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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7)
六月十四,如若在平常這根本不是什麼值得記得的日子,可是這一年的六月十四卻不一樣.
至少,對于玉甯來說,是非常不一樣的.
醒兒發現,小姐居然從睜開眼睛開始便是笑吟吟的.沒有皺著眉頭想事情,沒有吃飯的時候意興闌珊地想著其他的事,總之,歡快輕松的很,儼然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醒兒歎了一口氣,實在沒想到情愛的力量居然這麼大.
其實,醒兒只是猜對了一半.
玉甯開心確實有一半是因為允鎏的造訪,可是更多的,她是得意于自己在與允鎏的唇槍舌劍中的勝利,得意于允鎏在某種意義上的妥協.不管這妥協是多是少,總之,這個大冰塊終究是被她鑿開了一條路——妥協了.
玉甯現在百無聊賴地坐在臥室的窗前,這是一個具有南方庭院式樣的窗欞,正好框住了玉甯的小院內最美的花園一角.現在玉甯晃蕩著雙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著緊貼著灰牆流過的清泉癡癡笑著.
"小姐,時辰到了,您不是說今日午時在雙鳳樓有約麼?"醒兒收拾停當,在院落看了看日頭,禁不住還是提醒了一句.
"嗯?這麼快啊?"玉甯不知道窩在窗台邊想著什麼,居然不知道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她輕快地跳下了座椅,急急忙忙地跑到屏風後去換上外出的衣物,那是一套醒兒早就為她准備好了的青色女裝,小巧且利落的設計正好符合了玉甯的性子.醒兒也不喜歡玉甯穿男裝,這一點可謂是與白鴻一拍即合.結果二人一番合計之下,為了讓玉甯無力反擊,便專門設計了一套這種嬌俏的小家碧玉的風格,誰知這種初衷是為了讓玉甯放棄男裝的女裝款式,卻瞬間流行于民間.據說在內城,一些官家小姐在家里做做女紅閑來無事,也會偷偷換上這種服裝把玩一番,只不過不敢像平凡人家的女孩那樣穿著上大街罷了.
"小姐,出門小心些.醒兒便不陪您去了,這幾日勿返閣雖然停了生意,瑣事卻多.我得幫巧兒大丫鬟多分擔些."醒兒一邊收拾著玉甯換下的衣服一邊叮嚀囑咐.折好那些衣物,她又轉至窗邊,將玉甯剛才掉在地上的書撿了起來放在一邊.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便是去雙鳳樓,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玉甯嘻嘻笑著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招呼醒兒為她整理一下妝容.
醒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三下兩下便給玉甯弄了個別致的小小發髻:"萬事皆需小心,這不是擔心你麼?"
玉甯照了照鏡子,發現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轉身便向醒兒吐了吐舌頭表示抗議:"你可真羅嗦.好了,我去赴會了.中午可不回來了,到時候說不定得去繡莊看看,好些時候沒去了."說完,玉甯便咯咯笑著跑了出去.
休業的勿返閣很安靜,配上春天的景致倒也別有一番風味.玉甯走在林蔭小道上,細細觀賞著枝頭小鳥,心情很是愜意.正走著,卻聽見前面有房門推開的聲音,定睛一瞧,居然是香兒與琳琅.
"小姐,咱們得快些了,官差們在門外等著呢."香兒一手扶著琳琅站在里側,並沒有瞧見玉甯站在小路邊:"到了府衙可不要怕,好好地將那些話說出來便是."
琳琅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臉的倦容,身子也清瘦了不少.兩人抬步剛要往前走,卻被後頭的聲音叫住了.香兒與琳琅奇怪地回過頭,發現居然是沈凝心,琳琅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幾分惶恐和不安.她與香兒對視了一眼,香兒的眼神卻平靜地很,她拍了拍琳琅的手,表現的冷靜讓琳琅又是一陣寒冷從心底里溢出來.
"香兒,琳琅姑娘."玉甯雖然帶著笑,卻不失莊重的神色:"這是去順天府?"
"回凝心小姐的話,香兒正要帶小姐去呢,官差正在外頭等.聽說這幾日便要結案了,要咱們這兩個人證再去過個堂,將證詞再證實一番."香兒恭恭敬敬地回答了玉甯的話,條理清晰得很.玉甯心里禁不住覺得有些疑惑,什麼時候開始香兒這麼鎮靜了?她又看看琳琅,此時此刻的琳琅卻沉默不語,低垂著眉目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她歎了一口氣,也許是那日命案嚇得不輕吧.聽云霜姐姐說,那個人死之前可是要對琳琅不敬的,況且之後發生的事情更會讓一個女子嚇破膽.這麼想著,心里確實是十分同情琳琅,聲音也柔和了不少:"香兒剛剛說的對,琳琅姐姐你上了公堂莫怕,說實話便是.沒什麼好怕的."
