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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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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戒念] 北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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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2:0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章 告密
“按照老頭子的評價標准,這梁鼎芬自然可以划作聰明人的那一類中,畢竟在這個時候主張變法的根本沒有,最多不過是號召學習西方而已,要論起變法呼聲興起,還要等甲午戰敗之后才開始的;至于廢除科舉考試倒是由來已久……嗨,誰又能夠想到,這一場甲午戰爭之后的中國居然會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呢?!”譚延闿心中想到。

    對于這樣敏感的話題,譚延闿在《勸學篇》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變法上主要詳細介紹了日本的明治維新,而在轉到國內上的評論則是以倫理、聖道、心朮不變的基礎上借鑑西方列強諸國的法制、器械、工藝之變,這和傳統上的變法有著很大的區別,反正洋務派已經干了這么多年了,這個時候拋出來之事更加強調了“根本不變變枝節”,這樣也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論。

    至于科舉考試的廢立,譚延闿在《勸學篇》就更不敢多嘴了,畢竟他現在自己就在這條路上正走著呢,若是冒然提出廢除科舉考試,不是斷了全國數以十萬計讀書人的登天梯,那后果不言而喻,就算是慈禧太后也未必敢說這話!不過他把西方的現代教育體系在《勸學篇》中作了詳細的介紹,為了配合洋務實業的開辦,少不得要將西方的現代教育體系引進中國,作為“新學”稱為中國傳統“舊學”的有益補充,也委婉的提出對科舉考試制度進行一定的改革,使之更加有利于朝廷選拔人才。

    “當今西方列強憑借堅船利炮橫行世界四處建立殖民地,而在東方則是他們爭奪的焦點所在,最近几十年所發生的几次對外戰爭也是源于此點。日本明治維新之后國勢日盛,尤其是在其海軍上擴充的規模更是到了威脅我大清北洋水師的地步,這全拜日本國內變法所致,可見學習西方發展工業已經成為強國富民主流道路。中國和日本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人口眾多、地域廣袤,各地的民情民俗更是千差萬別,要在國內實行日本那樣的變法,一個閃失便可重演千年前熙寧變法的災難。在下見識淺薄,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妄加判斷,至于科舉考試……呵呵,諸位也都是讀書人,想必對此間弊情知之甚詳,朝廷要對此做出一定的改進則是肯定的,至于是不是要廢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數十萬學子出路所在,牽一發而動全身啊!”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

    作為總督,張之洞在做事的時候不得不更多的考慮政治層面上的影響,而他的幕僚核心層次的才會擔心這個問題,其余的都是想著怎么辦好洋務實業,兩者考慮問題著眼點不一樣。難得張之洞為了興辦洋務而搜羅了這么多人才,這湖廣總督府內上下几十人的幕僚隊伍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這些問題主要還是圍繞著《勸學篇》展開的,張之洞已經下令總督府廣益堂的諸位幕僚都要習讀《勸學篇》,所以他們對這本書都是非常了解,眼見這本書的作者來到廣益堂,哪里會有不發問的道理?好在譚延闿根底比較扎實,再加上《強學文摘》上的文章哪些能發,哪些不能發都是由他來取決,見識也比較廣,對于這些幕僚的提問他都旁征博引一一作了回答,至于滿不滿意,至少廣益堂內的氣氛還是比較熱烈的。

    正在大家談的比較高興的時候,一個仆人模樣人走到梁鼎芬身邊小聲對他說了几句話,梁鼎芬站起來走到譚延闿身邊雙手抱拳歉意的說道:“組安,真是不好意思,就在今天上午兩名派到馬鞍山勘測煤礦的洋人工程師遭到當地村民的圍毆,一名洋員和一個翻譯被打成重傷……這件事非常棘手,香帥必須親自處理,今晚香帥可能見不了你了!”

    譚延闿站起來微微笑著說道:“香帥為湖廣總督,日理萬機,遇到突發事件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國事為重。”

    梁鼎芬歉意的說道:“難得組安如此通情達理,梁某代香帥謝過了。湯生,你來送送組安吧!”

    沒有見成張之洞,譚延闿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別扭,不過他也明白一個總督想要做成事,平時的工作量非常不小,再加上碰到毆打外國人這一惡劣事件,張之洞恐怕就是見了自己也會心不在焉。在這個時代毆打外國人是極為惡劣的,當然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這個時候的外國傳教士或是其他外國人在中國太過蠻橫無理所造成的,尤其是各地的教案已經開始有增加的趨勢。這一次外國人被毆打是因為外國技朮人員奉總督府命令去馬鞍山勘測煤礦,這樣一來倒是當地居民無理在先,若是處理不好的話,很有很可能會造成一定的外交風波。

    譚延闿知道出了這件事,張之洞沒個十天半個月休想解決,同時他在第二天得知,那個被村民打傷的外國人和中國翻譯已經被送到漢口一家西醫醫院診治了,至于另外一個外國技朮人員命好,看到村民殺氣騰騰的圍上來就知道不是好事,當即丟下手中的設備跑下山去了。

    “這雖然不是教案,但也不是這么容易解決的,張之洞少不得要破費腰包了!”譚延闿在清楚事件前后原委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譚延闿覺得自己在武昌待上十几天就為了求見張之洞實在有些不值當,心中倒是想就此乘船沿江到上海看看那里現在變成什么樣了,然后再搭船會福州。畢竟在前段時間因為大哥眼紅健民制藥的產業,上門來索要銀子,這事是大哥犯錯在先,但是自己上門砸爛了大哥的灶台,在處理上也有些過分了點。雖然他不怕大哥到老頭子那里告黑狀,但是生性謹慎的譚延闿還是覺得自己趕快回福州那里,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反正細皮嫩肉的大哥是不愿意跑上這么遠的,自己在老爺子那里吹吹風,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說自己這次不僅拿到了舉人功名,還順手把解元也拿到了手,老爺子目前最看重的就是功名,譚家几個兒子中就譚延闿最有出息,老爺子就算生氣也未必真的會責罰他。

    第二天下午,譚延闿來到設立在武昌城內的電報局向福州發了一封電報,這家電報局還是他前几天在武昌城內轉悠的時候偶然間看到的,當然看到電報局就不得不讓譚延闿想到那個巨富盛宣懷,他正是現在中國電報業的掌門人,除了招商局的航運事業之外,這電報業顯然是盛宣懷撈錢的第二大產業。這個時候的電報費用是非常昂貴的,除了地方衙門和商家之外,個人使用電報是非常少見的,當然這點電報費用對于一個普通之家是難以消受的,但是對于現在已經腰纏萬貫的譚延闿來說,這并不算什么,在電報中,譚延闿簡要的說明了這次外國技朮人員被圍攻導致自己求見張之洞無果,打算立刻啟程回福州,還要恭敬的詢問一下老頭子是否還有什么事情交代給他。

    譚延闿前生是個醫學博士,在高中的時候學習的是理科,在前生高考的時候,物理他几乎拿了滿分。電報的基本原理他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在這個時代電報還停留在靠導線傳播的水平上,無線電還要等几年才會出現。想要靠后世高中物理水平在這個時代研制無線電電報,在基礎上是沒有問題的,當然相關設備還是要從國外來引進。在電報局擬寫電報的時候,譚延闿不是沒有想過自己來研制無線電電報,搶了馬可尼的飯碗——這無線電電報的專利可也算是一個超級金飯碗啊,到時候在那些強國注冊這個專利,那所產生的收入遠比九三式步槍給他帶來的要多得多!

    發完電報,譚延闿繼續在武昌四處轉悠,再好好看看張之洞所主持的各項洋務產業,尤其是湖北織布官局。譚延闿也有心洋務實業,心知在這個時代除了進入官場通過黑暗手段謀取國家私利之外,這興辦洋務實業恐怕是來錢最快的途徑。鋼鐵廠這樣技朮含量比較高、投入巨大的產業他這會可玩不轉,但是紡織行業他還是非常有興趣的,尤其是日本的外貿出口支柱生絲產業,他更是不會放過。現在趁著人還在武昌等電報,還不如仔細看看湖北織布官局,反正有辜鴻銘可以召喚,進入織布官局詳細考察自然不在話下。

    “組安吾兒:來電吾已經收到,武昌之地不必久留,可先行返回福州。然聽聞京師言官徐致祥彈劾張香濤屬下趙茂昌與廣東藩司王之春貪贓枉法,張香濤苛待屬下之罪。京師已經派人分別到兩廣和湖廣密查此事,吾兒若是心儀張香濤之作為,當可酌情奉告使其有所准備……”

    譚延闿手中拿著電報——這是老頭子來的電報,老頭子在翰林院待的時間不算短,他也聽老頭子講過徐致祥,不過只是寥寥數語而已,徐致祥比他晚進翰林,那句 “怕鐵路破壞風水”之說正是徐致祥那里傳出來的,所以還有些印象。以老頭子在翰林院的關系,這絕對不是徐致祥告訴老頭子的,恐怕和翁同龢有很深的關系,所以才有“酌情”兩個字,畢竟翁同龢和老頭子的關系可是擺在明面上的,張之洞和老頭子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

    “地方督撫想要坐得穩,和辦不辦洋務沒有太多關聯,這言官只看倫理道德,辦洋務少不得要得罪言官,所以地方督撫要對京師里面的情況把握清楚才好……”譚鐘麟那看似無意但別有深意的話再次在譚延闿的耳邊響起。

    “老頭子看來在京師有人做耳目啊!”這個時候譚延闿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同是總督,靠山都是慈禧太后,李鴻章和張之洞的身上背了這么多彈章——李鴻章的目標太大,淮軍都進了天津,就連老太太對他都有些不放心,挨批那是應該的;張之洞為人恐怕真的是很傲慢,得罪人也是清理之中。李鴻章可以仗著地理和他身后的北洋軍事力量做后盾保住自己的權位不失,但是張之洞可就非常值得推敲了。至于老頭子,不顧得罪慈禧的風險也要別別吳棠的苗頭,這種事情是清流最喜歡看到的,利用清流來壯自己的聲色建立過硬的名聲,然后再用慈禧太后的威名來建立自己在仕途上的保障,這手左右逢源的本事讓譚延闿嘆為觀止。

    “香帥一心為國路人皆知,徐致祥這道參折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不過我也曾聽說王藩台為人精明的過分了點,難免招人誹謗;至于趙文案也聽說他在廣東的時候和賭坊的老板在幃賭一事上有些牽扯……所以以晚生之見,不能輕視徐致祥這份折子!”梁鼎芬說道。

    在他的對面所坐胡須花白的瘦小老人便是名震湖廣的張之洞,這個以前被屬下看作是氣壯如牛的老人現在看來精神卻并不好,這几天的事情讓他的精力頗有些耗費,再接到這個消息后,他心中感到實在是太過疲勞不堪了。

    “他已經走了么?!”張之洞并沒有回應梁鼎芬的話,有些心不在焉的問到。

    “今天早上晚生見譚組安的時候,他就已經訂好了下午去上海的船,現在已經走出很遠了。”梁鼎芬知道張之洞在問誰,所以便如實說道。

    譚延闿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消息告訴張之洞,沒有別的原因——翁同龢必然會倒在慈禧與皇帝的政治斗爭之下,而張之洞距離政治風波的中心點比較遠,戊戌變法也不會干擾到他,這個晚清名臣以后還會走得更遠。從個人感情上來說,在譚延闿的眼中,張之洞是個干實事的人,而翁同龢則是光動嘴皮子,況且山高皇帝遠,得罪了翁同龢也未必會受到報復,挺個五六年老翁同志就被慈禧太后炒魷魚了,再說翁同龢能不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譚延闿對張之洞的從政生涯詳細情況了解不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老張同學在湖廣總督任上可是待了很長時間,如果這次彈劾張之洞是他所不知道的歷史事件,那最終張之洞也會化險為夷,賣個情面給張之洞,更加有利于自己以后在湖南發展,況且他還惦記著老張同志手中的鋼鐵廠,提前打好關系是必須的,這次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譚延闿自己并不知道,這是歷史上“徐致祥大參案”的開端,這場大參案對于張之洞來說確實是個險局,但是因為譚延闿的參與,張之洞能夠在朝廷下密旨的同時就知道有人要找他的麻煩,這個時候提前運作對于張之洞來說風險會小上很多,當然譚延闿以此結交張之洞也就從此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雖然這次他來湖北沒有見到張之洞的面,但是這次告密使得兩人關系更加親近了些。

    “節庵,你見過譚組安兩面,對他有什么印象?”張之洞倒是不是很關心自己被參,反對譚延闿倒是非常有興趣。

    “譚組安雖然年少,但是行事穩健是個少有的少年老成。他是接到譚督的電報后才知道這件事的,電報的原文晚生也看過,譚督在電報上的意思是譚組安自己來決定,不過譚組安還是選擇了站在我們這一邊。在晚生看過電報后便把電報給燒了,說這電報是從電報局中收到的,還請晚生代為處理一下,說完便送晚生出了客棧。”梁鼎芬說道。

    “好個少年老成!”張之洞坐在牛皮太師爺中半天說了這么一句話:“譚文卿生了好兒子,想來譚文卿在他的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他不會不明白這封電報的內涵。聽聞譚文卿在京師作兵部尚書之時,翁書平天天到他的府上去下棋論文,以譚文卿之老道不可能不知道老夫和翁書平之間的恩怨,在這個時候還給譚組安發電報,這對父子行事可真算得上是奇異了!節庵,這件事譚文卿父子可是擔了風險的,譚組安既然提出來那電報局那邊要收尾處理一下,那你一定要把這事辦好!”

