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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果說,美國海軍是世界上唯一在專業方面可以同德國陸軍相比的軍事機器。三十年代中他作為一個觀察家曾去參觀過,並把俯衝轟炸的觀念告訴了戈林。因而德國空軍發展了斯杜加式小型俯衝戰鬥轟炸機。「不管您贊成不贊成,」他帶著疲乏的笑容說。「我們閃擊戰的成功,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應當歸功於你們海軍。」
「嗯,也許我們在戰後會接受這句恭維話,將軍。」
雅果聽了帕格這句含譏帶諷的話,不高興地點了點頭,接下去說:美國陸軍是無法比的,像所有現代的軍隊一樣,它
的理論和實踐都是從德國總參謀部的概念中發展推演出來的。可是他注意到美國陸軍比較外行,他們在機動動作中缺乏氣魄,數量也太可憐。他說,美國實質上是一個聯結兩個世界大洋的海上強國。武裝部隊的狀況反映了這一地理事實。
從這裡他開始談到斯賓格勒,他說此人跟許許多多德國人一樣,不能理解美國。這就是《西方的衰亡》一書中的錯誤。美國又成了白人基督徒的歐洲,在一個富饒的未開墾的大陸上得到重新發展的機會。美國同一個現代化的、秩序井然的歐洲結成聯盟,就能夠帶來西方巨大的新生,帶來新的黃金時代。至少這是帕格從將軍不切實際的高談闊論中理會到的一點,同他在阿本德魯週末晚上聽到的談論,如出一轍。
喝咖啡時——咖啡的味道很可怕,就像燒焦了的胡桃殼味道——雅果說:「您肯賞光去看一下飛機場麼?天氣不怎麼好。」
「如果您的哪一位副官能抽出時間的話,我是非常願去的。」
他那疲乏的笑容又出現了。「我在這次戰役中的工作很久以前就結束了。剩下的是野戰指揮官的事了。我可以陪您走一趟。」
他們乘一輛窄小的汽車在機場上兜了一圈,車裡滿是德國汽油的硫磺氣味。太陽在低沉的天空從碧藍雲隙中照射出來,在黯淡的陽光下,粗短的麥塞施米特式109飛機從分散的地下掩體中露出一半,漆在上面的十字和A字已經剝落。這地方完全像一個英國的戰鬥機基地:修理工棚、飛機庫、分散的營房、坐落在平靜的農場中的十字形簡易機場和一群群奶牛在上面吃草的波浪起伏的牧場。褪色的法文告示說明,這兒是被打垮的法國空軍的擴大基地。大部分建築都是木頭或水泥造的粗糙的新房屋。有裂縫的舊著陸跑道和寬闊的新著陸跑道並列,像汽車跑道一樣。
「這都是你們在六月以後完成的?」帕格說。「真不錯。」
這時雅果看去像個受人恭維的老頭子,高興而溫和地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齒。「您的眼光很內行。西方新聞界那些時髦傢伙想知道德國空軍在進攻前為什麼等候了六個寶貴的星期。他們對後勤懂得些什麼?」
將軍說,希特勒把空軍作戰指揮權全部交給戈林時,他只堅持一點,但足以說明他的軍事天才。在征服了低地國家和法國北部之後,前進空軍基地必須按照他的命令建立起來。直到那時他才允許德國空軍去打擊英國。前進基地必須二倍或三倍於德國空軍力量。因此,花費同樣的時數,同樣的飛機能夠從事兩三倍的進攻,這樣航程縮短了,汽油的載重量可以讓炸彈的載重量來代替。
「這是最簡單的戰略思想,」雅果說,「也是最正確的。」
