已退,烏的眉頭卻並未見舒展,反而是越皺越緊.到最後,正當眾人准備驅車離去的時候,他突然拍拍靈書的肩膀,算是和她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靈書張口想叫他,還沒來得及喊,烏便已經跑遠了.她不滿地撅起了嘴,心里有些失落.

    "真是的……"

    她望著烏的背影,不知道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麼,轉過頭來,卻見習琴一臉無邪地瞧著她,正揮著手讓她進馬車.而白鴻白楊以及玉甯卻傻站在那兒,個個眉頭緊鎖.真是一副詭異的場景.

    "呃,好了,是個,是個熟人,沒事了沒事了.遇上打劫了的呢,現在被我們打跑了.我們上馬車吧?去吃飯,吃飯."

    靈書撒謊起來臉不紅心不跳,玉甯與白楊等人根本就沒有理會她的這一套說辭.因為大家都與少爺有過來往,只是大家不清楚彼此與少爺有所牽連.

    只見玉甯點點頭,獨自一人沉思著上了馬車,白鴻坐在馬車內,已經將自己所有的思緒都給了無月.

    奇怪了,自己的弟弟怎麼又蹦出來了?

    而且怎麼會和少爺的貼身隨從打在一起?

    諸多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邊,玉甯卻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烏與那個白衣人是不是在找些什麼?

    如果那個白衣人果真是無雙會的,那為什麼少爺會與無雙會突然有了交集?

    二人因為各有心思,一直到馬車將他們拉到飯莊都是相對無言.白鴻望著低頭不語的玉甯,深深歎了一口氣.

    眼下,自己好不容易提出來的婚事就被這種莫明的閑事給攪了局.不過這麼一來也好,凝心也會好好想想,自己至少暫時不會聽到拒絕的話吧.如此一來,自己也有了時間和精力去管束自己的弟弟,並且請母親再來京城,為自己的終身大事主事.

    ……

    忘憂庭院之內,少爺坐于房內,壺中熱茶高山流水落入杯中,一氣呵成.正在這時,房門開了.

    烏單膝跪于房中央,少爺半倚在炕上小幾邊沿,將茶壺放下,一手拿起身邊的白帕子擦了擦滴落出來的水珠.

    "怎麼,事情辦砸了?"

    少爺篤定,因為他看到的是烏空手而歸.

    烏點點頭,將頭埋得更低.

    "嗯,是哪一路人馬?"

    少爺也不見生氣,仿佛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他只是將小小的紫砂杯舉起,細細品味著這茶葉,一股帶著苦甜的香味散在他的唇齒之間.無怪乎,別人都說,唇齒留香.

    烏抬手,畫了個月牙狀.

    "嗯?竟然是無月?"

    少爺將杯子一放,怎麼也沒想到是無雙會的人與他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

    "是他拿到了東西?"

    烏皺緊了眉頭,沉思了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不知道無雙會到底有沒有拿到那東西,他只想通了一點,自己陷入了調虎離山之計.

    無月招招狠厲,乾淨利落,卻沒下半點殺招.他這胳膊被無月的寒光寶劍所傷,也是因為他技不如人.如若無月對他有殺心,他早就命喪京郊野外了.

    少爺與烏共處多年,自然明白他的猶豫是指的什麼.不知怎麼,他竟然對這場爭奪的游戲越來越感興趣.看來對這賬本有興趣的,可不止他一個人,還有惡貫滿盈的無雙會.

    呵呵,少爺笑了出來.

    那麼,最應該得到賬本的赫那拉允鎏呢?

    他又將棋走到了哪里?

    少爺瞟了一眼烏受傷的胳膊,從箱子內翻出了一個白瓷瓶,丟給了烏.

    "行了,別在這里跪著了.丟了人又不是你的錯,本來帶著那東西的是個大活人,會跑會蹦,能夠藏住這麼多年已經是本事了.更何況,還有個武功高深的無月來攪局?你下去治傷休息吧,有了新步驟,我再叫你去做.去吧."

    少爺揮揮手,表情仿佛很愉快.

    烏得令之後,站起身來,忽然他又比劃了一陣,才鞠躬離開.

    少爺先是一愣,後來嘴角上的笑容緩緩蔓延開來,越來越明顯.就在他要笑出聲的時候,一杯茶水飲下,絕了他的微笑.

    烏對他說.

    碰到了靈書.

    他還說.

    靈書小姐,因為發現了烏是少爺的人,所以鼎力相助,救了他一命.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6)


    當日,玉甯等人雖然是到了飯莊,也按照既定計劃將京郊的田園都游覽了一番,但實在是因為今日的事情多有蹊蹺,哽在每個人的心里成了個死結,大家不僅吃飯是意興闌珊,就連下午的游覽也是興趣缺缺.

    無法,白鴻只好做了提前回城的決定.馬車滴滴答答,搖晃著將玉甯習琴靈書三人載回了勿返閣.剛下馬車,玉甯便首先發難了.

    "習琴,你先回去吧,我與靈書有些話要說."

    "哦."

    習琴轉頭對靈書做了個鬼臉,以為這回靈書一定又要被玉甯臭罵一頓.靈書瑟縮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跟著玉甯進了房間.

    醒兒應聲抬頭,見小姐面色不善,又見靈書小姐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頭,便知道以前無數次在這個小房里上演的戲碼又要重新來過了.她愛莫能助地看了靈書一眼,行了個禮便離開了房間.

    靈書聽的身後門扉一開一合,心里也跟著打顫.從小到大,她在勿返閣最怕的便有二人,一個是她的師傅文清,好在福生大掌櫃娶走了她;可是……這二個人,卻與之如影隨形.便是現下繃著小臉坐在一旁不吭氣的玉甯.

    天啊,什麼時候凝心能夠嫁出去呢?

    靈書開始非常認真地為玉甯的將來打算起來.

    "坐吧."

    玉甯用眼神示意.

    靈書乖乖坐下,臉上馬上就有了討好的神情.

    "甯兒,你這是做什麼呢?有話明天說可好?咱們都玩了一天了……你瞧,我可乏了,特別想去睡個好覺呢."

    玉甯哼哼笑了一聲.

    "我看不是玩累的,是打累了吧."

    靈書吐了下舌頭,干笑起來.

    "呃……這,這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玉甯一陣沉默,靈書把頭低的更低.說實話,剛才那幾句話是臨時硬憋出來的.自己說的時候都差點咬到舌頭,更何況是聽的人.

    "……我也認識那人."

    靈書身體明顯一震,卻一直沒敢抬頭.此時此刻她瞪大了眼睛,雙手緊張地抓在一起.

    "那人名字叫烏,是少爺身邊的人,幾日前我與少爺做生意,便與他見過.也有過幾次交道.所以說,你沖出去幫烏,我倒一點也不意外."

    玉甯說完,剛要伸手去倒茶.靈書卻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樣,騰地一下占了起來.

    "誰,誰是要幫他了?!我,我,我是看他一個人就這麼被壓著打太可憐了!我是!……總之,我才不是看他是少爺的人才會這麼做!"

    靈書動靜太大,讓玉甯手中的茶水灑了一半.她一抬頭,望著面色緋紅的靈書,半是戲謔半是疑惑.

    "你嚷什麼?我說了你是因為他是少爺的人才幫他的麼?"

    玉甯說完,接著喝完杯中剩余的半杯茶水.靈書則是整個愣在了那里.

    仔細想來,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是啊,甯兒一個字都沒有提這茬啊.自己這麼忙著否認,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唉!自己今天是怎麼回事啊!

    先是不受控制地沖出馬車幫那個烏,現下自己也是不由自主地急忙否認,說些可有可無的話,讓事情越描越黑.

    "甯兒,我……"

    "好了,放心.我也不是為了要問你這些."玉甯歎了一口氣:"反正你架也打了,又毫發無傷,我何必讓你事後為這種事心里不愉快呢?我是另外有事情問你."

    靈書紮紮實實松了一口氣,至少自己不用想一些別扭的話語來掩飾自己現下這種奇怪的心情了.

    "好,你說吧."

    "烏是要來做什麼,你真不知道?"

    靈書皺了下眉頭.

    "還真是不知道,不過,我只知道一點,烏出來京郊這種地方,一定是為了少爺,如若說他是有任務在身,也一定是少爺囑咐的,絕對錯不了."

    "那你……認識那個白衣人麼?"

    靈書心下一震.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甯兒會這麼問自己?

    難道她發現了什麼?

    還是她發現了自己使用的招數事實上與那個白衣人是同承一脈?

    難道……甯兒知道了,自己原先本是無雙會出來的人?

    靈書望著玉甯滿是疑惑的眼,想看清楚這之中到底有沒有防備,有沒有質問.

    她一遍又一遍地確定,直到說服自己,玉甯真的不知她與無雙會之間的關系,才坦然搖頭.

    "我並不知道那個白衣人是誰."

    "嘖."

    玉甯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有些喪氣,卻並沒有擺臉色給靈書看.

    "好了,去休息吧,時候也不早了."

    她輕輕笑了笑,剛把靈書送到門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

    "對了,明日陪我去別院一趟."

    "做什麼?"

    "……是梵音有消息了,我想,我還是要將消息告知給云姐她們比較好,省得他們擔心."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卻是多紛擾(完結)


    翌日清晨,為了能夠趕在午飯前到京郊別院,玉甯起了個大早,拉著還沒完全從瞌睡中醒來的靈書便往別院奔.

    開門的是平日里便在京郊別院做著雜事的小厮,剛開門,滿眼驚訝.

    "咦?靈書小姐,凝心小姐?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玉甯與靈書聽著這個問話心里奇怪得很,好像那小厮早就知道她們今日會來一樣.一路過了小橋流水,轉了個彎隨著這小厮的引領便到了大廳.

    "云夫人,婉夫人,靈書小姐,凝心小姐到了."

    玉甯往廳里望去,母親正向內房方向坐著,一直都沒開頭,似乎是懷里有什麼似的.至于云夫人,看上去氣色很好,帶著滿臉的笑,云霜姐姐與巧兒更是難得臉上有了笑顏.

    "甯兒,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福生呢?不是說一道過來麼?"云姐放下茶,樂呵呵地問著.

    玉甯與靈書相視一眼,全都愣住了.

    "什麼一道來?什麼啊?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呢?"

    話剛問完,玉甯的耳邊便響起咿咿呀呀的聲音,像級了小貓的叫喚聲,更像是稚齒幼童的嗚咽聲.

    "咦?不是差了個跑腿的去繡莊和勿返閣告訴你們,帶些暖冬穿不下的衣物過來麼?還說要你與福生他們一家子一道過來,也省的麻煩了.怎麼?跑腿的沒去勿返閣?"

    玉甯搖搖頭,向前走了一步.分明是想看清楚母親懷里抱著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我來的時候,跑腿的估計還沒到我那地方去呢.今兒個是有其他的事情,就奔早來了."玉甯歪著頭,一臉疑惑:"再說了,要暖冬那個半大小子的衣服做什麼?"

    這回輪到云姐發愣了,她與云霜幾人相視一笑,仿佛從來就沒有如此暢快過.玉甯與靈書置身其中,竟然有一種回到了以前勿返閣歡聲笑語的時日.臉上都多少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最後,還是靈書眼尖,一眼瞥到了婉柔懷中的動靜.

    "呀,哪里來的娃娃?"

    靈書也樂了,這幾日的郁悶以及剛剛聽到梵音的去向之時生出的怒氣都一掃而光.她跑了過去,從婉柔懷里抱起那個娃娃,玉甯這才將那個男孩的模樣瞧了個真切.

    竟然還真是個稚氣未脫的娃娃,約莫也不過兩歲罷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純潔無瑕地望著四周,透著些好奇,更是有些懼怕.當他看到玉甯一臉驚訝地瞧著他的時候,嘴一癟,作勢叫了幾聲,似乎是為放聲大哭做准備.

    "哎呀,甯兒你放松些,嚇著他了."靈書輕輕拍著嬰孩,不叫他去望著玉甯.

    玉甯皺了下眉.

    "娘,從哪里來的娃娃?"

    婉柔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臉頰,說來也怪,那孩子本來被玉甯嚴肅的神情給嚇得幾乎要哭出來.見到婉柔,卻又傻乎乎地笑開了.

    "昨夜里不知是誰,棄在別院後門的.院里下人聽到後門有響動,怕是賊,結果開門一看,竟然是這麼個小東西蹲在後門門檻上."

    "撿的?"

    玉甯驚訝,再一次打量起這個小男孩.見他白白嫩嫩,一副機靈模樣,怎麼都不該會有人家將這樣的孩子棄之不顧,更何況,還是個男孩.

    "是喲,可不就是撿的麼?真是可憐的娃娃."婉柔說著,便又將孩子從靈書懷里接了過來.孩子一到婉柔懷里,笑得更歡,小手緊緊抓著婉柔的肩膀.玉甯愣愣地瞧著母親溫柔的笑容,心里一陣難過,視線也有些模糊.

    她知道,母親看到這孩子,便想到了自己那個未出世便命喪陰謀之中的孩兒.明明是大人們之間的恩怨,卻偏偏要害他受累.

    母親大概一直都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十二年以來不曾忘卻吧.

    玉甯想.

    "我去收拾一下這孩子的模樣,本來標志得很,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呵呵呵."婉柔看起來很愉快,玉甯趕忙低下頭,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落寞的神情.

    她並不是在嫉妒這莫名其妙蹦出來的孩子,她是在為母親的緬懷而感到心疼,可是,她又不想讓母親看透自己所想而不愉快.

    直到婉柔抱著孩子離開了,她才再又抬起頭來.一眼便瞧見云姐與云霜在望著她.

    "甯兒,過去的事情,便不要想了."

    云姐淡淡地說了一句.

    玉甯沉默,算是做了個沉默的回答.

    "這孩子,昨夜憑空出現在別院確實蹊蹺,又是一身血汙的.當時便將你娘親嚇了個面無血色,直到檢查了個全身,確定那些血跡不是他的才安心下來.既然你母親覺得這樣挺好,便由著她去吧.若要是有人來領這孩兒,咱們也不會強留下,你說是不是?"

    只是,這孩子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給染了個遍,自己卻完好無損.可見,他的親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才會將他丟在一個看似也還規矩的門庭角落,一是賭這孩子的運氣,二是他們自己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知怎的,剛才還歡愉的場面,一提到這些事情竟然變得有些氣氛沉重.玉甯歎了一口氣,索性便將心里壓了好幾天的事情給說了.

    "梵音的去處,我打聽到了."

    玉甯緩緩坐下,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除了早已知道內情的靈書.

    "她在內城,阿蘇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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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26:34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1)


    "你說什麼?"

    驚訝的反問,玉甯早有預料.卻沒料到,是從自己身後傳來,她僵硬地轉過身,發現福生牽著暖冬,一手提著個包裹,正冷著臉瞧著她.

    "……福,福生哥……"

    玉甯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福生板著臉孔,就會變成若干年前那個小女孩.對他羞澀,懼怕,更多的是敬畏.

    文清與福生是一道過來的,也不知道是何時就站在了門口.她見玉甯與靈書像是兩只被驚嚇的小鳥雀,縮在一旁不敢做聲,便責怪了福生幾句.

    "你啊,好久都不見得這兩個丫頭了,怎麼一來就這麼一副模樣?"

    誰知,這一回福生根本就沒有讓文清將他安撫下來.他將暖冬抱到文清懷里,走進了大廳,到了玉甯面前.

    "你說,梵音是去哪里了."

    玉甯歎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抬頭迎向了福生嚴厲的目光.

    "內城,阿蘇克王府."

    "……她……"

    云霜愣了好久,總算是回過了神.她在發現梵音失蹤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卻沒想到,果然會如此.

    "呵呵……"

    沒等玉甯回答,云霜便笑了,苦澀的笑讓大廳里的每個人都選擇了沉默.

    "當年的出塵已經夠傻的了,沒想到……還有個更傻的?"

    "……云霜……"文清鼻子一酸,恍惚間又回到了當年紅顏滴血,手中玉碎的場景.她抱著暖冬到了云霜身邊,想要說什麼,卻被云霜止住了.

    云霜輕輕搖了搖頭,發釵的吊墜輕輕擺動,搖曳生姿.

    "既然這是她執意求的路,好不好走,往哪里走,我們又怎麼管呢?歲她去吧,歲她去吧……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兒,便已足夠……巧兒,走,咱們回去歇息……也是時候,是時候回勿返閣了.今晚,咱們就與甯兒一道離開這兒吧."

    巧兒含淚在一旁應著,聲音哽咽,卻沒掉出淚來.她知道,梵音小姐的事情讓云霜多年不願意碰觸的記憶又活了起來.而今,這些回憶正在蹂躪著云霜的心.

