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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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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闕無憂] [庶出格格鬧京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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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29:12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完結)


    靈書皺著眉頭瞧著這個無所謂的男子,實在是聽得有些糊塗.什麼我們被訛了,又訛他們的?正在她想的時候,少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從一個下人手上取了個卷軸塞到了靈書手里:"你慢慢看吧."說著,他便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靈書奇怪地瞧了少爺一眼,當下便將卷軸拉開了,當頭寫的便是龍鳳佩的事情.前幾頁紙是將龍鳳佩的工藝以及當時成為貢品之後的盛況細致地描述了一番,爾後便說到了這個假的.

    靈書一陣無語,居然這個都記著,不愧是消息通.思量間,里頭的內容漸漸地將靈書吸引,看到最後,她不禁為自己尚存的小命捏了一把汗.

    原來就在半個月前,少爺從白鴻的作坊里頭回來,准備一邊閑逛一邊走回去,所以轎子也打發掉了.走到那條專門買賣金玉種類的街道前,他突然一時性起,想要去小公子名下的逸合玉器店去瞧瞧能不能挑兩件上品.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卻聽到了這麼一席對話.

    "你保准這東西已經擺進赫府了?"

    "是類,您就回大公子的話,准沒錯.一切准備妥當,就等著太子來拿了."

    "嗯,這差事,可別出紕漏,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明白,明白,您就放心吧."

    少爺隱在一側,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赫府?不就是赫那拉王府的簡稱麼?少爺猛然想起幾天前自己做了的那單龍鳳佩生意,怎麼想怎麼放不下心來.這個時候,蹲在胡同里頭交頭接耳的兩個人都走了出來,少爺仔細一瞧,更是驚詫了.這兩個人,他都面熟.一個是那個做了他與赫府的中間人的鍾老板,另一個……好像是大阿哥最信任的一個下人.

    少爺一看這奇怪的組合,頓時就知道事情蹊蹺.本來舒暢的心情頓時就煙消云散了.瞧這個樣子,怕是有人想借刀殺人,索性一窩端掉好幾個不順著來的勢力.

    思及此,少爺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轉頭便急急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幾天之後,消息過來了.

    不出所料,這次少爺確實是被訛了.定制龍鳳佩的買家雖然說是赫府沒錯,但是這個鍾老板實際上卻是大阿哥的人.看似無害,只是個本分商人,實際上是在為大阿哥操持著半個玉器行當.很顯然,鍾老板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不然赫府是絕對不會和他有密切來往了,更何況是獻禮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交給一個對方陣營的人打理?

    此事有詐,還詐到了他少爺頭上.

    可惜消息來源便就這麼斷了,死活就再也查不到其他.

    "哼,他以為,我查不到,就動不了他?"少爺笑道,拿起了桌上已經泡好的茶湯喝了起來.

    當夜,鍾老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是在房里摟著小妾,而是被人壓著跪在了大廳中央.嚇得瞌睡一下就醒來了,因為沒有看清楚坐在上頭的人是誰,禁不住便大喊了起來:"誰啊!居然敢綁我."

    "掌嘴."坐于堂上的人聲音冷得可怕.

    話音剛落,只聽得昏暗的大廳中央傳來劈里啪啦幾聲響,剛才還囂張的人頓時不敢說話了.

    "鍾老板,你好得意啊."等到那幾聲響停了,男人又開口說話了.突然,站在兩邊穿著黑袍的隨從一並將蓋在柱子上的黑綢子都扯了下來,只留了兩個人依舊壓著狼狽的鍾老板,其他的人都退下了.

    鍾老板被這突來的亮光刺得睜不開眼睛,待他發現幾根大柱子上頭滿是夜明珠的時候,腿都已經發軟了.這不正是少爺的忘憂庭院麼?

    鍾老板顫顫巍巍地偷瞧了瞧坐于主位上的少爺,只見那年輕的男子依舊笑容可掬,帶著個面具讓人瞧不出來情緒.穿著一身黑底掐金絲的衣服,整個人顯得很是冷峻.只見他緩緩地用茶蓋抹著茶碗里頭的茶水,爾後再緩緩喝下.

    過了好半天,少爺才抬眼看了一下被打得滿嘴鮮血的鍾老板,于是笑道:"鍾老板,您這生意做得可好啊.轉手為云,覆手為雨呢."

    鍾老板陪笑著,心里卻很虛:"哪,哪里,少爺,不知您叫小的過來,所為何事?"

    少爺冷眼瞧著那張已經被打變形了臉,讓他從此消失于人世間的想法都沒有.可是臉上笑得卻更燦爛:"沒什麼,就想問問鍾老板您的生意經,問問您,是怎麼個欺上瞞下,做事通天的."說完,少爺將茶杯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那一聲敲擊聲震得鍾老板心里發慌.

    少爺是誰?如果不是自家主子強逼著自己去趟這趟渾水,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得罪這等人物.可是現在自己已經得罪了,現下三更半夜把他抓來,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是那件事情東窗事發,被少爺知道了.他的老命還會在麼?

    想到這,鍾老板已經開始打顫了.

    少爺靠在椅背上,也不急著審問.只是默默瞧著他千變萬化的表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少爺見鍾老板雖然怕得很,但是還是不願意說,便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和你客套了.你就和我全都招了吧,那個龍鳳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本來存著僥幸心理的鍾老板聽到少爺這麼問,心也涼了半截.可是他的主子是誰,是當今明珠丞相的侄兒,皇上的大兒子.即便自己把他供出來了,又能如何呢?少爺通天,也拿皇子奈何不得吧.于是牙一咬,死活都不願意吭半句.

    少爺見他是這種不合作的態度,冷哼一聲道:"倒還有幾分奴才相,知道藏著掖著自己抗."

    只見得鍾老板渾身顫抖不止,聽了少爺的這句不冷不熱的話更是抖得厲害:"在下……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少爺,您就不要為難在下了……"

    "哼,既然不知道,哪有什麼為不為難.說不知道便是了."少爺將茶碗一放,緩緩站起身來.他一步一步走到鍾老板面前,傾身道:"鍾老板,你不知道便罷了.可惜啊,據我所知,你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想著怎麼瞞天過海呢."說完,少爺直起身子繞著跪在大廳中間的中年人走著:"如果這事情真要是成了,你覺得,你跑得掉麼?"

    其實,少爺根本就不太清楚龍鳳佩內有乾坤.只是單憑鍾老板的反應斷定的出來,這事情很大.如果東窗事發,誰都脫不了干系.只見那鍾老板差點沒哭出來,連忙往地上磕頭:"少爺,您就饒了我吧,我實在是不能說啊……"

    少爺一皺眉,覺得現下自己踢到了茅坑里的石頭,又硬又臭,自己還要騰出雙手來費力搬開.豈不是惹了一身騷?他咬了咬牙,確切是發怒了.不要看他平常對人都笑吟吟地,越是這樣的人,反倒在越關乎自己生死的關頭上爆發出旁人不可及的怒火.

    "不說?行."少爺快步回到主位上坐了下來,並且吩咐左右道:"把東西搬上來!"

    鍾老板本來還在磕頭,一聽少爺的話很是疑惑,更多的是害怕.搬東西?搬什麼東西?不會是刑具吧?想到這里,鍾老板的里衣整個都濕透了,當他回過頭來瞧見那些一件件被搬上來的物件的時候,他差點便暈了過去.

    這簡直比要給他用刑還痛苦,那些是他收集了一輩子的上古瓷器!

    "鍾老板……好瓷器啊."說完,少爺一笑,便松手將手上的一個玉堂春瓶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聲,清脆悅耳.

    一個上好的瓷器可憐成了一堆碎片.鍾老板幾乎是用爬的移到了少爺腳前,手捧著那些已經支離破碎的碎片心疼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拉開他."少爺一聲吩咐,兩個穿著黑袍的人身手敏捷地將鍾老板又拉離了那些瓷器.這時候,站在少爺身邊的隨從又將一個白如乳汁的盤子遞給了少爺,少爺拿著它,翻來覆去看了看,笑道:"鍾老板,這可是前朝上好的甜白玉瓷盤吧?"

    鍾老板一個激靈,雙手拱著對少爺道:"莫再砸了,莫再砸了."

    "不砸,可以."少爺眼神變得冷淡:"只要你說出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便都還給你."

    "這,這……"鍾老板猶豫著,說還是不說,確實兩難.

    啪!

    又是一聲脆響.

    鍾老板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少爺手上又多了一件耀州窯的花瓶.

    鍾老板一聲哀嚎道:"少爺……少爺啊……您這是……嗚嗚……求您不要再摔了."

    "條件已經給你了,能不能救這些東西全憑你一念之差.還有,我不喜歡別人猶豫."少爺笑了笑,仔細看了看那個小花瓶歎道:"哎呀,真是好瓷器.你看這刀工,刀刀見凹槽,刻得有模有樣……嗯?還是蓮花,好一個寓意清廉的玩意."少爺說完,瞟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鍾老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個瓷器上頭:"這麼跟你說吧,我每次拿起這個東西,就會在心里默數五下,這可算多了.你若不答,我便只好毀了他們了,就像現在,時間到了."說完,少爺一松手,一件曠世珍品瞬間成了一堆碎片.

    這一次,鍾老板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少爺也不著急,數了數還有十三件瓷器.他慢條斯理地拿了個瓷器,玩味了會,便又砸掉.只到那些東西只剩下五件,眼看著他又要砸掉手上的那個青色小碗的時候,鍾老板終于喊了出來.

    "慢!"

    "嗯?怎麼?"少爺收了手,將那小碗捧在了掌心.

    "少爺……我說……我都說……"鍾老板眼神有些渙散,只是瞧著那堆有青有白的碎片.

    "好說."少爺一揮手,一幫人都下去了.

    "……這件事,確實是大阿哥策劃的沒錯.他其實是想通過這次事情,將太子給扳下台來."

    "哦?這是怎麼個扳法?雖然咱們的是贗品,我並不認為會被人瞧出來."

    鍾老板歎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開頭了,便索性全都說出來:"如果只是這樣,當然無法弄倒太子.大阿哥這次,是棋下險招.首先他想辦法讓在下與赫府交好,然後在皇上壽辰前期,幫他張羅禮物.爾後,大阿哥還與無雙會的人有了來往,無雙會的人承諾,給他那種不會讓人致死,卻會讓人神智昏聵的藥物,當兩者齊備之後,在下再想辦法趁人不備,將藥物裝進龍鳳佩的龍佩中,這麼一來,便萬事大吉了."

    "……這麼說,大阿哥是想弑君?"少爺心內一驚,面上卻依然冰冷如鐵.

    "不,當然不是.大阿哥是想到時候便可給太子織個用蠱謀害皇上的罪名,禮是太子送的,赫府又是太子的人.到時候一起扳倒,一勞永逸."

    少爺聽後,並不覺得鍾老板在說謊.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自己對不上來,突然他才發現蹊蹺之處:"你說,是無雙會給的藥?"

    "正是."

    "你可知道那藥是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

    "……我記得那個小姑娘說……叫什麼……火螢,碧綠碧綠的,甚是好看."

    "火螢?你確定是這個?"

    "在下確定.當日,在下把藥偷偷帶到大阿哥府里的時候,大阿哥還專門抓了個下人過來試藥.那人確實極為痛苦的掙紮,最後暈了過去,七日後才醒過來.也並沒有什麼事情."鍾老板想了想,十分確定地說道.

    "也就是說你等了七日之後,才把藥放進去,將禮盒又封好,轉呈給了赫府?"少爺問道.

    "是這樣,龍鳳佩結合處很精密.而且在下多與赫府老王爺交涉,幾乎都不與那個精明的大貝勒碰面.所以從老王爺驗貨到送入庫房,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被人發現."

    "哼."少爺笑了:"你們大阿哥的算盤,算是打錯了,這麼一來,如果禮品呈上去,一定便是弑君!"

    靈書看到這里,疑惑地望向了少爺.

    "這不是都說了讓人試藥了麼?怎麼呈上去便是弑君了?"

    少爺本來在喝茶,聽到靈書這麼一問,便將茶杯放了下來:"你有所不知,所謂火螢,初期看起來是碧綠碧綠的,確實只不過是一種迷*魂*藥,分量下的再重,都沒辦法取人性命.吃了的人都會醒過來.可是過了半個月之後,它就不再是綠色的了,而是紅色."少爺說完,不禁歎了一聲:"所以說,無雙會的那個女人可真是深謀遠慮啊.火螢成熟之後的顏色紅得耀眼,可是包在了龍鳳佩里頭,肯定是看不出來的;即便別人驗貨,也不敢拿著貢品試戴,就這麼可以順利地擺到皇帝面前.火螢在這個時候,只要一滴便可以毒死方圓十里的所有生命."

    靈書聽得都咋舌:"那……"

    "呵呵,你繼續看下去便是."少爺抬抬手,指了指他說到的段落.

    鍾老板聽了少爺的解釋後,害怕的汗如雨下,不停地哆嗦道:"那,那……為何……大阿哥可知?"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依我看,大阿哥算是被無雙會給擺了一道才對."少爺說完,看著鍾老板發抖的模樣,突然說道:"鍾老板,您可想好後路了?"

    "後,後路……如若真是這樣……可還有什麼後路……"鍾老板面如死灰地搖著頭:"完了……什麼都完了……我是個棄卒啊……大阿哥不是說了,要將我送到東北麼……"

    "……你可知道萬壽錢莊的王老板."少爺回身有坐回了主位上.

    鍾老板疑惑地瞧著少爺,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他死了."少爺薄唇親啟,說出的卻是讓鍾老板接受不了的事情:"他好像是被赫府的大貝勒給盯上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不過,前一項死在了樹林里,官府都還不知道."

    話剛說完,只聽得鍾老板"啊"的一聲,跌坐在地上:"他……他死了?"

    少爺抬眼瞟了瞟他,點點頭說:"我沒騙你.至于是什麼原因,我想你也清楚."

    "……大阿哥他……"鍾老板恍然大悟,不禁捶地道:"糊塗啊……怎麼信了這種人?"

    "……不過,你這件事情不是沒有回還的余地,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靈書看到這里,覺得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將卷軸放一邊說道:"你到底讓他做了什麼事."

    少爺得意一笑,招呼旁邊的一個書童到內房里頭去取什麼.不一會兒,那個書童捧了個黑盒子出來了,打了個千便退了下去.少爺將黑盒子一打開,一股夾雜著些紅色的金光破殼而出.

    "這,這是……"靈書瞪大了眼睛,看著少爺手上把玩的那只單獨的龍佩:"你是讓他去換了出來?這是有毒的那個?"

    "聰明."少爺贊賞地點了點頭:"爾後,我便將他的那些寶貝都給了他.還給了他充足的銀兩,被我的人護送到了南方."

    "南方?"靈書歪頭道:"為什麼是南方?"

    "南方荊楚之地,朝廷不太管得到.大阿哥的手,怎麼往那里伸.他現在還是要做做樣子吧,不然手伸得太長,是會被人砍掉的."少爺一笑,玩味地看著那個美麗的龍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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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31:42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


    玉甯在提心吊膽地度過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才終于將一顆懸著的心給放下.當她冷靜之後,她才猛然想到無月的黯然離去,頓時心下又像是堵了什麼一樣,難以想開.

    怕是自己當初的突然離開狠狠傷了無月.本來無月自己是來報信的,且不說他那一身的傷,玉甯隱隱地覺得,當無月說出要帶她一走了之的時候,無月已經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

    可是,她不僅沒有答應她,還用這種方式回絕了她.

    玉甯啊玉甯,還說你是如何地八面玲瓏,到頭來,卻偏偏傷了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你以後該如何呢?

    這一天,玉甯心神不甯,白鴻見她面色蒼白,而且總是走神.心想大概是因為前兩日的應酬將玉甯的身子又搞壞了,不禁有些心疼,便叫她回去了.自己則一人繼續呆在繡莊處理各種繁雜的事情.

    自龍鳳呈祥在聖上大壽宴席之上被展示出來之後,豔驚四座.靈鳳繡莊也算是功成名就,各個達官貴人更是趨之若鹜,繡莊的生意很是紅火.玉甯前腳剛走,白鴻一忙也忘掉了自己要與玉甯說著的事情,想起來時,玉甯早就已經離開許久了.白鴻歎了一口氣,想著明日再說,于是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相比太子的得意,大阿哥則是氣急敗壞到一夜都沒有睡著.第二日雖然頭疼欲裂,卻還是奔到書房,他的那些備受信任的下人都在書房里頭等著他,誰都不敢吭聲.

    "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阿哥一進書房,瞧見那些低著頭局促不安站在一旁的隨從們肝火就旺盛:"怎麼什麼事都沒有?"

    隨從們各自望了望,最後還是推出那個與鍾老板議事的人出來回話.那人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爺的話……小的,小的估計……是鍾老板做的手腳……"

    嘩啦一聲,大阿哥將放在案頭的幾本書給翻到了地上:"這麼說,你們這麼多人,連帶我,都被赫府還有那個姓鍾的給耍了?"

    那人看到大阿哥如此震怒,更是不敢申辯了,只是撲通一下跪到地上.他身後的人也都跟著跪了下來:"主子,您息怒啊."

    "你們,你們……"大阿哥走到他們面前,指了他們半天,卻一句話都沒有出來:"你們現在讓我去找誰把這事給弄清楚?嗯?"

    "主子,奴才們真是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那藥奴才是親眼看到鍾老板上上去的,除非……"為頭跪著的奴仆哭喪著臉,突然貌似像是想到了什麼.

    "除非什麼?"大阿哥一轉頭,緊盯著那個奴仆.

    "除非……除非……赫府察覺了?"奴仆後怕地抬頭看了看大阿哥,卻見大阿哥的臉色更是陰沉,趕忙又低下了頭.

    這句猜測讓大阿哥心里像是被針狠狠刺了一下,疑云而今盤踞在了他的心里.被這個奴仆無意一說,現在怎麼想,怎麼覺得他給太子賀喜的時候,太子那個淺笑是別有意義的.難道,太子與赫府的人都知道龍佩內有乾坤?

    這個想法驚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是沒多久他又否認掉了.

    不,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新的龍佩又是怎麼來的?姓鍾的也不會安然無恙地按照他的如意算盤往東北走.難道……姓鍾的早就已經是赫府的耳目了?

    思罷,大阿哥險些站不穩.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你們,都給我下去."他疲累地揮了揮手,心里的恐懼將他的憤怒都擠走了.

    "喳.奴才們這就退下."奴仆們看自個都沒被暴戾的主子責罰,趕緊落荒而逃.

    書房只是安靜了一會,一個黑衣人又進來了.他不聲不響地跪在地板上,如同只是哪個東西因為陽光的照射而應在地上的影子.

    大阿哥回頭見到黑衣人,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趕忙問道:"怎麼樣?"

    "任務失敗."黑衣人聲音沙啞,仔細一看,原來就是先前在大阿哥房內出現的,臉上有著刀疤的沉悶男子.

    "怎麼會……會……"大阿哥一驚,爾後更是憤怒:"你不是前幾日對我說過,姓鍾的按照計劃去東北了麼?"

    "回主人的話,我們的人秘密跟了他好幾日,他都確實是往東北去,可是之後那些人與姓鍾的一道消失了.埋伏在路上的人手也一直沒等到他."黑衣人仿佛沒有看到大阿哥的憤怒一般,聲音依舊平板.

    大阿哥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閉目平靜了好久,才問道:"能找到他麼?"

    "難."黑衣人頓了一下,不著痕跡地看了大阿哥一眼:"之前關于這個人的痕跡都被抹掉了,想要知道這個人的消息,只能去少爺那買消息,主人,您要這麼做麼."

    "夠了,你出去!"大阿哥聽到少爺的名號,更是來氣了:"如果姓鍾的真是和赫府勾結了,那少爺會不知道我曾經要脫他下水?出去!出去!"大阿哥煩躁地揮了揮手.

    黑衣人並沒說什麼,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剛打開門,卻見一個面色沉穩的中年人負手站在外頭,黑衣人單膝跪下行禮道:"大人."

    大阿哥猛一回頭,卻見到那人正忍著怒氣盯著自己,頓時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舅……舅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2)


    明珠本來一大早就來到自己侄子的府上,是帶著滿腔怒火的.所以貝勒府上的奴仆本來是要通報一聲,都被明珠給使喚走了.當他一路殺到書房剛要進去的時候,卻聽得里頭的這一段議論.頓時更是怒火中燒,恨鐵不成鋼的心情灼得他差點就要昏死過去.

    大阿哥有些呆愣地望著自己舅舅發怒的臉孔,猛然覺著自己這一回已經徹底把平常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舅舅給惹惱了.明珠卻也沒有立馬將怒火給爆發出來,揮揮手叫那個黑衣人下去了.跨步走進了書房.

    "舅舅,您瞧您來了怎麼不讓那些奴才通報一聲呢?"大阿哥尷尬地笑了笑,跟在明珠身邊伺候他坐下.

    明珠一時間並沒有答話,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雙眼卻直勾勾地盯著地板,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大阿哥等了半天見自己舅舅連答他的興致都沒了,心里暗暗叫苦,剛才自己的那番對話怕是全都被舅舅給聽去了.可是,現下他不說話也不行啊.于是他又硬著頭皮道:"舅舅,您來了可好,我這兒正好有他們剛進貢的碧螺春.皇阿瑪撥了些給侄兒,舅舅您嘗嘗?"

    明珠一聽,倒是冷笑了一下說:"不敢啊,怕有毒."說完,還看了大阿哥一眼.

    大阿哥聽到明珠這麼冷嘲熱諷心下更是沒有底了,趕忙前去關了門,撤掉了本來要端茶奉水的小丫鬟,爾後才討好地對明珠說道:"舅舅,您這是哪兒的話,您可是我的嫡親舅舅,我怎麼會害您呢."

    "大阿哥,皇上還是您的親爹呢."明珠著重地強調了一句.

    "……舅舅,您,您都聽到了……"大阿哥一下變得局促不安,又趕忙解釋道:"那藥,真不是毒藥.舅舅,您得信我.只不過,只不過是迷*昏*藥罷了."

    本來端起茶水的明珠是想壓壓火氣,聽到這個忤逆侄子又說些沒章法的話,立馬便將茶杯重重地放下:"你還要糊塗到什麼時候?"

    "我……"大阿哥自知理虧,可是總認為謀害性命與只是讓人昏聵是有分別的,剛還想要分辨,明珠卻已經開始訓斥了.

    "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前幾日叫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倒好,背地里卻給我干出這麼一出來!你以為向皇上下藥,可以根據是不是毒藥來判罰麼?錯了!大錯特錯!"說到這里,明珠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在房內漫無目的地走著.

    "你太不了解你皇阿瑪了,以為他是個昏君不成?他最重賢明孝道,這次事若是成了,非但沒辦法扳下太子,就連舅舅我,還有你額娘!都會被你牽連!"明珠雖然惱怒,卻也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即便是厲言訓斥也壓低了聲量,可見這個人的隱忍程度.

    "……舅舅,您,您消消氣,您看,這事,不是沒成麼?"大阿哥想安撫下明珠,誰知明珠更是憤怒了.

    "虧你還說得出.你說,你這事情,牽扯到了多少人?你以為這些下人真的是個個會聽你的話,個個守口如瓶麼?我告訴你,即便是舅舅給你的那個黑衣人,也不見得會完全忠于你.人心不可測啊!舅舅從小便教你,為何你現在還不明白?!"明珠氣憤的指了指不敢吭一聲的侄子,准備還說些什麼,卻覺得一切都已經晚了,便重重歎了一口氣,什麼都不再說了.

    "舅舅……牽扯這事情的人不會說的,說了他們也脫不了干系.如果他們其中有人倒戈,那我便……"大阿哥說到這里,狠曆的性格表露無遺.

    "住嘴!"明珠一轉身劈頭又是一頓罵:"我是還沒有罵醒你不成?你要把那些倒戈的人如何?滅口?就像你對王老板那樣?"

    大阿哥聽到明珠突然提到了王老板,心中更是像是被擂了一拳.

    明珠看到自己侄子露出一幅震驚不解的模樣,不禁又歎了一口氣,說話的強調也緩和多了:"王老板,他死了."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3)


    "什麼?死,死了?"大阿哥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這一問倒是讓明珠犯糊塗了,火氣也減去不少.