他們參觀了一個分散的營房,面帶倦容的德國小伙子們跟英國皇家空軍的飛行員很相像,他們穿著飛行服懶懶地躺著,待命出發。但他們一看見雅果,馬上跳起來立正,而英國飛行員卻從來不這樣。營房修建得比英國營房粗糙,木牆上邊,靠近油印的值班時間表和注意事項的地方,貼著身體豐滿、面帶笑容的女人照片,比起瘦削的英美女人來,更富於德國式的軟綿綿性感。除此而外,全都一樣,甚至床上被褥和飛行服裝的霉味也一樣。
雅果的小汽車沿著機場駛去的時候,空襲警報響了。飛行員從營房裡爭先恐後地出來。「停車,」雅果對司機說:又對維克多·亨利說了一句:「一次擾亂性空襲,在高空。正確的戰術,我們必須作出反應,搞得我們的飛行員很狼狽。不過英國人也賠上了大量的轟炸機。脆弱的飛機,裝備很差。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麥塞施米特式飛機一架接一架各就其位,然後轟響著飛走,構成了一股筆直上升的戰鬥機洪流。
「對我來說,這是個不愉快的景象,」雅果說著,用雙臂緊抱住裹在簇新長大衣裡的瘦削身軀,好像身上發冷似的。
「德國人同英國人作戰。鑽石劃鑽石。這是西方的內戰,純粹是愚蠢的自殺行為。英國人明天是有可能得到體面而光榮的和平的。那隻牛頭犬丘吉爾依靠、就光依靠一樣東西——美國的援助。」
「將軍,他依靠的是他的人民的勇氣和他的空軍的質量。」
「亨利上校,如果羅斯福砍掉了全部援助,並且告訴丘吉爾說他準備謀求和平,那麼這次戰爭能夠進行多久呢?」
「但那是不可能的。」
「非常對,因為你們總統是被摩根韜們、弗蘭克福特們和雷曼們包圍住了。」帕格剛開口抗議,雅果將軍就舉起一隻瘦削的戴著灰色長手套的手來。「我不是一個納粹黨人。我是從陸軍轉到空軍的。不要認為排猶主義僅僅是德國問題。整個歐洲對待猶太人的態度是完全一樣的。元首不過是現實主義地把它宣佈出來罷了。他的有些黨徒幹了些愚蠢的過火行為。可是您不能因為少數人的粗暴行為就控訴整個民族。羅斯福周圍的那些美國猶太人犯了我們納粹狂熱分子的同樣錯誤。」
「雅果將軍,」帕格急切地插嘴說,「您怎麼也相信猶太人在我們背後煽動對希特勒統治的仇恨呢?不可能犯比這更大的錯誤了。」他希望有那麼一次能打破德國人這個牢不可破的觀念。雅果是個出類拔萃的聰明人。「美國很多人非常欽佩德國人。我也一樣。可是希特勒干的有些事,對任何美國人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希特勒幹的事!」雅果歎了口氣,他的眼睛沉重而憂鬱。
「我來告訴您幾件會叫您吃驚的事吧,上校。我們佔領波蘭的時候,制止波蘭人不去謀殺猶太人的正是我們德國人。他們把我們的到來看成可以為所欲為的信號。簡直成了公開虐殺猶太人的季節!纍纍暴行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是的,我們的武裝部隊不得不插手進去,把猶太人從波蘭人那裡救出保護起來。」將軍咳得很厲害。「我不裝假說我們愛猶太人。我也不說他們應該愛我們。我確確實實瞭解這些摩根韜們。可是他們犯的錯誤很可悲。美國不能允許英德之間決一死戰。我們屬於一種文化。我們都屬於西方。如果我們內部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就會向亞洲布爾什維主義屈膝。接著就會是一千年的野蠻黑暗時期。」
雅果沉默下來,他的凹陷的、多少有點興奮的眼睛盯住帕格。然後他伸出了一隻僵硬不靈的長指頭。「能有幾個強有力的顧問把這個觀點告訴你們總統該多好!可是那幾個顧問除了猶太人,就是有英國血統的。情況就是這麼糟糕!我們會打敗英國人的,亨利上校,我們有這力量。我們從來不打算跟他們作戰。元首很可以修造一千艘潛艇,在三個月內把英國扼死。他從來沒有強調過潛艇。您是知道的。取得這樣的勝利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我們只不過把我們最優秀的天然盟國打垮罷了。」