    不,應該說,這幾年以來,年年月月,這種折磨都不曾停歇,只是,今日更甚.

    玉甯抿著唇,看著云霜與巧兒慢慢離開了大廳.云姐坐在一邊,望著云霜的背影,悵然若失.她實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便低下了頭.

    文清有些不悅地扯了一把福生,意思便是說,你看你,弄到這副模樣.

    福生不答,臉上也沒有任何軟化的神情.當年出塵的事情,又何嘗不是他心里的一道傷呢?那日,他本來作為兄長,盛裝站在外頭,等著背自己的妹子上花轎.結果等來的卻是一隊官兵,還沒等他弄明白怎麼一回事,就已經挨了幾拳,打得他暈頭轉向.再然後,他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出塵服毒,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大福晉大搖大擺地帶著人離開.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在那一刻,他看透了人性,他恨透了這力量的微薄.只是,他又有什麼能力,改變如此的命運.他恨,他惱,他為出塵鳴不平.可惜,沒人聽得到他這般泣血的呐喊.

    直到凝心成就了商界的傳奇,讓勿返閣有了今日,他這樣的心情才消減了不少.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盡心盡力幫著凝心,越是難,越是危險,他都伴著凝心.

    甯兒做著的事情,正是他想為勿返閣做的事情;他們親密無間,他們共同扶持,他們相依為命.才會有了勿返閣的今天.

    可是,現在有了微妙的變化.別人看不出來,但是他能感覺的到.

    甯兒是在梵音的事情中,傷得最重的一個.他當然明白那種力所不能及的切膚之痛,所以,他也明白,為何甯兒會突然涉足錢莊行當.

    "甯兒,我有另外一件事,你先出來與我談吧."

    福生說罷,將帶來給那個小男孩的用品交給了文清,便要出門去.文清抱著暖冬,滿眼的擔憂.玉甯心里更是有些打鼓,不知道福生為何會如此嚴肅.

    難道福生哥是為了別的事情才會那麼冷冰冰地瞧自己?

    玉甯惴惴不安地一直跟到湖心亭才停下.剛坐下來,便見到福生負手望著那一湖清池.

    "福生哥?"

    玉甯試探地問了一聲.這一聲叫喚讓福生的思緒又飄到了許久以前,他還以為叫喚他的那人,還是個甜甜笑著的小女孩,還是個會被野貓嚇得倉皇逃竄的小女孩.福生的微笑慢慢展開,卻又悄悄隱去.

    不是了,一切都不是了.

    可是,有一點不會變.

    "甯兒,福生哥有一件事情想與你商量."

    福生轉過頭,滿眼的堅決,看得玉甯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讓福生哥做吳家錢莊總店的大掌櫃吧."

    即便一切都不再了,還有一件事情不會變.

    福生哥不會讓你一個人以身范險.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2)


    "福生哥,好好的,怎麼想到這一茬了?"

    玉甯穩了穩心神,盡量不讓福生看出什麼端倪.可是這點小伎倆又如何能夠逃的過一個看著她長大,手把手教她人情世故的人的眼睛?

    "暖冬也大了,繡莊的總店現下也已經步正軌.福生哥想換個新環境,又想幫你,見你剛入主吳家錢莊,很多事情都得親力親為,便想著,是否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一如往常一樣.

    玉甯低著頭,心里十萬個不願意.福生見她不說話,也不知道是真的惱了,還是激將他.坐在一邊,說了些也許會傷到玉甯的話.

    "你,是不是多心了?想著福生哥是要掌權之類的?"

    "怎麼會?"

    玉甯趕忙否認.抬起頭,才發現自己中了計.福生哥的眼睛,是會說話的.而今,他的眼眸是如此清澈平靜,眼隨心動,里頭裝著的明明都是對她的關心.

    "既然不會,那便讓福生哥去幫你吧.錢莊事雜,福生哥好歹之前都有跟這種行當打過交道.多一個自己人幫襯,總是好的.況且,錢莊多一個掌櫃,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麼?"

    "福生哥,你別開玩笑了.怎麼……怎麼會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事?"

    確實,福生一點也沒說錯,眼下,雖然說表面上是玉甯與吳老板共同掌權,事實上,玉甯的權力要大得多.就因為在幾次問題出現的時候,都是玉甯當機立斷為左相了卻了後顧之憂.當吳家錢莊幕後頂梁柱的天平移向誰,誰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前台說話人.

    而玉甯,正是得到了左相集團勢力的如此眷顧.這在商界,早就已經是涉足官商合作的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即便是公開的,大家也不會說出口,只會用行動來證明.

    比如,他們對勿返閣管轄的地界更是尊敬,從來不會再在勿返閣內鬧事;比如,左相麾下的商賈會頗有默契地將銀兩開支一並存到吳家錢莊名下,買名貴玉器則會去小公子的店,吃飯請客會去雙鳳樓,若是繡品則會首選靈鳳繡莊.

    諸如此類的動靜,都叫福生看在了眼里.再加上一些半真半假的流言蜚語,以及玉甯現下疏離的態度,更讓他確定了一件事情.

    玉甯已經在為官家做事情,而且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一旦東窗事發,她將與那個錢莊以及她所依附的集團一道覆滅,即便是那官員毫發無損,她這個替死鬼也當定了.

    福生心里雖然只是猜測,可是這麼一點點的猜測都讓他感到後怕,讓他夜夜難眠.

    "甯兒,福生哥是真正想幫你."

    既然福生哥只能看著你往那深水里走,便只好做牽著你的岸上人,即便是被打濕了衣裳也在所不惜,即便是代替你去沒了頂也在所不惜.

    玉甯緊抓著衣袖,仍然不願意答應.

    "福生哥……您這又是何必呢……"

    甯兒已經是下到了這泥潭里,現下更是危機四伏,指不定哪一日便會永遠困在這流沙之中,再也無法上岸.你與甯兒不同,你有文清姐姐,有可愛的暖冬.

    等甯兒將一切都打點好了,即便是真到了那一天,甯兒也可以讓你們衣食無憂,讓你們毫無關聯.

    你為什麼一定要趟渾水呢?

    這樣值得麼?

    "這件事情……就別再提了,暖冬和文清姐姐都離不開你的."

    玉甯輕輕說了一句可輕可重的勸誡之語,便立刻站起身,匆匆往屋子里走去.

    福生歎了一口氣,仍然坐在亭子中,望著亭外風景.

    灰蒙蒙的天.

    終于下起了雨.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3)


    時至清秋,秋高氣爽,吳家庭院內,吳老板與眾人暢飲,席間卻全沒有開懷的氣氛.因為,這些人與吳老板一般,不過是些失意的商賈罷了.

    幾杯水酒下肚,酒氣不僅上臉,更是上了頭.

    "來來,吳老板,再來喝一杯."

    說話的人身材精瘦,端著酒壺,還沒等吳老板點頭便給他斟滿了酒水.

    "唉……咱們真是,這秋月美好,卻悶在這麼個小地方喝酒,哈哈哈."吳老板看著杯中被倒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那,那咱們,咱們跟著吳老板?一同前去盼君樓?"

    這個提議剛說出來,吳老板便皺緊了眉頭.隨意對著空氣揮著手,好像是在驅散什麼他所厭惡的東西一般.

    "不去,不去.而今那兒啊,早就已經不是我吳某人的地盤了!"

    在座客人均是吳老板的心腹,看到吳老板今日的垂頭喪氣,便會不自覺追憶起往日的風光,忽然之間,歎息之聲此起彼伏,竟然沒有人再說二句話.

    吳老板獨自喝著酒,偌大的一個庭院,竟然只有他落杯倒酒之聲在夜空中回響.不知道是灌了幾杯白酒下肚,吳老板不見大醉,反而是越喝越清醒,越是清醒,胸中積怨就越是無處發泄.突然,他停住了倒酒的動作,啪地一聲將酒杯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聲響震得在座的每一個人心里發慌,噤若寒蟬.正在這時,一股夜風吹過,竟然將大廳台上點著的那個大火燭給吹熄了.

    每一個人都緊張萬分地坐在黑暗里,被沉默包裹著,不敢大聲喘氣,更不敢多有言語.吳老板望著被月光照的晶瑩剔透的酒杯碎片,夜風吹得他也有些發冷.來客見吳老板一副兀自發呆的模樣,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有一個人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

    "吳老板……那,那咱們……先行一步,您便不必送了,咱們,咱們下次再來,再來."

    那人帶了個頭,坐立難安的其他人也紛紛效仿,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吳家大廳,一邊往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生怕吳老板有半點不高興.

    只是等人都撤了個乾淨,吳老板都沒有半點反應.仿佛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大廳早就已經空空如也.

    過了一會兒,已是人去樓空.

    吳老板在黑暗下陰冷著臉,撿起了地上的碎片.那酒杯原來是用白瓷做的,看上去白璧無瑕.

    "憑什麼,你做事就得那麼乾淨?不帶一點拖泥帶水?"

    他將白瓷放在眼前,透過月光,那潔白的身軀帶著圓潤的光澤.

    "又憑什麼,你倒是可以將與自己有關聯的人都置身事外,如此處心積慮,面面俱到?

    "沈凝心,老朽是不會讓你如此稱心如意了.雖然昨日風光已不在,可是要完全拖你下這深水里,老朽自覺還有這個能耐!"

    言罷,吳老板緊握住那塊碎片.掌心傳來的刺疼並沒有讓他松開,反而是越捏越緊.

    最後,從他掌心之中慢慢滲出來的鮮血滴在地上的那一灘殘破之上.

    那些原來潔白光亮的白瓷,瞬間便被血給染汙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4)


    幾日以來,吳老板只要得空,便天天坐等于前門樓子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小玉器鋪之內.他一不挑東西,二不與老板談天說地,三更不坐在大庭廣眾之下,每每去那兒,都會悄無聲息地鑽進內房里頭一個人干坐著.

    很顯然,吳老板是在等人,這個人想見他很容易,可是他若想見那個人卻是難上加難.即便如此,吳老板還是耐著性子來了,一天兩天的在這里等著,大有不見到這個神秘人誓不罷休的鏡頭.

    茶已過三巡,等吳老板舉壺再要倒茶,卻發現茶壺都已經空了.他緩緩放下這茶具,輕聲歎了一口氣.

    看來,今日的等待又要是落空了.

    他站起身來,揉了揉因為坐久了有些麻木的雙膝.剛要提步往外走,門簾子卻被挑開了.外面燭火通明,刺眼的亮光突然打破了黑暗的沉靜,吳老板忍不住用手遮住這突如其來的光線,眯著眼睛依稀看到門口正站著一個人.後面一個小厮規規矩矩地替那人挑著門簾子,他不進房間,小厮就不敢放下.

    來人哼了一聲,緩步走到了桌邊坐下,小厮連忙跟著進來,點上了桌上的燭火.吳老板轉頭一看,卻見火光照射的是一張不怒自威的臉.

    "左……左老爺……"吳老板心里一陣驚訝,他原以為自己是等不到這個人的,卻沒想到,這人終究還是來了.

    "哼,你把事態說的那麼嚴重,能不來麼?"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說著,抬手去握茶壺,冰涼冰涼.

    小厮機靈,見中年男子有了這麼一個動作,趕忙獎桌上的冷茶空杯收拾了,鞠了一躬道:"爺,小的給您去沏一壺好茶,便用您最愛的大紅袍,如何?"

    左老爺的面部線條柔和了許多,仿佛很是贊許這個小厮的隨機應變,點了點頭,便讓那人去操辦這事了.下人一走,他便起了個話頭.

    "說吧,到底是個什麼事兒,怎麼吳家錢莊的大掌櫃,你說辭便要辭掉他呢?好歹,也是干了十幾年的老員工了."

    "小的真是,真是冤枉啊……左老爺,不是小的要辭退他,實在,實在是因為他年老體邁,算賬都已經有些糊塗,力不從心之下,向我提了辭呈,便說願回歸田園,到老家去頤養天年.所以……小的才斗膽,自己報信到這兒,希望您能收到,拿個主意."

    "哼哼,你那膽子確實是很大.早些便吩咐過,不要輕易主動聯系本人,一是這前門樓子人多眼雜,指不定就被誰給看了去;二來這消息到內城,又是一道坎,你這麼做,實在是冒險.所以,我才出來瞧瞧是個什麼事兒.還以為是你和大掌櫃多年合作也鬧了個不合,誰知竟然是個更替請辭的小事兒.這種事,和小公子說道說道不就好了?你們二人做了個決定,再去個消息給我,這樣不好麼?"

    吳老板低著頭,聽著左相有條不紊地說著這些話,只覺得渾身冰涼.看來,自己的莽撞之舉已經惹得這位左老爺,也就是左相,很不滿意了.吳老板一抿唇,大有豁出去了的架勢,依然迎風而上.

    "左老爺,您有所不知.若是與小公子商量,小的自然會說,只是……"

    小厮正在這當兒進來奉茶,吳老板恰到好處地便在這個時候閉了嘴,左相見是新鮮的大紅袍泡的,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

    "只是什麼?"

    "只是……小的提出的接替人選,怕小公子會不同意啊."

    "若是太過于無能的人,別說她,我都不會同意."

    左相低眉喝茶,暖茶一股,潤入食道,讓他忍不住閉目輕輕啃噬這茶的清香.先前心里對于吳老板魯莽的不愉快,也消散了不少.

    吳老板抬頭,見左相已經沒有原先的抵觸情緒,竟然還半開起了玩笑.趕緊將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此人絕不是無用之徒,相反這人精明老練,業已在商場打滾了許多年,一直都是小公子的左膀右臂."

    "哦?有意思了.既然如此,為何小公子不答應?"左相緩緩睜開了眼,饒有興趣地望著吳老板.

    "這……小的便不好說了……"吳老板但笑不語,過了半晌才似是而非地補充了一句:"左老爺,您仔細想一下,您交給她打理的產業底下,可不是都沒有她的人麼?"

    點到為止,話說到此便可.其他,便是靜靜的等待.左相先是一愣,而後又慢慢坐直了前傾的身體.他深邃的眼神望著那一團沒有被燭火照射到的虛無,像是在回想著什麼,過了許久,他漸漸眯起了眼.

    不得不承認,他到現在,是真正佩服這個小公子了.仔細想來,確實便如吳老板所說,即便這個小公子手握重權,在他的麾下做得面面俱到,卻仍然抹不去一股疏離之感.他一開始,想不明白是什麼,現在卻恍然大悟,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安排任何自己的心腹在這里.

    "……那人叫什麼名字?"

    左相盯著那團燭光,臉上又是一派輕松表情.先前的陰郁只是停留了瞬間.他玩著大拇指上帶著的玉扳指,心中百般心思就像這玉扳指一般,在旋轉迂回著.

    "云福生,左老爺應該知道這人,是靈鳳繡莊的總掌櫃."

    "……嗯,若是這人合適,便照你說的去做吧.小公子那邊,便說是左老爺的意思,如若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提議,再額外找我去說便是."

    左相主意一定,將玉扳指戴定,便站起了身.吳老板坐在其身後,臉上難掩得意之色.

    "吳老板."

    左相突然發話,讓吳老板嚇得立刻藏住了自己的表情.趕忙回頭望去,幸好左相並沒有轉頭看他.

    "是,左老爺還有何吩咐?"

    "好好做自己的事兒,別一天到晚想著怎麼牽絆人."

    吳老板的提議正中左相下懷,所以他才會來個順水推舟,讓事情更進一步向著自己所期望的那樣發展.只是,他左明珠還是討厭被人當槍使,借刀殺人的戲碼,用在他身上,實在讓他高興不起來.

    他是要將小公子完全變成自己人沒錯,只是,這個耍花槍的不應該是他.今日,吳老板爭寵心切,竟然忘記了這是左相的底線.

    吳老板心中慌亂,眼睜睜地看著左相頭也不回地挑簾離去.心中懼怕,面如死灰,一下又跌回了椅子上.

    完了,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竟然玩花招玩到了左相身上?這不是不要命了麼?

    不,是不要前途.

    想著,吳老板氣急敗壞地打了自己一嘴巴.

    ……

    玉甯這一日,算是跑了大半個京城,因為眼下歸于她管轄的產業遍布全城.只要想查賬或者巡視,就不得不坐著馬車四處顛簸.

    她疲累地坐在房內,錘著快要被馬車給弄散架了的四肢,正在這時,醒兒推門而入,面有難色.

    "怎麼了?醒兒?"

    "小姐,有個張姓公子,在外頭候著呢,說是與您相識,定要見您."

    張姓公子?莫非是子庭?

    玉甯如是想.

    "讓他進來吧."

    "是."

