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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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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闕無憂] [庶出格格鬧京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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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6:26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6)


    中秋佳節前夕,朗月便已團圓了好幾日.

    只是每一日,都是紅月.

    婉柔此刻睡在躺椅上,瓊兒將之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她即便是坐在回廊里頭,也能看到當空圓月.

    她的唇角微微帶著笑,微眯著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夜空,近似于貪婪地打量著這潔白皎月.

    "婉夫人,您先到這兒坐著,瓊兒要去替暖冬少爺收拾收拾."

    瓊兒有些不忍心看婉柔現在的表情,那是彌留之際的人都會擁有的神色.對于生的一切都是那麼留戀,一花一樹,一草一木,一寸光陰,一地回憶.

    然而,她在婉柔的眼里,卻看不到對死的懼怕.就是因為她太過于平靜,才會讓別院里的人惴惴不安.

    也許是她太清楚自己的大限是何時,也許是她已經看透了生死輪回的奧妙,總之,在瓊兒看來,婉柔已經淡泊了一切,現在的她,只是在珍惜活著的每一刻,平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嗯……去吧……"

    婉柔點點頭,當她回應的時候,瓊兒早就已經忍住眼淚跑出了好遠.

    婉柔輕輕歎了一口氣,看著這美麗的月色,她只覺得身上的疼痛似乎是緩和了許多.

    月光透過走廊矮小欄杆的空隙,照射在婉柔身上,將她衣服上的花紋隔成一明一暗想間隔的瑰麗圖案,卻始終照不到她深埋在屋簷陰影下的面龐.

    她的身上蓋著軟被,就連衣服穿著也是秋日里才會用到的長袖裝扮,只是即便如此,婉柔的病情似乎依舊沒有任何好轉.

    這可以從她那白得幾乎有些透明的雙手上瞧出來.月光留連在這修長而又沒有任何歲月烙印的雙手周圍,將之包裹圍繞,似乎想用自己的光亮去溫暖她的蒼白.

    可惜的是,月光再璀璨,它也是冷的.

    婉柔的手動了動,僵硬而又費力地將手張開,又握緊,將那清冷的月色抓進了手里的瞬間,月光卻逃脫了.從指縫間流出,再一次暴露在了她的手心外.

    怔愣間,躺椅似乎是動了一下.

    婉柔低頭,一股有力卻微小的力量已經抓住了她的雙腿.

    看著這正埋在她懷里的小孩,婉柔恍惚間,似乎便看到了還是稚子模樣的玉甯,她微微顫抖著,竟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這樣的異樣,趕忙抬起了頭.

    "婉奶奶,您沒事吧?"

    悅耳的童音傳來,雖然咬字還不是很清楚,話音卻不帶任何嬌柔,乾淨利落.

    原來,是已經長成四歲孩童的暖冬.

    "沒事的……奶奶……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婉柔慈愛地笑著,伸出手想像平常一樣去撫摸孩子的頭,忽然她的手卻又頓住了,生生縮回的那一霎那,她從暖冬的眼神里看到了些微的失望.

    可是,她卻無可奈何.

    現下她已病入膏肓,儼然就是個冰人.她是怕凍壞了孩子,才會這麼冷漠狠心.

    "冬兒,瓊兒說要去給你整理出行的東西,你怎麼卻到這兒來了?"

    暖冬更加抱緊了婉柔,將小臉靠在了軟被上.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感到了些微的冰冷從內里透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卻知道這種反常的情況並不是好的.小孩的情緒是不懂得隱藏的,他終究還是皺起了眉頭,純淨的眼里也泛出了些霧氣,只是他努力地眨著眼睛,不想讓婉柔看到.

    "冬兒只是想來問婉奶奶,為何不和奶奶,爹爹,娘還有瓊兒一起,帶冬兒去看燈會?"

    暖冬不懂,手把手教他佳節習俗的就是婉奶奶,告訴他燈會如何讓人眼花繚亂從而使他每日每夜都期盼中秋快些來到的還是婉奶奶.

    可是為何,好不容易他等到了這令他振奮的日子,婉奶奶卻不去了.

    婉柔一愣,無奈爬上了她的臉.

    她透過軟被,撫摸著暖冬的臉,眼里有著諸多不舍與欲言又止.只是正側臉躺在她懷里的暖冬並沒有看到.

    "冬兒,婉奶奶現下身子不便,不如這樣好不好,今日去看燈會的時候,便去替婉奶奶求一只簽回來?"

    "求簽?"

    暖冬一聽,耳朵都要豎了起來,他滿心歡喜又充滿好奇地望著婉柔.

    "婉奶奶可是讓冬兒為您求個平安簽?"

    婉柔點頭.

    "是為婉奶奶求沒錯,只是,婉奶奶是想讓冬兒求甯姐姐的平安,冬兒,可好?"

    齊!暖冬不死心地追問.

    書!"求甯姐姐的平安……您身體可會好起來?"

    網!婉柔笑而不答,看在暖冬眼里倒也成了一種默認.

    "那好!冬兒一定做好這件事!!"

    "好……去吧……記得,一定要快快樂樂地回來……"

    婉柔輕輕推了暖冬一把,看著他歡呼雀躍地越跑越遠,她有好幾次都想將他喚回來,好好地看看,抱抱.

    可是,大概是沒多少時間了吧……

    夜,越來越深.

    婉柔閉目養神間,別院已經只有她一人.

    瓊兒,云姐他們在她的催促下,帶著暖冬早已經遠在京城另一面的燈會上.

    忽然,婉柔眉頭一皺,聽到了些許聲響,錯落有致,似乎是走到了草地上,便停住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一眼便將圓月收進眼底.

    "既然按照約定來了,便出來吧……雅歌."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四章 狹路相逢(完結)


    一路行來,馬不停蹄,終究是在來信中所約定的時辰之前到了這個獨具匠心的別院.

    雅歌望著這雅致的院落,猛然想起,自己好幾次前去燒香拜佛,竟然就會經過這里.

    來來回回,也算和那個人擦肩而過好幾回了.

    真是冤家.

    雅歌咬了咬紅唇,內心複雜得很,始終難以平複.

    "福晉,還是快些進去吧,將事情給了了,咱們也好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乳娘的話提醒了思緒紛亂的雅歌,她整了整行裝,想著即便是被那女人主動邀約而來,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體面.

    只是當雙手輕輕推開那小門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婉柔約她,到底是有詐,還是確實是想有個了斷,一如信里所說.

    或許是自己虧心事做得多了,她已經越來越不相信外人,更何況,自己若干年前,還曾經想將這女人連同她的孩子一起置于死地.

    雅歌躡手躡腳走進了別院,卻發現正是進入了這個小院里的花園內.此刻月光如鍾乳石般瑰麗,散發著純淨的光,將這不大的院子照了個清透,一覽無遺.

    "福晉,那邊似乎是有人?"

    乳娘觀望了一陣,小聲對雅歌說道.

    雅歌心里一驚,想著的是婉柔果然是騙了她,當她向乳娘指著的方向看去的時候,她卻又愣住了.

    那婦人,睡的如此安詳.雖然夜色讓她站在遠處瞧不真切,她卻在一時間肯定,這婦人,便是多年不見的沈婉柔.

    只是而今的她,竟然身形瘦小到乳娘都沒有認得出來.

    "福晉,以老奴看來,那個沈婉柔定是在耍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走吧."

    乳娘低聲說著,轉頭便想帶著雅歌離開.

    "慢著."

    雅歌一把抓住了乳娘的手.

    "她沒撒謊."

    沒錯,那個人就是她,就是沈婉柔.

    信上便是說,八月十五,戌時來京郊別院相見.別無他人,不必多做考量.

    同時,她還將如何從小門進入交待的清清楚楚,甚至于還特別寫明,她會在靠近花園的走廊處等著她.

    雅歌站在一株桂花樹後頭,繁密的枝椏遮住了她有些惱怒的臉.

    她緊緊咬著下唇,眉頭也是皺得死緊.

    多少年來,她便太恨沈婉柔這般的淡然與光明磊落.

    這讓她感到無所適從,更加自慚形穢.這樣的情感,都是她不願意去承認了.

    因為在雅歌的內心深處,她依舊不願意承認,現下的自己,還是自己.她依然選擇去相信,曾經的那個皇格格,才是真正的愛新覺羅雅歌.

    "既然按照約定來了,便出來吧……雅歌."

    婉柔的一句話,輕輕柔柔,還是從前那般的嗓音,不差分毫.雅歌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當她走出陰影,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的時候,卻是不帶任何膽怯,是那般雍容華貴.

    "我來了."

    雅歌說著,便很自然地走進了回廊,坐到了婉柔身邊.此刻二人更像是一對許久未見的老友,而非一人幾乎要了另一人性命的仇人.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般美麗……"

    婉柔微微一笑,緩緩側過頭來,望著雅歌的眼睛.

    雅歌冷哼一聲,因為是坐在背光處,與婉柔一明一暗,倒也真是符合此時此刻二人的立場與境地.

    "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

    "……你不是……在找我麼?"

    本來是件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從婉柔的口里聽到自己心里所想,她並不意外.這個女人太明白,也太過于聰明.

    "你找我來,總不是為了圓了我的一個夢,好讓我二人敘舊一番吧?"

    婉柔呵呵笑了出來.

    "雅歌……你會看到我的信就匆匆忙忙地趕來,總不是為了與我敘舊的吧?不過……確實是想了了你一樁心事."

    "了了我的心事?"

    雅歌以為,這是她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她又怎麼會有這麼多心事?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她又怎麼會活的如此狼狽?丟了自己的美好,碎了自己的夢?

    而今這個人,卻口口聲聲說要了了她的心事?

    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還能是什麼?

    "……雅歌……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去找止戈的,今生今世,我與他緣薄,不會再相見了……"

    雅歌一愣,回過神來心里卻是塞滿了滿腔怒火.似乎她被侮辱了,又似乎她憤怒于這施舍.

    忽然,她就這麼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著婉柔,滿臉的冰冷,擋住了所有的光亮,將瘦弱不堪的婉柔整個便籠罩在了她的影子里.

    "……你不找他,不見得他不會來找你."

    他的心,即便是被殘酷得燒成了灰燼,那星星之火里,閃爍著都是對你的愛意.只要有你的消息一傳出來,就好比是一股讓他死灰複燃的風.

    "哎……"

    婉柔輕輕一歎.

    "就算來找……也是沒用的了……"

    說著,她便輕輕卷起自己右手上的長袖.一點一點地向上卷起,小心翼翼,動作遲緩.

    雅歌皺著眉看著她,不明所以.

    "你在做什麼……"

    "……你擋到了月光,自然是看不到的……看到了……你就明白了……"

    婉柔輕輕說著,雅歌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一條縫隙.只是一眼,卻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你,你,你的手?!"

    一條黑紅色的線沿著婉柔蒼白的手臂蜿蜒而上,分明就是惡鬼的傑作.雅歌被那猙獰嚇退了好幾步,最後跌在了乳娘的懷里.

    "……我沒多少時間了……也許……就是今晚……"

    婉柔望著這條黑線,身體可以明顯感覺到有些痛癢的感覺正悄悄向她的心窩處進發,她抬起頭來,滿臉的釋然,月光灑在她的臉上,讓她變得更加神秘.

    "……雅歌……這是紅顏笑的余毒,那時候我確實是喝了下去,毒性太烈,即便我犧牲掉了那個孩子,還是沒能把這毒藥徹底清除到自己的體外……所以,你不必擔心了……我時日無多……若我真的死了,一切也都結束了……只是希望,此事就此作罷,就此作罷……我們的恩怨就此作罷吧……"

    "你說什麼……紅顏笑的…………余毒?"

    雅歌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看向此刻正朝著它詭笑的紅線.忽然,她的大眼之中,泛起了許久都不曾有過的朦朧.

    今日,她才徹底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已經是個惡鬼.

    那個紅線是惡鬼的傑作沒錯,也是她種下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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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8:3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1)


    沉默,不知到持續了多久.

    月亮忽明忽暗,時而進入云層,時而又撥開云霧.

    相比起婉柔的平靜,雅歌的惶恐顯得尤其突兀.

    她睜大著眼睛,始終不敢看向婉柔胳膊上的那一條傷口.

    老嬤嬤憐惜地撫著她的脊背,明顯地感覺到她的顫抖,那一刻,雅歌的堅強徹底崩塌了.

    因為婉柔的三言兩語,以及長在婉柔身上不可辯駁的證據,都像是一句句咒語,停止了雅歌對自己的催眠.

    她睜開眼睛,將自己的丑惡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忽然,雅歌笑了出來,笑中帶著淚,帶著恨.

    "……雅歌,我逃到哪里,終究都逃不過一個命字……"

    婉柔聽著雅歌有些癲狂的笑,聲調卻依然平靜.她的雙眸,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那輪滿月,似乎是在靜靜等待著什麼,又好像是已經看透了一切.

    "嗬嗬嗬嗬……沈婉柔,逃了這麼多年,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到底還是舍不得離開這個京城!"

    雅歌憤然站起身,搖搖欲墜,似乎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她的淚,不住滴下.

    不知道是為自己而流,還是為了其他.

    婉柔的唇形微微上揚,在她過于蒼白的臉上劃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你說的對……逃了這麼多年……終究……我還是離不開這個地方……到死也離不開……這個地方……"

    她越說聲音越輕,到最後本來張著的眼眸也漸漸地垂了下來.

    看到婉柔這般模樣,雅歌的雙手忽然一涼,她趕忙棲身上前抓住了婉柔的雙手.

    好冰!!

    可是在下一刻,她卻立馬又被這寒冷給逼了回來.

    這時候,婉柔的雙眼又漸漸睜開了些許的縫隙.看上去,她就像是一座恬靜的雕像.

    "……雅歌……放了吧……是時候放手了……咱們的恩怨了了……你終究……還是贏了……"

    氣若游絲,到最後則是沒有一絲生氣.

    雅歌一愣,望著婉柔半眯著眼的面孔,只覺得一股冷意只往身上竄.

    "沈婉柔?"

    無聲地回應更添加了幾分詭異,忽然幾只孤鳥從天空劃過,發出淒厲的叫聲.

    雅歌被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來得及看到幾只細小的黑影劃過蒼涼的月.

    無意間,雅歌碰到了婉柔的手.那手極其冰涼,順著這力量,手臂已輕輕垂下.

    婉柔即便已經完全沒了呼吸,手里還依然抓著什麼.

    雅歌不敢往後看,更不敢挪動一下步子.

    雖然自己的確很狠厲,可是眼睜睜地看到一個人死去,對于雅歌來說,還是頭一回.

    而且,這人的死,和她是脫不了干系的.

    "……福晉,走吧,她已經沒氣了.咱們留在這兒,瓜田李下."

    老嬤嬤上前探了探婉柔的鼻息,神色變得凝重.

    "……她死了?"

    雅歌回過神來,卻發現婉柔的死帶給她的竟然不是喜悅.

    老嬤嬤點頭不語.

    "……你死了……你竟然是死了!!"

    雅歌淚中帶笑,笑中竟然還有些惱怒.總之,現下的她,已經沒了平日里的冷靜,更是沒了平日里的沉穩.

    忽然她就這麼撲到婉柔面前,搖晃著她尚且柔軟的軀殼.

    "我贏了?是我贏了麼?!!到頭來!!到頭來他心里還是想著你!!念著你!!!!我拋棄了我的所有,得到的是什麼?!是什麼?!!你醒來!!與我說個明白!!說個明白啊!!!"

    "……福晉,福晉,那邊似乎是有人來了,咱們走吧,走吧!!"

    雅歌的瘋狂是內心的釋放,是長久以來積郁在她心中不得發泄的解脫,然而,這樣的瘋狂卻讓老嬤嬤看得膽戰心驚.她一把拉住了雅歌,在她耳邊輕輕勸慰,本想著她會聽,誰知雅歌卻一把甩開了她.

    "沈婉柔!!你欠了我多少你不明白?!你把我的溫柔還給我,把我的夢還給我!!!還給我!!"

    "福晉!!真是有人來了,咱們走吧!!"

    遠方的響動由遠及近,老嬤嬤向遠處一望,甚至可以瞧見攢動的人影,現在不走,被看到就晚了.

    可是,此時的雅歌哪里聽得進她的話.老嬤嬤一狠心,也顧不得什麼禮節,連拖帶拽便將失魂落魄的雅歌給拖著出了小門.

    月,仍然圓滿.

    只是常向別時圓.

    婉柔依然半眯著眼看著那輪滿月,只是她此時此刻已經不會再想那些紛擾,心里也不再會有自己那可愛的女兒.

    對不起,甯兒.

    或許,是她離去之前默默念著的最後一句話語.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2)


    雷聲滾滾,讓這夏夜顯得更是詭秘.

    屋外狂風陣陣,偶爾天邊的慘白讓這迎著狂風亂舞的竹林更是鬼影幢幢.

    屋內,睡在榻上的人兒,不安地扭動.

    她緊閉著眼眸,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襟.

    "不要!!"

    忽然她猛地睜開了眼,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竹林支離破碎的黑影在窗前搖曳,映在玉甯的眼里,是滿眼的驚魂未定.

    "是夢……原來是夢……"

    玉甯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撫平不安的心,卻已經完全沒了睡意.

    翻身下床,身子竟然還有些站不穩,無奈之下,玉甯又跌坐回了床上.

    怔愣間,她忽然記起,這些日子以來,她便一直在做著這樣的噩夢.

    雖然夢里到底有些什麼,醒來之後她都記不得了,可是那種心有余悸卻時刻不曾散去.

    即便是醒來,對于夢魘的恐懼依舊無法退卻.每當重複遇見的時候,深埋在心底里的那股惶恐便會像是沉睡多年的種子,得到些甘露忽然就生根發芽,瘋狂地成長.

    刺破她的堅強,讓她的軟弱無所遁形.

    一人的長夜已是漫漫,更何況還有這樣的恐懼時刻伴隨左右.

    玉甯皺了皺眉,只覺得口有些渴,掙紮著便移到了桌邊想倒些水喝.

    只是手剛接觸到杯子,腹中的孩兒便踢了她一腳.

    這一腳很輕,甚至只是帶給玉甯些許瘙癢.可是,這動靜卻緩解了她的恐懼.玉甯一手拿著杯子,喝了些水,另一手則撫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一抹溫柔的笑,爬上了玉甯沒有血色的臉頰,雖然夜色濃重,卻無法減弱這微笑的光彩.

    也許,孩子是為了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的動作.

    玉甯這樣想著,果然便真的安心下來.

    忽然,天邊一聲炸雷響起,玉甯吃驚地往窗邊一望,在電光火石之間,只來得及看到一個人影立在窗戶上.

    "誰?!"

    她驚呼了出來,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凝心,開門,是我,有要緊事情."

    沒有平日里的暗號,無月的嗓音玉甯還是聽得出的.她愣了一下,趕緊便跑過去打開了房門.

    屋外,風卷殘云,只是他進來的那一瞬間些許雨滴便已經竄進了屋子,砸在了玉甯的身上.

    無月一轉身,便將門給帶上了.玉甯定睛一看,驚訝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今日的他,似乎太過于匆忙.

    竟然就這麼淋著雨來了,他梳著的前朝發辮早就已經濕透,一身白衣更是緊緊黏在了身上,水順著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的臉色,更是凝重得很.

    "……無月,發生什麼事情了?"

    玉甯只覺得心里越發的空蕩,她迫不及待地抬頭望向無月,希望他給她一個答案.

    無月抿著唇,玉甯驚訝地發現,這是他自他倆認識以來,一次在斟酌著應該怎麼說話.這樣反常的表現更是讓她心里慌亂.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一把抓住無月的手,不管它早就已經濕透,更不管它的溫度已被雨水冰冷.

    "……凝心,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先有個心理准備."

    沉默之後,無月更顯得小心翼翼.他雙手撫上玉甯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沒有勇氣說出自己已經想好的話.

    "怎……"

    玉甯有些著急了,正要刨根問底,忽然門外一陣敲門聲.

    "小姐,小姐快開門!!"

    玉甯愣了一下,見無月已經躲進了屋子的陰影處以後,方才前去將門打開.

    誰知醒兒剛進來,門都還沒來得及關,便已經撲到了她懷里,哭得肝腸寸斷,身子也在劇烈顫抖著,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哭得太用力.

    "小姐……小姐,婉夫人她……婉夫人她已經去了!!!嗚嗚嗚嗚……"

    說著,她忽然就跪了下來,緊緊抱著玉甯的手並沒有松開.

    玉甯身形一顫,幾個搖擺,卻沒有倒下.

    她的眼無神地瞧著門外的暴風驟雨,耳邊則是雷電轟鳴.

    任醒兒在她身邊哭泣,任雨水浸透她的衣,她都沒有絲毫反應.

    也許在那一刻,她心里最後一點依靠,也被這無常的命運給瓦解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3)


    勿返閣京郊別院,一如往常一般清新淡雅,卻比起以前,更是缺少了些什麼.

    中秋佳節剛過,月還是滿月.

    只是幽幽月光之下,照不到一絲一毫歡聲笑語.

    園子里很靜,平日里不管多晚都會在回廊間嬉鬧的暖冬,已早早地睡去了,小臉上還帶著些許淚痕.

    云姐坐在熟睡的孫兒身旁,半抱著他弱小的身軀,神情有些呆滯.忽然,懷中的冬兒身體顫抖了幾下,緊閉的雙眼之下,眼珠不安地攢動.

    云姐被這細小的動靜拉回了思緒,低下頭來,輕輕拍了幾下,直到安撫好了暖冬,這才又頭靠著床柱,望向天上明月.

    一聲長歎,不知是今日幾次的歎息了.

    今夜,這一處小小別院之中,悲涼依舊.

    或許,又會是一個不眠夜吧.

    云姐正在這里想著,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進來的人,是福生.

    "……甯兒呢?"

    云姐忽然坐直了身子,現下她與其他人一樣,最最關心的人便是已經在靈堂守了一天一夜的玉甯.

    福生默默搖了搖頭,坐到了母親身邊.

    "她還在那兒,為婉姨整理遺容呢,勸也勸不住.現下倒是不哭了,只是這副模樣,我看著更心疼."

    云姐聽罷,聲音有些哽咽.卻又怕吵醒冬兒,讓他再次哭鬧增添他人的煩惱,不得不壓低了些說話的聲音,只是聲音的顫抖,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這孩子……總把事情悶在心里,悶啊悶啊,總有一天都會悶出病來的……對了,瓊兒做的飯菜可送去了?"

    "兒子送過去了,只是,她又是一點未動.現下,白公子又端了些新鮮飯菜過去了,希望甯兒能夠聽聽她那個親表哥的話."

    "哎……也只好這樣了……"

    云姐微微閉眼,卻又好像依稀見著了婉柔的模樣.她的眼淚忽然落下,猛地又睜開了眼睛.

    "娘?"

    福生趕忙上前扶住了云姐.

    云姐擺擺手,一手扶著自己額頭,另一只手卻依然緊緊圈著暖冬.

    "不礙事……只不過,又是個不眠夜罷了……"

    ……

    別院大廳內,此刻燭火通明.舉目望去,滿眼的白.

    玉甯一身素縞,全身上下未有一抹亮色或是裝飾,僅僅只在發髻之間插了一朵白花,還是她昨晚陪伴母親的時候自己親手縫制的.

    眼下,她正用一盆清水,為梳好了三千青絲的母親清理著面部.

    "娘……等一會兒,甯兒為您上妝.雖然甯兒一直對這種女兒家的東西不在行,可是……既然是女兒最後一次給您畫眉,也是……也是最後一次……那時一定要的.娘,從小到大,您都那麼疼我,甯兒若是要畫得不好,您可不要怪罪啊."

    玉甯不自然地笑了笑,只是唇角還未勾起,淚卻已經順著縫隙流進了嘴里.

    眼淚又無聲地流下,源源不斷.

    偶爾還會滴落在婉柔睡得安詳的面容上,只是此時此刻女兒的悲戚早就已經引不來這位母親的任何心痛或者是表情.

    因為,她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睜開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了.

    玉甯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房頂,見房屋四周盡是白紗飄蕩,幾縷青煙,順著未燒完的香嫋嫋而上.

    她盯著這飄然而上之後便會灰飛煙滅的云霧,多麼希望現下自己為母親點著的不是什麼指路燈,而是傳說中的返魂香.

    可是,希望,只是希望罷了.

    玉甯低下頭來,看著母親依然在沉睡.她的喉頭一陣哽咽,拿著眉筆的手,竟然便有些不穩了.

    "……甯兒."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只是現下二人的身份卻是全新的.

    玉甯一抬頭,淡淡一笑,帶著些慘然.

    "表哥."

    白鴻進入靈堂的那一刻,便被這堂內悲傷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來.沒有平日里所見的哭天搶地,沒有平常人家那樣的興師動眾,只有一抹寂寥的身影,形單影只,守著自己最親近的人,默默送她最後一程.

    這個人,還是個女子,一個他曾經那般深愛的女子.

    而這個女子,竟然就是他的親表妹.

    他不忍心看這世間的一切,太過于殘忍,對于他,對于玉甯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可是,命運卻常常欺侮他這樣的軟弱之人,甚至不惜任何代價.

    玉甯的娘親忽然就這麼去了,死因誰也說不清楚.總之,這已經成了一個秘密.知道的人不想再提,不知道的人只能胡亂猜測,一邊猜測一邊沉浸在癲狂的疼痛里.

    他不願意讓玉甯沉溺,從此果真就這麼孤苦伶仃的過了下去.所以在毫無心理准備的情況下,白鴻終于認了這個妹妹.

    他還記得,玉甯那一晚,是渾身濕透冒雨趕來的.她就那般呆愣地一步一步走向靈堂,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他輕輕抱住了她,她才放聲哭泣起來.她的悲泣是嚎啕大哭,竟然只是無助的叫喊,沒有任何眼淚.