「嗯,將軍,波蘭還是英國盟國的時候你們進攻了它。你們跟斯大林做了交易。這些事情你們都做出來了。」
「這些事情都是強迫我們做的。」雅果用戴手套的手摀住嘴,大聲而有禮貌地咳了起來。「我們是奇怪的民族,亨利上校,不容易被外人瞭解。我們非常嚴肅,非常天真。我們老是想得到天上的星星。在外人看來,我們似乎有點麻木不仁和飛揚跋扈。我們的英國兄弟也完全一樣飛揚跋扈,我向您保證。哎,可是他們學會一種禮貌!他們瞧不起猶太人。他們在權力集中的俱樂部、銀行和一切要害部門都排斥猶太人。可是他們對待猶太人的態度卻彬彬有禮。我們呢,在我們的最高機構接納猶太人,可他們蜂擁而來,幾乎喧賓奪主。可是我們顯露了我們的感情。區別就在這裡。德國人愛感情用事,像浮士德那樣不斷地追求。為了追求榮譽,他會唱著快樂的歌,步行或飛行或航行著奔向死亡。這就是我們的天真,不錯,我們的原始性。但這是健康的。美國也有它自己的天真,那就是邊疆的原始現實主義,那些兩部牧童。
「所有這一切說明什麼呢?我們需要美國朋友出來解釋一下,這次戰爭有兩個方面,唯一的解決辦法是西方的和平,西方的統一,可以控制世界的西方聯盟——啊,瞧那兒,英國的投彈手對法國的牲畜未免太殘忍了一些,不過他們也就有這點兒能耐。」
遠處一座小山上,在煙火瀰漫中大堆大堆的倒圓錐形泥土高高地飛向空中,牛群笨拙地四處亂跑。將軍看了下表。
「我要到指揮所開個小會,您要是能留下來吃晚飯,利爾倒有一家好飯館。——」
「我得回柏林去,將軍。我無法表達我的謝意,不過——」
戴手套的手舉了起來。「甭提啦。跟一個對我們的局勢有所瞭解的美國人,一個職業軍人談談,對我的健康的確很有好處。」
當雅果在指揮所大樓入口處把維克多·亨利轉交給他的中尉時,麥塞施米特式飛機正在雨中著陸。
「關於空軍上尉伽拉德我們要是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效勞,請告訴我們。」雅果說著,脫下一隻手套,伸出一隻潮濕的涼手來。「Auf Wiedersehen1,亨利上校。要是我對您有過一點點幫助的話,我只向您提這麼個要求。不管您以後在哪兒工作,請記住戰爭有兩個方面,任何一方都有一些正派人。」
在沃夫·斯多勒的銀行裡,雕飾華麗的天花板似乎有四丈高。已經下了班。格子窗後邊還有少數幾個辦事員在默默地工作。在高高的拱形圓屋頂下面,兩個人踏在紅色大理石地板上的腳步聲聽起來好像一排兵士在齊步走。「現在這裡有點兒陰暗,」斯多勒說,「可是非常幽靜。走這邊,維克多。」
他們穿過一間相當大的會議室走進一間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小辦公室,四壁牆上掛滿了油畫;亨利雖然所知不多,也認出了兩幅畢加索的和一幅雷諾阿的。
1德語:再見。
「哦,你這樣快就要走了,」斯多勒說著,向一隻笨重的栗色皮躺椅做了個手勢。「是在你的意料中嗎?」
「嗯,我原以為要等一兩個星期才會來調令。可是我剛從利爾回來,他已在那裡等著了。」
「當然你是急於跟你那位非常美麗的妻子團聚的。」
維克多·亨利瞧了眼那幅比較大的畢加索畫,那是一幅色彩過於鮮艷、被歪曲得奇形怪狀的女人像。「我還以為現代藝術在第三帝國是不受歡迎的呢,」他說。