    醒兒出去不久以後,那站于院中的男子便恭敬地進了房間,玉甯一看到他,便開心地笑開了.

    "子庭,果然是你?"

    "沈姑娘,多日不見了."

    張子庭溫柔地笑著,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呵呵,這幾日總說著要去看看你和少爺,卻一直都沒時間.你不記恨我不夠朋友,真是萬幸萬幸.醒兒!備茶!"

    朋友的到來,讓玉甯一下便忘卻了幾日來的勞累,動作幅度也大了些.只是剛邁開步子,雙腿就酸軟地叫她扶住了桌沿.

    "沈姑娘,您這是……"

    張子庭大驚,剛要上前扶住,卻被玉甯揮手制止了.

    "沒事沒事,便是這幾日多在外頭走動,體力不支,讓子庭你看笑話了."

    "哪兒的話……沈姑娘的氣魄與能力,一直便深得子庭敬佩,又怎麼會笑話你?"

    玉甯一聽,樂了.

    "別這麼說我,女孩子家家的,都被你說得飄飄然了.對了,上次聽你玉器鋪的小伙計說,你不是出遠門了麼?"

    "沒錯,這幾日剛回來."

    張子庭微笑著.

    "前些日子因為吳老板的事情無端牽連謝老板,所以子庭這幾日忙著去安撫,登門謝罪去了."

    "哦……那,謝老板可原諒了咱們?"

    "呵呵,子庭與之又簽了共同所有某些玉石礦的契約,你說,他是否原諒了咱們?"

    玉甯松了一口氣,覺得多日以來的心理包袱也放下了.

    "謝老板能與咱們冰釋前嫌,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

    張子庭點頭,躊躇了半天,還是說出了今日過來的主要目的.

    "我……今日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嗯?什麼事?"

    玉甯本來正為這件小事喜悅,卻見張子庭面帶愁容,她不自覺也將笑臉隱了去.

    "……如果,如果九爺要將琳琅買去,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推掉?"

    張子庭抬起頭,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玉甯驚訝地發現,從來不曾皺過眉頭的他,而今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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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27:30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5)


    那一夜,玉甯與子庭敞開心扉,事無巨細,全都攤在了台面上說.子庭的真誠與執著,讓玉甯的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本來想著今日一定要好好補覺,誰知二日傍晚,盼君樓那兒就有人傳信過來了.

    說是有人想買下花魁,讓其從良.

    玉甯剛得到這個消息,趕緊到了盼君樓.剛進雅座,就愣住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苦笑也上了臉.

    子庭啊子庭,你真是個倒黴命,這邊剛說未雨綢繆而已,那邊竟然還果然成真了.

    原來,向鳳老板透露有將琳琅占為己有之心的果真是九爺.

    玉甯一時間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九爺見平常面不改色的小公子難得顯露出這樣的表情,也是感了興趣.

    "小公子,您這是在想什麼呢?"

    玉甯抬頭,笑了笑,瞟了一眼琳琅.見其坐于九爺懷中,美目低垂,不見任何不安.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這琳琅是果然不擇手段,一定要攀附權貴?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九爺有買她之心呢?若是後者她幫了子庭這個忙還好說,可若是前者,豈不是害了子庭?

    到時候,即便子庭有意讓她做正妻,也不過是花大價錢買冤枉氣罷了.

    不如,我先試探一番.

    思量間,主意已定,也就回複了平日里云淡風輕的模樣.玉甯微微帶著笑,移步前來與九爺同坐一桌.

    "不知九爺讓鳳老板去信與在下,是有何事相商?"

    玉甯邊說邊為九爺斟酒,舉手投足之間沒有露出任何不對勁.這倒是讓九爺犯糊塗了.

    "怎麼?鳳老板沒與你說?"

    "沒有.應該說,是沒說明白.所以,在下便匆匆趕來了.怕就怕,誤了九爺的事情."

    玉甯作勢搖著頭,可是心思一直便在琳琅這主仆二人身上.

    "哦,是這樣,九爺我想請小公子做個順水人情,成*人之美,將琳琅完全歸于我名下."

    這話沒有完全挑明了說,但是在座的三個女人都在瞬間都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玉甯做出了驚訝的表情,香兒沒有掩飾住臉上的狂喜.

    至于琳琅,卻是一臉蒼白顏色,猛地抬起頭來盯著九爺瞧,見九爺轉頭望著她,微微顫抖的唇才又立馬彎成了平日里好看的弧度.

    玉甯心里一動,對琳琅這表情感到意外.

    看來,琳琅是不太願意啊,既然不願意,又何必如此親近魅惑,只對九爺呢?這不是前後矛盾麼?

    琳琅啊,你到底想要什麼?

    玉甯望著這個表里不如一的女人,覺得頭都快要大了.

    九爺低頭喝著酒,一直都沒聽到玉甯的回答,正奇怪著,抬頭剛想問,卻見玉甯又斟酒與他,並給自己斟了一杯.

    "來,九爺,在下敬你一杯,算是賠罪了."

    說完,一飲而盡.

    "這酒可以喝沒錯,可是這賠罪從何而來啊?"

    九爺狐疑,並沒將杯中水酒喝掉.

    "唉."

    玉甯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似乎是有苦衷.

    琳琅偷偷瞄著她,眼里盡是求助的神情.

    求你,沈凝心,不管咱們之前有多少恩怨.

    求你了,不要將我賣給九爺.

    正在這時,玉甯抬頭了,明目皓齒,笑起來好不令人心曠神怡.

    琳琅緊緊盯著玉甯的唇,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香兒站于九爺之後,也是忍不住踮起腳尖看.

    到底是允或不允?

    琳琅的命運便在玉甯的一念之間.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湧動禍已伏(完結)


    玉甯抬眼掃了一下在座,心里是將要說之話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了底,知道如何才能圓場,才說出了這兩個字.

    "不允."

    "什麼?"

    九爺執杯的手頓住了,臉上雖然看不出有一絲不快,微抿的唇卻泄露了他的心思.在他看來,這是件別人搶都搶不來的好事,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被拒絕了.

    "九爺莫怪,在下也是有難處."

    還未等九爺發作,玉甯便討好地坐到了九爺身邊,琳琅此時將頭深埋在九爺懷中,所以並沒有人看到她臉上的驚訝與釋然.

    她不知道,玉甯這樣做果真是瞧見了自己期盼的眼神在幫她,還是本意並非如此.只不過為了不讓她稱心如意,所以才會提出異議,卻沒想這麼一來正中其下懷.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琳琅都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只知道,事態正向著自己所希望的那樣走去,現下,她的願望只有一個.便是沈凝心能夠頂住壓力,不要松口.

    "這可是件大喜事,便有什麼苦衷呢?"

    九爺帶笑望向近在眼前的玉甯,玉甯卻也笑得燦爛向著九爺.二人之間,霎時間,表面上看來其樂融融,實則略微凝重起來.

    玉甯也不管這些,她現下更沒興趣去研究這個九爺到底有沒有發怒.只是自顧自地為九爺倒酒,舉杯,和說自己要說的話.

    "九爺您有所不知.琳琅姑娘,可是盼君樓拔尖兒的一個,除去她,放眼樓內,可沒一個姑娘比得上.在下與琳琅姑娘多有同袍之誼,想來九爺多少也有耳聞.既然是有這麼一段淵源在,在下又怎麼會明知對琳琅姑娘好,卻斷了她的後路呢?九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玉甯說得懇切,九爺駁斥不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只是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見九爺並沒當即懊惱,玉甯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人也不似傳言中的那般囂張跋扈,總還是會聽人說道理的.這麼一來,玉甯心里便更有了底,說起話來底氣也足了.

    "跟著九爺,琳琅姑娘可以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總之一句話,九爺自然不會虧待琳琅姑娘,先不說您對姑娘的喜愛,便說這姑娘是盼君樓出來的人,您與盼君樓又素有往來,私交甚好,斷然也不會虧待這自己人.只是啊……現下在下實在不好將琳琅姑娘送出去便是了.

    盼君樓是個大香閣,大香閣便一定得有頂梁柱撐著.這一年多來,琳琅便一直都是當著這個角色,也因為她做得太好,鳳老板與在下竟然也忽略掉了一件大事情."

    "哦?什麼大事情?"

    玉甯恰到好處的停頓,勾起了九爺的興趣.忍不住便問了一句,好讓她說出下文.

    "這件大事情啊,便是培養能夠與琳琅姑娘並駕齊驅的人.如此一來,琳琅姑娘若是哪天有了好歸宿,咱們盼君樓也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可以立馬拿出人來.唉,誰知在下考慮不周,現下九爺向咱們提出這麼一件大喜事,在下才恍然覺悟.無*,為了盼君樓著想,在下只好斗膽便說不允了.先將琳琅姑娘留住,過了個三兩月,等到果真教出了個新人,自當雙手奉珠玉于九爺府上,此外也會做些花樣作為賠禮,您說,可好?"

    "嗯……"

    九爺沒做聲,也沒見有任何不善神情掛于臉.玉甯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打好的腹稿,便靜靜地坐在一邊等他的回答.若說九爺果真是愛琳琅,不用說玉甯,就琳琅她自己都不會信.

    可是為什麼九爺會想這麼久呢?

    無非便是一個面子問題.

    權衡利弊,在利與弊的夾縫中,選擇最不會削了自己面子,最不會讓自己損失的解決辦*.玉甯的游說,在情在理,首先便表明了自己不是不放人,相反,她很想將琳琅雙手奉上,只是,她又不能現在放人.

    原因,便是這個盼君樓不僅僅只是個香閣而已.

    這才是玉甯的話中話,只是她並沒有當著琳琅與香兒的面給點破.

    九爺是什麼人,玉甯心里自然有數.雖然狂妄,雖然不羈,卻還是有些政治頭腦的.所以每每來到盼君樓都會客客氣氣,就連想將琳琅接回去也是特地前來問她這個盼君樓主人的意思.

    一切都是因為他也顧忌盼君樓後頭的那個人,他也知道,盼君樓是那個人用來收集消息的最好場所,他更明白,盼君樓若是倒了,管他是不是直接始作俑者,只要有點牽連,他在內城里的日子便會很難過,甚至于,會將自己的八哥給連坐了.畢竟,八阿哥現下是幫襯著大阿哥的,而明珠,也就是盼君樓的後台,做的每一件事情多半都是為了大阿哥著想.

    九爺想通了這些,越來越傾向于玉甯給他的那個台階.

    將這件事情擱置一段,此後再由盼君樓雙手奉上.畢竟這一次會談盼君樓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人不知鬼不覺,又因為玉甯並沒有提出盼君樓幕後老板的名號而有逼迫就范之嫌,這是九爺最滿意的地方.

    "好,既然小公子都這麼說了,在下怎麼還有不讓步之理?"說著,九爺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地捏了捏琳琅的肩膀,琳琅則抬頭帶著些遺憾的眼神瞧著他:"只是我將琳琅姑娘交托與小公子,可要好好替我養著."

    玉甯笑答.

    "這個自然,定好好供著,不會讓九爺失望."

    說著,玉甯又將手拍了拍,有個小厮立馬就進來了.玉甯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那小厮又立馬離開了雅座.

    "小公子這是?"

    "呵呵,本來便想著要與九爺共飲一次,事成或不成,都無所謂,所以,便備了些酒菜,算是賠罪又算是敘舊."說到這,玉甯小聲且神秘地說道:"可是雙鳳樓專門弄來的廚子.九爺想吃什麼,等會可以叫人再添置."

    九爺一愣,立馬開懷大笑.

    "好,好.小公子,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今日我服了,服了!"

    如此難得一見的口才,又將事情做的面面俱到,讓人恨不起來,他九爺又怎麼能不服?

    玉甯端酒與之又是一飲而盡.心里卻在慶幸,幸好這九爺是個游龍戲鳳的人物,雖多情,卻不會太過于動情.雖驕縱,卻會好好想事情.如若缺了這兩種品質中的一種,玉甯先前的那番話,都可以當作是白說了.又怎麼會有現在的開懷暢飲?

    子庭啊,作為知己的忽倫玉甯總算沒有辜負你的交托.

    拖得了一時便是一時了.

    這邊玉甯與九爺談笑風生,琳琅雖然面色仿佛不開心,卻也是做給九爺看得,心里反而是比這兩人還要快樂.

    真正因為這事情擱置了而面露不善,心中更是憤怒不已的人,默默地站在陰影角落伺候著,這人,便是香兒.

    ……

    酒足飯飽,琳琅扶略微顯露醉態的九爺出門.轉頭對上玉甯的眼神,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個感謝的眼神.

    玉甯一愣,一笑而過.

    她只覺得,自己今天的事情雖然冒險,但或許真的是做對了.見琳琅已經與踉蹌的九爺已走,想著天色已晚,自己也應該回去睡個安穩覺了.

    剛起身,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你干什麼."

    玉甯看清了那人,臉色一下就冷了不少.

    攔住她的人,是香兒.

    "……你就這麼恨小姐?"

    玉甯皺眉,只道她是不是聞著剛才的酒味也醉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恨誰,上次也說得很明白了.還就在這個雅座里頭.莫非這麼快,你就忘了?"

    玉甯一把拂開她,就要去開門.

    香兒上前,一把死按住門框.

    "你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玉甯若說之前是冷淡,現下更是多了幾分薄怒.

    "小姐的命很苦,所以,如若她能夠有個好歸宿,卻有人擋著攔著,香兒一定不會准的!"

    玉甯直視著香兒一雙火燒一般的眼眸,只覺得看到的是一個扭曲的靈魂.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何琳琅偶爾會流露出那無可奈何的表情了.

    那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不得已吧.

    "你知道什麼叫做好歸宿麼?披金戴銀便是了?膚淺!勸你一句,不要因為你自己的偏執,害了你家小姐才是真.你讓開!"

    玉甯猛地一開門.

    "沈凝心!你若要報仇,朝我來便是."

    玉甯聽到這句話,笑開了.

    "香兒,若我真要報仇,用得著這麼拐彎抹角麼?抓著你們主仆兩做的那些破事去較真便是.可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你與其如此敵視我,不如好好想想,我為什麼沒有.也好好想想,你這樣對你的小姐,是好還是壞."

    玉甯一字一句,逼得香兒的身子都在顫抖.

    "你,你……"

    "告訴你,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

    玉甯輕聲說道,帶著不屑的眼神,拂袖而去.

    留下香兒一個呆愣在原地,她望著玉甯遠去的背影,眼神變得更是凶狠.

    她現在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去撕咬這個永遠清高,永遠游刃有余的沈凝心.

    "沈凝心,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忽然,香兒的表情變得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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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1)


    玉甯這日剛踏進吳家錢莊的總號就愣住了.她看著正在台前忙碌的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滿臉訝異與不信.

    可笑的是,她的一個反應竟然是退回去瞧瞧,退到大街上,看清楚,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或者是今日太過于匆忙,竟然是跑錯了地方?

    可是,沒有錯.

    牌匾上赫然寫著吳氏錢莊四個鎏金大字.

    "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玉甯像一陣風似的沖到了櫃台前,如若不是有木柵欄,她幾乎都要直接跳過台子,抓著福生的領子質問了.

    在打著算盤的福生抬眼望了一下她.

    "進來說."

    玉甯皺緊眉頭,呼啦一下掀開了翻板.伙計們低頭稱呼老板,玉甯一路點頭過去,到了福生身邊.

    "你怎麼在這里?!"

    玉甯雖然極力壓低了聲音,卻沒有掩去話語中的惱怒.福生停下手頭的工作,轉頭看去,卻見這個他親如妹子的女子眼中含著些淚水.

    "來幫你."

    "誰讓你來的?"

    福生歎了一口氣.回頭去繼續算賬.玉甯見他沉默,心中更是沒底,放眼這吳家錢莊現在誰作主,大家心里自然有數.平日里,如若要添置個人,還是少個人,沒有她小公子點頭,又怎麼可以?

    可是,福生卻出現在了這里.而且,還接任了那個老掌櫃的大掌櫃的位置?!

    "是誰讓你到這里來的?"

    玉甯只覺得四面楚歌,卻不知道誰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或許,只有被弄到錢莊來的福生明白.

    福生再次頓住,遣散了四周正在與他一道對賬的伙計和副掌櫃,找了個熟練機靈的管事暫時接了他手頭的活.便將玉甯一把拉進了內屋.

    "是吳老板."

    "他?"

    玉甯愣住,吳老板對她多有不滿,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卻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對她下絆子,剪她護著什麼,就硬是要將什麼的保護給撕開了,撕碎了,讓她無所遁形.

    可是,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被辭退的那個老掌櫃可是吳老板自己的心腹啊!把自己的心腹退掉,用她沈凝心的心腹?