    梁鼎芬說道:“香帥請放心,晚生已經把電報局那邊辦妥當了,電報底稿已經燒掉,并且給那個當值的電報生一筆不小的銀錢,想來他也知道自己會守口如瓶,就是不知道譚文卿那里怎么樣?”

    “這等告密之事,輕則免官,重則要下詔獄的!譚文卿人老成精,若是連這點也弄不干淨,他這么多年的督撫也就白當了,那邊的事情譚文卿會處理好,只要咱們這里別出紕漏就行!”張之洞冷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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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2:3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丟車保帥
梁鼎芬聽后心中直罵自己糊涂了,連兒子都這么精明,那老子肯定更是厲害,自己真是瞎操心,他又有些擔心的問到:“香帥,既然朝廷中有人要密查,恐怕我們還需要多做准備才好。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天下督撫那個能夠經得住朝廷的細查?要想做大事難免要經權通變,這几年香帥為辦洋務可沒有少截留款子,這已經沒有少遭到彈劾了,香帥光明磊落,但是就怕那些小人趁機報復,至于王藩台和趙文案,他們自己更經不住細查,還需早作安排!”

    張之洞理了理思緒說道:“能夠暗中查訪老夫并且在朝廷中有說話分量的人不多,肯定是地方督撫才可以接到朝廷的祕旨,想來兩廣總督李筱荃和兩江總督峴帥才可以。峴帥那里倒是好辦,我們兩人相交甚厚,同為督撫他也知道我辦洋務的難處,老夫截留地方款項辦洋務被彈劾,峴帥沒有少替老夫說項,這次祕旨就是到了他那里也不會有什么麻煩,老夫擔心的是李筱荃!”

    李筱荃便是李鴻章的大哥李翰章,現任兩廣總督,李翰章的父親是李文安,和曾國藩是同年,弟弟李鴻章又是曾國藩的唯一入室弟子,曾國藩用人最看重血緣、師生、同鄉這些關系,這點倒是讓李鴻章給發揚光大了。正因為有了這么一層關系,李翰章仕途之路遠比一般人要平穩的多,論功名他乙科都未曾中過,論軍功他又沒有上過戰場,還是在曾國藩的照顧下得了一個縣令為湘軍籌辦糧草。就是這么一個人,在短短的十三四年中便完成從七品縣令到正二品總督的仕途之路。他沒有任何驕人的德政,卻在官場上一路亨通、節節高升,可以說是大清朝官場上的一員福人,再也沒有人像他這樣從來都沒有在仕途上遭遇過任何挫折的人了。

    張之洞和李鴻章是死對頭,只要是跟隨張之洞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兩廣總督李翰章是李鴻章的大哥,可以說這哥倆是穿一條褲子的,落到李翰章手中和落在李鴻章手中沒有任何區別。梁鼎芬沉思了一會,其實他剛才說王之春與趙茂昌的那些話還算是好聽的了,兩人到底是個怎么樣的貨色他心中最清楚不過,可惜張之洞非常器重他們,藩司王之春就不用說了,單單是趙茂昌這個文案,原本不過是一小吏,但是因為向張之洞進獻開幃賭之策并且從中全力周旋而獲得了張之洞的重用。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趙茂昌就在這幃賭一項上至少轉移了三十萬兩銀子,弄得兩廣地區的賭坊老板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李翰章人就在兩廣當總督,只要派人到大街上賭坊中轉上一圈回來,這趙茂昌的把柄可就是一大摞,想瞞都瞞不住!

    “李筱荃本身沒有什么才干可言,但是在兩廣總督任上卻是占了地利之便,想要查找毛病卻是容易的很,若是沒有良策對付他,那可就麻煩了,現在唯一的好處便是李筱荃現在很可能還沒有接到祕旨,要不然香帥可把趙茂昌叫過來詢問他在廣州那邊做了什么錯事,也好可以針對性的解決,至于王之春可遣人送信一封讓他在廣州利用藩司的便利就地處理……”梁鼎芬說道。

    梁鼎芬對張之洞是非常佩服的,不過可就是在張之洞的用人策略上感到非常頭痛,王之春還可以保上一保,人家是廣州藩台,以后還有很多地方用得到,但是趙茂昌這個純粹就是撈錢的家伙,除了鑽營之外便沒有其他任何優點了。偏偏梁鼎芬還不能夠多這個嘴——就是趙茂昌給張之洞送了一個經過良好教育的女子,還給張之洞生了一個兒子,現在才四歲,這趙茂昌和這個女子雖然沒有親緣關系,但是張之洞也算是變相的成為他的“妹夫”了。所以對于趙茂昌,梁鼎芬決定適度的給張之洞提個醒,在這種情況下,趙茂昌在廣州做的那些事讓他自己來說,如果趙茂昌隱瞞的話,那就等著張之洞被摘烏紗帽吧,在這種關頭,說不得他梁鼎芬心狠了——張之洞是他成就功業的希望,為了保住這棵大樹,就算趙茂昌是張之洞的老丈人,在這個時候也必須要除掉了!

    張之洞擺擺手說道:“讓他們自己補這個窟窿是補不上的,這得罪人的事一旦做下來,就是一輩子背在身上的債,臨時抱佛腳是不管用的,反而會讓李筱荃抓住把柄。”

    梁鼎芬聽后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王之春就是待人刻薄了一些,論貪錢到不是很多,這筆賬也好算,就是趙茂昌這只只會撈錢的手實在是該剁了他,光是幃賭這三十萬兩銀子,要是讓張之洞去補現在哪里還能補得上?

    “香帥,晚生倒是有一策也許能夠管用!”梁鼎芬說道。

    “節庵,這里就你我兩人,但說無妨!”

    “李筱荃督鄂近十五年,中間曾經有兩次短暫的調任兩江總督,不過調任期間也是他弟弟李少荃來接任的,李老太太就因為這個十五年都住在武昌城中不曾動過地方……”

    “這事老夫也知道,恐怕李老太太僅憑此項就是天下最幸福的母親了……”張之洞微微笑著說道。

    “李筱荃督鄂十五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問題?至少晚生聽說他在督鄂期間,湖北鹽政弊端弄得是天下皆知,我就不信湖北撫、藩、臬司會在沒有他的許可下就公然官方走私?難道這十五年中李氏兩兄弟就真的一清如水?李筱荃我沒有見過,但是李少荃撈錢的本事我可知道,想來兄弟兩人差不多都是一路貨色……”

    “節庵,你的意思是……”

    “香帥,李筱荃在兩廣查我們,我們就干脆反攻倒算在湖廣這里查他的老底。香帥雖然和李少荃有惡,但也并非是生死之仇,沒有必要在我們雙方都對簿公堂的時候,李筱荃選擇玉石俱焚。晚生觀李筱荃這一生為官經歷,此人最得做官精要,像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梁鼎芬說道。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這件事就由你來親自去做,不過不要驚動譚敬甫。”張之洞笑著說道。

    梁鼎芬微微笑著說道:“香帥請放心,晚生知道譚敬甫這人當不了什么事的,這個人就像做一輩子的太平官,十足是一個庸才!不過次策雖好,但是也只能夠瞞得住王藩台的事情,趙文案在廣州那邊結怨太深,只要大街上隨便那個賭坊的老板都知道,所以趙文案……”

    “奉旨查辦不可能一點東西都查不出來,返回到上面也不好交代,趙文案劣跡確鑿的話,那也說不好只能夠把他拋出去了……”張之洞有些惋惜的說道。

    梁鼎芬知道,趙茂昌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的,就算能夠保住他也不會開這個口,這個人心太黑,想他們一班人為了辦這個鋼鐵廠籌集資金簡直就是愁白了頭,趙茂昌居然還能夠從里面撈錢,這能不讓總督府幕友堂的人憤怒么?只是這家伙會拍馬屁,幕友們都拿他沒有什么辦法而已,所以就算把他給賣出去,梁鼎芬心中也沒有任何負罪感,更何況就算查出來什么,也只是把趙文案革職永不續用而已,不會讓他掉腦袋的。

    這個時代的上海沒有什么可看的,譚延闿前生的時候也曾來過上海,當然去上海不能不去外灘,可在這個時代譚延闿找不到他前生印象中外灘那些老建筑。不過這個時代的上海已經開始體現出現今中國最為開放的城市的風采——可惜這些“風采”在譚延闿眼中多半是恥辱的。

    譚延闿在上海待了十天,毫無疑問,這座美麗的城市的真正主人并不是中國人,而是徜徉在街頭的外國人。在這里譚延闿也開始看出中外商人在這座城市中的較量 ——中外商行對立而設,這讓譚延闿想起了另外一個城市——天津,這個時代民族資本主義已經開始蓬勃發展了,在他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几個民族商業名稱莫過于天津的“勸業場”、“抵羊”,不過在這個時代這些著名的品牌還沒有成立。

    “民族資本主義的覺醒必然會走向和外國商人相互抗衡的階段……”譚延闿站在船頭看著漸漸遠去的上海,他并不否定一些奸商為了追逐財富連民族和國家都可以出賣,但是這只是其中極少一部分而已,要不然也不會有“抵羊”等品牌的出現了。

    譚延闿現在除了健民藥業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商業實體,不過上海這塊地方他還是要爭的,畢竟在未來的几十年中,上海絕對是中國的商業中心城市,相對于北方的商業中心天津來說,至少在歷史上的日本全面侵華之前,這顆東方明珠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他要想做大事就不能沒有錢,而天津至少也要經歷庚子事變的戰火洗禮后才會太平下來,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家當放在天津,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十年中上海將會是他最重要的目標。

    “組安,你先看看這份邸報!”譚延闿在回到福州后,譚鐘麟照舊將他招進書房,父子兩人對坐,老頭子上來沒有詢問其他的事情,就先給他扔過來一份邸報讓他看。

    “武昌湖廣總督衙門文案趙茂昌,違法瀆職,現已查明其敲詐受賄,即行革職永不敘用……”譚延闿把邸報上的內容輕聲念了出來。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么快便有結果了?!”譚延闿有些驚奇的問到,他把譚鐘麟給他的電報交給梁鼎芬過目后,便燒掉了電報原稿,這一路上除了上海逗留了十天之外,其他地方走走停停也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回到福州都快一個月了,沒有想到張之洞的動作這么快。

    “差不多吧!聽聞前段時間兩江總督劉坤一和兩廣總督李翰章同時給京師朝廷上了道奏章,言語之中對張之洞夸獎之處甚多,只是那個文案趙茂昌麻煩比較多,看來張之洞是舍車保帥,留下廣州藩台王之春,犧牲趙茂昌來做替死鬼了!”譚鐘麟靠在太師椅上慢慢的說道。

    “張之洞和李鴻章結仇,怎么李翰章還替張之洞說好話?”

    “哼哼!李大會做官并不代表他的手就這么干淨,張之洞坐鎮湖廣把李翰章十五年來當湖廣總督任上的鹽政賬目給查了個清清楚楚,三百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李翰章就是有八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三百萬兩?!怎么會這么多?這家伙膽子可真夠大的!”譚延闿有些驚訝的問到。以他對李鴻章的了解,李翰章做官貪錢這是肯定的,不過這三百萬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字,還僅僅是鹽政上面的缺口,若是把其他賬目翻上一邊,李翰章貪的錢要說達到一千萬兩他都信。

    “李翰章任湖廣總督的時候,湖北衙門走私食鹽這都是公開的祕密,不過是因為曾文正和李二勢大沒有人敢過問而已。現在李翰章想要對張之洞亮刀子,那張之洞肯定會以死相拼,大不了兩敗俱傷,能夠牽著李家兄弟兩個一起完蛋最好不過。李翰章這么會做官自然是不會干這種傻事的,弄出個趙茂昌也算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聽聞李翰章和他弟弟不同,此人并不熱衷于洋務,想李鴻章擺弄洋務數十年,從上面挂的錢絕對不會比他大哥少,這個官場真是……”譚延闿苦笑的說道。

    “全國做官不都是這個樣子?就算為父也不得不和光同塵,睜一眼閉一眼了,只要自己的手干淨些,也算是問心無愧!”譚鐘麟聽后也有些發苦的說道。

    “父親,眼看這以后的世道越來越不好,這個朝廷從上到下几乎都要爛透了,難免不會招致外辱內患,局勢動蕩之下,我們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備!”譚延闿想了一下說道。

    譚鐘麟聽后不禁有些動容,不過心下馬上就釋然了,淡淡的說道:“組安,你年紀雖小但是很有主意,你有什么想法且說來聽聽,若是在理的話,為父也好趁著還在這個官位上好好謀划一番!”