    "你倒怎麼反問起我來了?難道……不是你做的?"明珠疑惑地瞧了瞧他.昨晚上他剛從皇上的壽宴上回來,就發現黑衣人在院子里頭等候他多時了.細問是什麼事,黑衣人一五一十地便將大阿哥雇凶殺人的事情都大致說了一遍.最後還說,因為這件事情大阿哥故意瞞了自己,沒讓他經手,所以具體是如何操作,找了哪些人,做得干不乾淨,都不知道.要知道,這個黑衣人自明珠在官場混跡以來就一直陪伴著他,知道他太多秘密,卻從來沒有放過冷槍.所以,明珠自個對于他的話是深信不疑的.這才氣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不是……我,當然,當然不是."大阿哥准備矢口否認.可是轉念一想,不明白明珠是怎麼知道的,又想問.所以回答的有些心虛.這些小心思被心細如發的明珠看到眼里,好不痛心.

    他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我也已經沒這個精力去追究了.告訴你吧,那個凶手也還算利落,尸體丟在了京城郊外的林子里,等到官差發現的時候,都已經腐朽難辨了.還是朝廷里的仵作用了煮骨滴血的辦法,才將他的身份給辨認出來."明珠像是在安慰大阿哥一樣,卻也順水推舟道出了本來狀況:"不過,赫府的大貝勒仿佛很是震怒.今兒個就被皇上召去議事了.我來這里,只想知道,到底是所為何事,王老板自個給丟了性命.別的,我一概不問."

    "……舅舅,這,這,我怎麼知道呢?您看您……"大阿哥本來還想抵賴,卻見明珠用既痛心又憤恨的眼神瞧著他,漸漸地就沒了聲音,後來轉念一想,或許這件事讓舅舅知道,也是好事,便說:"聽說,王老板被赫府大貝勒的人給盯上了,具體是為了什麼,我不清楚."

    "……一句不清楚,便如此斷下殺手.大阿哥,你這脾氣,不改不行了."明珠聽了他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最後才緩緩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人心難測,但是並不代表人心不可捉摸,不可把握.畢竟,城府深不可測的人,少之又少.那些都是人傑.大阿哥,舅舅讓你跟著舅舅的產業做些生意買賣,只是讓你學會些東西.可惜,可惜啊……你學會的,並不是舅舅想讓你學的."說完,明珠站了起來,搖著頭慢慢走出書房.

    大阿哥在後頭默默跟著,覺得舅舅的背影一下便蒼老了許多.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舅舅滿腹經綸,溫文爾雅,一點也不像那些驕蠻的八旗子弟,那挺拔儒雅的背影,一直都是大阿哥羨慕的對象.全天下除了高高在上的皇阿瑪,便只有舅舅能夠在他的心中有幾分分量.

    可是,皇阿瑪畢竟是陌生的.他不會像舅舅一樣,讓自己騎在他的肩膀上看元宵的燈火,因為那是真命天子的脊梁;他不會像舅舅一樣,帶著他穿遍大街小巷,為他買糖葫蘆與風車,因為他是不怒自威的皇上.

    大阿哥靜靜地瞧著明珠越走越遠,不自覺心里的幾分柔軟崩塌了,眼中,居然現出了許久都不曾有過的淚.

    "舅舅……"大阿哥有些哽咽地喚著.

    明珠身體一震,卻也沒回頭,只是輕聲說道:"大阿哥,您確定您已經沒有事情告訴我了麼?也許,還可以補救.這天,總是有舅舅幫你撐著.你要記住."

    大阿哥聽到這句話,淚已流下.他趕忙低下頭擦去了淚水,爾後又回到了先前那玩世不恭的聲音道:"舅舅,真沒了."

    明珠聽罷,心已有些絕望.卻也沒再追問,一個人走出了大貝勒府.

    舅舅,無雙會的事情,無論如何,是不能與你說的.

    大阿哥如是想.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4)


    自皇帝大壽以後連續幾日,允鎏一頭栽進了私鹽的案子里頭,一番查探下來,已經頭暈腦脹得很.不得不在書房的軟榻上躺了下來,休息片刻.

    正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管家卻輕輕進來了.

    "少爺,福晉請您到偏廳一敘."管家瞧著允鎏深陷的眼窩有些不忍心,于是又加了一句道:"少爺,您是國之棟梁,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

    本來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的允鎏聽了他這句話,猛然想到自己的模樣被母親看到怕是又讓她老人家心疼了.于是轉頭吩咐管家叫幾個丫鬟過來伺候其梳洗一番,將衣服都換下了,整個人照來照去都不顯出有疲憊的模樣,才放心地往偏廳走.

    偏廳里,允鎏的兩個姐姐都不約而同地在這一天回家省親,福晉許久沒有見到女兒,自是高興地有說有笑.母女間正說話的當兒,允鎏已經進來請安了:"額娘,孩兒來給您請安."允鎏行了個禮,爾後又彎腰對兩位姐姐道:"兩位姐姐,弟弟給你們問好."

    大姐毓婷撲哧一笑,用帕子遮了嘴道:"你可別這樣,豈不是折煞我們姐妹倆了?"說完,便招呼自己的貼身丫鬟又搬了張椅子讓自己的這個*坐在自己身邊:"我家那口子回來啊,就對我這個弟弟贊不絕口,說得我心里可是美了.就差那尾巴啊,沒有翹到天上了."大姐這一席話倒是讓眾人都笑了出來.唯獨本就沉默寡言的允鎏.

    福晉皺了皺眉頭,輕輕戳了下毓婷的腦袋道:"你這個丫頭,嫁出去許久倒還這般沒章法."

    "額娘,您就不用再因為這個訓斥大姐了.大姐夫可巧對我說過,就連現在大姐的那個剛出生的女兒,性子都與姐姐一般,只愛笑,偏不哭."二姐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也是長得很是大氣,大概是因為嫁與的夫家是世代文官,倒也脫落了幾分游牧民族的豪氣,多了幾分書卷味.

    允鎏靜靜地瞧著丫鬟為他泡著的茶水冒出蒸蒸熱氣,其實是在發呆.過度緊張之後的放松使他現在有些不能集中精力來做任何事情.本在與自己的一雙女兒說得興起的老福晉瞧見了,不禁便輕聲問道:"允鎏,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

    允鎏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臉上掛上了些微笑:"額娘,讓您老擔心了,真是對不住.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公事上,孩兒有些事情沒有想通.剛就在發呆了."

    大姐聽罷,歎了一口氣說道:"弟弟啊,你可別總為公事發呆.你若哪天要為自己娶妻的事情發發呆,咱們額娘可就笑得合不攏嘴了."說完,她便端起了一杯茶.

    允鎏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何大姐突然要提這麼一出.想他現在辦的是既重要又私密的差事,怎麼可以這個時候分神談這些事情.允鎏轉頭看了看母親,瞧見母親擔心的眉眼,眉頭又舒展了許多.不過,自己也已經行過弱冠之禮,像他這般年紀的阿哥貝勒多是已經妻妾成群了,怎麼像他.這時,允鎏不禁有些頓悟,是不是這幾年因為要調查這樣那樣的案件的緣故,自個總是混跡于勾欄庭院之間,落了個花花大少的虛名,讓母親擔心了.正在允鎏思來想去的時候,大姐卻又忽然談到了別的事情上:"額娘,阿瑪可曾對您說過那龍鳳呈祥啊?"

    "哦?聽說了,聽說了.你阿瑪啊,用了挺多的詞藻去描述這事兒,可是在我聽來,怎麼樣都沒有見到實物來的好呢."福晉聽到這個話題,表現的興趣盎然:"在額娘可小的時候,就有過幾套鳳翔繡莊的衣服,現下看來還是那麼光鮮照人,不舍得丟.哎……之前還遺憾可能此後都沒辦法再有這麼好的衣服了,不想這靈華繡莊卻又與鳳翔一道蹦出來了.真是世間奇事呢!"

    大姐聽後,神秘一笑道:"額娘,那您可知現下靈鳳繡莊是誰當家呢?"

    這邊是閑聊沒錯,卻不知不覺引去了允鎏的注意力.他默默地喝著茶,看起來漫不經心.實質上心里卻實在有些複雜,他總以為,那個嬌小狡黠卻又有些任性的女子就深深藏在了她的閣樓之中,只有他去找她的份兒,這內城里頭,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她,關注她.可是,事情並不是這樣,就連自己的姐姐都說到了靈鳳,可見這影響之大.更讓允鎏自己不解的是,他不愛靈鳳的這種風光.

    "嗯,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據說,靈鳳繡莊的一部分是由一個女子掌管?另一部分是鳳翔繡莊的少主."福晉偏頭想了想,爾後卻又搖搖頭說:"可真是這樣?實在想象不到一弱女子如何與一個行商世家的男子在一道呢?"

    "額娘,您聽到的可都是真的呢.我夫家為我去定制幾件靈鳳繡莊的袍子之時,確實就曾經見過一眼那個女子.他便是隨口問了掌管一句,才知曉那個女子就是傳聞中的小公子,靈鳳的半個主人.好像叫什麼……叫沈凝心."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5)


    允鎏聽到自家人本來開開心心地聊著,剛想要退下,卻發現話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拐到沈凝心頭上來了,便也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毓婷本來就是個愛說話的人,瞧見大家都在聽著,特別是他那個弟弟根本就沒走的意思,便更是打開了話匣子:"聽說啊,這沈凝心,六歲識文斷字,九歲便會看賬本,十五歲的時候,別人家女孩都在做女紅,她倒接手了勿返閣,還做起了飯莊,繡莊和客棧的生意.直到去年年初,沒一個老板敢與鳳翔合作,除了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與鳳翔的少主一拍即合,便成了靈鳳繡莊."

    "喲,這女子,可真是膽大."二姐睜著眼睛聽著,總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經曆怎麼跟個說書唱的似的."

    毓婷嘿嘿一笑,甩甩手帕道:"可不就是大街小巷傳說的麼?是真是假,咱們怎麼知道?"說完,便細細品嘗起茶來.

    允鎏沉默著沒說話,無意間發現自個母親正看著自己.正有些不解,卻看到母親已經與自己的大姐問起話來:"你剛才說……勿返閣?"

    "嗯,就是勿返閣."毓婷點點頭.

    "就是……那個名動京城,擁有四小閣主的勿返閣麼?"二姐想了想,爾後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可不,就是那個勿返閣.現下那兒啊,聽說是頂繁華的一處地.咱們內城好多個公子哥都往那里跑呢."毓婷本來就是個開朗的人,想到什麼說什麼.卻覺得腳下一疼,低頭一看是自己妹妹在踩自己,剛疑惑地瞧了瞧與自己挨著坐的妹妹,卻發現妹妹在往母親那里拼命使眼色.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又笑說道:"不過,估摸著是以訛傳訛給傳錯了不是?"

    允鎏低著頭,不去看母親也知道老人家而今正死死盯著自個.不由得一陣頭大,毓婷瞧見小弟怕是要被訓斥了,吐了吐舌頭表示了自己的愧疚.

    于是,這頓下午茶便在二姐巧妙的轉換話題之後平淡地度過,正當姐妹二人起身准備各自回去之後,福晉便將允鎏叫到了身邊.

    "允鎏,跟額娘去說說話.你也好些時間沒有這般閑下來了."說罷,便讓允鎏默默扶著,母子倆慢慢走出了偏廳,向臥房走去.

    一路上,福晉只是看著花園里的景致也沒多說什麼,快到臥房的時候,福晉突然開口了:"我聽下人們回我說,你經常與多羅王府的玉風貝勒去勿返閣,剛開始我還覺著是個什麼別致的書屋罷了,今兒個才知道原來是聲色犬馬之地."

    允鎏頓了頓,並沒表現出多少心虛的表情道:"孩兒只是去那里半差事走過場,額娘放心,孩兒並沒有做什麼辱沒赫那拉家族的事情."

    福晉點點頭,表示相信允鎏的為人,過了一會兒便又問道:"那個沈凝心,可是你常去勿返閣見的人."

    允鎏這次沉默了.他皺了皺眉頭,明白了自己身邊怕是早就安了額娘的眼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額娘眼里,逃不脫.這種禁錮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不舒服:"額娘,孩兒是在辦差.哪位下人嚼舌根最好不要放任,畢竟,孩兒辦的是皇上給的差事,若有什麼差池或者紕漏,孩兒一人都難以承受."允鎏說到這里,望了望自己的母親的側臉,其實他是不喜歡拿著與別人周旋的那一套向自己母親施壓的,可為了保險起見,他更不喜歡自己處在別人的監視之下.于是他又繼續說了些有分量的話:"再說了,孩兒現今也是在為太子爺積些功德,也不好因為自己的疏漏,連累太子爺不是?"

    顯然,允鎏這寥寥數語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福晉面上依然沉穩,卻在心里暗自責怪自己粗心大意,只道自己兒子只顧著玩樂所以派人看著,卻忘記了兒子也是欽差大臣,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讓那些奴才知道的.于是福晉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只不過是隨口問問,府上沒有哪個奴才敢亂說的."

    允鎏一笑,點頭稱是,將母親扶進房內,伺候安寢之後才退出房間.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卻被管家給攔住了.

    "少爺,有件事還是得告知您一聲."管家躬身說道,但是臉上還是有些掙紮.

    "什麼事?"允鎏覺著奇怪,畢竟很少見過管家這幅表情.

    "沈凝心,沈小姐,仿佛在幾日前是來找過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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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35:01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6)


    允鎏聽了愣了一下,覺著如果沈凝心要是來了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且不說會不會見他.

    于是他便問起管家具體時間來:"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回少爺,正好是您啟程去內城參加皇上壽宴的當兒."管家彎腰行禮道:"沈姑娘當時被守內城的兵卒攔下來了,我看您正好又不在府上,便將她好言勸回去了.誰知這幾日事忙,又忘了這事情,還請少爺責罰."

    這話說的體面,又怎麼瞞得住允鎏他真正的心思.無非是怕自個將這閑雜人等真放進來等著他,被老王爺老福晉知道了,定是會訓斥一番的.畢竟,大晚上地莫名從外城冒出個姑娘吵著要見自己,說出去便可以變成各種版本的花邊新聞.雖然有自保的嫌疑,可是多數也是為了他名譽著想.

    允鎏想到這里,也算是體會了老管家的用心良苦,于是好言寬慰了幾句,便揮揮手要他下去了.自己則在涼亭里頭發著呆.

    算來自那場令之難以忘懷的夜中對弈之後,允鎏便再沒有去過勿返閣找沈凝心.一來是確實有事脫不開身,二來便是他自己自尊心作祟.實在不想事事都求著沈凝心幫忙,雖然這女子也還算有分寸,鬧起脾氣來確實氣人,可當牽扯到大是大非上她總能適時讓步.既不會刨根問底,更會點到為止.可是沈凝心越是這樣,允鎏越是防備她.

    不知為何,雖然東臣幾次說到勿返閣是個個紅顏禍水,他都沒有作聲.但他一想到沈凝心,便會不自覺地將她與禍水相連.她太聰明,太安靜,也太圓滑.剛剛接觸的時候,允鎏是覺得有幾分新鮮,可到了最後,卻成了他在刻意躲避.

    允鎏抬頭望著那皎潔的月光,不僅自嘲一笑.真真切切地覺著,自己正處在了他從來都不曾遇到過的下峰.只是,這種劣勢卻只有他明白,那個站在高處俯看他的人卻全然不知.他豈不敗得悲哀.

    這麼一想,允鎏倒是將還是去看看沈凝心找他做什麼的念頭完全給打消了.一轉身,又投入了那些錯綜複雜的線索之中.允鎏這一忙,便又是到了大半夜.案頭的卷宗被他寫寫畫畫了一大部分,眼看著未看的文案越來越少,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正在喝茶的時候,卻聽得房間里頭有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

    那聲音很是脆耳,卻好像是被關在了什麼密不透風的地方,沒辦法將這好聽的聲音發揮到極致,甚至會有些悶.允鎏緩緩站了起來,循著聲音開始尋找起來.他依次翻了書櫃,案台,均沒有發現什麼可以發出聲音的東西.

    "嗯……這是怎麼一回事?"允鎏奇怪地負手在房內轉了一圈,一切如常.沒多什麼,也沒少什麼.

    莫非,自己是碰到了怪力亂神之事不成?

    允鎏嗤笑了一聲.

    覺得鬼怪是沒理由找到自己的.要來,便定是那些作惡多端的厲鬼.他的雙手不曾沾過犧牲的鮮血.不是說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不曾碰到過,而是他總會適時地避開.既然救不了,他便會索性不去看,不去聽.這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救贖與寬慰吧.

    允鎏看著窗欞外那快要圓滿的月亮心中感慨萬分.剛才那好聽的聲音斷了幾分,現下又響了起來.每當它響著的時候,風便輕輕刮了起來.更讓允鎏感到疑惑的是,那聲音的強弱仿佛是隨著風的強弱走的.

    再一次的,允鎏仔細觀察了自己的屋子.終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個蒙了灰塵的盒子.他一步一步走過去,發現越是離得近,聲音越是清晰.心下就有了幾分你了然.

    允鎏走到盒子前,用手拂去上頭的灰塵.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里頭裝的是什麼,于是他便打開了盒子,想看個究竟.

    盒子一打開,允鎏的臉上就被一層柔和的琥珀色光芒給包圍了.盒子里頭放著的月牙形古玉正輕輕地吟唱著,允鎏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個老匠人說的話.他呆了好一會,才抬手將那塊古玉取了出來.

    "沈凝心……"允鎏將那塊古玉就著月光打量著,嘴角不自覺勾出了一抹笑.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7)


    玉甯這幾日心里想著的不是其他,而是被她虧欠了的無月.每當她打開那個盒子的時候,那方屬于無月的古玉與允鎏激將她送過來的玉玲瓏便像極了兩道考題.

    玉甯不知道自己為何在看到這兩個東西擺在一起任她選擇的時候心里頭會如此苦澀,惹得她歎了一遍又一遍的氣,卻仍然沒辦法將胸中的苦悶感散去.

    說來那個玉玲瓏,確實很神奇.每當將之放置在盒子外頭,只要有些微空氣的流動,它便會或多或少地發出脆耳的低鳴聲.時而像是塤的嗚咽,時而又變為了橫笛的純淨.玉甯並不喜歡那個每次都與她爭鋒相對的男人,卻不可抑止地愛上了這塊本來是用來諷刺她的玉.

    玉甯這日又趴在窗前,拿著那塊琥珀色的玉對著點點滴滴散落在外的燭光照射著.那瑰麗的色彩迷亂了她的眼睛,忽然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正在這時,本來是在低聲作響的古玉突然嗡地一聲聲音變大了,嚇得她差點將玉給丟了出去.

    就在這一刻,玉甯突然想到了之前經常做的那個夢.

    雅致的竹屋,成片的竹林.

    屋簷下掛著個像是風鈴的東西,叮叮當當,甚是好聽.

    玉甯這才意識到,夢中的那個風鈴仿佛就是手中的那塊玉.心里一陣亂,便將它放回了盒子.即便它還是在愉悅地響著,卻沒有再讓她的心情好起來,反倒是讓她更是低落了.

    "無月……"玉甯歎了一口氣,心中滿是後悔.

    她並不是希望無月還會到她這來,與她下棋談天.只求自己的無心之舉,能夠被無月所淡忘.原諒什麼的,倒都也不必了.每次看到那塊厚重的古玉吊墜,玉甯的心里更是沉甸甸地.只得將那玉翻來覆去地看看,瞧瞧.

    正當她專注于自己手中的玉時,一個人卻輕輕走了進來.

    來人躡手躡腳地走到玉甯後頭,突然喊了一聲:"凝心!"

    玉甯嚇了一跳,古玉脫了手.那人眼疾手快便將古玉給拿住了.爾後兩人均是一愣.

    "……白,白公子?"玉甯定了定神,卻發現白鴻是瞧著那塊月牙形古玉發呆,趕忙將之收了起來,爾後笑道:"你怎麼過來了?"

    白鴻本來還在思量那東西怎麼看著如此眼熟,看到玉甯這麼一笑,倒也立馬打消了冥思苦想的念頭,將手里提著的若干紙包拿給玉甯瞧:"這幾日靈鳳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讓家里的江南師傅做了些糕點,還到稻花香去買了些松餅給你."

    "你看……又讓你破費了."玉甯吃驚地瞧著白鴻一包一包地打開那些紙包,都是她愛吃的小巧點心.還有女孩家最愛的爽口醃梅,不禁兩頰緋紅,不好意思地說道.

    "哪里,我可是來討茶喝的."白鴻一笑,很是一本正經地開了句玩笑話.氣氛一下便輕松起來.

    "那好,今兒個我親自泡茶與你喝,咱們一起來品品剛出來的梅花茶,去年冬天我封存的.現下應該是能喝了."說著,玉甯將放在一邊的一個不起眼的青花小罐抱了過來,撕開了封在罐子上頭的紅紙,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玉甯搖了搖那里頭的東西,將罐口遞到了白鴻面前:"你且聞聞,喜不喜歡這味道."

    白鴻湊過去一聞,心下甚是欣喜.

    原來玉甯平常身上那若有似無的香味是出自這里的.

    當下便連忙點頭道:"喜歡,當然是喜歡的."

    玉甯不知道白鴻所想,只是以為他與她一樣,是愛喝花茶的,心情更是好了.有種知音難覓的喜悅.便抓出許多干花瓣與茶沫,准備沏茶去了.

    白鴻坐在房內,開心地等著玉甯的手藝.正在左顧右盼間,他突然臉色一變,僵硬地又向那盒子望去.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8)


    靜謐的夜晚,盒子里頭傳出來的嗡嗡作響的聲音特別的空靈與詭異.白鴻盯著那個大紅色的禮盒,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這聲音他依稀是熟悉的,仿佛偶爾總會從凝心房間里頭傳出,每次他們議事的時候,總會若有似無地聽到這樣的聲音.

    叮叮當當,當時,他只是覺得好聽罷了.或許是凝心頂愛的風鈴之類的東西被風撩撥得出了這美妙的音符.而今,白鴻瞬間想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風鈴.

    他自小在殷實的家庭之中成長,又是獨子,世間的珍寶也算是看了一大半.這樣的東西,他又如何會不知道?看樣子,十有**便是玉玲瓏了.

    白鴻抿了抿嘴,實在很想打開這個盒子瞧瞧,那個神秘的玉玲瓏到底是個什麼品質.可是,這麼做也太唐突,如果被凝心看到了,怕是會厭惡自己吧.

    正在他思來想去的時候,玉甯已經端著茶進來了.因為要注意手中的茶杯,並沒有瞧見白鴻深思的表情.

    "來,來.我這茶葉,看起來做的還算不錯."玉甯笑著將端盤放到了桌子上,跟在一邊的醒兒瞧見白鴻總是在望著那個大禮盒發呆,便不著痕跡地將大禮盒又收了回去.恰恰在玉甯進來的時候,那股清脆好聽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所以醒兒自然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她只是替小姐覺著有些心虛,畢竟這華麗的禮品是從內城里頭來的那個不愛笑的冷面公子送的,總覺著白公子看到了不太合適.

    醒兒收拾好了東西,便一個人退了出去,順帶還帶上了門.醒兒這一連串的舉動卻讓白鴻心里更是生疑了.一時間也禁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轉過頭來看著凝心在他面前熟練地用那一套精美的白瓷泡茶,每到工序都很是有考量,差點就將自己心中的疑問都問了出來.

    他想知道,凝心是不是知道那個玉玲瓏是定情信物.

    他想知道,那個東西到底是哪個人送的.

    他更想知道,凝心是不是有意收了這個禮物.

    想到這里,白鴻禁不住攥緊了拳頭.眉頭皺得更緊.

    想弄清楚,卻偏偏什麼都不能問,這樣的感覺讓他一陣氣悶.可惜,將煩惱都丟給他的玉甯卻全然不知自己給白鴻帶來如此大的困擾,反而是泡好了茶水,很是快樂地遞了一杯與白鴻.

    白鴻瞧著玉甯好一會兒,才雙手端過杯子來,慢慢品.這次本該歡愉的茶話會就在這麼一種微妙的氣氛中度過了.夜還未深,白鴻便與玉甯告別,回到了別院.他這種反常的舉動沒有讓玉甯感到奇怪,倒是讓白楊察覺出來了.

    瞧見自家少爺坐在庭院里頭一個人喝著酒,望著月亮也不多說話.他還是忍不住上前問了:"少主,莫非……您提了事情,沒答應?"