    那樣的悲鳴,隨著電閃雷鳴肆意宣泄在這本該平靜的別院里,也幾乎是震碎了白鴻已經疼得麻木了的心.

    甯兒,你還有我,我是你表哥,你還有家的.

    白鴻不知道自己在玉甯耳邊說了多少遍這樣的話,不斷重複的呢喃,說到自己的聲音都已經嘶啞,玉甯的悲號卻依然沒有停下,只是她終究是抱緊了他——她的表哥,她的家.

    "……我帶了些東西給你來吃.多少用一些吧."

    不知為何,每次踏入這個靈堂,他就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們兄妹相認的那個夜晚.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樣的情況下,與玉甯相認.

    不然怎麼說,造化弄人呢?

    白鴻端著托盤,輕輕走到一邊,將飯菜放到了桌上.轉過頭來,見玉甯依然在細致地為自己的母親修眉,他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甯兒,吃點吧,這般下去,你身子可要撐不住了……"

    同樣的話,福生哥也說過同樣勸慰的話.玉甯的身子一頓,分明從那字里行間聽到了心痛的意味,她不敢轉身,怕自己的眼淚讓表哥的眼神變得更加悲傷.

    "……甯兒不餓……"

    簡單的一句回答之後,玉甯又開始了手頭的工作.只是身後的又一聲歎,讓她無論如何都忽略不了.

    "甯兒,你這樣,表哥心疼得很,心疼得很啊."

    忽然,玉甯雙手撐在了靈床邊沿,她雖然極力忍著眼淚,可是這房間太過于空曠,她的啜泣聲雖然細微,卻還是讓白鴻聽得個一清二楚.

    "表哥……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我想讓你們擔心,只是我……只是我……我吃不下……吃不下啊…"

    玉甯一邊說著一邊流淚,淚眼朦朧間,一邊望著母親的容顏一邊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

    她把臉埋進了臂彎之中,身子蜷成一團,哭得身體都在顫抖.

    "表哥……我想娘……我想娘啊……"

    白鴻站在一邊,握緊了拳,剛要上前,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他略微驚訝,回頭一看,更是驚訝了.

    瞬間,臉色也變得冷了許多.

    "……你是誰?"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4)


    允鎏皺了皺眉,想著這無理的人應該是凝心的家屬才對,轉頭又看凝心正哭的傷心,也就沒有多加理會.

    他只是徑直向前,繞過了白鴻.

    白鴻見允鎏是沖著凝心去的,剛想去攔,卻又被人攔住了.他憤怒的一轉頭,卻見布托滿臉歉意.

    "白公子,對不住了."

    "……布托?"

    白鴻一愣,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莫非,這個男人就是布托的主子,那個赫那拉允鎏?

    正在想著,布托卻已經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見白鴻沒有動,布托又好心低聲說道.

    "白公子,您現下與在下主子在靈堂里鬧不快,倒會打擾到沈姑娘吧?"

    說著,布托別有深意地向玉甯跪坐著的地方看了一眼,白鴻一皺眉,覺得這話雖然是勸慰,聽在耳里根本就是威脅.可是,確確實實,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將袖子一甩,抬腿就向屋外走去.布托見狀,連忙跟著白鴻也走了出去,生怕這個火爆脾氣的貴公子會中途反悔.

    "……甯兒?"

    閑雜人等已經走淨,允鎏問候的聲音變得溫柔而又滿是擔憂.

    其實,玉甯早就停止了哭泣,從白鴻的那一句疑問開始,她就注意到了靈堂里不尋常的動靜.

    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好像已經知道,是允鎏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下她的心里空蕩蕩的.

    既沒了眼淚,更沒了力氣.

    她就連頭都不想抬起,聽著允鎏的問候,更是沒了一絲一毫的悸動.

    或許,自己的心真的是死了吧.

    允鎏耐著性子等了許久,見玉甯沒反應,心里一緊,怕她哭得太傷心,暈了過去,趕忙就上前將她摟在了懷里.

    只是在見著她的面龐的時候,他卻又被再次震懾住了,他甚至開始不確定,自己抱著的,還是不是那個可人的甯兒.

    "甯兒?"

    允鎏輕聲又喚了一遍.

    玉甯無神地眼睛慢慢看向他,只是與他四目相對之後,便再也沒有將自己的注意力移開.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允鎏,似乎更像是在打量他.他的眉宇,他的氣宇軒昂,他的精致,她都在細細看著,看了一遍又一遍.

    允鎏被她看得心里有些發慌,將她抱得更緊了,卻還是覺得,自己懷里只是抱著一團空氣.

    玉甯忽然抬起手,撫上了允鎏的臉.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輪廓,輕柔的動作像是在觀賞一件藝術品一樣.

    額娘……您看到了麼?

    他就是赫那拉允鎏,甯兒無數次與您說過的那個男人.

    額娘,甯兒對不住您,甯兒把自己的身子,把自己高傲的心,都給了這個男人.

    沒有想過他是不是值得托付,只是一味地知道自己是心甘情願.

    額娘,您好好看看他,甯兒想讓您好好瞧瞧他,或許您真會誇甯兒是好眼力.

    玉甯一邊撫摸著允鎏的面龐,一邊在心里與婉柔說著知心話.

    說著說著,她便笑了出來.

    只是這笑容里,藏著無數顆流不出的淚.

    "甯兒……你怎麼了?"

    允鎏一把抓住了玉甯的手,對玉甯的心不在焉竟然感到了不安.

    玉甯一愣,看著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眉頭一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額娘……

    他是個好男人……

    像阿瑪一樣的好男人……

    是內城里頂尖的八旗子弟,他在的地方,都是熠熠生輝的,他的心里,裝的是海納百川.

    可是……額娘,他不屬于我了.

    以後,都不會屬于我了.

    玉甯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紮地站了起來.允鎏本來想幫她一把,卻被狠狠推開了.

    "甯兒?"

    允鎏望著自己已空的懷抱,滿臉不可置信.

    "……等我守了母親的靈之後,我自然會回竹屋,不會逃的,這里有布托看著我,就行了,允鎏貝勒,您還是回去吧,您的心意,我心領了."

    玉甯的話太過冰冷,驚得允鎏的身子都已有些站不穩.忽然一陣風吹來,將堂內的蠟燭悉數吹滅.

    黑暗中,允鎏只看得出那一抹白,像是夜里的精靈,靜靜地站在那兒.

    他想上前問個究竟,卻不敢真的去抓緊她,怕就怕她會在自己的手里碎成粉末.

    "甯兒……"

    允鎏剛向前走了一步,玉甯緊閉著的眼忽然就睜開了,她轉過頭來,眼神也變得冷淡.

    "……允鎏貝勒,你走吧,我已經……沒有可以給你的東西了."

    是生是死,她忽然已經不在乎了.

    或許,自己若干年前就應該死去.

    玉甯低下頭來,發現母親的發被吹得有些凌亂,又趕忙用手為她撫平.

    "……甯兒,我不曾是為了你能給我什麼,而靠近你,你不明白?"

    允鎏從來沒有表明過自己的心意,剛剛開口卻發現他已經失去了這樣的能力.

    他越說,心里越是慌,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幾步.

    他現下別無所求,便想將玉甯摟進懷里.

    "你走吧!!求你了!!"

    玉甯又是向後退了幾步,眼淚像是天際遺忘的流星,落到凡塵,接二連三地消失在夜空中,卻很難讓人發現它們的蹤跡.

    "我什麼都沒有了……你不知道麼?"

    玉甯望著他的眼睛,想要看明白,看清楚,他到底是要她怎麼樣.

    "我已經沒了自己了,我把自己……把自己早就給丟了!我還沒有了你!!我怎麼抓都要抓不住你了!!現在,老天爺又讓我沒了娘親!!我什麼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啊!!赫那拉允鎏!!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玉甯只覺得心力交瘁,呐喊到了最後成為了呢喃.她一下便癱軟在了地上,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童.

    久違的溫暖又緊緊地環繞在她的周圍,那樣有力的臂彎一定是允鎏的.

    "我什麼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啊……"

    她在他的臂彎里,悵然若失.

    "你還有我……相信我……你還有我……"

    允鎏撫摸著她的發,重複著這溫情的話.

    玉甯只是將他抱得很緊很緊,已經不想再去思考到底該不該信.

    在別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句承諾,人到動情時,任何承諾都會說的出來,任何承諾在說出的當時都是真心的.

    可是,她還是信了,沒有該不該,只有願不願意.

    只要是允鎏所說,她便願意相信終有一天夢想成真;只要是允鎏所做,她也會選擇去相信有一天會有奇跡發生.

    或許是她傻.

    可是一句承諾,對于她來說,已經足夠.

    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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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19:42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5)


    出乎每個人的意料之外,玉甯沒有讓婉柔葬在北京城.她與自己的表哥白鴻商議之後,作出的決定讓人啞然之余,又覺得合情合理.

    就在允鎏前來別院探望她以後不久,玉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里,與白鴻等人一道,看著婉柔的遺體被火化了.熊熊烈火肆意侵蝕著婉柔完美無瑕的身子,燒掉了她所有的美好,也毀滅了紅顏笑留在她身上的丑惡.

    正如婉柔所說的那般,她死後,一切都可以了了,因為一切都已隨著火舌的吞噬灰飛煙滅.

    白鴻緊緊抱著玉甯,怕她會有絲毫的沖動就這麼撲到那火焰前.他雖然怕她會有那樣過激的反應,卻更怕玉甯靜如一灘死水.

    火光映在玉甯的眼里,她看著母親的軀殼慢慢變得佝僂,沒了以前的形狀,心也跟著漸漸萎縮凋零.

    忽然,尸體因為神經反應坐了起來,眾人雖然都清楚會這樣,卻還是驚訝地向後退了一步.唯獨玉甯,看著那身體的雙眼滿是溫柔.

    她,就這麼看著那坐起的空殼,似乎是像在與自己的母親道別一般,笑了出來.

    ……

    二日,玉甯孑然一人跟著布托又回到了那一方竹屋里.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沉默得很,只是靠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瞧著車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看著看著,淚便流了下來.

    至于她想了些什麼,看了些什麼,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

    與此同時,白鴻則已經打點好行囊,准備將自己這位紅顏命薄的姨娘的骨灰送回江浙老家安葬.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打算,又考慮到此去路途遙遠,玉甯才不得不下狠心作出火葬的決定.

    或許沈曼君當初怎麼都不會想到,她與姐姐再次相見,竟然便已經是陰陽兩隔.命運多變,變化之快,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

    "……沈姑娘,您若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去給您辦到,您就在這兒好生歇息,醒兒會聽您差遣的."

    布托從來沒有見過玉甯失魂落魄的模樣,現在說話也是小心翼翼.好像這眼前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一樣.到時候,他怎麼好和主子交待?

    "布托……能不能和我說句實話,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出去?事情……不是都已經完了麼?"

    默不作聲的玉甯忽然說了話.只是嗓子顯得有些沙啞干澀,看來這幾日她睡得一點都不好,傷神且傷身.

    "這……"

    布托語塞,緊抱著的拳頭里都泌出了汗漬.

    這讓他怎麼回答呢?

    按理說,案子確實是已經完了.

    皇上雖然沒有下狠心撤掉明珠的官職,卻完全架空了他的權力,逼得他不得不屢次呈上告老還鄉的奏折.至于批不批,已經不是沈姑娘能夠干涉的事情了.

    既然案子已經圓滿結束,依照先前主子與皇上的約定,沈姑娘早就已經將功補過,可以重獲自由了.現如今聖上卻還沒有松口下這個命令,實在是讓人不解,更讓人疑惑.

    布托參不透,更不敢亂說.

    這個那個了半天,最後歎了一口氣道.

    "沈姑娘,您別擔心,主子現下就在周旋這件事情.您一定會沒事的."

    這句話答得可巧,他沒說她一定可以離開,就說她一定會沒事.即便是囚禁一輩子,那也是沒事,至少是性命無憂.

    玉甯笑了笑,便也不再問了.只是點了點頭,就窩在了床榻邊上.

    等待,或許是她長久以來最擅長的事情.

    "……小的告退."

    布托轉身的時候,似乎是歎了一口氣.但是玉甯卻沒有這個興趣去在意,現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里握著的那個平安符上.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母親還是舍不得丟掉它.

    玉甯手里拿著的這枚平安符,正是多年前婉柔為止戈所繡.沈家獨有的七巧繡工,只是隨便一眼,都可以從萬千繡品之中被選出來.

    作為婉柔的女兒,玉甯雖然不善女紅,卻也學得了這門手藝.她在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正是用七巧繡為允鎏縫制了一枚平安符,只是最近事情來得太多太突然,讓這枚平安符一直都玩不了工,現下也還是個半成品揣在玉甯懷里.

    "阿瑪……"

    玉甯摩挲著婉柔所做的平安符上的止戈二字,絲線已經沒了最初的明亮,沾上了些灰塵,顯得有些顏色暗淡.

    本來,這東西應該是與婉柔一起燒了的,可是玉甯猶豫了,就這麼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她不忍心.

    不忍心母親對父親的愛埋沒了這麼多年,父親卻不知道.更不忍心父親一人承受那樣的悲痛.

    忽然,她又從懷里拿出自己繡給允鎏的那枚平安符.鎏字,她也不過剛剛繡了一半而已,塞在里頭的花瓣,還是有著些許清香.

    玉甯歎了一口氣,想將這個東西丟掉,卻又舍不得.

    一手握著父親的名字,一手拿著心上人的名.

    玉甯一皺眉,陷入了萬分苦惱之中.

    如果她沒算錯日子,再過幾日,七月底就是允鎏大婚的日子了

    是他和玉蓉姐姐大婚之日.

    允鎏雖然給了她那一句承諾,卻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了吧.

    "阿瑪……我該怎麼辦……"

    玉甯閉上眼睛,將那兩枚護身符一起放在了胸前.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6)


    大婚前三日,允鎏下朝回來,一身朝服英姿勃發,神色卻是沉重不已.

    剛進臥室,丫鬟們便前來為其換下朝服,更上日常衣服.整個過程中他一言不發,只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任那些丫鬟們擺布.

    現下他嚴肅的神情已經足夠讓那些下人惴惴不安,小心伺候了.

    剛扣上最後一顆衣襟的盤扣,允鎏的房門便被人打開了.屋外站著兩個守門丫鬟,畢恭畢敬,不一會兒,老福晉便笑容可掬地進了允鎏的臥室.

    "給額娘請安."

    允鎏連忙對自己的母親行禮,就連整理一下整體的妝容都來不及.

    "行了,起喀吧."

    老福晉笑吟吟地坐在了椅子上,一揮手,她的貼身丫鬟便帶著那幾個小丫頭一並退了個乾淨,就連布托也是順從地退到了屋外為允鎏守門.

    "額娘,您老怎麼親自過來了?若想見兒子,差人來報一聲,兒子便立馬去看您了呀."

    允鎏跟在母親身邊也坐了下來.

    誰知老福晉聽了這話,嗔怪地斜了他一眼.

    "你倒是說說,這幾日哪個時辰可以在府里尋到你的人了?額娘要見你一面,可難著呢.這不,就只好親自逮你來了."

    看來,母親今天的心情很好,好到平日里循規蹈矩的她竟然也開起了無傷大雅的玩笑.

    見允鎏不語,老福晉止住了笑,忽然滿是感慨地握住了允鎏的手.

    "兒啊,額娘終于是等到了,終于是等到了你的大婚呀.這真是天賜良緣,額娘見那玉蓉格格賢良淑德,確實也是個標志的美人兒,你有這麼一段姻緣,額娘也放心了."

    聽罷,允鎏一皺眉,不僅沒有絲毫高興的神色,反而面色凝重了許多.福晉雖然平日里就猜不透這個兒子的心思,可是現下看他這麼反常,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哎?你這是什麼表情呢?莫非,是不喜歡人家格格?"

    "……額娘,孩兒不孝,已經與人私定終身了."

    允鎏一狠心,忽然就跪了下來.此話一出,老福晉的臉也白了.

    "你說什麼?"

    "……孩兒不孝,已經與人私定終身.那女子是孩兒此生所愛,為了孩兒也付出太多,孩兒不想負她,不能,也不願.額娘,為了家人的安危,孩兒不敢多求,更不會悔婚.只求額娘能夠允了孩兒的一片私心,准孩兒日後將她納進門."

    允鎏一邊說著,已經是雙膝跪地叩首,久久不願抬頭.

    老福晉望著伏地不起的兒子,眼里本來滿是憤怒驚詫,爾後卻又回複了平靜.

    "允鎏,你從來就不曾為任何人行此大禮過,沒想到,今日你竟然卻為了一個女人這樣."

    "……兒子惶恐.既怕辜負了額娘,更怕辜負了她.兒子現下左右兩難,只想求個兩全.額娘,您若點頭允了這件事,兒子也心安了."

    允鎏再叩首,說得真誠懇切.

    "這麼說來……即便我不允,你還是會去做?"

    "額娘.兒子現下能夠辦成賣官鬻爵的大案,深得皇上賞識,那女子是有大半功勞的.若沒有她,兒子現下說不定還在四處奔走,外有千萬人的指責猜測,內裝天下百姓的托付不堪重負,終究是有一天會撐不下去.是那女子,曉大義,退而求其次,拉了兒子一把.現下兒子與她已是私定終身,這情又怎麼能不還?"

    "那女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額娘對此一無所知,又怎麼能夠答應你?"

    老福晉沉默良久,似乎是有所退讓.允鎏慌忙回應.

    "那女子姓沈名凝心,是漢女.父母現已均不在人世,似乎就只有她一人了."

    初聽這個名字,福晉就覺得熟悉.思量再三,終于想起了她是誰.

    "……原來是她.那個赫赫有名的靈鳳繡莊的小公子?"

    福晉皺了皺眉頭,對于這女子的聰慧有些望而卻步.可是見著兒子如此真誠,又于心不忍.

    "……允鎏,你多納個把妾侍,通房,本來也是在情理之中.額娘自然是不會攔你.可是,玉蓉格格不比別家的金枝玉葉,她是皇格格與忽倫將軍的女兒,身份尊貴得很.說是說娶進門來是媳婦,說到底,咱們家也還是要與忽倫家相敬如賓,對她禮讓幾分的.若你前腳將她娶進門,後腳就納了個漢女進來,總是有所不妥."

    "兒子明白.這件事,兒子一定會多有考量.謝額娘的寬宏大量,兒子替凝心,也為自己,謝謝您."

    說罷,允鎏又是一個大禮,叩首之聲清晰可聞.老福晉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起喀吧,別說額娘准了,額娘只是什麼都不會說."

    允鎏聽到房門一開一合,知道母親已經走了,這才從地上站起來.

    他知道,這是母親默許了.

    只是因為立場,老福晉不便明說自己允了,怕就怕日後婆媳之間的關系被這件成*人之美的好事給弄僵了.

    允鎏長舒一口氣,像是辦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慢慢坐在椅子上,連續喝了好級杯茶,喉中的干渴才有所緩解.

    今日前去面聖,私下里他曾經提起甯兒的自由問題,聖上卻避而不答.只是說她會沒事,卻並沒有像之前約定的那樣,等案子辦完了就放人.

    允鎏當時就明白了一件事,皇上還想利用甯兒做什麼事情,做一些連他都不清楚的事.或許皇上已經清楚了他與甯兒之間的親密,所以才會什麼都不對他說.不僅如此,還將自己的親侄女指婚給了他,更是將允鎏的這個猜測或多或少地證實了.

    所以今日,允鎏這才下狠心與自己的額娘挑明了他與甯兒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趕在皇上行動之前,將甯兒納進門,好好保護起來.到時皇上念及他的汗馬功勞,且允鎏又是他的侄女婿,多少也會網開一面吧.即便是要動甯兒,也會有所顧忌了.

    想到這兒,允鎏確實心安了不少.

    他這一次,在無奈之下,利用了一個女人的身份去保護另一個女人.只是誰都不會想到,這兩個女人,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五章 莫失莫忘(完結)


    這一天,是難得的好夜晚.

    玉盤圓滿,花團錦簇,象征著花好月圓.

    玉甯趴在竹屋外走廊邊的欄杆上,抬頭望月,低頭思量.

    心中到底是苦是空,她已經不知道了.

    "甯兒,酒."

    忽然,儒白的衫映入眼簾,混著那個男人前朝的打扮,竟然讓玉甯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此人,便是無月.

    她在與沈家人相認之後不久才知道,無月還有一個名字,為白鵠.

    按照禮節,他竟然還是她的表哥.

    無月此刻一手提著一只未開封的酒壇,微微笑著,就站在那一片竹林前,肆無忌憚.

    因為今日的三清觀注定會很安靜,沒有看管的人,更沒有醒兒與布托的陪伴.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上來吧,今日這里多半沒什麼外人了."

    玉甯坐起身,看著無月優雅地走到身前.雙眸就一直沒有離開那個酒壇.

    "……來,給我瞧瞧."

    無月見她伸出手來,立馬就將酒壇遞給了她.這個酒壇很小巧,玉甯雙手竟然就能夠包裹住.

    只見她專注地前後翻看了一番,忽然便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可是拿錯了?"

    無月在一旁坐下,聽到玉甯一聲長歎,還以為自己是辦砸了差事.

    玉甯默默搖頭,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就是你辦得太好了,突然見到這壇陳年老酒.忽然就……呵呵,你還果真是去當了一回賊."

    無月斜眼瞧了玉甯一眼,滿臉不屑.

    "我當賊,還不是因為你說要請我喝好酒?不然,誰有那個膽子進內城忽倫王府,就為了一壇花酒?這視生命為兒戲的做法,未免也太過灑脫."

    話剛說完,玉甯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兩人輕輕笑著,倒將這有些沉悶的夜色變得柔和詼諧了許多.

    笑過之後,玉甯臉上不見更多的歡樂,反而卻愈發地沉靜下來.

    "來,今日便將這陳釀打開,讓你嘗嘗,我母親為我釀的酒,是個什麼滋味.我去拿杯,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嗯."

    無月懷中抱著那壇酒,望著玉甯推門進屋,不覺間,整個人就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

    今日,是赫那拉允鎏大婚的日子.

    無月心中掛記著玉甯,左思右想,實在按耐不住便在天剛暗下來的時候來到了三清觀.

    那時的玉甯正蜷縮在走廊上的藤椅里,蓋著一方薄被,半夢半醒,眉間,還帶著一絲痛.

    無月于心不忍她在夢中都是孤苦一個人,便上前叫醒了正在睡著的玉甯.

    當她睜開眼的那一霎那,他分明是看到了些許淚光的.

    果然,感情的事,並不是無動于衷就會真的不為所動.相反,越是淡然理智,被這沒有結果的情反噬得越是厲害.

    後來,玉甯醒來了.

    不僅將眼中的軟弱隱去,更是將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無月即便是坐在她對面,都覺得她是摸不著的一抹煙,一如海市蜃樓,鏡花水月.

    他們談天說地,講得話題都是不痛不癢,甚至有些不著邊際.聊著聊著,終究還是歸結到了原點上.

    她說,今日雖然是姐姐的大婚之日,可是我也想湊湊熱鬧,無月表哥,你便替我跑一趟,幫我拿一件屬于我的東西回來吧.

    無月望著玉甯光華流轉的雙眸,想也沒想,便點頭答應了.

    這才有了以後偷酒的事情.

    月光灑在無月身上,他坐在玉甯先前坐著的椅子上,鼻間似乎還有些余香未散,月光卻已經讓他感受到了玉甯的一身寂寥.

    正在沉默間,玉甯已經從屋里出來了,拿了兩只空杯,就放在了走廊的小桌上.無月見狀,輕輕揭開塵封多年的酒壇,一股米酒特有的清香噴薄而出.

    他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初聞此酒,香味如此濃郁,不知喝入口中是個什麼滋味,無月這麼想著,便迫不及待地抱起壇子將那兩只酒杯都倒滿了.

    滿月,映在擺放在一起的杯里.橙黃色的酒水卻像是生出了一對神秘的瞳仁,照得見世間萬物,看得清兒女情長.

    玉甯將杯拿到嘴邊,櫻唇沾了些許酒水,卻沒有喝下去.無月卻已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些許進杯里.

    "好,好酒!真不愧是正宗的江浙女兒紅,十九年陳釀,果真名不虛傳!"

    "你錯了."

    玉甯忽然打斷了無月的話語.

    "怎麼就錯了?"

    無月疑惑地反問.

    他看看杯中黃酒,又看看帶著笑的玉甯.

    "這可是婉姨娘在甯兒你出生那一年親手為你釀制的,埋在海棠花下,整整十九年,今日才拿出來與你我兄妹二人享用.怎麼你倒說錯了?"

    玉甯淡笑不語,只是將杯中剩余一飲而盡.再倒一杯之時,她才發現,從她的角度來看,那壇子里倒出的不是酒水,而是漫天繁星,那杯里呈著的不是銀河,而是她內心的苦澀.

    忽然,她的嗓子有些發干,沙啞得很.

    "女兒紅,是女子嫁人之時才會掘出來與娘家人享用的酒水,甘甜潤喉,你說,是不是?"

    玉甯問,無月答.

    "是,當然是."

    "所以……這壇子酒,已不是女兒紅了.它的名字,該是花雕.鮮花凋零,女子已逝,不在嫁娶之時喝,滿腹惆悵混入這幾兩美酒之中,苦了喝酒人,汙了這本該純粹的女兒紅……"

    玉甯說著,將剛蓄滿的那一杯淋到了地上.

    "這一杯,就祭奠娘親,還有十幾年前,死去的玉甯吧."

    玉甯剛將空杯放在桌上,又想倒滿一杯,杯子卻被無月的手給蓋住了.

    "無月表哥?"