斯多勒笑了。「在這兒並沒有落價。元帥有世界上最大的收藏。他是一個非常有文化修養的人。他知道事情會發生變化。」
「會嗎?」
「肯定會,只等戰爭結束。我們是一個受到圍攻的國家,維克多。神經過於緊張,極端主義的情緒籠罩著一切。這一切很快就會成為過去。歐洲將會成為一個生活非常美好的地區。德國更會是歐洲最舒適的地方。喝一杯雪利酒好嗎?」
「太好啦,謝謝。」
斯多勒從一隻沉甸甸的水晶圓酒瓶裡斟酒。「我們為什麼乾杯?我敢說你不會為德國的勝利乾杯的。」帕格帶著苦笑說:「你知道,我們是中立的。」
「啊,是的。啊,維克多,你們要是真的中立就好啦!我們會多麼高興地在這一點上取得一致意見!那麼,為光榮的和平乾杯好嗎?」
「當然好。為光榮的和平乾杯。」他們喝酒。
「酒還可以吧?」
「好極啦。我對酒不是內行。」
「據說這是歐洲最好的雷利酒。」
「確是好極啦。」
銀行家坐到一把扶手椅上,點燃一根長雪茄。在天花板上的燈光照耀之下,他的頭皮透過稀疏的頭髮露出粉紅色。
「你去利爾的小小旅行是一次成功吧?」
「是的,我得謝謝你和將軍。」
「請別客氣。按照一般規定,這樣的事不僅不同尋常,而且簡直絕對辦不到。可是在正派人士之間,是有特殊規定的。」斯多勒發出一聲歎息。「嗯,維克多,我巴巴兒的請你來見我,當然不會是單純請你喝杯雪利酒。」
「我想你也不會這樣。」
「你是一個軍人。有一些特殊的談話有時必須忘掉,不要留下一點痕跡。在德語裡我們對這類非常微妙的事情有一句特別用語。『在四隻眼睛下面』。」
「我聽見過這個用語。」
「下面透露的事就是在四隻眼睛下面。」
維克多·亨利聽了感到非常奇怪,覺得只有讓銀行家說下去,此外沒有別的辦法。下面會發生什麼事,他無法想像;他最好的猜測是從戈林那裡伸出來的一根間接的小小和平觸鬚,要他轉達給總統。
「你跟格列戈·雅果談到過關於戰爭的進程。關於這次德英之間自相殘殺的悲劇性錯誤。」帕格點了點頭。
「你覺得他的想法有道理嗎?」
「坦白說,我們在海軍裡是不學地理政治學的。至少我們沒有那麼一課。所以我是不懂得斯賓格勒等人那一套。」
「你是一個美國的實用主義者,」斯多勒笑著說。
「我是個學射擊學的,被錯誤地安排在外交界,可一心希望脫離這一行。」
「我相信你。正派人都希望在戰場上服務。」
「我願意於我學過的那一行。」
「你真認為,美國的援助和希望得到更多的美國援助是支持英國繼續作戰的原因?」
「有點兒。他們不想退卻。他們認為他們打得贏。」
「靠美國的援助。」
「嗯,他們認為可以得到。」
「那麼橫在整個西方世界和光榮的和平——這是你我剛才為之乾杯的——之間的,主要是丘吉爾對羅斯福援助的信賴。」
帕格停了幾分鐘才回答。「也許是,可是什麼才算是光榮的和平呢?丘吉爾要搞掉希特勒。希特勒要搞掉丘吉爾。這兩位先生都同樣牢靠地掌著權,兩位又都真正代表著民族意志。問題就這樣明擺著。」
「你就要回去當羅斯福總統的海軍副官啦。」斯多勒說這話時帶點詢問口氣。
帕格的臉上沒有露出一點驚異的樣子。「我是回到人事局去等待新的任命的。」
銀行家的笑容表示著容忍和自信。「好吧,我們關於這類事的情報通常是正確的。現在,維克多,讓我說完我的話,在我說完之前別打斷我。我就要求這點,好不好?」
「好吧。」
銀行家吸了兩口雪茄。「正派人彼此談話的時候使用一種特殊的語言,維克多,我現在就是用那種特殊的詞彙跟你交談。這些事情是極其微妙的。說到頭,在字句之外還必須有一種精神上的聯繫。對於你,格列戈·雅果和我都感到有那種聯繫。你一直是無比正確,可是跟很多美國大使館的人員不同,你並不把德國人看成是些吃人的生番。你一直把我們當作跟你們一樣的人看待。你那美麗可愛的妻子也一樣。我向你保證,這情況已經受到了注意。至於你同情英國,那是很自然的。我也一樣。我愛英國,我在牛津呆過兩年。