    白鴻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繼續喝著他的水酒.

    "那……"白楊剛要再說些什麼,突然一個小厮急匆匆跑了過來,跪在地上道:"少主,夫人已經到門口了."

    白鴻一愣,騰地一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母親?!"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9)


    還沒等白鴻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見回廊的出口處已經站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雖然沒有燈光,只能看見那婦人的剪影.可是白鴻還未等婦人走到月光下面來,便已經急忙將手中的酒杯丟在了桌子上,向婦人走去.

    "母親,您怎麼來了也不知會一聲?"白鴻笑著走到母親面前.

    曼君微笑著剛要說什麼,靈敏的嗅覺讓她在自己兒子身上聞到了一股酒味,她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低著頭在一旁待命的白楊,于是斜眼瞧著自己兒子道:"喲,打擾你品酒賞月的興致了?"

    "母親,您這說的是哪里話."白鴻無奈地答道,知道娘親是在取笑他.

    曼君一笑,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輕聲吩咐王媽去廚房親自下廚做幾個下酒小菜,自己則拉著白鴻的手又坐回到了那個擺著水酒的涼亭.她揮袖拿起那個酒壺,聞了聞,濃郁的酒香禁不住讓她贊美起來:"這酒雖然清淡,香味卻不減,是從哪里弄來的?"說著,她卻也倒了一杯水酒.只見那酒水清澈見底,正好將亭外那一彎明月裝進了杯子里頭.

    "雙鳳樓自己釀的,我從它老板那里討了幾壇.這酒,叫做菊花釀."白鴻此時是不太願意提到與凝心有關的一切事物的,實在是因為胸中積悶無法散開,有了些逃避的念頭.

    曼君拿起酒杯正准備喝,突然覺得自己兒子回答的時候語調很怪異,于是便看了他一眼.正巧瞧見白鴻正看著那個精致的酒壺發呆,手指則在一遍又一遍摩挲著酒壺上那陰刻著的雙鳳樓字樣.心下不禁複雜萬分.

    其實,白鴻那點心思她早就已經知道二三了.所以她想趁著靈鳳被封為天下繡莊的當口,過來好好瞧瞧,看看.可是只是這一眼,曼君便明白了,這個平常被他呼來喝去的臭小子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完全長大了,會自己承擔事情,更會讓自己的心里真正放下一個願意為之守護一輩子的女人.而且,白鴻怕是徹底動情了.

    曼君歎了一口氣,突然也覺著有些難辦起來.

    沈凝心.

    對于評判她好壞的只言片語都只是從外界得來,或者是白鴻偶爾提及的書信之中.雖然白鴻總是贊這女子的好,雖然商界對這女子的評判倒也傳奇,可是曼君打心里頭還是有些防備這十六歲的小姑娘.

    不管是之前她與小姑娘的間接談判,還是這次靈鳳一舉奪得"天下繡莊"的名號.都讓曼君看出來這女孩的心境到底有多寬,她是一個好的商業伙伴,可是,並不代表這樣的女子會是一個賢德的好妻子.試問,如果家中嬌妻事事有條不紊,夫家卻偏偏瞧不出她在想什麼,真正要什麼,豈不可怕?

    本來,曼君料想白鴻是從沒瞧見過這麼一號女子,僅僅只是有幾分新鮮,再加上沈凝心確實冰雪聰明,曼君也便有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意思.不想,自己的兒子這一回可不是過家家酒,這也正應了一句話,浪蕩子一旦動了情,愛得比誰都真,都深.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曼君自己也不知道了.一時間,也顧不上與白鴻答話.

    白鴻本來是在煩惱著,突然發覺自己平常多話的娘親而今一點聲響都沒有,便奇怪地向自己母親望去,卻瞧見母親正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多年以來備受壓迫的直覺告訴白鴻,此時有詐.

    "母親,你……"白鴻心下咯噔了一下,有些防備地問道.

    "鴻兒,娘親想見見沈姑娘,是否能夠代為引見一下?"曼君一笑,白鴻卻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0)


    白鴻的震驚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其中有疑惑,有擔心,更有說不出來的些許後怕.他第一反應便是回頭狠狠盯著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後的白楊.白楊即便是低著頭,都感受到了那一束殺人的目光,于是便把頭垂得更低.

    雖然說這主仆反目是自己挑起來的,可是曼君根本就沒有這種自覺.只是自顧自的品著那一杯清淡的水酒,酒入喉間,唇齒留香,只覺得喉頭微微一熱,人也隨著那若有似無的花香陶醉起來:"真是好酒."曼君禁不住贊道.這麼一句稱贊倒是拉回了白鴻的視線.

    白鴻盡可能的將自己的不滿意給藏了起來,坐到母親身邊也倒了一小杯,卻只是將小巧的白瓷杯端在手中玩弄.曼君斜眼瞧著白鴻一副兀自苦惱的模樣,暢快地笑了出來.

    "得了,你母親可是老虎?會吃掉人家沈小姐不成?"曼君習慣性地抬手戳了戳白鴻的腦袋:"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白鴻被曼君這麼一撥弄,也弄不清楚自己母親到底是在謀劃什麼陰謀詭計了.看模樣,母親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又好似什麼都明白.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個狀況的眼下,白鴻選擇了沉默.

    "你可別這麼瞧著我,可逗我笑呢."曼君瞧著自己兒子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實在沒辦法崩住當家主母的冷臉:"你這幅模樣,叫我想起你小時候,什麼都和你爹爹爭個臉紅脖子粗的倔強模樣,真是討人喜歡."曼君說完,又抬手去捏了捏兒子的臉.

    這一下,白鴻完全被母親給搞懵了,更是不明白母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喝醉了?白鴻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起來.只覺得臉上一疼,母親掐得有些用力,便想躲開.不想,母親松開了他臉上的肉,倒是用那只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起白鴻的面龐:"兒啊,娘親求得不多,你若一生快樂便好."

    話音剛落,白鴻驚異的抬起頭,曼君此時無比認真又不失溫柔地瞧著白鴻,此刻的她,不是什麼鳳翔繡莊的夫人,只是一個少年的母親而已.白鴻發現,母親如云的秀發中,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有幾根被月亮染白了的發,摻雜在那烏木一般黝黑的云髻之中,如此的顯眼.

    "娘……"白鴻只覺得胸口一堵,心中無限愧疚:"是孩兒不孝,讓您操心了."

    曼君搖了搖頭,爾後輕輕說道:"哪家孩子是不讓父母操心的呢?不是你的錯,是咱們家的擔子,太重."

    說到這里,曼君眼中泛起了點點星光.

    她如何不記得,當她看到白楊寄來的信件之時,她是那樣的心痛.白鴻為了龍鳳呈祥,瘦了,沉默了,時時還會從夢中醒來,望著月亮發呆;她如何不知道,白鴻是個真正的游子個性,卻叫這沉重的家業鎖在了繡房之中;她又如何不懂得,白鴻默默地做好這一切,僅僅是為了親情二字.他對父母的孝順,對繡莊的盡心,對于那個從未謀面的堂弟的關心,都讓曼君夫婦倆很是欣慰.可是這一切完美之後呢?白鴻自己還剩下什麼?他是否開心?他是否得到了自己所想?仿佛這一切都被人遺忘,變得不重要了.可是,在母親心里,這一切,比什麼都重要.

    "娘親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既然有向沈姑娘家提親的意思,總歸是讓娘親先去打探打探吧?"曼君一笑,把話挑明了說.

    母親的直白是白鴻始料未及的,震驚之余臉也紅了起來:"母親,你……"他結巴了很久才把話給說完全:"您怎麼……"

    "母親並不是完全同意,或者完全不同意.門第之見,娘親從來不曾有過."曼君沒有把話說滿,卻讓白鴻完全安心了下來.有了母親這句承諾,他更是有底氣了.因為他相信,凝心一定能得到母親的喜愛.

    "好,我這就去安排個日子."白鴻點點頭,酒也不想喝了,只是開心的傻笑.

    是夜,回到房中的白鴻興奮地久久不能入睡.翻來覆去,胡思亂想,突然他想到了那塊玉玲瓏,這東西像魔障一般纏著他,他的心一下又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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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1)


    玉甯完全將心情收拾得當,已經過了好幾日了.之所以得以心安下來,是無意間聽到商界的朋友提到無雙會中一嗜血修羅最近更是頻頻作案,雖然有人死,死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咬牙切齒的人,這麼一來,玉甯也並沒有對于自己舒了一口氣有多大罪惡感——至少,無月依然還像往常一樣過活.即便玉甯不喜歡他身上愈來愈濃烈的血腥味,可是也只能從那些血腥的消息里頭得知他的平安,這實在是一種諷刺.

    現下,靈鳳繡莊的生意如日中天,不僅吸引了各個小繡莊尋求庇佑,更是引來了好些個錢莊的老板.玉甯更是忙得無法脫身,這邊繡樣剛敲定,那邊幾個掌櫃便拿著賬本圍到了身邊.玉甯雖然疲累,卻依然微笑地接過那些沉重的賬本仔細翻看.這幾日,白鴻突然告假,說是突然家中有事,便將碩大的靈鳳繡莊一股腦都丟給了玉甯.合作這麼多年,白鴻對于自己的完全信任並不會讓玉甯驚訝,驚訝的是,白鴻居然有一天會請假.在玉甯的記憶里,自己向來身子骨孱弱,全因為幾年前的那一場思親所致的大病,如果不是白鴻在她生病期間一個人苦苦支撐著繡莊,這繡莊怕是也不會有今天吧.想到這里,玉甯突然抬頭向那塊牌匾望去.

    "天下……"玉甯若有所思地讀出了牌匾前頭的兩個字,意義深遠,又讓她心中無限感慨.恍惚間,那曾經給了她痛與樂的內城,已經完完全全離她越來越遠了.

    正在這時候,繡莊前門進來了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這位夫人淡雅脫俗,一進店里便習慣性地四處打量.突然她瞧見了站在眾多掌櫃中拿著一堆賬本的一男裝女子,便小聲問旁邊的王媽道:"這位就是沈凝心?"

    王媽悄悄地看了看,爾後笑著回道:"是,老身跟著小少爺來過,便是她呢."

    婦人笑了笑,提裙便走進了店里.

    剛一進大門,一個專門招呼生意的副掌櫃便迎了上來:"這位夫人,是來挑繡樣,還是來訂衣裳的?"

    婦人紅唇一彎,卻有幾分威嚴在里頭,讓人不敢親近:"咱們都想看看,你就挑著樣子拿過來吧."說完,便在那位副掌櫃的引導下,在雅座上坐了下來.

    "好類,夫人您且稍等."副掌櫃一笑,拍拍手讓幾個小厮快速上了茶與糕點,便差人進去親自選圖樣去了.

    婦人坐在人流前,很是滿意地瞧著靈鳳繡莊人潮熙攘,卻不失條理,大家各有分工,生意做得有條不紊.只見大廳開了幾個櫃台,從遠到近,都被圍滿了.特別是在自己對面的雅座,更是弄了個簾子遮著,里頭坐的依稀都是些妙齡少女.

    婦人一愣,撲哧一下笑出來了:"這點子,可出的好.回家和我那老頭說一下,江浙的店子也得這麼弄."婦人指了指對面的那個簾子,仰頭笑著和王媽說道.

    王媽聽到這,小聲問道:"夫人可覺得掛簾子這個點子用的巧?"

    婦人品了一杯茶,點了點頭道:"當然是巧,你瞧,那雅座其實不多,就兩三個罷了.這可有學問在里頭,官家小姐出門選料子是可取,可是像這種掛簾子的雅座多了,便是有助長了別家小姐出門的歪風,所以啊,個把座位,掛個簾子,甚好.貼心又不逾矩."

    王媽聽到婦人侃侃而談,掩嘴笑了起來:"夫人,這個頂好的點子,可不是小少爺出的."

    婦人一愣,爾後有些驚訝地瞧向了依然在低頭看著最後一本賬目的玉甯,了然道:"難怪,我說那愣頭小子像他爹一樣,沒道理突然就聰明了."

    正在說笑間,那個副掌櫃便已經帶了幾分繡樣出來了,他笑著將那些托盤都擺在婦人面前道:"夫人,這幾樣是小的親自為您挑選的,您看,可還喜歡否."

    婦人低頭一樣一樣看了,突然抬頭用手一指道:"我想與你們主事的談談."

    副掌櫃順著她指的方向一望,心中惴惴不安起來.這個客人指的可不就是他們繡莊的主事之一——沈老板麼!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2)


    這位副掌櫃雖然心中疑惑,卻也沒多問.惴惴不安地走向了自己的大老板,一路上把自己剛才的動作和話語想了一遍又一遍,實在挑不出什麼讓客人不高興的地方.

    玉甯一轉頭,就瞧見這為王副掌櫃正冥思苦想,烏龜挪步般地向她走來.她將手中已經查閱完畢的最後一本賬本遞給還在守候的一個分店掌櫃,笑道:"王副掌櫃,您這是怎麼了?"

    副掌櫃如夢中驚醒,連忙收拾心情道:"老板,那位夫人想讓您親自去與之說上幾句話."

    玉甯一聽,向婦人的方向望去.只見一位面色溫和的夫人正微笑著向她點點頭,她也笑著點頭致意,爾後安慰副掌櫃道:"不礙事,不就是些客戶想要聊聊麼?王副掌櫃你且去忙吧."說完,便向婦人走去,並沒有一絲猶豫.

    有了老板這句話,好比一顆巨大的定心丸,即便沒有真實效用,感官上也讓副掌櫃放心了不少.于是他一轉頭,又笑呵呵地接待別的客人去了.

    婦人將這些都瞧在眼里,暗暗地已經替沈凝心增了幾分贊賞,只見那個小姑娘走到跟前,行了個禮,笑吟吟地問道:"這位夫人,您可是想要挑些物品自個用,還是令嬡用,或者,拿來送人的?"

    "這幾日家中喜事多,想挑幾件稱心的換著穿."婦人微笑著回道,卻並沒有看那些好看的繡樣,只是沖著玉甯瞧.

    這位婦人,便是白鴻的母親,沈曼君.

    此刻她正認真打量著玉甯的模樣.剛才離得遠,再加上嬌小的玉甯又被一群大腹便便的掌櫃圍著,看不真切.現下仔細瞧起來,還真是好看的女娃娃.只見這女子笑起來,眉眼都如心月一般彎著,小巧的鼻子會像小孩子一般微微皺起來,淡粉的小嘴勾出好看的幅度,在臉頰上擠出一對可愛的酒窩.真是怎麼看,怎麼沒辦法挑出刺來.

    玉甯聽了婦人的要求,想了想便揮揮手讓那些捧著繡樣的小厮下去了:"去地字庫,把新弄出來的繡樣拿出來,給這位夫人瞧瞧."

    "是."小厮們手腳麻利地將那些繡著金絲銀線的衣服默默地捧了進去.

    白鴻許是太累了,早上一起來問時間,卻已經快到晌午了.頓時心是一陣抽緊,自己連告假都沒有,就這麼睡了過去,按理說今日應該重新去繡莊才對.于是他連滾帶爬的從床上爬起來,吩咐丫鬟們給自己收拾得體.

    白楊見白鴻醒了,剛要進來問他要吃些什麼,看著他急急忙忙地換衣服,像是要出去,便疑惑地問道:"少主,您這是要上哪里去呢?"

    "當然是去繡莊了."白鴻頭也沒抬,把鞋襪穿好之後,便往門口沖.

    "少主,少主且留步."白楊趕忙上前攔住了.

    白鴻奇怪地瞧了瞧白楊,道:"怎麼著?今天還攔著我不讓我去辦正事了?"

    白楊無奈地一笑道:"少主,您不用去了,屬下已經幫您給沈姑娘告假了.您這一去,豈不是有欺詐之嫌?"

    白鴻一聽,眉毛都豎了起來,看來是真的有些惱了:"誰讓你去和凝心告假的?"

    白楊瞧著白鴻發怒的臉,心里只是叫苦,有些委屈地回答道:"少主,夫人讓小的這麼做的呀."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3)


    "什麼?"白鴻聽到白楊的回答,一時沒有緩過神來.母親讓他這麼做?那這是為什麼?

    "是啊,少主,一早夫人就讓小的去給您告假了.說是讓您多休息會."白楊再次確定地回答了一遍.其實他也和白鴻一樣疑惑,自白楊打小陪伴白鴻以來,就沒有看到夫人會和顏悅色地主動為白鴻告假偷懶過.兒時的白鴻如果只是略感風寒,也要照常去上私塾的,不得以此等小病為理由不去讀書,可是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夫人居然讓身子完全沒有半點不爽的少主呆在別院?

    這一對主仆就這麼坐在大廳里頭冥思苦想,突然二人同時靈光一閃,可這麼個念想驚得白鴻是大汗淋漓.

    她……不是去找凝心了吧.

    白鴻雖然猜得**不離十,卻不敢說出來.突然心里一陣不安就要往繡莊奔,剛起身,卻見母親帶著王媽已經笑容可掬地站在大廳門口了.

    "喲,起來了?可用過早膳了?"曼君樂呵呵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心情好得很,弄得白楊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望向他的少主,可是少主的臉卻黑的堪比烏云密布的天.

    "這都什麼時辰了,已經不是早膳了吧."白鴻帶了些脾氣,不軟不硬地頂了這麼一句,說完又坐回了椅子上.整個是大少爺鬧脾氣.

    白楊咳了一聲,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向夫人少主行了個禮,以為少主備些糕點為由,爽快地溜了出去.曼君見白楊走了,王媽也自動退下了,便斜著眼好笑地望著正在生悶氣的兒子:"我說,你這是哪門子的氣不通順呢."

    白鴻也瞥了自己母親一眼,正巧看到這只老狐狸取笑的表情,更是心里憋著一口悶氣發不得.曼君見自己兒子只是盯著他並沒有說什麼,臉倒是憋的通紅,知道自個已經取笑成功了.于是得意地又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去哪兒了?"

    果不其然,她問了這句話以後,白鴻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掠過一絲擔憂,爾後又馬上擺起了撲克臉.

    曼君忍住笑,繼續著自己堅持不懈的戲弄:"大少爺,您若這樣,我可走了啊.沒心情說了."說完,果真便起身作勢要離開大廳.

    "等下!"白鴻終于沒辦法保持沉默了,可是等母親轉過頭來瞧著他的時候,他又沒有了上前的勇氣.

    "嗯?大少爺?您這叫住我是做什麼呢?"曼君對于兒子的這種態度並沒有惱怒,只是玩心更甚.誰見了都會狠狠地同情白鴻一把,居然有這麼一個童心未泯的母親.

    "……娘,您就別再逗我了.您到底是去哪兒了?"白鴻重重歎了一口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垂頭喪氣極了.

    看到兒子頹廢的模樣,曼君但笑不語,走到兒子跟前埋怨地說道:"母親在你眼里就是個那麼不通人情的人麼?你可別忘了,母親兒時過得可比你清苦多了.怎麼會有門第之見?"

    白鴻本來耷拉的肩膀聽到這一席話又挺了起來,他只是有些吃驚地望著來回在大廳里徐徐走動,打量擺設的母親,腦子里頭卻一團亂.

    "我啊,已經托人去查了.沈姑娘只不過是命苦罷了,並非閑人口中的青樓完璧那麼簡單."曼君笑著望向兒子,好心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動向:"所以啊,今兒個,母親便去你的繡莊看了看."

    "你,你托人去查凝……去查沈姑娘?是誰?"白鴻的口張得更大了,心里是可以理解母親的小心與細致,可是情緒上卻有些受不了.他希望母親與自己一般相信凝心,可是自己母親並沒有做錯,只好遷怒于那個多管閑事的人.

    曼君喝了一口茶,有些不屑地斜眼瞧了瞧白鴻:"你道我是專程花銀子去查個小姑娘?你母親可還沒那麼閑呢.我這次來,本來是想查一個人的消息,聽人說她多年前到了京城.至于凝心,只不過當時靈機一動罷了."說完,曼君俏皮的眼神居然變得複雜起來:"我只希望她還平安."

    白鴻瞧見母親有些奇怪,卻又不敢多問.反正,母親對于凝心的印象看來還是不錯的.禁不住心情大好,正在這時,那嗡嗡作響的玉玲瓏再一次竄進了白鴻的腦袋里.

    "娘……"

    "嗯?怎麼?"曼君被兒子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卻發現白鴻躊躇不語.

    "我……"白鴻說了這一個字便說不出口了.他是多麼明白自己的母親,是個太過于理智的人.如若自己告訴母親,凝心說不定有心上人,或許母親會不同意與凝心提親的.于是,他強逼著自己忽視那股子罪惡感,抬頭笑道:"沒事的,母親,兒子是想說,等會與我一道用膳吧."

    曼君也不覺得白鴻有什麼說話不自然,只當他是夢想得以實現,快要喜瘋了,有些語無倫次是可以理解的,便笑道:"好,好,到時母親與你談談,安排我與凝心她的娘親見面的事情."

    "嗯."白鴻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念了盼了多久,可是真正來的時候,他的心,卻在隱隱作痛.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4)


    曼君所拜托的查探凝心下落的人,正是八大胡同里頭無所不能的少爺.本來,少爺對這個委托有些意興闌珊,聽說是關于小少爺的事情,只覺得自己消息庫能夠賣的銀子又多了幾分,便興致勃勃地將這個委托接了去,此外,鳳翔繡莊要尋找的人,他也很感興趣.想著此後自個財源廣進,心情甚好.

    這日,少爺正在小廳里喝茶,有些百無聊賴.自曼君來找他算來,已經過去整整七日了,按理說一個有名有姓的女人其實根本就不難找,但是少爺的手下卻遲遲沒有消息.這讓他自己也很奇怪.正在想著這個事情,一黑衣手下已經跪在了他面前.

    "主人,有信了."說完,黑衣手下便雙手將一疊東西雙手遞給了少爺.

    少爺抬手拿過來,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終究有了些變化:"原來……如此."他將那些東西放在一邊,繼續喝著茶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便是.你領了賞便下去休息吧."

    "是."黑衣人點了點頭,剛要退下去,卻又被叫住了.

    "你去十里亭留個記號,把無雙會的無月給我找來."少爺坐在陰影里,平淡地吩咐道:"就說我有急事找他,關乎沈凝心的事情."

    "是."黑衣人剛答應完,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辦少爺吩咐的事情去了.

    當夜,少爺坐在花園的小亭里喝著水酒賞月.其實,他是在等人,可是天都有些泛了魚肚白,無月卻還沒來.他確信自己手下辦事的牢靠,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自己有些看不懂了.按照他的觀察能力,只要是關乎沈凝心的事情,無月是不可能耽擱的.

    "嗯……"少爺捶了捶有些刺痛的頭,站起身來走進了臥室.

    此後的一日,兩日,三日,無月依然沒有出現.眼看著白鴻與他母親已經准備停當,就准備帶著些聘禮與沈凝心的母親說這門親事了.少爺有些沉不住氣了.

    並不是他惡意要毀了別人的婚事,只是現下有太多謎團,他覺得在謎團沒有解開之前便叫白鴻做這件事,對于他的這個朋友,說不定以後會是很大的傷害;再則,他不想小公子的傳奇就這麼隨著凝心的出嫁便完結了.

    小公子的故事未完,白鴻的故事也還沒有完,靈鳳繡莊的故事也沒有完.怎麼可以因為此等塵世俗事讓這些好看的故事沒了一個它該有的結局呢?

    當少爺幾乎都要決定親自上一次無雙會的時候,無月卻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院子里,算上無月出現的這一日,少爺已經每晚在花園里頭整整等了無月七日.

    "找我何事."無月雙手背于其後,站在月光下瞧著亭子里頭的男人.

    "當然是急事."少爺一笑,依然瞧著月亮.

    "總不是殺人的勾當."無月冷哼了一聲,這句話里頭倒有幾分自嘲.

    "這還真是對不住,找你這個殺手,可是為了一個情字."少爺拿著酒杯倚在亭子的欄邊,戲弄般瞧著無月.

    "你若無事,我便回了."無月看了他一會兒,轉身便准備走.

    "走了你可會後悔的."少爺笑著望著那個背影,喝盡了最後一滴酒道:"沈凝心就要嫁人了."

    果然,無月的身影僵硬地停住了.

    "嫁的,可是你哥哥."