    玉甯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就這麼恨我?"

    玉甯恨聲說道.

    這不是魚死網破,對于她來說,她倒是可以在左相面前更多一份信任,但是,這並不是玉甯想要的.對于她和勿返閣的所有人來說,能夠利用得到這份天大的權力便好,其他更多的**與奢求,她本來就沒有.福生的加入,只會讓事情更複雜,更何況,他還在大掌櫃這個位置上.

    福生這以後肯定會接觸到些她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情,而看福生的眼神,他仿佛已經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具體是指什麼."

    "為左相兌清白錢的事兒."

    福生點頭.

    "……所以,你就不該來."

    玉甯在黑暗里搖頭.

    "我不來,就不知道你竟然做了這麼危險的事兒.我倒想問問,若我不來,你是准備瞞到什麼時候?"

    "……到死."

    因為,我不能讓你們受傷害.

    福生被玉甯的這股強烈的責任感和對他們安危的執著震撼了,震動之余,卻又有些惱火.可是火氣還沒上頭,卻又被這話語里的無可奈何給消弭了.

    甯兒,你這又是何苦呢?

    "哎……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既然我來了,你便不用一個人那麼苦了."

    玉甯眼眶一紅,更是低下了頭.

    "我就是不想讓你們踏進髒水里,你們又是何苦呢."

    "……你還不明白麼?"

    福生搖了搖頭,像在歎息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明白什麼?"

    玉甯抬頭,福生招手,讓她附耳而上.

    "吳老板,去找了左相,有了他的授意,才敢把我弄過來."福生輕輕說著:"也就是說,讓我來這兒,根本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左相的意願."

    福生站直身體,看到玉甯眼里閃過一絲慌亂.

    原來,他們是要用福生來做綁在我身上的石頭,有朝一日這船塌了,她與福生便是沉沒水底的一人,怎麼也脫不了這干系.

    玉甯苦笑.

    看來,自己還真是要擒蛇自保,讓歹人近不了身.卻在不經意間,被這狡猾的蛇,反咬了一口.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2)


    盼君樓內,花魁房中,靜悄悄,沒有一個人.突然花燈剪影伴著一片銀鈴的笑聲推門而入.

    盼君樓的花魁,琳琅姑娘,帶著滿臉歡快的笑意以及略微的醉意在香兒的攙扶下坐到了梳妝台前.

    香兒見琳琅已經坐穩,回頭便對那些跟來的小侍女道:"行了,姑娘這兒沒你們的事情了,下去吧."

    "是."

    小侍女們輕輕答應了一句,關上房門之後下了樓.香兒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為琳琅拆卸滿頭珠玉,一如往常一般.只是她的臉上少了些平日里的歡笑,多了幾分憂愁與嚴肅.

    即便剛才的歡宴早已散去多時,琳琅顯然還未從歡樂的氣氛中解脫出來.云髻斜倚,臉上緋紅,配上那如彎月一般的眉眼,貝齒在櫻唇之間若隱若現,真是姿態撩人.

    香兒看著小姐這一副渾然天成的美人模樣,心中更是抑郁.眉頭皺的更深.深到那模糊的銅鏡之中,都深深烙下了她眉間的溝壑,想不注意都難.

    "香兒,這是怎麼了?"

    琳琅問道,雖然沒有笑得那麼放肆了,卻還沒有抹去唇角的弧度.她一邊解下那一對珍珠耳環,一邊微微側著頭向著香兒.

    "香兒沒事."

    琳琅淺笑搖頭,正是香兒將其云髻解開的時候,長發如銀河落凡間一般散開,隨著她低眉輕搖,卻為這看似妖嬈的女子平添了幾分雅致的氣質.

    "我還不清楚你?"

    每每露出這樣的表情,琳琅心里就會怕,因為那不僅僅是香兒心事重重的標志,更是她在思量著什麼她所不願意知道的計謀的時候.只是,這些話琳琅一直藏在心里,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知道,香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只是為了她而已.

    "小姐."

    香兒沉默片刻,從琳琅身後走到她身旁,蹲下了身子,抬頭與琳琅對視.

    "你不該如此."

    "我不該如此?這是什麼個意思?我不懂."

    琳琅輕歎.

    "現下不是放松的時刻,您也看到了,沈凝心有意阻了您的前程.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琳琅一愣,撲哧笑開了.

    "怎麼阻前程了?香兒,你說的我越來越不懂了."

    說著,她拿起月牙白的象牙梳細細開始梳起長發,小心翼翼,動作輕柔,眼神總會有意無意地被那一手可握的小巧梳子所吸引.每看一下,嘴角便忍不住要向上揚起.

    只是,這些香兒並沒有注意,她現下萬分著急.著急于為何琳琅還如此悠閑.

    "小姐!"

    香兒一把抓住琳琅在弄發的手,連帶她手里的齒梳都被她握得死緊.

    "您難道……一點也無所謂麼?我說的是她推掉九爺要你的事情!"

    "她也不是推掉吧?只是說要栽培新人,現下還得由我這個舊人撐上一段時間,等過了這時日,自然就會放人了."

    琳琅微笑,用空余的那只手輕拍了幾下香兒的臉頰.

    "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

    "小姐,您真是想得簡單了."

    按照九爺的性子,他又怎麼會對一個女人關注那麼久,現在是得不到,才有濃烈的興趣.可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呢?如果沈凝心一直選擇拖延,拖延再拖延.那麼到最後,輸了這場拉鋸戰的一定是她與小姐.

    九爺必定會在漫長的等待中失去興趣,甚至于根本就不消到約定的日子到,他便可以轉眼就忘記他歡喜的女人的名字,身段乃至長相.

    就像他對梵音那樣.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琳琅見香兒不依不撓,知道自己不看起來著急一些,她肯定會顯得更加冷酷無情.琳琅不願意見到那樣的香兒.

    香兒,還是像以前那樣,開心得如同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琳琅突然抬手,用指肚輕輕撫摸著香兒的雙眸周圍,似乎是想將她眼中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老成都抹殺掉.

    可是,香兒的雙眼炯炯有神,潛藏在她眼下的寂寥與算計又是千絲萬縷又怎麼真正輕易抹得掉?

    "小姐,香兒現下還沒想到個很好的法子.也只好請小姐隱忍一段日子,不出一個月,必然會讓您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琳琅無奈,嘴中玩味著四個字.

    香兒拼命點頭,見琳琅不說話,以為是心中還未消解憂慮,便起身出去為琳琅備些喜歡的菜肴去了,多少也可以讓琳琅開心一些.

    "心想事成?"

    琳琅再念.

    我的香兒,你又知道,你的小姐要怎麼樣才算是心想事成了麼?

    咱們所想,南轅北轍.

    你做的事情,果真是會讓我心想事成麼?

    這些話,琳琅幾次想說,幾次又生生咽下.望著香兒的眼睛,她說不出來.想起香兒那日因為她而受辱,她無言以對.

    琳琅坐于清冷的花魁房間,這房間布置精巧,要比勿返閣里的羽閣富麗堂皇多了.可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又很想回到那個地方.

    越是回不去,越是想回去.

    琳琅低頭,慢慢展開緊握著象牙梳的那只玉手.

    因為握得太久,那上頭的鏤空花紋竟然就這麼按在了她的手上,像是印記一般.琳琅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手上的紋路,一股溫暖從心底油然而生.

    "子庭……"

    這把象牙梳,正是子庭所送.

    而今它的花紋到了琳琅的手上,讓琳琅覺得,自己原來與張子庭是這麼地靠近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3)


    帶著滿腹心事,快到傍晚的時候,玉甯才面帶憂慮地回到勿返閣.剛坐在屋內沉思,醒兒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跑了進來,慌慌張張,滿頭大汗.

    "小姐,小姐,別院來人了,急著請您去一趟."

    "別院?別院出什麼事兒了?"

    "是,是寶兒!不知怎麼了,瓊兒慌得很,也說不清."

    玉甯一愣.

    "那我娘呢?!"

    "就是因為婉夫人出去了,說是出診,所以,才會想到來找小姐先看看寶兒是怎麼一回事."

    玉甯松了一口氣.

    沒有亂跑就好.

    這幾日,她一直就心神不甯,本以為福生的突變是應證了自己不祥的預感,誰知,這事情已經發生,自己這種浮躁卻不減反增.乍聽母親不在別院,著實讓她驚了又驚.

    "醒兒,隨便收拾點東西,咱們多半是要住在別院了."

    玉甯穩了穩心神,當機立斷,留下醒兒一個人忙著收拾些衣物,自己則一路走到勿返閣的後門,上了早在等在一邊的馬車.

    ……

    剛踏進藥廬就聽到孩子的哭泣聲,玉甯一抬頭,瞧見云姐文清都在,暖冬在文清的懷里不知所措的哭著,嗚嗚咽咽地叫著寶兒.

    寶兒,便是那個一個月前被丟在別院門口的孩子.

    孩子只有一歲多,還不是很會說話,只是總叫喚著寶兒,大家估摸著這大概是他的乳名,便也這麼喚著了.

    玉甯趕忙來到床榻前,見孩子牙關緊閉,小小的身子在抽搐著,雙眼緊閉,小手也是握成了拳.

    玉甯皺眉,見寶兒面色發青,心里咯噔一下.看起來,根本就不似是生病.可是為了寬慰大伙,她卻說了違心話.

    "不用擔心,多半是癲癇加上又感染了些風寒."

    剛說完,寶兒抽搐得更加厲害.震得整個小竹塌都在響.玉甯一驚,上前雙手按住寶兒.卻立馬抽回了手.

    好涼!

    此時此刻,寶兒全身上下的肌肉又冷又硬,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凍了好幾個時辰的人一樣.玉甯捂著被凍得麻木了的右手,眉頭緊皺.

    一旁本來只是在抽泣的暖冬見到這情形,又哇地哭了出來.仿佛是感受到了這股凝重的氣氛.

    "你們先都出去,瓊兒,你去藥房里頭抓藥,我等會給你寫點方子,醒兒,你去弄棉被過來."

    "棉被?"

    大夏天的,用棉被做什麼?

    眾人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叫你去就去吧.寶兒是在打擺子."

    玉甯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這種病,我治不了.只能撐到母親回來,咱們各自行動吧.母親什麼時候能回來?"

    "哦,婉夫人說,夜半便回,有護院跟著呢,凝心小姐且放心."

    "好."

    玉甯點點頭,將大家趕出了房門,待瓊兒與醒兒將她布置的物品辦妥之後,她也一並將之給趕了出去.

    再次回到床榻前,寶兒已經被好幾層棉被給團團圍住,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只是現下這被子的表層竟然出了一層薄霜.房間里的溫度也驟降了許多,竟然讓玉甯在夏夜里感到了些許寒冷.

    看來,寶兒身上的毒性越來越重了.

    玉甯想到這兒,趕快跑到內房熬起可以禦寒的藥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4)


    忙碌了幾乎一整夜,雖然室內的溫度已經被寶兒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弄低了不少,玉甯卻因為要從內屋到外廳之間跑來跑去,又要關心著熬藥的火候,又要偶爾來瞧瞧寶兒的情況,等寶兒的病情真正暫時壓下來的時候,玉甯早就已經是滿身大汗.

    她看了看寶兒不再青白的臉,忍不住長長籲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大概自己是成功拖住了這個毒性的蔓延,可以等到母親回來了吧.

    玉甯想到這里,全身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下來,她一下重重坐到一邊的椅子上,不過一會兒,因為身上都是汗水,竟然也感到了冷意.

    可是,寶兒的情況不容樂觀,她不敢回去換衣,更不敢走開.該怎麼辦呢?

    無法,玉甯只好隨便拿了放在躺椅上的薄被披在身上,只求能夠暫時驅散些寒冷.她現在很累,就連起身去為自己熬一碗姜湯的力氣都沒有了.

    "睡吧,寶兒……"

    玉甯撫摸著寶兒的額頭,不似之前那麼冰了.孩子閉緊的牙關也漸漸松開,夢中似乎還呻吟了幾句.玉甯淡淡一笑,覺得更困,不知什麼時候,便抓著寶兒的小手睡著了.

    ……

    朦朧間,有人輕輕拍起玉甯.玉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一個溫潤女人的輪廓,以為是母親.卻見她一身干練勁裝,神情更是冷漠,比透過窗欞照射進來的月光還要冷.

    "你!"

    玉甯猛地清醒了過來,剛想說什麼.那人出手一指,竟然在霎那間便點了玉甯的啞穴.玉甯張著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來,把這個吃了."

    玉甯一皺眉,倔強地偏過了頭.拒絕了女子手上的那顆藥丸.

    那女人仿佛並沒惱怒,見玉甯不吃,便將手上的那顆一點點掰碎了喂給寶兒.玉甯氣極,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是要做什麼,想要去阻止,女人仿佛發現了玉甯的這個意圖,輕輕一句話,便讓她愣在那兒.

    "我是寶兒的娘,所以我不會害他."

    玉甯滿臉的不信,想問些什麼,卻又想起自己現在發不出任何音節,也只好作罷.

    女子轉過頭來,輕輕坐在了竹塌上,輕拍寶兒,哄他入睡.寶兒吃了那不知名的藥丸,果然是好多了,磨了一會兒牙,便帶著孩童特有的笑容睡去.

    你是誰?

    玉甯用嘴型問.

    女子淡笑.

    "知道我是寶兒的娘,便好.你若不再叫喚,我便解開你的啞穴,我們慢慢談."

    玉甯看看寶兒,又看看那個女人,思量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只覺得身上一吃痛,自己可以發出聲音來了.

    "你也中毒了,吃了這個吧."

    說著,女子便將另外一顆藥丸送到了玉甯口里.玉甯被迫吞下,沒有一絲異樣不舒服的感覺,反而身子暖和了許多.不似之前那麼依賴取暖的物品了.

    "寶兒……是中了什麼毒?"

    "千年寒."

    女子淡淡回道,見寶兒睡得香甜,便又將自己兒子扶起來,為他運功療傷,毫不避諱有玉甯這個外人在場.

    "你會武功?"

    玉甯訝異,心里還是不太信任她.

    "嗯.如若這點武功底子都沒有,我們娘倆,早死了."

    "……恕在下愚鈍多心,為何我就要因為你能解寶兒的毒就認為你是他母親?"

    是啊,隨便跑來個人來示好,她又怎麼辨認的清楚?如果說寶兒是中毒,那麼放毒的人也可以解毒啊.

    收功完畢的女人一愣,臉上竟然有了些笑容,玉甯發現,這女子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這個寶兒自己最清楚了,不是麼?"

    說著,她便輕輕拍醒了寶兒.小孩子嗜睡,起先還不願意睜眼,有人拍他竟然還很煩躁地揮著小手,到後頭,無奈睜開了,見到女子,滿臉的驚喜,轉而又掉了眼淚水.

    "娘,娘……娘……"

    寶兒緊緊抱著女人,見到玉甯站在娘親後頭,又笑了.

    "姐……姐……"

    女人樂開了.

    "寶兒,你到底是叫姐姐呢,還是叫娘親呢?恩?"

    寶兒皺眉,似懂非懂,眼角還掛著眼淚水.

    "娘……姐……姐……娘……"

    最後,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索性嘟著嘴巴再也不說話.

    玉甯撲哧一聲笑,疑惑便也解開了.

    她剛才有小心觀察過,那女子的鬢角顎下君不見任何接縫,不可能是易容,寶兒又這種反應,多半便是了.

    孩子認母親的能力是誰都沒辦法消除的.

    "請問,您是要將寶兒接回去?"

    疑問已消除,玉甯對寶兒的母親在言語上更顯尊敬.

    "回去……"女子聽到這二字,臉上露出些蒼涼,她默默搖著頭,懷中抱著寶兒:"不,我們不是回去,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我只是帶他離開."

    "無家可歸?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玉甯從小便會察言觀色,經驗告訴她,這個女子所埋在心里的事情應該是多有危難的.大概這就是為什麼她當初會狠心將寶兒丟在別院門口的原因吧:"既然無家可歸,為何還要帶著寶兒離開呢?"

    既然你是想讓寶兒活下來,為何還要帶著他走?

    女子抬起眼.

    "你們對寶兒已經夠好的了.不過,我不想給你們惹上天大的麻煩.那日我是沒辦法,被人追得死緊,帶著他我們娘倆誰都逃不了,只好出此下策.如若可以,斷然是不會麻煩你們這樣的尋常人家的."

    女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寶兒,莫哭,跟娘親走,可好?"

    寶兒猶豫地看了看玉甯,眼中多有不舍,卻還是選擇抱緊了母親的脖頸.