「現在,你聽見格列戈談起過猶太人在你們總統周圍的影響,我知道你不得不否認這一點,可這是這次戰爭中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實,我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並採取必要的措施。」
帕格想開口說話。斯多勒舉起僵直的手掌阻止他。「你答應要聽完我的話,維克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在華盛頓需要朋友。不像猶太人那樣厚顏無恥地施加影響,只是提供事情的另外一面。羅斯福是個視野非常廣闊的人,我們可以讓他看到,根據美國的利益必須在西方迅速實現光榮的和平。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這樣他才能騰出手來對付日本。你認為我們真的關心日本?那個新協定不過是一場喜劇,好讓俄國人擔點兒心,安分守己。
「現在,維克多——記住這是在四隻眼睛下面——我們真有這樣的朋友。不多,有幾個。都是些愛國的美國人,他們看到的是戰爭的現實,而不是猶太人和丘吉爾的宣傳——說到丘吉爾,他始終什麼也不是,只是個有自大狂的冒險家。我們希望你將是另一個這樣的朋友。」
維克多·亨利很後悔不該把那杯雪利酒喝得那麼快。談話正轉到需要認真對待的地方。他把身子往前彎了點兒。
「讓我說下去吧,」銀行家說著,拿著雪茄朝他一揮。「你知道我同赫爾曼·戈林的關係。在我看來,他是歐洲史上的一個偉大人物。他對事物的實際掌握和他充沛的精力實在使我驚異。元首——嗯,元首當然不一樣,他做什麼都高出我們大家一籌,在預言的高度上,在偉大夢想的高度上。操縱開關的工程師是戈林。德國的事務他沒有不管的,也沒有不知道的。你們美國人帶著清教徒的偏見認為他有點像撒旦,可我們德國人愛好歌劇和富裕。這是個弱點。元帥瞭解這點而且利用了它。當然,他自己也充分地享受,為什麼不呢?他對生活的熱愛是浮士德式的,拉伯雷式的。
「維克多,赫爾曼·戈林在瑞士開立了一些匿名的、無法查明的銀行戶頭。他的資源是巨大的。這些銀行存款到了戰後要用來酬謝一些德國的好朋友,這些人在節骨眼上替德國說了話。這跟間諜毫無共同之處,那是給暗地裡幹壞事的壞蛋一點錢用,以換取他交來的文件或情報。而我剛才說的,只不過是正派人之間表示謝意的禮物,在勝利之日分享一點利
益。我們的朋友如果需要存款,這兒就是。他們如果不——」斯多勒聳聳肩膀,往後一靠。「我說完了我要說的話,維克多。等你說完你要說的話以後,這次談話就像從來不曾有過一樣。」維克多·亨利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吃驚過。
「這很有意思,」他說。「非常有意思。」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接下去說:「好吧!首先,如果可能的話,請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使得你,或者雅果將軍,或者戈林元帥,認為我對這樣一個建議有可能接受?我敢說,這是對我,也是對這整個事情最重要的一點。」