    少爺說完這句話,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只是無月背著身子,沒有看到.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15)


    無月雖然心像被重重地擂了一拳,卻仍然沒有轉過身去看少爺.

    "你告訴我這個是何用意."過了很久,無月有些恨恨地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少爺趴在亭欄上,語調淡漠,仿佛是不知道,他的這番舉動對于無月來說多麼殘酷.

    "……你是想拿我當槍使."無月背在身後的拳頭都捏緊了,從少爺的角度依稀可以瞧見那泛白了的指關節.

    "那倒不是.我是當你為朋友."少爺瞧著無月的情緒瀕臨爆發的邊緣,半真半假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捫心自問,這話多半還是出自真心的.

    "哼.朋友."無月聽到這個詞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示他轉過身來面朝少爺的時候,少爺發現他的臉上帶著笑,只不過那笑容有些淡淡的悲哀與濃烈的嘲諷在里頭:"你也是白鴻的朋友.據我所知,你與他更是來往得多.現下卻要毀人親事,好一個朋友."

    少爺冷眼瞧著無月的怒氣,忽然像是了悟了些什麼,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出亭子道:"白鵠,你到底是在氣什麼,你自己可知道?"

    無月一愣,無言以對.

    是啊,他初次接到十里亭的消息聽到是凝心的急事,幾乎是要在第一時間便到少爺這里來了.可是他把自己攔住了,孤傲的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那日凝心的不辭而別.即便是現在,每每想起她來,他的心里都會有一絲溫暖的感覺流過,暖得他夜深人靜回到無雙會的時候,一人獨坐,就算身上沾滿了血腥味,都會不自覺地笑出來.可是,凝心那晚離去的背影卻像針一樣紮在了他的心里.他想拔掉,卻抓不住那痛傷他的針刺,仿佛那只不過是虛幻的影子;他想視而不見,可是那虛幻又成了真實,瞬間湧出來的苦澀可以澆滅先前一切的溫暖.

    他的心因為沈凝心時而溫暖,時而冰冷.自己卻束手無策.是的,他算是輸了.即便自己忍了七個日夜,終究還是因為她而來找少爺.

    如果說,先前聽到凝心要嫁給白鴻,心是被撕扯般了的痛.少爺想讓他從中作梗,卻不知怎的,讓他的怒火更甚.無月自認為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手中那寒光四溢的劍便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是為什麼,自己會對這種勾當如此生氣呢?

    凝心無法與白鴻結合,不是正中下懷麼?自己也可好好報複報複那丟棄他十余年的白家.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卻不願意當這小人,不願意這麼做?

    少爺站在無月面前,清楚地瞧見無月臉上的掙紮,他輕輕一笑道:"你別想了,你那不知道的一半,是為了你的哥哥."

    "你胡說什麼."無月一驚,發現少爺不知什麼時候居然離自己這麼近,條件反射地向後退去,把自己的心思又藏了起來.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明白,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清楚我是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叫你來,不過是想讓你去找你的伯母說清楚一件事."少爺笑了笑,並不在意無月的無禮.只是仰頭瞧著那純如水的月光:"我想讓你去說清楚,你把那塊玉佩交給了沈凝心."

    "我為什麼要照你說的去做?"無月眯著眼瞧著少爺:"你未免也太自大了,我無月豈是任人擺布的人?"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個任人擺布的人,沒人可以擺布的了你.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不想你自己和你哥哥抱憾終身的話,最好去把這件事情挑明了.之後你什麼都不用再說,可以繼續當你的無月堂堂主,或者,你想就這麼跟著白家的當家主母回去,也行.我也是不會攔你的.做不做,都是你的自由."說罷,少爺拍了拍無月的肩膀,便向里堂走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無月疑惑地瞧著少爺離去的背影,居然看到了些孤單.讓他想到了高處不勝寒這一句古語.

    "我?"少爺輕輕笑了起來,聲音悅耳且低回:"什麼都不為,因為我,就只不過是個渾身銅臭的商人罷了."話音剛落,少爺已經完全沒入了里堂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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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40:36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九章 兩難(完結)


    夜涼如水,明明已是三月底,卻冷得仿佛還未從深冬之中走出來一般.曼君此刻倚坐在華貴的主臥房內,抬頭望著那快要圓了的月亮.

    畢竟是南方人,從來沒有在北方呆過.初到此地,確實是受不了這里的清冷.如若是在江南,這會兒,塘邊已是花紅綠暖鳥紛飛了吧.

    曼君輕輕歎了一口氣,不自覺地搓了搓有些冰涼的雙手.卻又舍不得關掉窗戶,就因為這月色太美,而她也總是心神不甯無法入睡.她輕輕地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抱在手里,動作很是輕緩,生怕些微動靜會吵醒睡在外房的王媽.

    自小到大,不管是家中富貴還是家道中落,曼君自打認人起,就是被王媽抱在手里.沈家人避居于山野小村之時,王媽總是會牽著她的姐姐,背著還在嗷嗷待哺的她在山地里做活.

    歲月催人老,曾經是如此神采奕奕的豐滿婦人,而今已經消瘦不少.雖然曼君給足了王媽富貴的生活,但是她也看得出來,王媽比任何人都想念過去.想念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在身邊的日子,想念小山村被血洗之前的甯靜.

    曼君思及此,只覺得胸口疼得很,抬頭一看,卻發現原來今日的殘月是輪血月,沒來由的就覺得諷刺.自從姐姐上藥王谷學藝之後,便跟家里斷了聯系.她從小就會吵著鬧著讓王媽牽著她去村口望,希望姐姐哪日能夠念著父母的好,念著她的好,便從那陌生的山谷回來了.

    可是,可是呵.

    她沒有等到姐姐,卻等來了朝廷窮追不舍的官兵.

    第一次, 她懂得了害怕.

    第一次, 她瞧見了王媽甜美祥和的臉上出現了扭曲的恐懼.

    第一次, 她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什麼叫做生離死別.

    第一次, 她用自己的童年換來了一段血雨腥風.

    沈家,就這麼完了.

    除了她和王媽逃了出來,據說從此再也沒有人看到有活人進出這個村莊.

    一顆淚,順著曼君的臉頰滑落,跌進了茶杯里,發出輕輕的響聲.曼君一愣,方才從回憶中出來.

    她是一定要找到姐姐的,無論如何,都要尋到.這是母親最後的願望,也是她今生最大的願望.可是,隨著沈家家業越來越大,她便越是不安.

    為什麼姐姐看到了鳳翔的招牌卻不回來呢?鳳翔這麼大,自小便與她一起學著做繡樣的姐姐是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鳳翔便是昔日的鳳翔.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不回來?

    難道……

    曼君沒有把這話說出來,無聲地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可怕的思想.

    正在這時,曼君突聞房上有細微的響動,她在第一時間便收回了自己的軟弱,悄然向窗外望去.卻見一體格修長的少年站在窗外,冷眼瞧著她.曼君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

    "白鵠?"

    少年明顯對于曼君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來,也感到詫異.但是這明顯的表情都被夜晚所掩蓋了.于是無月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叫我無月."

    曼君笑了笑,沒想到這小子的傲氣與他不願意認的親爹這麼的像:"無月,你來找我是……"

    "聽說,你與白家人都想知道我把那玉佩怎麼樣了."無月依舊顯得冷淡:"即便我說了多少次是丟了,也不信,那便與你們說實話吧.確實是送人了."

    曼君聽後,暗道自己夫君是猜得 ,想到白鵠多半也是有心上人了,也禁不住為他高興起來:"送給誰了?"

    無月看到自己的這位伯母一副高興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了些複仇的快感,于是唇角勾起了笑容道:"這人你也認識,就是沈凝心."

    曼君聽罷,禁不住愣住了.

    第二日一早,白鴻起床洗漱得當,准備去給自己母親請安,順帶說說與凝心約邀兩方家長見面的時日.經過回廊耳房的時候,卻被王媽叫住了.

    白鴻奇怪地往耳房里頭一瞧,卻見自己母親已經端坐在那里,大為奇怪,便掀開簾子在母親身旁坐下了.

    "母親,您……"白鴻瞧見曼君只是低垂著眼簾瞧著自己的手,沒了平日的神采,反倒多了幾分疲憊,生怕是母親身子不爽,與這北京城有些水土不服.

    他話還沒說完,卻被曼君抓住了手,只見曼君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兒子,不管娘親做了什麼決定,都望你不要怪娘."

    "……母親,您……"聽到曼君說得如此嚴重,白鴻無端端地覺得心中有幾分不安,剛要說什麼,卻又被曼君打斷了.

    "我想……你與凝心的婚事,緩些再提吧."曼君一字一頓,過了好些時候才把這話說完整.可見她內心的掙紮,她甚至不敢抬頭瞧見白鴻的反應.

    不,即便她不瞧,她也明白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映.

    白鴻完全愣住了,一時間居然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等他完全明白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麻木.沉默半晌之後,他才問道:"母親,這是為何?"

    "……你別問了,這是沒辦法的事.這件事,緩緩再說吧.等沈姑娘滿了十八歲,我們再談這件事."

    "母親……"白鴻對于母親這種晦澀的態度感到不知所措,更有些惱火.但是他卻在拼命忍著這怒氣.因為他明白,這事情是不能用怒氣挽回的.他站起身來,走到曼君面前,耳房里的氣氛一時變得沉重起來.

    這時,一個小厮的聲音從簾子外頭傳來:"夫人,有人在府外求見,自稱是吳公子,說夫人您要的貨,他拿到了."

    曼君一聽,心下開始興奮起來,卻有些害怕.又因為她實在不忍心瞧見白鴻這般挫敗的模樣,趕忙便起身向大廳走去:"快,請他進來,引到大廳."

    "是."小厮點頭應承之後,便小跑著向府門而去.

    王媽有些不放心還在耳房內呆著的少爺,便小心地站在耳房外守著,眼看著曼君急急地向大廳走去.

    剛進大廳沒多久,那名吳姓公子便在小厮的引領之下進來了.那人瞧見曼君坐于主位上,風度翩翩地抱拳行了個禮:"夫人."

    "我要的消息,你可帶來了?"曼君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太過顫抖,但是她那略顯蒼白的嘴唇卻暴露了她的興奮與恐懼.

    "呵呵,自然是帶來了."說完,吳姓公子便雙手將那從袖口里拿出來的卷軸捧到了曼君面前.

    曼君顫抖著要去拿,可是怎麼也拿不穩,好幾次都差點掉落到地上.

    吳姓公子看她這副模樣,體貼地將卷軸便置放在了一旁:"夫人,可要我說結果?還是您自己看?"

    曼君想了又想,爾後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你便說與我聽吧,是找沒找到?"

    "找到了,但是也沒找到.少爺我做事,您大可放心."來人笑了笑,說了句似是而非的答案.一轉頭卻看見白鴻面色陰沉地站在廳外.心中已有幾分了然,看來,無月定是將玉佩的事情抖落了出來.雖然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他卻完全沒有自覺,更別說任何壞人好事的愧疚,少爺含笑向白鴻點頭致意,爾後又轉頭望著那個已經打開卷軸的夫人.

    只見曼君情緒很是激烈,根本就沒有發現兒子正站在廳外,她快速地看著那卷軸.突然,一切動作都仿佛停止了.她不相信地睜大著眼睛瞧著那雪白的卷軸,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淚與卷軸一道,掉落在地.

    少爺看自己該是離開的時候,便向曼君行了個禮,轉頭便向外走去,與白鴻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說.甚至于什麼都沒有解釋.

    只見曼君跪于主位上,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從指縫中流出.堂堂鳳翔繡莊的當家主母居然就這麼在自己兒子面前哭得嗚嗚咽咽,好不悲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曼君搖著頭顫抖著再一次拿起那被她揉得起皺的卷軸,看到的卻依然還是殘酷的現實.

    "娘,你怎麼了?"白鴻雖然先前有氣,但是看自己母親這樣如何也生不起來了.畢竟只不過是緩緩,並沒說不准.他一把扶起自己的娘親,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而他則撿起了那個卷軸,只需一眼,他便了然.

    卷軸上書:沈曼柔,江南浙江人氏,沈氏鳳翔繡莊大小姐.家道中落之時,負氣出走于藥王谷學藝,深得師父喜愛;卻因一滿室男子而背叛門規,于年十四歲時逐出藥王谷.後與此男子一波三折,終結連理.生有一女,名玉甯,卻不知因何緣由,在小女六歲之時,與小女一道命喪京郊之外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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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46:43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1)


    在玉甯滿十七歲的這一年,靈鳳終于掛上了"天下繡莊"的名號.此外,勿返閣內四小閣主的格局也發生了變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四個妙齡少女中年紀最小,資曆最輕的梵音在眾人眼中印象更加深刻,並大有超越琳琅這個花魁的勢頭.

    其實造成這種結果的直接原因顯而易見,這八大胡同的大小花魁,哪個不是用錢捧出來的呢?只不過這梵音,明里是被那蒙古王府的大公子阿布托關懷備至,暗地里,更有個財力雄厚的金主支持.每每梵音演出,他總會點牌讓她唱些別致的曲子,此外還會送些零星物件與她,再不然花牌,打賞也是家常便飯.若是碰到什麼捧角拼後台的事情,在梵音懵懂的情況下,那金主也暗地里都替她安排妥當了.可見這人對梵音的感興趣程度.

    可是感興趣歸感興趣.奇怪的是,這人總是遮遮掩掩,恰到好處地不露出自己的身份.既然是對人家姑娘有意?何必如此呢?仔細一想,眾人也便不追究了.即便是有些不理解,但是心里頭的了然還是勝于不解的——畢竟八大胡同並不是什麼光彩的地方,這金主若是權錢俱加,顧忌點名聲也是可想而知的.

    這一日,又輪到了梵音掛牌.經過這幾年的曆練,梵音漸漸地不怯場,她的甜美可人便可向觀眾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從而引來了一大票追捧者.若說男人最愛什麼樣的女子,莫過于在他們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那些個出淤泥而不染的淡雅睡蓮荷花了.而梵音,便恰恰屬于此種類型.

    追捧梵音的客人的隊伍日益壯大,每個人都看在了眼里,有些人暗自為梵音擔憂,比如玉甯;有些人則是真心為梵音今天的地位高興歡樂,比如靈書與習琴;而有些人,則是恨得咬牙切齒,比如琳琅.

    此刻她聽著主樓那兒若有似無飄來的妙曼仙音,心中怒火更來平息,抬頭看著鏡中那絕美的容顏因為怒火的焦灼扭曲變形,心中更是一股煩躁.正當香兒進來的時候,便瞧見了琳琅雙手一揮,將擺在梳妝台前滿桌的首飾胭脂都拂到了地上,劈里啪啦一陣亂響.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香兒本來是端著茶水進來的,被這聲響嚇了一跳,差點便把托盤里頭的茶水也倒在了地上,為這些紛亂的器皿破碎聲推波助瀾.

    琳琅眉頭緊皺,恨不得砸了那正映著她丑態的妝容鏡,還好被香兒及時制止了.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香兒心疼地勸慰道,小小年紀也知道如何歎氣了,見琳琅的情緒至少有些平息,便轉身默默收拾一室狼藉.

    "好了好了,別收拾了."琳琅胡亂地甩著長袖,憤憤地站起身來坐到一邊,可是那從遠處飄來的歌聲就像鬼魅般纏著她,無端端的在她心里放大了好幾倍,她又指示香兒道:"香兒!把那窗子!門!都給我關了!"

    香兒站起身來,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是,小姐."于是便匆匆踏過那一堆已經不成樣子的胭脂水粉,先把本來敞開透氣的門窗都關了個嚴實.空氣的流通瞬間就被堵塞起來,房間里因為那些已經變成泥狀的水粉,飄了些甜得膩人的味道.

    香兒皺了皺眉,又蹲下身來把那些汙漬依依洗淨.而琳琅則怔怔地望著地上紅一塊紫一塊的地毯出神.

    這麼多年來,她是頭一次慌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愈發覺得自己力不從心.眼看著自個已經快要十九歲了,如若再留在閣里,既定的命運也只不過是再收個靈巧可人的小女孩,好生**,自此一輩子就混跡在這賣笑場所里.這不是她原先想要的啊,她的錦衣玉食呢?她的名貴首飾呢?她的鳳翔繡莊的華美衣服呢?都到哪里去了?

    恍然間,原來她什麼都沒得到,得到的只不過是那些她誤以為是癡迷的追捧.一轉身,那些今天還在為你著迷的人明日便可拿著本該是捧你的銀兩去討好那個的小姑娘.

    琳琅心中好恨,命運對她如此不公.

    她拼命努力,自己所想要得到的她卻偏偏得不到.

    難道是老天爺怪自己心不夠狠麼?

    到底要看她落魄到什麼地步這戲弄人的老天才會給她所想?

    "不,這樣下去,不行."琳琅自言自語道,香兒有些擔憂地望向了小姐,卻見到了嗜血的眼神,讓她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這樣不行."琳琅呼啦一下站起來,厲聲喊了這麼一句.

    她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她不能讓自己的地位搖搖欲墜自己卻毫不作為,這不是她琳琅的做人風格.沒錯,她要爭,她要搶,誰若奪了她的夢,不管有心無心,她都要奮力反擊,致死才罷休!想到這兒,琳琅心中的**又熱烈燃燒起來.

    主樓 雅座內.

    一位穿著得體的年輕公子面帶笑容地瞧著遠在台上專心唱曲的梵音,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不自覺地跟著梵音的節奏打著拍子.曲罷,人聲鼎沸,叫好聲不絕于耳.不時有人叫著執籃的小童將打賞的銀票碎銀往里頭塞.

    年輕公子望著樓下那些略顯單薄的銀票嗤笑出聲,勾勾手指讓守候在一邊的隨從過來.

    "爺,什麼吩咐?"

    "去吧,把我備的禮送給梵音姑娘.明兒個我就要見成效."說完,那人深深地看了巧笑倩兮的梵音一眼,戀戀不舍地走出了主樓.

    這一夜,這個神秘金主的決定改變了梵音的命運,也將好勝的琳琅推向了無法回頭的深淵.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2)


    早來便流傳著一句話,俗事年來兩頭忙.說的是每一年的年初與年尾,一般人都會為了這些生活瑣事忙得不可開交,辭舊迎新對于每一個人來說,確實是最最重要的大事.但是在八大胡同的清雅樓閣里,這種忙碌便更為頻繁了.

    因為每個月的月初就是每個樓閣的紅人掛牌演出的日子,要開眼界的,要來看熱鬧的,都得擠著這麼幾天來一睹芳容.且不說每個樓閣的花魁都是一等一的好,那才藝還真是讓人應接不暇.平常雖然說花魁們都有掛牌演出助興,卻全沒有每個月月初的演出來的正式盛大.畢竟,對于每一個樓閣里坐到頭把交椅的姑娘來說,這幾日就是確立鞏固自己地位的時候.向大家證明自己是最好的,向自己證明自己做到了最好,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這年四月初眼看著就快要到了,云霜在三月快要結束的這幾天確實是有些力不從心.剛將閣里的事情安排妥當,一轉背,卻發現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她去作安排,仿佛自己先前做過的事情都只不過是她的幻想而已,雜事實質上一點也沒少.

    今年的勿返閣也確實特別.

    且不說別的,那主樓的雅座就已經開始動工擴寬,准備再弄幾個幽雅閣樓在樓上,方便四月開閣的時候,那些達官貴人躲在陰暗角落里與民同樂.要說往年,勿返閣是完全沒必要做這種工程的,畢竟這個閣樓只是一個單純的生意場所,商賈來往雖多,官員卻少.只因為前一任的閣主云姐頂不愛與內城的人有所牽扯,這一任的云霜早年也曾經與內城的公子有過一段沒結果的情,更是不願意再與官府貴族有瓜葛.

    可是有時候,事情偏偏就是這樣.你越不願意如此,它就偏偏將那些別人豔羨的東西硬塞在你手里.你越往外推,它就越是往你懷里靠.

    勿返閣現今就是一個這樣的狀況.而這樣的局面多半也都是因為靈鳳繡莊的名聲太大,小公子的故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人人都有好奇心,更何況是這麼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神秘故事呢?所以,勿返閣在不自覺間,成了八大胡同唯一一家沒有靠山卻如日中天的閣樓.

    古話說的好,樹大招風.勿返閣的鼎盛雖然讓云霜與玉甯感到欣慰,更多的卻是不安.這京城里呵,如若真要刮風下雨,最先折了的便是這些大樹了.

    但是擔心歸擔心,瞧著那些官員殷勤盼望要來,總不能不接待吧?接待了,總不能不做到最好吧?所以,勿返閣現在完全進入了大整修的階段.實質上就是迎合這些貴客的喜好.按照玉甯與行家商定的結果,主樓的雅座要多添置好幾所,茶水瓜果的單子也要有所改良,雙鳳樓那兒請來的廚子要多選些做時蔬素菜在行的,種種瑣事,全都要云霜一個人去一一安排妥當.所以說,這商人,還真是不好當.

    云霜望著終于空蕩蕩的小廳,疲累地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突然想到還要叫琳琅過來,好商議一番這幾日上牌的節目是些什麼.可是左右看了一看,卻不知道巧兒去了哪里.正在疑惑的時候,巧兒卻從廳外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巧兒,你這是去哪里了?"云霜奇怪地看著巧兒有些陰沉的臉色,正要問什麼.卻見巧兒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像是要低聲對她說什麼事.

    "小姐,我只不過去外頭走了走."巧兒的聲音依然如平常,可是眼上卻暗暗對著云霜使顏色.

    云霜很有默契地保持著微笑,卻很奇怪巧兒這是什麼個意思.偏頭一瞧,正巧看到一個露著半邊發髻的頭顱正附在門外.云霜一陣了然,原來是隔牆有耳.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3)


    云霜雖然現下已經是成**人,偶爾也會露出以前一般的孩子心性,喜好捉弄一下人.她笑著抬眼看了看緊張兮兮的巧兒,作勢站了起來,衣服與器具摩擦的聲音誇張地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明顯.云霜斜眼一瞧,看到趴在房外聽牆根的人明顯地震了一下,卻仍然大膽地沒有離開.于是她便一步一步地向門前走去.

    "哎呀,你看這事多的.我一日都沒有出外走走了."云霜笑著說道,聲音比平常也憑添了幾分聲量:"巧兒啊,你看你剛從外頭回來,不如陪我出去瞧瞧如何?好讓我也看看你看到的那些好景致."說到此,云霜恰到好處地在房門的不遠處停下了,轉頭笑望著巧兒.

    巧兒會心一笑,福了個禮道:"是,夫人,咱們這就走."她的話還沒說完,推門的動作還沒做.只聽得外面一陣劈里啪啦的腳步聲.等巧兒湊近門邊一看,那人早就已經不見了.

    云霜看到那人跑的比兔子還快,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悠閑地往先前坐著的位置走去.

    "巧兒,是哪房的丫鬟跟著你呢."云霜含笑著端起了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花瓣.

    "回小姐,是羽閣的香兒."巧兒本來也在與云霜一起為剛才的惡作劇笑著,說到這里,眉眼又重新糾結在了一起.

    "哦?"云霜確實是有些吃驚,不自覺也停下了喝茶的動作:"我道是哪房的姑娘不認得你這個大丫環,唐突犯了規矩,賞幾個手板便是了.怎麼會是香兒?她來了可不久了."

    "哎,這件事情,怕說出來,又得讓小姐您苦惱了."巧兒咬了咬唇,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

    "到底是怎麼了?"云霜知道,巧兒與她一路走來,見過不少世面,很難會有事情讓她如此愁眉不展.一定是碰到了一個難兩全的狀況,沒辦法只能讓她定奪了.想到這里,她的眉頭也跟著緊扭到了一塊.

    "您還是先看看這個吧."說著,巧兒從懷里掏出了一本狀似賬本的東西.

    勿返閣 羽閣內

    這幾日琳琅比平常更加勤奮地練習新的節目,羽閣偌大的花園之內,到處留有她娉婷起舞的足跡.那確實是不能用任何世間的形容詞去形容那樣的美,可惜這美麗之中卻總會若有似無地多出幾分冷漠與嫵媚.這兩種本來不想干的氣質雜糅到一塊,讓人無端端的會對這種美麗的狂熱程度下降不少——特別是對于男人來說,這種感覺尤其明顯.琳琅為了准備月初掛牌的節目,拼命的練,拼命的舞,拼命的笑.一切動作與表情她都練到了極致,卻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她沒有抓住,而偏偏這一點小瑕疵是最最致命的.