    "……既然心里苦,就不要喝.酒不能醉人,只能傷人.況且,你已經有了身孕,還是不喝為妙."

    無月一把將酒壇奪了去,一杯接一杯,只覺得這酒的味道已經從甘甜轉成了苦澀.苦到最後,竟然已經淡如清水,食之無味了.

    玉甯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苦笑了一聲.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若說玉甯先前的自暴自棄已經讓無月感到了心痛,那麼現下玉甯承認這件事,更是讓他痛不欲生.

    他又怎麼不會知道,那個赫那拉允鎏對甯兒到底是做了什麼?

    他以為甯兒會有幸福,他以為那人會給甯兒和她孩子幸福.誰知道卻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那人在府里喜迎新娘,甯兒卻在這兒與他這一個見不得光的朝廷欽犯把酒言歡.

    這世道,到底還要怎麼不公.

    玉甯見無月沉默,越喝越急.突然心里湧起了許多愧疚感.她輕輕扶住了無月還要倒酒的手.

    "無月表哥,你說的,酒不能醉人,卻能傷人.適可而止吧."

    無月依舊沉默,卻沒有再重複做著倒酒再一飲而盡的動作.玉甯見他似乎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這才放心地將手抽開.

    "你沒和他說這件事麼?你已有身孕的事."

    "說了……又能如何?他現在能力有限,保不了我的.現下皇上留著我,定然是覺得我還有用.至于大福晉,她若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不會容我."

    無月又是一陣無言,因為玉甯說的,在情在理.半晌,他又不解地問道.

    "既然不想被人發現行蹤,為什麼還讓我去做那件事情?不是多此一舉麼?"

    "你是說什麼事?"

    無月舉了舉酒壇.

    "就是去海棠閣的海棠花下挖酒壇,還有,把那個平安符和另一壇酒放一塊的事情."

    "呵呵,拿酒,確實是我一己之私.至于那個平安符……是我娘親一生的寶貝,現下她走了,我不忍心她的真心一片沒人知道,更不忍心她到死都不能與我阿瑪長相厮守.所以,才托你將她珍藏的這平安符埋在那株海棠花底下,只希望哪一日,若阿瑪還記得玉甯與娘親,就會找到娘的心意了."

    玉甯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將無月焦躁的情緒就這麼慢慢地平複了下來.他聽著玉甯說著婉柔與止戈的相知相識,不自覺地又開始喝起了那壇讓人氣悶的花雕.

    無月微微一皺眉,發現這一口,味道又仿佛變了回去.為了嘗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無月也開始抿起酒來.玉甯見他已不是牛飲,倒也不阻止他對著當空月色,品酒抒懷.

    "……一個人喝太悶,我與表哥你唱支曲吧."

    還沒等無月答應與否,玉甯白衣一閃,已是站在了月光之下.

    幾許蓮步輕移,水袖翻轉,半掩面容的她成就的便是廣寒仙子遙望人間,思念後羿的悲涼.

    成仙雖好,不如與夫夢一場.

    月桂滿天,不見紅線系姻緣.

    玉兔孤寂已是千年,怎懂形單影只已催妾身憶昔年?

    幾番躊躇,數次思量.

    乍見郎君,淚已千行.

    罷,罷,罷.

    卻道一句,莫失莫忘,莫失莫忘.

    玉甯唱著,淚已沾濕了衣襟.

    "…莫失莫忘…"

    無月望著月下舞著的人,只是不斷重複著那最後一次唱詞.

    內城外,佳人悲戚.

    內城里,郎君卻在一陣喧鬧之中,接過了牽著另一個女人的紅綾,不苟言笑之下,藏著的是念著佳人的情.

    攥緊著的雙手,抓痛了的,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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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21:44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六章 錯結姻緣(1)


    玉蓉大婚次日清晨,在允鎏起身准備前去早朝的時候便已經醒來了.伺候完他的更衣事宜,又忙著張羅允鎏的早餐.等到將允鎏送到府門外再回到屋內,天早就已經亮了.

    "鵲兒,為我更衣梳妝."

    玉蓉嘴角帶著幸福的笑,坐在梳妝鏡前,望著滿臉紅暈的自己.想著昨晚那瑰麗的夜晚,不覺又多了幾分嬌俏.

    "格格,貝勒爺一早就出去了.您也醒得這麼早,就不多睡會兒?"

    貼身丫鬟端著臉盆進來,話語間盡是調侃.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卻已經湊到玉蓉身後為她綰髻.

    玉蓉滿臉羞紅,雙手捧著臉頰,還能夠感到它在發燙.她的不言不語看在鵲兒眼里,不由得也為自己的主子高興起來.

    "……感覺,就像做夢一般."

    鏡中的她,婦人的發髻已經初步成形.襯托著那張圓潤的臉,玉蓉眼神有些迷離,似乎還在回想著昨日大婚的過往.

    "格格,可不是做夢呢.這可都是真的呀,您現在是赫那拉王府的少福晉了.等貝勒爺繼承了爵位,您就是這王府的嫡福晉了!"

    耳邊傳來鵲兒的確認,喜得玉蓉雙手緊緊交纏在一起放于胸前,虔誠地閉上了眼.手里握著的,便是那塊允鎏在上元節花燈會上遺落的腰牌.

    "鵲兒,我想去月老廟還願."

    玉蓉忽然轉過頭來,讓鵲兒猝不及防.忙用雙手扶住搖搖欲墜的發髻,剛想責怪幾句,抬頭就瞧見玉蓉的歡呼雀躍.

    這樣的玉蓉格格,可真是嬌俏可人.

    "好,好.格格要去還願還不簡單?到時候與管家先生說一聲,抬著轎子便去了."

    "不,咱們要步行.這樣才虔誠,再說了,我還要……求點別的事情呢……"

    說到此,玉蓉耳根一紅,她轉過頭來,只是專注地望著手心里捧著的那個紅木腰牌,便不再說話了.

    鵲兒眼珠一轉,偷偷湊到玉蓉耳邊,帶著些戲弄的笑容.

    "格格,若要求子,該去北城那兒的送子觀音處,可不是月老的地界啊."

    "你!"

    玉蓉的心思被鵲兒一語道破,惱羞成怒間差點就將手中之物給甩了出去,還好,她忍住了.趕忙又像藏寶貝似的將腰牌放進了懷里.臨了,還不甚責怪地對鵲兒說道.

    "瞧你沒大沒小的,都將我給氣糊塗了."

    說著,她又將手放在了衣襟處,似乎隔著薄薄的衣物,還能夠觸摸到那枚普通的牌子.

    "我說格格啊,這塊牌子,總該還給貝勒爺了吧?"

    鵲兒一邊認真為玉蓉打理妝容,一邊兀自說著.想起今早貝勒爺四處尋找的模樣,就有些忍俊不禁.

    大概這腰牌遺失,確實讓他添了不少麻煩吧.

    玉蓉微微一皺眉,顯得有些猶豫.

    "不是我不想還他,只是總覺得舍不得."

    "一個牌子罷了.即便是還給了貝勒爺,您也是能常常瞧見的.別說牌子了,就是貝勒爺,現下不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麼."

    鵲兒滿臉不解,她話剛說完,玉蓉卻已經在搖頭了.

    "你不懂……咱們能夠真正在一塊,多虧了這個牌子.這麼說來,它可不就是像紅線一樣?若是將它還了回去,總覺得……也是將大好的良緣給還回去了……"

    "哎……格格,您現在是少福晉了,可別這麼胡思亂想的了.好了,請格格起來更衣,我看這時辰,老福晉也起來了,咱們該去請安了."

    "……你說的是."

    玉蓉笑了一笑,于是便踩著花盆子優雅地走到了屏風後,鵲兒在一旁為她選衣,她則站在屏風里無所事事.四處張望間,卻發現屏風下有一方織錦,因為只露出了一角,鬧不清楚是什麼.

    玉蓉一時好奇,蹲下身子撿了起來.

    只是一眼,臉色忽然就白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六章 錯結姻緣(2)


    允鎏再回府上,竟然是已經到了晚上.玉蓉從早上請安回來,便一直在等.

    早朝下了,等來的卻是宮里的一個傳話小太監,說是允鎏被皇上留在了內廷,一起商議事宜.

    玉蓉淡淡一笑,還是選擇等.誰知從午飯後等到了晚飯前,等回來的是布托,滿臉公事公辦,就說了些客套的話,至于主子去了哪里,沒有吐露半句真言.

    鵲兒有些憤憤不平,玉蓉卻沉默以對.

    一等下來,便是一天.

    新婚燕爾,新房卻是冷冷清清,黑夜里,玉蓉獨坐窗前,對著滴滴燭淚發著呆.

    忽然,門開了.

    玉蓉抬頭,見到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張臉.雖然這臉上帶著些疏離,卻沒有消減她的任何熱情.

    "回來了?"

    她小心翼翼問著,隔著一張圓桌,本該是卿卿我我的兩個人相對站立,之間總是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

    允鎏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這麼晚了,玉蓉還在等著他.他淡淡點了點頭.

    "嗯,剛從宮里回來.等會還要去書房收拾些文件,怕是明日早朝的時候,就要上折子了.今晚,你就早些休息吧."

    允鎏說著,側身坐了下來.卻並不是選擇坐在玉蓉身邊,低著頭的他,玩弄著手上的紅瑪瑙扳指,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玉蓉見允鎏坐了下來,雖然對于他對她的視而不見有些失望,卻並沒有將臉上的笑容隱去.對于她來說,能夠這麼近距離看著他,能夠日後像昨晚那樣抱著他,已經是天大的快樂了.

    "那便歇息一會兒,再過去吧."

    她淺笑著坐回了圓椅上,翻杯為允鎏倒了一杯涼茶.低頭倒茶的模樣落在允鎏無意的一瞥里,竟然讓他心里一痛.

    或許就是這樣的神色與側面,才會讓他昨晚忽然就抱住了玉蓉,共度良宵.只是,玉蓉並不知道,那樣霸道的溫柔一開始便不屬于她,而是屬于另一個人.

    一個在允鎏心里一顰一笑都會讓他魂牽夢繞的女子.

    那一個晚上,雖然是他們二人的新婚之夜,雖然是她乖順地依偎在允鎏的懷里,可是在允鎏眼里心里,卻裝滿了一個叫做甯兒的女子.

    他抿著唇,越是想,便越覺得這身下**的人就是她.越是像,他便越是想叫出那人的名,期待得到意料之中的回應.可是,再怎麼樣,他畢竟是赫那拉允鎏,夢境過後,他忍住了.

    失落,失望,填滿了他的心房,在他的心里鑿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夠填滿.更不會去管這樣對這位新婚妻子是不是公平.

    他已經自顧不暇,哪會有閑情逸致去管別人.

    "不了,多歇,等會睡得就更晚.乏了,你就早些睡吧.若有什麼事,可以差鵲兒到書房來見我."

    允鎏皺了皺眉,發現自己一晃神,甯兒又竄進了腦中.只是這一次,卻是她轉背拭淚.

    忽然他的手就臥成了拳,走到房門邊的速度快得讓還在倒茶的玉蓉猝不及防.

    望著這男人的背影,玉蓉心中一痛.輕輕一句話,生生就叫這個去意已絕的男人止住了腳步.

    "你是不是丟了東西?"

    允鎏回過身來,用著有些複雜的眼神瞧他.也不說是,或者不是.

    玉蓉低頭,從懷里緩緩掏出了一件東西.自始至終,允鎏期望的眼神她都看在眼里,只是當那東西呈現在燭光之下的時候,那男人,失望了.

    "你的木牌,掉在了花園里……我幫你撿了."

    玉蓉說了一個謊,卻是希望對方能夠拆穿他.

    允鎏沉默了一會兒,一手拿過,別在了腰間.

    "謝謝了,這幾日,我都在找他.原來是掉在了園子里."

    說著,他背著手,便消失在了房門前.玉蓉望著窗欞上映出的他的側面,頹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

    顫抖著拿出了一方織錦,細細打開,那白綢之上繡著考究精致的一對並蒂蓮,淡雅且散發著些微芳香.玉蓉只覺得這香味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聞過了.

    "今生……勿忘……"

    她念著那方絲巾角落的一行小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很顯然,這個東西並不是屬于自己的,也不可能是其他丫鬟的.因為它就恰巧跌落在了那個屏風後邊,而且還是在允鎏更衣之後.

    本來,她撿到這方絲巾的時候並未多想,只是鵲兒的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鵲兒說,貝勒爺今日總是在摸索什麼,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多半是格格您撿到的那塊腰牌吧.

    可是玉蓉清楚得很,這樣的腰牌,對于允鎏這種朝臣來說,丟失了只要再領一個便是了,不過就是罰些俸祿稍作懲戒罷了.況且,如若沒有這種腰牌,他又怎麼進的了紫禁城.

    答案不言而喻,他是為了找其他的東西才這麼著急.

    難道,是那方織錦?

    這樣的猜想,讓玉蓉寢食難安,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見到了允鎏,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她該質問他,還是應該坦誠相見?

    可是,自己又有什麼樣的立場呢?

    指婚是自己的額娘去求的,允鎏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即便是有喜歡的人了,也只能埋在心里不是麼?

    玉蓉是心如刀絞,忽然發現,之前允鎏恭敬的態度是多麼可怕,那根本不是相敬如賓,而是冷淡與保持距離.

    想到這里,玉蓉又一次看向了那個絲帕.

    微微皺著的眉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好幾次,她已經將那並蒂蓮遞到了火苗邊,眼看要燒著了又猛地拿了回來.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玉蓉在問自己.

    燒了這東西,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不,自己做不到.

    一次,玉蓉的好勝心被激發了.

    因為她希望,自己會是允鎏的唯一.

    允鎏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只是現在,那人的眼中,那人的心里,掩藏著的那個影子,是另一個人的.

    那人的微笑,那人的歡樂,也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可笑的是,那個人是誰,她卻不知道.

    玉蓉抓緊了絲帕.忽然,有了一個大膽卻迫切的想法.

    她想知道,這絲帕的主人,到底是誰.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六章 錯結姻緣(3)


    歸甯那一日,玉蓉本來惴惴不安.以為按照平日里允鎏對她的態度,定然是不會作陪的.

    沒想到這男人雖然對她是冷漠得很,卻依舊很是體貼,做事做得面面俱到.這日一早便已經打點好行裝,准備好一些玉蓉需要帶回娘家的禮物在馬車邊等她了.

    望著不言不語的允鎏,玉蓉心中禁不住有些悲涼.她發現,原來自己一點也不懂他.

    本來她還滿懷信心與憧憬,想著自己與之能夠相濡以沫,隨著時間推移互相了解,爾後相知相愛.可是一方絲帕的介入,卻讓玉蓉的幻想忽然間有了些裂縫.

    當美好的夢與現實相碰的時候,碎裂的往往是前者.

    "上馬車吧,皇格格與額駙大人還等著咱們呢.啟程晚了,怕誤了午飯的時辰."

    允鎏如是說的,上前一步便將玉蓉扶上了馬車.玉蓉近距離地看著他,明顯地感到,他從內到外,都沒有帶著一絲笑意.

    公事公辦的表情,讓玉蓉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怎麼?冷麼?"

    允鎏跟著進了馬車,鵲兒則與駕車的布托坐在了一塊.還算寬敞的車廂里,此刻被大紅大紫的禮盒塞了一半的空間,允鎏只得坐在玉蓉的旁邊.

    他見玉蓉臉色有些發白,忍不住掀開簾子望了望車窗之外.

    豔陽高照,太陽還有些刺眼.

    是個十足的大熱天.

    這樣的好天氣,甯兒大概又在竹屋里挖著竹筍,一人自娛自樂吧.

    他突然想到幾天前自己去竹屋的情形.

    那個恬靜的女子竟然就那麼抱著些許未完全處理好的花瓣睡著了.蜷縮在竹椅上,被陽光溫柔地包裹著.看起來舒服又讓人覺得愉悅.

    一席青色紗衣,層層包裹,透露著漢家女子的風情.花瓣從她的指尖掉落,在她的懷里撒的到處都是.一旁的小桌上,一大盆鹽水里還泡著許多.

    顏色看起來嬌豔欲滴,可是與她比起來,卻也失去了應有的光輝.

    允鎏想著玉甯粉嫩的嘴唇微微抿著,睡著香甜的模樣,忽略了一旁玉蓉心碎的眼神,更是忽略了當日他叫醒玉甯的時候,她一臉的驚慌.

    玉蓉歎了一口氣,搖頭道.

    "謝謝貝勒爺的關心,玉蓉沒事."

    允鎏點了點頭,放下簾子.忽然就閉目養神起來,不再說些其他的話.

    玉蓉看著他的側臉,緊挨著他坐著的身體不自覺又靠得更近了些.或許,是想給冰冷的心汲取些溫暖.即便,這男人並不會願意施舍她太多.

    短暫的沉默而已,卻讓玉蓉度日如年.

    當鵲兒拉開門簾子說忽倫王府到了的時候,玉蓉幾乎來不及等到允鎏伸手扶她,便依靠鵲兒的幫助下了馬車.像是在逃避著什麼她所懼怕的東西一般,剛下車就急急忙忙往王府門內走了.

    允鎏只當她是想著快些見到雅歌大福晉與忽倫王爺,根本就沒想到她是為了逃開二人之間尷尬沉悶的氣氛,等咐完布托與忽倫王府的家仆一道將帶來的回禮放進王府,這才跟著管家進了王府大門.

    這餐午飯,看似融洽,其實卻各有心思.飯後一家人只是湊在那兒閑聊了幾句,雅歌大福晉就著急拉著玉蓉進內房說些體己話了,止戈望著女兒與妻子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站起身來,微笑對允鎏道.

    "賢婿,既然她們女人家去說些體己話了,你不如就來海棠閣,與我這個糟老頭喝上幾杯酒.如何?"

    "既然岳父大人都發話了,允鎏哪還有不答應的道理?請."

    允鎏連忙起身,畢恭畢敬地回應止戈.

    止戈笑著點了點頭,帶頭向海棠閣走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六章 錯結姻緣(4)


    玉蓉一路跟著雅歌進了梅園,低頭間,藏著的是些許猶豫與矛盾的神情.

    "乳娘,關門吧.鵲兒,你與桂嬤嬤一道去外頭候著,或是准備些瓜果好茶過來."

    雅歌轉身坐了下來,玉蓉卻依然站著的.就好像是隨時等待責罰的做錯事了的小孩一樣.

    "嗻."

    鵲兒領命,不得不與桂嬤嬤一起退下.關門之前,還不甚擔心地看了玉蓉一眼.

    "坐吧,干站著是做什麼呢."

    雅歌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玉蓉屈膝行了個禮,這才端端正正地坐到上邊.

    "哎."

    見到女兒依舊是一幅瑟縮的模樣,雅歌忍不住搖了搖頭.

    "現下,你可是赫那拉王府的嫡福晉了.總是這樣羞怯,以後可怎麼主持大局呀?"

    玉蓉聽到額娘半是責問的話,突然覺得有些委屈,眼眶一紅,囁嚅著回道.

    "額娘,我……"

    房門在這節骨眼上吱呀一開,桂嬤嬤在外頭候著,端著瓜果茶點進來的,是些小丫鬟.上了這些秀色可餐的食物之後,便又退下了.

    就因為這一個小插曲,使得玉蓉又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雅歌瞟了一眼沉默的玉蓉,喝了一口茶之後,似乎話語也溫柔了些.

    "這幾日,允鎏大貝勒對你可好?"

    "好的,額娘.貝勒爺對我,好著呢."

    玉蓉俏臉一紅,不自覺又想起了那一個新婚之夜.黑夜之中,迷亂的她只看得清那一對閃著黑釉一般含蓄光芒的雙眸.

    雅歌用帕子掩住了嘴唇,咯咯笑了幾聲.爾後輕輕戳了一下玉蓉額頭,帶著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啊,倒還真是叫那個不苟言笑的年輕人給勾去魂了."

    "額娘……"

    玉蓉半是撒嬌,半是有些責怪.

    "行了行了,額娘不取笑你便是.你與額娘實話說說,他果真沒有給你委屈受?"

    有麼?

    玉蓉心里問著自己.

    沒錯,自己是感到了委屈,前所未有的委屈.

    可是,那是允鎏給的麼?

    是,又好象不是.

    躊躇間,她竟然擠不出半個字來.

    雅歌等了半晌,見女兒依舊默不作聲.心里一緊,聲音也冷了些許.

    "我看赫那拉允鎏,他也是個明白人.總不至于會做出些什麼不討喜的事情,蓉兒,若真有什麼委屈,也別總是一個人受著.不要凡事都來娘家告狀這是對的,可是這可不是要教你一味忍氣吞聲.當家主母,可不是這麼做的.家大了,事事就都需要有人操持.男人國事為大,女人更是家事為先.男人做國事,講的是胸襟,可是真正強硬起來,心整個都是冰的.這女人啊,家事不比外事,家人不比外人.好好一顆心,硬生生就得剖兩半,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熱的.相輔相成,才能管好他們這些個胸懷廣闊男人的後院."

    雅歌慢條斯理地說著,又慢慢拿起了茶杯.

    "額娘,您說的話,女兒記得了."

    玉蓉耳提面命聽著,只覺得腦袋有些疼.這些拐彎抹角的話,她一時半刻竟然只是聽了個半懂.

    "嗯.是記得了,可有沒有往心里去,我就不知道了."

    雅歌放下茶碗,指尖指了指玉蓉的心窩.

    "別總是只記著,卻不去想.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蓉兒,赫那拉王府是個大府邸.赫那拉家族更是與咱們朝廷皇族息息相關的名門貴族.這個赫那拉允鎏,也是你皇伯伯的心頭肉,掌中紋.他有多明白分寸和輕重,額娘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呀,有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了.這侯門不比尋常百姓家,過幾年他納個妾添置個丫頭什麼的,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多上上心,好好想著,怎麼當好這個嫡福晉,對得起這個頭銜.最重要的是,要為赫那拉王府開枝散葉……蓉兒啊,你若真是做好了額娘說的這些,額娘還真就可以高枕無憂,不用掛念你了."

    "是……蓉兒知道了,謹記額娘教誨."

    玉蓉聽到納妾二字,心突然就像被針紮了兩下一般.

    那方做工考究的絲巾,更是在腦海里一晃而過.

    她心里一慌,剛有些紅潤的臉色又變得蒼白起來.

    "額娘,這眼瞅著快天黑了.女兒想去見見阿瑪."

    聽到玉蓉的請求,雅歌流暢的動作明顯一頓.最後,她點點頭,輕輕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玉蓉的要求.

    玉蓉心里松了一口氣,連忙便退下了.徑直便向海棠閣走去.

    站在外頭等候多時的桂嬤嬤悄悄進門,卻發現雅歌只是端著茶碗在發呆.

    "福晉?"

    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雅歌一愣,抬頭見到自己的乳娘,苦笑著放下了已經涼透了的茶碗.

    "這孩子,心性一點就不向著我.到頭來,還是與她的那個阿瑪最親."

    語罷,梅園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六章 錯結姻緣(完結)


    天還未黑,止戈與允鎏二人卻已是酒過三巡,伴著些許下酒菜,談天說地,倒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來,賢婿,沒想到咱們還真是相當投機.只恨以前雜事纏身,沒能夠與共一朝堂的賢婿好好聊聊.你果然是個英才,好,好!"

    止戈拿起酒杯,豪爽與允鎏手中瓷杯相碰.還未等對方喝下,又是一飲而盡.

    允鎏淡笑著,也將杯中水酒喝了個盡.翻杯示意間,適時勸了一句.

    "岳父大人,您真是有些醉意了.不如,由兒婿扶您先去歇息一番?"

    止戈擺擺手,坐在椅子上的他,更顯得隨性自然.只是這種抒懷看在允鎏眼里,讀到的是一種長年累積起來的郁郁寡歡.

    他很累,或者很苦.

    總之,不會像表面的那般輕松.

    "不,不.今日是高興,並非是醉意.賢婿,這水酒雖淡,可是陳年好酒,猜猜,會是什麼?"

    "莫不是……五年的花雕?"

    允鎏又抿了一口剛倒上的酒水,沉思片刻之後,立馬給出了答案.

    止戈一愣,爾後拊掌大笑.

    "好,好.果真是碰到這識酒的人了.正是五年的花雕,五年,五年啊!!"

    "王爺……"

    譚祿皺了皺眉,趕忙上前扶住激動得險些摔倒的止戈.剛將他扶穩,卻又被他有力的雙手一把輕輕揮開了.

    "……岳父大人,果真是如此喜歡江浙黃酒."

    "喜歡,喜歡得緊.哦,對,這里還有一兩壇,陳年女兒紅,既然賢婿是識酒之人,我且讓你來與我嘗嘗!"

    止戈神秘地指了指一株正開著絢爛的海棠,允鎏轉頭望去,忍不住皺起了眉.

    時下已經是八月,那株海棠仿佛卻才到真正的花期,妖豔的顏色迎著霞光,怎麼看怎麼讓允鎏覺得心里堵著慌.就在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不明白了.

    不明白為何像甯兒那般淡雅恬靜的女子,會偏愛海棠花作為飾品,甚至無處不在.當她端詳著它們的時候,眼里藏著的故事,更是讓允鎏有些不明白.

    允鎏正在盯著那株海棠看著,視線里突然出現忽倫止戈搖搖晃晃的身影,後頭緊緊跟著誠惶誠恐的譚祿.

    "王爺……"

    譚祿在身後喚著,又不敢上前攔著.

    "挖開,把這里,挖開."

    止戈在海棠面前站定,指著腳下的土.他的白衣襯著那株海棠,竟然有些令人心碎.

    譚祿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止戈還就真的下了這樣的命令.他呆站在那兒,看看止戈,又似乎是求救一般望向坐在亭子內的允鎏.