    "好孩子……"

    女子輕輕拍著寶兒的脊背,兒子的懂事讓她心疼,所以說話的聲音便有些哽咽.回頭剛想離開,女子又突然轉過身來.

    "有一件事,突然想起,或許交托與你,也不錯."

    "什麼事?"

    "……孩子當日一起帶著的那個大襖子里頭縫了東西,那是妾身一生以來一直珍視的東西,也是這個東西,讓妾身義無反顧,選擇與它同生共死."

    女人越說,神情越是悲切.

    "當日是妾身自私,為了兒子活命,便兀自將之放在了小姐您的別院里頭,也不知會不會為你們惹來禍端.這個東西,說不定到時候會成你們的保命符."

    "那你怎麼辦??"

    玉甯急了,這分明……分明就是……

    "我?呵呵,這麼多年以來,妾身已經看透了許多事."女子說著,撫著寶兒的頭,說不出的寵溺:"這都是命,逃,是沒用的.只盼日後,有人能記住咱們的名.這位小姐,看您是謹慎機敏之人,可否完了妾身的這個心願?"

    玉甯忽覺鼻頭一酸,喉嚨似是堵了什麼,哽咽地說不出話.

    "妾身娘家姓丁,安徽琅琊人氏,本是一小鏢局中的大小姐,卻因為押鏢途中遇了歹人,被滅了滿門,自己也被抓起來賣到了河南的一個窯子里,妾身可惜一身武功,卻只能以此來跳劍舞博取看客歡心,保得自己清白……後來,妾身夫君路過于此,他聽了妾身的講述,便為妾身贖身,納為妾,雖然是妾,卻寵愛有加……夫君死後,妾身選了這條死路,因為,妾身不願意活在害死夫君之人的羽翼之下.夫君的正室與其他小妾都樂不思蜀,可是妾身卻在那里活的心如刀絞,那不是安逸,那是苟延殘喘.所謂安逸,自妾身失了夫君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女子說到這,一顆晶瑩落下了臉頰.

    "這位小姐,妾身說了這麼多,只望有個人能夠明白妾身的心,只望這個世上有一人不會聽信那些誹謗,心中可為妾身正名."

    玉甯聽到這里,已是眼中含淚.這女子說的字字泣血,悲慟不已.

    "妾身夫家姓氏為王,懷中孩兒本名為珍寶,字解愁,勞煩姑娘能夠記住.還有,那個襖子,也勞煩姑娘記在心上,但最好不要告訴二人知."

    女子說著,抱著寶兒深深鞠躬對玉甯,玉甯伸手想要扶起她,卻被她躲開了.

    "多謝姑娘伸出援手救了小兒一命,日後我們母子二人能僥幸活下來,定當回報."

    若是逃不過命運捉弄,那便等來世,也一定報答小姐您!

    女子起身,抱著寶兒施展著空靈的輕功身法向月下奔去.玉甯靠在門框邊,只覺得臉上熱熱的.用手一摸,卻見滿手的淚珠在月光下晶瑩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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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30:5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5)


    無雙會的議事大廳內,永遠都是昏暗的色調.因為宮主不喜燈,故殿內裝潢都是用黑晶或黑曜石打造.人踩在上頭,依稀可以看到些扭曲的影子,卻看不真切真正面目.

    議事廳上有一寶座,可臥可斜倚,算是整個黑漆漆的大殿之中的唯一一抹亮色,因為這個寶座是用的純金打造,看起來似乎純度很高,再加上寶座背後鑲嵌有夜明珠和綠松石,多少便有些光亮從這寶座上發出,通過黑晶和黑曜石多面的反射,讓這無雙殿也不至于太過昏暗.

    此刻無月與無常二人站于寶座之下,無雙一手端酒杯,另只手擱在酒壺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這三位愛將.

    或許,無雙這種人就是愛上了這樣唯我獨尊的感覺,才會讓無雙殿昏昏暗暗,而自己的寶座是殿內唯一的光源吧.無月低著頭胡思亂想著,並沒太在意無常二人說了些什麼.突然,幾句有關他的話還是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宮主,若不是這無月堂主總是手下留情,咱們早就抓得那個女人回來,怎麼會到今日還是兩手空空."

    說話者,是白衣少年.此刻他並沒有戴那個怪誕的面具,令人驚奇的是,竟然是一幅稚氣未脫的少年面孔,清秀可人不說,也會與其他孩子一般置氣的時候微微撅起小嘴.

    無月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環境下顯得更加明顯.

    無雙喝了一杯酒,聽到這冷笑聲倒是不怒反笑.

    "我說白無常,無月堂主可是對你的話有異議呢."

    "無常對在下的指控,實在是不明白具體指得什麼.若說在下手下留情是捉拿王老板五姨太的事情,無月可還真是冤枉.事先便說好的,在下去引走少爺底下的人,你們去拿那個女子.結果呢?"

    無月雙手一攤,結果自然不用他多說.

    他與烏打得難分難解之時,卻碰到了靈書與玉甯一行人,無意間,更是看到自己的兄長和玉甯在一塊.那一下,他的心就亂了,只想早點抽離身子,離開戰場.

    所以,那時候他沒等無常的信號傳來便離開了.不過,這種事情他當然不能說,表面的事實便是,自己有盡力擋住少爺手下一劍客烏的阻礙,他們那邊辦事不力,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你!"

    白衣少年還想說什麼,卻被黑衣女子攔住了.她向前走一步,將自己的臉置在了光亮之下,這女子面色清冷,不似說話聲音那般妖嬈,竟然還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意味.只是她一轉頭,橫跨了半邊右臉的傷疤愣是將這渾然天成的美感給削弱了不少.

    黑衣女子輕輕搖頭.

    "弟弟,別和他爭了,你爭不過的.哪次你與無月堂主吵架,吵贏了的?"

    話說的詼諧,可是再詼諧卻也不至于引人發笑.當事人都聽得出來這真正的意思.這是一種默契.

    我知道你為何會手下留情.

    你也知道我們的某些秘密.

    比如,你對那沈凝心是百般庇護.

    比如,我弟弟對那個沈凝心更是有千般好奇.

    若是被無雙宮主知道了這些,我們這幾人也不必自己斗自己了,她會一並將我們解決掉.

    黑衣女子與無月首次默契地選擇了沉默.無雙在寶座上仰躺著喝著美酒,一雙丹鳳眼若有似無地看著他們,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其中玄機.

    白衣少年憤然一哼,拂袖站到一旁.倒也是解了圍,緩解了誰都不說話的尷尬局面.

    "那你們准備怎麼辦?買家催得緊,價錢更是高,無雙會既然拿了人家雙倍的訂金,也不好事情不了了之啊."

    無雙云淡風輕地說著,慢慢地從寶座上坐了起來,斜倚在側.

    "是,回宮主的話,咱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上次在跟丟了的地方,已經埋下眼線.估摸著就這麼幾日,總該會有消息了."

    "哦?何以見得?"

    無雙問的,也正是無月想知道的.只見黑衣女子狡黠一笑.

    "那個千年寒是奴家下的藥,又怎麼不會知道它的發作周期呢?雖然奴家與白熾確實是跟丟了那賤人沒錯,不過,到了發作的時候,為了保自己兒子的命,她就不得不再現身那日咱們跟丟的地方,或者是這附近."

    白熾顯然是說的那個少年,姐姐的話一出,他滿臉喪氣一掃而光,忍不住也拍了一下自己腦門.

    是啊,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那日,自己與姐姐二人追她的時候,她就孤身一人.當時他與姐姐翻遍了這個女人過去曾經住過的所有僻靜地都沒找到那個小崽子,怎麼就沒想到,她是在逃跑途中,隨意將自己兒子丟給了哪家哪院呢?

    "哦,既然這麼有把握,便依著你去辦就行了."說罷,無雙倒了一杯滿當當的水酒,坐起來灑在了地上:"買家說了,只要秘密,不要活人.問出來了,滅口便是,問不出來,照樣是格殺勿論.大的,小的,一個都不能放過.去吧."

    "是."

    黑白無常二人領命之後,便轉頭走出了無雙殿.無月微微皺眉,從這命令里他已經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見無常已經退下,微微鞠躬之後,也要離開,卻被無雙叫住了.

    "無月,無明的病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當初是帶她去看得哪位大夫?"

    無月背對著無雙,思考了片刻轉過頭來答道.

    "回宮主,不過是巧遇了個山野高人,那是無月急于帶著師妹逃命無意間闖進去的,也沒弄明白是什麼地方."

    無雙心下一動,雖然明知無月說不定是胡謅出來了這些話,卻也有些將信將疑.

    為什麼?

    無雙會至高至上的武功心法,只有藥王谷的人能破解;若是練功者不慎走火入魔,也只有藥王谷的人能夠讓其痊愈.無明這次回來,不僅身子完全康複了,就連練這個內功的副作用都消減了不少,怎麼能讓她不在意?

    聽無月這麼一說,她也忍不住在想,難道,他們是真的誤打誤撞進了藥王谷?

    "哦,原來如此.行了,沒別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

    無月心里雖然松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犯嘀咕.

    平日里精于算計的無雙莫非果真就單憑自己的這麼一些只字片語給糊弄過去了?

    無月皺著眉頭,離開的步伐極慢.

    "這雙鳳樓的酒啊,還真是不錯.澆愁,解乏.無月,若是哪一日,本宮想要這酒水的方子,你也不要推脫,一定幫本宮取來."

    無月身形一頓.再次答是.

    無雙滿意的點點頭,揮手道.

    "行了,去吧."

    無月抬頭,望著這個在幽光中妖嬈多變的女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警告.

    意思便是,她所要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通通都要得到,而且還一定要他無月來做.

    難道,無雙已經知道沈凝心的存在了?

    無月思及此,心里一陣發緊.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6)


    黑夜,如此漫長.

    對于王丁氏來說,今晚的夜尤其地猙獰可怖.身上的刺疼讓她無法暈死過去,可是她的神智早已經被這兩個戴著怪誕面具的鬼怪給消磨殆盡了.

    "寶……寶兒……"

    王丁氏掙紮地伸出一只手,卻被白衣少年一腳踩住.女子吃痛,卻已經沒有力氣喊出來.

    "寶兒……"

    她只是在不停重複著自己孩子的名字.

    "寶兒?哦,你說在說這個小崽子?"

    黑衣女子戴上一雙天蠶絲織成的白色手套,從小嘍啰的手上一把抓過一個正在劇烈顫抖的小身子,像是拎著一個小畜生一般將之拎到了女人的面前.

    "寶兒……"

    王丁氏抬頭,見到兒子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白霜,嘴巴烏紫,只是不停地在顫抖著,牙關都在打架.

    一個小生命,危在旦夕.

    瞬間,淚水布滿了她的臉頰.

    "寶兒……"

    是娘對不起你.

    她想要用手去觸摸孩子,那黑衣女子卻好像是將這個小孩當作了誘餌一般,她往前伸出一點距離,她便提著這孩子往後躲,在地上匍匐的孩子母親本來身體就弱,就在她又想將身子往前挪動的時候,忽然她只覺得腳跟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向後望,月光正在這時露出了頭,罩在了她已經滿目瘡痍的雙腿上.

    王丁氏的雙腳後跟已經被生生扣上了兩條鎖鏈.鎖鏈很長,可是盡頭卻是被無常堂一黑一白兩個嘍啰拉著.這兩個嘍啰全看著黑衣女子的指示,女子示意放鎖鏈,他們便任由王丁氏向前頭爬.

    可是,剛剛黑衣女子玩膩了,她輕輕搖了搖頭,這兩個嘍啰便頗有默契地將鎖鏈死死攥在手里,這種力量傳遞給王丁氏的,便是鑽心的疼.

    黑衣女子蹲下,瞧著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在渾身顫抖的這個女人,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這又是何苦呢?當初,你便不應該執意要逃出來,現在害的自己兒子得了這種症狀,你于心何忍."

    寶兒現在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短發上更是漸漸也蒙了一層薄霜.黑衣女子冷眼看著這個小崽子的變化,想著這千年寒的毒性已經沖頂了,不到一會兒,這個小孩也就歸西了吧.

    她一皺眉,利落一揮手,便將寶兒丟還給了先前的那個隨從.

    她才不願意到時候拿個死尸,汙了她的手.

    黑衣女子站起,向後退了幾步,負手而立.

    "說吧,當日你逃出去,帶出去了什麼.我們便可以不殺你,當然,還有你的兒子."

    她說謊已經成了習慣,現在有面具遮面,更是將謊話說得跟真的一般.白熾在一旁聽著,突然刷地一下打開了扇骨根根帶刀刃的折扇,在月光的映襯下,這折扇反射出的幽光讓人不寒而栗.

    王丁氏有些心動了,因為她看不到他們兩個玩味的表情,可是,她又否定了自己的這股子軟弱.

    腿已經被他們給廢了,剛才膝蓋骨也被那少年兩根銀針打了個粉碎,自己就算活下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知道,這里是個四野無人的樹林.

    他們即便是放了她和兒子,以她現在這樣的情況,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毒發身亡,而自己還爬不了多遠,不是活活餓死,也會成為這林中哪只餓極了的野獸的腹中美食吧.

    無雙會的人,果然是滴水不漏.

    可是,人活一口氣.

    當初便是知道是那個人雇你們殺了我的夫君,我又怎麼會與那些女人一樣相安無事地活在他的庇護之下?

    我逃,是應該的,因為我是一個人!不是什麼給點錦衣玉食就能夠安撫的畜生!

    至于那個秘密……

    "哈哈……哈哈哈……"

    王丁氏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狂放,越來越蒼涼.

    "你笑什麼."

    黑衣女子皺眉,實在想撕下這婦人可惡的嘴臉,可是秘密沒到手,任務便沒有完成,她深吸一口氣,背在後頭的雙手握緊了拳頭.

    "我笑?我笑你們太周全,我,我真是甘拜下風……想要秘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就在吳家當鋪里,我說了多少回了?"

    "你這計謀騙得了別人還可以,怎麼騙得了我?吳家當鋪的那個根本就是假的.我們要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那不都是秘密麼?"

    王丁氏笑,笑到眼淚都出來,笑到她已看到自己將命終于此.

    正在這時,那個提著寶兒的小嘍啰只覺得手上重量一沉,他趕忙探去手指測這孩子的鼻息.

    死了.

    嘍啰上前對黑衣女子稟報道.

    王丁氏聽罷,笑聲更是不可抑止.

    這是一個母親的絕望.

    黑衣女子冷笑出聲.

    "好,好,既然你想死,我給你個痛快."

    "你……早該就給我個痛快."

    王丁氏望著殘破不堪的軀體以及已經面目全非的雙腿,死亡將至,竟然感到了一份從未有過的解脫.

    白熾見到有姐姐的示意,笑開了.

    剛要出手卻被旁邊的一個人攔住了.

    "無月,你這是做什麼?"

    黑衣女子疑惑.

    從頭至尾,無月雖然在旁,卻一直沒有阻止.這也是為什麼黑衣女子會對王丁氏用極刑的緣故.她想讓無月出手阻止,這麼一來,無月便會有把柄在她手上.

    莫非,他是不想讓那女人死?

    無月抿唇.

    低頭望了望兩眼無神的王丁氏,這個女人的風華絕代已經被坎坷的命運給奪去了.

    他本來不想來,卻不知道無雙是怎麼回事,一定要他跟著.再加上那天的警告,無月突然明白,自己再任意妄為,便一定會讓凝心惹禍上身.

    這就是無雙會的伎倆,利用會中人最在乎的人或物,無所不用其極.現在無月在無雙會根本就難得碰到小師妹一面,而沈凝心他更是鞭長莫及.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管好自己,不給她們添麻煩.

    "怎麼?突然手軟了?想放了這個女人?你可別忘了,你是她的仇人啊.她的丈夫,可是你殺的."

    王丁氏一震,緩緩轉過頭來,眼中突然又有了些色彩,她用手指著無月.

    "你……你……你的臉……!!"

    無月默默揭下斗篷,露出如月的面孔.他又挪了一步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仿佛是想了了王丁氏的一個願望,讓她好好瞧清楚,她這一生想要找到的那個殺手,是個什麼模樣.

    王丁氏望著低頭俯視她的無月,滿腔的怒氣漸漸釋然了.

    既然你是殺了我夫君的人,請你用殺我夫君的劍了斷我這漂泊的命吧.

    王丁氏死死抓著無月的靴,弄汙了那美好的白.

    好,我答應你.

    無月出招利落,白熾還沒來得及喊停,劍尖已帶著些許血絲垂在一旁.

    王丁氏一松手,安詳死去.

    無月只覺得胸口發悶,將長劍收好,幾個起落便將殘局甩給了那對姐弟.