    本來在練習水袖翻滾的琳琅想到這里,突然就停了下來.望著池塘里自己的倒影有些**.池塘中的她若隱若現,不似平常盛裝豔麗,而是像其他小閣的閣主一般穿了件素雅的白衣.

    白色,曾幾何時是她最愛的顏色.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開始厭惡那什麼都顯現不出來的白.特別是她認識到自己的美麗以後.她愛上了炙熱的紅,奪目的金,如水般的藍.

    白色,仿佛已經完全淡出了她平常的世界.可是每當自己一個人苦練才藝的時候,這個她心底里想要拒絕抹殺的顏色卻已經與之融為一體,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諷刺她負隅頑抗命運的悲哀.

    琳琅瞧著水中的人兒表情愈發冰冷,眉頭一皺,丟了一塊碎石攪亂了那倩影.自己則已經離開了池塘,坐在了旁邊的石椅上.

    正在這個時候,香兒已經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琳琅見狀,馬上便問道:"怎麼樣?打探到了麼?"

    "沒……沒有……"香兒一邊喘著氣,一邊想盡辦法表達完整:"我,我好像是被他們發現了.夫人說要出去走走,我便嚇得跑出來了."

    "你啊!"琳琅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轉頭便開始暗自嘀咕起來:"為何這幾日都不見云霜夫人與我商量花魁掛牌的事情?在平常,這幾日早就已經敲定了新節目了呀.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一定是."

    "小姐……您也別往壞處想,我看這幾日勿返閣的整修比往年大得多,或許是被這等瑣事耽擱了吧."香兒理順了呼吸之後,跟在琳琅後頭小聲地安慰著.

    "那為何賬房會突然叫巧兒過去?為何巧兒看到你在就什麼都不說呢?"琳琅猛地轉頭,一步一質問地問著香兒.

    "這個……這個……"香兒一步一步後退著,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她想說,誰都不會喜愛有人偷聽他們的談話,可是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在她心里頭,她覺得琳琅小姐已經夠可憐了.她的苦,卻偏偏只有她這個做丫鬟的知道.

    她們是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她怎麼會說出這些讓琳琅小姐折損面子的話呢?香兒歎了一口氣,扶住琳琅道:"小姐,您就再等幾日吧.如若雅閣修繕完畢了,夫人還沒來找您,我們再去探訪也不遲啊."

    琳琅聽了香兒的勸慰,不知道該不該照著做.最終,她還是有些不甘地點了點頭.

    勿返閣 云霜房內

    云霜粗略翻了翻那本帳,爾後苦笑道:"照這樣下去,可確實難辦了."

    巧兒聽罷,點了點頭,將賬本又重新收了起來:"這金主做的很好,每次給梵音捐得花牌不顯形卻分量足,久而久之,梵音的花牌與打賞已經大有超過琳琅的勢頭了.這麼一來,按照規矩,下個月月初,花魁便當給梵音."

    "是呵,所以這事情才難辦."云霜重重歎了一口氣,踱步到門外,確定沒人偷聽之後再轉過身來輕聲對巧兒說道:"你也知道,琳琅性格剛烈,好勝又不服輸.一直以來,她都是勿返閣的頂尖,這做到頂尖啊,最怕的就是被人掀到下面.更何況她眼瞅著也要過二九年華了,我怕她會有什麼過激反應."

    "小姐,這下可真為難你了."巧兒聽到這里,頓時明白了云霜的兩難局面:"可是如若梵音確實超過了琳琅,不將她拔成咱們閣的花魁,怕又有失公平,以後小姐你要做什麼事吩咐什麼事,恐再有如此威信了."

    云霜暗自搖了搖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坐在主位上愣了半天,只是盯著那本賬本看.巧兒一直呆在她身邊等著她下一步的吩咐,誰知云霜只問了一句:"這事兒,賬房先生沒和第二人說吧."

    "小姐,您這就放心吧.這個賬房雖然年輕,卻是凝心小姐當初從老實勤奮的仆從里頭提拔上來的.今日這件事情,還是他主動告知的我,恐有差池,便將賬本給了我保管著.我想,他是一定不會隨便亂說的."

    "好,那麼,我們做的就只有等了."云霜說完,便又開始喝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水.

    "等?等什麼?"巧兒疑惑地望著云霜.

    "等那位金主能夠網開一面,別再為了自個的私欲將梵音頂上去."云霜笑了笑,云淡風輕之間透露著是自己隱隱的擔心:"巧兒,我總有種預感.一旦這格局變了,大家都會跟著變了.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美好."

    巧兒以為她是想到了自己以前的傷心往事,正要上前勸慰,卻又聽到云霜繼續說道:"你知道,梵音不適合當這個花魁.可是,我也明白,既然那位金主如此大費周章不顯山露水卻一直不遺余力與梵音支持,那麼,梵音不踏上這個位置,他是不會罷休的."說完,云霜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望向已經融入黑夜之中的庭院.

    夜空之上,繁星點點.

    云霜心中有些泛疼,這歡笑場呆得久了,打理得多了.她又何曾不知道,女人,終歸到底便是大多男人的玩具.他們以此取樂,以此得到滿足,以此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虛名.

    而今,她的梵音,她親如女兒一般的梵音,卻被個她所不了解不清楚甚至看不到的金主盯上了.

    "疼,心中甚疼."云霜喃喃道.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4)


    這日,正是勿返閣主樓雅座全部完工的日子.當云霜將主樓的工程查驗妥當,回到自己宅院的時候.剛剛因為主樓修繕得很是讓她滿意的愉悅心情,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只見那位年輕的賬房先生正襟危坐在客座上,巧兒為他精心泡的茶水也不見他動一下.或許是太緊張的緣故,就連云霜進門來他都沒發現.

    "夫人,您回來了."巧兒站在門口拿著托盤在一旁伺候著,瞧見云霜已經站在門口了,連忙輕聲說道.也算是給這個賬房先生暗暗提了個醒.

    那個仆從一驚,趕忙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卻正好與云霜近距離打了個照面.這一看可不得了,云霜就看到這白淨的面孔瞬間便被染了個通紅.那人噔噔噔向後退了好幾步,爾後弓著腰行禮道:"夫人,您回來了."

    巧兒覺得這年輕人實在有趣,輕輕掩著嘴笑了幾聲.可是一想到這賬房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云霜,便識趣地掩門退下了.臨走前,還告知那些小丫鬟無事不要隨便進入宅院內.

    云霜倒是對這年輕人的反映習慣了,之前與這賬房搭過幾次話.這年輕的男子多半都是一個這樣的狀態.于是她狀似沒看到那人的窘迫,給這男人留足了面子,只是笑著問道:"賬房,今兒個怎麼到我這來了?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這位年輕的賬房說來也是有趣.羞澀便是羞澀,可是一碰到工作上的事情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只見那人的臉色立馬便嚴肅了起來,剛才泛起的紅暈也退去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夫人,今日這件事不得不和您說.花魁的位置怕是要易主了."說完,他便將先前讓巧兒保管的賬本遞給了云霜.

    云霜心下一沉,想著自己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雖然之前已經想到結果多半是這樣,卻還是有些不願意承認.她緩慢地接過賬本,一頁頁地翻著.只是看著那些最近幾日新添上去的數目:"哦?那,新的花魁應該是誰?"

    賬房奇怪地瞧了云霜一眼,不懂為何她會問這麼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可是畢竟是自己的老板,不好不答,于是他又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按照這平常的規矩,梵音姑娘當是下個月掛牌的花魁.她所得的打賞與花牌比琳琅姑娘多得去了,怕是有高出了好幾千兩."

    "好幾千兩?"云霜瞪大了眼睛,有些吃驚.原先她只是以為險勝罷了.畢竟捧著琳琅的主子是這京城赫赫有名的錢莊商賈,誰還有那本事比錢莊老板更有錢呢?

    "是呵,好幾千兩.因為……"賬房說到這里,若有所思地瞧了云霜一眼,爾後又低頭答道:"後幾日,那位先前捧琳琅姑娘的張大老板,將本來要捐給琳琅姑娘的打賞突然變卦了.勻了一部分出來,分給了四個小閣的閣主.這麼一來,琳琅姑娘的打賞自然是少了許多."

    云霜聽罷,心里更是沉重.她現在完全沒有底,不明白到底是何方神聖就這麼暗箱操縱了這一切.最可怕的事情,便是在和一個你根本就看不到的人打交道.那人喜歡你的時候,也許會傾盡全力幫你;可是當那人記恨你的時候,也可以把你打入地獄.云霜緊握著手里的賬本,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賬房先生見到夫人正兀自苦惱著,想著自己也應該退下了.轉身剛要走,卻被云霜叫住了.

    "有件事情,我一定要拜托你."云霜說的鄭重其事,讓賬房都覺得自己不得不答應這個請求.

    "夫人您但說無妨."

    "這事情,絕對不能說出去.一個字都不能透,這賬本留我這兒.記住,千萬不能與外人說,特別是對琳琅,一個字都不許吐."

    "夫人,小的明白."賬房點點頭,便退了出去.

    云霜本來想著,只要能守住這個秘密.依然讓琳琅當這個花魁,畢竟這賬目是沒辦法讓外人來個當面對質的.再然,既然是那麼有臉面的人,當初他捐了如此之多的打賞與花牌,甚至讓支持別人的商賈都削減了自己的捐贈,如此費力卻不肯露面,就說明在面上他是不願意與勿返閣多有往來的;如果梵音沒有當上花魁,他只是會覺得奇怪,說不定會經不住好奇浮出水面,正好也讓云霜知道他是誰;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即便好奇與不甘,依然會耐著性子不露面,那麼也許過了些時日,他也會對這種游戲失了興趣,這也正中云霜下懷.想到這里,云霜倒也輕松了不少.

    可是千算萬算,云霜卻唯獨忽略了人心.且不說那未謀面的金主到底是做如何想,現今琳琅的想法她就沒有考慮到.幾日的等待讓琳琅終于坐不住了,按耐不住的她就在云霜准備與之商談節目的前一晚跑到了賬房先生的地盤准備問個水落石出.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也就是因為缺少了這再等一晚的耐性,琳琅越是要為自己的命運抗爭,卻越是讓自己多戴了幾副掙脫不了的鎖鏈,從此再不能自拔.只得在這人世的紛爭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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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48:04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5)


    正當那年輕的賬房先生將一切收拾妥當,准備趁著勿返閣今日的生意還未開張,早些歸家的時候.琳琅與她的丫鬟香兒已經氣勢洶洶地堵在了門口.這賬房先生早先讀過一段日子的私塾,深諳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能讓他放下窮酸書生的面子來煙花之地當一個賬房先生,玉甯是下足了功夫的.

    這年輕人雖然是自詡為落魄讀書人,剛開始思想斗爭得厲害.讓他在這里當個題字的已經了不得了,更何況是當這里的半個大總管?可是勿返閣並不是別人所想的那種肮髒的地方,再則這里的薪水確實也給得豐厚,更重要的是,這里的大老板小老板都十分體貼周全,一點都不會踐踏讀書人的自尊,所以這年輕人也便應承下來了.

    如他這種人,即便再是才高八斗,家中已經沒那個錢去供他寒窗苦讀考功名了.既然如此,跟著京城響當當的小公子學做生意也是一個不錯的出路.畢竟,家中除了年邁的母親,還有他可愛的妻兒要養活.

    年輕人一想到家中那嬌嫩樸實的內人,心里就樂開了花,想著云老板前些日子因為自己的工作得體特別還額外打了個紅包給自己,正好拿回去給自家娘子添置幾件衣裳.可是當他剛放好賬本落了鎖,一轉身就看到了這兩只攔路虎.

    年輕人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這次是不可能按時歸家了.雖然有點沮喪,可是人家畢竟是這里的紅角,禮數缺不得.于是他便行禮道:"琳琅姑娘,不知您親自來這賬房是有何事?"

    琳琅本來很是不耐煩,見這賬房恭維得也還不錯,轉念一想自己也是來問事情的,得罪不得人家.也就笑吟吟地說:"賬房先生,可別這麼客氣,我啊,只不過是閑得慌,過來瞧瞧."

    年輕人雖然笑著點頭,可是心里卻是另外一套想法:如果說賬房里頭經常來個靈書或者凝心小姐,他倒是還理解.畢竟這兩位小姐都是識文斷字的人,偶爾與她們聊聊天,也還愉悅.可是這琳琅算是怎麼一回事?要說認字她可不在行,扭腰擺臀怕是這閣里沒人比她能耐.年輕人自然想到了大概是花魁的事情,卻也沒多說什麼.

    "嗯,我說賬房先生,這幾日可忙?"琳琅與香兒一前一後進了屋.那琳琅步步緊逼,已經來到了書桌旁.若有似無地瞟著那些放置在案頭的藍色書本,卻不知道哪一本是她應該找的.而香兒則特別有默契地站在了門邊.

    年輕賬房一陣頭疼,這下可好,把他的退路都堵截住了.他只好退了又退,與琳琅保持一定距離,然後恭敬地說道:"還好,勿返閣生意如日中天.要說忙,那便是天天忙了.若說不忙,倒也樂在其中."

    "呵呵,賬房先生,您可真會說笑."琳琅雖然對這有些敷衍的話,有些惱火.倒也明白什麼時候該按捺得下火氣.

    房間里頭沉默了一會兒,賬房,琳琅與香兒三人對峙著就是不說話.這年輕人看起來是平靜,其實心下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琳琅的潑辣她是見過的,前些年別家閣樓的花魁氣不過琳琅搶了她的金主,便上門滋事,她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將人羞辱了一頓趕出了勿返閣.聽說自此以後,那花魁的名聲一落千丈.這琳琅也落了個惹不得的名聲.身經百戰的昔日花魁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更何況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哎,這要想在自個無半點所長的情況下保守秘密,我看是難啊.

    年輕人苦惱地想著,可是打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脫身之法.唯獨企盼云老板是天兵天將,提前洞悉一切前來解圍.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琳琅倒是發話了,這下就連客套都沒有,很是單刀直入:"賬房先生,您瞧,這已經到了月末了,打賞與花牌大多都已經成定局了.小女子這幾日心神不甯,但求賬房先生能夠給小女子一個定心丸啊."琳琅說得很是孱弱討好,聽得年輕人一陣雞皮疙瘩.

    可是不搭腔是不行的,明知是個套,可是有時候人為了自保還偏要往下跳.于是,年輕人一閉眼,跳了.跳得很是義無反顧.

    只見他抬頭笑道:"琳琅小姐,您這真是說笑了.賬房我一介文弱書生,並不習醫,怎可診治小姐您的病疾呢?"

    此話一出,琳琅的眼神冷了幾分.不明白什麼時候這個好欺負的書生都變得如此滑溜了,于是憤恨地將一切罪責又推到了云霜與玉甯身上.其實,如果琳琅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這賬房一點都不冷靜,反而是怕她的很.額頭上頭的汗珠已經說明了一切.說不定她恐嚇幾句,把她平常的潑辣勁拿出來,他便不得不招了.畢竟潑婦與小人一樣,是惹不得的.但是現在的琳琅,自己也膽大不到哪里去.怕今夜她私下來質問賬房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了,云霜一怒之下,狠狠整治她一番,她便吃不了兜著走了.

    琳琅歎了一口氣,誰願意活的讓每個人繞著走都來不及呢?要怪就怪老天爺對她太不公平,要怪就怪她已經走進了二九年華,眼看著又要走出這年歲了.想到這,琳琅的聲音更是低沉了幾分:"賬房先生,小女子可不是說笑.您確實是可以給我個定心丸的.只要您告訴我,小女子的花牌與打賞高不高."

    "琳琅小姐國色天香,天資聰穎.曼妙舞姿無人能及,自然是高的."賬房連忙答道.

    琳琅聽著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心中更是不安:"那是不是最高的?"

    "這……眼下三月還沒過,不好說啊."賬房又開始打起了太極.畢竟這答案確實難得說.說她是最高的吧,事實並不是這樣.說她不高呢?他今日就別想回家了.琳琅姑娘再得罪不得,老板是最最得罪不得的人啊.

    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

    賬房堅定地告訴自己,並不著痕跡地用袖子擦了擦汗.

    "賬房先生,我要看看賬本.花魁的打賞賬本,可否?"琳琅雖然心下已經有了些答案,可是不服輸的性格讓她一定見到那口黑森森的棺材,不過,即便是看到了那棺材,她也一定不會相信那是自己的.

    "這……"賬房被自己的口水哽住了.他其實很想順水推舟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推給云老板,可是轉念一想.這樣欠妥.哪有把麻煩推給老板的道理.

    好,我抗!

    賬房脖子一硬,立馬笑道:"琳琅小姐,您來的可不巧.這幾日事忙,在下便私自將那賬本帶回去打理了.順帶也帶了好些個這個月寫著打賞名錄的文案.這樣吧,等過幾日,待在下整理好了,琳琅小姐自然也就知道了."

    琳琅聽到這巧妙的答案,只覺得一口邪火憋在了胸口發作不得.眼看著勿返閣主樓那邊燈籠已經紅紅火火地掛起來了.想到今日自己要掛牌演出,即便再想刨根問底,也沒這個時間了.于是琳琅冷聲道:"那還真是勞煩賬房了."說完,便帶著還要說什麼的香兒出去了.

    一路上,香兒奇怪地問琳琅:"小姐,明明那個窮酸書生是有話沒說,為什麼不問個水落石出."

    "……別人不想說,我還自取其辱不成?"琳琅冷哼了一聲.

    "小姐,您別胡思亂想.還有哪位閣主的金主比張大老板有錢?"香兒皺了下鼻子,仰著頭說道.好像那大老板不是捧她小姐,而是捧著她的.

    "香兒,我告訴你."琳琅走到院子門前停住了,嚴肅地望著香兒道:"這世間女人什麼都可以信,就是不可以信男人.特別是在這歡樂場上混跡的男人.你現在可能還不懂,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了.這是我,作為你的姐姐說的話.不是小姐."說完,琳琅撫了下香兒的發髻.便走進了院里.

    香兒楞了一下,眼眶都濕潤了.在她心里,她一直將琳琅當作姐姐,當作再生父母.不,琳琅小姐對她的恩情,父母都比不上.父母會把她賣到低下的窯子里頭去,會讓那些老鴇肆無忌憚地檢查她的處子之身.她疼得叫,疼得哭,可是父母只是站在**的她身邊數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十五兩,原來自己只是值個十五兩.她的淚流干了,任那些老鴇把她打扮得衣不蔽體,冷漠地看著自己的父母頭也不回的離開那里.

    如果不是琳琅姑娘,她恐怕早就已經沉浸于那些男人的蹂躪中,得過且過地過完她這可笑的一生.是琳琅姑娘用自己的錢贖回了她,是琳琅姑娘將她帶進了勿返閣.在她心里,她一直將她看做姐姐.可是她從來都不敢說,她覺得自己配不上琳琅姑娘做她的姐妹.

    可是,今天是香兒最幸福的日子,她最想說的話卻被琳琅說了.香兒使勁眨著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

    她從那窯子里頭出來的時候她便對自己說過,以後如果遇到了讓自己幸福的事情,一定不哭,要笑.要大聲的笑,開心的笑.讓她忘掉在那陰暗的樓道里的事情.

    香兒開心地跟在琳琅後面,卻見琳琅愣愣地站在了院里頭.她奇怪地跟上去,卻見琳琅眼里一陣懼怕的表情.她顫顫巍巍地指著樹後的房間.

    香兒一看,卻發現琳琅的臥室里有燈光!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6)


    所謂一物降一物,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琳琅也是有頂怕的人.那人,便是不久前將她坑得死去活來的吳添,吳大少爺.說實話,這個人到底是誰她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只覺得這個閣里的奴仆們都好像失憶了一樣,就是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難道,這人是鬼魅不成?

    琳琅每每想到這里,就會不由自主地自背脊處竄出一陣寒意.說這人是鬼魅,她居然也有些相信了.這吳少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找她做事的時候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閑庭信步坐進她的私密閨房,若是發怒了,他看似文弱的身子就仿佛瞬間化身成了一股力量,隨時就可以將個活人無聲捏成粉末.他總是笑著請求,笑著命令,笑著輕輕一揮,將人摔出好幾里遠.

    "小姐,您怎麼了?"香兒貼琳琅貼得近,自然是可以發現琳琅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她不放心地扶著小姐,生怕她會摔倒.

    琳琅猛然一回神,卻實在不想進去.害怕一推開門,就會看到那張令人目眩卻令她膽寒的笑臉.雖然這吳添自從讓她做了傳話的事情之後便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但是她對于她的膽怯並沒有減少.

    琳琅握緊了拳,恨死了自己現在懼怕的模樣.懦弱至極.

    "小姐,我看,我還是去瞧瞧吧?"香兒仿佛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就將吳添的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既然忘記了這號主,當然是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于是香兒便十分英勇地擔當了探查的角色.

    沒過多久,香兒卻神色慌張地跑了回來:"小姐,小姐,了不得了."

    "怎,怎麼了?"琳琅聽到香兒的驚呼禁不住身子一抖,雙手抓住了香兒:"里頭坐的是誰?"

    "夫人……夫人過來了."香兒有些擔憂地望著琳琅.

    琳琅一愣,禁不住苦笑起來.

    真是不願意見什麼,什麼就撞來了.琳琅啊琳琅,你就這麼個落魄命.

    "走."琳琅望了望自己的房間,看到房門口已經依稀站著一個人.看那身形是巧兒大丫環.知道橫豎是躲不過了,索性便拉著香兒大大方方地向房間里走去.

    站在房門口的巧兒本來就是看到香兒在門外窺伺才過來打開門的,所以當這主仆兩要進房間的時候,她便適時地讓了一條道,並好生關上了房門.

    云霜此刻正坐在桌邊靜靜品著茶,順手還拿著一本書,就著燭光翻看著.顯然是做足了准備來等遲歸的主人.琳琅雖然不服云霜很久了,卻也知道自己不能無禮.

    于是笑道:"云姐姐,您怎麼親自到我房間里來了?"

    "哦.不過是來瞧瞧,順帶再和你好好商量些事.沒想到你卻出去了.問了小丫鬟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云霜抬起眼,淡淡地說了一句:"行了,別站著了,坐吧."說完,她便示意香兒為琳琅抽出一張凳子坐在她對面.而她也正好將身子正對著琳琅,把那本書也合了起來.

    "喲,云姐姐,您這是在看著什麼書呢?"琳琅瞧著那本子怎麼看都像賬房的那些,于是禁不住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呵呵.也不是什麼,只不過是我讓習琴新譜的曲子罷了."云霜笑笑,倒也大方地將那本書推了過來讓琳琅瞧:"你也看看吧,這是我讓習琴為你下個月花魁掛牌專門譜的."

    琳琅聽後確實驚訝,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大喜過望:"這麼說來,我是……"

    "嗯,你是下個月的花魁."云霜說罷,便將茶盞拿起,默默地喝著.

    只見她這話一出,香兒與琳琅欣喜若狂,琳琅更是埋頭看起了那些新的曲譜.而巧兒則是皺著眉頭與若有所思的云霜對望了一眼.

    "好了,你且看著.我看你今天晚上也選不出來.過幾日便與我個答案吧."說完,云霜便起身與巧兒一道出門了.香兒殷勤備至地將云霜二人送到了門口才反轉回羽閣.

    入夜之後,殘月掛于梅樹林之上.云霜靜靜地走在這她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的小道上,突然往事猶如決堤的洪流湧入她的心中.她想到了曾經的出塵,曾經的玉堂,曾經的美好的夢.不自覺地,云霜笑了出來.

    也許外人會不解,為何如此悲苦之回憶,卻讓她莞爾一笑.如若你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往事,如若你再回首之時已經將這人世的貪嗔癡狂看得透徹,也許你也會如云霜一般.

    往日的情呵,或許還是會焦灼你的心,因為它的不完整而糾纏你的一生,讓你注定過完這殘缺的一生.卻也給予了你豁達與常人不會有的遠見.這豁達與遠見不求旁人懂,但求自己獨自對飲之時徒然爬上心頭,已足矣.

    巧兒默默地跟著她的小姐走過這熟悉而又令人感到有幾絲心痛的林蔭小道,見四下無人,也就忍不住問了:"小姐,為何……你將花魁的名又給了琳琅小姐呢?"