    "挖開,譚祿.把那里頭的酒,取出來吧."

    說著,止戈就坐在了海棠花旁邊,一手提著個酒壺,好不狂放的模樣,讓允鎏看傻了眼.

    "王爺……"

    譚祿仍然在猶豫.他知道,這底下埋著的,根本就是王爺的命.若真的是挖出來,挖的也是王爺的心.

    "叫你挖就挖呀.愣著做什麼?"

    止戈再三催促,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一手撐在地上,仰頭便將壺里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

    "你瞧,本王可是沒酒喝了.挖吧."

    "……嗻."

    譚祿無法,終究是下了這一鏟.這一鏟一鏟下去,允鎏似乎看到一抹痛一掠而過,好幾次都出現在止戈的臉上,他緊緊抓著手里的酒壺,幾乎將之捏碎,才讓自己的表情恢複平靜.

    漸漸地,深埋在海棠花下的酒壇初露形狀.譚祿小心地撥拉開上頭的塵土,用雙手將它捧了出來.

    "嗯……就是這個,還有一壇,再挖吧."

    止戈就這麼抱著那壇還未清理乾淨的酒,也不怕汙了身上的衣服.喃喃說話間,還看向了亭內的允鎏.

    譚祿點頭,又往深里挖了幾許.酒壇倒是沒挖到,卻拿出來一個平安符.

    譚祿一驚,止戈更是一愣.

    久久看著那枚平安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拿過來……"

    他伸出一只手來,帶著些微顫抖將那小巧的配飾攥進了手心.

    輕輕用拇指摩挲間,他已經確定,這真是出自婉柔的手藝.獨一無二的七巧繡法,忽然就讓止戈對于婉柔的樣子愈發清晰了起來.

    他的眼似乎有些濕潤.

    夕陽西下,一彎缺失了一半的玉蟾掛上了天空.

    看起來就似他的心,整整缺了一半,無法補全.

    譚祿默默站起身來,來到了亭子處.

    "姑爺,真是對不住.王爺似乎有些醉了,還請姑爺不要見怪.容小的將王爺扶去休息."

    若說之前允鎏初聽忽倫止戈與那個漢女之間的故事不為所動,現下的他,卻對止戈表現出來的痛似有所感.他點點頭,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的模樣.

    "去吧,岳父大人是該好好休息一番了."

    說著,他望向依然靠著海棠花席地而坐的止戈.此刻他懷里抱著那壇酒,手里拿著那枚平安符,抬頭望月間,他已經擁有了他的全世界.

    等譚祿將止戈扶離花園之後,允鎏突然也站起身來准備離開,深深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布托跟在身後,滿是感慨.

    "十九年的花雕?真是聞所未聞啊……"

    允鎏止步,轉頭望向布托.

    "哦,爺您應該曉得,這忽倫王爺本來是有兩女,一為現下的少福晉,玉蓉格格.另一位,便是在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夭折的玉甯格格.這個小格格的母親,便是忽倫王爺的最愛,忽倫王府的側福晉.聽說她是江浙的漢人,在那塊地方都有個規矩,生女當年,便會釀制女兒紅深埋地下,等到女兒出嫁之時,再拿出來飲用.否則,便是花雕."

    解釋到這里,布托搖了搖頭.

    "……這十九年的女兒紅,多有所見.可是這十九年的花雕,還真是未見過.可見這玉甯小格格還真是王爺的心頭肉,即便是已經去了這麼多年,忽倫王爺依然舍不得將這酒給取出來……直到今天."

    允鎏一愣,沉默了半晌.突然又抬步向前走去.

    "你這些感慨在這里說說倒也罷了.到了玉蓉還有岳母大人面前,不提為妙."

    "嗻……"

    布托連忙答應著,緊跟允鎏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

    通向大廳的走廊上,走著心事重重的玉蓉.

    鵲兒忍不住還是悄聲問道.

    "格格,都到了海棠閣門口了,怎麼就不進去?"

    "你沒看到阿瑪又在為死去的妹妹傷心麼?"

    玉蓉一皺眉,心中又是一股子嫉妒.

    花盆子踩在空蕩的回廊間,有著清脆悅耳的回聲.鵲兒見玉蓉心情愈加不悅,更是不敢多說話.

    忽然,玉蓉站住了.

    她從懷里掏出了那方藏得很好的絲帕,借著月光翻看起來.輕輕一嗅,臉上的表情更顯不快.

    "果然是這麼一股討厭的味道."

    說著,玉蓉狠狠地將絲帕塞進了懷里.

    鵲兒不明所以,只是一味跟著玉蓉往大廳里走去.

    也許是因為這海棠開的太過濃烈,眼下這回廊里竟然飄散著一股海棠花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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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24:05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1)


    十月的天,秋高氣爽.

    玉蓉怎麼都沒想到,她為了能夠找到這個絲帕的神秘主人,竟然花費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

    在這兩個月的時間里,她學會了等待,學會了隱忍,學會了許多她不曾去想,不曾去看的東西.或許玉蓉自身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八月的她與現在的她,已經是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說,剛剛嫁入赫那拉王府的那個玉蓉還只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小格格的話,現下站在京郊官道路旁的,已算是半個初露雛形的王府大福晉.

    當她不言不語,不笑不聞之時,鵲兒分明在她身上,找到的是雅歌大福晉的影子.

    "鵲兒,咱們是不是迷路了?"

    玉蓉站在午後的秋日陽光下,不覺得有半點悶熱,反而備感溫暖.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漸漸去除了冰冷,臉上也有了些血色.

    "回福晉的話,按照下人所說,應該是走這條路沒錯的……"

    鵲兒話說到一半,也有些不確定了.她踮起腳往官道遠處望去,除了滿眼的飛塵黃土,哪里有什麼尼姑庵的影子.

    玉蓉順著鵲兒的眼光望去,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就讓鵲兒扶著她往馬車里走去.

    "上馬車吧,咱們繼續往前走."

    馬車夫得到了指令,又將馬匹趕著在這官道上不緊不慢地走著.鵲兒坐在搖晃的車廂內,有些不安.

    "福晉,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總是不見人,似乎有些不好."

    玉蓉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哪里有總是?不過是今日罷了."

    "可是……萬一貝勒爺回來了可怎麼辦?"

    鵲兒又問.

    玉蓉轉過頭來,又是一笑置之.

    "他回來便是回來了吧,又怎麼會知道我在不在?這兩個月,你看得還不夠清楚麼?就算是在夜半也難得在房內呆著,他最常去的不過就是他的書房.平日里在家,他都不見得知道我是在哪里.現下,即便是回來了沒見到我人,更不會說什麼的."

    語氣雖淡,卻是字字帶著鑽心的痛.玉蓉微微閉上眼,不想再回想那些讓她不快樂的過往.

    鵲兒坐在一邊,一時間啞口無言.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車窗外的好天氣,突然又回頭問道.

    "福晉,咱們這是去哪兒呢?"

    似乎是想轉移話題,玉蓉這一次依舊沒有睜開眼.

    "便是像忽倫王府的那個當差所說的路去.京郊出城,西去二三十里地,有一處尼姑庵,香火還算不錯.咱們去那里看看,順便散散心."

    玉蓉沒有說實話,至少不是全部的實話.

    她找那個尼姑庵,並不是散心上香那麼簡單.

    此番風塵仆仆,只為解開一個縈繞在她心頭許久的謎題.

    玉蓉睜開眼,忽然就從懷里拿出了那方絲帕.

    並蒂蓮相互依偎的模樣躍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是那樣的刺眼.她眉頭一皺,移開了視線.

    馬車行的很快,卻好像總是到不了頭.

    眼看著已經走了大半天,玉蓉在車廂內迷迷糊糊,最後一次從顛簸中驚醒的時候,卻發現車廂依然還在趕路.

    "怎麼還沒到?"

    玉蓉拉開了簾子,看到的卻是夕陽西下的風景.

    "回福晉的話,奴才也不明白啊……是不是,告訴福晉方向的那個下人自己也弄錯了?"

    馬車夫滿臉都是汗,不是熱的,而是心里不踏實.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果還不將少福晉帶回去,萬一出了什麼錯,自己哪有那麼多條命去償?

    "……繼續走吧.見到有那處房屋,咱們便在哪兒停下.歇息一會兒,就往回走吧."

    玉蓉將簾子放下,望著手中那塊讓她時時不得安眠的絲帕.心中思緒萬千.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玉蓉心中一動,趕忙探出身子往四周望去.

    一座清靜的道觀就在馬車不遠處靜靜矗立著,在那道觀的圓門前,停著一輛做工考究的馬車,披著的是顯示富貴身份的藍絲絨.

    "福晉……似乎是哪家王府的馬車."

    鵲兒下得車來,玉蓉點點頭,神色顯得有些不自然.

    "希望,不要是赫那拉王府的."

    玉蓉走上前,當抬頭看到三清觀幾字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

    不明所以的呢喃,透露著的是玉蓉坎坷不安的心情,卻讓鵲兒滿臉不解.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2)


    玉蓉由著鵲兒扶著自己,緩緩走進這顯得有些破敗的道觀之內.拱門一過,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副廟宇院落的景致.

    三三兩兩的香客,現下多已收拾行裝往門口走去,與玉蓉擦肩而過.還有若干看似更加虔誠的依然跪拜于觀音像前,看來是准備晚上在這里留宿吃齋了.

    玉蓉靜靜站在院子里的大香爐邊,望著這些平民百姓,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與門外停著的馬車身份相稱的行人.正在疑惑間,若有似無的歌聲從寺院某處傳來.

    仔細聽著,似乎是在唱著佛經.那嗓音似乎是從天邊傳來,飄渺得讓人聽不真切.更像是天庭的美樂,令人沉迷.

    "這聲音,可真好聽."

    鵲兒聽著,不自覺心也隨著平靜了下來.

    玉蓉一笑,想的卻是其他.

    看來,她應該是找到那輛馬車的主人了.想著那馬車多半並不屬于赫納拉王府,她也不再顯得那麼忐忑.

    雖然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可是在這里與允鎏相見,實在會讓她不知應該如何自處.

    "施主,可是來上香祈福的?"

    三清觀的住持是個面色和善的老尼姑,說話不緊不慢.果然是脫離了世俗紛擾之人,身上帶著些超脫的氣質.

    "師太,妾身本是聽說有一寺廟香火鼎盛,求簽極是靈驗.不曾想,一路行來,均不得見.正不知所措間,恰巧便尋到了大師的這座靜庵.不知大師可否能夠通融一下,讓妾身帶著這兩個仆人好好休息一番,也好讓咱們主仆三人有力氣趕回家去."

    玉蓉回答得恭敬,鵲兒卻又被她給說糊塗了.

    這不是格格自己要找的地方麼?

    怎麼說是走錯了路呢?

    只是疑問再多,自己也只不過是個奴婢罷了.

    奴婢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不言不語,緊跟在主子左右.

    "施主嚴重了.三清觀本來便是與人方便的地方,施主,還請這邊請."

    住持微微一笑,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玉蓉謝過老尼姑,跟在後邊走著.行到一半,歌聲漸起.玉蓉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仿佛是一次聽到一樣.

    "師太請留步."

    老尼姑應聲回頭,雙掌合十于胸前.

    "施主?"

    "這歌聲,唱得可是嚴華經?"

    老尼姑一愣,也靜靜聽了一陣,爾後微微笑道.

    "施主果然是虔誠之人,正是嚴華經不錯."

    "哎呀,這嗓音,唱得可真是好聽.不知是哪位居士,如此有雅興?"

    玉蓉顯得歡呼雀躍,又上前了一步,急切問著.

    老尼姑淡淡一笑,望了玉蓉一眼.

    "並非居士,也非信徒.不過是紅塵中不願看破的沉浮之人罷了.夫人,還請這邊走.女房便在不遠處,那里有水與些許瓜果素食,若是要飯食,與小沙泥說一聲便是.只是山野廟宇,只有齋菜,粗淺之處還請海涵."

    說著,她便要徑自離開.

    "師太."

    玉蓉趕忙喊住了她.

    "既然是普通平凡之人,介紹她與我這一介凡人相見,又有何不妥."

    "非也,不是妥或不妥.而是緣或無緣,孽或非是孽.施主,那人便就在竹園深處.與你咫尺而已,如若見不著,便是無緣,無緣而強求,便為孽.若是有緣,不日定會相遇的.施主,天色已暗,您若要趕回城去,怕是要走好一陣路,之前還請好好安歇一番.老衲這就告辭了."

    老尼姑字字珠璣,說得玉蓉啞口無言.只能耳邊聽著那淡雅的歌聲,眼睜睜地瞧著那一席灰衣離開她的視線.

    "……格格?"

    鵲兒忽然上前來,看到的是玉蓉帶著些憤恨的表情.她一愣,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那位師太說得極是.咱們先休息休息吧,以後的,以後再說.來日方長."

    玉蓉轉身,揉碎了手里的那一方並不屬于她的絲帕.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3)


    自此以後,玉蓉只要閑來無事,便常常會去三清觀吃齋念佛.

    只是她前來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清修,也更不是因為看透.表面上平淡無奇,心卻已經被竹園里的一舉一動深深影響.

    眼下,她正跪在女房的禪堂內,徐徐轉動著的念珠,代表著她已經念了若干輪回的佛經.

    忽然,門扉被輕輕推開.

    若有似無的歌聲再度透過門的縫隙傳來.

    玉蓉睜開眼,向門口望去.

    "格格,天色已晚,咱們該回去了."

    進屋里來的,是鵲兒.掌著一頂顯得有些儉樸的燈,看來是寺廟里的小尼姑給她的.

    "……她又在誦經了."

    玉蓉似乎是沒聽到鵲兒所說一般.歎了一口氣,便想從跪著的蒲團上站起.

    鵲兒見狀,連忙去扶著.

    "格格,可是跪得太久了.腿也麻了,咱們還是回府上吧."

    玉蓉點頭.

    既然總是見不到人,也便只好如此了.

    她靠著鵲兒的攙扶,腿腳顯得有些不靈便.好不容易走出禪房,卻見紅霞滿天,如若不想在這兒過夜,就必須快些趕回內城去.

    玉蓉一邊走著,眼神卻不自主地又往旁邊那一堵圍牆看去.這圍牆用的是漏窗結構,依稀是可以從這外邊看到內里的花草樹木.

    似乎放眼望去,盡是嫩竹,翠綠翠綠,令人賞心悅目.可是玉蓉對這樣的景致並無半點興趣,掛在她心上的,是竹林深處的風景.

    無數次她都曾想過,若是見到那深邃的綠色之中果然站著一個蒙面伊人,她應該如何是好.

    鬧,是不可以的.

    三清觀說白了,根本就是一個軟禁欽犯的地方.但凡被安排住在這里的人,一定是對朝廷利益相關的.或許他們狡猾且詭計多端,或許他們聰穎且從善如流,這些不同的人只要是被押進了竹園,就一定是有罪.

    就看這罪是大是小,是否可以將功補過,或者即便是做盡好事也彌補不了罪孽了.

    平民百姓來此上香,是不明就里.朝廷也樂得有這樣一幫善男信女做為掩飾,可是,她忽倫玉蓉卻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到來,會讓人生疑,讓人警覺,甚至會給允鎏以及她自己帶來麻煩.自古以來,婦人便該不問政事,一心管好家中瑣事便好.

    現下自己卻如此處心積慮,只為了確定那方絲帕的主人是誰.萬一這種事傳開了,不是丑聞笑料,又會是什麼?自己除了被貫上妒婦之名以外,什麼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花重金買來一個將自己置于危險境地的消息呢?

    玉蓉啊玉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這麼問著自己,直到自己已是啞口無言,還是沒有個答案.

    玉蓉只清楚一點,每每一想到已知道了那個女子的行蹤卻終究不得見,怎樣她都不甘心.

    "格格,您看,又是那輛馬車."

    剛出三清觀的大門,鵲兒立馬就看到了那輛藍絲絨的馬車停在大路旁.安靜且謙卑,並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玉蓉一抬頭,皺了皺眉頭.

    這幾日以來,她確實也時常看到這馬車停在路邊.明知道是內城的,但是礙于自己要隱藏身份,當然不敢多問.眼下,她又是看到了這輛車,好奇之心與日俱增,更多的是一份防備.

    玉蓉側著臉,正想與鵲兒吩咐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對女子說話的聲音.

    一陣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玉蓉一愣.神情變得奇怪得很,仿佛是有些興奮,但更多的卻是不可抑止的緊張感.

    "梵音妹妹,既然阿布托貝子忙著操辦你們的婚事.你也不用總是來陪我了."

    背後一女聲響起,似乎帶著些江浙的口音,仔細一聽,卻又那般字正腔圓.

    "甯姐姐,你說的是哪里的話.這不是總放心不下你,所以幾個姐妹就讓我來多瞧瞧麼?你還是先回吧,外面風大,對你的身子,可不太好."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甜美又帶著些俏皮.特別是在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尾音的迂回,更是添了幾分韻味.

    玉蓉呆立在門口良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見一青衣佳人帶著小丫鬟與她擦肩而過,臨到上馬車的時候,還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然而這青衣女子狐疑的打量,並沒有引起玉蓉的注意.現下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那個她不敢轉頭去看一看的女人身上.

    正在躊躇的時候,些微鐵門吱呀的聲音讓玉蓉下定了決心.

    她不想再錯失機會,與這個神秘的女人失之交臂.

    "請等一等!!"

    沒來得及多想,玉蓉已經回頭穿過拱門,向著准備上鎖的師太大叫道.

    她的這一聲嬌喝讓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已往竹園里走的玉甯應聲回頭,透著鐵窗的縫隙,看到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而玉蓉卻因為被些綠蔭擋了許多視線.

    她對玉甯的一映像,竟然讓她有些恍惚.

    只覺得這女子不像是生在凡塵的人,卻像是一縷飄泊不定的芬芳.

    那一刻,玉蓉就已經確定,她一定是絲帕的主人.

    因為他們二者身上,都帶著抹不去的海棠花香.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4)


    玉甯沉默地望著眼前這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只覺得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自己曾經深埋的過去似乎被悄悄喚醒了.

    "這位夫人,您……"

    一次,她有些不知所措.

    玉蓉走上前,抓住了隔在她們二人之間的鐵柵欄.

    一次,她終究看清了這讓她寢食難安的女子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師太,我與她一見如故.不知可否求個方便,開了這扇門,讓我與這位姑娘,暢談一番?"

    玉蓉忽然回頭,滿臉懇求.

    只是她的請求完全在玉甯與師太的意料之外.

    玉甯只身一人站在竹園里,靜靜瞧著玉蓉的側臉.忽然沒來由地感到了緊張.

    莫非,她就是忽倫玉蓉?允鎏現在名正言順的嫡福晉,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雙手交纏得越是緊,玉甯就覺得越是冷.

    師太歎了一口氣,果然就打開了門.

    "施主請入內,不過,還請夜深之前離開."

    鐵門應聲而開,玉蓉看著大開的門洞,眼見她近在咫尺,卻沒有勇氣向前再走一步.

    有什麼,或許會在自己踏出了這一步之後立馬改變.

    玉蓉的心里有著這樣的意識在瘋狂叫囂.

    最後,還是玉甯打破了沉默.她微微一笑,轉身便向竹林里走去.

    "這位夫人,還請隨我前去寒舍一坐.屋外風大冷清,怕是害了你的身子."

    玉甯邊說,邊向前走著.不著痕跡地用外衣掩飾住了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

    "夫人……"

    鵲兒站在門口,剛想跟著玉蓉進去卻被老尼姑攔住了.她對著鵲兒微微搖頭,便在玉蓉進去之後,關上了那道門扉.

    從出口處到玉甯的小竹屋,其實距離很短,可是這一路走來,卻讓初次到此的玉蓉膽戰心驚.

    竹林而今迎風舞動,斑駁的樹影映照在玉甯的白衣之上,帶著些說不出的鬼魅.偶爾玉甯回頭一望,顧盼生姿的側臉無端端映上了樹葉形狀的黑影,讓玉蓉的心里更是一驚.

    好不容易,竹屋到了.

    玉蓉進得屋子里來,卻見里頭清貧得很.雖說是一應俱全,但是一件更比一件樸素.

    只是這些樸素相疊加,與眼前的這位白衣女子倒是成了一道雅致的景色.玉蓉愣在屋門口,望著玉甯輕輕將做著女紅的竹籃放置一邊,再又提水倒茶的模樣,心里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油然而生.

    "這位夫人,還請坐.天熱,一杯涼茶解暑如何?"

    玉甯雙手將茶推到玉蓉身前,自己也跟著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清茶.

    玉蓉點頭含笑,那是一閃而過的笑容.舉杯間,花香愈加濃烈.

    "這是?"

    清抿一口,唇齒留香.

    玉蓉只覺得深深地醉了,她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花茶.別致但又顯得樸實無華.

    玉甯淡淡一笑,微彎著的眼眸讓人忍不住會凝視其內在.玉蓉望著這麼一雙眼,心竟然平靜了許多.

    "一般的花茶.尋常人家都會做的.貴重茶葉吃不起,還好一年四季並不缺花草樹木.夫人喝得這一種,便是去年秋日就封上了的菊花茶,其中放了些碎糖枸杞,完全是奴家的愛好.若夫人不喜歡,還請不要嫌棄."

    玉甯說著又喝了一口茶,甘甜清香,讓她很是滿意.

    甜麼?

    玉蓉一臉疑惑,明明剛剛淺嘗之時,是帶著些酸甜的味道在里頭的.看來,這女人應是喜酸才是.

    "這幾日在三清觀念經誦佛,時常聽到從竹園里傳來吟唱佛經的聲音.妾身初聞,便已很是感動.此後每每聽及,都會不由自主深受其聲所引.姑娘可真是蕙質蘭心,就連歌聲都是那般清澈動人."

    玉甯一愣,輕輕搖了搖頭.

    "曲子是奴家姐妹譜的,至于那歌可不是奴家唱的,而是奴家的一個好妹妹,為了與奴家解悶靜心,時常來陪奴家,便會唱這些曲子.不想讓夫人聽到,真是見笑了."

    玉蓉了然.

    多半便是那位青衣女子,不用多想,便知道那女子是誰.放眼整個內城,便只有阿蘇克王府即將過門的少福晉梵音有這一副令人豔羨的好嗓音了.

    原來剛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便是自己羨慕了許久的梵音姑娘.

    忽然,玉蓉歎了一口氣.

    她發現自己現今不僅只是羨慕罷了,甚至還有一些嫉妒.她的婚姻與這梵音的相比,怕是完全不能用幸福來形容了吧.

    玉甯本來是在喝茶,默默尋思應該怎麼問話,聽到玉蓉細微的歎息聲,忽然心里就有了些主意.

    "這位夫人,三清觀地形偏僻.多半不為人所知曉,不知道夫人是如何打聽到的?"

    "不為人知曉?妾身來時,這里可是香火鼎盛的很呢."

    玉蓉溫婉一笑,忽然間就沒了任何軟弱從她身上泄露.兩女子相對而坐,雖然戀上都是帶著笑的,爭斗的氣息卻四散彌漫開來.

    "香火鼎盛是沒錯.不過,都是些入不得京城內里的平民百姓.不然便是路太遠,不然便是沒那個勇氣進京城.因為一旦進到京城,那里的繁華就會讓他們自慚形穢.一心求佛,卻被世俗所擋在清秀之地之外,這樣的事情佛祖是不會准的.于是便有了這三清觀,修在此地."

    玉甯一邊說著,一邊為玉蓉倒茶.茶水靜靜流入杯內,玉甯看著杯子漸滿,又開始說了起來.

    "見夫人衣著雖已是苛求樸實,卻還是不小心露了你的些許貴氣.夫人多半,是城里的人."

    一語雙關,讓玉蓉面上帶著笑,心里卻絲毫沒了輕松.真不知這女人是特地話中有話,還是無心掐了個紅心.

    "姑娘說得沒錯,妾身夫家便是京城里的人.不過,三清觀的名聲現下也逐漸在京城里起來了,據說是求子特別靈.這里當然就成了咱們這些城里婦人必來的地方.至于妾身,不過是更加虔誠一些罷了.也希望菩薩能夠聽得到我的虔誠."

    玉蓉沉穩應對,似乎看到玉甯在聽到求子二字的時候,身子震了一下.雖然感到奇怪,更多的卻有了些反擊的快感.

    孩子?

    玉甯想到的,是自己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從而更顯得有些緊張.

    "夫人,您可知道,三清觀也是朝廷軟禁罪人的地方?"

    玉甯冷不丁的一句問話,讓玉蓉不小心說漏了嘴.

    "略有聽聞."

    只是剛說出來,她就已經後悔了.因為這三清觀事實上是極其隱秘的,如果不是專門前去打聽,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甚至是知道這三清觀事實上是朝廷的外在牢獄.

    "難道如姑娘你,竟然是個罪人不成?"

    玉甯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也讓她意識到一件事.

    這女子,太過于精明.

    "是不是罪人,並不是奴家可以說道的.也不是夫人您,可以知道的.依奴家看,您回去之後,最好還是將見奴家之事,只字不提得好."

    "……多謝姑娘關心了."

    "不客氣,來,喝茶."

    ……

    入夜之後,玉蓉已要離開三清觀.出于禮節,玉甯一路將她送到了鐵門邊上.

    轉頭告別間,玉蓉心情複雜.

    她不停地打量著玉甯,之後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剛入馬車,玉蓉的所有堅強忽然就崩塌了,她由著鵲兒緊緊抱著她,瑟瑟發抖.

    "格格,格格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那個女人欺負你了?!"

    鵲兒心急,不知從何安慰.

    玉蓉只是不住地搖著頭,一句話都沒說,最後卻成了低聲啜泣,好不委屈.

    "格格,您說話啊……"

    鵲兒見玉蓉只是掉淚,更是著急了.