    "……埋了."

    "是."

    黑衣女子一聲令下,小嘍啰深挖幾尺,將王丁氏與她的孩兒一起葬在了同一個墓穴之中.

    按照規矩,墓坑填滿之後,他們還燒了些紙錢.

    黑衣女子望著清冷月光,背後燒盡的紙灰隨風飄零.

    "姐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繼續找,秘密一定還在人世!"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驚(完結)


    在玉甯看來,吳老板已經完全失去了應有的理性.也不知道他與左相那日的會晤到底給了他什麼樣的刺激,以至于他現在完全弄不清楚狀況,將昔日里捏在手里的王牌一並交給了福生.

    老掌櫃走了,是他自己弄走的,就相當于削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偏偏又將福生弄來,占了老掌櫃的位置.吳老板一派的人天天是上門拜訪,只求這位吳大爺能夠露個口風,他這是個什麼意思.

    將自己把握的錢莊命脈拱手讓給對手不說,就連平日里玉甯怎樣都看不著的資料也一並給了她,那這吳家錢莊他到底還要是不要了?他們專門這個成立起來用以抵制小公子專權滲透的隱性派別還要不要了?

    誰知,有幾個人去,便是有幾個人失望而回.最後,吳氏幫派的人都選擇了沉默.他們不僅對于小公子權力滿身沉默,更是對吳老板繼續做著的任何令他們不解的事情緘口不言.

    曆來便不是省油燈的這幫商賈搖身一變卻成了軟柿子.可是這柿子再軟,玉甯也沒那個心情去捏.

    她看著福生一天天知道錢莊內幕的情況比她還多,她就不由得著急萬分.

    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玉甯有次趁四下無人,恨聲問道.

    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福生回答.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冷靜,那麼的義無反顧.

    玉甯不要他的義無反顧,她想讓福生能夠知道利害關系,學會明哲保身.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

    她懂得的道理難道福生會不懂麼?

    不,他懂,他什麼都懂,就是因為他懂得這些,才會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攬,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執著一定要在這個大掌櫃位置上的原因.

    即便兩個人要一起沉下去,他也想做最後的那個推手,把凝心推上岸,這就是他的初衷,也是他來這里的目的.

    在外人看來,這一切她不願意承受的權力倒成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更是彰顯了她小公子人前人後的手腕.讓玉甯憋屈在心,見到別人半酸半羨的模樣,還要生生受著.

    福生的執拗,以及局外人的不明就里催得玉甯心中邪火越憋越多,卻苦于沒有地方發作.

    終于,她又一次地病倒了.

    這一病,算是嚇壞了整個勿返閣,因為大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玉甯病得如此嚴重.

    高燒不退不說,還有些胡言亂語.

    盼君樓這邊也暫時交給了勿返閣那個年輕管事打理賬目,這日那個年輕管事來看賬,正巧碰到了香兒.

    "賬房先生,好久不見啊."

    香兒笑道.

    帳房雖然年輕,但是經過上一次勿返閣的花魁事件之後還是老謀生算地記住了琳琅與香兒這兩個惹不得女人的模樣.他轉頭一瞧,竟然就是香兒丫鬟,心里叫苦不迭,面上更是冷淡.

    "原來是香兒丫頭."

    他輕輕點點頭,就想離開去辦正事.

    誰知香兒突然攔住了他.

    "怎麼今日是賬房先生過來?敢問一句,凝心小姐呢?"

    帳房皺眉,實在不想答,總覺得有詐,可是思來想去,又想不出其中蹊蹺.

    香兒見帳房沒搭腔,趕忙添了一句.

    "是不是……是不是凝心小姐病了?"

    帳房一愣,點了點頭.

    心里雖然奇怪著,她是如何知道地.卻不願意再和這種深藏不漏的女人糾纏,趕忙推脫事忙,便匆匆離開了.

    香兒望著年輕帳房倉皇逃竄的身影,嘴角上勾出一個得意的角度.

    沈凝心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病得可真是時候.如若不是現在,她又怎麼好將小姐與九爺的事情籌備好呢?

    小姐,也算是你有福分了.

    香兒想著,開開心心地向琳琅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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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33:09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


    香兒是從誰的口里知道了玉甯有病在身的消息?這個人不是別人,勿返閣也沒有出內鬼,通風報信的人正是盼君樓的樓主鳳老板.

    鳳老板當初本來以為小公子那麼獨特聰慧的腦子,一定不會阻礙九爺要了盼君樓的花魁,卻不知道那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九爺雖然笑吟吟地走了,此後也經常來盼君樓,卻沒有再談關于納了琳琅的事情.

    難道,事情黃了?

    這對于鳳老板來說簡直就是噩耗.

    可是這事情未免也太過于奇怪,如果是黃了,談崩了,九爺也不會再來盼君樓才是,為何他與小公子之間什麼都沒有再說,卻仍然一派和氣呢?

    思來想去,鳳老板想到了去問一個人,這個人便是香兒.剛剛開始,二人各有保留,說的話也是虛虛實實,半真半假多有客套.可是一番深談之後,卻發現其實就這件事情而言,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香兒是想讓自家小姐飛黃騰達,而鳳老板則是想做成這筆打著燈籠都難得再找到的大生意.說到底,這兩人是殊途同歸,上了同一條船.

    商議再三,香兒與鳳老板越是說得投機,到最後,香兒心一狠,向鳳老板提出了一個瞞天過海的伎倆.

    "這……這不太好吧."

    聽完香兒所想,鳳老板退縮了.

    "怎麼不行了?"

    香兒淡笑.

    "難道鳳老板還怕了小公子不成?"

    鳳老板低頭思索,根本就沒有管香兒的激將法.說實話,她是怕小公子,不過還不至于什麼違背她的事情都不敢做.她怕的是支撐著盼君樓的人,小公子推脫掉九爺意願的理由冠冕堂皇,想來也合情合理.盼君樓現今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新血能夠和琳琅一樣撐起這一片天.

    自己愛財不錯,可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前車之鑒她看得還少了麼?

    若說自己貿然就將花魁給賣了出去,卻沒個新人接手,盼君樓的生意一落千丈,這要查起來,她自己豈不是惹禍上身?

    "鳳老板,您是不是在想,到時候事情若是被人戳破了,誰來頂這個罪責呢?"

    鳳老板聞言,果然抬起了一對鳳眼,卻見香兒是在胸有成竹的笑.

    "呵呵,這一點,您大可不必多心,若是……鳳老板早就備了個人選來頂替小姐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鳳老板被香兒說的滿腹疑惑.

    "我哪里有什麼備選的人啊."

    香兒但笑不語,輕關上門,在房中輕輕舞了起來.鳳老板先是狐疑,後是驚訝,最後滿臉了然.

    香兒身形比琳琅嬌小不少,跳起琳琅的舞姿竟然還有別樣的氣質,而鳳老板的直覺告訴自己,這股氣質說不定還真能勾掉不少男人的魂兒.

    "呵呵,原來,你也是想出頭了."

    香兒一曲舞罷,默默搖頭.

    "一切都是為了小姐,既然有了備選的人,鳳老板也不必擔心什麼青黃不接的問題了.不是麼?"

    "這……可是,咱們畢竟是要瞞著小公子背地里去做,且不說這會不會惹小公子不高興,九爺那邊呢?他肯不肯接這單生意,才是關鍵."

    香兒抿嘴笑著,眼睛都笑彎了.

    "鳳老板您可別說笑了,九爺這邊兒雖然不至于猴急,確實也是伸著脖子等著呢.您若不放心,問問他身邊的隨從便是."

    "嗯……"

    鳳老板再次低下了頭,看來這一次確實是心動了.

    "這回奴婢為琳琅小姐綢繆,不過是為了小姐能有個好歸宿,之于奴婢,也有了個出頭的機會.之于鳳老板您,只要您點了這個頭,五千兩現銀便會如數奉上.到時候 您與帳房先生私下說說,給點好處意思意思,將賬給做滿當了,其余的便都是您的了.這利己利人的好事,您還什麼好猶豫的?"

    鳳老板不語,臉上表情卻已經完全動搖了.香兒見鳳老板快要點這個頭了,趕忙又說道.

    "再說了,現下小公子確確實實也是重病在身,根本就沒有閑情去搭理咱們,不趁著這個時候動手,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可……小公子果真是病了?"

    香兒被鳳老板問住了.

    "這不是鳳老板您親自跟奴婢說的麼?而且,奴婢也問過那邊來的管事了,他雖然沒有承認,卻也是默認了.還有什麼假的?"

    鳳老板搖頭,還是有些不放心.

    "小公子這人,我猜不透啊.心里總是沒得底."

    香兒歎了一口氣.

    "這麼說,若不是咱們二人之間有一個人確實親眼看到她病倒在了床上起不來,您就不敢點這個頭?"

    鳳老板一時語塞,不敢說是,不敢說不是.

    "好,今晚奴婢便回去探探虛實.您呢,就抓住機會借九爺身邊的人探探他的口風,咱們今晚子時之後會合再做商議,如何?"

    鳳老板驚訝,沒想到香兒為了成事,竟然如此大膽無畏,還敢再折返回勿返閣?

    這個女人,心硬起來,可是比誰都狠的.

    鳳老板表面上點頭稱是,心里卻暗暗告誡自己,要多提防香兒一些.

    她可是比她那個主子要難打發多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2)


    當天晚上,香兒依照先前約定,果然是出現在了勿返閣的小門附近.以前在這里做丫鬟的時候,她便知道,這個小門隨便用發簪一挑門栓,就可以打開.

    抱著僥幸的心理她又將頭上額發簪拿了下來,做著以前常做的動作.勾拉了一陣,門栓一松,小門吱呀開了個小縫.

    香兒松了一口氣.

    還好,門栓沒換成別的模式.

    她輕輕打開門,見廚房那頭忙得正興起,下人來來往往,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小門這里的動靜,她才放心進了勿返閣,爾後隨便討了個差事,端著盤子混進了忙碌的侍女群體之中.

    只是,這些奴婢是忙著將吃食瓜果酒水端到滿是仙樂笑聲的主樓,而香兒卻端著一碗薄粥往內院方向行進.

    一路上她是膽戰心驚,畢竟在這里呆得久了,即便是有黑夜做庇護,還是怕被人給認出來.

    行到半路上,一個似乎是管事的大丫鬟疑惑地望著這個看上去有些拘謹的丫鬟,忍不住叫住了.

    "你."

    "是……"

    香兒一愣,意識到是在叫自己,趕緊站定低頭.

    上前來的人不是什麼老員工,是個新提上來的管事丫鬟罷了.

    "你怎麼端著粥點往內院跑?"

    "奴婢……奴婢是……哦,是因為醒兒姐姐抽不開身,便讓奴婢抽空端些吃食去給凝心小姐."

    管事丫鬟聽罷,眉間也現出了些許憂愁,說話的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她揮揮手道.

    "去吧,好生伺候著,別手生了辦砸了差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可是要受重罰的."

    "是."

    香兒連忙答應,帶著那碗還在冒熱氣的粥點便匆匆向凝心房間走去.

    因為現下正是勿返閣營業的時間,一路上除了那個管事丫鬟竟然就再也沒碰到其他人,香兒走的順暢,直到了凝心房間才停下.

    因為醒兒在里頭,此刻她正坐在桌邊打著瞌睡.看來,似乎是守了好些時候.香兒看得心急,端著粥點站在陰影邊,想進去看個究竟,又不敢.

    "誰,誰……"

    突然,躺在床上的玉甯說話了.

    嚇得香兒差點就要掉頭便跑,仔細聽來,才發現凝心叫的是水,水.才壯著膽子繼續守候在屋外,等待時機.

    "小姐,水,水來了."

    醒兒猛得驚醒,門上人影隨著燭光晃動,看來醒兒跑得很緊,給玉甯灌了些水後,她突然又道.

    "小姐,您怎麼在抖著啊?"

    "冷……好冷……"

    "這,這……"

    醒兒放下杯子四處望.

    "小姐不怕,待醒兒給您拿些被褥過來."

    說著,她又急忙往自己的小房里奔.

    帶起來的風瞬間就將桌上的蠟燭給吹滅了.

    香兒見醒兒已經跑了出去,方向還似乎是自己的小房,估摸著一時半會回不來,才輕輕進了凝心的房間.

    房中因為沒有燭光,昏昏暗暗,一片漆黑中,她依稀可以辨出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紊亂虛弱的呼吸.

    香兒知道,這一定便是小公子的呼吸聲了.

    她將粥點放置到一旁,悄悄上前,借著月光見到了玉甯面色蒼白,緊閉著眼睛瑟瑟發抖的模樣.

    香兒皺了皺眉,一股藥味從床頭撲面而來.她向旁邊一望,原來是個剛喝盡了湯藥的碗.

    看來,沈凝心這回是確實病得不輕了.

    香兒捂著鼻子,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轉頭剛想離開,經過那個粥點的時候她又停住了.

    那碗粥仿佛是有魔力一樣讓她移不開眼,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回頭看看昏迷不醒的玉甯.

    一計,雖然狠毒,雖然沖動,她卻還是做了.

    香兒從懷中掏出那個自己一直藏著的鼻煙壺.

    那是當日阿布托給梵音的紅顏笑.

    只需一滴,便可使人昏聵.

    兩滴,人的神智必定迷離.

    三滴一下,神仙難救.

    那日梵音往湯水里只下了一滴,而香兒撿到那個藥瓶之後,又胡亂喂了浣紗一些,浣紗才會一直神智昏聵,差點西去.

    而今日,不多不少,香兒打開瓶蓋,便想往碗里倒上三滴藥.

    可是剛要落上三滴的時候,一股勁風飄過,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藥瓶不僅被人奪了去,她的脖頸上更是掐了一只有力大手,讓她不能呼吸.

    香兒驚恐地望著那對純淨卻異常冰冷的眼睛,她能夠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殺氣.

    正當這時,那人忽然一側耳,便將她重重往地上一扔道.

    "滾!"

    香兒拼命咳嗽著,卻聽的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也顧不得將藥給拿回去,倉皇失措地就奔出了房間.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3)


    醒兒本來抱著一大堆被子走的就很是吃力,眼看著快要到小姐房間了,突然被小姐房內異樣的響動給嚇到了,險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穩住重心,往房門口奔,走到一半,突然連滾帶爬地跑出個人來.

    "誰!!"

    醒兒驚叫出來.

    那人聽到這聲驚呼,仿佛根本沒想到外頭有人就在門口,頭也不回地就往出口跑.可恨醒兒抱著的被褥將她的視線遮了個半滿,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就叫她跑到院落外消失了蹤跡.

    醒兒心里焦急,剛想喊人,卻被一個男人輕輕制止住了.

    "醒兒,算了,別追了.進來再說."

    醒兒一轉頭,滿是驚喜.

    "無月少爺,您,您怎麼在這兒?"

    無月點頭,幫醒兒抱過那滿懷的被褥.

    "進來再說吧."

    說著,他便轉頭走到玉甯身邊,細心地為她蓋上了暖被.等到醒兒進來將燭火再次點上的時候,玉甯的身子早就已經不再顫抖,面色也不是那麼蒼白了.

    燈亮,醒兒轉頭,卻見無月坐在床沿邊,動作輕柔地用手背去測玉甯現下的體溫.昏黃色的火光在他潔白的衣衫上形成一圈圈光暈,看起來讓人感到如此溫暖.

    "嗯,她仿佛不僅僅是生病."

    無月沉默了半晌,才肯定地回頭說道.根本就沒發現,醒兒打量了他許久.

    "是,婉夫人也是這麼說的.不過說得不清不楚,還說很難驅除這邪氣,只好慢慢來."

    無月聽罷,心里一驚,再次望向玉甯的時候,已是滿臉憂愁.

    果真,你是中了些許千年寒的毒麼?

    原來,救了那個寶兒的人,是你?

    "醒兒,若信得過我,便先出去為你小姐打些可口的熱水過來,再准備些糕點,明日醒了,她一定會說餓的."

    "哦,好!"

    醒兒連連點頭,無月少爺是救過小姐性命的人,她又怎麼會不信呢?

    聽到無月的吩咐,她趕忙就跑了出去一一操辦去了.

    無月從懷中掏出一只白瓷瓶,小心倒出顆白色小粒,喂進了玉甯的口里.

    這個潔白的小東西雖然是藥丸沒錯,卻沒絲毫藥味,聞起來還有點像是糖,有些甘甜的味道.所以,玉甯雖然只是皺了下眉,也沒帶絲毫抗拒就吞了下去.

    無月見玉甯喉頭些微動了下,並沒有任何異樣,才徹底放心.

    "好了,吃了這個藥,你再好好調理,明日一定便會退燒醒來了."