    “父親,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父親為官清廉,就算孩兒科考之路一路順利,但是生逢亂世也非長久之計,所以孩兒覺得應該早作打算。無論如何,這經濟一項是家族之根本,父親羞于和那些貪官污吏為伍,所以應該辦些實務來建立家族根基……”譚延闿說道。

    “組安,你的意思是洋務?”譚鐘麟淡淡的說道。

    “父親,當今中國除了鴉片之外,唯有這洋務最為賺錢,孩兒從湖北返回福州的路上,在武昌、上海、金陵等地一路考察,感受甚深,辦洋務實業既可以強國富民與國有益,還能夠使自己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所以孩兒覺得辦洋務是一個非常可取的道路。孩兒也知道父親為國多年,與張之洞等人不同,對洋務并不在意,不過為了家族以后的穩定,這洋務還是要插上一手的……”

    “組安,既然你提出來,現在肯定就有一定的想法了吧!”

    “父親,孩兒這段日子在武昌非常用心的看過張之洞所主持的洋務實業,心中多少有了點根底。張之洞是以國家之財來辦一地洋務,自然可以把攤子鋪的非常大,而且也不用擔心盈虧如何,若是我們譚家來辦洋務,應該從小處著手,步步為營。鋼鐵廠那樣的大型洋務實業是不可取的,但是繅絲、織布、紡紗、制麻等產業起始投入小,經營起來技朮難度比較小,市場需求比較大,經營不過三四年便可以收回成本即刻盈利……”

    譚鐘麟笑著擺擺手說道:“組安,為父老了,對于這些洋務實業若是放在二十年前為父想要去做的話,還有些經歷,但是現在腦袋跟不上了。只要你不耽誤你的功課,你大可去做這些事情,若是資金上不夠的話,為父這里還有些銀子,想來也是足夠用了……”

    “父親,孩兒還有一件事需要父親慎斷!”

    “組安要提的事是不是你和你大哥寶箴吧?這事我已經給寶箴去信了,他以后不會再騷擾你做事了!”譚鐘麟笑著說道。

    “這事是孩兒一時魯莽所致,不過以后隨著譚家的實業越來越多,孩兒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有個章程最好,免得讓下面辦事的人為難。想張之洞辦那些實業多半是要虧本的,倒不是他不用心,唯有把實業辦成了衙門,家族中以后辦實業也是如此,若是家族中的人非要進入這些產業,但是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結果只能夠是幫倒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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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2:4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調任
孩兒想這些實業采用股份制的方法來分配紅利,大哥他們絕對不可以進入這些實業,每年在年終紅利當中認領一份利錢,這樣也保全了我們兄弟情誼……”譚延闿說道。

    譚鐘麟笑著擺擺手說道:“組安,你能夠這么想非常好,為父雖然老了但并不糊涂,你說的這些為父心中都明白的很,你沒有錯,是你大哥錯了!家族中有才智出眾之人如你,也有愚鈍之人如你大哥寶箴,他雖然年長但卻沒有你這份眼力,看不清形勢能夠守家我就知足了……等為父百年之后,這個家以后還是需要讓你來做主的,不然為父也不放心!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生逢亂世求一安而不可得,你大哥若是在太平盛世守家也倒是足夠,但是在這風云際會的亂世當中,還需要讓你來掌舵才會讓家族更加興旺,為父還沒有糊涂。你大媽到我這里來哭訴,殊不知道在亂世之中生存首要便是恨得下心,你大哥的耳朵根太軟,別人說上几句便做了這等糊涂事,你做的對!”

    聽完老頭子的話后,譚延闿心中才徹底安定下來,本來他就想犧牲一定的利益來求得老頭子的全力支持,畢竟健民制藥只是他的第一步,以后還會有更多更賺錢的實業要開展,前生的記憶告訴他,把家族的人引入到實業之中只有一起完蛋一條路,在這個時候放棄一部分利益來換取絕對支配權是絕對值得的。

    譚鐘麟站起來說道:“這次你知道為父為什么要冒著和翁書平決裂的危險給你發那份電報讓你自己做主么?!”

    譚延闿趕快走到老頭子身邊攙扶著說道:“想來是父親在考驗孩兒,若是孩兒不向張之洞告密,那必會讓父親失望。想當年父親能夠在鬼子六倒霉的時候伸手援助,和今天的情形是差不多的,不過就是沒有當年這么凶險罷了!”

    譚鐘麟聽后看看譚延闿,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彩,突然大聲笑著說道:“組安,真是不枉為父教導你一場,小小年紀居然能夠看到這點!不錯,這確實是為父在考驗你,翁書平和我們譚家關系也算是親近,不然也不會在為父任兵部尚書的時候天天到咱們家來下棋了,他也考教過你文章學問,想來你也應該清楚他和咱們家的關系……”

    “父親曾提到過,翁中堂和父親同年……”

    “是啊,官場上這同年之交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為父做到了二品總督的位子,這位翁中堂才會如此看重為父!”譚鐘麟說到這里回頭看著譚延闿說道:“若是老夫到現在還是一個毫無作為的縣令,那這位天下側目的一代帝師還可能會到咱們家來下棋喝酒么?!”

    譚延闿搖搖頭:“絕對無此可能,翁書平不是那樣高風亮節的人,他當年能夠對曾經有恩于他的張之洞下手,其為人絕非表面上看得那么光鮮。”

    譚鐘麟笑呵呵的點點頭說道:“不錯,有見識!看著吧,翁書平不會蹦嗒几年了,這一代帝師名聲是好聽了點,可惜當今皇上卻又不是漢武帝!”

    譚延闿聽后心中一驚,看著譚鐘麟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有前生的記憶自然不會不知道凡是和光緒皇帝親密的站在一起的人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但是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現在還在蜜月期,頂多是因為修建頤和園費用大了些有些矛盾,老頭子怎么就這么肯定以后翁同龢會跟著光緒皇帝一起被慈禧太后給修理了?!

    老頭子擺擺手冷冷的說道:“皇帝年紀不小了,親政也有了好几年,但是這權柄卻在太后手中,太后不會這么任人拿捏的!他翁書平想要做真正的帝師,就必須要幫助小皇帝弄到權力,就憑他哪里是太后的對手,被貶不過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了,若是他私心不那么重還有得善終,若是行事奇險,那就等著給他收尸吧!”

    “孩兒也并不看好翁書平,只是覺得這件事既然可以賣給張之洞一個交情,不如結交張之洞更為妥當一些。湖南畢竟是我譚家的根本,以后還要在那里扎下根基,所以結交張之洞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官場上這種私人恩惠遠不及實際利益來的重要,換句話來說,翁書平未必會知道這么機密的事情,就算知道他又能夠怎么樣?若是他手段通天或是有過人之處的話,李鴻章和張之洞能夠官位越做越大,越來越逍遙?”

    “李合肥和張南皮官越做越大倒是真的,這逍遙卻未必!這段時間為父也看了那《強學文摘》,出的不錯,不過為父卻感到這本刊物似乎越來越多的指向了日本了,組安,你是不是覺得會有什么事發生?反正為父看過后,覺得這個東方近鄰似乎越來越不善了,照此發展下去,恐怕李合肥的逍遙日子也就快要到頭了,至于張南皮就更不用提了,剛過去的這場大參案對他來說雖然有驚無險,不過誰又能肯定他以后就是太平日子了呢?”譚鐘麟微微笑著說道。

    “父親,孩兒從國外的報紙上確實感到了日本灼灼逼人的態勢,日本現在拼命擴軍,要不是為了打仗的話,國家把六成的資金用來擴充海軍,從天皇到大臣都捐出自己的薪俸來發展軍隊,這樣下去用不了五六年日本肯定自己就會完蛋,也就是說近几年中日兩國肯定會爆發戰爭,五六年都是長的,兩三年內必有大變……”

    老頭子聽后皺了皺眉頭說道:“嗯,這樣的推斷確實有道理,為父的看法和你差不多,現在舉國上下都為太后過六十大壽,而日本天皇現在都開始吃一頓飯了,這中間高下立判……為父也正是從這上面看到了李合肥的危機,他的淮軍離京師太近了,擁兵自重不是好事啊!”

    “擁兵自重暫且不說,只是中日兩國這一打仗,若是勝了還好說,若是敗了恐怕各國列強環伺之下國內會很不妙!孩兒當然希望北洋能夠勝,但是從理智上講,這個可能非常小,日本的勝面恐怕會更大些——中國敗了也許可以仗著地大物博重新再來,但是日本可絕對不會允許失敗,一旦失敗他們將會萬劫不復,一個是為了面子,一個是為了生存,父親說哪個會更用心一些,況且北洋自上而下都學李合肥任人唯親那套,早就變得烏七八糟了,故而孩兒覺得北洋經此一戰之后,就算不會全軍覆沒,將來朝廷也會出于李鴻章擁兵自重的威脅,想辦法來整李鴻章。”

    “哼哼,無論勝負,李鴻章這才叫萬劫不復!”老頭子冷冷的笑道:“這件事不是為父能夠插手的,不過你的《強學文摘》一出,李鴻章帳下定會有目光長遠之輩看到,想來也會多做打算,勝與不勝就看天意了!”

    譚延闿聽后也不禁搖搖頭嘆息道:“北洋水師自成軍之后,中外都有了不同的變化,朝廷中算是長喘了一口氣,而外國列強也因為這支艦隊的存在而心存顧忌,不敢輕視中國。中日之戰若是真的開打,中國戰敗的話,那后果將會比長毛之亂還要悲觀,所以孩兒才想著經營一些產業早作打算……”

    譚鐘麟聽后說道:“洋務實業這塊你就去做吧,只要不違反朝廷定律,為父盡可從中周旋,不過你要注意自己的學業,不可懈怠,至于什么紅利不紅利就不要再提了,你大哥他們不會干擾到你的!另外方家兩個月前來信,要求明年三月就把你和榕卿的婚事辦了,這樣后年你也可以放心的去京城參加會試!”

    “啊?!”譚延闿聽到這個消息后不禁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為父也覺得明年成婚最為合適,后年太后正好六十大壽,你這次鄉試是解元,難免不會有人會為了討好太后想要弄出個‘連中三元’的‘吉兆’……哼哼,老夫為官過年這套把戲還是能夠想到的,不過這樣能夠讓你盡快考完科舉也算是好事了。不過不管怎么說,后年大試可能要持續很長時間,明年結婚算是避開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為父已經回信同意了!”

    “可是……父親孩兒才十七啊!(按照虛歲來計算,現在譚延闿實際年齡為十六歲)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匆忙了點?!”這么早成婚對于譚延闿來說自然是不愿意的。

    “從來信中可以看得出,你頗得岳丈的心意,譚方兩家是世交,早年你祖父落魄之時曾經資助過……方汝翼這么急著完婚也是有些怕我反悔,你科舉之路這么順利,說不得提婚的人會踏平總督府的門檻,為了安方家的心,也必須在明年完婚!”譚鐘麟說道。

    譚延闿在父親和藹的語氣中聽到了不容推卸的意思,對與老頭子的一言一行,他都非常注意,若是惹惱了老頭子,說不得他只有投奔孫中山一條路了,而這是他最不愿意做出的選擇。

    “父親,對于明年完婚孩兒沒有任何意見,全憑父親安排,不過父親打算在明年几月份完婚呢?”譚延闿恭敬的說道。

    “方家提出是在三月,這樣兩家都有所准備。為父也非常滿意,因為為父馬上就要調任兩廣任總督了!”老頭子笑呵呵的說道。

    “啊?調任兩廣總督?!這有些不合朝廷體例啊?!”譚延闿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消息吸引了。

    “這是三天前剛剛收到的上諭,恐怕這次彈劾張香濤惹出了李翰章,朝廷內部對李氏兄弟頗有些看法,隨機我們兩人對調,我來任兩廣總督,而李大則任閩浙總督。聽京師來消息說這事太后在接見陝西巡撫鹿傳霖之后定下來的,你可能還不知道,鹿傳霖是張香濤的姐夫,正因為張香濤被徐致祥彈劾,張香濤遂起了向太后求救的心思,拜托鹿傳霖帶話給太后,要不然這件事哪有這么容易完結的?!估計是太后想起了什么,才做這樣的安排,不過這樣安排下來可以預見李大這官就算是到了頂點了,以后可能會朝云貴、陝甘這些地區調任,除非他家李合肥能夠搖身一變成為第二個曾滌生,否則識相些就自己告老了事!”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這兩廣總督位子何等顯要,可以說和湖廣與兩江總督平起平坐了,恭喜父親高升!”譚延闿笑著說道。

    “為父都這么一大把年紀了,有什么高升不高升的!”老頭子笑著說道:“前几年眼睛鬧病的時候,為父就像退下來了,想想為父已經七十了,總不能當官當到死,是時候回家養老了,不過太后眷顧、朝廷需要,我也就不得不勉為其難來當這個總督了。”

    譚鐘麟來當兩廣總督那對于譚延闿以后要開展的洋務實業好處是很多的,雖說上海是南方的經濟重心所在,但是廣東畢竟是最早面向西方國家的地方,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就是在廣東,可惜譚延闿并不清楚十三行今天的命運如何,不過想來在廣東購買機械設備會容易許多,而且廣東這方面洋務人才也比較多,辦起事情來更加方便。

    “那父親打算何時啟程去廣東就任?”