琳琅身軀一震,手禁不住有些抖,險些要哭了出來.本來是一句平淡無奇的安慰的話語在她聽來卻又有其他意味一般,她心里胡思亂想著,是不是聰慧的凝心知道什麼了?又或者是自己哪里早就露餡了?琳琅越想越覺得悲切,她聽得出來玉甯話語里頭的關切與真正的寬慰,她甚至可以想得到之後或許她們的關系會更加的融洽,畢竟剛剛凝心破天荒地叫了自己一聲姐姐.
這一聲姐姐像是一句低喃的咒語,讓她這幾日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心牆土崩瓦解了.愧疚的心情瞬間包圍住了她,她只是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指責唾罵自己.
香兒本來扶著琳琅,明顯感覺到琳琅的身體乃至感情的變化.眉頭輕輕一皺,知道現在是她們離開的時候:"凝心小姐,小姐與奴婢這就得跟著官差去了,先行一步,還望見諒."
"哦,去吧去吧.別誤了正事.那我也先離開了.琳琅姐姐,咱們回頭再說"玉甯一笑,蹦蹦跳跳地先離開了林蔭小道.
琳琅望著玉甯歡快俏皮的背影,眼眶一紅,幾滴淚掉了下來.
正在這時,香兒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如同鬼魅一般:"小姐,到了這時候,咱們沒回頭路可走了.且莫婦人之仁."
琳琅輕呼了一聲,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
玉甯一路閑逛,到了雙鳳樓已經日上三竿.她剛進雙鳳樓,掌櫃就馬上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叫老板,卻見玉甯撅著嘴給他做了個噓的手勢.他先是一愣,立馬明白了,點點頭又回去做自己的事.玉甯嘻嘻笑著上了二樓,左顧右盼就是沒瞧見人,這時窗邊角落一個自酌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狐疑地輕步靠前,只見這個男人雖然側面剛毅,可是整個正面清秀得很,怎麼看怎麼像江南出來的秀才,剛要轉身走,繼續去尋找目標.那個男人放在桌上的一把古樸的匕首進入了玉甯的視線.
玉甯一愣,爾後大咧咧地坐到了男人身邊.
"布托,還真是你呢?"玉甯也不客氣,剛坐下便拿了個酒杯倒了杯酒,剛嘗一點,居然差點沒辣掉舌頭:"大正午的你喝燒刀?!"
布托並沒有回應,只是幽怨地回頭看了玉甯一眼.據少爺自己親口承認,就是這個刁鑽的漢女結果了他的胡子的性命.與其說是幽怨,倒不如說是惡狠狠.可是在玉甯看來,這種眼神,配上那渾然天成的清秀的面孔,實在是稱不上凶神惡煞的.
"嘻嘻,你就別生悶氣了.之後一段時間,我可是你主……呃,老板.對我尊敬些總是好的."玉甯尷尬笑了笑,其實被這種幽怨的眼神,不,惡狠狠的眼神瞪久了還是會渾身不自在.畢竟自己理虧在先,胡子可是她讓刮的.
"何時將工作安置給我."布托懶得理睬玉甯左右逢源的這一套,在他心里早就將這個狡猾的女人歸入了妖女一列.自從允鎏居然言聽計從的讓他刮胡子之後,他更是將玉甯定為了道行高深的妖女.對于這種狡猾的狐狸,還是少說閑話為妙.不然她幾碗**湯下來,誰都會被她哄的飄飄然,想到這里,布托不自覺地哼了一聲.
玉甯聽到了這聲若有似無的出氣聲,想著布托多半是在為自己的象征的遺失生悶氣,也就不自找苦吃地去計較了.于是她咳了幾聲便說道:"你今日便可來上工了,我前幾日都給你安排妥當了.我想赫那拉允鎏也應該與你說了這些詳細.你只要和底下張姓掌櫃報出來意,他便會去帶你走過過場,讓你熟悉一下你工作的事宜."說著,玉甯便丟了個賬本一般的名冊與他:"這是你之後要接觸到的一些商家,還有你可以使喚的手下."說著,玉甯倒了杯茶,想把燒刀的辣味給沖掉.