    無月輕笑,對著不語的玉甯卻好像是在和她對話一樣.

    "你就是這麼好心,什麼人都救.你說,我該怎麼樣才能夠保得你周全呢?……"

    無月將藥瓶放入懷中,放在膝蓋上的手忍不住還是撫上了玉甯的額頭,為她整理好凌亂的發.

    "還好,現下是我先找到了你,也知道了你是救寶兒的人,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再知道這些的,更不會讓他們傷害你.你好好養病,我走了."

    說著,他緩緩站起身,經過圓桌的時候,他將桌上的那碗粥拿了起來,如數倒在了地上.

    當醒兒將一壺剛開的熱水和一些可口點心端進房中的時候,無月哪里還找得到蹤跡.

    除了那灘已經完全在地上冷掉了的粥點,和房內若有似無的芳香.

    "這個無月少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醒兒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將地上那灘汙了地毯的粥點收拾了個乾淨.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4)


    無月回到無雙會,已經是滿身疲憊.

    走過一片綠汪汪的池水的時候,無月忽然停住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用了多少藥丸,每日都要報告給總堂的,這麼一來,豈不是他們便會知曉自己曾經用這藥丸來解過誰的千年寒了?

    無月望著手中的那個溫潤的白瓷瓶,思考片刻之後,他又從懷里又掏出那個鼻煙壺,連帶那個剛剛用掉的藥瓶一起,如數丟進了絕望池內.

    絕望池的池水似乎是有生命一般,感受到異物的侵入,便漸漸有了生氣,翻滾活躍,將那異物一一消解劃為己有.一片混沌之後,池水咕咚幾聲,又回複了清澈.

    此時無月的眼中,再也沒有白瓷瓶和那瑪瑙鼻煙壺的蹤影,只有幾尾瑰麗詭異的鯉魚在這池水中暢快地游著.

    無月輕輕舒了一口氣,剛轉頭,卻見到個小嘍啰站在那里,仿佛已經恭候他很久了.

    "堂主,宮主有請,無雙殿有要事相商."

    無月心里嘀咕.

    怎麼這麼巧,我剛回來,就讓我去無雙殿?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輕輕一揮手,小嘍啰便立馬退下了,沒有任何猶豫.無月回頭又望了一眼平靜的絕望池,才提步往無雙殿的方向走去.

    剛進大殿,就發現來的不止他一個,還有無常姐弟.

    無雙今日沒有喝酒,卻還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她現在整個就是側臥在她的純金寶座上,大紅色的繡袍上繡著她最愛的黑色鳳紋,隨著她懶散的動作平鋪在金色寶座上,有著一種不可明言的妖嬈.

    聽到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她面前停住.無雙微微一笑,緩緩睜開了閉著的眼.微眯著瞧著殿中三人.

    "好了,人齊了,該說什麼便說吧."

    "是."

    黑衣女子拱手行禮.

    "回宮主,沿著郊外樹林,方圓十里的住宅我們姐弟都查了個通便,奇怪的是……是……並未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哦?那也就是說,那個毒發身亡的小崽子,之前根本就沒有在任何一個附近人家呆過嘍?"

    無雙聽罷,也少了些我見猶憐的醉態,多了幾分清醒.黑衣女子也為她這半嚴肅半戲謔的話給弄出了一身冷汗.宮主的脾氣她太清楚,越是這樣,宮主的心思便越是難測.而且,無雙向來就不姑息將事情屢次辦砸的人,好一點便是廢了功夫任其自生自滅,壞一點,便是被投進絕望池,任那里的邪水鬼魚將生生的一個大活人消融殆盡,骨頭也不剩.

    "回宮主,您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黑衣女子在無雙的攝人魄力下,忍不住將自己腹中所有和盤托出,卻也有將罪責推托給他人的嫌疑.

    "嗯,說來聽聽."

    無雙聽到此,又閉目養神起來.

    黑衣女子小心地抬眼望了一下這尊貴的女人,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無月.

    "……也有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腳,抹去了千年寒給那戶人家可能帶來的一切痕跡.諸如結霜,諸如青色花草此類."

    "哦,那你說,那人會是誰呢?"

    無雙嬌笑,問著這句話的時候,分明是瞧著無月的.無月早就料到她們會來這一招,依舊一幅事不關己的表情站在那兒.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若有人曾經治過寶兒,自己也或多或少會染上千年寒,這是其一;其二,當初那女人自己有傷在身,帶個孩子逃已經力不從心,不可能還將孩子有目的性的帶到我們所搜查范圍以外的地方,試問,她若真能那麼做,為何還要回來.咱們又怎麼可能逮住她?當日設下埋伏,便只在了方圓十里范圍之內,這個五姨太,若真的已經逃出生天,是不可能帶著她的孩兒回來送命的."

    "嗯,說的很有道理."

    無雙點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模樣嬌豔異常.

    "可是……"

    她慵懶地坐起,眼里帶著笑望著殿下三人.

    "雖然有道理,咱們也不好兩手空空,去回了主顧,用的還是這一套假設理論吧?"

    "是……"

    黑衣女子與自己的弟弟白熾都不由得脖子發緊,仿佛無雙的那對眼睛的光芒足以變成鋒利刀刃,一刀揮下,他們二人便一命嗚呼了.

    "無月,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回宮主,咱們已經為主顧除了後顧之憂,不管這秘密咱們有沒有得到,都已經可以交差了.試問,還有什麼活兒比讓兩個人消失掉更難辦的.其余的,便讓那個主顧自己去煩惱好了."

    無雙無常皆是一愣,無常姐弟更是驚訝地對望了一眼.

    對啊,無雙會什麼時候收錢辦事就要受人脅迫,一定做到底了?最難的事兒已經做掉,要動腦子的事情他們大可撒手不干,這也是無雙會一直以來的處事風格,不是麼?只是,為什麼這樣的話從無月口里說出來,雖然合乎情理,卻總是抹不掉一些別扭的味道.

    "呵呵呵呵呵……"

    無雙笑開了.

    "好你個無月."

    "是,這不過是在下愚見,讓宮主見笑了."

    "不,你回得很好."

    只是,別讓我發現,你果真是包藏私心才這麼說的.

    無雙贊了無月一句,一下便從寶座上站了起來.

    "好了,黑弦,白熾,你們二人可以去交差了.便說,咱們替他除了兩個麻煩,此外,雖然咱們沒找到那個秘密,卻也多少有了些線索,他們若願意出更高的價錢,咱們告訴他,也無妨."

    黑弦白熾面面相覷,躊躇了半天,還是姐姐硬著頭皮問出了疑問.

    "敢問……是什麼線索?"

    無雙側身站在寶座旁,聽到黑弦顫顫巍巍地問出這句話,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誰.

    "吳家人不厚道啊,進讒言陷害王老板,為的就是能夠占得王家的產業.想王老板與左相合作是在吳家錢莊之前,而他的萬壽錢莊更是在與左相合作之後才額外新建的,舊址便是現在吳家的當鋪和吳氏錢莊的主館,你們就將這麼一番推論給他們,再告訴他們,當鋪里頭的那個東西被人拿去了不假,但是那東西確實也是個假貨,不必掛心.那麼,如果說真的秘密果然如同傳言那樣,是王老板自己藏在了自己的房產之中,還會有什麼地方是最佳的藏秘地點呢?王家的宅子已經被他們給瓜分殆盡了,里頭有沒有秘密,就算有,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們自己心里有數.如果這些地方都查遍了,還找不到,那麼,最可能的藏秘地點又會在哪兒呢?"

    黑弦聽到此,唇角一彎,心領神會.

    "小的馬上便去辦."

    "嗯,去吧."

    無雙既然已經讓他們離開,無月也只好暫時退離大殿.只是心中已經盡是翻騰,無法平靜.

    無雙的那席話讓他的身子冰涼,更是無法抑制住心中的驚訝與擔憂.

    因為無雙的話再明顯不過,指的就是吳家錢莊,而現在的吳家錢莊的掌管人,竟然就是沈凝心.

    那,他之前為凝心解毒,為她抹掉那些痕跡,又毀掉那些可能會成為他救人證據的藥瓶,又有什麼意義?

    無月站在月光下,眉頭緊蹙.

    凝心,到頭來,我還是沒辦法為你消災擋難麼?

    此刻,他的心中疑問,只有無聲來回答他.

    無月的心中徹底蒙上了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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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0:35:11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5)


    琳琅這幾天都很開心,特別是今日收到子庭的來信,她更是歡喜.只覺得,上天多少還是眷顧她的,她終于可以得償所願,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道.

    每次卸下華裳,當香兒退出房間的時候,她就會從藏得隱秘的地方取出那些小小信箋,細細玩賞.雖然這些信的內容她看過無數遍,卻仍然興致勃勃地讀著.甚至會在半夢半醒之間還不願意放手.

    記得子庭在風波之後,一次主動聯系她.她卻還在置氣,不願意拆開信看,卻又不舍得扔,更不敢告訴香兒,就怕等自己後悔了的時候,卻看不到這封信的蹤影了.

    就這麼過了一陣,琳琅的氣消了,果然也開始後悔了.因為子庭再也沒有來過信,她不禁自嘲,為何自己總要在不適當的時候用上那些無關緊要的自尊呢?

    當她就這麼抱著絕望的心情混混沌沌地過著日子的時候,子庭的二封來信拯救了她,更是讓她徹底落入了子庭的溫柔里.

    這次不單單有信,更是送給了她一個小巧別致的禮物.原來這些時日,子庭去了一趟南邊,更是不惜高價為她買了這副象牙小梳.

    琳琅看著這一封又一封的信,望著那熟悉的字跡,想著過往的點點滴滴又一次笑開了.待她將那些信箋依依不舍地再次放好,只留下那一張最新的紙條的時候,心情更是興奮.

    子庭說,這幾日會來和鳳老板商談納她的事情.

    琳琅守著這個秘密,無論如何都無法安眠,幾次閉著眼睛,腦海里便立馬浮現出張子庭的模樣,她伸手去觸摸,卻又立馬不見了.

    琳琅被這種不安的心情攪得坐立難安,也不知道是心中太過欣喜,還是緊張所至.最後,她索性起身坐在了房內一人歎氣.

    正在這時,房門開了,琳琅見是香兒,趕緊將紙條放進了懷里.待香兒關上門轉頭的時候,她卻是在為自己倒茶.

    "小姐,來,咱們收拾收拾."

    琳琅茶未到口,便聽到香兒這番奇怪的話,忍不住問道.

    "收拾,這要去哪兒?"

    "呵呵."

    香兒但笑不語,只是挑了些琳琅平日里愛穿戴的首飾,衣服一件都沒有拾掇,卻從中選了件外出最常穿的,便要給琳琅換上.

    琳琅皺眉,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當然是好事了,今晚上,九爺便派人來接您了."

    香兒笑著,拿著那件衣服又上前來.

    琳琅一驚,步步後退,最後退到了梳妝台,身子不穩的時候她胡亂往台子上一扶,卻覺得手心有東西在磕著她.轉頭望去,正是子庭給她的那個小梳.

    "不,我不走."

    琳琅將小梳捧在手心,對著香兒堅定地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子庭來接我,我哪里也不去!

    香兒一臉疑惑,她不知道琳琅這幾日與張子庭的私下來往,更不會知道她現在是在用自己的好意去將琳琅割的滿身是傷又往鹽堆里扔.

    "小姐,您是怎麼了?"

    "……小公子不是說了麼,這事兒等過了個把月再提,怎麼九爺突然就來接人了?"

    琳琅的問話換來香兒得意的笑.

    "她?她早就一病不起好些天了,怎麼又管得到咱們?我與鳳老板都為您打點好了,所以今日九爺才派人來接您的."

    "……是你?"

    琳琅沉默了半晌,滿臉不信.

    怎麼會是香兒,到頭來,竟然是香兒讓她無法得償所願?這不是天大的諷刺麼?!

    "呵呵,小姐,除了我還會是誰這麼幫您呢?那個小公子,只不過是百般阻撓您的好事罷了.等您去了九爺府邸里,別忘記了香兒才是."

    香兒見琳琅不動了,還以為她是驚喜來得太突然,所以才會有如此木訥的反應,竟然忽略了她在顫抖的身子和蒼白的面孔.

    "香兒為了能夠談成這個好事,可是用了自己頂替您呢.小姐,等出了這個火坑,可一定得想著香兒."

    琳琅身子一震,聽到了身後人的哽咽.心里更是堵得慌,她本來想反抗,想跑,可是一想到香兒失望的眼神,她卻生生止住了這些沖動.

    子庭……

    琳琅的淚滴在了那個象牙小梳上,它將之攥在手里.突然明白了那日梵音的決絕,是為了什麼.

    果然,現下的這種感受還不如讓她死了干脆.

    換好衣服,香兒本來想為琳琅上妝,卻被琳琅拒絕了.

    "小姐?"

    香兒驚訝地看著琳琅淚如雨下,卻不像是喜極而泣.

    "……訂金已經下了,你是把我賣了,對不對."

    香兒心中咯噔一下,更多的是不服.

    "小姐何必拘泥這個,這是必然要走的程序,又不是香兒為了得些錢財,才出此下策."

    琳琅見香兒說的委屈,帶著淚笑了出來,這讓香兒更加心里沒了底,她覺得,琳琅現在的模樣飄忽不定,就好像抓不住的一律幽魂一般.她上前,拉住琳琅的袖子,琳琅卻一下甩開了.

    "香兒,小姐去,小姐去九爺府.但是,這是小姐為你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以後,咱們兩清了,真的是兩清了."

    若說琳琅以前是因為連累香兒失了清白而一直由著她做些偏激的事情,現下,她卻絲毫感到不再欠她什麼.

    畢竟,她為了補償香兒,付出了她的良心,付出了她的真情,她還需要付出什麼呢?

    或許,還有一條賤命,還了這個,就真的是再沒有虧欠的了.說不定,香兒還會反過來欠她多一些.

    "小姐,您,您怎麼這麼說呢?"

    香兒怒極,自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小姐好,卻換來這番無情的決絕.她想不通,也不甘心.

    琳琅沒有理她,因為即便是說了,她也不會懂.不過,琳琅不怪她,因為,這些道理,她也是經曆了很多,才懂得.

    曾經親密無間的主仆,而今相對無言形同陌路,琳琅冷豔如冰,將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小梳上,她從牆縫里抱出那些信,在香兒面前一封一封地燒了,直到全都化成了灰,才靜靜走了出去.

    門外,果然有兩個她所熟悉的仆人在候著,說是為了伺候她,其實是為了看住她.琳琅也很清楚,自己現在即便想跑,也跑不掉了.

    香兒悵然若失,呆呆地看著小姐離開盼君樓,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她一眼,可是剛剛小姐那絕望的眼神卻刻在了她的心中.

    這是怎麼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

    香兒一邊又一遍地問著自己.

    只是,沒有人回答她.

    ……

    琳琅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的.可當車簾在她眼前緩緩落下,遮擋住了盼君樓的牌匾,消除了鳳老板喜笑顏開的模樣,給了她一個僻靜幽暗的環境的時候,琳琅還是哭了.

    "子庭……莫怪我……"

    馬車走得平緩,讓這車廂搖晃起來就像嬰兒時候的搖籃一樣.琳琅嗚咽不止,不停地用手指撫著那只潔白的小梳.

    苦澀,混著淚水,隨著馬車的行進灑在這令她肝腸寸斷的街道上,落在她已經要不回來的時光中.

    不知哭了多久,琳琅漸漸止住了抽泣.竟然便拿下了發簪,向自己的脖頸處指去,當尖刺快要刺破皮膚的時候,琳琅緊握著小梳絕望地閉上了眼.

    淚珠被這沉重的動作給逼出了眼眶,滾落而下,濕了琳琅的衣襟.可就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住了.

    車簾嘩啦一下便被掀開了.

    琳琅只覺得手上吃痛.被一股力量給打到了地上.

    "哼,聽你沒了哭聲,我就知道不對了."

    竄進車廂的男人陰陰地笑了一聲,拿過了那個簪子在手中把玩.

    "……"

    琳琅不答,雖然臉上火辣辣得疼,卻倔強地沒有吭一聲.

    "你好生待著,別又鬧這一出,你若死了,我們可不好擔待啊."

    琳琅皺眉,只覺得事有蹊蹺.轉過頭來剛想問什麼,卻被人那人一指,點了睡穴.

    "嗯,我看,你還是睡一會兒,比較好."

    琳琅只覺得渾身無力,還沒驚呼出聲,便又一次地倒在了軟塌上.

    不對……這不對啊!

    她認識的這個隨從根本就不會武功的!

    那麼,他們到底是誰?!