    “現在臬司何兢已經被押解到京城去了,為父還要在這里和李翰章交接一下,然后才能夠南下去廣州,想來有一個月的時間也就足夠了。”

    “父親不提起何兢,孩兒倒還真的把他給忘了,孩兒這里還有几封何兢與地方匪徒互通信息的信件,爭取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讓何兢永不翻身才好!”譚延闿說著從自己的懷中掏出几封信件,這可是何兢違法的重要物証。

    “方汝翼已經把那三個人証早就送到福州了,人証送到的那天我就把何兢押解送往京師,那些人証已經夠讓何兢坐實溝通匪類的罪名了,你這几封書信送來也好,明天我就派人送往京師。這個案子不會有再翻案的可能了,何兢罪名翔實確鑿,誰也保不住他,他本是一個普通的士子出身,親族中也沒有顯赫之人,我已經知會過京師里面的人了,把這件案子做成鐵案,就算能夠保住他的腦袋,也要把他發配到新疆去,這個禍根是不能留!”譚鐘麟冷冷的說道。

    譚延闿知道何兢這輩子算是到不了新疆了,以老頭子的手段,估計就算砍不了何兢的腦袋,發配新疆的路上也會送給何兢一份大禮,不過對于何兢這種人,沒有什么同情心可言,更何況對于官場上的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方徹底消失,何兢雖然沒有給那些土匪下令要殺自己,但是若是自己落到土匪手中,破財消災是跑不了的,缺胳膊少腿也很有可能。而這次雙方鬧到了對簿公堂的地步,這仇可以算是生死對頭了,除非有一方倒下,否則絕對不算完事。

    “最好的敵人就是已經死掉的敵人!”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譚鐘麟調任兩廣總督,這對于譚延闿來說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本來預計老頭子在閩浙總督的位子上至少也要坐上三四年,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要移位兩廣,這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些,譚延闿在這里已經鋪下了不小的攤子——強學書社和戒毒丸生產作坊。

    強學書社倒是好辦一些,翻譯科已經擴充到十一人,在優厚的待遇下這十一人都表示愿意跟隨譚延闿前往廣州,而且廣州本身就是最早和西方有關系的地區——盡管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中國重要城市一樣,這種開放的態度是在西方列強炮口下的無奈之舉,但是不可否認兩廣地區尤其是廣州,由于對外交流開展的最早,在那里外語人才絕對要比其他地區要多得多,所以強血書社搬到廣州去也不會傷筋動骨,甚至可以說是獲得了一個加強實力的好機會。

    最讓譚延闿頭痛的是戒毒丸生產作坊的搬家才是最要命的,戒毒丸生產因為市場的需要根本沒法停止,訂單多的可以排到明后年,擴大生產是勢在必行,要在這個時候搬家所面臨的損失未免太大了些。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后世的什么“專利保護法”,譚延闿知道戒毒丸也就是在几年之內可以為他提供巨大的利潤支持,時間一長肯定就沒有用了。

    原本以為老爺子在閩浙總督的位子上還要待上几年,在這種現實壓力下,藥廠也不敢有人向外透露戒毒丸的配方,但是這一走可就說不准了。配方泄露的可能性因為譚鐘麟的調任而大大提前了,當然譚延闿依舊占據著這官方市場的主流,而且因為戒毒丸最重要的用途不是為了撈錢,譚延闿也并不是很在乎,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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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2:5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拆補
當初因為戒毒丸的主要醫治對象是吸食鴉片的患者,譚延闿在這配方上也做了一些手腳,對于像嗎啡等這類強力新型毒品,戒毒丸的效用并不理想,若干年后等鴉片被其他毒品所替代的時候,新一代的戒毒丸又會應運而生。

    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這毒品也是與時俱進的,對于目前中國來說,最重要的危害便是鴉片,諸如嗎啡也有,不過能夠用這種高級貨色的人肯定不是老百姓,所占比例相對于鴉片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忽略不計。這戒毒丸將會是一項非常長期的產業,譚延闿不想就這么早的一下把戒毒丸的祕密全部曝光,以后專門針對嗎啡等新型毒品他在這個領域還是占有絕對的優勢。

    如果前期針對鴉片的戒毒丸是“福利性”措施的話,那后面針對嗎啡等強力毒品的戒毒丸則是考慮到譚氏家族在以后歲月中的重要盈利性根本,在這點上譚延闿是非常有打算的。

    “我沒有多大的野心,但這并不代表我崇高,本質上我還是非常自私的!”譚延闿在心中有些發苦的想到。他想要在未來几十年中活的的自在,生活的非常優裕,保証譚氏家族的興旺,這一切都離不開金錢。至于他以后有興辦洋務實業的想法首先也是基于使自己的腰包寬綽一些,順手發展民族工商業,如果再進一步的話,那也就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打擊中國的老對手——日本,當然在這個時代也只有少數人才切身感受到日本對中國那日益灼灼逼人的氣焰,在這些人中,李鴻章很不幸的站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轟!”的一聲巨響,平地中冒起一小股白煙。

    唐伯文搖搖頭,拍拍自己的雙耳,半天都沒有在爆炸聲中清醒過來,一會等自己的腦子好使一些的時候對旁邊的隨從說道:“快上去看看效果怎么樣?!”

    不過唐伯文旁邊的隨從看上去似乎比他還慘,到現在還兩眼發直,唐伯文一看便知道自己的隨從已經被炸藥爆炸聲給嚇傻了,便干脆自己超爆炸點走去,還沒有走几步,便感到后面也有人跟上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陪同他一起來的英國技師司圖諾。

    司圖諾是天津機器局的英國總工程師,光緒十七年(1887年)天津機器局為了滿足北洋水師及其海軍基地要塞對先進彈藥的需求而進行擴建,在德國顧問的幫助下當年便建立了一個生產褐色棱柱形火藥的生產工廠,其中機器就是這個英國總工程師來負責指導安裝的。這個英國工程師工作非常嚴謹,能力也非常強,是李鴻章重點籠絡的外國技師之一,譚延闿提供給北洋的這套從德國引進的專門生產無煙火藥的機械設備也是由他來負責監督安裝的,這次無煙火藥第一批樣品已經生產出來,唐伯文特意趕過來看看效果如何,而司圖諾也跟著來了。

    唐伯文看到司圖諾也跟著走向爆炸地點,對他非常友好的笑了笑說道:“司圖諾先生,這次真是麻煩你了,沒有想到這么快便生產出來了無煙火藥,剛才看那騰起來的煙霧,比褐色火藥要小多了!”

    司圖諾給他的回應是無聲的,這倒不是這個英國人有意賣乖,唐伯文只能夠看見他的嘴在動,配合司圖諾指指耳朵再擺手的動作,他明白司圖諾和他自己現在都因為剛才的爆炸聲暫時失去了聽覺能力。

    “這樣反倒是更好!這距離也不算近了,剛才從爆炸煙霧上看效果就非常好,這耳朵聽不見正是爆炸威力巨大的結果啊!”唐伯文只能夠對司圖諾還以一個抱歉的微笑,便順手攙扶著司圖諾向爆炸點走去。

    兩人都到爆炸點的時候,還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試爆炸藥在原本非常平整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直徑近三米的彈坑,彈坑中還裊裊的冒著青煙,唐伯文和司圖諾相視一笑。

    “新式炸藥的威力很強大,盡管我不是炸藥方面的專家,但是從這爆炸所造成的效果來看,我們所制造出來的無煙火藥遠比以前生產的褐色火藥威力要大得多,而且爆炸所產生的煙霧也小得多!”司圖諾非常高興的大聲說道,唯恐唐伯文的耳朵還聽不見。

    唐伯文笑了笑也大聲說道:“真是謝謝司圖諾先生這段日子為組裝機器盡快投產費心了!”

    “中堂大人,新的火藥試爆已經完成,結果非常理想!經過几次不同等級的試爆后,可以明顯的看到這種無煙火藥爆炸時所產生的煙霧遠比我們現在所使用的褐色炸藥要小的多,尤其是用無煙火藥制作的步槍子彈,几乎不產生煙霧。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種無煙火藥爆炸后,所產生的灰燼非常少,如果使用這種火藥來替代現在水師艦船上的炮彈炸藥,那水師火炮的射速也會因此大大提高!”唐伯文興奮的向李鴻章匯報。

    “好!現在趁著手中銀子還比較富裕,多生產一些水師所需要的炮彈,現在日本那邊越來越緊了!”李鴻章有些擔憂的說道。

    這兩個月從《強學文摘》上,李鴻章的幕僚們都感受到來自日本的壓力,尤其是日本天皇縮減皇室開支,從上至下要求減少俸祿用于購買海軍戰艦的消息,更是讓李鴻章站在窗前默然無語了半天。譚延闿知道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這中日甲午一戰說不得中國的敗面還是巨大——這種差距不是實力上的,僅僅從兩國最高領導人的態度便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譚延闿依舊試圖做最后的努力——通過《強學文摘》加大報道日本國內所發生的一切來給北洋施加壓力,讓他們對中日之間不再抱有幻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譚延闿不惜打破《強學文摘》的慣例,破天荒的在摘抄翻譯外國文章的后面附上了自己的評論,當然這種評論有意的忽略了太后的奢靡,著重凸出了日本的戰爭氣氛。

    “如果中日之間開打的話,那誰最倒霉?!”李鴻章心中對這個答案恐怕是最清楚的人了,現在朝廷對他這個擁兵自重的中堂大人越來越看不過眼了,滿清貴族們想方設法的來找他的麻煩,而且他的政敵們也在處心積慮的算計他——翁同龢所把持的戶部現在越來越嚴把北洋財政的水龍頭了,從光緒十八年開始,新的海軍章程規定全國海關每年向天津機器局交付八萬兩白銀資金來支持運轉,不過李鴻章從來就沒有痛快的收齊過這筆錢,而這一年干脆就沒有了——“太后要修園子,李中堂還是不要為難老夫了!”這是翁同龢給他的解釋!

    這一期的《強學文摘》几乎八成的內容都是在講日本如何擴軍備戰,本來李鴻章是不怎么看《強學文摘》的,但是唐伯文看過后感觸頗深,強烈建議李鴻章看看,沒有想到這一看便陷了進去——日本的態度他是非常清楚的,現在朝鮮局勢非常不妙,頂著浙江溫處道帽子的袁世凱留在朝鮮控制局勢,不過現在從那一封封措辭越來越悲觀的信件中可以看出,這個號稱“末代班超”在朝鮮“甲申政變”中以強硬的立場的救回朝鮮高宗粉碎政變的袁世凱已近感到中國在朝鮮的權威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境地了。

    《強學文摘》的文字刺痛了李鴻章——“盼著老子打仗不就想盼著我輸么?!我輸好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罷免我!”

    “我不能再后退了!”李鴻章緊緊的攥了一下拳頭,他心中非常清楚朝中有人巴不得中日兩國來上一仗,勝了可以教訓那個“蕞爾小邦”順便削弱淮軍的實力,到時候奪權的方便些;若是敗了可以名正言順的將這個昔日風光無比的淮軍創始人罷免官職——北洋衙門日進斗金,有多少人都眼巴巴的望著這個衙門,憑什么操著一口兩淮土話的南蠻子占著這個一個會下金蛋的雞?!