    云霜被這麼一問,忽然在路中間站住了.本來有些濕潤的眼又回複了平常,只見她歎了一口氣,仍就用那淡淡的語調說道:"梵音,不適合做花魁.這位置,誰想當便讓那愛當的人去做吧."說罷,云霜又緩緩向前走去.

    突然,一陣貓叫又回蕩在梅林中.云霜站在那梅林前,眼前一幕幕恍如隔日.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7)


    四月,對于琳琅來說真是春風得意.不僅又一次穩坐勿返閣花魁的位置,第一次掛牌演出更是博得了個滿堂彩.最最讓她心中暢快的事情是,在此次花魁掛牌的演出中,云霜居然還讓習琴與之伴奏,梵音為之助興.整個就將她捧上了天.

    雖然這突如其來的恩寵讓琳琅有些措手不及,可是以她的個性得意起來卻如何都是藏不住的.既然自己得了第一,屈居于下的幾位小妹妹也乖乖地為她當個陪襯,她還有什麼理由對人家不好呢?于是習琴梵音等人,便看到平常的冷面娘子化身成了嬌柔嫵媚,關懷備至的前輩.

    也難怪梵音會私下與靈書說,她越是這樣,我心里越是慌.

    云霜瞧見勿返閣里的各個閣主因為自己的這個決定而一團和氣,心里很是欣慰.轉念想著,那個賬本留在手上實在是不保險,保不准哪一天便成了該死的證據來攪渾這一池清水,于是就在琳琅登上花魁之位的當晚就將那本帳給燒了.

    云霜瞧著火盆里的光景漸漸變得黯淡下去,直至成為一盆死灰,總算是舒了一口氣.攪了攪火盆,便讓小丫鬟用這些上好的紙灰參合些穢物弄成上好的花肥,去滋養庭院里頭的花.轉頭還焚了些清新空氣的香燭.巧兒靜靜望著云霜的這一系列動作,心里還是有些不安:"小姐,您這樣做,可真是為梵音小姐好麼?"

    云霜染了那香燭,回過頭來坐到主位上道:"你覺得,我是真心讓梵音呆在歡樂場上,供著那些男人開心不成?"云霜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梵音那性子我明白,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誰見了都心疼.當不當花魁之于她確實是無所謂.她是將這里當作了家,可是……那鬼精靈的靈書我可保不准了."

    "怎麼?靈書小姐難道還惦念這個位置不成?"巧兒疑惑地問道,說這個酒兒她是最清楚不過了.只要給她絕世好酒,她真是上刀山下油鍋都不帶眨一下眼.所以巧兒禁不住笑道:"說她稀罕當酒王我倒是信."

    云霜聽到這句玩笑話便也跟著笑起來:"我不是說她稀罕花魁這個位置,我是說……她頂看不來平常琳琅的作為.要是她知曉了我這偷梁換柱的事情,非得吵個天翻地覆不可."

    巧兒聽罷,也連連稱是:"既然如此,就永遠別讓她知道便成."

    "你說的是."云霜點點頭,站起來推開窗戶.窗外,那個剛剛取來上好花肥的小丫鬟正細心地為那些嬌豔欲滴的花兒施肥.抬頭望去,一片晴空.

    云霜的擔心是對的,靈書若是知道,一定會讓琳琅丟盡顏面,這麼一來,她的苦心便白費了.可是琳琅掛牌了好幾日,眼看凝心十六歲的生日都已經過去了.靈書除了有些憋屈之外,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負面情緒,這也讓云霜完全安心下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算盡機關,卻因為天意如此而白費功夫.云霜忽略了一個人,那便是支持梵音的那位金主.他確實沒有找勿返閣的麻煩,確實也沒有露面,可是他依然會來聽梵音的曲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雅座之上,靜靜地瞧著梵音,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

    這日,那人又來了.

    坐在雅閣上意興闌珊地瞧著琳琅那嬌豔的舞蹈,心並不在這女子姣好的容顏與勾人魂魄的雙眼上.台下掌聲雷動,他卻只是默默地喝著茶.過了一會兒,梵音掀開簾子上來了.只是淺淺一笑,便讓下面的人都沒了聲響.

    只見她俏臉一紅,向習琴點頭示意,便脆生生地唱了起來:"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月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雖是唱的思念心上人的心情,聽曲的人卻總是覺得心情舒暢,那落進心里的淡淡的離愁並未讓他們覺得厭惡.

    坐于高樓上的這位神秘公子更是聚精會神地聽著,梵音一曲唱罷,他瞧著樓下那個正在行禮致謝的人兒禁不住寵溺地笑道:"這個梵音啊,唱的居然是晏殊的詞兒.你說,這樓下坐著的人幾個能聽懂?"說罷,男人偏頭瞧了瞧守在一旁的隨從.

    隨從一笑,輕輕回道:"爺,只要您懂,不就成了."

    那人笑了笑,揮手便讓隨從打賞了一千兩給梵音:"叫這里的奴才們告訴梵音小姐一聲,有個客人想讓她再唱一首,最是唱女子思君的甚好."

    "喳."隨從應完,便拿著銀票下去了.留下男子一個人依然坐在高樓上,看著梵音先是驚訝一愣,爾後茫然地向雅閣的座位上頭望了望,卻不知道到底是 哪一間.

    爾後,她淺笑道:"剛有一位公子想讓小女子再唱一首,那便應了那位爺的要求,再唱一首便是."

    她想了想,便開口清唱起來,這一回唱的是柳永的蝶戀花.這個神秘人滿意地聽著,突然間隨從卻進來了:"爺,張老板求見您.說是一定要見您."

    男子眉頭一皺,想了想道:"叫他進來吧."

    正說話間,那個張老板便顫顫巍巍地進來了.這人是誰?正是捧著琳琅的那位幕後大老板.他瞧了瞧正聚精會神聽曲的男子,低聲行禮道:"九爺……"

    "說吧,什麼事."九爺眉頭皺了皺,卻並沒有將視線從梵音身上移開.

    "九爺……奴才不解,為何好端端地將您一些存在咱們錢莊里頭的款子給撤了?"張老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思量了很久,才將這話給問了出來:"是不是……鄙人錢莊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

    "呵呵,張老板真是說笑了."九爺聽到這里,卻是笑了出來:"您這麼大個錢莊哪有照顧不周的道理?我只不過是需要做生意,不得不拿出些銀子來,周轉周轉."

    "這……"張老板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這做生意哪有大把大把用現銀的道理?張老板左思右想,實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九爺,這時,梵音的歌聲傳入他的耳朵里.他一陣激靈,頓時明白了.

    九爺斜眼瞟了瞟張老板惴惴不安的表情,心想也算是個明白人,于是便涼涼地說道:"張老板,我困難著呢.這捧角,都捧不過張老板您啊."說完,梵音的曲子已經唱完了.九爺見她都已經下台了,于是便丟了塊碎銀在茶桌上.帶著隨從出了雅閣.只留下張老板汗流浹背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琳琅的曼妙舞姿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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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8)


    如果說先前張老板只是半信半疑地有了這麼一個猜測,現下心里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無端端的丟掉一大筆生意是為何.為的便是這梵音沒有登上勿返閣的花魁之位.想到這里,張老板自己也實在冤枉.自從各個老板知道九爺有捧這梵音姑娘的意圖之後,但凡在這個閣里捧角的都適當收手了.有減掉一小部分打賞的,有減少一半的.算來就是他張老板銳減的最多,而且為了做到不惹人注意,還是私下與賬房說好,將那勻出來的一部分分給了其他小閣的閣主.

    按理說,這樣一來,梵音怎麼樣都會是花魁的.事情卻並不如他們所想,到頭來還是琳琅當了這個第一名.張老板真是眉頭都快皺掉了,瞧著在那里翩翩起舞的琳琅突然是覺得一陣惱火.要知道,先前他喜歡的就是琳琅這可以醉死人的舞姿,現下在這張老板看來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讓他早些關門大吉.

    不知道在那個已經人去樓空的雅閣坐了多久,只到有小童上來收拾東西了,他才緩慢地下得樓來.第一反應便是往羽閣的方向走去.

    勿返閣 羽閣內

    剛剛謝過那些大老板的恭賀回到房里的琳琅,正在香兒的幫助之下拆著頭上的發飾.正在主仆二人說話間,張老板已經氣喘籲籲地進了房門.

    "喲,張老板,您怎麼……香兒,快去上茶."琳琅見是自己的後台大主顧趕忙站了起來,笑吟吟地便貼了上去.一邊還讓香兒去張羅些瓜果點心.

    張老板只顧著喘著氣,雖然說主樓到這後院的距離不遠,對于他過于肥胖的身軀來說絕對不能算得上是輕松.更何況剛才他更是跑來的,只見他一邊重重出著粗氣,一邊打開了琳琅要為他擦汗的手,劈頭蓋臉地就問道:"你,你……你果真是花魁了?"

    琳琅一愣,咯咯咯地笑了出來,坐在一邊道:"這還有得假?這都不是掛牌幾天了麼?"

    "你們那賬房對你親口說的?你的打賞是第一?"張老板不依不饒地問著.

    若是在平常,琳琅一定會聽出其中有蹊蹺,可惜現在的琳琅如在云端,云層之下的事情她是一概看不清也不想去看的:"張老板,您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琳琅好笑地問道:"我這花魁呀,可是咱們閣主云霜云老板親自封給我的.童叟無欺的很呢."

    "哎,真是……"張老板著急地站了起來:"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張老板百思不得其解地背著手轉著圓圈,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失言已經把眼前的這個嬌美的小娘子給惹得不高興了.

    "張老板,我當這個花魁您就這麼不高興了?"琳琅有些置氣地問道:"既然如此,何必如此賣力地支持我?"

    張老板本來是在笨重地在空間不大的房間里做著漫無目的的圓周運動.聽到琳琅的話好像是被燒到了尾巴一般,幾乎是跳將起來說道:"你可別瞎說,我這次可是真真沒有支持你啊!"

    琳琅一聽愣住了,剛想問個水落石出.卻聽得張老板嘀嘀咕咕道:"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我明明是將給你的打賞勻了一大半出來了啊,足足可有五千兩啊!哎!"

    "你說……什麼?"琳琅只覺得身上一涼,腦子都有些不好使了,她扶著桌沿斷斷續續地問道.

    張老板一轉頭,也懶得與她解釋,只是對她囑咐道:"你啊,最好還是莫當這個名不副實的花魁了吧.這段時間,我是不會來了.你可知道,你這一時意氣用事可害苦了我啊!九爺他捧的是梵音,誰敢與他爭呢?哎,罷了罷了."張老板覺得自己再呆下去什麼不該說的都會說了,便氣急敗壞地摔門出去了.完全將呆愣的琳琅晾在了房里.

    香兒本來端著瓜果,剛要進門卻也是聽到了這番驚天動地的話,當門打開的時候她連手上的東西都沒顧上.徑自就向自己的小姐奔去,瞧見琳琅直愣愣地望著門口一句話都沒說,她不禁有些擔心地問道:"小姐……小姐,你可還好??"

    "……梵音……梵音!!!梵音!!!!"琳琅從震驚中醒來之後,怒火已經燃燒了全身.

    她被羞辱了,她被狠狠地羞辱了.

    琳琅隨手一翻,將桌上的瓜果摔在地上弄了個支離破碎.歇斯底里地叫著梵音的名字.而今的她,仿佛是一頭正在狂怒的野獸,誰都不能靠近,否則會被她的怒火燒得尸骨無存.琳琅看起來是如此憤怒且強硬,可是淚卻不爭氣地流過了臉頰.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9)


    琳琅這一夜確實是瘋了.

    她肆意地宣泄著心中的屈辱與不甘,將眼前所見到的東西都弄亂,能砸碎的也是一個都不留.

    還不夠麼?

    還不夠麼?

    先前是自己那可笑又好吃懶做的爹,爾後是那個沒辦法保護自己女兒周全的懦弱的娘,成天給她氣受的弟弟.那樣的生活,自從她十二歲開始便天天想著如何去擺脫.

    而今,她擺脫了.

    除了那厚顏無恥的老男人還總是會來這里向她要錢之外,她與那個她厭惡的家毫無瓜葛.

    可是,這又怎麼樣?

    沒了那個讓她倍感羞辱的地方,便憑添幾個讓她不得安甯的人.

    先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吳公子,還有那個連正眼都不會看她一下的白鴻,現下,居然還出來個只喜好梵音的神秘人.那人與自己無怨無仇,卻只是因為自己的所謂男人的自尊與面子要斷了她這個可憐女人的活路.

    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

    天!你到底要玩我琳琅到什麼時候?

    我拋棄的東西還不夠多麼?!

    琳琅無聲地在心里嘶吼著,活像一只被萬箭穿心的狂獸.只覺得哭喊的已經再沒有力氣,才雙眼無神地坐到了地上.

    顫抖地站在角落里頭的香兒見自己小姐沒了動靜,屋子里頭靜得可怕,還是鼓起了勇氣一步一步地走到琳琅後頭.誰知她的手一觸到琳琅的肩膀,就像觸碰了什麼機關一般,本來呆滯的琳琅居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香兒心中一陣酸楚,也顧不得這地上的一片狼藉,趕忙跑上前去抱住了小姐:"琳琅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

    "香兒……你不明白……你怎麼能明白?"琳琅哭得傷心,一發不可收拾.滴滴眼淚瞬間濡濕了香兒胸前的衣襟.琳琅雙手捂著臉靠在香兒懷里,哭得聲音都哽咽起來.

    香兒從來沒見過自己小姐這樣,一時也慌了神,只會抱緊自己小姐,有一陣沒一陣地像是在哄勸繈褓里的嬰兒一般拍著琳琅的背.

    這一次,琳琅確實是 沒了主意.

    有句古話說得好,騎虎難下.

    琳琅現下便就是這麼一個狀況.這個月的花魁像外宣布的便是她,她若現在請辭,那麼她的後半生可想而之.除了是個八大胡同的最大笑柄之外,什麼都不是.琳琅自然清楚自己平常的為人處世,只不過平常正在風頭浪尖,根本就不會在乎那些失敗人的所想所為,現下想來,心中禁不住一陣後怕.等她失敗之日,按照平日自己的為人,那些人中有幾個不會落井下石呢?

    從今天張老板的話語中,琳琅敏銳地捕捉到了些許信息.這些信息讓她很是絕望,首先,捧著梵音的那個金主顯然是將她的後台吃得死死的,她當然看得出來張老板那恐懼惱怒的神情;其次,之于她,看來這個花魁的位置,不下是不行了.即便這個月自己顧著顏面硬著頭皮做了,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

    年複一年,當然都不會再有她琳琅的份.

    梵音定是之後的花魁,一直到那個金主滿意了為止,玩膩了為止.或者,直到那個金主現身將梵音娶回去為止.而這個結果,是琳琅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不是她心理扭曲到看不得別人有個好結果,她只希望別人有好結果之前,她是第一個有好結局的人.她拼命了這麼久,不就是想著哪天能夠活得人人豔羨麼?

    再也不用諂媚,再也不用假意歡笑.有的多是別人的羨慕與嫉妒.

    可是,事情已經完全向自己不願意的方向發展.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她只不過又是一個命運的棄兒罷了.

    "……我敗了,一敗塗地."琳琅只覺得全身都疼,動彈不得.那惱人的命!早就已經開始啃噬她的肉!她的魂!現下,她已經被那些個惡鬼給啃噬得尸骨無存了:"香兒……我該怎麼辦?"

    琳琅其實想問的是,到底是要現下退下去;還是先拖著另想他法.她即便再認命,也不是認輸的人啊.

    香兒見著自家小姐無助的模樣,多年前的記憶又湧上了心頭.小丫頭的眼神中間居然飄過了一絲狠曆的意味:"小姐,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一定要試盡一切辦法才點頭認了這個輸字!"

    琳琅茫然地望著香兒,瞧見她堅定的眼神,不禁也有些愣住了:"現下還有什麼法子?"琳琅以為香兒又是好心安慰自個,神情又暗淡下來.

    誰知香兒將她一抓,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就將她扯起來坐在了凳子上,琳琅感到,香兒的雙手在微微顫抖著,只見香兒的唇抖動了好久,才輕聲說出兩個字:"做法."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10)


    琳琅愣愣地瞧著香兒惡狠狠地說出這兩個字,卻有些不明白指的是什麼,于是她木然地重複了一遍道:"做法?"

    "沒錯,做法."香兒點了點頭.夜深人靜,花園里的蛐蛐兒看到月光甚好,已經紛紛出來唱歌彈曲了.這樣靜謐的夜晚,即便是說話大一點聲,只要外頭有人都會被聽了去.香兒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外頭,最後把門窗都關嚴實了才走過來道:"小姐,咱們去求個巫蠱如何?"

    琳琅聽罷,渾身一陣激靈:"你在說什麼?巫蠱?"

    香兒嚴肅地點了點頭:"就是巫蠱."

    "給,給誰求呢?"琳琅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打顫.可是香兒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居然表情是如此堅定.琳琅糊塗了,鬧不清楚她與香兒之間,到底哪個更堅強.

    "呵呵,小姐說的是什麼話.當然是為那惱人的梵音小姐求."香兒扯動嘴角笑了笑,她的側臉在燭光的照射下居然透出了些許猙獰.

    "你胡說什麼?這是鬧著玩的事情麼?!"琳琅甩開了香兒扶著她的手,有些踉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沾在她衣服上的那些瓜果的碎片順著衣服滑落到地上,又被她不小心踩了個粉碎.琳琅呆愣地望著地上的一片殘局,只覺得剛才踩的不是別的,而是就要支離破碎的自己.

    "小姐,現下,就只有這個辦法了.不然,咱們就只好撐了這個臉面,到下個月起,變成個與花魁沒有半點關系的陌路人."香兒坐在地上,仰頭瞧著琳琅:"小姐你可願意這樣?"

    香兒的話剛說完,只看到琳琅身上一抖.她的眼睛也六神無主地四處看起來.見小姐不搭腔,香兒知道她的心里已經開始劇烈地斗爭了.香兒又站起身,軟語說道:"巫蠱沒什麼,我們又不害人性命.多半就是毀了吃飯的東西,這樣,放眼勿返閣內就沒有人和小姐您搶了."

    琳琅又是一顫,望著眼前依舊顯得稚嫩的香兒很是陌生.她盯了香兒很久之後,絕望地問道:"毀了個梵音又如何?一個月,兩個月,果真是無人與我爭;那三個月,四個月之後呢?指不定那金主又要捧這閣內的什麼人?那時,我該怎麼辦?"

    香兒面色一緊,依偎在琳琅身邊道:"小姐,您想這麼多,又有何用?現下度過了這個關口便好.放眼勿返閣,也就只有梵音小姐對您來說是個大禍害."

    琳琅徹底動搖了.但是她的本性卻拉住了她那勃勃野心,她還是沒辦法做下這個決定.只見琳琅在屋里四處亂轉,一雙玉手交纏在一起正如她現下的理智與情感一般.香兒也不著急,只不過靜靜地等著自家小姐的回應.

    良久,琳琅站住了,轉過頭來不死心地問道:"難道我們非走這步不可了?"

    "小姐若能想到別的對策,咱們可以就此忘記這件事."香兒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咱們也並不是馬上就能做這事的,在此期間,小姐可以好好想想."香兒說完,便默默地蹲下身來,為琳琅收拾起東西來.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歸路(完結)


    當琳琅渾渾噩噩地從零星的記憶中清醒過來,便發現自己已經與香兒互相扶持著走在野外的官道上.此刻星空燦爛,明月當空,正是趕夜路的好時候.

    回過神來的琳琅發現,自己的身子在顫抖著.不自覺地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香兒感到了她這個微小的動作,輕輕地問道:"小姐,您可是冷了?"

    琳琅木然地點點頭,爾後又搖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自己果真是走上了這條路.想起幾天前,香兒提出做法巫蠱的荒唐提議,她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可是接連幾天發生的事情,讓她不得不下此決心.梵音的金主欺人太甚,張老板已經被那個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到後面根本就一個子都不打算打發給琳琅了.

    琳琅的心涼了,雖然說早就知道男人心的虛偽與不可信,可她與張老板是一直以來便認識的.眉來眼去,多少還是有了些情誼.琳琅本想著,或許有朝一日,自己嫁與其為家中妾室,也是有可能的.現如今,一個陌生男人的出現卻憑空打碎了她的幻想.硬扯著她讓她從自己的美夢中醒來.

    你瞧,還未下嫁,這滿臉橫肉的張老板就會因為自身利益而棄你于不顧,這樣的人,你怎麼可以托付終身呢?腦子里頭有個殘酷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著她.

    如果說,僅僅是這樣,琳琅還是不會咬牙做這個見不得人的勾當.捫心自問,她琳琅雖然愛爭頭籌,什麼事都要當先,卻並不是個心術不正的壞人.別說害人性命,詛咒別人,使人傷殘一生的事情,她只要想一想便睡不安穩.

    可是形勢催人強.

    自從沒了張老板的扶持,那些在琳琅身後的金主都樹倒猢猻散了.琳琅想到,這個月開始以來,自己每每上台獻藝,只要瞧見那些雅座越來越少的看客她心中就會劇烈的疼.曾幾何時,只要她琳琅上場,那上面可是作物缺席的.而今,卻只有底下那些捧不起人的客官在津津有味地瞧著她的表演.要問那些人都去哪兒了?他們自然是沒有離開勿返閣,只不過都十分有默契地去捧場梵音的表演.

    梵音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得到的打賞居然比她這個花魁要多得多.要早知如此,這個花魁,不如不做.當得讓她膽戰心驚,顏面盡失.

    想到這里,琳琅輕輕苦笑了一下.突然覺得手中有異物,拿起來看.發現是梵音的衣服一角,里頭包著幾根秀發.

    香兒見琳琅沒了聲音,轉頭瞧見自家小姐正盯著梵音的那些貼身物件發愣.心里擔心她有些反悔,于是將碎布連帶頭發都拿進了自己懷里:"小姐,茲事體大,還是我拿著吧."

    琳琅手中一空,心里更是空落落地了.

    "想我琳琅,居然也落得如此地步."琳琅干笑了幾聲,自嘲的意味溢于言表.

    "小姐不要多想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香兒皺了皺眉,心里倒是沒有絲毫動搖.她自進入勿返閣以來便一直跟著琳琅,與梵音等人均是不熟.只是琳琅討厭誰,她便跟著討厭誰,甚至比琳琅強百倍.這樣的她,又怎能明白琳琅現在的複雜心情?

    琳琅當初進閣內的時候,閣內小主們對她都不差.好吃好喝,有一些便會想到她這個外來人.要不是她的個性,要不是她過慣了苦日子已經太害怕被命運玩弄,也許,現在她會淡然地看待這一切.

    那些人,是姐妹啊.甚至于是自己親生父母和小弟都比不上的姐妹.可是自己現在想清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往著那個老法師的家中趕著,自己正要去奪了梵音妹妹那甜美的嗓音.

    "晚了,一切都晚了……"琳琅歎息了一句.步步艱難,她明白,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走上了這條路,只能一直走到底,怎麼樣都無法回頭了.

    "小姐,別喪氣,一切都不晚."香兒柔聲安慰道,以為琳琅說的是現在對自己不利的局勢,只見她嘿嘿一笑說道:"這個法師可是厲害了,我們又有梵音小姐的貼身物件在手,讓她不著道都難."

    琳琅聽著香兒說的話,沒來由地恐懼起來.她緩緩抬頭瞧著香兒的側臉.這還是香兒麼?這還是當初那個僅僅只是借了人家東西便臉紅羞澀的小丫頭麼?

    變了,一切都變了.

    香兒早就已經執迷不悟,踏上了一條走不回去,找不到家的道路.

    自己呢?到底是要繼續走下去?還是無論如何都要回頭呢?

    琳琅內心痛苦地掙紮著,一行清淚落下了臉頰.

    二女形色匆匆地走在路上,想著是官道,卻也是不安全.盡可能地縮短逗留在這段路上的時間,可是一場劫難她們終究是沒有逃過.

    正當主仆二人快要踏出官道的時候,幾個彪形大漢突然便包圍住了他們,還沒等琳琅反映過來.她只覺得身子一騰空,與香兒一起被人捂住了嘴擄到了林子里.