    半晌,玉蓉這才抽泣著回道.

    "她……她似乎是懷孕了……"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震得鵲兒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玉蓉在哭訴間,依稀仿佛見到了允鎏,只是他給她的,終究是那個背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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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24:50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5)


    連著好幾日,竹園又回複了往日里的平靜.似乎在玉甯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沒想到,玉蓉這麼快就罷手了.

    或許對于她這個名義上的姐姐而言,僅僅一次見面便已經足夠,之後的,沒有必要再與她深談.

    或許對于玉蓉而言,她比誰都清楚,玉甯的存在與否,並不是玉甯能夠說得算的.

    只是玉蓉不來,倒也罷了.

    不知道為什麼,醒兒與布托來得也少了.至于允鎏,幾乎也少有出現.

    這些變化,確實讓玉甯感到在意.

    按理說,案子早就已經結了才是.雖然是被關在了遠在京城郊外二三十里地的地方,無月的時有來訪,使得玉甯總會得到最新的一手消息.

    她從無月那里得知,痛心疾首的康熙終究是狠下心來,責罰明珠閉門思過,此外,還剝奪了他滿手的權力.這麼一來,雖然他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過是頂了個空殼罷了.而且,沒有實權的空殼之于他來說,不過就是一種累贅抑或是一種變相的責罰.

    主犯已經得到了罪責,從犯也三三兩兩被清了個乾淨.之于她,皇上卻遲遲未動.真正是做到了不問,不理,不治罪的三不態度.

    這樣的態度再加上允鎏近日以來的反常讓玉甯嗅到了些許陰謀的味道.她不知道這陰謀是什麼,可是她卻清楚地明白,自己對于皇上定是還有用,自己才能夠僥幸生存.

    可是利用完之後呢?

    玉甯想到這兒,忍不住心中一痛,低頭撫弄著突起的小腹,憂心忡忡.

    自己這條命,她本已置之度外,可是現下境況不同了,因為她有了孩子.

    當無月進來的時候,玉甯就這麼坐在窗邊,低頭緊眉,滿臉愁容.她的一旁放著一個小竹籃,里頭放著玉甯還沒有繡彎的女紅,因為是背對著燭光,無月一時也看不清楚,那是個什麼圖案.

    "甯兒."

    這一回,無月大搖大擺進得竹屋里來.剛坐下來,就自主倒了一杯茶.相比之前的拘謹,多了幾分灑脫.

    "無月表哥,你怎麼來了?"

    玉甯驚訝間,杏眼睜得更大.她緊張地轉頭往窗外瞧了瞧,只是一片漆黑,她什麼都看不到.

    "不是說了麼.現下風聲鶴唳,你還是少來為妙."

    玉甯見無月依然悠然自得地喝著茶,無奈之下,只得把他的杯子給奪了去.

    誰知無月倒也不惱,手只是空了片刻,轉眼間又多了一杯茶.倒水的速度,連玉甯都沒有瞧清楚.

    "這不是不放心你麼?還有我的小侄兒."

    無月用眼神瞟了瞟玉甯隆起的小腹,嘴角一彎,笑得有幾分戲謔.

    玉甯臉一紅,恨恨把手里的杯子放下.

    "你這個時候來,我怕他們會拿你."

    "怕什麼,我自問最近可清靜得很.不問堂會之事已有許久,他們拿我,怕也是過了時日了吧."

    無月毫無戒備的模樣,惹得玉甯重重一歎.她這個表哥,即便是武功蓋世,卻在某些方面顯得太過稚嫩.

    "胡鬧.像你這樣的欽犯,順天府也好,刑部也好,各個阿哥麾下的得力門客部將,哪個不想拿了你領賞?你犯下的事兒,過了多少年都值得去抓吧."

    玉甯一著急,說話也有些咄咄逼人.一口氣說完,見無月沒了動靜,這才後悔了.

    "表哥……"

    她剛想說些什麼寬慰的話,卻忽然被無月一把捂住了嘴.

    只見蠟燭一熄,四周靜得很,只聽得到薄云隨風流動的聲音.

    "噓,有殺氣……"

    無月在玉甯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示意玉甯不要出聲.

    話剛說完,玉甯只覺得耳邊一冷,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就覺得身子被人帶著到了門邊.

    無月一腳將門給踹上,又是一個銀鏢將窗給扣上,他將玉甯緊緊圈在懷里,只是將她護在身後,眼神已是變得極冷.緊閉著雙眼的玉甯大腦一片空白,只是一手護著自己的孩子,希望這難熬的夜晚快些過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七章 愛恨交織(完結)


        站在無月與玉甯眼前的,是一黑衣蒙面人.拿著的是尋常長刀,只是因為泛著令人為之一涼的凌厲殺氣,月光灑在刀面上,也有著些銀光.

        靜謐的黑暗中,一黑一白冷冷對視.

        他似乎沒想到,竹屋里頭會有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還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堵死了他的去路,不費吹灰之力.

        此時此刻,這個刺客已經完全化身成了困獸,他知道,今日不殺出一條血路,難以逃出升天.

        刀在霎那間劃破空氣,直奔而來.

        無月一閃身,變戲法似的將玉甯又護到了另一邊,手指輕輕一點,似乎有些白氣似劍一般向黑衣人暴露的背心刺來.

        黑衣人只覺得背脊處有些涼意,條件反射拿長刀跨後一擋,叮當一聲,白氣消散.

        原來,是劍氣.

        自知碰到了棘手敵人的刺客,心有余悸地回過頭來,嚴陣以待.

        相較于黑衣人的緊張,無月反倒一派輕松.剛剛的幾個試探,已經讓他明白,對付這個不速之客,憑他真是綽綽有余.或許他現在應該做的,是問出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出來.

        "這位兄台,深夜到訪尼姑庵這種清靜地,怕是不太好吧."

        無月忽然燦爛一笑,便將玲瓏思緒與自己真正想法都隱藏了起來.看得那個刺客又是皺緊了眉頭,實在是有些騎虎難下之感.

        他默不作聲,只是將長刀立于身前,站穩了的腳跟又稍微移動了一些.

        無月看似是在閑聊,事實上已將他的這些細微的動作瞧在了眼里.

        這人是打算干什麼?

        發現狀況不對,逃之夭夭?

        還是說准備做困獸之斗,索性便將甯兒與他殺淨了再揚長而去?

        若是前者,他倒是可以為這人大開門洞.若是後者,無月不得不笑他不自量力.

        "喂,你倒是說說,你可還有同伙?"

        無月思罷,又是戲弄一般問了這句話.這刺客說來也很是奇怪,剛才明明是沉穩得很.現下似乎又像是被無月玩世不恭的態度給激怒了一般,拋卻了剛才的冷靜直愣愣地變沖了上來.

        使的刀法雖然簡潔卻招招致命,不僅向著無月,更是向著玉甯來的.

        無月左躲右閃,雖然兩指一合攏,便有劍氣噴薄而出.每每卻都被這人給化解,不是他學藝不精,而是因為這人所擅長的便是守勢,況且無月也深知,即便這個刺客再可惡,他也不能讓他死在這兒.

        因為甯兒是沒辦法一個人對付這樣厲害的角色的.如果不是碰巧自己今日在場,多半下次再來,無月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幢破敗的空屋罷了.

        血跡什麼的,都會隨著時間煙消云散.之于刑部,也不過是又多了一樁解不開的懸案罷了.

        無月一邊打著,一邊想著這種讓他後怕的可能性.漸漸也對這刺客認真起來,修長的手指帶著劍氣就像是看不到刀刃的劍,變化多端,沒幾下功夫那人的衣服就被劃破了些許.而無月卻毫發未損.

        "說,是誰派你來的."

        只見小小竹屋之內,短短時間刀光劍影忽明忽暗了若干下.最後只聽轟隆一聲響,無月的劍氣沖破了阻礙,直接就震碎了竹窗.

        月光落在那黑衣人的身上,現下他正一手捂著拿刀的胳膊,血,順著黑衣流下,雖然在黑夜里什麼都看不清楚,卻讓玉甯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以為是無月受了傷,她趕忙睜開眼睛查看.卻見無月依舊是一身儒白,身上不見任何其他的顏色.

        他的右手向前兩指微微並攏,指端似乎是有一團柔和的白氣.

        黑衣人不答,不顧自己已傷的右手,只是左手又將刀柄接過,似乎是准備再戰.

        玉甯望著那人充滿殺意的眼神,分明便是向著她的.心一慌,將無月抱得更緊.

        她怕,她很怕.

        她不怕自己沒命,而是怕她與允鎏的孩子為她償命.

        "怎麼?不打算說?別以為我殺不得你.剛剛我想到了一個好法子,把你剁碎了,總不會有人找的到了吧?"

        無月將伸出的右手收回,劍氣的光芒映著他的臉,確實是有些嗜血的味道.在這一刻,他並不是那個溫柔的無月,更不是那個木訥沉默的白鵠.

        他,是無雙會的浴血修羅,無雙座下天字一號的殺手.本來不為所動的黑衣人聽到無月的這麼一句威脅,臉上似乎多了好些冷汗,他的血與汗融合在一道,竟然讓他抓不穩刀柄了.

        無月輕輕一笑,知道那黑衣人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他是在和誰打交道.

        靜默不過三秒,這一次是無月主動先行.那人一愣,雖然稍作遜色,卻也並不含糊.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依舊保持著清醒的頭腦,這不得不讓無月感到略微的吃驚,爾後更是對他有些敬重.

        無月見局勢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內,手一松,便將玉甯穩穩當當地扶在自己的身後坐下,緊接著,雙手劃為雙劍,更是將那人全身上下傷了個體無完膚.

        就在那人苦苦支撐之時,無月突然一收手.

        對著這個只有靠在牆壁上才能夠勉強支撐自己不倒下的刺客默默搖了搖頭.

        "堂堂一個漢子,怎麼就來做殺人的勾當.殺的還是個弱質女流."

        無月一邊說著,一邊又抬起了右手.

        這一回五指並攏成拳,玉甯睜大了眼睛看著,依稀看到是把刀刃有無月胳膊般粗細的長刀.

        "可惜了你這一身好功夫.既然你是來害人的,又讓你瞧見了我.我不能留你."

        無月將手猛地握緊的那一個瞬間,那人忽然就睜開了已經半眯著的眼,提刀運了十成的功力向玉甯刺去.無月一驚,提拳就要朝他執刀的手打去.

        只見那人似乎早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個重擊,運氣護住了周身經脈,提氣間身輕如燕,無月只來得及一拳砸向他的殘影,而那個真人卻早已經多窗而逃.

        "卑鄙."

        無月恨聲說道,一甩手散掉右手凝聚的氣力就要往竹林深處追,誰知,卻被玉甯一把抓住了.

        "甯兒?"

        無月不解,看到玉甯的眼神之中竟然滿帶著失望.

        "別追了……這個人,多半殺不得."

        她默默搖頭,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他是誰?"

        玉甯不語,雙手顫抖著想去倒茶,倒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無月皺著眉頭,上前為她蓄滿了花茶.

        "這幾天,允鎏都沒來過了……唯一來過的人,是他的福晉."

        無月一驚,望向了玉甯的肚子.

        "怎麼,難道會是她?"

        玉甯雙手捧著茶杯,一臉的痛苦與混亂.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她確實也有可能,那次我送她出去的時候,一不小心顯些摔倒,是她扶住了我.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

        說著,玉甯又喝了一口茶水.

        冰涼的感覺從喉嚨到四肢,並沒有洗刷掉她鼻間的血腥味.

        無月不語,低頭沉思了片刻.實在是憋不住了,這才抬頭又問.

        "你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那你是想到了什麼?"

        玉甯反問他.

        "……赫那拉允鎏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經有了身孕."

        玉甯苦笑.

        "他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

        無月聽罷,用手指習慣性地敲擊著竹桌.空空幾下,有節奏的韻律讓他冷靜地思索起來.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麼.

        "我說今日我來怎麼這麼奇怪.外面沒有任何守衛與監視,也難怪那厮可以趁虛而入了."

        "呵呵,這守衛,仿佛不是今天才撤的.這幾日梵音來陪我,也說了這件事情."

        "……甯兒,你難道懷疑是這赫那拉允鎏的人……撤掉了防守,好讓這等歹人進入?"

        無月這話說得微妙,並沒有說是允鎏本人,卻只是說是他的人.不僅是顧忌了玉甯的心情,也將各種可能都囊括進去了.

        玉甯默默搖頭.只是不停地喝著杯里的茶水,直到杯子已空,她還在抿著.

        "我只知道,這里我不能再呆著了……"

        玉甯說罷,雙手放在了小腹上.

        "……甯兒,你可考慮好了?"

        "嗯……我不能坐以待斃.不管是不是他撤掉了護衛,他們一定是為了別的事情,今日我為此差點丟了性命,實在是讓我為我的孩子感到後怕."

        "好,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無月輕輕一拍桌,說出的話倒是讓玉甯疑惑了.

        只見他輕輕一笑,根本就沒有先前打斗之時將性命為兒戲般玩弄的冷漠.

        "其實,是白鴻來信想讓我當說客的.婉姨娘的骨灰……已經在江浙老家安葬了,這幾日白鴻就可以回到京城.按照伯母的意思,就是你的姨母,是想白鴻此次將你接回江浙去住.白鴻正苦惱于你不肯,現下既然你已經提出要離開的要求,咱們事不宜遲,過幾日等他一到這兒,咱們就走."

        玉甯一愣.一想到可能會連累到白鴻與無月,她又有些猶豫起來.無月見狀,趕忙又說道.

        "這守衛不是也撤個乾淨了麼,我帶你離開,根本就不是難事.等他們發現了之後再來找你,你早就跟著白鴻往江浙去了.即便他們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是于事無補.再說了,別院與勿返閣,有少爺插手保護,靈鳳繡莊又是天下一繡莊,任誰都不會想到,是這繡莊的少主將你給帶了去.你就放心吧."

        "可是……為我一人之事,牽連的人太多了.表哥,我不想再連累你們."

        "……你既然叫了咱們一聲表哥,總該給咱們個機會,讓我們盡到當兄長的責任吧.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我的小侄子想想吧?甯兒,今時不同往日,你為了赫那拉允鎏著想,即便明知生存機會渺茫還選擇相信他留在了這兒,可是現如今,你卻就在他的羽翼之下差點沒了性命.孩子現下也不過是四個月罷了,離他出世還有五個多月,這幾個月里,你能夠保證不會再有今日之事發生麼?走吧,既然去意已決,無需多想,交給我們來做便是."

        玉甯頭一次被說的啞口無言,無奈之下,她抬頭望了無月一眼,無月被她望得奇怪,忍不住問了一句.

        "怎麼了?"

        玉甯笑了出來.

        "真沒想到,你還真是個舌燦蓮花的人."

        無月一愣,寵溺地刮了一下玉甯的鼻子.

        "我這是為了你,把我這一輩子的話都說光了."

        為了你,我什麼都會去做.

        無月心里如是想著.

        ……

        且說那個刺客其實並沒有走遠,他花費了十足的力氣逃出竹屋之後,又在竹林深處隱秘了若干時候,直到確定那個閻羅一般的人沒有追出來,這才拖著殘缺不全的身體越過高牆.

        可是剛一在高牆外站定,卻被人一把鉗制住.力道之重,讓他動彈不得.又因為正好扣在了他被無月打斷了的右胳膊上,還來不及痛呼出聲,這人便已經暈了過去.

        襲擊他的人,是個喇嘛打扮的密宗和尚.

        他一皺眉,是因為這刺鼻的血腥味.

        見這男子已經昏了過去,連忙查探他的鼻息.直到手指感受到這男子還在呼吸,這才放下心來.

        "罪過,罪過."

        和尚並不嫌棄男子的滿身血汙,反而是仔細查看他的傷口.見他傷勢過重,無奈之下,只好先將其帶回三清觀一間不起眼的小屋里頭.

        只是進去之前,他別有深意地往竹園之內望了一眼.

        ……

        是夜,玉甯一人躺在床榻,難以入眠.

        每每閉上眼,就會驚現黑衣人對她揮刀相向的情景.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四處打量的眼神終究被屋簷下掛著的那一塊玉玲瓏鎖住.

        忽然,她對于允鎏的感情,似乎已經不是那麼純粹了.

        為什麼,你總是不出現了?

        為什麼,那些守衛會無端端地不見?

        這一些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還是一無所知?

        玉甯忽然將自己的身子團起來,緊緊護著自己正在孕育著的生命.

        "孩子別怕,阿瑪即便保護不了你,還有額娘在……"

        玉甯喃喃念著,即便夢中再有刀光劍影,她也已進到了那夢中.

        那一夢,她對允鎏,真是愛恨交織,心情複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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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33:50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1)


    有人一定會覺得奇怪,三清觀事實上是一尼姑庵,怎麼突然會冒出來一個喇嘛和尚在此.看起來,武功還頗為了得. 跪在堂下的人聽得此話果然身子一震,抬頭望了四阿哥一眼,見他也正盯著自己,又趕忙埋下了頭.

    "你可是好大的膽子,深夜探入三清觀不  ,竟然還是要殺了內里囚禁的犯人.\這種事稟報上去了,把你往刑部一交,宗人府再一備案.你以為,你只要什麼都不  ,就能保了你主子麼?"

    刺客身子一抖,單膝下跪忽然便成了雙膝挨地.他雖然全身疼痛,卻還是掙紮著給四阿哥叩了幾個響頭.

    四阿哥一皺眉,只是喝著手中好茶.

    "行了,你在這里  ,我保你沒事.出了這個門之後,此事也就只有在場之人明白,你只要繼續保持你的沉默,他人是不會知曉的."

    "……謝四爺不殺之恩."

    刺客終究開口  話了,聲音雖然平淡,卻也渾厚得很.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十三阿哥一陣訝異,望向了同樣沉默地喇嘛,慧淨和尚.

    "話可別先  滿.\你  沒  謊,我可是瞧得出來的.  吧,此次來三清觀,為何刺殺沈姑娘.你到底是哪個府邸的人?莫非……前一陣子的案子,還會有人不死心不成."

    "四爺您多慮了.委派小的前來的人,只不過是為了些私事罷了."

    "私事?"

    四阿哥一愣,頗有默契地與十三對望一眼.發現彼此同樣是一幅疑惑不解的模樣.

    "恕小的愚鈍,小的只知道聽主子的話,殺了那女子.卻沒有過問為何如此."

    四阿哥點頭,算是贊同他所  .

    一個刺客,只管達到目標便好.根本就不需要知道目的和緣由,知道得多了,反倒對他的主子以及他自己都不利.

    "嗯,那容爺問你一件事,你一定得如實稟報."

    "嗻.\"

    "……傷你的是誰,可是沈姑娘?"

    刺客搖頭.

    "非那女子,卻是一個男人.此男人渾身劍氣已渾然天成,雙指並攏間,便已是長劍……"

    雖然現下已經是脫險,可是一想到無月嗜血的模樣,那刺客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四阿哥看到他這幅反應,心中也已經有數.

    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這人多半便是無月了.

    "那麼,他與沈姑娘  了些什麼,你可知道?"

    "這……"

    刺客一時語塞,他確實是聽到了一些事情.就在他隱沒在竹林里的時候.可是,他若  了出來,豈不是將主子的真正用意也  出來了.

    四阿哥見他沉默,又有些猶豫.\輕輕一笑.

    "你以為,你還有的選擇是  或不  麼?"

    云淡風輕間,  出的話卻冰冷至極.刺客輕歎了一口氣,馬上俯首稱臣.

    "嗻.那男子似乎是在與女子商量著三日後怎麼逃離竹園."

    "逃?"

    四阿哥感到奇怪了.沈凝心雖然他不曾正面接觸過,卻也知道她是個明事理的女人,進竹園並不是一兩天了,她怎麼會在今天才想到逃呢?

    "你沒  謊?"

    他心中又泛起了懷疑的波瀾.刺客心中一驚,趕忙加以補充.

    "小的  的句句屬實.而且這件事情還是那女人自己提出來的,仿佛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認為此地太過凶險,已經不是長留之地了! 還請四爺您明察,小的確實沒有半句假話啊!"

    孩子?

    四阿哥驚詫莫明,十三與慧淨更是驚訝.\

    "行了,你且下去吧.回去之後,便  是自己學藝不精沒能成事,其他的不要多講."

    最後,還是四阿哥先回過神來.他輕輕揮手,已是迫不及待將這沒了消息價值的外人給打發走.

    "嗻."

    刺客大有劫後余生之感,又是艱難地行了個禮,爾後才捂著自己的右臂一瘸一拐地出了四阿哥的府門.

    "慧淨大師,他的胳膊可是您接上的?"

    四阿哥見那人已走,站起身來走向那位一直閉目養神的喇嘛,詢問間,態度甚是謙卑.

    慧淨睜開眼,慈眉善目,他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多  什麼.\

    "大師,您可知道,是誰傷了他?"

    "……看這手法,是無雙會的人沒錯."

    到這兒,慧淨歎了一口氣.

    "老衲慚愧.在這人進去之前,竟然沒有感到已有一高手進了竹園,直到這人帶著凌厲殺氣來到三清觀.老衲這才有所察覺,剛想跟進去為那位竹園之內的女子脫險,內里卻已經打斗起來了."

    四阿哥聽到竟然是無雙會的人,腦中靈光一閃.

    "慧淨大師,您與無雙會的無月與無明交過手.您是否可以從傷勢斷定,到底是無雙會中的哪一位麼?"

    "老衲無法確定,只是因為他並沒有無雙會至陰至邪的內力,故老衲不好斷言."

    四阿哥微微一笑.\

    "大師辛苦了.還請大師多操勞一些,繼續把守在竹園之外,定是要保護那女子的周全."

    慧淨站起身來,行了個佛禮.

    "這個自然,老衲又怎可容忍有人在老衲面前殺生?四阿哥,十三阿哥,老衲先行告辭,回三清觀去也."

    "大師請慢走."

    十三也站起身,告別間,四阿哥的小廳房門又是一開一合,送走了這得道高僧.眼下,這小廳之內,便只有四阿哥與十三在了.

    "四哥,什麼孩子?什麼有孕在身?我怎麼被弄糊塗了?"

    十三  著,還紅了一下臉.

    四阿哥輕輕一笑,坐到了椅子里.

    "咱們  不定,可以來一個一箭雙雕."

    "一箭雙雕?若  是抓無月,倒還好理解.\可除了他之外,咱們還要抓誰?"

    四阿哥瞟了十三一眼.

    "你難道現在還沒想明白.為什麼皇阿瑪會把利用沈凝心抓無月的事情交給咱們?又為什麼他費盡心機讓允鎏這等悍將去了河北承德,監修什麼避暑山莊?在這等節骨眼上將他這種能人調走修葺房屋,你不覺得太過于大材小用了麼,況且,皇阿瑪可不是那種貪圖享樂之人啊."

    "四哥的意思是  ……"

    十三心里定然是想到了什麼,臉竟然更加地紅了.

    四阿哥輕輕點頭.

    "沒錯,唯一能夠解釋這一切不尋常的,便是允鎏與沈姑娘之間關系不一般.你可還記得,那一日皇阿瑪召允鎏入宮之後,便直接將他打發出了京城.\就連衣物等行李都是差人送進宮去的.可以  不給他一點准備停留的時間,這邊一走,那一邊便叫咱們兄弟二人操辦三清觀的事情.這麼一系列的動作,再加上今日得到的那個驚天秘密,我猜,允鎏與沈姑娘的關系,可還真是有夠不一般的."

    "那,那……那就是  ,沈姑娘懷的那個孩子……是允鎏的?!"

    "哼哼,你還能夠想到其他的理由出來麼?如果是別人的,難道還會有人如此上心,甚至派人來殺她?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吧,也只有這麼一個緣由,可以將這前後因果都串起來.十三弟,你  呢?"

    十三一皺眉,一時間無話可  .四阿哥瞧見他這個模樣,忽然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看,你還是別想著這刺殺的事情了.更不要去多管,雅歌姑姑是咱們的長輩,玉蓉又是咱們的表妹,不論是哪一個有了此心,都不是咱們管得好的.\隨他們去吧,內城里這種事情也稀疏平常了吧.現下咱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其他."

    "四哥,您想怎麼做?"

    "……三日以後,去三清觀守株待兔."

    "你是想要拿下無月不成?"

    "沒錯,不過在這之前,咱們還得做一件事情."

    "什麼?"

    "八百里加急,把允鎏給弄回來.捉拿無月那一日,要帶他一道去."

    十三聽罷,眼睛都瞪大了.

    "四哥,您都  了皇阿瑪是不想允鎏參與其中來.您還這麼做?"

    "那可是皇阿瑪隱晦極深的意思,咱們愚鈍,怎麼猜得明白?再  了,案子本來就是咱們三人辦的.少了他,成何體統?況且,他不來,我怎麼一箭雙雕啊?"

    "……原來四哥所  一箭雙雕之中,有一個是允鎏?四哥,他可不是無月,您准備怎麼拿他?"

    四阿哥一愣,望著自己的這個十三弟寵溺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喲.還得多摔打摔打.這麼跟你  吧,十三弟覺得,赫那拉允鎏此人可是棟梁?"

    "是,當然是!這人沉穩冷靜,提刀上馬更是不在話下.這樣的人都不算棟梁,還有誰能夠稱得上這兩個字?"

    "……所以,我不是要拿他,我是要降他.等三日後,我賣個大人情給他,你  ,他能不降服與我?"

    "大人情?什麼大人情?"

    四阿哥聽到十三的反問,神秘一笑.

    "一個心愛的女人,加上他赫那拉允鎏第一個孩子,這個人情還不夠大麼?"

    罷,四阿哥站起身來,向王府的內屋行去.