    “現在東局火藥廠上面還有不到十萬兩銀子,這些資金若是生產無煙火藥是足夠了,不過譚組安從德國訂購的設備只有四台,湖北張南皮那邊好像有三台兩個月前也運抵湖北了,就算張南皮肯把生產出來的無煙火藥送給我們,這缺口還是很大。況且這無煙火藥也不是都用來造海軍的炮彈,還有那新式德國九三式步槍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可是其子彈也是需要用無煙火藥的,這樣算起來無煙火藥的生產可能有些跟不上……”唐伯文說道。

    唐伯文所說的“東局”是天津機器局在賈家沽道的主廠,有一千多人在那里工作,而位于海光寺的分廠則有三百人左右。本來按照李鴻章的計划,從光緒十三年開始的一系列擴建將會使天津機器局擁有世界頂尖的火藥生產廠,可是天津機器局的運營費用碰上了慈禧太后修頤和園的計划,費用一直就不穩定。設想中“世界頂尖火藥廠”也因此胎死腹中,直到現在才可以生產少量的褐色火藥,大部分生產的還是黑火藥。最諷刺的是天津機器局最重要的任務是為水師和機器基地要塞大連、旅順提供巨型遠程炮彈,配套的鋼制炮彈生產設備都建好了,就連配套的煉鋼廠的十六套追加設備也都開始投入使用了,但是這計划中的褐色火藥生產廠到現在還是處于雛形。

    對于李鴻章來說,譚延闿的無煙火藥生產設備來得非常及時,雖然設備數量少了些,但是原本為生產褐色火藥而建立的廠房就是現成的,直接安裝好生產就行,他李鴻章缺的就是火藥生產設備,而譚延闿的這套禮物最和他的心意,這也算是譚延闿歪打正著。這四套無煙火藥生產設備雖然還是不能夠滿足炮彈廠的需要,但是也算是解了李鴻章的燃眉之急,總算這炮彈廠可以運作起來了,有了比褐色火藥更加出色的無煙火藥,所造出來的炮彈威力將會更加強勁,唯一纏繞在李鴻章心頭的便是譚延闿曾經在信中指出,日本已經將無煙火藥用在海軍大炮炮彈上,而他的北洋比日本晚了不少時間了!

    李鴻章不是不想派人到日本証實一下日本海軍到底使用沒有使用無煙火藥,但是日本方面對自己的海軍看守的非常嚴格,李鴻章只是稍作努力無果之后便放棄了這種打算。至于譚延闿只是在前生的時候聽說過這件事,但是日本具體在什么時間采用無煙火藥炮彈他是不知道的,事實上現在日本的無煙火藥還沒有做到量產,運用到海軍炮彈上更是兩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不同于中國,日本的無煙火藥是其自己研發制造的,性能和生產工藝絕對沒有德國設備成熟,現在天津機器局已經裝配上這四套生產無煙火藥設備后,在起點上更是領先日本不少,相比之下李鴻章和譚延闿都是虛驚一場。日本在無煙火藥方面的努力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為譚延闿所知,而此時李鴻章已經作古,物是人非了……

    “紀孟,這無煙火藥的生產設備德國那邊是怎么開價的?”李鴻章問到。

    “我已經詢問過了,德國商人那邊開價很高,一套需要四萬兩銀子……”

    李鴻章聽后沉默了一會問道:“譚組安當初朝德國人訂購的時候花了多少銀子?”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聽這次隨設備而來的德國工程師說,譚組安發明了這九三式步槍轉手賣給了德國的毛瑟武器制造廠,這無煙火藥和九三式步槍的生產設備完全是靠其在德國轉讓的專利費來購買的,不過想來這個價格將會非常優惠。中堂,我們是不是再找譚組安商議一下,讓他幫忙從德國再訂購兩套這樣的設備?只要價格足夠優惠,我們可以給譚組安一定的好處也是值得的!”

    李鴻章點點頭說道:“張南皮在十年前和老夫有惡,恐怕他就算把機器擺在那里壞掉也不會便宜老夫……這樣你先向福州發封電報,詢問一下譚組安現在在哪里,前段時間朝廷發下上諭,譚文卿調任兩廣總督,譚組安不是號稱‘小總督’么?說不定現在已經啟程到廣州給譚文卿打前站了,問好了他的具體行蹤后,你親自南下去見他一面,看看能不能從他手中再訂購四台這樣的設備,如果能夠把這套設備價格定在三萬兩的話,可以給他四千兩的好處!”

    “中堂……”唐伯文有些猶豫的說道:“可是這經費從哪里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煙台海關那里還有十几萬兩銀子,解來也就可以填上這個坑了,至于太后那邊,東局現在正在建造的那艘豪華游輪不是快要完工了么?先加快進度制造一下,拿去先討討老佛爺的歡心也就把煙台這邊的窟窿先糊弄過去再說,現在這炮彈才是最主要的!”李鴻章說道。

    賈家沽道的主廠可是李鴻章花了巨大的心思來籌建的,就是因為他已經調任直隸總督,金陵和上海的兵工廠雖然他也能夠指揮的動,但是那畢竟在名義上還是南洋大臣所管的地盤,他也不好太過插手。南北洋大臣本來鼎足而立,可是因為中法一戰南洋海軍名存實亡,連帶南洋大臣的威信都一起給葬送了,和北洋大臣由直隸總督兼任一樣,南洋大臣現在正是由兩江總督劉坤一兼任,劉坤一字峴庄因為出身湘軍,有戰功在身也稱“峴帥”。

    聽到李鴻章所說的豪華游輪,唐伯文嘴中就一陣發苦——前年東局著手船只建造計划,不過這個計划的最初原動力卻是因為慈禧太后的頤和園所需,到現在總共建造了三只小型蒸汽船、兩艘牽引船,這豪華游輪再有個一兩個月也就完工交付頤和園使用了。不僅如此,還要為頤和園中修建一個景觀碼頭,在頤和園西邊的園林中安裝電燈、鋪鐵路、購買救火車……光是在這上面的花費,海軍衙門就為此埋單數十萬兩白銀!

    “譚文卿現在正受老佛爺寵信,這個人既不像老夫,也和張南皮不一樣,純粹是個水晶球,在朝中人脈極廣,哪邊的關系都不錯。陝甘總督任上眼睛都瞎了,老佛爺還親自派太醫為其醫治,治好了眼病也不顧譚文卿的請辭折子還要他當兵部尚書,后來任閩浙總督,這官員品級雖然降了半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事老佛爺再升他的官!你這次南下最好是見見譚文卿,我們還有不少產業在兩廣,總是要打好關系的,不過想來見譚文卿和見他兒子都沒有什么區別,你們年輕人之間還好說話一些……聽說最近這個‘小總督’還考中了解元啊,多親近一下吧!”李鴻章頗為意味深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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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會面
唐伯文的電報是由譚鐘麟接收的,此時的譚延闿正如李鴻章所料已經啟程前往廣東半個月了,在那里他將會代表譚鐘麟負責接收李翰章的權力,而李翰章倒是頗為通達,非常客氣的接待了譚延闿。現在全中國的官場都在談論閩浙總督譚鐘麟有個非常能干的“神童”兒子,李翰章并不因為譚延闿年齡小而輕視他,反而在兩廣總督府擺出儀仗來迎接譚延闿。

    李翰章之所以這么善待譚延闿,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因為其弟弟李鴻章的囑托,因為譚延闿從德國給他弄來了急需的機械設備,并且無償的捐獻給了天津機器局,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李翰章這么會做官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原委。

    李翰章非常鄭重的將譚延闿介紹給了廣東的各位主要官員,也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觀察這個有著“少年總督”之稱的三公子。譚延闿雖然受到了李翰章的禮遇,但是待人接物舉止文雅,進退有據,這讓李翰章非常贊賞,尤其是譚延闿的字更是讓他羨慕不已——李翰章沒有功名在身,而譚延闿則是湖南的解元,那手漂亮的顏體字讓所有的廣東官員為之刮目相看。

    “譚組安雅致高量,聰慧非常,實乃一大才,若二弟延攬至麾下,則如虎添翼……惜其為人謹慎,頗有乃父之風,恐不易接觸,若二弟有心則可讓紀孟代為說項……”李翰章在給李鴻章的電報中,給予譚延闿非常高的評價,他想到几十年前自己的弟弟投奔曾國藩,受到曾國藩的賞識延為唯一入室弟子,承其衣缽,而他所接觸的譚延闿論才干風儀都不下當年的二弟,最為難得的便是這年齡居然比二弟正看好的唐伯文還要年輕,遂起了心思。

    李翰章和李鴻章雖為兄弟,但是兩人行事完全不同,相比之下李翰章不露鋒芒,他做官升官速度之快恐怕在有清以來可能是最快的,這里面固然有曾國藩和李鴻章的關系在里面,不過其察言觀色的本事遠勝于弟弟。李鴻章無論是在兩江、直隸任總督,這興辦洋務都是首項要務,但是李翰章卻不同,他心中非常清楚朝廷中有非常多的人對洋務實務是非常抵觸的,所以他走了一條和李鴻章完全不同的道路——如非有特別需要,他絕對不會對洋務實業有任何熱情,是以同為兄弟,李翰章身上所背負的彈章遠比弟弟要少的多。

    在“徐致祥大參案”中處于風尖浪口的廣東藩台王之春對于譚延闿更加熱情,因為通過張之洞的渠道,他才得知張之洞之所以能夠這么早就知道徐致祥的彈劾,并且搶在李翰章對他下手之前便手中掌握了對手在任湖廣總督的時候在鹽政上的三百萬兩白銀賬目問題,就是因為譚延闿的泄密。當王之春把這些賬目擺在李翰章面前的時候,正在滿懷一腔熱情大干一場的李翰章立刻把正義、清廉拋到腦后,兩人心照不宣的達成了妥協。

    王之春心中非常清楚,若是沒有譚延闿爭取到的這寶貴的時間,他肯定會作為陪葬品和張之洞一起倒霉,當然張之洞二十年前在浙江任學政監考的時候,成為了舉人袁旭的房師,袁旭前段時間任皖南道的時候,剛好兩江總督劉坤一接到了朝廷祕旨要他密查張之洞的罪証。由于袁旭剛從京師翰林院放缺,所以劉坤一想從袁旭那里打探一下京師官場的動靜,這才暴露了這道祕旨,袁旭也快速修書向張之洞示警。不過那個時候張之洞手中已經握著李翰章的小辮子,王之春都在廣州兩廣衙門中和李翰章祕密攤牌了。

    中間因為徐致祥彈劾案的緣故,王之春對譚延闿非常感激,要不是譚延闿,固然后有袁旭示警,但這件事絕對不會解決的如此迅速,要是李翰章在短期內查到他的罪証往京師這么一告發,就算他手中攥著李翰章的小辮子也是太晚了。當李翰章和譚延闿相處數天將職務交接完畢,帶領隨從前往福州赴任之后,王之春第一個來到兩廣總督府來向譚延闿拜謝當初援手之恩。

    譚鐘麟雖然沒有到任廣州,但是這兩廣總督府在譚延闿的主持下,和一起前來的幕僚的努力下已經開始運作起來了,能夠這么快行使兩廣總督的職責也是因為前有李翰章的鄭重介紹,使得譚延闿不為兩廣官員所輕視,二來也是因為譚延闿在幕僚堂中有這個威信來鎮得住這些幕僚,再者王之春帶頭配合,使得譚鐘麟還沒有到達廣州,這兩廣總督府已經井井有條的運轉起來。

    王之春的附和在譚延闿心中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他也知道一個堂堂朝廷從二品大員對自己恭敬的原因,當然王之春在李翰章離開廣州的那個晚上便前往總督會見譚延闿,兩人相談甚歡。王之春代表張之洞向譚延闿表示了謝意,而譚延闿也順道請王之春轉達他對張之洞的傾慕。

    王之春并不知道,譚延闿在和他友好會談之后不過五天,譚延闿同樣是在兩廣總督府熱情的招待了張之洞的死對頭李鴻章的使者——唐伯文。

    “在下唐伯文,字紀孟。現在李中堂幕下效力,譚兄之名在下是如雷貫耳!”唐伯文見到譚延闿后笑著說道。

    “在下譚延闿,紀孟兄若不嫌棄的話可以稱我組安就好了,外面說話不方便,紀孟兄請里面敘話!”譚延闿雙手抱拳笑著說道。

    說實在的,譚延闿第一次聽到唐伯文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唐伯虎的弟弟呢,可惜這時代差的也太多了,不過是一玩笑而已。不過唐伯文的裝束卻是非常“新潮”,一身洋裝,頭戴禮帽,這種裝束他在上海也沒有少見過,不過非常稀罕的是唐伯文并沒有留辮子!