布托粗略翻了翻那個名冊,臉一下就黑了.其實,也許是紅了?玉甯端著茶杯從茶杯後邊仔細觀察,這人雖然長得娟秀,皮膚卻黝黑.讓人看不出顏色.只見布托脖子上頭的青筋都立起來好幾根.
這個女人就這麼喜歡盯著別人看麼?還帶著如此玩味的表情,想到這里,布托更是煩躁.禁不住皺了皺眉,可是畢竟是有求于他人,他只好低聲下氣地說出了自己苦衷:"我……漢文不太熟悉."
"那簡單,你便把這花名冊帶去給你家主子好了."玉甯在第一次說允鎏大名的時候因為被這個人的牛眼瞪過,長了記性,現下一律變為了你家主子:"就當是我額外賣個人情給你們,這可是情報啊.你家主子也可以順便幫你把它都翻成蒙文或者滿文."玉甯嘿嘿一笑,說著便離開了座位.她當然是懂得蒙文和滿文的,只是現在不能露餡,允鎏何等敏銳,給他漏個冰山一角,他就一定要抓出個原型出來.這是本性使然,因為玉甯的本性也是如此,所以她明白.所以,她不得不裝傻充愣,不是她不給人方便,只是方便給得太多,害了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你去哪里."布托愣了愣,覺得這個女人偶爾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見好就收.
"當然是去繡莊,幾日未去了.總得去轉轉,哈哈,我走了.你先暫且做著,我會不定時來瞧瞧的."說著,玉甯便下了酒樓.
布托站起來目送了玉甯出了酒樓,走到街道,直至消失在街道盡頭才坐下來又翻了翻那個花名冊.
好一個沈凝心,布托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的大氣起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8)
白鴻這幾日都未見凝心了,雖然心里有所思念,卻因為繡莊事忙,居然一直就沒有時間到勿返閣去坐坐.現在勿返閣關門歇業,凝心又日日坐在家中,白鴻自然知道如果說是聊天說地,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可惜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瑣事抽不開身.
不知道勿返閣的那起命案進展如何了?
白鴻只是覺得,這場命案簡直就像是天下掉下來的一樣,聽白楊打聽到的消息描述,充滿了太多說不通的地方,可是現下人犯自己都已經認罪了,又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可想的?況且事不關己,也只不過是茶余飯後會琢磨琢磨的話題罷了.
白鴻這邊正想著,賬房先生接過賬本卻並沒有走.仿佛是有些話要說,卻不知如何開口.白鴻喝了一口白楊遞過來的茶水,微笑道:"李叔兒,您可是看著我長大的,又不辭辛勞跟著我到了這離江南遠得很的京城,您若有什麼話,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賬房老李聽到少主這麼說,感動得差點沒有掉一把老淚,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少主,是這樣.有個紡娘請求繡莊賬房支一筆款子給她……為何她卻沒說,只是說是確實有急用."
"紡娘?是哪一個?"白鴻皺了皺眉:"新來的不成?"正要再說些什麼,卻不知從哪里又多出了一個賬本到了他手上.白鴻一愣,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地翻看起來.
"這……並不是,她已經在這兒好幾年了.一直都規規矩矩的,所以,小的才為難.不知應該怎樣做."老李搓著手,看得出來,他很想幫這個忙.
白鴻抬頭看了一眼左右為難的老李,歎了口氣:"無規矩不成方圓,她不說理由,叫我如何放行?李叔,實在對不住,繡莊得有個規矩箍著,您說是不是?"
老李默默地點了點頭,拿著白鴻看好的賬本退了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沮喪地向一個佇立在門邊很久的農家婦人搖了搖頭.只見婦人的眉頭一皺,顯得更加焦急起來.
玉甯心情甚好地踱步來到繡莊門前,見沒人搭理她,禁不住便對低頭看帳的白鴻埋怨了幾句:"好啊,我就幾日不來而已.倒是誰都不認識我了?"
白鴻一愣,大概是太久都沒有聽到這讓他朝思暮想的聲音了,突然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響在耳畔,讓他一下子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凝心?"
白楊看到自家少主癡愣的模樣,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誰說女大不中留?在他看來男人也一樣.現下少主心里怕是除了繡莊便只有而今出現在繡莊主館大廳里的這個青衣小女子了.
"嘿嘿,是我呢."玉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白鴻面前,俏皮地用手在白鴻眼前晃了晃.還沒說幾句話,注意力便被白鴻手上的賬本給吸引過去了:"咦?我沒來這幾日,繡莊又開別館了?"