    留下十三一人,似乎還沒有從對這縝密計劃的感歎之中回過神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2)


    只見她眉頭緊鎖,不似平常那般和氣.從大門一直走到梅園,盆子踩得啪啪響,能走多快便走了多快,甚至沒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鵲兒,你且回避一下,福晉多半還剛剛起床,儀容未整,被你看了去怕是要討罵的."

    鵲兒吐了吐舌頭,屈膝行了個禮,乖乖退下了.

    玉蓉一轉頭,匆匆敲響了門扉.\

    "誰啊?"

    房里傳來一成年女子的聲音,帶著些慵懶和低沉.看來真如玉蓉所預料的那樣,雅歌這才剛剛起床,嗓音難掩其沙啞.

    "額娘,是我,玉蓉."

    間或沉默之後,只聽房門吱呀一聲從里打開了.前來開門的,是桂嬤嬤.

    若是在平常,玉蓉一定會先與這老嬤嬤嬉笑寒暄幾句之後,才會來到母親身邊開始閑談.可是今日不同以往,玉蓉見房門已開,迫不及待便沖到了雅歌面前.\

    "你們都下去吧,這里有我就成了."

    玉蓉一揮手里絲帕,正在伺候雅歌洗漱的小丫鬟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不該撤退.

    雅歌吐了嘴里的漱口水之後,不緊不慢接過毛巾擦乾淨了嘴角,這才重複了一遍玉蓉的命令.

    "你們都退下吧."

    "嗻."

    女主人一發話,小丫鬟們都松了一口氣,連忙便帶著那些用具退出了房間.

    "什麼事兒啊,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地趕回娘家.\也不怕你公公婆婆  你不是?"

    雅歌  著,便對著銅鏡比對著金釵玉簪,看是哪一件更襯今日的發式.桂嬤嬤見狀,趕忙上前來,接過了雅歌手里的活.

    "……額娘,昨晚上允鎏突然回來了."

    雅歌一愣,看向玉蓉的眼神更奇怪了.

    "他回來難道不是好事麼?況且昨夜里他剛回來,你今日不好好呆在府里,跑這兒來做什麼?"

    玉蓉一皺眉又道.\

    "前些日子皇伯伯急著將他派到河北去休憩山莊,昨晚卻沒任何預兆突然就提前回來了.聽他輕描淡寫的,似乎是因為今晚上有大事要做,所以四表哥用了八百里加急把他給弄了回來.所以我才來找你."

    "玉蓉,你越  ,額娘可就越糊塗了.允鎏受皇上重用,這般奔波雖然勞累卻一定是好事.你為了這種事情急急忙忙地來找額娘是為什麼?"

    玉蓉沉默了一陣,忽然抬眼緊緊盯著雅歌瞧.

    "額娘,你到底有沒有做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傷天害理?"

    雅歌忽然就站了起來,眼神不僅冷,更有著一抹痛.\

    "玉蓉,額娘以為這些日子以來,你吃齋念佛增進了不少,沒想到,這  話用詞方面,你卻退步了許多."

    玉蓉一驚,驚訝之後,滿眼了然.

    "你果然是有查我這兩個月的行蹤!"

    雅歌心里也是微微亂了一些.不打自招之下,也已經無謊可圓了,索性,便攤開來  .\她面色不善地坐了下來.

    "這幾日你一直悶悶不樂,你以為為娘的心里是好受的麼?既然你是有事而煩心,額娘想知道這事情到底是什麼,又有什麼錯.更何況,你偷偷花銀子買的消息,可是從忽倫王府里得來的,不是麼?"

    玉蓉一時語塞,她緊緊抓著絲帕.過了半晌又氣急敗壞地  道.

    "額娘你到底是做了些什麼啊!"

    雅歌靜靜望著她,忽然便想通了玉蓉為何今早會這麼匆忙趕來.

    "……怎麼,允鎏突然回來,與你  了什麼?"

    玉蓉默默搖頭,唇間帶著一絲苦笑.\

    "他要  了,倒好了.他是一句話都沒有  ,更是一句話也沒有多問.吃了晚飯,便去了書房看書,過了好些時候才回房里來.也是倒頭就睡,我還是從其他回來的下人那兒得到的只字片語,好像是  這幾日三清觀里有動靜,所以四表哥才會急著招他回來.我就是想來問問,只希望這個動靜不是咱們鬧的!"

    雅歌微微一皺眉,慢慢抬起手,讓桂嬤嬤不再擺弄自己的頭發.\她站起身來,緩緩在房間里踱步而行.

    "額娘!"

    "慌什麼."

    雅歌轉過身來,輕輕一斥.

    "那人早就回來了.他們即便守株待兔,咱們也不會再去,哪里還會找得到咱們的身影?"

    "……真是額娘做的事?"

    玉蓉一愣,臉色更是白了.見雅歌不語,她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你派人去做什麼了."

    "做什麼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只知道,那個女人還好好地活著,沒有任何損傷.\"

    雅歌恨恨  著,忽然只覺得掌心一痛,原來是自己用了太大的力氣,指甲便在霎那間劃破了柔嫩的肌膚.

    "……您這是,這是做什麼呢!!"

    玉蓉被嚇得語無倫次,本來是脫口而出的話,卻又怕隔牆有耳,立馬降低了音量.

    "蓉兒,若是  她只不過是個得寵的女人,額娘不會讓她怎麼樣.可是,眼下情況不一樣.\她是懷有赫納拉王府子嗣的女人,而且還是赫納拉允鎏的第一個孩子.蓉兒,額娘  過,自然是期望赫納拉家子孫滿堂.可是這第一個孩子,不應該是由她生,她也沒這個資格."

    玉蓉一時語塞,身子搖搖晃晃,最後才在桂嬤嬤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雅歌歎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這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這事情沒成,也不存在愧不愧疚了.至于赫納拉允鎏,我看他也是毫不知情.他突然回來,也定然不是為了那個女人被刺的事情專門來的.蓉兒啊,額娘看這天今日可是晴朗得很,既然你也已經來了,便陪母親去這東城的觀音廟一趟,咱們娘兩好好    體己話."

    雅歌如是  著,玉蓉卻好像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句都沒有聽進去.當雅歌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玉蓉忽然拉住了雅歌的衣襟,顯得那般楚楚可憐.

    "額娘……她……是真的懷孕了?"

    雅歌憐惜地撫摸著女兒揚起的小臉,那般蒼白無助.她輕輕將玉蓉抱在了懷里,耳邊只聽得到玉蓉心碎的哭泣聲.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3)


    玉甯一人枯坐于竹屋之中,莫明地覺得有些冷.猶豫間,還是將允鎏送給她的一件厚重的外衣披到了身上.當衣物接觸到身體發膚的那一霎那,心確實也跟著溫暖了起來.

    在她面前,正是那一張方桌.

    桌子之上放著疊得整齊的衣服,一件一件,從春夏到秋冬,一應俱全,均是允鎏送給玉甯的錦緞華服.\只是這一些,她都沒有怎麼穿過,不是不喜歡,而是他來得太少,讓她根本沒有機會一一穿完它們.

    玉甯歎了一口氣,她沒有點燈,只是開了那一扇依舊殘破的小窗,借著月光靜靜端詳著這些方正的衣物.一遍又一遍,輕輕撫摸.

    直到無月已到身邊,都沒有停止.\

    "走吧,甯兒,到時辰了."

    無月今日帶了佩劍,依舊是一身儒白的衫.腰間吊著玉甯不久前還給他的那枚玉佩.

    玉甯默默點頭,在無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現下的她,已有些大腹便便,行走不便.

    "是呵,該走了.是該走了."

    雖然口里這麼  著,可是每走一步,她就會回頭望一下.\似乎她看得不是那一堆毫無生氣的死物,而是允鎏溫柔的笑,俊朗的眉眼.

    最後一眼,是在無月決絕地關上房門之後結束了.二人正要離開竹屋,忽然又是一陣強風刮過,無月忙著用披風為玉甯擋住突如其來的沙塵,而玉甯卻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一定要帶一樣東西走.

    她突然伸出手,摘下了屋簷下的那只玉玲瓏.\

    無月望向玉甯,見之捧在她的手心,如珍寶一般.無奈一歎,選擇了沉默.

    他輕輕摟了摟玉甯的肩頭,與之默契對望了一眼,便帶著玉甯飛身出了竹屋.

    剛進竹林里尚未走出幾步,正在樹梢翩然乘風而行的無月忽然便落到了地上.

    "表哥?"

    玉甯心里一緊,雖然她看不到四周有人,卻從無月如臨大敵的表情上看出了幾分緊迫.\

    果不其然,他們二人剛剛落地,忽然便從四面八方出來好多官兵,將玉甯與無月團團圍住.

    無月一手護著玉甯,雙眼緊緊盯著領頭的三人.

    "你們是?"

    "……你可是無月?"

    帶頭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對無月前朝的打扮感到了幾分驚訝.\

    "哼,看來,你應該是朝廷的人沒錯了."

    領頭的青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偏頭看向站其左側的男子,那人早就已經氣得面色鐵青,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玉甯,就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為什麼."

    他痛心疾首,幾乎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蹦出來.

    玉甯側首,不再看他.\

    她有太多為什麼,就是因為太多,她才不知道從何  起.

    "……他是?"

    無月低頭輕聲問著自己的表妹.

    玉甯臉色蒼白,艱難地點了點頭.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孱弱,當允鎏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被人背叛的痛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勇氣站立當場.

    玉甯抓緊無月的衣袖,抬頭間即便沒有  話,乞求之情已經不甚明顯.\

    求你,表哥,帶我離開這兒吧.

    她的眼里含著淚,心里卻在滲著血.

    無月不語,輕輕點了點頭.再回過頭來,臉上卻出現了溫婉的笑,那一刻,允鎏三人也怔愣住了.

    所謂無月,原來便是指這人如月一般光潔,卻有月不可有的殘缺吧.

    "行個方便,你們讓開,就此不會有血雨腥風.\"

    風,恰巧在這時呼嘯而過.

    帶著片片竹林掉落的黃葉,在對峙的四個男人之間紛飛亂舞.

    "咱們這次來,本來就是為了拿你.無月啊無月,你把那些個當差的耍得團團轉.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個人真正能夠看到你的真正面目.今日咱們好不容易逮著你了,你覺得,你還有得逃麼?"

    四阿哥笑里藏刀,冷冷回道.\

    話間,他已經帶著躍躍欲試的十三向後慢慢退去.只是允鎏還站在那兒,巋然不動.

    "怎麼,赫那拉允鎏,你要和我打麼?"

    無月一笑,雖然玉甯正暗暗扯著他的衣袖,想要阻止他的挑釁.他卻依然顧我.

    允鎏望了望玉甯,又望了望無月.

    雙眼微微一眯,一把便抽出了手中寶劍.

    "奉陪到底."

    一場玉甯最不願意看到的殘酷交鋒便在這秋月高掛,寒風凜冽的夜晚,悄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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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36:14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4)


    無月的劍剛剛出鞘,兩道白光便已經在林中相碰.玉甯尚未來得及看清楚,只覺得一道勁風帶著些過分的冷酷向著無月飄灑而來.在他劍招之下苟延殘喘之人,他已很是尊敬,卻不曾想,今日碰到了個硬茬.\

    而這個人,不僅是他的情敵,更也有可能成為他的妹夫.

    想到此,無月忽然也就認真起來.

    允鎏就像是沒了理智一般,他現下仿佛與這游龍一般的長劍融為一體,眼里心里滿是殺氣.二人兵器相撞,當當作響,又因為皆是用了十成的內力.

    一正一邪,一陰一陽.

    使得這兩股不相容的氣息格格不入,每次交戰,卻都會震得在場的人心里發慌.

    四阿哥見退後幾步依然胸悶,趕忙又拉著十三阿哥往後撤了好幾步.

    "四哥,怎麼不讓我去?"

    十三在內城已久,見到的不過是些再簡單不過的摔跤把式,今日見到允鎏與無月的交鋒,沉寂已久的好勝心忽然就被激發出來了.\

    只是四阿哥卻一直拉住他不讓他上前一步.四阿哥見十三滿腹牢騷,無奈地搖了搖頭.

    "現下他們二人身上迸發出來的根本就不是殺氣,而是戾氣.你看這腳下堆積的枯葉,早已經被他們的內力相撞劃出了一個好大的范圍.剛才好幾個站在那邊緣的衙役都被震傷了.你可倒好,還准備前去送死不成?"

    十三詫異異常,趕忙低頭看.卻見自己正好就站在了那圓圈之外,猛然想起,原來剛剛那像刀割一般疼痛的厲風並不是風云流動,而是這二人內力比拼的結果.\

    怔愣間,那邊僵持不下的場面忽然就有了轉機.

    玉甯置于二人的鏖戰之中,有孕在身又沒有任何內力防禦,即便是捂著耳朵,卻也是渾渾噩噩起來.正殺得眼紅的允鎏見狀,一下便理智了不少,攻勢也放緩了許多.打斗間,還會不時地去觀望玉甯的情況.

    誰知道這無月,不僅沒有退讓,反倒得寸進尺.他越是防,他便更是攻.

    鐺,鐺,鐺!

    三次重擊之下,二人突然便定格在了那里.只見允鎏單膝跪地,明顯是擋得困難,那寒月長劍眼看著就要砍到他的血肉里了.\

    "放不放人?"

    無月微笑問道.

    允鎏不語,只是咬牙堅持.見無月懷中的玉甯已是神志不清,心中更是焦急.

    "放不放人."

    無月冷聲又問了一遍,聲音更是大了一些.  話間,長劍上逐漸灌滿了他身體里流動的劍氣.

    這一劍下去,受此打擊的人,怕是想要留個全尸都難了.

    一滴冷汗,順著允鎏的額間流下.

    他不敢多動一下,更不敢多  一句話,只是一味地將注意力放在與無月僵持之上,可是他的余光,總會不自覺瞟到玉甯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著疑惑,有著不解,更多的卻是心疼.

    "赫那拉允鎏,你死期到了."

    無月忽然咧開嘴笑得光彩奪目,四阿哥一驚,大叫不好.卻只來得及看到猶如白晝一般耀眼的光芒從無月的劍身上迸發出來,眼看著就要挨到允鎏的身上了.

    允鎏一閉眼,卻並沒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劇烈疼痛.反而只覺得有一股如清泉一般沁入脾肺的內力從後心處向他周身彌漫.

    允鎏睜開眼,不用回頭看,便知道是有高人相助了.

    只不過那人的到來並沒有讓無月吃驚.\他輕輕笑了一聲,收發自如地撤掉了自己的內力,帶著玉甯向後退了好幾步.

    "從剛剛出來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臭味,慧淨,你果然是在這里."

    無月一邊  著,一邊小心揩去了嘴角邊些微的血跡.

    "阿彌陀佛,無月施主,咱們又見面了."

    那人向前一步,站到業已受了些內傷的允鎏面前.表情依然平靜.

    無月冷冷哼了一聲,將披風披在了玉甯身上.

    "表妹,表哥  過,會帶你離開這兒,就一定可以."

    甯兒,不管多難,無月都會兌現對你的承諾.\

    "你們不是要拿我麼?通通上來吧!"

    無月一聲長喝,卻有幾分悲壯意味.惹得那些官兵面面相覷,均是不敢上前.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的指責所在.

    這一下,大家都蜂擁而至.就像是在血戰沙場一般,喊聲震天.

    只是他們面對的,卻只不過是一把劍,一個人罷了.

    鮮血潑到玉甯的臉上,滾燙滾燙.

    她的眉輕輕一皺,瞳孔又複清明,終究是從剛才的渾噩中醒了過來.

    只是這一眼,卻讓她恨不得自己就此暈過去罷了.\

    她看到的,分明是一片修羅戰場.

    尸橫遍野,月也被染成了血紅色.

    她的身前,還是那儒白的衫仗劍而立,任她依靠.

    只是無月卻已不再潔白無瑕,他的身上是有累累傷痕,臉上是有顆顆汗水滑落.

    發髻亂了,碎發因為汗水的濡濕粘在臉頰之上.

    他的劍尖在滴著血,周身也是有著血痕,偶爾汗珠流進傷口,也只不過喚得他微微的一皺眉罷了.

    "表哥……"

    玉甯顫抖間,拼命捂著自己的嘴,不想在這個時候哭出來,擾了無月的心.\

    "……今日無月能夠一次會會兩位高手,死也無憾了."

    無月哈哈大笑,長劍一甩,劍上的血水劃為顆顆暗器向著慧淨與允鎏飛來.

    二人側身一躲,竹子的枝干上憑空出了幾個空洞,空洞的邊緣均是瑰麗的紅.

    慧淨正過身子,滿臉慈悲.

    "無月施主,何必如此執著.束手就擒不見得是一條絕路."

    允鎏正過身來,卻沒有多  話.他的寶劍,已經代表了他的心意已絕.

    玉甯後悔了,她突然想到這是一個令她全身發冷的大陰謀.\

    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抓到無月.

    而她在沒有想明白的情況下,就這麼當了別人的誘餌.玉甯憤怒,憤怒地望向允鎏.

    被背叛的,原來不止是允鎏而已.

    或許她被傷得更加體無完膚.

    "表哥!!你走吧,別管我了!"

    玉甯要向前來,卻被無月一手止住了.他沒有回頭看她,也知道她此刻是個什麼模樣.

    "……我答應過你,要帶你離開,帶你飛遠這是非地."

    無月雙眼緊盯著慧淨與允鎏.

    "所以."

    他雙手慢慢握住了劍柄.四阿哥一眯眼,卻見到他整個人已經籠罩在了白光之中.分不清到底他是劍,還是劍已是他.

    "……所以,我不會一個人離開!!"

    無月奪步而上,慧淨歎了一口氣,右手幾個翻轉便已經形成了一團雄渾的內力.允鎏眼見著玉甯悲痛欲絕的表情,心里更是又憐又恨.

    猶豫間,見無月已經逼上前來.無奈之下,便也揮劍相下.

    "啊!!"

    玉甯驚叫出聲,絕望地捂上了眼.耳邊,卻傳來女子銀鈴般的嬌笑聲.

    "無月哥哥,既然是這麼好玩的事情.為何不叫上師妹我?"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5)


    玉甯只覺得這嬌俏的女聲太過熟悉,卻一直記不起曾經在哪里聽到過.

    當她睜開眼時,看到那一抹明亮的鵝黃色身影時,這才明白來的人是誰.

    "無明?"

    玉甯又喜又憂.

    喜的是,無明輕松便擋掉了慧淨的攻擊,為無月化解了危難.

    憂的是,眼下可並不是什麼久別重逢喜極而泣的好時候.

    "……你怎麼來了?"

    無月更是直接,索性便將自己的不滿的情緒表露無遺.

    無明嘻嘻一笑,眼神間似乎有些什麼一掃而過,慧淨一驚,趕忙收手,卻還是受了些內傷.當即便吐了一口鮮血,身子也是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

    "阿彌陀佛……"

    慧淨雙手合十輕聲念道.

    "小小年紀,卻有如此算計……罪過,罪過."

    "切.\你們兩個人圍我師兄一個人打,難道便不是罪過了?老和尚,不要如此虛情假意了,滿口仁義道德.下手卻比誰都狠,你難道忘記我是誰了麼?"

    無明大拇指一俏,指了指自己.順手也收了自己的功力.

    慧淨疑惑地皺著眉頭靜靜瞧著無明,似乎是真的被弄糊塗了.半晌,他大驚失色,臉色也變得嚴肅許多.

    "妖孽,怎麼是你."

    老和尚干枯的手指一指,這麼一句稱呼把在場所有的人都弄懵了.只有無月和無明清楚,他這是在  無明.

    "哼,雖然  這個稱呼本姑娘還真不願意去搭理.不過還好你記性好,認出了我來.省得到時候打起來,你  我欺負老人家,可就真是冤枉了."

    慧淨沉默良久,這才收回手指,雙掌合十于胸前.語氣帶著些惋惜.

    "既然魔已淨了大半,為何又堅持修煉邪法?"

    無明眉頭一皺,短劍已經出鞘.\  是短劍,其實是雙刀,兩個刀柄合並,便成了個上下均是刀刃的雙頭利刃.被無明耍在手里,像極了鬼魅的蛇.

    "老和尚,你  的這些東西,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你傷了我的無月哥哥,之前還差點要了我的小命.這筆賬,本姑娘是一定要與你清算的!"

    霎那間,無明單手一甩,雙刃便旋轉著飛了出去.好不容易因為無明的突然介入而歸得片刻甯靜的竹林,突然間又掀起了新一輪的暴風驟雨.

    只不過這一回,勝負難辨.

    慧淨這一邊有無明的糾纏,允鎏那一邊本來便與無月不相上下,再加上無月身上有傷,而允鎏是心里有結.兩個人是越打越是心不在焉,似乎巴不得就這麼放下刀劍,好好  個明白.

    可他們二人立場不同,又極為對立.想要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早就已經不可能了.

    玉甯站在一旁,看得萬分緊張.\如果  先前她對于允鎏還有些許恨意,現下卻因為那刀劍無眼又來得過于犀利膽戰心驚.

    允鎏躲開,她松了一口氣.

    可是當他又反攻無月的時候,她又會為無月那滿身的傷痕再一次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來一去,玉甯的心是隨著這二人的利刃交鋒上上下下了好幾回.

    想開口阻止這種荒唐的對決,又怕自己出聲之後一方罷手,一方卻已不管不顧,反而害了停手的那個人.

    遠在戰斗圈之外的四阿哥看這四人已經膠著難分高下,輕輕將手一揮,十三正覺得奇怪,卻見到有若干官兵已從後面慢慢圍攏,轉眼間就來到了無月與玉甯的身邊.

    "表哥小心!!"

    玉甯一眯眼,瞧見似乎有若干銀光悄然而至.嚇得高聲驚呼,誰知還沒來得及完全喊出聲來,她便被人從身後一把鉗制住,更是捂住了她的口鼻.\

    驚恐,霎時充滿了玉甯的雙眼.

    無月聽到呼喊聲,立馬抽刀轉身,擋掉了暗襲,又看到玉甯已被人拿住,心中更是憤怒,運氣便是一刺.抓住玉甯的那只手忽然便沒了蹤影,再一看,原來是落到了玉甯腳邊.

    "表哥!!"

    玉甯睜眼,卻發現無月面色發白,終于是支持不住,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表哥你怎麼了?!"

    她驚慌失措地撲上前,將無月抱在了懷里.

    允鎏就這麼拿著佩劍站在無月與玉甯面前,滿臉的疑惑代替了原先的慍怒.

    "……你叫他,表哥?"

    玉甯聽到允鎏這樣的疑問,只覺得倍感諷刺.她抬頭,恨聲反問.

    "那你以為呢?"

    "……甯兒."

    玉甯此時此刻,一身的白,連帶那披在身上的襖子都被汙了顏色,眼下懷里又抱著無月這血人,平日里乾淨的手臉,身上,更是沒了原來的顏色.\他心一軟,就想上前.可剛向前一步,卻被一把旋轉的雙頭刀刃擋住了去路.

    "卑鄙!"

    無明帶著自己的武器落到了玉甯與無月身前,怒火已經燃燒了她的雙眸,她的全身.逼得允鎏不得不又與玉甯拉開了距離.

    這種相見卻不能相聚的苦楚,著實燒得允鎏心里難受得很,竟然長劍都有些拿不穩了.

    "……貝勒爺請退後."

    正在允鎏呆愣間,無月已掙紮著從玉甯的懷里站了起來,一手牽著玉甯,身子緊緊守在無明身側.而那慧淨和尚,則是一步跨到了允鎏身前.

    "竟然使下三濫的手段偷襲甯姐姐與無月師兄?你們朝廷的人,就只會做這種事情麼?!"

    無明一吼,身上霎時噴薄出一股陰冷之氣,乖巧的女兒家發髻也被這氣息震散了.\長發飄飄,趁著無明惱怒的模樣,驚得那些形成包圍趨勢的士兵都向後退了幾步.

    慧淨一皺眉,緩緩便道.

    "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莫要再使這般心法,到時害人害己,已是追悔莫及."

    無明一聲冷笑,每一步向前,慧淨便帶著允鎏向後退一步.她每走一步,周身陰邪的氣息便愈發濃重.看得允鎏也忍不住心里發寒.

    "大師,這……"

    慧淨輕聲歎了一聲.

    "這是七步魔刹,再行兩步.她便是要轉生成妖,似她本人卻又已不是了.貝勒爺,你先且退下.此妖孽,由老衲來收服."

    "老和尚……先前本姑娘是因為沒來得及使出來這功夫才被你重傷,現下?你覺得你可以麼?"

    無明咯咯嬌笑,走到第六步的時候忽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衣帶飄飄,分外嬌柔.\周身環繞著的,是泛著些許青色的陰氣.雖然無明這樣是為了保護玉甯與無月,卻還是讓玉甯看得心有余悸.

    "表哥,無明妹妹這是怎麼了?"

    玉甯擔心地問著無月,卻發現無月沒反應.

    無月臉上表情震驚且痛苦,似乎是想阻止無明用此功法,卻看她已經走到了第六步,明白已經來不及了.

    "幽冥,幽冥劍法……"

    無月喃喃  著,忍著內傷的疼痛,緊緊跟在無明的身後.

    "……既然姑娘執意成妖,休怪老衲無情."

    慧淨  著,忽然便拿下了脖頸之間的念珠.隨著他的低聲誦經,念珠金光四溢.無明不屑一顧地准備走出第七步,卻發現自己已經被牢牢禁錮住了.

    掙紮間,怎麼都放不下這抬起的腿.

    "哼,老和尚.今日便叫你後悔莫及!!這是你逼的!!"

    無明此話一出,慧淨驚訝地睜開了眼,只見無明的右手一抓一勾,便已抓住了離她較近的一個大內武士.\那人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便一命嗚呼在無明的小手里.