    辮子可以說是清朝的象征,不過這個時代留不留辮子管制似乎已經非常寬松了,況且不留辮子也并非是唐伯文一個人的獨創,在上海他就看到很多沒有留辮子的中國人,只不過他在李鴻章的幕府中效力還不留辮子,這可就非常稀罕了。怎么說唐伯文也算是個“半官方”人士,尤其是在李鴻章這個中堂大人的幕僚中,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他肯定有留洋經歷,看樣子待的時間還不短,老李同志既然肯派他出來大老遠的見我商議購買無煙火藥生產設備事宜,肯定是比較受李鴻章器重的……”這是譚延闿看到唐伯文第一面所立刻做出的判斷。

    “若不是在這兩廣總督府中不會有人來假冒譚延闿,很難想象這個人便是名震湖湘的三公子之一,看其風儀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人,自己是代表北洋大臣來這里的,可是他還顯得那么從容落落大方,不是心存輕視便是接待大員已經習以為常,當然顯然不是因為前者……”唐伯文心中也對譚延闿做著評價,不管怎么說,他心中卻是是相信了外界那個傳言——“閩浙總督府都是由三公子做主的,號稱‘小總督’!”

    世家官宦子弟在長輩的幕府中任職這不是什么稀奇事,事實上這種做法從古到今都很廣泛,用以磨礪子弟心性以增強其能力,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為這種做法才培養出了大量的后備力量。這樣的培養方式也有很多例子造成父子或是叔侄關系破裂,雙方都持有不同的政治觀點,最終發展成政敵——這種情況在冊立新君的時候極為常見。

    唐伯文和李鴻章不同,他長期在國外生活過,對這個世界的法則有著深刻的了解,相比之下李鴻章則要保守的多,但是李鴻章卻很清楚國內的情況,這又不是唐伯文所能夠相比的。盡管兩人的見解不同,但是李鴻章依舊非常照顧唐伯文這個晚輩,這不僅是從故友交情的角度來考慮,更多的是他非常欣賞唐伯文的才氣和辦事的能力。

    “這次伯文前來廣州,一是代表中堂大人感謝組安捐助的那几套機器設備,有了這些設備天津機器局顯得更加完備和先進了;二來經過調試安裝之后,無煙火藥已經開始正式投產了,現在的產量已經能夠達到一個月生產兩千磅左右,生產出來的無煙火藥效果非常好,煙霧小、威力大,中堂大人已經決定將無煙火藥用在北洋水師戰艦上做發射藥包和彈頭炸藥……”唐伯文笑著說道。

    “嗯?發射藥包?不是炮彈都是一體的么?”譚延闿突然問到。

    “呵呵,組安可能沒有到北洋水師的船上去過,這海軍大炮所發射的炮彈都是由發射藥包和彈頭兩部分組成的,在發射的時候先將彈頭裝進,然后在其尾端加裝用絲綢裹制的發射藥包。以前都是使用褐色火藥或是黑色火藥來裝填發射藥包,發射的時候煙霧很大,影響炮手的視野,并且在發射后會在炮膛中存有大量的殘渣,所以在發射后還要仔細清理,否則會影響大炮的發*度和速度……現在有了無煙火藥后,這同樣數量的發射藥包可以將炮彈打得更遠、彈頭的威力更大,響應的煙霧和殘渣問題也得到了很好的解決……”唐伯文笑著解釋道。

    唐伯文身為李鴻章的幕僚,主要工作便是洋務方面,這北洋水師的戰船他是曾經登上過去的,所以對水師艦船上的工作有一定的了解。經過唐伯文的耐心解釋后,譚延闿才明白過來,這個時代的北洋水師炮彈還分成兩個部分,他以前所看過的電影中居然在這個問題上沒有進行考証過,這小小的炮彈中居然有這么多明堂。譚延闿對于海軍的理解還停留在“巨大的炮口”、“丁字位”、“海里”等一些朮語上,至于這些朮語講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一竅不通的,那個“丁字位”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他都不知道,正經的一個海軍白痴……

    “紀孟兄,各國的海軍炮彈都是這樣么?有沒有那種炮彈彈頭和發射藥包直接整合在一起的炮彈,在發射的時候直接一體裝填進炮膛的?”譚延闿問道。

    “不是!雖然在下不是干海軍這一行的,但是多少有些了解,西洋列強的戰艦上面的炮彈都是如組安所說的那樣,炮彈和藥包在生產的時候就是組裝在一起的,發射的時候非常簡便……”唐伯文回答道。

    “紀孟兄,你可知日本海軍戰艦上的炮彈是什么樣子的么?也和我大清是一樣的么?!”譚延闿急切的問到。

    唐伯文搖搖頭說道:“這個在下到還真沒有注意過,這個有什么問題么?”

    譚延闿苦笑的說道:“紀孟兄,實不相瞞在下到現在連真正的海軍戰艦都還沒有見過呢,對于海軍更是一竅不通。不過以常理設想在戰爭中,這一體化的炮彈遠比現在北洋水師的這種發射藥包和彈頭分離的炮彈要強得多,至少其發射速度是后者不可相比的……據在下所知,日本的海軍戰船的特點便是發射速度快、航行速度快,我記得有篇外國報紙曾經戲稱日本的戰艦是‘拿著尖刀的裸體勇士’……”

    “哦?還有這樣的評論,這尖刀倒是好理解,那‘裸體勇士’意思是什么呢?那有沒有對中國艦船的評論呢?”

    “這是指日本海軍艦船的防護性能力比較薄弱的緣故吧!至于對北洋水師的評價是:‘身穿重型鎧甲的烏龜’,指的是北洋水師艦船炮火威力大、防護性優良,可是速度極慢……”

    “炮火威力大到不見得,以前聽說北洋水師的炮彈非常有問題,連沙子都給裝進炮彈了,至多是因為火炮口徑大;至于防護性優良倒是真的,北洋水師的兩艘主力戰艦都不是在大海戰中被擊沉的,一千多發炮彈擊中愣是沒有沉,這防護性是過關了,就是跑得太慢呀……”譚延闿在心中想到。

    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紀孟兄可以轉告中堂大人,想來這個炮彈問題日本保密性不會很強,因該很好打聽到。不過不管怎么樣,中堂大人都應該考慮生產那種彈頭和發射藥包整合在一起的炮彈,西方列強先不去管他,日本的威脅才是中國所面臨的最現實的威脅,日本人的火炮射速本來就很快了,北洋若是能夠采用這種一體化的炮彈,那至少可以相互平衡一下,這樣在未來兩國交鋒的時候,北洋水師也更有把握一些……”

    唐伯文聽后點點頭笑著說道:“僅此一條,伯文這趟就沒有白來!不過這次伯文前來拜訪,最主要的還是因為無煙火藥生產設備的事情……”

    譚延闿笑著擺擺手打斷唐伯文的話說道:“紀孟兄在天津發到福州的電報,家父已經轉交給在下了,紀孟兄的來意在下早已得知,也作了相應的准備……這設備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一套設備四萬兩銀子?外國商人開價實在是太高了,就算扣出那六七個點的回扣也是賺得太多!在下已經向德國發出了訂購意向書,由德國毛瑟武器制造廠在德國代為出面來辦理此事,四台設備估計總報價在十萬兩銀子左右,最多不會超過十二萬兩,連運費都計算在內了,而且還有五點的回扣可收,全新德國設備!若是紀孟兄和中堂大人還不滿意,在下建議北洋可以派人前往國外,國外有些生產廠家由于經營不善,資不抵債者就會破產倒閉,紀孟兄可以著人留意,雖然設備是舊了點,但是這在價錢上就對划算,把對方整個廠子都買下來,土地再拍賣一次,設備運回來……”

    唐伯文聽后大喜,笑著說道:“中堂大人聽后一定會很高興,真是謝謝組安從中費心了。我們從外國商人得到的報價實在是有些高了,中堂大人已經說過了,只要這些設備的報價能夠控制在三萬兩左右,就交付給組安四千兩的辛苦費……”

    譚延闿笑著說道:“在下對中堂大人仰慕已久,若是收了中堂大人這四千兩銀子,那在下以后也就不敢去求見中堂大人了……中堂大人執掌北洋利器,乃是保家衛國,況且現在朝廷銀錢緊張,這四千兩銀子和那五個返點加起來也有一萬兩銀子了,還是由中堂大人全都用在這北洋水師上面吧,銀子雖少些,但好歹也算是在下一份心意,還請中堂大人不要拒絕!”

    “‘衛國’未必,但是‘保家’卻是真的!老李同學也許真的有些開竅了,這么急著買設備造炮彈,看來也不愿意坐以待斃啊!不是說老李在甲午戰爭問題上處于保守地位,不舍得北洋水師被砸爛么?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好現象!”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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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3:0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肥羊
一萬兩銀子在這個時代絕對不是小數字,但是面臨北洋水師這個龐然大物,這些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恐怕扔下去連個水漂都打不起。譚延闿不是不知道北洋一系中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弊病,這一萬兩銀子扔下去,能夠有五千兩用在實處他也就謝天謝地了,不過想想那個讓國人扼腕整整一百多年的北洋水師,他又不能不投!

    “這下可真的下血本了,若是為了巴結李鴻章根本用不了這么多,那些機器設備就已經幫了李鴻章的大忙了。”譚延闿心中還是為這一萬兩銀子而有些心痛,一萬兩銀子足夠讓他一次性派遣十個士兵遠赴德國學習兩三年的費用,可是要送給那些貪官蛀虫,他心中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唐伯文笑著說道:“這是組安應得的,不必推辭,若不是組安幫忙的話,上哪里找來這么便宜的新設備?”

    譚延闿并沒有表態,而是鄭重的說道:“紀孟兄,在下對天津機器局也有所耳聞,這機器局中也有一些弊病……可能這有些交淺言深,但是這炮彈事關國家之安危,若是從這上面做了假導致海戰失敗的話,恐對中堂大人極為不利,在下也是多嘴,不過還請紀孟兄深思!”

    譚延闿記憶中的那場悲劇,北洋水師几乎全軍覆沒,但是居然沒有打沉日本一艘戰艦,這簡直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海軍腐化的再嚴重也不可能到這個地步,而且北洋水師的那些主要軍官都是從國外受訓歸來的,素質應該不錯,不應該怎么慘,當然炮彈問題只是導致戰爭失敗的原因之一。譚延闿知道這么說很可能會引來唐伯文的不快,這個唐伯文能夠代表李鴻章到這里來見他,可見在天津機器局中應該算是個管事的,誰知道在炮彈上做手腳的人有沒有他?!

    不過即便如此,譚延闿還是按奈不住自己的嘴巴,這炮彈問題事關海戰成敗,哪怕有這么一絲的希望能夠改變結果,他也必須全力以赴。當然他并不指望腐化的北洋水師能夠擊敗日本海軍,他心中確實是非常希望能夠有這個結果的,但是這僅僅是希望而已,北洋水師也不是他當家,不過能夠多擊沉几艘日本戰艦,也是他所能夠求得的最好結果了。

    “若不是北洋水師在甲午海戰中一艘也沒有擊沉日本艦船,也不會這么獅子大開口開價兩億兩白銀,割讓台灣,奪取朝鮮利益。只要老子付出一定的代價,能夠弄沉你一艘來惡心你一下,這個代價也就值了!”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唐伯文沉默了一會說道:“多些組安直言相告,這種事在下也聽說過不少次了,天津機器局是專門給北洋水師和大連旅順等地要塞提供武器裝備的,這里面要是出了問題,則中堂大人必然會受到牽連……在下回去后會親自向中堂大人進言的,如果有可能的話,在下在未來的一段時間會親自到機器局坐鎮管理!”

    “北洋水師乃是國家海上長城,系中堂大人榮辱之所在,有水師在則中堂大人無憂,水師戰敗則中堂大人一世英名盡做流水,圖自讓朝廷中的那些小人得利,國家則會更加敗壞。紀孟兄應該知道最近《強學文摘》不斷的介紹日本,篇幅之大前所未有,在下以為日本將會對中國不利,看其擴軍架勢,兩國之間的戰爭最多不會超過三年便會爆發,因為日本的國力根本支持不起這樣的擴軍,到了極限的時候只有發動戰爭來掠奪他國彌補這中間所造成的缺口……在下人微言輕,舉國上下朝堂諸公又有几人能夠看清?適逢太后六十大壽,這中間的危險就更大了……”譚延闿有些沉悶的說道。

    唐伯文聽后肅然而動,說道:“組安,這其中的要害中堂大人心中亦是非常清楚,在下正式因為看到《強學文摘》上的消息后,不斷的勸解中堂,中堂已經對日本非常警惕了。現在天津機器局經費雖然還比較緊張一些,不過該有的都有,尤其是組安贈送的四套無煙火藥設備,更是使得原本為褐色火藥配套的鋼制炮彈生產設備又能夠開工啟用,想必未來會朝著所希望的方向前進!”