    啪,琳琅被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雖然林子里是草地,卻也摔得琳琅眼冒金星.等到她慢慢地恢複視野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嚇得她臉都白了.

    只見幾個衣衫襤褸農夫打扮的壯漢惡狠狠地打量著她們主仆倆.其中一個人,正在翻著從香兒手上奪過來的小包袱.一頓亂翻之後,也翻出不少碎銀.那人蹲在地上掂量了一下手上的碎銀,爾後面露喜色道:"老大,您瞧,這兩娘們帶的行囊還真不少."

    領頭的男人雖然是田間野夫,卻也有幾分腦子.他偏頭看了看那些碎銀,眼睛便瞟到了地上.那里有一些碎布,碎布之下貌似還有些許青絲.他一步步走過去,仔細查看.轉頭卻發現那主仆很是緊張地看著他手中握著的殘布.于是他嘴巴一咧,嘲笑地說道:"原來這兩個娘們是要做法去害人呢."

    說完,他憤憤地將殘布往地上一扔.三步並兩步站到了琳琅她們的面前.

    這人是誰?無名小卒罷了.

    只不過是些被旗人貴族欺壓得久了的佃戶.雖然說白旗底下的農夫們都過著安逸的日子,那也是因為白旗主帥統領忽倫止戈本身便是個德才兼備的人,大多數滿清貴族掌管的平民們日子便沒有這麼好過了.這些人便是受苦農夫中的一個縮影.

    本來還指望著皇帝能夠主持公道,將那些被人圈了去的田地還給他們.不想,上頭說要還,下頭卻只是還了一小部分.擊鼓鳴冤,上報了順天府尹多次,均是不了了之.

    這麼一小塊地,卻要支付以前的稅錢,無奈之下,便干起了搶劫路人的勾當.也因為這領頭人實在是有些手段計劃,一直也沒被人認出來.

    這人走近看了看,發現這女人很是標志.腹下一熱,居然有些躁動起來.卻在痛苦地思量掙紮著,實在不願意玷汙了良家婦女,搶了別人盤纏倒也罷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是良家婦女,為何要千里迢迢找那邪乎的薩滿法師做法呢?仔細看了看那個做法用的部件,還一定是個女人.

    領頭人想到這里,冷哼了一聲.肯定又是哪個大宅院的妻妾爭斗,這人是要害人性命的.也罷,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客氣了,也算是救了那未謀面的苦命女人一命.

    琳琅瑟縮地與香兒抱成一團,發現那個一直盯著他們看的領頭人緩緩站了起來,眼神卻冰冷的很.心下一沉,便想開口求饒.卻見那人默默一揮手,那些個早就按耐不住的手下團團圍住了他兩.

    琳琅張著口,還沒反映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身子一涼,一片衣服的碎片便自她眼前飛過.

    …………

    命運如戲,冷酷如斯.既是踏上了不歸路,就連命都會想著辦法斷了你的後路,叫你回不了頭.

    可悲,可歎.

    漸漸地,林子里便已經沒有了響動.

    那些人將衣物收拾得當,匆匆離開了.

    可是,琳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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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51:29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1)


    就在琳琅前去尋找巫蠱做法的當夜,云霜便發現琳琅不在勿返閣.這全是因為今晚本來就是琳琅掛牌出演的日子.可是梵音幾人的助興表演已經演過了三巡,里里外外都尋不到人.真是急煞了巧兒與云霜.

    "小姐,這可怎麼辦呢?我差過去的丫鬟已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就是見不到琳琅小姐的人影.就連香兒都不見了."巧兒在聽到那些小丫鬟的稟報之後,氣喘籲籲地跑進了云霜的院子里說道.

    "……琳琅不會這麼不顧自己的地位的.現下這樣,一點都不像她所為."云霜皺著眉頭,一邊搖頭一邊沉吟道.

    正在這時侯,主樓那邊飄來的音樂聲止住了.巧兒心中更是焦急,轉頭便問云霜道:"小姐,您得拿個主意吧?"

    云霜瞧著巧兒著急的神色,又何嘗不能體會她現在的心情.自己更是煩亂的很啊.這琳琅到底是去哪里了?雖然說前幾天開始她就有些不對勁,可是花魁之位已經給她了,她要的她也盡力滿足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眼看這勿返閣其樂融融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她居然來這出?這是為什麼?

    云霜站起身來,為了能夠讓自己的思想平靜下來,慢慢地在房間里頭踱著步.

    一步,兩步,三步.

    走到房門口又轉過來繼續走著,這期間,云霜沒有說一句話.即便是從主樓那里闖進來個小童,她也視而不見.小童臉上有些慌張地給巧兒報了主樓的情況之後,便也退下了.

    巧兒揮揮手讓小童退下之後,卻見云霜站在了房中央一動也不動.正奇怪著,卻見云霜滿臉擔憂地轉過頭來說:"巧兒,我怕琳琅那孩子是發現什麼了."

    "發現什麼?"巧兒疑惑地問了一句,旋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你是說花魁的事兒?這可了不得了……"巧兒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丫頭性子太烈,不知道現下會怎麼做.難道……她是有意在今晚離開?"

    "不會,琳琅即便真的發現事情有詐,也不會這麼駁自己的面子.失了客人,那可是給自己過不去."云霜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還有什麼客人好失的?說來也怪了,這個月沒過多久呢.捧琳琅的那些男人不知都中了什麼邪,全都頗有默契地跑去專門瞧梵音的演出,您說,這不奇怪?"巧兒歎了一口氣:"我看,就這事兒,就夠傷琳琅了.她有多心高氣傲,我們還不清楚."

    云霜本來是在冥思苦想琳琅失蹤的原因,聽巧兒這麼一說,突然是腦中靈光一閃,卻沒抓住.這股不安讓她更是心中像是堵了一塊什麼一樣,禁不住微微喘起氣來.

    "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巧兒嚇了一跳,湊上前一看,連忙扶著云霜坐下:"小姐,您這喘症犯了,快,快來聞聞."說罷,巧兒便將隨身的一個鼻煙壺打開來.

    云霜使勁嗅了幾下,呼吸終于平緩下來.蒼白的面孔卻依然沒有幾分血色.巧兒不敢怠慢,還在慢慢地撫著云霜的胸背,助她快些回複平常,又有些心疼地責怪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呢?琳琅小姐多半是胡鬧去了,您沒必要如此搭上一條命吧."

    您已經夠苦命了,為何還要總是想著別人在先?

    巧兒心里想著,眼看著就要落下幾滴淚.

    云霜虛弱地笑了笑:"你這怎麼又想落淚了?我不是好好的麼?哎……琳琅的事情,便不要再想了.她若想回來自然便回來了,改天,我再找她去說說.畢竟,這事情是我出的餿主意."說罷,云霜便招呼著一邊的小丫鬟過來.

    小丫鬟羞怯地跑了過來,低著頭等著云霜的吩咐.

    "你去主樓,便說今兒個是掛牌出了錯,如若大家不反對的話,便讓梵音與習琴今晚將演出做完吧,勿返閣就此送每個桌上一些新鮮瓜果,算是賠罪."

    小丫鬟點了點頭,趕忙向主樓跑過去.云霜瞧著小丫鬟不一會兒就穿過元寶門,不見了身影.又微微向巧兒招手道:"巧兒,扶我進房休息吧,總覺得現下身子不爽."

    "是,小姐."巧兒應了一聲,默默地將云霜送進了臥房內.

    此後幾日,只要是琳琅出演的日子便輪流由梵音與習琴頂場,正當云霜萬分焦急于琳琅的下落,幾乎要去報官的時候,卻收到了一個陌生人捎來的信件.

    云霜打開一瞧,發現真是琳琅的筆跡,上書:

    奴家欲在父母家中小住幾日,望東家能夠體諒.

    云霜面色一沉,心中雖然疑問萬千,但也只能等到琳琅回來以後再一一問清楚了.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2)


    琳琅睡在滿目瘡痍的木板床上,雙眼緊閉,額頭上盡是汗水.她的身體突然間有些略略抽搐,不安地雙手亂抓著什麼.仿佛夢中有鬼怪要抓她離開這人間,她在拼命抵抗著隱秘于黑暗中的這股力量.突然她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

    一旁本來趴在木桌邊的婦人正在打著瞌睡,也被她驚醒.見到琳琅正坐在那簡陋的床榻上,雙眼茫然地望著周圍的環境,正想上前,卻又猶豫了起來.

    琳琅呆愣地打量著周遭的擺設,這是一件簡陋的茅草房,她睡著的破木板床正緊貼著用黃土糊成的牆壁上,窗台上放著一盞茶油燈,燈芯頂端正緩緩燃燒著一團小如黃豆的火焰.

    這是哪里?

    琳琅的思維還未回複,對著這些既有些熟悉卻更是陌生的擺設兀自發起呆來.

    站在一旁的婦人十分擔心地瞧著她,卻又不敢走近,畏畏縮縮之下伸出去的手差點就要撫上琳琅柔弱的肩膀.只聽得琳琅一聲短促的驚呼,卻又將她嚇了回去.

    琳琅四處看著,終于瞧見了在房間的另一邊睡著一個熟人,那是她的貼身丫鬟,香兒.她與香兒情同姐妹,瞧見香兒氣息虛弱地睡在一邊,早已經顧不得自己,想都沒想便掀開被子要去探望.

    疼,鑽心的疼.

    琳琅發現,自己的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那痛並不是一陣一陣的,卻更像是一**沒有盡頭的浪潮,一次比一次更是洶湧.

    怎麼會這麼疼?

    琳琅的記憶瞬間便回複了,那個不堪的夜晚,那群不顧他們哭喊的人,那笑看她隕落凋零的天地.

    "呵呵……呵呵……"琳琅呆住了,發現自己做的噩夢原來是真的,她一輩子都不會逃出來.禁不住自嘲的笑起來,這笑聲越來越蒼涼,直到最後,她的笑參雜著她的淚水,滴滴融入這愁苦的夜晚.

    婦人見到琳琅這幅模樣,眼睛一紅,頓時也有了靠近的勇氣,她一個箭步沖到了琳琅面前,一把抱住了琳琅,用那雙布滿老繭的雙手一遍一遍撫著琳琅的發:"雪兒……你受苦了啊……娘親知道你是受苦了啊……心里苦啊!"婦人哽咽地說著,自己的身體也禁不住與琳琅一起顫抖起來.

    被抱在懷里的琳琅明顯身體一震,卻並沒有止住哭泣.她記得當她從林子里悠悠轉醒的時候,自己與香兒一樣衣不蔽體,那些人早就已經不知所蹤,草地上依稀殘留著些血跡,琳琅知道,那是她與香兒的處子之血.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是怎樣求饒,想到自己怎樣去護著香兒,可惜自己也是個柔弱女子,除非那些人放手,她們怕是沒辦法從這注定的悲劇中逃脫了吧.

    琳琅想到了報應,但是心中更多的卻是不甘.自己永遠都不是被上天眷顧的那個,甚至連累了稚氣未脫的香兒.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推倒在了草地上,揪心的疼一次又一次地從身體各個部分傳來,身體被強迫接受一個粗大的異物,這讓她既恐懼又感到惡心.忍不住便轉過臉去干嘔起來.轉眼卻瞧見,香兒的衣服四散在一邊,偶爾從那高過膝頭的草地的縫隙間,瞧見香兒白如凝脂的肌膚,那上面,不規則地綻放著些許紫藤花,那是淤青的顏色.

    琳琅的心在那一刻便死了.她渾身都已經沒有了知覺,漸漸眼睛也無神起來.她咬破了的唇漸漸也松開來,因為,一切都沒感覺了,根本就 沒有再去忍耐的地方.

    如果這樣死去也好,就這樣死去也好.只是不甘心啊,為什麼要我如此肮髒的死去呢?

    琳琅想到此,呵呵地笑了起來.

    正在糟蹋這主仆倆的男人們本性過後,突然被這淒涼的幾聲笑嚇住了.停住手後看著兩個已經暈過去的少女悔恨交加,不明白自己剛才是做了什麼,又害怕那兩個人是活活折騰死了,于是匆匆地跑掉了,就連銀兩都沒拿走.

    琳琅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轉醒的,當她發現自己還拖著這幅殘缺的軀殼活在這人世的時候,心里的蒼涼湧滿了全身.她本來是想等死的,所以只是躺在那兒.

    郊外的夜里,寒風凜冽.凍得琳琅雖然滿身都是傷,卻也不知道痛了.這時,她聽到了呻吟聲.她渾身一震,知道是香兒還活著.

    不,自己死了沒關系,不能拖累香兒,不能再拖累她了.

    琳琅一狠心,披上已經所剩無幾的衣物一點一點向香兒移動.當她看到香兒的時候,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的活潑的香兒,她那活潑無邪的香兒啊!

    琳琅抽泣出聲,找了些破碎的布料掩蓋住香兒同樣是傷痕累累的嬌軀.

    天下之大,她們該去哪里呢?

    琳琅坐在那里想著,想了很久,居然硬是沒有想出一個地點來.勿返閣,她們現下是沒辦法回去了,被人破了身的花魁,誰還會要?

    自己的第一次,還是給了那麼多個男人.

    琳琅扯動嘴角笑了笑,嘴邊的傷讓她疼得撕心裂肺.

    可笑的事情不止這一件罷了.

    為了救香兒的命,她帶著銀兩,背著香兒一步一步來到了自己原先的那個家,原先的那個自己要拼命逃開的家.

    琳琅的回憶到了這里打止,此後的便是她在反複做著噩夢,夢里她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昨夜的場景.琳琅突然覺得後頸處滾燙滾燙,呆愣間,她抬起了頭,幾滴滾燙的眼淚又掉在了她的臉龐上.那位老婦人哭了,淚水填滿了她臉上的溝壑,她癡癡地望著琳琅,用手撫著琳琅的面龐,顫抖的說不出話.做了幾番努力,婦人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雪兒……不要怕……有娘在,有娘在這里."

    這幾句話很輕,卻讓琳琅再一次失聲痛哭.蒼天為證,她曾經是多麼渴望聽到這麼一席話.如果當初娘親早些說,自己就不會如此憎惡她;如果當初娘親早些說,自己也不會走上那條不歸路,害了自己,害了別人.她緊緊摟著她的娘親,哭得像個尚在繈褓的娃娃.

    婦人擦了擦眼淚,將琳琅又扶到床上說道:"你先好生休息.前兩天你把那位小姑娘背來之後就一直暈著,那小姑娘倒是期間醒來了一會兒,可是你卻一直沒醒來,真是擔心死娘親了."說罷,婦人黝黑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娘親沒用,家里沒錢.只好用你帶過來的銀子給你們瞧了病,不礙事吧?"

    琳琅默默搖了搖頭,等了這麼久,娘親終于說出了那句話,她覺得,自己雖然丟失了很多,可是終究還是找回了最珍貴的東西,還有什麼好求的,于是她安慰婦人道:"不礙事,那些銀兩娘親就將就著用吧,也好給絮兒錢上私塾.娘,你且取些絮兒的紙筆過來,我想寫封信與勿返閣的東家,總不好莫名其妙就失蹤了吧."

    絮兒,是琳琅的弟弟.現下小弟弟很是懂事了,仿佛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麼折磨這個親姐姐,居然默默地站在一邊端著琳琅的湯藥.小臉在燭光的映襯下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婦人聽到琳琅的吩咐,連連點頭稱好,取了紙筆給琳琅.絮兒則伺候著姐姐喝完湯藥,便早早去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他還要去私塾好好念書.娘親反複對他說過,他念書的錢財都是姐姐的血汗錢.

    琳琅費了好些力氣才將信給寫完,托了弟弟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找人捎過去.爾後才在母親的攙扶下去休息.

    此後幾日,琳琅一直在家修養.家中一切都好,只不過香兒的性子變了,更加的沉默寡言起來.

    轉眼間,四月過了,五月來了.期間勿返閣三三兩兩也派遣過一些小厮來問過情況,琳琅都以得了重病為由請小厮們轉告勿返閣自己還得多多休息幾日.

    小厮們望著琳琅甜美的笑,總覺得琳琅小姐變了許多.變得好像與其他小閣的小姐更像了,實在是讓他們覺得驚訝.即便是他們告訴琳琅,五月的花魁是梵音,琳琅小姐也只是淺笑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或許大病之後性子會變,還真有其事吧.

    這一天,琳琅看到勿返閣的五月花魁塵埃已定,覺得自己是時候回去了.便與娘親話別,動身回到勿返閣.

    琳琅的娘依依不舍的倚在農舍邊,一直到看不到琳琅,才轉頭進屋.女兒對她態度的改變,讓她很是欣喜,更何況琳琅現在對絮兒也是疼愛有加.

    婦人帶著笑容轉動起屋內的紡車,這時候,一團陰影籠罩住了門框,接著一股酒味飄進了屋里.

    "喲,你這娘們,想什麼呢,這麼開心?"那人大概是喝多了酒,進了屋里本來是想找張椅子,卻坐到了地上:"哎喲!真他媽的晦氣!"

    婦人一驚,猛得抬頭,過了好久才顫顫巍巍地問道:"當家的,你,你怎麼今日回來了?"

    此人,正是琳琅的父親.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3)


    醉漢本來坐在地上,趁著酒性有些昏昏入睡,好不愜意.突然聽到婦人的這麼一句問話,火氣便上來了:"他奶奶的,這是老子家,老子還不能回來不成?!"說著,噌地一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嚇得坐在紡車邊的婦人更是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更是跌坐在了緊貼著牆根的木板床上,發出嘎吱一聲響.

    醉漢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作勢要抓住婦人一般,剛走了一步便險些跌倒,最後還是扶著桌子身子不穩地坐到了椅子上:"格老子的,婆娘!去哪兒了!老子這頭暈著呢!"

    靜靜坐在陰影里的婦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雖然奇怪自己丈夫怎麼會這麼語無倫次,但是還是不敢上前.過了好一會兒,趴在木桌邊上的醉漢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少,響起來的是如雷的鼾聲.婦人才敢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丈夫身邊,仔細地查看.

    剛走近沒有多少距離,一股刺鼻的酒味混著飯菜發酵的味道撲面而來,婦人猛地捏住了鼻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也不記得自己的夫君是第幾次這樣爛醉如泥的回家了,她更是不記得有多少次自己用辛苦掙回來的銀兩從賭坊贖回這不知悔改的負心漢了.

    她只記得,這人的貪得無厭是無盡的.

    從壓榨她到打罵兒女,直到最後他居然將主意打到了自己剛出落成*人的女兒身上.

    若不是這個無賴賣了雪兒,雪兒如今雖然不會大富大貴,卻也不會受那樣的苦.猛地,婦人的腦中又閃過半個月前自己女兒背著香兒暈倒在門口前的情景,不禁一陣心酸,掉下淚來.

    她厭惡而又無奈地看了醉漢一眼,反過身又為醉漢拿來薄被蓋上,才又開始做起紡紗的工作來.

    說來也巧,琳琅自當勿返閣的小閣閣主以來,就和自己厭惡的那個家徹底斷了聯系.這些日子雖然是在家中逗留,卻是因為要養傷調理,再加上剛與母親與弟弟冰釋前嫌,有聊不完的話,自然也沒有問到母親的生計問題.誰又能想到天下之小,琳琅的母親便是為靈鳳繡莊提供絲線的紡娘之一.

    自從琳琅走後,絮兒也漸漸懂事起來,可惜年紀小,又要去讀書,田地里的活便全都落在了她這個弱小的婦人身上.家里那個應該是支柱的男人大可以去忽略了,這個當家的除了吃喝嫖賭以外便是打罵自家妻兒,所以,婦人在心底里根本就不希望他在家中.

    有時,她都會暗暗地希望,這男人最好是死在外邊,這樣,她和兒女便都輕松了.可惜,年複一年,這男人來來去去,拿了不知道多少家里的銀兩,最後見無錢可拿,便將主意打到了給絮兒上學的費用上.婦人懦弱慣了,可是自從雪兒走後她一直便為自己的懦弱作出努力,這一次,她是誓死護著那些錢財,抱在胸口一刻都不肯放松,任那男人打罵踢踹.

    朦朧中,她只是聽到絮兒的哭聲,什麼都不記得了.醒來後,自個是躺在床上,也是那郎中心地好,看到這苦命的娘倆並沒有收取任何診費,她從絮兒哭哭啼啼中得知,絮兒的學錢沒了,她也險些被那人活活打死,還好那人搶了錢之後便沒有繼續再毒打下去,不然神仙也難救.

    婦人聽罷,心中已涼如堅冰.抱著小兒痛苦失聲.哭聲引來了鄰里,大家也都是知曉這家丈夫的不仗義,紛紛出主意.更有鄰里的內人說道,自己是靈鳳繡莊的繡娘,現下正缺大量質量好的絲線,好些都得費力從江浙運來.婦人便動了心思將那些田地的一大半用來種桑樹,開始辟了半間茅屋養起蠶來.

    也許是老天爺終究是開了眼,婦人的蠶絲紡出來確實是出奇的好.靈鳳便將之招進來做了紡娘,給的薪水也很是可觀,至少她是可以供給絮兒讀書了.

    婦人一邊紡著線,一邊想著這些往事.臉上也現出了些許愉悅的神色,現下自己能夠養活自己,雪兒與絮兒和我都和好如初了,自己還有什麼好求的?要我多養一個醉鬼,我也認了.

    思罷,婦人便一心一意地紡起線來.

    琳琅走走停停從郊外回到勿返閣已經是傍晚了,期間香兒雖然仍就是伺候周到,可是卻一直默默無言.琳琅心中早已一片坦蕩,畢竟自己與母親之間失而複得的情誼才是最重要的,經過這次大難,她倒也有些看開了.

    "香兒,咱們去與云老板請個罪."琳琅踏進大門後,便讓小厮去代為先通報一聲,爾後便轉頭輕聲吩咐香兒.

    "哼,何罪之有?"香兒沉默了很久,終于是說話了.語調卻有些讓人為止一寒的冷漠.

    "……咱們莫名出走,本來便是不對."琳琅心下一歎:"香兒,你是受苦了,是我太偏執,反倒是害了你我."琳琅搖了搖頭,便移步向云霜的宅院走去.

    "小姐,你說的,香兒不明白,香兒也不想明白."香兒一愣,震驚于琳琅這世事看透的語調,心中沒來由的便煩躁起來:"小姐,咱們何罪之有.為何要去請罪,您以前不會如此,回吧,咱們回宅院去."

    "香兒."琳琅停了下來,正巧是停在回廊外的一處供休憩的花園處:"莫胡鬧了,咱們,有錯,你不明白麼?"琳琅望著香兒的雙眼,輕聲說道.話里有話,卻有幾分悲涼的味道.

    "香兒無錯,小姐也無錯."香兒眉頭一皺:"不明白的是小姐."說罷,她便拉著琳琅向云霜的宅院走去:"小姐,香兒的命是您的,您救了香兒兩次,香兒想著的就只有小姐的得失,小姐的安危.小姐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小姐若想去請罪,那便去吧."

    香兒的步伐極快,拉著琳琅有些步子不穩.幸虧這段路上並沒有人,轉眼間,云霜的宅院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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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55:04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4)


    琳琅回來以後便向云爽去請罪,態度之誠懇讓勿返閣所有人,包括云霜本人都感到意外.本來還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對待琳琅嚴厲一些了,瞧她慈眉善目的模樣,一時又覺得如此一來自己未免太不近人情,于是琳琅無故失蹤半個多月的事情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除了巧兒會偶爾想問出些端倪出來,其他的一切都隨著時間悄然流走.

    大家在這十幾天的相處中,看到了琳琅明顯的變化.再也不氣焰囂張,再也部頤指氣使,這還是琳琅麼?

    下到奴仆,上到小閣閣主,大家心中都禁不住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不過,疑問是有,欣喜更多.多了一個知己姐妹,少一個劍拔弩張難伺候的主子,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好事情.于是,大家也便將疑問埋在了心里,就這麼歡歡喜喜地過著安穩日子.

    玉甯打小便與琳琅相處,這兩個人雖然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很長,卻一直都是互相生厭,實在是八字不合.可是現下,琳琅卻主動與玉甯握手言和,玉甯本性純真卻也狡黠,剛剛開始實在是不敢應承下來,怕是琳琅給她的什麼陷阱往底下跳.可是琳琅卻一次又一次地伸出友誼之手,到最後,即便玉甯是將信將疑,卻也承諾下來了.