"嗯."白鴻回過神來,瞧見玉甯的眼神沒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幾秒鍾便又被公事給吸引過去,禁不住心中有一絲絲苦澀:"是啊,這幾日在籌備的別館,就開在內城附近.那個店子也已經快要盤下來了,既然你來了,不如咱們下午用過飯之後,一起去瞧瞧."
"這樣最好了.等的便是你這句話,午飯你可是請定了,我可沒著落呢!"玉甯一笑,臉頰旁兩個小酒窩露了出來.
白鴻見到玉甯如此開心,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大大咧咧地也笑開了:"這個自然,你先去內屋等等,順便也讓你瞧瞧這幾日新弄出來的繡樣.等我看了這些賬目,咱們便出去好好吃一頓吧."白鴻說著,便輕輕推了推玉甯,叫她不要在大廳呆著.因為他發現,嬌俏可人的玉甯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默默欣賞著,一些男客的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地從貨品飄到她身上.
"是,是.小女子遵命便是."玉甯皺了皺鼻子,一掀開簾子便進去了.白鴻帶著勝利的笑容一轉頭,果然瞧見了那些男客滿眼落寞地又將注意力放在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上.
站在門外的女子在主館門前徘徊了很久,雖然之前老李曾經讓她與之一道走,她卻一直沒有離開.正在躊躇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看到玉甯進來了.只覺得像是找到了救世主.
可惜就在她猶豫的那一下,玉甯已經與白鴻說起話來.婦人心急如焚,卻只敢在門外守望著.當她瞧見玉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廳的時候,她知道如果她現下離開了,以後就更沒有希望達成所願了.
婦人一狠心,徑直便沖到了進入內屋的那一方門簾前面.可是還沒進去,就被幾個小厮攔住了.
"這位大娘,這里是繡莊禁地,外人不可進入的.真是對不住."小厮說得很恭敬,手上也只是攔著她,並沒有什麼推搡的動作.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相見沈老板,有很重要的事情與她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婦人見去路被攔得死死的,忍不住還是跪了下來.她這一跪,自己倒是豁出去了,可是想不顯眼都難.
小厮顯然被她嚇了一跳,愣是與之拉開了一定距離,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其他幾個掌櫃在忙著安撫客人,這個時候,白鴻背著手神情嚴肅地走上前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聽那個語調,白老板鐵定是有些怒火的.各個掌櫃心里尋思著,更加賣命地安撫著客人,硬生生地將幾個要看熱鬧的賓客的注意力給拉到了那些繡樣上.
"我……我……"婦人身子一震,心里暗暗叫苦,剛才就只是盯著沈老板看,怎麼就忽略了白老板呢.
"大娘,您這是要做什麼?"白鴻見剛才的騷亂慢慢被平複下來,語調也變得輕柔了許多,不似剛剛那樣冷酷的很.
"白,白老板……奴家夫家姓氏為張,是繡莊的紡娘,今日來此本是有事相求,個中緣由有口難開,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沈老板今日來到繡莊,便想見上一面.白老板,您就行行好,奴家只想與沈老板求個情,說些私密話,真是什麼也不會做的."婦人輕聲說著,態度十分誠懇,從頭至尾都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白鴻一愣,心里有些明白了:"原來你便是那個李叔口中的紡娘."
跪在冰涼的地板上的女子身子抖了抖,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白鴻歎了一口氣,一手輕輕將女子扶起:"你便起來吧,有事起來再談."
"不,我……"婦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看著大老板已經彎腰要扶她起來.可是她知道,白老板是如何保護著沈老板,又怎麼會讓她這種來曆不明的人與之見面呢?如果起來了,怕是就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咦?白公子,這是怎麼了?"正在婦人絕望的時候,一顆小腦袋則從簾子後頭探了出來.婦人回頭一瞧,竟然正是沈凝心.
當即她便撲通一下又跪下了:"沈老板,您行行好,奴家就只有幾句話要與您說,很重要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啊!"
"呀,您這是做什麼呢?"玉甯瞧見一個與自己母親差不多歲數的大娘在她面前退下了,嚇得忍不住吐了吐舌頭.趕緊從簾子後走了出來:"有事情您起來再說,咱們大可以去內院談嘛."說著,玉甯便雙手扶起了女子.
婦人站了起來,一臉的惶恐,生怕玉甯是在匡她,不斷重複著剛才的那麼幾句話.玉甯一邊輕聲安撫,轉頭便將婦人扶進了內院.站在大廳里的白鴻此刻面色凝重,沉默了半天,他突然說話了.