    “但愿如此吧!”譚延闿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唐伯文并沒有急著離開廣州,而是在這里停留了五天的時間,就住在兩廣總督府中,譚延闿在忙完總督府內的事務后,便和唐伯文交談,兩人在很多問題上的觀點都非常相近,雖然相處的時間比較短,但是兩人夠感到對方投自己的脾氣交情卻深厚了許多。直到几天之后,譚延闿在總督府中收到了毛瑟武器制造廠關于購買無煙火藥生產設備的最終訂價電報后,唐伯文意識到自己在這里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而無煙火藥生產設備最終的訂價在兩萬八千兩一套,三個月后將會運抵天津,對于這個價格唐伯文相信李鴻章會非常滿意的。

    “前生的時候沒有聽說過唐伯文這個名字啊?如此受李鴻章重用的人怎會在歷史上默默無聞呢?”譚延闿在廣州的碼頭將唐伯文送上小火輪后,獨自想到。他前生的歷史知識非常有限,若非非常有名的人物他是不會知道的,可是搜腸刮肚之后還是對這個相處了几天的年輕人沒有半點印象。

    從這几天的相處中,譚延闿對唐伯文的來歷弄了通通透透,在他看來李鴻章如此重用唐伯文,這個人在歷史上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留不下,同樣是李鴻章的同年、朋友的子弟如袁世凱和盛宣懷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而這個辦事干練眼光超越常人的唐伯文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實在是讓譚延闿感到非常迷惑。

    “能夠張口管老李同學要官當天津機器局總辦的人恐怕可沒有這么簡單,想想就是袁大頭也未必有這個魅力……”譚延闿覺得有些累了,索性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后,畢竟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唐伯文一個。

    “三公子,后天總督大人就要來廣州了,在下已經通知了兩廣地區最主要的官員,到時候他們將會全部到達碼頭來迎接總督大人,由于廣西路途遙遠不便,廣西撫、藩、臬司大人都會到來,至于其他官員就不必來了……”譚延闿身后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恭敬的說道。

    “子展兄,多謝你多方走動,辛苦了!”譚延闿轉過身對身后的男子微微笑著說道。

    這個人便是老頭子在譚延闿來廣州之前重點向他推荐的幫手——廣東候補道王存善,字子展。王存善的存在譚延闿老早便知道了,這是附和老頭子的主要官員,算是成了氣候的。早年的時候跟隨老頭子在幕府中當文案,相交甚歡,經老頭子推荐后做了廣東候補道員,在廣州扎下根來已經有八年之久了,在這八年當中也虧王存善不忘恩情,逢年過節或是正室夫人過壽、添子等譚家重大事情的時候,必然會不顧路途遙遠送上一份厚禮。尤其是在老頭子調任閩浙總督后,廣州和福州距離不是很遠,王存善清閑的時候曾經親自到福州拜訪過老頭子兩次,譚延闿都伴隨在老頭子身邊自然相識。

    譚延闿看得出王存善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他以弟子之禮侍奉譚鐘麟所以便認譚延闿為弟,是以盡管王存善的年齡是譚延闿的一倍,譚延闿依然稱他為“子展兄”。譚延闿并不知道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在他前生的歷史中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王存善是譚鐘麟的紅人,后來更是盛宣懷所開辦的通商銀行辦事總董,以至于現在譚延闿就開始惦記的張之洞手中的鋼鐵廠,在被盛宣懷收購后,王存善是漢冶萍鋼鐵集團的董事,并且還是招商局的坐辦。

    王存善心中非常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是譚鐘麟的庶出三公子,但是多年跟隨譚鐘麟的他知道老頭子的辦事作風,無論庶出還是嫡出在老頭子眼中都不算什么,誰能夠保譚氏一族平安,誰就能夠接他的班,這個不滿二十歲的三公子是老頭子眾多兒子當中最有出息的,明顯最討老頭子的歡心,作為老頭子的“好學生”怎能逆老頭子的心意呢?最重要的是三公子雖然年少,但是取得了解元的功名,天資聰穎,將來科場得意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以老頭子打下的基礎,這個少年仕途一路順暢不過是舉手之勞。

    譚延闿知道王存善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原因是什么,對待他也是非常客氣,當然他也清楚這個老頭子的“好學生”可不是什么好鳥——在廣東八年,貪墨有朮,地產多的令他眼花繚亂。當然這些都是王之春告訴他的,也正因為老頭子的保護,李翰章才沒有怎么為難他,王之春則有心提醒了一下譚延闿,免得到時候譚鐘麟會步上張之洞的后塵,因為屬下不檢點而遭到朝廷的密查。

    “還是讓這只肥羊再長長吧,等老頭子到了廣州后在商議一下對策,看看怎么處理這個小肥羊!”譚延闿在微笑的背后暗中想到。張之洞一事已經讓譚延闿非常警醒,在這個時代的烏七八糟的官場上混,想要長久一點就必須小心謹慎一些。

    “白銀攻勢”并非在任何時候都管用,想翁同龢和張之洞這樣的敵對關系,絕對不是張之洞送給翁同龢几千兩銀子就可以消除的,像李翰章這樣的人物還可以通過要挾加白銀將之擊倒,若換了那個號稱“屠官”的岑春宣,估計王之春就死定了。老頭子雖然號稱“水晶球”從不與人結怨,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的攻擊是沒有道理的,別到老了還要被這王存善給牽連了。

    這几天譚延闿也在暗中交代王之春在廣州城內搜集王存善的不法証據,這并不是譚延闿內心品格有多高尚——在他確定自己所要走的路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良心全部拋開了,除了民族和國家不賣之外,沒有什么不可以賣的。這是一個真正弱肉強食的世界,想要以雷霆手段行佛祖慈悲,那自己就必須有絕對的實力才可以,他不會當這個冤大頭。在這個地頭上人生地不熟的,王存善還有一定的用處,等真正掌握全局的時候,就是拿他祭刀的時候了。

    “沒什么,只是先生來兩廣就任,我這個做弟子的安能不多做些鋪墊來迎接他老人家?!”王存善笑著說道。

    “子展兄,你跟隨父親多年,也知道他老人家不是很喜歡鋪張的人,來些頭面官員壯些場面只要能夠過得去就足夠了。家父年歲漸高,實在經不起這番折騰,來些官員表示一下心意,不要把這時間拖得太長,以后有時間的話,兩廣總督府內單個來接見,這樣對他老人家身體也有好處……”譚延闿笑著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在下會掌握好這個度的,絕對不會讓恩師累著……”

    “哦,對了,子展兄可曾聽聞這廣東藩台王之春最近那件參劾案的內幕么?家父年紀大了,喜歡清靜,有些事還是不要讓他老人家多費心……”

    王存善從對方溫和的笑容背后感到了一絲涼意,對于徐致祥大參案這樣比較深的政治內幕不是王存善這個級別可以清楚的,他只知道前任兩廣總督李翰章在前几個月突然暗查藩司王之春和湖廣總督張之洞有關的弊政,結果沒有過几天便煙消云散了,在隨后的邸報上他才知道事情的大致輪廓,湖廣總督張之洞的文案趙茂昌被革職永不敘用,不過為什么偏偏藩司王之春卻安然無恙,這就不是他所明白的了。

    老頭子雖然很器重這個昔日的幕僚,但是也不是什么事都和王存善通氣的,徐致祥大參案中的紕漏就是從他這一環節泄露的,于公于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況這中間還牽扯著自己的好友翁同龢,傳出去平白壞了自己的名聲不算,還樹了一個強敵。老頭子未必怕了這個兩代帝師,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瞞多久是多久,老頭子現在巴不得作為帝黨首領的翁同龢突然挑出來挑戰一下老太太的權威被修理一頓回家養老呢!

    王存善跟隨老頭子十數年,關系密切自然不用說,不然也不會舉荐他來廣州當候補道員,可是正因為這距離遠了,老頭子也不敢拿捏王存善還對自己忠心耿耿。以老頭子的性格,這王存善讓他跑跑腿幫襯一下還是可以用的,但是若想再回到這集團內部核心,几乎是不太可能了,在這個問題上,譚延闿早就得到老頭子的面授機宜。

    “組安,你定是聽了那些多嘴閑人的妄語……”

    譚延闿擺擺手說道:“子展兄,你跟隨家父多年,按照年齡上說我該稱你一聲‘叔’……不過最近這徐致祥大參案正是體現了最近局勢不是很太平,你我同為家父辦事分憂,切不可為了一些小事讓他老人家心煩……家父臨來之前曾對我面授機宜,你離開家父身邊這么多年,還這么尊敬他老人家,老人家感到非常高興。臨來的時候曾經派人到京師活動一番,打算把這廣東海關交給你來打理,結果碰上慶郡王正在安排他府上的包衣周榮曜來署理廣東海關,無奈之下只好作罷,不過家父已經放下話了,廣東海關沒法子,到時家父在這兩廣坐穩之后,放個屬下實缺定然是跑不了的,前提便是子展兄要為家父長臉,不要讓某些人嚼舌頭……”

    王存善聽到譚鐘麟居然事先到京師活動給他謀個廣東海關的位子,眼睛都紅了——這廣東海關有多少油水他是非常清楚的,這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肥缺,可惜讓慶郡王給弄走了,怪不得前段時間下的邸報中由一個名不經傳的周榮曜來署理廣東海關,原來是慶郡王的人!

    “多謝恩師栽培!實缺不實缺先放到一邊,恩師的心意在下是明白的……”王存善言語有些興奮的說道。

    “慶郡王雖然還是一個郡王,但是家父觀此人自罷黜恭王之后接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并且會同醇王設立海軍衙門,可見此人今后定會有更高的發展,說不定明年老佛爺過壽,這郡王改親王也說不定。既然這周榮曜署理廣東海關已成定局,子展兄以后在官場上遇到此人莫要輕慢,更不要結仇與他,這才是長久之道……子展兄請放心,有家父在這兩廣,絕對不會少了你的實缺,在這兩廣,家父不重用你還能夠重用誰?!”譚延闿微微笑著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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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3:2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籌謀實業
慶郡王也就是后來鼎鼎大名的慶親王奕劻,他的出名不是像李鴻章和張之洞搞洋務,也不是像醇王和恭王那樣在政治上有所作為,而是因為他為人貪鄙,他才上位不過几年,貪婪之名早就蜚聲海外了。譚延闿在前生的時候對這個慶親王略有耳聞,不過此時的奕劻還只是一個郡王,權力比較有限,按照老頭子的推測,慶郡王升親王不過是跨個門檻這么簡單,只需要一個契機便可以完成,現在眼前慈禧太后過六十大壽,便是這么一個契機。

    譚鐘麟確實為王存善謀取署理廣東海關的位置,這也是為譚延闿在兩廣總督府內確立威信的需要,可是慶郡王也想到從廣東海關撈錢,給他府上的包衣奴才謀得了這個職位,譚鐘麟未必怕了慶郡王,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年譚鐘麟冒險出手援救恭親王,論血緣關系上,恭王遠比乾隆十七子永璘之孫慶郡王要近得多,說話也更有分量,以慈禧太后的稟性,偏向于譚鐘麟還是非常有可能的,不過他不愿意結下慶郡王這個仇家,連帶對王存善也是囑咐了一番,莫要無事尋周榮曜的麻煩。

    譚鐘麟對王存善的期待是歸譚鐘麟的,對于譚延闿來說,像王存善這樣的人現在在中國的官場上多如牛毛,這種人固然很可恨,不過在頂級食肉者的眼中,不過是一個個長著兩條腿的移動金庫罷了。不巧的是,譚延闿便是這種食肉者,雖然他不是頂級那個層次,但是對付王存善這樣的小角色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大的難度。

    “請組安放心,在下一定謹記恩師教誨……”王存善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盡管署理廣東海關的位子是飛了,但是得知周榮曜的背景后台對他來說也是非常有用的資料,像這樣的上位代理者不是他所能夠惹的起的,有譚鐘麟坐鎮兩廣,他這個道員想要得到一個不錯的實缺一點問題都沒有,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既然他已經做了八年的道員,就不在乎這一兩年的時間,他王存善等得起!

    譚延闿聽后臉上只是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轉身向不遠處的馬車都去,王存善一時間對這個年輕人摸不到頭腦,只得皺了皺眉頭跟隨譚延闿離開碼頭……

    三天后老爺子如期到達廣州碼頭,兩廣地區的撫、藩、臬司大人和一群大小官員都站立在碼頭上足足等了一個小時,譚延闿自然把這些人看在眼中。

    “相傳曾國藩曾經做了個夢,說他在夢中和几個好友評價自己的一生,所有的人都說曾國藩一生足以彪炳史冊,但是有一個好友卻說他種下了亡國的禍根——曾國藩雖然剿滅了太平天國,但是卻使得地方割據,長此以往下去,不就是亡國的禍端了么?!”