    "你……你這個妖孽!!"

    慧淨憤怒地連連指了幾下無明.她卻置若罔聞,繼續吸取著那人的內力,直到武士的身體已經枯竭,才將之隨意一扔,就像是丟棄掉一件沒用的廢品一般.

    "好了,第七步本姑娘也不需要了.老和尚,受死吧."

    著,無明輕輕將腿放下,周身光華流轉.若不是先前她催動功力的發式太過毛骨悚然,見著這種瑰麗光彩的人均會忍不住疑惑.

    這哪里是妖,分明便是仙術才對.

    "無明!!"

    無月見七步魔刹已經經由無明的一意孤行,催生而成.心中著急,卻又無可奈何.只得一遍又一遍叫著無明的名字,希望她不要迷失自我.\

    "……無月哥哥,我會保護你的."

    無明側臉,嫣然一笑.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已骨骼一陣響動,身子在默默起著變化.

    "不好!"

    慧淨驚道,一把將允鎏推至身後.單手迎上了無明的掌法.

    噗的一聲.

    鮮血噴到了無明的衣服上.瞬間便被這陰冷的氣息給蒸發掉了.

    "呵呵呵呵呵呵,老和尚,被人冰凍的滋味,如何啊?"

    無明笑著,右手已成掌,看來是要再助自己一臂之力.而慧淨這一邊,因為右手已被無明的內力凍住,一時不敢肆意運氣,就怕這冰寒侵入身體之間.

    看來,勝局已定了.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以及允鎏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看著這魔與佛之間的爭戰.

    只見慧淨閉眼念念有詞,仿佛並沒有感到死期已至.\就在無明另一手運氣已將呼嘯而至的時候,慧淨突然一睜眼,拿著念珠的手掌成指,自斷手臂.

    鮮血灼熱,又因為噴灑得太多.雖然許多又被無明的氣息給消散,卻有些許還是噴到了無明的雙眼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無明趕忙退後,片刻黑暗之中,只感到右肩處鑽心疼痛已是傳來.

    她一轉身,催動內力之下,骨骼又是一響.睜眼間,卻見慧淨的手指又是一點,正中她的左肩.

    無明現下身上三處大穴已有兩處被封,陰邪的內力散發不出,堵在身體里頭分外難受.她的臉頰與眉毛上,都出現了一層薄冰,還透著些青色.

    其中疼痛,更是可想而知.

    "無明!!不要輕舉妄動!!"

    無月是局外人看得明白,又是無雙會中之人,自然曉得這七步魔刹若是被人如此遏制會是個什麼後果.他著急地重複喊著這句話.

    可是現下無明已經被那凡人不能承受的疼痛給迷了心志.她仰天痛呼間,不自覺又是進一步催發了內力.眼看著慧淨這第三指便要下去了,無月趕忙上前,不顧無明現下周身冰涼,一把將之拉進了懷里.

    二人因為無明內力的反噬,雙雙遭受重擊,跌倒在地.無月還能夠保持著清醒,可是無明卻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玉甯等人吃驚地看到,無明的秀發瞬間,變成了白色.

    寂靜,又一次悄悄占據了竹林.

    片刻之間,誰都沒有多  一句話.玉甯更是呆愣地看著無月與無明,不知所措.

    "……把這兩人帶走.沈姑娘,您還是回竹屋里去吧."

    四阿哥背著手下了一連串命令,便要往回走.最大的障礙已經沒了任何殺傷力,剩下的,交給這些兵士來做便好.

    "你們都別過來."

    冷靜,太過冷靜的聲音,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讀出了那內里的怨與痛.

    四阿哥轉頭,卻看到玉甯拿著無明的短劍正比著自己的喉嚨,因為她的雙手正在顫抖著,偶爾那銳利的劍尖已經劃破了她柔嫩的肌膚.

    "……甯兒?"

    允鎏一愣,望著玉甯堅決的眼神,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跌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八章 短兵相見(完結)


    力.

    這個沈凝心,看似柔弱,實則更像繞指柔,百折不撓,從不輕易與人俯首稱臣.站在四阿哥一旁的十三更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長這麼大,如此膽大不守常規的女子他還真是聞所未聞.\不僅是感到新奇,更是為她正在不住顫抖的雙手感到膽戰心驚.

    "放了無月與無明二人.不然……我也只好以死來表愧疚之心了."

    玉甯  著,更是揚起了頭,將那刀刃的尖端比向了自己的喉嚨.

    看那樣子,若是無月與無明果真被他們抓走了,她也就真的索性自刎于此.態度之堅決,讓四阿哥就連要試探一番都帶著些猶豫.

    畢竟,玉甯那模樣,根本就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四阿哥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人的倔強,就在于她對每件事,都會  到做到.\

    一如現在,柔弱如她,卻在透露著一個極其危險的信息給自己眼前的這三個男人.

    她是用命來護著無月他們的命.

    四阿哥沉吟間,尚未思考出來個計策.卻聽到允鎏一聲冷哼,反而更是火上澆油.

    "他們可是朝廷欽犯,哪是  放就放了的?"

    僵持的局面因允鎏的這麼一句話忽然便又有了新的進展,只不過這進展在四阿哥看來,並不是他想要的.

    允鎏  得太過于堅決,不帶一絲回轉的余地.四阿哥站在其身後,即便再是心里著急,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因為這正逢相對的兩個人,眼中只有彼此,只希望能夠參透彼此眼中的那一抹複雜.

    這樣的氣氛,太過于沉重,更是太過于變幻莫測,什麼樣的結果都可能出現.四阿哥不希望自己成為其中一員,不管這結果是好是壞,都已經不是他能夠控制得了的了.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盼望,事情不會變得太糟糕.

    "……我  了,放了他們,不然我只有一死."

    玉甯的臉色越發蒼白,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真正在害怕.只是,她的雙手已經不再發抖,拿得穩那見血封喉的雙頭刀刃.\

    她望著允鎏望不到底的雙眼,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懂得的能力.或許,她之所以會變得這麼遲鈍,就是因為,允鎏早已經與之有了隔閡.

    苦澀,漫漫又溢滿玉甯的心田.

    只是現下即便是苦笑,她都已經擠不出來了.在一次又一次轟轟烈烈的命運糾葛之中,她的精力正在一點一滴地被剝奪,她的歡樂現下也只是剩下些許.

    顛簸流離的命教會了她堅強,卻給了她更多的脆弱.越是牢不可破的城池之內,總是會有更多的老弱殘兵.\

    玉甯真的覺得累了.

    疲累于自己的無能為力,更疲累于那人的無動于衷.她拿劍的雙手已是力不從心,然而,允鎏卻並沒有看到深埋于這表面之下的厭倦.

    玉甯,是真的倦了.

    她眉眼低垂,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退縮.

    "……你也是個朝廷欽犯,沈凝心,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還要怎麼痛,才比得過現在的最痛.

    這樣的心思雖然一閃而過,玉甯卻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想這些漫無邊際的事情了.\

    到了這地步,他與她之間還有什麼可  的?

    在允鎏眼里,她也只不過是個朝廷欽犯而已?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會為了家族周全放棄了對她的公平對待,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會為了國家大事三番四次地誤會她這個亦正亦邪的女人,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與她總是無法真正安安穩穩地在一起.

    玉甯這般想著,忽然便抬起頭來.

    光潔如玉的臉上,露出了溫婉的笑,似曾相識.

    她的無畏無懼不僅是寫在了她的臉上,更是映在了她的背影之上.\無月雖然意識已模糊,卻還是能夠聽明白玉甯與允鎏之間的討價還價.

    他知道,這是甯兒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她對允鎏的乞求.可恨這剛正不阿的男人,竟然是如此狠心.

    赫那拉允鎏,你可又幾時明白過,甯兒對你的愛到底有多麼深刻,又是怎樣痛徹心扉?

    "甯兒,不必求他!"

    無月著急地叫出聲,只希望玉甯不要做傻事.他將懷中昏迷的無明抱得更緊,仇恨的目光從慧淨到允鎏掃了一遍又複一遍.

    無雙曾經  ,他無月就此注定孤苦一生.\若是有女人愛他,定不得好下場.若是有他所愛的女人,難成連理不  ,更會牽連那女子命格.

    無月,你天生就是個天狼孤星.

    這樣的話在無月腦子里不斷重複,隨著他仇恨的增加,更是清晰.

    他是真正怕了.

    怕懷中無明就此一命嗚呼,更怕玉甯手里的刀刃會因為要救他而刺進這嬌弱女子的咽喉.

    他不想讓她們為他犧牲,這會讓他想起若干年前為自己死去的娘親.

    "甯兒!!不要求他們!!"

    無月又是重複了一句,掙紮著想帶著無明站起來.\他想,既然那慧淨為了能夠阻止無明完全施展七步魔刹所庇佑的幽冥劍法而不惜自斷一臂,那麼敵方的高手陣容里,這個慧淨已是完全不足為懼了.

    大不了,與之斗個魚死網破.用自己來換得無明與甯兒的平安,也值了.

    只是他還沒有所行動,玉甯卻比他更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步,讓他與無明得以脫險,卻讓他從此難以與玉甯再相見.

    再相見,卻也已是若干年後.

    只見玉甯微微側頭,對無月燦然一笑,接著,她便忽然掀開了披在自己身上厚重的外套.\

    玉甯,就猶如一朵傲然而立的海棠,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並未表現出任何退縮的姿態.

    她是那般高貴無瑕,表情又是那樣的平淡.些許上調的嘴角,包含著她對面前這個男人的嘲諷.

    "……凝心知道,自己不過是一介浮萍,又怎能讓大貝勒網開一面.可是,凝心現下並不是用自己的命來換無月與無明的命.凝心是用大貝勒您的孩子的命來換!!這個買賣值不值得?全由大貝勒  得算……若大貝勒依然不允……凝心也只好帶著這孩子一道……去奈何橋邊,喝一碗孟婆湯,或許忘掉這般前塵往事,魂靈也不會如此沉重了."

    半晌,允鎏未  一句話.

    剛剛開口,卻只是機械地重複著.

    "……你有了我的孩子?"

    四阿哥在旁邊靜觀其變,本來還是提心吊膽,就怕沈凝心一沖動便就這麼抹了脖子.誰知天無絕人之路,事情幾個急轉,竟然又向他所盼望的方向走去.

    不動聲色之下,他忍不住還是松了一口氣.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赫那拉允鎏,你到底會怎麼選擇呢?

    四阿哥如是想著,表情也變得輕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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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38:27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1)


    "甯兒!!"

    無月是最先從震驚中回神過來的人.他不懂,更是不想去懂.

    明明當初甯兒就是不想讓孩子處于危險之中,才會答應了他脫逃的計劃.

    明明當初甯兒就是不想讓赫那拉允鎏知道孩子的事情,才會決定就此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怎麼就在這一瞬間,一切都已經變了個模樣.\

    玉甯似乎是沒聽到無月的呼喚,一意孤行,任自己的身體在寒風之中孤立無援.

    她的一雙大眼只是盯著允鎏瞧.

    因為她與孩子的生與死,已經完全交給了這個男人.

    這個托付,未免太過膽大而沉重.\更何況,她還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允鎏終于是又  了第二句話,完全從沉默中走了出來.

    他抬頭看了玉甯一眼,第一次,玉甯在一瞬間便讀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疼痛.

    這樣的痛已經讓他的眼睛再也無法不起波瀾.\

    震驚之余,玉甯卻已是沒有回頭路走.

    刀刃已在手,諾言也已許下.

    身後的無月與無明更是等著這一絲生還的機會.

    允鎏……對不住了……

    玉甯在心里默默念著,緊咬著嘴唇,為的是不讓自己的眼淚決堤.\

    四阿哥在一旁看著,見允鎏向他走來,步伐間有著幾分沉重與躊躇.于是他輕輕一揮手,便讓十三阿哥帶著那些殘余下來的兵士帶著元氣大傷的慧淨法師離開了竹園.

    "允鎏貝勒,您這是?"

    果不其然,允鎏上前還沒站定,便已抱拳行了個大禮.\

    "臣下有一不情之請……還請,請四阿哥能夠成全."

    四阿哥望著允鎏依然沉靜的眼眸,雖然明知他這麼  是為什麼,卻還是擺出了一幅不明就里的模樣.

    "允鎏貝勒,有話好  ,此等大禮,本阿哥受之不起.\"

    允鎏一咬牙,卻又懇切地  道.

    "……沈姑娘,與在下情投意合已有些許時日,現下,她腹中所懷也是在下的骨肉.允鎏明白,與欽犯有私情且有所隱瞞,已是大逆不道.現下,允鎏惶恐.卻仍然為了甯兒與其腹中孩兒,希望四阿哥能夠允了允鎏的這個不情之請……"

    四阿哥望著低垂著腦袋只等著他回話的允鎏,忽然眉頭一皺,語氣表現得甚是為難.\

    "你是讓本阿哥依著沈姑娘的意思來,放了無月二人?"

    "……正是."

    允鎏一滴冷汗滴下,將頭低得更低.

    "赫那拉允鎏,你未免太過于兒女私情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四阿哥斥責得嚴苛,允鎏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是不准,趕忙又跪到了地上.

    "臣下惶恐.可是這關系到臣下骨肉與心儀女子的生死,臣下即便戰戰兢兢,也只能貿然提出這般請求.還請四阿哥能夠體恤允鎏將為人父的一片苦心.\若今日不放掉無月,甯兒果真是會做出傻事的啊!"

    罷,允鎏五體投地.貼服于地下.四阿哥望著跪伏在地的允鎏,心里的震撼實屬不小.

    在他的印象里,這個貝勒一直都是那般意氣風發,誰都想拉攏他,可是誰都沒辦法辦到.\

    就因為他太過于睿智沉著,就因為他太過于公私分明.只是沒想到,今日如此桀驁不馴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向他下跪.

    下意識地,四阿哥地唇角邊露出了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因為他知道,他終究是抓住了這只孤傲的狼.一個無月又算得了什麼,抓了砍了,于他也不過是多了一個虛名罷了.可是得到赫那拉允鎏的鼎力相助,對于他的未來而言,則會大大不同.

    這筆交易,雖然冒險,卻已經值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2)


    天色剛剛露白,玉甯便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靜躺在床上,還未起來罷了.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卻還沒有對現在的狀況弄明白.

    她以為自己就此便會身陷囫圇,她也以為就此她便與允鎏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她在抵死想拼之前,便將所有的結果幾乎都想了個遍.誰知到頭來,允鎏卻又一次做出了她沒有想得到的事情.

    玉甯禁不住感到迷惑了.

    或許是為了孩子,又或許就是為了他的甯兒.\

    不管如何,允鎏錚錚鐵骨下跪當場卻是玉甯親眼見著的.當他毅然俯首的一刹那,玉甯的心猛地一緊,痛感幾乎讓她握不住手里的刀刃.

    她的淚,滴在了刀尖上,落在她的手里.

    視線模糊間,允鎏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甯兒,跟我走吧,已經沒事了.

    她以為,這是夢境,亦或是自己的神智已經出現了問題.

    如果不是,為何她會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境況下聽到允鎏對她  了她最想聽的一句話?

    玉甯站在那里依舊沒有放開比在喉間的刀,只是不斷地沉默,又在沉默中不住地流淚.\

    允鎏輕輕向前,像是在安撫一只准備與敵人同歸于盡的小動物一般,動作緩慢且輕柔,慢慢拿下了玉甯手中的刀刃.

    你們走吧.

    他將那刀刃丟在了無月與無明面前,于是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們幾人.

    玉甯一愣,向四周望去,這才發現,竹園里的人早就已經撤了個乾淨.\除了依然站在遠處的四阿哥,以及負手而立的允鎏,哪里還有其他人.

    一場驚天動地的爭斗,卻在幾個回合之後這般收場.

    無月與無明走了,玉甯也終于離開了這個竹園.

    只不過這一次,她被允鎏光明正大地帶進了王府,赫那拉王府,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次涉足的地方.

    玉甯歎了一口氣,只覺得躺得久了,背脊有些疼.掙紮著想起來,這時,天已大亮,一個婦人打扮的丫鬟的嬤嬤進得門來.

    還沒等玉甯看清楚這人是誰,她便已經撲到了玉甯身前.\

    "小姐,小姐果然是您?"

    "……醒兒?"

    玉甯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還沒有清醒.

    "小姐,是醒兒,是醒兒啊.嗚嗚……大貝勒果真把您接進府里來了,布托讓我過來伺候的時候我還不信.誰知道……是真的,是真的!!"

    醒兒一邊拭淚,一邊歡呼雀躍.

    看到她這幅模樣,玉甯便知醒兒一定對昨夜之事毫不知情,此時此刻,她心中一定是以為玉甯已是撥開云霧見明月,終究是與允鎏二人得償所願共成眷屬了.\

    玉甯漲了張嘴,想解釋些什麼.最後卻是一抹淡笑,將這些話又咽了回去.

    "醒兒,這麼一來也好了.以前你陪伴我的時候,便總  要帶著你那寶兒來讓我瞧瞧.可惜一直沒有這個機會,現下可好,我不僅能夠見到寶兒,還能夠時時刻刻陪著他玩了."

    寶兒,便是醒兒與布托的兒子.

    自醒兒為人母之後,總是會將這個調皮的小子掛在嘴邊.\雖然面上是好像在氣他太過于搗亂,可是玉甯聽得出來,醒兒在  著寶兒的事情的時候,心里眼里,都洋溢著蜜一般的幸福與快樂.

    醒兒這邊正在為玉甯挑選衣物,聽到玉甯這麼  ,高興地轉過身來,望著她神秘一笑.

    "小姐,等您有了小貝勒,就讓寶兒好好地侍奉左右.若是他敢欺負小貝勒,醒兒一定不饒那個臭小子."

    著她又轉過頭去,繼續著自己手頭的工作.

    玉甯一愣,低頭輕輕撫摸著隆起的小腹.\思緒萬千,讓她心情很是複雜.

    "……我只怕,入得府來,他更是凶多吉少……"

    "啊?小姐,您  什麼呢?"

    玉甯的呢喃自語讓醒兒聽不真切,又怕是什麼吩咐.她連忙轉過身來,手里還捧著一件錦藍色的袍子.

    玉甯輕輕搖頭,望著她手里的藍,又是一指.

    "這是?"

    "嘻嘻,貝勒爺似乎把您在竹園里的物品都拿了過來.小姐穿這錦藍色,一定好看.\"

    醒兒  著,便張開那旗裝就要往玉甯身上套.誰知玉甯卻用手推開了.

    "不穿這個.醒兒,你去幫我找那一件白底蘭花的旗裝吧."

    "可是小姐,貝勒爺可頂喜歡藍色呀."

    醒兒不死心,似乎很想  服玉甯穿上她手上的那一件.

    玉甯一笑.

    "你便去吧.跟了我這麼久了,你倒    哪次決定我是做砸了的?"

    "嗻……"

    醒兒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便又換來了那白色的衣服前來.\玉甯站起身,這才開始換上衣服.

    這邊剛收拾好衣裝,坐在梳妝鏡前梳頭.醒兒與玉甯還沒有聊上幾句,那一邊門外,卻已有人開始敲門了.

    "請問,是哪位?"

    醒兒話  得恭敬,即便在外頭的是主房的大丫鬟,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快的地方.

    "回醒兒姐姐,奴婢是老福晉房間的丫鬟,請問姐姐,沈姑娘可起了?"

    醒兒一愣,望了望玉甯.\見玉甯巋然不動,根本沒有任何膽怯或者意外的神情,只是一心擺弄著自己的妝容.

    "起了的.老福晉可是叫妹妹傳話來的?"

    她轉過頭去,對著房門問道.

    "正是這樣.若沈姑娘已起,還請醒兒姐姐待會能夠引沈姑娘去主房一趟,老福晉有請."

    房外的小丫鬟通報完之後,便默默退下了.

    "……奇怪了,大貝勒不在,老福晉叫您去是做什麼?"

    醒兒嘟囔著,將手上的那一只玉簪插入了玉甯的發髻.

    玉甯將紅紙放在唇中央,輕輕一抿.一抹微紅便上了她嬌俏的唇,勾勒出她完美的唇形.

    "就是因為允鎏不在,老夫人才會讓我去呢.醒兒,你且帶路吧."

    玉甯揮了揮手絹指向房門.小心翼翼地挺著自己初具規模的大肚子,在醒兒的攙扶下,往主房行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3)


    本來醒兒還怕穿著旗裝與踩著盆子的玉甯會不適應這身不同于漢人的裝扮,再加上而今她已是大腹便便,實在是難以讓人放下心來.

    誰知一路行來,玉甯剛開始似乎是有些東倒西歪,到最後走得竟然是那般優雅,搖曳生姿.惹得在路上碰到主仆二人的下人們都會在她們身上多看兩眼.\

    醒兒瞧著這狀況,撲哧一聲笑開了.

    玉甯微微側頭,笑得溫婉.

    "傻丫頭,笑什麼呢?"

    "小姐,您可真是聰慧.這盆子還沒上去兩下,便走得這般好了.難怪……大貝勒喜歡您喜歡得緊.\"

    醒兒最後一句話,是在玉甯耳邊  的.畢竟現下這府里是有了名正言順的少福晉,即便小姐與允鎏大貝勒如何情投意合,有些話還是不要被旁人聽了去的好.

    玉甯聽得這句耳語,臉色似乎有些緋紅.卻並沒有多做言語,盆子在回廊中錯落有致地響著,確實是有幾分韻律.\

    短暫的沉默之後,醒兒四處望望見走廊之中只有她們二人,趕忙又悄聲問道.

    "小姐,我看那個丫鬟來報信的時候,您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啊."

    "……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面,只不過是早晚問題.\既然知道,又有什麼好意外的呢?"

    "  是這麼  .可是,為何老福晉是要單獨見您,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醒兒喃喃念著,忽然,玉甯也停了下來.

    她伸出手來,指了指前方.\

    "那里便是老福晉的主房了?"

    醒兒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見那前方有一房門,正有些許丫鬟進進出出.

    "正是.小姐,現下咱們就要進去麼?"

    玉甯深吸了一口氣.

    "到都到這里來了.\自然便馬上進去就是了,若被出來的人注意到,  不定又會有什麼話柄留下,怕是不好.咱們走吧."

    著,她便臉上掛著笑,向著老福晉的房門口行去.醒兒看到玉甯輕松的模樣,以為小姐這一次也是游刃有余.

    若是允鎏在場,便一定知道.\

    現下的玉甯,只是徒有這般淡定的外表.內里,她確實是有些害怕.

    因為這個未曾謀面的老婦,或許將是她與她的孩子能否生存下來的又一道坎.

    "沈凝心叩見老福晉,給老福晉請安."

    玉甯一進門,正在房內打掃焚香的丫鬟都停了下來.\十幾雙眼睛,全都望向了她與醒兒.其中,便有老福晉與老福晉身邊那個老嬤嬤的注視.

    "……嗯,起來吧."

    老福晉只是看了她一眼,略微抬了抬手,並沒有讓人給玉甯看座.\

    丫鬟們頗有默契地看向老嬤嬤,她只是輕輕點頭,她們便都退了下去,走之前,還把房門給帶上了.

    玉甯立在房中央,見到這般陣勢.心中更是擔憂.

    看來,接下來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而更為棘手的是,這次的對手竟然是允鎏最為敬重的娘親.\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4)


    玉甯就那麼孤零零地站在那兒,雖然  挺著一個大肚子,腳底下又踩著花盆子,多有不便,就連醒兒在一旁看著都很是著急.可是平日里待人為善的老福晉卻偏偏將玉甯在那兒晾了一個時辰有余.

    既不給座,更不理她.只是慢條斯理地將一早上的洗漱工作都做完全了.

    玉甯不禁自嘲道.

    這個下馬威還真是給得大.\

    正在思量間,老福晉卻在這時候開口  話了.

    "堂中站著的,可是哪一位呢?"

    雖  這是明知故問的話,玉甯卻也不惱不驚,忽然臉上就掛上了抹了蜜一般的笑.只見她娉婷一行禮,柔柔回之.

    "回老福晉,民女正是沈凝心.\一早就來叨擾您,真是罪過."

    玉甯的回答讓老福晉心里一動,不自覺便和一旁的老嬤嬤對望了一眼.

    這個漢女,倒也很會討巧.

    三言兩語間,便將這一連串老福晉的故意刁難變成了自己的過錯,就這麼攬到了自己身上.  話的人一臉輕松,聽話的人卻有些心情複雜了.

    特別,是像老福晉這般薄臉皮的貴婦.\

    "不打緊,本來便是想與你聊聊.既然來了,便坐著吧."

    老福晉一抬手,卻是將自己的所有苛刻便這麼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玉甯點了點頭,在醒兒的攙扶下,乖巧地坐在了一邊,還特地將左邊下位讓了出來,坐在了右邊的最後一個位置上.

    "沈姑娘,你……今年已是過二九了?"

    "回老福晉的話,今年三月,民女已是滿了十九了.\算來,生辰也已過去好些時候了."

    玉甯  著,更是坐直了身子.白底蘭花襯著她粉嫩的肌膚,任誰都會被這水一樣的人給弄軟了心.老福晉現下心里掙紮得很,雖然面上看不出來,可是這其中矛盾是顯而易見的,這種矛盾更是表現在了外在.\

    老福晉雖然笑得疏離客套,閑聊的時候用詞卻已不再那麼古板冷漠.到最後,卻也開始會不住打量玉甯隆起的小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本該是明爭暗斗的一天,卻在些微緊張些微融洽的氣氛中度過.不覺之間,卻已到了午飯前後.老福晉正猶豫著要不要請玉甯與她用飯,正在想著,外房的丫頭卻向里報了信.\

    "少福晉來了."

    老福晉一愣,看了看玉甯,卻見她正好在低頭喝茶.反倒是舒了一口氣.