「我親愛的夥計,華盛頓的態度是關係重大的,而你又正要去華盛頓。如果有一天美國對英國的援助被切斷了,我們也就贏得了戰爭。真的,我們現在其實已經贏了,只是英國還在那兒堅持,懷著連它自己也不知道的希望。再有三、四個月,它就要徹底破產。只要你們遵守《中立法案》,它的末日也就到了。現在,維克多,元帥還記得你陪同銀行家吉阿納裡的那次有趣的訪問。他現在的目的也恰好是當時羅斯福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更多的無益的流血。他認為你能幫忙,而雅果將軍更是確信你會幫忙的。」斯多勒極為討好地朝帕格笑了笑,眼睛瞇成一條縫。「至於我,我知道你的漂亮的妻子是一位非常友好、非常富於同情心的夫人。我揣摩她經常反映你的真實感情,比你的那些一本正經的言談更要真實。我相信我是對的。」
維克多·亨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斯多勒先生,這個回答很清楚。這兒是我的回答,在四隻眼睛下面。請替我告訴戈林元帥,他在瑞士的銀行存款還是留著去填他的胖肚皮吧。」
斯多勒大驚失色,藍色的煙霧在他的面孔周圍繚繞。他的那雙眼瞪得很大,有點水汪汪的,他的臉從有條紋的領口一直紅到髮根,連他的頭皮也變紅了。他齜牙咧嘴地獰笑著。
「我提醒你,亨利上校,」他改用一種新的、緩慢的、一板一眼的呆板口氣說。「你還沒有離開第三帝國呢。你還住在柏林呢。赫爾曼·戈林元帥在這兒的地位僅僅次於元首。」
「我是美國海軍軍官。除非我誤解了你,或者你準備收回那話——」維克多的聲音很響,像在喊叫。「你曾經用他的名義要求我為了錢犯叛國罪。」
銀行家的獰笑消失了。他用一種和解的語氣,柔和的眼光,攤開雙手說:「我親愛的維克多,你怎麼能夠那樣理解呢?我求你,好好想一想!美國武裝部隊的最高級軍官一直公開叫囂,贊成援助英國。我所要求於你的不過是在情況需要時,為了美國的安全也為了和平,把雙方情況都擺出來。」
「是的,作為一個正派人,我已經聽到了你的話。我真的相信你是這個意思。雅果將軍說過,你們德國人是不容易瞭解的民族。他說的是實話。我只有認輸。我在這兒的任務已經完啦。」維克多·亨利知道他打擊得太厲害了,可是他的反應就跟他在一場球賽中一樣,出自本能和衝動。他站起來,銀行家也站了起來。
「你想想看,老夥計,」斯多勒輕聲說,「我們德國人在打仗,四面都是敵人。有朝一日美國也處於這個地位——要知道歷史是多變的——有朝一日你也許會向一個你所尊敬的人提出同樣的建議,你就會同我一樣感到為難。我認為你的答覆是天真的,是錯誤的。你的措詞太粗魯。可是你的品德還是高尚的。這是一個正派人的反應,我決不心存芥蒂。我相信你也不會。我對你的善意估價很高,維克多。再說我們在阿本德魯過得確實很愉快,對不對?」
斯多勒微笑著伸出那只光滑、瘦削而又乾淨的手。帕格轉身走出了房間,在走出回聲很大的銀行時,門警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也點頭還禮。外面,陽光照耀下的柏林黃昏很暖和,美麗的德國孩子們在人行道上圍著一個拄著枴杖的一條腿的人,他在那裡賣繩上跳舞的粉紅色紙娃娃。維克多·亨利快步走過幾條街,步得那顆心怦怦地直跳。他腦子裡頭一個新的想法是:他那種粗魯無禮的言語行動,很可能會把台德·伽拉德害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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