"你便也跟著進去吧,只要保護凝心周全便可."白鴻歎了口氣,雖然有些不滿意玉甯的大意,可是她的這種善良不正是自己所愛的地方麼?想到這里,白鴻的嘴角又略微彎了起來.
"是."白楊點了點頭,利落地掀開簾子也跟了進去.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9)
紡娘張氏在玉甯的攙扶下,甚是惶恐地走進了這座別致的內院.剛走了幾步,便是愣住了.這個內院比她想象的竟然還要寬闊,不僅寬闊,而且別致得很.
玉甯瞧見紡娘誇張的震驚在那,癡愣地打量四周,便笑著解釋道:"這里是大掌櫃云福生與他的夫人文清居住的地方,所以,別致了些."
紡娘聽到玉甯的解釋,意識到是自己失態了,連忙將眼神收了回來只敢看著底下.可是每到一處景致,還是會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番.想她們這樣的窮人,怕是一輩子都無法住上這樣的庭院吧,既然如此,看過便是已擁有吧.
玉甯對于紡娘的小動作充滿了寬容,她將紡娘扶進了一所客房內,里頭還擺著之前她正在品嘗的些許點心與茶水.這個客房只不過是福生的庭院之中眾多客房中的一個,卻因為是專門提供給玉甯住宿的,所以各個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其他的客房可是要比這間的條件差多了.
這件事情于甯知道,紡娘卻不清楚.她只是貪婪地看著這些精美的家具物什,充滿了羨慕與苦澀.人的命,怎麼就這麼不同呢?紡娘不是為自己鳴不平,而是另外一個可憐的女子.她本來在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這房間,一想到那個人,忍不住便歎了一口氣.神態也不似之前那麼靈動活潑了.
"好了,張大娘?咱們可以在這里好好談談了.您是有何事要找我的呢?"玉甯招呼著紡娘坐下,自己才坐到她的對面.
紡娘一抬頭,便深深地被玉甯那雙燦爛如星辰的雙眸給吸引了.這雙美目居然是如此清澈見底,紡娘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卻讓她想到了兒時家鄉的那一汪淺溪,那一汪過山清泉.沒來由的,紡娘放松了不少.
"沈老板……奴家其實是想申一筆銀子,實在是有急用."紡娘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那您是想要多少呢?"玉甯笑了笑,那雙眼睛更是顯得璀璨了.只見她頗具優雅地拿起了那碗茶,許是茶有些涼了,她只是輕輕抿了一口,便心有不甘地將茶碗又放了下來,還習慣性地皺了皺鼻子.紡娘悄悄打量著,突然發現,這位人人豔羨的小姑娘,不過就是個十來歲的女娃娃罷了.拋開那些身份,她便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孩子.紡娘一時有些恍惚,在心中漫無邊際地想著人與人之間的懸殊,包括父母身家,包括道路選擇,包括命.她想得太入神,居然沒有回答玉甯的話.
玉甯奇怪地抬頭看了紡娘一眼,發現她是在發呆,便輕咳了幾聲.紡娘愣了一下,立馬回了神:"哦,哦……是,沈老板,您剛才是說……"紡娘問到這里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夠讓自己的老板又為自己好言好語地重複一遍問題.
玉甯歎了口氣,又耐心重複了一遍:"多少銀子?"
"三百兩……"紡娘的聲音壓得很小很小,她知道這個數目對于一個沒有任何理由可給的要求來說,真是大得離譜,大到她不好意思說出來.可是一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紡娘又強逼著自己說了出來.
房間很小,所以紡娘的聲音即便再小,于甯還是聽了個真切.弄得她差點沒有一口茶就這麼噴了出去:"……張大娘,您也明白,這個數目可不小.三十兩我也許可以考慮不問個名目就這麼撥給你,可是你要的是三百兩啊."
紡娘身子一震,玉甯說的在情在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緣由之後玉甯還會不會幫她.畢竟,自掃門前雪的人遍地都是,更何況她還是個商人?如果沒有些冷酷,沒有些手腕,她又怎麼會做到這麼大的家業?
"張大娘,您便叫我沈姑娘可好?"玉甯見紡娘猶豫,淚已經在眼眶打滾,心里頭更是多了幾分憐憫.她溫溫雅雅地說出了這句話,很是誠懇:"您便與我說了這原因,就當時聊聊家常.真是有了天大的困難,您是咱們繡莊的紡娘,我不會不管的.如果您覺得我是那種會將這種事情置之不理的人,您也不會來求著找我了,您說呢?"