    畢竟,如果真的是偽裝,能滴水不漏的撐過這半個月也不容易.多半琳琅的性子確實是被磨平了把,玉甯如是想.不自覺得也開心起來,平常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這日,五月眼看著已經到了月底,梵音對鏡梳妝准備著當晚的行頭.梵音的丫鬟浣紗是當初文清身邊的丫頭,家中多難,她見閣里的人對她如親人一般,一狠心便簽了終身契約,也算是個苦命人.文清嫁與福生之後,本來想將之托付給現在的靈書,酒兒.可是酒兒此時早就有了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做丫鬟,于是,浣紗便當起了梵音的奴婢.

    說浣紗是奴婢,也不盡然,至少對梵音不是這樣.二十來歲的浣紗把梵音是從小帶起,到現在,在梵音心里她與云霜是同等重要的.

    "浣紗姐姐,你說這樣可以了麼?"梵音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回身問道.

    浣紗仔細瞧了瞧梵音的發飾,爾後從桌上拿了一只別致的金色發簪,和藹地說道:"梵音,帶上這個瞧瞧."說著,便將那呈芭蕉狀的金絲發簪戴到了梵音的頭上.

    梵音低著頭,撅著小嘴,萬般不願意:"浣紗姐姐,我能不能不帶這來曆不明的東西?"

    浣紗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梵音,這可不是來曆不明的東西.這是那位捧你的金主送的啊."

    梵音撇了撇嘴,她知道,她當然知道是那個陌生的陌生的金主送的.她現在穿的上等的絲綢衣物,金光閃閃的首飾,哪一樣不是那金主送的呢?可是,她就是不喜歡.她不喜歡那種被人暗地里窺伺的感覺,更不喜歡這種被人理所當然地當作是所有物的感覺:"這些……又不是阿布托給的."梵音小聲地說道,可是,還是被浣紗聽到了.

    浣紗本來在收拾那個金主送給梵音的琳琅滿目的物品,身子一頓,歎了一口氣,轉頭便輕輕抱住了梵音:"梵音啊,你知道,你的每一場那個金主都在瞧著你,只是你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罷了.咱們這也是不得已,你就暫且忍耐一下把."突然,浣紗又話鋒一轉:"你啊,別成天嘴上都掛著阿布托,若是云霜老板知道了你們兩個的事情……唉……"浣紗說到這里沒有再說下去,梵音小,自然是不知道當年勿返閣這里發生的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那是出塵與內城公子的愛情,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即便現在勿返閣再沒有人提起了,可是人人都是在不自覺地以這件事情為警鍾,每個人的心里都掛著一道符,逼迫自己不要和有錢的人走到一起.正如當初云姐所說:他們的命與我們的命太不一樣了,即便使勁抓著,也會被那兩股分別來自兩個方向的力量給扯斷.這又是何苦呢?

    可是,她的梵音,一天一天長大.出落得如此動人,她的心里本來是盤算著,或許梵音本來就是幸運的,可以平平安安地就這樣嫁出去.那個阿布托的出現,攪亂了這一切.

    梵音熱切地喜歡上了這個莽撞的蒙古小王爺.她會聚精會神地聽著小王爺用蹩腳的漢語講大草原的故事,她會拉著小王爺的手,即便他不想寫,卻也硬逼著他與她一起寫著漢字.她把自己覺得有趣的一切的事情與這個小王爺分享.

    一切都走了樣,等浣紗發現並且想要阻止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浣紗正在發呆想著這些事情,只覺得懷抱一松,她定睛一瞧,卻看到梵音早就已經笑嘻嘻地將那個阿布托拉進了房里.浣紗歎了一口氣,邊走向門外邊對梵音吩咐了幾句:"等會兒就有小童引你去主樓了,可別讓他們瞧見了.我去准備些點心."其實,是浣紗要給他們二人一點私人空間.

    阿布托愣頭愣腦地瞧見浣紗丫鬟走了,完全沒太聽懂她是說的什麼,卻也不是很在意.轉過頭來抱著梵音,立馬就發現了她頭上的那個發簪,禁不住眉頭一皺,慢吞吞地問道:"發簪,誰的?"

    梵音楞了一下,爾後便明白他是指什麼了:"這個發簪,是個捧我的金主送的.浣紗姐姐說,定要戴上."

    阿布托不高興了,少年血性一下便沖到了腦門:"那,我給你的呢?"

    "你給我的,可不是在這里麼?"梵音臉一紅,從脖頸處拿出一個項鏈,吊墜是由綠松石圍著的一塊上好的雞血石頭.阿布托瞧見梵音這麼貼身地戴著,呵呵便樂了.

    連忙點了點頭,便又抱住了梵音.梵音閉著眼享受著愛人溫暖的懷抱,過了好一會兒,她便戀戀不舍地從那懷抱中出來了:"阿布托,我要去演出了.你先過去吧."

    小王爺一聽,心里又是一陣不快,站著好一會兒沒動.梵音明白他的心思,于是又討好地抓了他的手晃了晃:"去吧,被云姐姐瞧見了,我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阿布托本來是不懂俚語的,可是自從來京之後,自己的老子每次一生氣就叫囂著這句話,所以他也漸漸明白了,這是要遭罪受的意思,趕忙點了點頭,便匆匆地向主樓走去.

    梵音倚在門邊,看到阿布托風風火火地模樣,甜蜜地笑了出來.

    勿返閣 主樓天字號雅座內

    九爺依舊坐在那個正對著舞台的位置,愜意地喝著剛剛泡好的普陀,眯著眼若有所思地瞧著那些在台上做著演出准備的奴仆.

    "爺,您看既然您這麼喜歡梵音小姐.不如現下就與云老板去商量一下."一旁的隨從站在九爺身邊輕聲耳語道.

    "不著急.咱們貝勒府還沒有修繕完畢呢.再說了,梵音才當了幾天的花魁?我便這麼迫不及待地將她弄回去,豈不是惹人笑話?讓人家以為我這個人,還真是個酒色之徒."說完,九爺笑了一聲,又喝了一口茶:"跟了爺這麼久,也沒學點東西.爺告訴你吧."

    九爺正要說點什麼,卻見梵音已經挑了簾子上來了.他饒有興致地瞧著那位佳人,當他發現她戴著自己給的簪子,穿的也是自己送的衣物時,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邊梵音點頭致意樂手准備唱今天的第一曲,那邊九爺靠在椅背上,慵懶地一邊瞧著梵音的演出一邊對那隨從說道:"這花她再好看,再動人.如若不是人人都想要,如若不是名氣兒頂大,爺是不會把它摘了的."

    聽了這話,隨從也恍然大悟地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此時的九爺並不知道,他最大的情敵就坐在隔著他不遠的雅閣里,心里盤算著捷足先登的事情.

    阿布托一手托腮狀似很認真的在聽梵音的小曲,這個舉動令他的小隨從也很是驚訝.要知道,即便是梵音小姐只給他一個人唱,他都能毫無干擾地睡著.

    "少,少爺?"小隨從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去了.剛要去提醒自己的主子,卻被阿布托嚇了一跳.

    之間阿布托突然站了起來,大叫道;"我決定了!"

    小隨從後退了好幾步,大惑不解地瞧著自家主子的背影.這個時候阿布托猛地一轉頭,眼里盡是堅定.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果不其然,阿布托的下一句話讓他差點從凳子上坐到地上你.

    "我要娶梵音做我的額基尼爾!"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5)


    額吉尼爾是什麼個意思?在蒙語里頭,就是夫人的意義.阿布托在勿返閣說出這句豪言壯語的時候,小隨從心下便在不住地安慰自己說,少爺是在開玩笑,少爺只不過一時沖動,少爺是想什麼說什麼,當不得真的.

    可是,小隨從這一回完全估摸錯了自家少爺的心思.蒙古小王爺阿布托這一次果真是當真了.不僅是當真,還真正將之作為一件頭等大事來看待,在老王爺從兵部回來不到兩天之後,便膽大包天地當著眾家仆的面向自己老子提了這件事情.

    "混蛋!"老王爺氣極,用蒙語罵了粗口.好在這王府里頭的奴仆多半都是在京城里頭臨時配著的,所以大家也頂多是面面相覷,知道老王爺是在罵人.卻誰都沒有往粗話那里想.

    阿布托見自己父親劈頭蓋臉地就賞了自己一個蛋吃,只覺得胸口里頭一股怨氣憋得慌,剛要發作,轉念一想自己是要好好和父親談的,畢竟娶梵音的事情還是要家長點頭,于是忍著脾氣沒說一句話.

    坐在一邊的老福晉是瓜果點心都擺好了,神情悠閑地准備看這場父子戰爭.這一對父子,脾氣出奇得像,就是一大一小兩只大炮竹,放在一起隨便哪個吐個火星,就會噼里啪啦地一起爆炸.以前她是又驚又怕,畢竟老王爺氣急了下狠手打兒子沒個輕重.現下她卻也有些處之泰然了,兒子也大了,再說了這麼多年自己就沒有成功勸阻過一次父子掐架,既然如此,干脆就以靜制動,先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說.

    "你剛剛說你要娶誰?你知道那是誰麼?"老王爺氣得發抖,不停地在老福晉眼前晃悠.注意力全都在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身上,全沒發現自己的妻子早就已經貼心地將那些干站著也想看熱鬧的仆人們都遣散出去了.畢竟,兒子那一句驚天動地的宣言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閑聊話題.

    "梵音,勿返閣的梵音."小王爺聽到老子的問話,心中只犯嘀咕.為什麼父親要這麼問呢?難道自己果真是把父親給氣傻了不成?

    "你還敢說!"老王爺咬牙切齒地指著兒子的腦門,手指差點就戳到了兒子锃亮的前額:"跪下!"

    阿布托聽到這個命令,抬起頭來不服氣地盯著老王爺,要是在平常他多半早也已經怒火噴發,與老小子對著干了.可是現在不行,他咬咬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嘴上卻並沒有半點知錯的動靜:"孩兒不明白,白那何必生那麼大的脾氣."

    "我不必發這麼大脾氣?!你這個腦子是怎麼長的?!那勿返閣是青樓你明白嗎?!"老王爺的吼叫聲震得房屋上的瓦片都些震顫.

    "勿返閣並不是青樓,是香閣."阿布托有模有樣地重複著自己道聽途說來的這些描述,雖然自己也沒多大懂到底有些什麼區別在里頭:"再說了,梵音可是完璧之身."

    "哼!我管她什麼璧,青樓里出來的就是不能明媒正娶進我們王府的大門!你就不怕別人恥笑麼?!"老王爺橫眉豎目,諄諄誘導,手掌都快被他自己拍爛了.

    "你不是前一項子還讓我成親麼?我現在想成親了,你倒是來阻攔了!你這是什麼個意思!"阿布托不以為然,實在不明白平日里不拘小節的父親怎麼到了京城就如同那些漢人一樣,禮儀什麼的倒也注重得多了,想當年在大草原上,他與姑娘們來來往往自己老子又說過些什麼呢:"再說了,我又沒說要把梵音娶做王妃!還要如何給您老人家面子呢!"

    "胡鬧!"老王爺本來是背對著自己的不孝子,准備等自己怒氣平息些了再去看那張可以氣死他的嘴臉.可是聽自己的兒子歪理邪說一大堆,忍不住反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力道之強勁,形成的掌風是呼嘯而過.嚇得本來是靜觀戰局的老福晉丟掉手中的茶杯便要沖過去護住自己兒子.這一巴掌下去破相不說,打在腦袋上還不是要打傻了啊?

    誰知老福晉還沒趕到,阿布托靈巧地將脖子一縮,躲過去了.接著他呼啦一下站起來,挺著比自己父親高了半個頭的身板說道:"我胡鬧?是白那你太不講理了!"

    "你,你……"老王爺顫抖著用手指著理直氣壯的阿布托,差點嘴巴都要氣歪了.哎呀,你居然還敢躲,我打你二十年是有了,你現在倒是敢躲了?老王爺心里雖然是生氣,卻又有幾分新鮮.

    老福晉更是感到驚訝,沖到一半也停住了.動作滑稽地就停格在了她剛伸出手准備拉住自己夫君的狀態上.阿布托左右看了看父母,爾後堅定地說:"梵音我是一定要娶的,但一定不會是正室,她也不會去在乎.你們根本就沒必要擔心."

    "混賬!我還去擔心一個青樓女子會不會在乎?她滾得遠遠的最好!你還沒娶正室就要先娶個妾回來?成何體統!"老王爺不依不饒,首先發難:"我告訴你,在外頭玩可以!別把汙穢帶回家!"

    "……那我在內城聽說那九阿哥成天就在八大胡同混跡,還經常帶些個美人回去享受,為什麼我就不行?我少說也是個貝子啊!"阿布托急了,臉因為激動一下紅到了耳朵根.

    "九阿哥是你比的麼?!況且別人也是娶了正妻的,人家娶的還是正白旗的董鄂氏!即便再如何!有個正妻擺在家里了!"老王爺話鋒一轉:"而且,別人九阿哥有分寸得多.那些個青樓出身的多半就頂個通房,妾都不是.阿布托,你既然是在京城里,此後還要繼承白那我的爵位.那你多少總要明白些個中道理吧?"

    阿布托只覺得,白那的一席話除了讓他頭疼,沒有起到任何其他作用.場面一下因為阿布托的不言語變得沉寂了許多.過了許久,老王爺以為自己兒子果真是在想個中微妙厲害了,剛想說什麼緩解點氣氛,誰知阿布托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要我娶個格格或者官家小姐為正妻,也行;條件是讓我先娶梵音,要不然,你就等著那些個小姐到咱家來守活寡吧."

    老王爺氣截,大喊孽子,福晉攔都攔不住:"來人啊!把他給我綁起來!關在家里十天半個月!好好養養性子."

    壞了.

    福晉心想,忙上去撫摸夫君的胸口讓他順氣,一邊勸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院子里噼噼啪啪幾聲.那些守衛早就被從小就擅長武藝的阿布托給摔出去幾尺遠,一個一個躺在地上呻吟著.而阿布托,則怒氣沖沖地出了家門.

    "你,你,你看,你看這個兒子!我還不如沒有這個孽畜!"王爺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

    福晉心疼老王爺的身體,一邊端上了茶水一邊萬分委屈地囁嚅道:"老爺,阿布托是畜生,那生了他的我是什麼呢?"

    老王爺聽到這句話,眼珠子瞪得比夜明珠還大:"你啊!慈母多敗兒!!"

    "老爺也是太沖動了,這檔子事,不見得是壞事,何必要鬧成這樣."福晉撅撅嘴,實在委屈于自己丈夫的泄憤行為:"以前兒子是野馬性子收不住,一個人樂活慣了,現下他想成家了,你又不讓.我什麼時候能抱個孫子呢."

    "他胡鬧,是因為他還沒活明白.你在京城這麼久了,你也沒活明白?即便是我同意了收了那女子進來又如何?只不過是個身份低下的漢女罷了,生了個兒子,還是長子又如何?以後王府的爵位也不會給他."老王爺哼了一聲,輕蔑地說著.

    "那不就結了,你何必發這麼大火弄得不歡而散呢?"福晉撇撇嘴:"你便與兒子商量一下,將那女子安置在別院,不給名分不就成了."

    "這……我倒是沒想過."老王爺一皺眉頭:"瞧阿布托那個堅決的樣子,我是怕他覺得委屈了那女的,不願意."

    "呵呵,真是笑話."福晉聽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頭嬌俏地瞧著老王爺:"我那兒子我還不清楚?就是個多情種子,他還果真會愛個死去活來不成?等新鮮勁過了,又會換一個的.老爺,您根本就不必置氣,既然他有成家的想法,這便是很好,你以此為條件,讓他娶你理想中的媳婦為正室,豈不是皆大歡喜?"

    老王爺聽後,禁不住沉吟了起來.福晉見自家老爺已經在認真考慮這件事情了,于是便呵呵一笑道:"行了,也不必急著找咱們兒子回來了.等過了幾天他住別院住膩歪了,也消氣了,咱們再和他提這件事情.到時候啊,老爺您媳婦兒子就都有了,還愁什麼呢?"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一章 恩斷義絕(6)


    阿布托從自己家里沖出來以後確實跑到別院去睡了一晚,可是蒙頭大睡不僅讓他脾氣未消,反倒是早上起來下床氣更甚.小隨從戰戰兢兢,只得等著少爺發完脾氣了,再將福晉差人送過來的被褥等物一一收拾好,而且還不能讓自己的主子瞧見.

    唉,小隨從一邊指揮下人收拾那滿地的衣物布匹一邊唉聲歎氣起來,一只手扶著疼痛的前額,另一只手則不自覺地又去揉了揉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屁股.

    誰說當王爺家的貼身隨從就是好事呢?事事都得被打.少爺不讀書吧,打他手板子;少爺偷溜出去玩了吧,打他一雙手臂;少爺若是做了什麼辱沒家門的事情,他這個小隨從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便已經被拖到了花園中央,被施以棍刑不說,白花花的屁股就被人這麼見了去了.美其名曰:示眾懲罰.

    "唉……"小隨從又深深歎了一口氣.雖然說後來少爺也是重義氣,雖然是住到了別院卻還是不忘記他,送了好些治療皮外傷的名貴藥物過來.于是,他的傷還沒好全,便誠惶誠恐地跑過來伺候這個小祖宗了.現在他堂堂一青年小伙子,走路卻一瘸一拐.所到之處,還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偷偷地為他的滑稽模樣捧腹大笑呢.

    小隨從正想著,便聽到走廊外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他正在犯嘀咕的時候,正主已經進門了.只見在臥房內收拾的下人跪了一地:"貝子吉祥."

    "行了,都下去吧."阿布托大剌剌地一揮手,奴仆們都退出去的當兒他已經坐到了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奶茶牛飲了下去.這奶茶一直都是放在小幾上用小泥爐子溫著,所以很是溫熱潤喉.阿布托禁不住喉頭發出些許舒服的呻吟聲.

    小隨從有些發愣地瞧著少爺,爾後便湊到了自己主子身邊:"少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早?現下天都不是黑了麼?"阿布托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奶茶:"克查,把門替我關上."

    克查在心里小小的鄙視了少爺一把,邊去關門邊想,我難道不清楚現下是天黑了麼?您老人家自打進別院里頭以來,每天是睡到日上三竿,起來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午時了,拖拖拉拉吃過些填肚子的東西,便匆匆忙忙地往勿返閣跑,那時候天可就早黑了.思罷,克查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轉過身來,卻是笑容滿面,畢恭畢敬:"好了,少爺,您有什麼事兒呢?"

    "嗯.我啊,去找梵音說了這事兒."阿布托嘿嘿一笑,小聲地說了這個秘密.

    克查心里頭一驚,只覺得剛好不久的傷口又在神經過敏一般抽疼起來,他臉上的笑容實在是比哭還難看,只不過阿布托沉浸在幸福之中,根本就不會去在乎這個同性兼下人的表情:"哦,哦?那少爺您是怎麼說的呢?"

    "這要怎麼說,直說了唄.我還與她說了,讓她這兩天便去探聽下云老板的意思.趕緊的,別在六月的時候又當了花魁,咱們最好在六月前就將事情辦了."

    阿布托這里說的是唾沫橫飛,克查則是在不停地擦汗.我的小祖宗,你怎麼就把這件事情看的這麼容易呢?別說現下老王爺十萬個不同意,那勿返閣的云老板也不見得會同意啊,因為,大家都是 明白人,就您不明白.克查想到這里,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阿布托本來興致盎然,聽到克查的這聲歎氣臉一下就垮下來了:"克查,你這是什麼意思?存心掃你主子的性質不是?"

    "奴才不敢,奴才萬萬不敢啊!"克查一聽,也顧不得一身的傷,慌慌張張地便往冷硬的地上跪,傷口有些還沒完好的被這股力量撕裂了,讓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雖然說阿布托驕縱慣了,脾氣也不好,卻倒也重情重義,看到克查疼的齜牙咧嘴就知道是當日他替自己挨的那些棍杖害的,于是一把扶起了他將之安放在了凳子上:"行了吧,你瞧你一身的傷,我看了都紮眼."

    克查坐在椅子上臉一苦,瞧那阿布托氣定神閑的模樣,又不想想他這身傷是誰害的,既然紮眼,就別總是做錯事,害得他總是討打啊:"少爺,我看……您這事兒多半難成."

    "為什麼?"阿布托眉毛一瞪,確實嚇人:"他們不讓我娶,我還偏娶.我阿布托阿蘇克還沒有做不成的事情"

    克查又說:"不是王爺福晉的問題,是勿返閣的問題.少爺您年少,並不知道勿返閣曾經有一歌姬曾經與內城的一貴公子有過來往,就是先前商閣的閣主……後來……"

    "後來怎麼了?"

    克查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說.他不像少爺,下人亂嚼舌根的下場多半都是不得善終,但是眼下四處無人,克查又實在想勸阿布托知難而退,咬咬牙便說出來了:"後來,聽說那歌姬死了."

    "死了?"阿布托眼睛瞪得老大,腦袋里問號一大堆:"好好的怎麼死了."

    克查徹底絕望了,不,應該是徹底死心了.自家少爺不愧是在蒙古大草原上長大的,對于勾心斗角的敏感程度可以用零來計算:"咳咳,她嘛,死法眾說紛紜.其中一種最普遍……就是……"

    "你要說什麼快說,別學現下漢人那一套,膩膩歪歪的."

    "是,她是被那個公子家里人給毒死的,賞賜了一杯藥酒."克查說著,空手當杯,做了個一飲而盡的姿勢.

    阿布托一愣,爾後艱難地搖了搖頭說:"我的白那和額吉不會如此惡毒的."

    克查再次無語,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很顯然,少爺是理解不了自己話里有話,何必說出來呢?還落了個嚼舌根的隱患,于是他又話鋒一轉道:"奴才只不過將云老板之所以會有所顧忌告訴少爺了,沒其他的意思."

    對,他真的沒有其他的意思,一百個沒有,一萬個沒有.

    克查拼命地對這阿布托點點頭,表示自己的可信度.

    沒想到阿布托只是瞧著燭光發愣,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他們若都不答應,我自有辦法."

    勿返閣 羽閣內

    琳琅剛剛卸下繁瑣的行頭,斜倚在床上幾乎便要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她將手伸到了枕頭下,將絮兒寫給她的書信拿出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瞧著那些雖然稚嫩卻越發成熟俊美的筆記,琳琅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幾日她便盤算著想要收個徒弟帶著了,也與云老板好好商量了一下這件事.只是唯一讓她擔心的是香兒,香兒越發的沉默寡言不說,那一日她提出要香兒幫忙留意一下有沒有什麼苦命的孩子流離失所的,香兒卻發了很大的脾氣.不僅當著她的面把托盤給摔了,事後還一直與她賭氣,相見也沒什麼話說.

    想到這里,琳琅歎了一口氣.看信的興致也沒了,現在屋子里只有她一個人在,香兒總是想著辦法避開她,躲著她.琳琅只覺得心里空蕩得很,在無止盡的孤獨中飄蕩游弋.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的是香兒.

    琳琅馬上從床上下來,跑到了香兒身邊:"香兒,你來了?可不再生我氣了吧?"

    香兒歎了一口氣,牽著小姐一起坐了下來:"小姐,這幾日香兒不是躲你,是想把事情替你辦妥."

    "什麼事兒?"琳琅奇怪地問道,轉念又恍然大悟了:"你是說徒弟的事情?"

    香兒眉頭一皺,仿佛對于琳琅所說收徒的事情尤其厭惡:"當然不是這件.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本來我是想替您打發掉,可是,這東西是個孽障,如何都憑不了我一個人的力量撚去."

    "香兒,你到底是……"

    "唉……小姐,看來,您父親知道咱們的事兒了……我是說,咱們在京郊被辱的事兒."香兒歎了一口氣,說出的話雖然沒讓她有什麼反應,卻讓琳琅雙手冰冷起來.

    "你說……什麼?"琳琅一驚,機械地反問香兒:"他……知道什麼了?"

    "他知道咱們被辱的事兒了,還以此為籌碼,想向您勒索錢財."香兒說罷,眼中露出些許無奈:"本來我是想用些錢財堵住他的口沒想到他是變本加厲,來了一次又一次,短短幾日,來來回回了三次,眼看著我積累的財物也給得差不多了."香兒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所以我才來和您說,不能讓他把這件事情給捅出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30 08: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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