    "叫她進來吧."

    老福晉一抬手,老嬤嬤趕忙站到內房門口,掀開門簾子,就等著玉蓉進來.

    玉甯無奈一笑.\

    這待遇還真是不一樣,  到底,自己不過是個恰巧闖進王府貴族生活之中的平民百姓罷了.

    為了孩子,她不得不拋卻掉這些胡思亂想,又叫醒兒扶著自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玉甯剛站定身子,玉蓉便帶著鵲兒笑吟吟地進來了.發髻似乎還沒有整理得很好,站在大廳中央給老福晉請安的時候,  話還帶著些喘氣.\

    看來今日她是起晚了,才會這麼著急.

    老福晉點了點頭,笑意似乎減少了點.

    人與人之間,向來便是這樣,一定要有個對比,才會分出個好壞,人心便會開始有所想法.平常老福晉只是覺得玉蓉這孩子單純,惹人疼,再加上她的身家背景,老福晉自然不會覺得她有什麼不當的地方.\

    巧就巧的是,今日玉蓉匆忙前來卻正趕在了老福晉與玉甯暢談之後,這一邊老福晉還在感歎于玉甯的滴水不漏,那一邊玉蓉卻是狀況百出地出現當場.

    老福晉看著羞赧的玉蓉,心下卻再也沒有多少寬容.她想,自己剛才那般刁難沈凝心,無非是為了能夠給玉蓉抬起這身價,誰知道這臉還是丟了.\

    丟人的不是她,而是玉蓉自己.

    "額娘,對不住……今日玉蓉睡得太沉便……"

    玉蓉雙手攪著手絹,竟然到現在還沒發現旁邊站著兩個大活人.

    老福晉見玉甯頗有禮數,只是含著笑在一邊靜靜看著.仿佛是在等著玉蓉發現她,也不顧自身大腹便便.忍不住眉一皺,便打斷了玉蓉的支支吾吾.

    "玉蓉,這位,是沈姑娘."

    玉蓉正沉浸在愧疚之中,聽到這名諱先是一愣.轉頭一看,卻已渾身一涼.

    下一刻,絲巾已是掉到了地上.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5)


    手絹落地,不過是片刻的事情.看在玉甯眼里,卻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在這一個世紀里,她想了若干些許.思緒回轉間,已是抬起了頭.玉蓉雙眸直勾勾地望著玉甯,到最後臉已是煞白,沒了絲毫地血色.

    那面目,真正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玉甯唇角一彎,那一笑已經將心里對于姐妹的最後一絲奢望給抹盡了.

    玉蓉的這幅面貌已經  明了一切.

    那一晚的刺客,她完全便是知情的.\

    既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玉甯無聲地用眼神問著,看得玉蓉竟然便有躲閃的沖動.

    "……民女沈凝心,見過少福晉,少福晉吉祥."

    低眉垂首,玉甯表現得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玉蓉卻只是愣在那兒,她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  不出來.腦子亂得很.

    這個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她不是應該在竹園里一人孤單無助麼?

    千百種想法霎時間便竄入她的腦子里,她不明白的事情畢竟是有太多太多.\

    不管怎麼樣,這個不知姓名的女人,帶著允鎏那未出生的孩子,已經到了她的身邊,進了她夫家的王府.

    今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不  ,玉蓉即便如何天真爛漫,也已經生生感受到了這女人與她的孩子的威脅.

    這想法就好比是晴空霹靂,玉蓉渾身一震.所謂儀容端莊什麼的教條瞬間便拋諸腦後.她只是在這無人  話打破尷尬的境地之下,一味地保持沉默.\

    老福晉見著玉蓉是這般表情,心下卻也又多了一個想法.

    莫非,二人是認識的?

    鵲兒一偏頭,見到老福晉正考究地望著自家格格.忙是扯了扯玉蓉的袖子,這幾下的動靜,才把玉蓉從震驚與痛心之中給拉了回來.

    "沈姑娘……起喀吧."

    玉蓉想笑,誰知眼中卻已泛起了一層薄霧.玉甯抬起頭來,心里也是一痛,原來血親之間的聯系,並不是  斷便斷了的.\

    至少姐姐的痛,妹妹是真正感受到了.

    就不知道她這個妹妹對她心中那一絲恨,十分怨,姐姐心里可明白.

    如果玉蓉確實是個善于心計的女人,現下她既然已經回過神來,就應該強裝笑顏,細問這沈凝心是個什麼人.可是玉蓉不但沒有  ,反倒是在玉甯起來之後,還一直望著她.

    她們到底認識與否,旁人自然也就心知肚明了.

    "沈姑娘,既然是有了身子,你先便回房休息去吧.\"

    這是個命令,確切地  是為了支開玉甯而設.

    "嗻.老福晉,少福晉.凝心先行一步,就此告退."

    玉甯轉身,走出去的樣子比來的時候要輕松得多.只是剛走到回廊拐角處,便是一個踉蹌,幾乎就摔在了地上.

    "小姐,您沒事吧?"

    醒兒連忙在旁扶著,生怕玉甯是有個什麼閃失.

    "無礙,許是剛才站了太久,腳不自在,現下還是麻的."

    玉甯一手扶著牆壁,半倚著醒兒一步一步艱難向前行著.\

    "真不知道,老福晉怎麼會對小姐您這樣."

    玉甯聽罷,歎了一口氣.

    "既然是有了赫那拉王府的子嗣,自然是要進府邸.至于給什麼身份,也要在商談之中.只不過,我畢竟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為了王府與忽倫王府之間的關系,她都不能給我好臉色瞧.所以,這樣疑似是牢騷的話,就不要再  了."

    "……小姐,您小心點.\"

    醒兒抿了抿嘴,見玉甯顫顫巍巍地向著自己的院落走著.偌大的一個回廊,便只有她們主仆二人互相支撐.先前的喜悅之情,霎那間蕩然無存.

    這一邊醒兒心情苦悶,玉甯更是複雜得很.

    十三年後,當她再次碰到自己的親姐姐時,卻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

    沒有重逢的喜極而泣,便只有兩個女人之間**裸的抵觸.

    之于玉甯,她已因為玉蓉的額娘而沒了自己的母親,因為玉蓉而幾乎是沒了允鎏.\她現下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保護自己的孩子,步步為營.

    之于玉蓉,她對于母親前身的罪孽一無所知,卻默許了母親現下的罪孽,當她再次看到玉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心鬼作祟,她只覺得,這女人是來複仇的.

    正如她每晚的夢魘一般,她是果然來了.

    那心鬼還在告訴她,這個女人,是要來把允鎏給奪走.

    ……

    老福晉一手撐在椅子扶手之上,不停地輕垂著額頭.\

    "福晉,您可是頭又疼了?"

    一旁的老嬤嬤上前,為老福晉揉著太陽穴.

    老福晉閉著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

    "……福晉,剛才少福晉走的時候,似乎是眼中有淚的."

    嬤嬤的話剛  完,老福晉的雙眼閉得更緊.

    "玉蓉這孩子,現下有些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誰叫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突然就整出這麼一檔子事情出來.別  她驚訝心疼,我這條老命也要為他心煩至此啊.\"

    "福晉,大貝勒似乎還未回來.現下,也已過了午時了,福晉可想進些吃食?"

    老福晉一睜眼,喝了一口茶.

    "就弄些清淡的粥點吧.我現下正愁著呢,沒多少胃口.也就那麼囫圇過去了."

    "嗻."

    老嬤嬤領命之後,剛轉身要出去卻又回過身來.

    "福晉,既然沈姑娘您也已經見過了.可是想好該如何安置她了?"

    老福晉神色忽然變得嚴肅.

    "名分,現下給她不得.涼她一段時日,等玉蓉想通了,再  這表面的事情.不過,她若是需要補身子,一定不能怠慢.畢竟……那可是赫那拉王府孫輩之中的第一個孩子啊."

    老嬤嬤抬頭,望見老福晉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柔,望著桌邊放著的那一對胖娃娃模樣的擺設,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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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1:40:18 |只看該作者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6)


    從老福晉房中告退回到自己的小院,早已經是午時過後了.玉蓉一聲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發著呆,瞧著窗外杏樹葉黃.春華秋實襯托的是她滿臉的呆滯.

    "格格……"

    鵲兒本來一直站在門口,不敢走近.只是見玉蓉默不作聲,枯坐在那兒,實在是令人擔心.便不由得上前探問.

    剛湊近,一滴淚生生就掉進了鵲兒的視線里.

    "格格!"

    玉蓉不語,只是一個勁地掉著眼淚.\到最後,簡直便已經是個淚人.

    "格格,您別太往心里去.老福晉  的那些話,並不是針對您的.只是現下……現下府里頭突然就多出了那麼個女人,老福晉是為您好,並不是要給您難堪啊."

    鵲兒語無倫次地勸著,誰知話  得越多,玉蓉便哭得更厲害.

    "嗚嗚……我知道……我知道額娘是為了我好……我只是恨,恨自個怎麼就這麼不爭氣.頭一回與她在府邸里照面,卻就這般丟人現眼了……"

    玉蓉哽咽之下,話都難以  得完整.\而今她不僅心慌意亂,更是痛徹心扉.只是一想到那個女人的模樣,她的心就碎了.

    "哎,真不知道大貝勒怎麼想的.竟然就這麼把這種女人接進府里來了,格格,這口氣,咱們可不能受.您要是實在難受,回頭我們便回忽倫王府找大福晉評理!"

    "不要!!"

    玉蓉聽罷,抵觸情緒明顯.她忽然就止住了哭泣,滿眼都是後怕.

    "他……已經對我沒什麼感情可言……若是再去嚼舌根,這王府里頭哪里還會有我的位置呢?"

    "格格,您這麼護著他,又是何必呢?現下可不單單是多冒出來個女人,而且還有個孩子!"

    鵲兒口無遮攔,情急之下  出了玉蓉深埋在心中的痛.\那就是一根刺,深紮在她的心里.她拔不出來,又無法忽略它的存在.

    玉蓉確實是感到了些許絕望.

    她發現現實與美夢之間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即便她如何努力想要跨越,都難逃掉入萬丈深淵的厄運.\

    明明,如果允鎏給了自己他的愛,便可以拯救自己.可是,她還是掉了下去.

    不是允鎏見死不救,而是如飛蛾撲火一般任性的她一開始就做錯了.

    她竟然沒有考慮到,當她還在這愛與恨的懸崖峭壁邊痛苦掙紮的時候,不曾與她相識的允鎏,早就已經與別的女子執手相對,但求從此偕老相持.

    玉蓉在這一天,領悟到了許多她都不曾想過的事情.\只是現在知曉,怕也已經晚了.

    她給了他太多的愛與一心一意,即便明知道不會有半點回應,她的心,早就已經收不回來了.

    這一日,長大了不少的玉蓉只是在房中默默哭泣,一人舔舐著不為外人所見的心傷.

    ……

    是夜,正當兩個女子各居王府兩頭,卻在想著同一個男人的時候.這個男人,終究是在夜深之前回到了王府.

    他如平日里一般沉默淡然,只是低頭跟在老王爺的身後向內廳里行去.\

    "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老福晉本來是在內廳禮佛,見丈夫一聲不響地就這麼黑著臉沖了進來.身後還帶著個同樣以沉默為上的兒子,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的心神便又開始浮躁起來.

    "哼,你倒是問問他.你的這個好兒子!"

    老王爺  著,又拍了幾下椅子扶手.看來這火氣一時半會是消不下去了.

    "允鎏,你到底是做什麼事情了,把阿瑪氣成這樣?"

    老福晉見兒子站在一旁,既是心疼又是怪責.\一邊還招呼著丫鬟給丈夫奉茶壓壓肝火.

    "阿瑪,額娘.孩兒不孝,讓二老為孩兒擔心了."

    允鎏  著,便單膝跪了下來.此後,卻不再多有言語.

    "胡鬧,這真是胡鬧.好好的,怎麼就被削了官職?你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等老福晉問完話,王爺已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個箭步便站到了允鎏身前.\只是他越是這樣氣急敗壞,換來的便越是允鎏的沉默.

    "王爺,不要這般氣惱.你們這一驚一乍的,我都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我還想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呢!這個忤逆子!今日上朝的時候,皇上當著眾朝臣的面便削了他的武官官職,還扣了他的俸祿.別  你不明白,我不明白,大家都不明白.他啊,今日算是出盡了風頭了!!滿朝文武,議論的便都是這件事兒!"

    "……既然是上早朝時候的事兒,你們父子兩個,怎麼現下才回來?"

    老福晉被王爺氣如洪鍾的聲音給轟炸得嗡嗡作響,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看窗外,月已如鉤,這才想起這一對父子在外頭耗費了一天時間.

    "皇上召見這個逆子進了內廷,現下才出來.枉費我這個老子在外等了他大半天,他倒好,出來之後一句話都不  .問什麼還不一定是答什麼!你    ,你    ,氣不氣人?"

    老王爺拍著手掌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允鎏,又瞧了瞧老福晉.\最後重重歎了一口氣,返回到椅子邊坐下,便再也沒有  一句話.

    "……允鎏,阿瑪也是擔心你,額娘也擔心你.皇上與你  了些什麼事兒?是不能與父母  的麼?"

    老福晉輕輕扶起兒子,雙手便扶上了兒子的臉龐.她的孩子,瘦了,確實也已憔悴了許多.雙眼之間,有著掩飾不了的疲憊.

    "娘,孩兒沒事.二老確實不必擔心掛念.這一回,是孩兒辦事不力,弄砸了差事.受罰也是應該的.額娘,阿瑪,你們就放心吧."

    允鎏一拱手,硬是沒有將這被削職的原因給  個明白.

    ……

    入夜之後,允鎏一人在回廊上走著.

    越走,心便越沉.

    到了回廊的拐角處,步子便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布托見主子停了腳步,上前便輕輕  道.

    "爺,可去沈姑娘的院落瞧瞧?"

    允鎏聽到此話,硬是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眼神,自顧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7)


    轉眼間,十一月份悄然而至.

    當落葉飄盡,王府內的梅花已開始打起花苞的時候,玉甯卻已在赫那拉王府里相安無事地呆了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內,她從來就沒有見到過允鎏,卻與玉蓉有過好幾次照面.每一次,二人只是靜靜隔遙相望些時候,便各自繼續走著要走的路,誰都沒有回頭.\

    她們往往是一人走廊橋,一人卻流連在回廊之中,就像是事先商量好地一樣.在那短暫的一瞥之中,玉甯似乎是讀到了許多.

    其中最為深刻的一種情感,便是玉蓉對她的怨恨.

    只是這樣的怨恨,卻還是無法讓玉甯與之敵對.

    孰是孰非,已經不能用三言兩語  的清道得明了.\

    ……

    這一日,雖是深秋將要入冬,夜卻是十分晴朗.

    玉甯在燭光下靜靜翻著書頁,只是一本薄書尚未看過幾頁便覺得疲累了.

    "小姐,既然是乏了,便睡著吧.\"

    坐在一邊在縫制著兒子衣物的醒兒站起身來,輕輕從玉甯手中拿走了書本.

    玉甯閉著眼,一手扶著額頭.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精力總是不如以前,渴睡得很."

    醒兒含笑不語,只是在一旁幫忙拾掇著床榻.等到收拾完備了,轉過頭來,卻發現玉甯正看著燭光發呆.\

    她輕輕一聲歎.

    "小姐可還是在等大貝勒?"

    玉甯一愣,默默搖頭.沒有  不是,也沒有  是.

    醒兒見狀,便也坐了下來.

    "小姐,若是有什麼苦悶的事,可與醒兒  .\現下不同往日,您是在這王府侯門之中,腹中更是有孩兒要保全.心情可一定要往好處打理,大意不得."

    玉甯撲哧一笑,忽然便將眉間愁思給淡化了不少.

    "小姐,你笑什麼?"

    醒兒一皺眉,只覺得自己的好心當了驢肝肺.

    "……許久不見,醒兒你變得不一樣了.\"

    玉甯  著,忽然卻又無奈一笑.

    "我也變得不一樣了……"

    醒兒不明白她所指,只是覺得這樣的小姐脆弱得可怕.忙便  道.

    "哪里有不同,除了小姐這已要為人母之外,怎麼看怎麼還是原來的小姐.\"

    "呵呵,好了,不  這些了.你便去幫我打理一番,我也該好生歇息了."

    玉甯無奈一歎,似乎是不想多談.醒兒見狀,也便乖巧地點頭答應,出了房門去准備睡前洗漱所用的東西去了.

    燭光當窗對,坐等為一人.\

    玉甯的剪影落在窗欞上,忽閃忽閃,現出的是她的孤單.

    "也不知道,表哥怎麼樣了……"

    雖然  現下自己已經到了王府里頭,卻尚未擺脫這囚禁之人的頭銜.更何況,內城與竹園相比,更加難以與外界取得聯系.

    白了,這皇城之于她,不過是個更大的牢籠罷了.\

    "孩兒,與母親一起去睡吧."

    夜色已晚,看來今日允鎏也不會踏進她的小院了吧.玉甯每每想到此,就不敢再想下去.就怕這疼會擾了她的心志,更影響到腹中的孩子.

    若是這孩子一生出來,就如那個人一般總愛蹙著眉頭,她可是不答應的.\

    玉甯如是想著,便扶著桌角想要站起來.誰知腳跟不穩,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了.

    玉甯心里一涼,只是一味地護著小腹.

    突然她的身子一軟,一股熟悉的氣息竄入她的鼻子里.深吸之下,玉甯眼角有淚已慢慢溢出.

    她緩緩睜開眼睛,果然是看到了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男人.

    半晌,她都不敢叫出這個人的名字.

    就怕這只不過是好夢一場.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四十九章 冰釋前嫌(完結)


    溫溫柔柔間,落在玉甯臉頰上的淚已被眼前人拭去.他果然是皺緊了眉,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她扶到了椅子上.

    "怎麼這麼不小心的?"

    似乎在他的記憶里,每次他們相遇,總會多少看到她冒失唐突的模樣.真沒想到,快要為人母的她,性子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玉甯癡癡地瞧著允鎏,忽然就笑彎了眉.她輕垂下眉,燭光不再那般清冷,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她姣好的面容.那一點唇,尤其顯得可愛.

    "只是剛剛坐得有些久了,站起來腿腳有些不利索……你,今日怎麼來了?"

    輕描淡寫地一句問話事實上已在玉甯心中  過千百遍.\在等待他出現的這些天,玉甯並沒有讓自己的思維停滯.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他為什麼沒有來?

    到底是礙于玉蓉這位大福晉的家庭還是  他依然在生他的氣?

    胡思亂想間,她總會時不時地聽到關于允鎏的只字片語.有人  他被削了官職,還有人  他被扣了好些俸祿,甚至有人私下議論,這一回允鎏大貝勒是要失寵了也不一定.

    只是為什麼皇上對他的態度忽然有這麼大的轉變,道聽途  的那些人全都不清楚.不要  這些閑雜人等,就連老王爺——允鎏大貝勒的阿瑪——也不清楚這是為了什麼.

    因為當事人什麼都沒有  ,甘願承受了這一切.\而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是不可隨意探問的對象.

    也難怪老王爺這幾天總會眉頭緊鎖.

    現在的他,也只能歎一句,伴君如伴虎.

    再恨一聲,此子不孝.

    然後便也對此事緘口不言,學著怎麼去忘記,最好便是失憶.

    可是,這些人不知道.玉甯卻心里明白.

    允鎏會遭到如此處罰,一定是與自己有關系.

    對于那個尊道敬儒的皇上來  ,赫那拉允鎏這一回的大膽舉動比任何罪責還要來的讓他震驚,甚至是痛心疾首.

    他之所以器重允鎏,多半就是看重允鎏的循規蹈矩,不偏不倚.\做什麼事情都會做到最好,可是就他個人而言,卻從來不會做人做滿.

    明明是這麼一個安靜又辦事牢靠的親信,忽然卻告訴他,自己與一個被囚禁且尚未定罪的女人有了私情,甚至是還有了孩子.更是令人感到訝異的是,他為了一個女人,放走了兩個欽犯.

    玉甯沉默地瞧著允鎏,看著他在自己身邊只是靜靜喝茶,並沒有帶著任何怒氣,反倒是有些令人抓不住的輕松在內里.若不是他隱藏得很好,  不定這股輕松就會從內而外散發出來.若是老王爺看到他這幅模樣,多半更是會氣得  不出話來吧.

    想到此,她的心又是沉重又是覺得滑稽.

    "你……"

    玉甯見他不答話,還是很想多問幾句,卻又不知道自己這個罪魁禍首有沒有這個資格.\

    "什麼事情?支支吾吾的?"

    允鎏偏過頭來,看了一眼她,似乎是有些餓了.只是隨便在身上擦了擦手,就拿了桌上的一塊糕點吃了起來.看起來還很是滋味.

    玉甯本來還不放心他,以為他是裝的.見允鎏這幅模樣,杏眼是睜了又睜,好半晌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最後撲哧一笑,也不想再多問些什麼了.

    允鎏聽到玉甯的笑聲,似乎唇角也彎了一下.眼看手中的糕點已吃了個乾淨,又伸手拿了一塊塞進嘴里.

    "你就這麼餓?剛從哪里回來?"

    見允鎏吃得興起,玉甯緩緩站起來,索性就將那一盤糕點端到了允鎏面前.\

    "剛從工部回來.一忙,便是空著肚子從午時弄到了現在.天色已晚,  在宮內用膳也不合適,也就這麼回來了."

    玉甯聽了允鎏的述  ,柔柔一笑.

    "怎麼不通知管家讓他給你弄些夜宵什麼的?這些糕點太干,吃多了可不好."

    著,她便抬手為允鎏倒了些茶水.

    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些許憐惜,玉甯只是覺得,允鎏這般有些狼吞虎咽的模樣讓她看得有些心疼.

    "不想麻煩了.\本來回來得就晚,若是知會了管家,多半也會驚擾到額娘歇息."

    允鎏一手拿過茶水,喝了幾口.

    一盤糕點,瞬間就只剩下些殘渣.他習慣性地想從懷中掏出絲巾來,忽然動作一頓,面帶尷尬地張著雙手就定在了那兒.

    玉甯瞧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將自己的帕子給了他.

    "我給你的那一個呢?可是丟了?"

    允鎏無奈地接過絲帕,簡單地擦了擦手.便也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我再去給你做些東西來吃吧."

    玉甯忽然站了起來,剛要出門,卻被允鎏拉住了.\

    "算了吧,你身子不便,況且睡前飽食也不好.坐下來,我有東西給你."

    "怎麼?做補償得不成?你丟了我的東西,便送我一個東西當賠罪?"

    玉甯雖然嘴上有些刻薄,卻還是乖巧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只見允鎏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黃錦緞包裹著的玩意.玉甯一陣驚訝地看著.

    "這,這是……皇上賞賜給你的?"

    明黃色的錦緞已經  明一切.可是玉甯還是有些不相信,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允鎏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物件.

    "不行,這……這東西給我不太合適吧……"

    玉甯有些心慌意亂.\畢竟這是皇上禦賜的東西,不管它是個什麼,允鎏都不應該給她.且不  他應該留著這個東西,即便是不留著,在她忽倫玉甯之前,還有很多個應該贈予的人排著隊,她又怎麼有這個能耐,接受如此貴重的東西.

    玉甯一味地想要  服允鎏打消這個念頭,允鎏卻像沒有聽到一般,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那方錦緞.托于他掌中的,儼然便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一身墨綠,彰顯著它貴重的材質.

    玉甯做過許多年的玉石生意,一眼便瞧明白了這是個什麼東西.

    "多寶盒?"

    她不敢用手去碰,只是抬起一雙好奇的大眼睛饒有興趣地問著允鎏.

    允鎏輕笑,點了點頭.\

    "你的."

    短短兩個字,已表示出了他一定要將之送給玉甯的決心.

    玉甯本身便是個愛巧物之人,特別是此等做工小巧的東西,更會讓她愛不釋手.更何況,這還是允鎏送給她的.

    這一次,她是真正猶豫了.

    "送給你的,便拿著吧.這麼讓我端著,被別人看到了也不好不是?我知道,你會好好收著它的."

    允鎏如是  著,將多寶盒整個遞到了玉甯面前.

    玉甯俏皮地眨了眨雙眼,嘻嘻笑著便雙手將多寶盒拿了過去.

    "那可不一定.\你弄丟了我給你的東西,我難道就不能弄丟你給我的?"

    是這麼  ,她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那用上等的翡翠做成的多寶盒包了好幾層,並且像是在護寶貝似地抱在了懷里.可見她對這個盒子的珍視程度.

    允鎏站起身,寵溺地搖了搖頭,只當她是在  賭氣的話.轉身便要離開玉甯的房間.

    "……怎麼,今晚……不在這兒……"

    玉甯見他要走,雖然心里明白緣由,卻還是有些舍不得.允鎏一轉頭,望著玉甯滿眼的落寞,竟然已挪不開步子再向前行一步.

    他歎了一口氣,複又走到玉甯身前,彎腰湊近.

    "來日方長,既然你已經進了王府了.也了卻了我一樁心事,只是現下還有很多事情咱們沒圓.等這陣子風過去了,咱們也可以順順利利在一塊了.甯兒,你好生休息,我會時常來瞧你的."

    忽然,一記深吻已印在玉甯的唇間.

    她輕輕閉上眼睛,咀嚼著這來得太過凶猛的美好.

    只是當她又睜開眼時,室內空空蕩蕩,只有那人熟悉的氣息依然環繞在她左右.

    玉甯幽幽歎了一口氣,望向了手中的那個多寶盒.

    這一夜,一對有情人終究是冰釋前嫌.

    玉甯以為,如此以後,她與允鎏終于是可以過得順利了吧.

    一抹深情的笑,映在了那個奪目璀璨的多寶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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