紡娘眼睛一眨,淚便掉了下來:"……沈姑娘,不,沈小姐……奴家確實是有難言之隱,怕與您說了,您更是不願幫這個忙了."說到這里,婦人又跪了下來:"這筆銀子奴家不是為自己求的,是為一個苦命的紡娘求的.這個紡娘,苦命得很啊,夫婿身前對她百般折磨,死後還要拉著她與之一起墊背.她現在一人鋃鐺入獄,家徒四壁還有個七八歲大的娃娃等她回家,奴家從小便與這位紡娘交好,現下看到她的家中竟是此種慘狀,卻苦于手中無銀兩幫襯,所以……奴家是……奴家是沒辦法……"話還沒說完,婦人早就已經泣不成聲:"沈小姐,您就發發慈悲,算是您可憐這天下命運流離的人吧!"
玉甯坐在椅子上聽著,被這突然來的悲痛給弄懵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房間里頭只有婦人的慟哭聲.過了好久,玉甯才想起來自己該問的話:"紡娘?莫非也是靈鳳繡莊的不成?"
婦人捂著臉,眼淚落了滿手,些許淚珠還從指縫中掉了出來.她點了點頭,抽泣著說道:"她是繡莊的紡娘不錯,便是那位在八大胡同勿返閣小巷犯下命案的婦人啊……"
玉甯這下完全就呆住了,只覺得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皺緊了眉頭,抿了抿唇道:"你是說……那位被小閣閣主琳琅指證的婦人,便是咱們繡莊的繡娘?"
婦人又拼命點了點頭:"她害了那男人的性命,我心里雖然覺得按她平常本性,斷然是做不出的.可是,可是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啊!只是這男人該死,卻累了她一生.到現在卻也被打入了死牢……我與人問過了,像她如此,秋後問斬怕是逃不過了吧……她家中還有一稚兒,無人撫養.我將之接到了家中,可是現下實在是沒銀子來奉養這一大家子的人了……所以我……"婦人咬了咬唇,看到玉甯神情變幻莫測,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只覺得心中咯噔了一下,怕是玉甯心中有了反悔的意思,又趕忙說道:"沈老板,本來,本來奴家是不想拿這等瑣事來勞煩您的.只是……只是……唉,那位紡娘本來還有一個女兒,聽說便在八大胡同內……前幾年賣進去的,那日他們夫妻倆出去的時候,那個混賬男人還說是去找女兒要銀子的,誰知道……"紡娘歎了一口氣,她聽人說,從現場撿回來的死者物品中是有一袋銀子,想來現下也是贓物,怕是要不回來了.
玉甯本來就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只因為這幾日都在忙著允鎏交代的事情便也忘記了.現在被紡娘這麼一說,玉甯只覺得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只是迷霧重重,看不到本質.誰知被紡娘剛剛那樣一嘮叨,玉甯只覺得迷霧被撥開了.
一滴冷汗落下了玉甯的額頭.
"女兒?他們還有個女兒?"玉甯突然的這句問話訝異程度讓紡娘都傻了眼,過了好久才呆呆地點了點頭.
"是,是還有個女兒,現在想來應該有十九歲的年紀了才對."
玉甯咬緊了牙,心中泛起了些許疼,那是種被騙的感覺.如果事情真是如此,被騙的又何止是她一個,而是天下蒼生:"你可知道這位紡娘兒女的名字?"
紡娘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老板會這麼問,但是為了得到那筆能夠支持她繼續撫養那個可憐孩子的費用,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了:"女兒仿佛叫做申雪,兒子叫做申絮."
玉甯聽罷,禁不住閉住了眼.
果然是她.
琳琅,你到底藏了些什麼?
為什麼你竟然要指證自己的母親是殺人犯?
為什麼你竟然對于她是你母親的事實只字未提?
玉甯心緒煩亂,強壓住了心中一團怒火.
"你去吧,便對帳房先生說,我同意他支付給你三百兩銀子.但是你要記住,今天你說的事情,不要再對第二個人說,明白了沒有?"她疲累地對紡娘揮了揮手.
紡娘喜出望外,連連點頭:"是,是,沈老板,奴家這就告退,這就告退了."說著,便歡天喜地的向老帳房的房間奔去.
玉甯一個人望著糕點愣了好久,只覺得今天的好心情早就蕩然無存了.她慢慢走向窗邊,窗外一片晴空燦爛.
"天意弄人啊……"
玉甯望著仍然晴朗的天空,喃喃地歎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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