    琳琅驚慌失措,卻還是不敵意識模糊,沉沉睡去.

    那人見琳琅已經睡死了,輕舒了一口氣.這才又坐到車夫邊上.

    "怎麼樣?"

    車夫問.

    "果然是要自刎,沒死成.這勿返閣出來的女子,倒也個個貞烈."

    "得了,別忙著奉承了.咱們是要辦正經事的."

    車夫瞟了他一眼.

    "你可以把面具摘下來了,這副模樣,反而還不好走動.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那人一愣,想想也是.轉過頭去鼓搗了一陣,再轉過頭來,現出來的竟然是另外一個面孔.他動了動臉上的肌肉,呵呵笑道.

    "果然還是自己的皮膚順眼."

    "德性,好了,咱們走吧,趕路要緊."

    車夫一聲馬駕聲,這輛神秘的馬車便完全駛入了夜幕之中.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6)


    當玉甯終于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經過了兩日有余.徐徐睜開雙眼,看到的竟然又是一個夜晚,一如重病之前自己最後看到的世界.

    "醒兒……"

    玉甯扶著空空如也的腦袋,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人無聲地到她身邊,輕輕將其扶起.

    "水……"

    玉甯微微皺眉,只覺得這人帶來的氣息很溫暖,可是她的意識還是需要慢慢地回複.現在她唯一想要的,便是水.

    "來."

    很快,玉甯的手上便端了一杯溫水,緩緩喝下,只覺得從舌尖到全身都舒服了許多.她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那人的時候,卻是滿臉的驚訝.

    "……允鎏?"

    允鎏無奈地瞧了她一眼,將之身子扶正,也沒有了平常的規矩,索性就坐到了床沿上.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

    聽到玉甯結結巴巴的問話,允鎏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大有你還好意思問我的意思.

    "只不過是幾日沒見,剛來便瞧見你這幅模樣."

    允鎏不善言辭慣了,本來是想說出些關心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著,經過腦子的一番轉換,說出來倒更像是責怪了.

    玉甯低頭不語,似乎是有些委屈,弄得允鎏心里開始感到後悔,怪自己無端端地說那些嚴厲的話是做什麼,只不過,當初剛進門來的時候,看到她又是這麼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自己確實是害怕了.

    當初玉甯身中奇毒,危在旦夕的疏離感又充斥在他的周身.所以,他留了下來,即便現下正是八大胡同張燈結彩,作物缺席的時候,即便這時候他出現在這種勾欄香閣正能給無數盯著他的人與話柄口實,他卻還是留下來了.

    他不想自己像在河南時候那樣,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對抗著不可知的敵人,他卻因為所謂差事,所謂別人的名利選擇離開.

    允鎏清楚地明白,自己做出這種選擇,大概一定會被從前的自己與清醒過後的理智所恥笑.但是,他不後悔.

    因為,他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的.

    因為,他確實是為凝心醉了.

    允鎏輕咳幾聲,想緩和一下氣氛.誰知道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根本就沒有半點委屈,反而是在忍笑.大概是暗地里打量他窘迫的模樣竊笑了許久,最後終于忍不住了,才會撲哧一聲破了功.

    "真沒想到,你會伺候我喝水,嘻嘻."

    "嗯,看來你還真是沒事兒了.可還會取笑人了?"

    允鎏輕笑搖頭,只是這笑容太淡,現下又在漆黑的房間中,玉甯坐在床榻的陰影里,根本就沒瞧見他的愉悅.不過,從那偶爾放松的語調中,是可以聽出來的.

    "怎麼不點燈?"

    玉甯虛弱,覺得自己身上重得很,仔細一看,自己身上蓋了好幾層大棉被,現下身上不發冷了,果真是有些發熱.

    "……待會再說吧.孤男寡女處一屋之中,已經于理不合.我若點燈,你衣著單薄躺著,就算醒來了,咱們說話也多有不便.這燈,等我走後再點吧."

    這些體己的話,竟然是出自習慣冷漠處事的允鎏身上.而且,他是坐著玉甯這麼這麼地近,近到每一個字正腔圓的音節都激烈沖刺著玉甯的耳膜,重重砸在她慌亂的心上.

    玉甯笑了,露在中衣之外的雪白粉頸上更是泛起了些許粉紅.她有些緊張地抓著錦被,生怕自己是太想他說出這樣的話,想得癡狂,所以這些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她不斷地在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或者,他並不是那個意思?

    難道……他果真是想讓二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一些,且不被外人瑣事紛擾,所以才不點燈麼?

    不點燈,自己便可以少卻些不必要的尷尬,二人談天說地也不會如此歡快.因為,光亮是可以出賣各自的表情的,他們彼此之間,已經站在了不同的陣營之中,這讓玉甯在每一次的簡短談話中,都不得不將自己武裝起來,同時,他也在武裝著自己.

    二人的心,在叫囂著坦誠相見,撕裂這隔閡.可是,二人的理智與聰慧卻又讓他們不得不提防對方,就怕一點蛛絲馬跡的些微讓對方察覺.

    畢竟一敗塗地並不可怕,只是他們都不是孑然一身.

    玉甯想著想著,突然越來越喜歡這樣的黑暗.

    有允鎏陪伴,毫無瑕疵裂斑的陪伴.

    "你先披上這個."

    一件披風帶著她所熟悉的男性的余溫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雙手抓著她的肩頭緊了緊,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嗯……"

    玉甯現下,就像一只聽話的小動物,他說什麼,她便乖巧地點頭.他將披風裹住她有些單薄的身子,她就將這薄薄的衣料裹得更緊.

    允鎏側著頭,仔細瞧著玉甯現下的反應,只覺得一絲絲異樣的感覺從心底浮起,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感覺帶給他滿心歡喜.

    "待會,醒兒便將藥拿過來了.待你好好喝過,我便要回去了.這幾日,記得要好好歇息.你可明白?"

    半是命令的吩咐,玉甯此時卻也聽了.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恬靜淡然,允鎏心中忽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凝心,往日叱咤風云的小公子,可與男子爭鋒相對的沈凝心,都不過是她給別人的假象罷了.

    她的生活,讓她沒得選擇,讓她不得不用這樣那樣的假象去豐滿保護她所在乎的一切.

    二人在這若隱若現的黑暗中,輕聲聊著天,不問公事,不問疑惑,只問這幾日彼此過得可好.只求知道,彼此之間的鴻溝到底有多深.

    說話間,醒兒便端藥進來了.

    玉甯如平常一般,雙手端起藥碗便想喝掉,卻被允鎏止住了.

    "這藥……好似很苦?"

    允鎏說著,拿過藥碗,還未到鼻前,濃烈的苦澀就讓他皺起了眉頭.男兒都忍不了的苦,更何況是一薄弱女子.

    "是呢,小姐身子冷,這次傷寒來得也猛烈,必須補些元氣,婉夫人也是沒辦法,藥量不下重點,就怕還沒來得及補好,小姐就又病來如山倒了……呸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醒兒責怪地輕打自己嘴巴幾下.玉甯一手拉住她.

    "行了,再打就不是人臉了.允鎏,藥給我,我得喝盡了它."玉甯淡然笑著,便要拿過被允鎏奪去的碗.誰知允鎏端著碗的手輕輕躲開,這一下讓醒兒和玉甯都鬧不明白了.

    "既然這麼苦,便讓我喂你好了,你身子還沒好,味蕾也撐不住這麼苦的味道,咱們慢慢來."

    允鎏此話一出,確實是驚到了醒兒與玉甯.

    "醒兒,勺?"

    不過,始作俑者並沒有管她們尚未從驚訝中回複,便下起了命令.

    "哦,哦!"

    醒兒連連點頭,一把便將托盤上的勺遞給了允鎏.取而代之驚訝,現下她是滿臉驚喜.

    可是,玉甯喝著允鎏細心喂的藥,喉頭卻哽咽了起來.

    "怎麼?是不是太苦了?"

    允鎏見她喝得艱難,以為是藥在作祟,剛想嘗嘗,卻被玉甯止住了.

    "不苦."

    她笑,輕輕搖頭.

    一顆淚,滑進嘴里,和湯藥一起溫潤入喉.

    那味道,是甜的.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7)


    待到藥已喝盡,夜已深沉.

    允鎏將空碗遞給醒兒,注意力一直在玉甯身上沒有走開過.

    見醒兒已經幫玉甯收拾完畢,這才出聲.

    "好了,我也該回了.切記,一定要養好身子."

    總是病病歪歪的這般模樣,你以為我不會心疼麼?

    待到允鎏站起身,玉甯這才想到身上還有他的披風.剛要脫下來,允鎏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

    "行了,不過便是一件披風而已,不打緊,你先披著吧."

    玉甯唇角一彎,望著允鎏離去的背影,輕輕點了點頭.

    ……

    回到王爺府,老王爺與福晉早就睡了.允鎏不想驚擾到二位老人家,就自作主張從小門處進了家,反正,後門反而離自己的臥室更近一些.

    坐在自己房中,允鎏雖然疲累,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他滿足的歎了一口氣,便從懷中拿出那個玉玲瓏來,此時此刻,玉玲瓏因為有了月光的眷顧,微微透著柔和的光芒,乖巧地沉吟著.

    允鎏看了一會兒,摩挲了許久,突然想到,這麼響著,或許凝心也不好休息,這才又將之重新放到了懷中.抬頭一看,布托竟然還站在房門邊,等著他的指示.

    "行了,怎麼還站這兒呢,去歇息吧.這里沒什麼事兒了."

    允鎏微微一笑,揮手讓布托下去了,布托答應了一聲,有了主子的命令,這才放心地離開.

    允鎏上前,剛准備關上房門,一個人影卻突然閃到了他面前.

    "……進來說吧."

    見到跪在身前的人影,他先是一愣,爾後滿身的輕松快樂不翼而飛,現下的這個男人,不過只是剛正不阿善于心計的赫那拉王府大貝勒罷了.

    允鎏轉身進屋,那人默默跟上,並將房門關了起來.房門這一關,不僅擋住了無意闖入室內的柔和月光,更是將房間弄得異常黑暗沉重.

    "不是叫你萬不得已,不要現身在此麼?"

    允鎏的眼前漆黑一片,當他處身在公事之中的時候,他的感官是麻木的,只覺得一切都是冷的,一切都像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一般混沌.自己不得不冷靜到異于常人,才能成為坐在高處靜觀全局的佼佼者.

    "是,不過眼下,奴才以為,確實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允鎏一驚,徐徐轉頭.

    "怎麼,有什麼眉目了?"

    那個跪在底下的人似乎是皺了一下眉頭.

    "……奴才按照主子的吩咐,一路追蹤王老板的五姨太王丁氏和他的小兒子寶兒的行跡,這兩日,終于是找著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咱們是挖到了五姨太和那個小孩的尸首而已."

    一想到那個女人腐爛而又殘缺的身軀狀態,這個冷酷的探子也露出了一絲同情.

    "什麼?"

    允鎏一抿唇.

    "是誰殺的,你可知曉."

    "探過尸首,大人是一招斃命,只是身前受了不少折磨,似乎是拷打逼問什麼東西,或許,也正是咱們想要的東西.至于那個小的,確信是中了千年寒,毒發身亡."

    "……"

    這個探子帶回來的,一個都不是好消息啊.

    允鎏想到此,一陣頭疼,他輕輕扶著一邊太陽穴坐到了椅子上.探子一直跪在地上,誠惶誠恐,他自然也清楚,這麼一來線索就全斷了.

    且不說他們還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就說這對母子死在何人之手就足夠讓他們滿是擔憂.或許,對手比他們捷足先登,先一步拿到了那個秘密?

    若真是這樣,他們現在就已經滿盤皆輸,一敗塗地.就算想出了什麼法子,也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主子?咱們,該咱麼辦?"

    探子的問話,更是允鎏心里所想的.

    "這事兒,你不必掛念了,繼續在吳家錢莊里頭好好做事,那里一有異狀,便馬上報告."

    "喳."

    等那人從房間離開,允鎏這才又漸漸放松些,可是,心里沉重如鐵,怎麼樣都無法釋懷.

    他呆坐在椅子上,融在這滿室黝黑之中,才發現沒有凝心陪伴,自己一人置身在這樣的孤獨中,是一件多麼凝重的事情.

    更何況,他的心中現下壓了一塊大石.

    凝心,如若哪天,我不得不來求你了,你是不是會幫我?

    允鎏問自己,也是問凝心.

    只是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而凝心的回答他也不知道.

    ……

    允鎏離開之後,玉甯很興奮.醒兒要她睡覺,她卻怎麼樣都睡不著,拉著醒兒說話聊天,直到醒兒的眼皮都在打架了,她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小姐,您就乖乖休息吧."

    醒兒無奈,只得求饒.

    "好吧好吧,便依了你."

    玉甯輕哼了一聲,老大不情願地躺回被子之中.正在這時,房門卻被敲得震天響.嚇了醒兒一跳.

    "怎麼這麼沒規矩?"

    醒兒惱怒,以為是哪位小厮有急事慌了,就下手重了些.誰知打開門一看,看到的卻是其他人.

    "張公子?!"

    來人,正是張子庭.他滿頭大汗,滿臉焦急.見房門開了,也來不及如往常一樣與醒兒微笑致意.

    "能進來麼?"

    醒兒點點頭,子庭便躥進了房間.

    "子庭??"

    玉甯也是滿臉驚訝,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張子庭說的話,更讓她驚訝.

    "小公子,琳琅,琳琅仿佛是出事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8)


    "什麼?琳琅出什麼事兒了?"

    玉甯疑惑,突然靈光一閃.

    "是不是,琳琅還是被九爺納了?"

    自己重病昏迷的那幾日,正好是她們活動的最佳時機才對.琳琅她可以放心,因為那一次無言相對,讓她瞬間就明白了琳琅對于她的推脫是心存感激的.她不放心的,是香兒.

    張子庭滿面愁容,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歎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

    "什麼叫做你不知道啊."

    玉甯看到張子庭方寸大亂,也覺得事情一定不簡單.只是,她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能夠和琳琅成了九爺的人相提並論.

    "今天少爺主動找了我,說琳琅被人帶走了.但是他估摸著,不是九爺的人.還說什麼他本來是不想多嘴,但是兄弟一場,他明知道琳琅有難,而我又傾心于她,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疑慮給說出來.我得到了這個消息,便直接到了盼君樓問,誰知香兒那個丫頭太過刁鑽,鳳老板也閃爍其詞,我見鳳老板神色有異樣,便知道她心里一定藏著事.可是那香兒……唉,也不知她是護主,還是害主,我想問出個子丑寅卯來,她卻偏偏在一旁攪局.真是急煞我了,無法,只好前來叨擾小公子您."

    玉甯聽完張子庭的講述,面色一冷.

    "她們還真是反了天了不成,是不是當我生個病就可以作死人了啊?!"

    一頓脾氣發完,便是一陣咳嗽.

    醒兒皺眉,趕忙上前為扶背.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別說那個鳳老板,香兒一直便是糊塗過活,您還指望著她清醒?別為了那些糊塗之輩惹得你病又犯了,這就大大不值了."

    玉甯擺擺手,抬頭對張子庭說.

    "張兄,你不必擔心我會撒手不管這等事情.她們破了規矩,我自然不會給她們臉面,你且先在這里休息,明日我便與你一同去盼君樓!"

    "子庭就此謝過.若是這次風波之後,琳琅安好,子庭一定將她贖到身邊,不讓她再給您添麻煩.大恩不言謝.這份情誼,張某記在心里了."

    張子庭自知這次深夜來訪多有唐突.見玉甯一臉倦容,大病初愈的模樣好不令人憐惜.本沒有指望她會幫著自己問出琳琅的下落,畢竟,小公子與琳琅的恩恩怨怨他還是有所耳聞的.誰知,玉甯不但承諾要幫忙,還大有一幫到底一定查個水落石出的架勢,這又怎麼能讓張子庭不感動呢?

    "等明日問出個大概,咱們再去找少爺.消息,應該數他最靈通,所以到最後,一定得用到他.不過在這之前,咱們就得將整件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別無的放矢,這就得不償失了."

    玉甯一口氣說完這些,突然覺得很困乏.捏了下兩眼間的穴道,本來想著今日就將事情都部署好,張子庭見到她這樣子,終究是不忍心了.

    "既然小公子已經答應了在下,明日再議也無妨.您今晚便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擾了."

    玉甯點頭,也不強求.轉頭吩咐醒兒帶張子庭去一間廂房安頓.見二人已出去,她才如釋重負地躺回溫暖的被子中.

    只是今夜,她與允鎏一般,看著枕頭一側的玉玲瓏,度過了一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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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8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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