    譚延闿看到這個景象后才明白其中深刻的含義——清朝二百余年來都是朝廷掌兵,錢糧歸于戶部,藩臬聽命于中樞,不過曾國藩所帶領的湘軍,依靠軍功升至省撫的就多達二十多個,曾國藩的湘軍后面又有李鴻章的淮軍,相比前者,淮軍將領的驕橫更甚,簡直達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中央和地方是一鍋糨糊,如果在帝國沒有遭受強悍外敵的情況下,中央還能夠依靠大義的名分,有強硬手腕的君主集權成為一個比較強大的整體。可惜現在的中國已經成為一盤散沙,一個節制兩省的總督就可以讓兩省的大小官員心驚肉跳,尤其是這個總督在臨來廣州之前,親手把一個臬司送上了斷頭台,這更使得兩廣官員心中有些不寒而栗——這老頭子不過是個水晶球,但是他的兒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殺神!

    “父親一路舟車勞頓,還是趕緊歇下吧!”譚延闿在替父親把那些兩廣一眾大小官員打發走之后,看到老頭子有些勞頓,便輕聲說道。

    說實在的,譚延闿對眼前這個老人要說一點敬畏沒有那是假的,畢竟譚鐘麟對他培養是發自內心的,但是這“敬畏”之中,“畏”終究是大過了“敬”。不管怎么說,譚鐘麟是他的父親,盡管老頭子最近几年為官多是“混”,但是對于老頭子的精明算計的布局謀事,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的緊,也正是因為譚鐘麟一心幫著他,他在看到老頭子疲勞的時候,忍不住關心了一下——這是發自內心的。

    譚鐘麟聽后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人不服老不行,為父這几年確實是老了!老三,你把這個拿去,也許有用得到的地方……”

    經老頭子示意,譚延闿非常疑惑的從老頭子的旁邊拿起一個木匣,打開一看,是厚厚的一疊銀票,全部都是一萬兩面值嶄新的銀票!

    “哼哼,沒有想到何兢在福建當了這么多年的臬台大人,那些境內的大小土匪們每年給他的‘孝敬’已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這不過是其中的十之一二罷了,多少也有個二十一二萬兩銀子。你要辦洋務實業,為父不攔你,為父也知道你現在手頭上也有個將近二十萬兩銀子可以挪動,但你這是為家族以后考慮,不像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這些銀子就算為父推你一把吧,反正都是按照官面上的規矩留下來的……”譚鐘麟嘆了口氣說道。

    這還是譚延闿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大面額銀票,不過他并沒有留戀這么多財富而是不在意的將木匣合上,淡淡的說道:“孩兒來廣州還沒有几天,就已經聽聞這廣州官場上有著種種弊病,聽王子展說過,這里一個南海縣一任知縣就可以貪墨得銀二十多萬兩,真是不知道這些人從哪里弄到這么多銀子?”

    譚鐘麟微微皺了皺眉頭:“王子展曾經跟隨為父多年,可是離開時間這么長久了,恐怕已經不記得老夫當年也是殺過數十貪官的人了!”

    “藩台王爵堂曾經和孩兒密議過一次,這王子展雖是個道員,但是這八年來手變得越來越黑,王爵堂隱隱希望孩兒能夠轉告父親,莫要被王子展這等齷齪小人污了名聲……”譚延闿輕聲說道。

    “小三,你相對王子展下手?!”譚鐘麟微微瞇起眼睛問道。

    譚延闿微微搖了搖頭:“王子展不可重用,也不可不用!重用他未免走了張之洞和趙茂昌的老路,不用不行是因為在這兩廣一畝三分地上,我們畢竟是外來客,王子展在這里經營八年好歹有些根基,不用未免太可惜……”

    譚鐘麟搖搖頭說道:“小三,為父也許真的老了,不過能夠看到你走到今天這步,為父心中還是非常高興的……王子展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為父再清楚不過了,這種人是不可能給你多少幫助的,先前為他活動署理廣東海關不過是為了安他的心罷了,什么時候你覺得合適的話,也就送他一程吧……這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不過八年王子展已經變得連為父都不認識了……”

    譚延闿微微笑著說道:“父親現為朝廷二品封疆大吏,哪里能夠說老?還要在這兩廣地界上干出番事業呢!”

    “老不老也就這么回事了,為父對這些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這兩廣總督可以說是直督以下很耀眼的位子了,天下總督之中,直督李合肥第一,張南皮鎮湖廣為第二,這峴帥和為父則為第三……再向上一步卻是無門了,為父也不愿意回到京師那個小圈子當中,這京師中的一品、二品什么的在為父眼中不值一提,哪里有這兩省總督來得自在,進退自如?是以為父扔下那個從一品的兵部尚書不干跑到閩浙當二品總督……可是朝廷這一紙調令可是把為父推到了邊上,上下無門,以后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譚鐘麟嘆了口氣說道。

    譚延闿點點頭說道:“京師縱是一品大員又當如何?那個圈子不是一般人能夠待得住的,一個不小心便是敗家之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樣的官當的窩囊,不當也罷!滿族貴族一直就是盯著這里,生怕漢官奪了他們的權,縱有曾國藩或是李鴻章這樣的能臣也不過是戰戰兢兢而已,換了修養不夠的早就被逼反了!”

    譚鐘麟聽后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又嘆了口氣說道:“組安,你的路還很長,官場要訣不過是‘謹慎’二字罷了,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行險……”

    譚延闿聽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扶著譚鐘麟走向后院……

    譚延闿想要興辦洋務實業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做了相當多的准備工作的,之所以選定紡織業做為突破口介入洋務實業也是有著相當多的考慮。在這個時代所謂“洋務工業企業”主要指的還是紡織、輪船航運、電報電線、煤鐵礦務開采和冶煉這四大項,相對于后三者,紡織業入門門檻比較低,技朮上并不是很復雜,而且從國外可以購買到當今最先進的設備,最重要的還是后三者不僅僅是商業上的,在軍事上也有很大的價值,相比之下紡織業受到外國政治勢力干涉比較少。

    譚延闿也知道老頭子在洋務實業上比較保守的原因也是有心結的——整整十年前,譚鐘麟新任陝甘總督,上任所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關閉了由左宗棠主持開辦的蘭州織呢局。蘭州織呢局是洋務派最早投資創辦的一家紡織企業,當時左宗棠權勢如日中天,憑借著個人的政治威望,從國外購進紡織設備千里迢迢的運進蘭州設廠。譚延闿現在想來就是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到左宗棠在蘭州開辦織呢局的后果是什么——蘭州是西北的重鎮,但是想想西北那非常有限的消費市場也可以知道蘭州織呢局的產品最終消費者肯定要在東部,可是再想把織呢局的產品運出來可就是左宗棠致命的軟肋了——在最初運設備進蘭州的時候,交通問題就是一大要害,可以說是遇河架橋、逢山開路那是家常便飯,在沒有鐵路的情況下,光是這運費就可以將蘭州織呢局給拖垮。

    譚鐘麟上任陝甘總督后,所看到的蘭州織呢局已經投產了三年,不要說在那個時代,就是在現在,洋務派官員所開辦的大量企業有哪個不是把企業當成衙門來開辦?這蘭州織呢局也成了一個小衙門,產品質量差、生產成本高、運輸成本高,每生產一天便加大虧損,這陝甘總督在全國几個總督排名之所以靠后,還不是因為陝甘地區乃是最為窮困的地方,哪里經得住織呢局這么折騰。無奈之下譚鐘麟只好將左宗棠所開辦的織呢局關閉,第二年便完全廢棄了,左宗棠出身湖湘,遠征新疆曾留下了“湖湘弟子滿天山”的佳話,想想老頭子親手把他所佩服的左宗棠所開辦的實業關門大吉,心中滋味可想而知。自此本身對洋務實業并不熱心的譚鐘麟變得更加排斥洋務,他可以和洋務派官員打好關系,但是他自己卻對洋務半點不沾的——在他而言,左宗棠已是一時人杰,連左宗棠都辦不好的事情,他更加不行,他沒有左宗棠的政治威信和實力,估計要是再出一個“蘭州織呢局”,左宗棠可以沒事,但是他譚鐘麟免不了一個非常不光彩的結局。

    譚延闿的動機非常簡單,就是從紡織廠賺錢,根據他所掌握的資料,現在中國每年單單是從英國一個國家所進口的棉紡織品就達到了五千萬兩銀子以上,這個數字僅次于鴉片的進口數量,只要能夠從中分得一小塊市場,可想而知那所產生的財富將會是極為驚人的,要知道建一個北洋水師也沒有花的了一千萬兩銀子。

    譚延闿之所以涉足實業,也是因為他手中握著好几個不錯的項目,盡管他前生在大學時期不是學習的物理、化學,但是畢竟前生的生活中有很多東西是這個時代所未有的,有几個技朮含量比較低、投資少的項目完全可以移植到現在開辦工廠來賺錢。

    “這個世界有很多錢所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但是人生在世卻不能離開金錢!”這是譚延闿所信奉的金錢准則,到現在他還并不指望自己能夠做出諸如推“翻清政府、建立新民國……”這樣逆天的事情,但是將中國變得更加“強壯一些”這就離不開金錢,尤其是他還要想搶日本的飯碗,在國際貿易中限制日本,這就更離不開金錢了。

    這個時代中國頭號紡織企業還是數李鴻章所率領的北洋集團開辦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張之洞的湖北織布局現在才剛剛開張不到一年,從規模上還是效益上自然比不上擁有四百張織機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前段時間譚延闿路過上海的時候,其中一項便是考察上海機器織布局,從中得知現在的上海機器織布局去年的產量接近二十萬匹,這個數量應該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但是就是這樣的產量,也僅僅相當于當年中國進口洋布的八十分之一。

    “這個市場這么大,若是我不插上一腳,錢也都讓外國人給掙了,還不如參與一下,多少也是把外國人的錢掙回來一點!”譚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他的后台夠硬,況且現在所謂的“十年專利”權到今天已經過時了,他想要開辦大型織布企業不再會收到上海機器織布局的限制,現在紡織業除了上海和武昌有兩個大型織布企業之外,廣東人陳啟阮在二十年前開辦了繼昌隆繅絲廠,還有便是十年前上海黃佐卿開辦的公和繅絲廠,至少在織布行業中民間資本還沒有多大的動靜。

    廣東是中國接觸國外最早的地區,但是這里同樣也孕育了不少精通洋務的人才。譚延闿不得不承認,在當今中國南方開化的程度遠遠優于北方,當然北方作為權力中心自然有吸引人才的作用,但是清政府內部的腐敗僵化根本無法發揮洋務人才的作用。譚延闿想要設立織布廠,除了寫信給他所認識的唐伯文,請他代為幫忙之外,干脆就在廣東就地招收人才,來組建織布廠。

    其實譚延闿的幕府中便有經商的人才,翻譯科中的沈靜和寇青不僅在外語上有著深厚的功底,他們以前不是隨著家族在海外漂泊經商,便是在上海的洋行中為外國人打工,他們對洋務實業也有著非常深的認識。譚延闿自己出錢辦實業,在政治上固然是以老頭子的兩廣總督名號為保護傘,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私人企業,況且就算譚鐘麟愿意,譚延闿也不希望自己的產業辦成了一個微型衙門。

    在譚延闿的主導之下,沈靜和寇青根據自己的實踐寫出了一份章程,這在譚延闿眼中不過是一份十八世紀版本的創業計划而已——他們采用雇用經理人的方式來管理紡織廠,從原材料采購到生產銷售,經理人的薪水完全與工廠的命運相挂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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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3:2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洋務過往
這樣的創業模式和現在相對比較“先進”的官督商辦又更進了一步,老頭子看過這份章程之后也有些猶豫之色,不過在譚延闿的說服之下便同意試上一試——“以前的那些管理方式左宗棠、李鴻章還有后面的張之洞都已經用過了,效果有限的很,還不如嘗試一下新的道路,也許能夠創出另外一片天地也說不定!”譚延闿這樣給老頭子解釋道。

    目前還沒有更好的經濟人才可以使用,沈靜和寇青就勉力承擔起這份重任,尋找經理人的廣告已經在報紙上發出了,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之后,他們兩個人便慢慢的放手,交給繼任者來管理紡織廠。織布機已經由寇青到香港和英商接洽過了,由于李鴻章曾經主導過上海機器織布局,所以唐伯文為譚延闿請到了當時給上海機器織布局調試機器的美國工程師丹科,當年就是這個美國人攜帶中國布的花樣去美國和英國在織機上試織以挑選合用的機器,他的到來將會大大縮短譚延闿的建廠時間。

    “公子,在下心中尚存一絲疑慮……”正當譚延闿滿腔熱情的籌建紡織廠的時候,翻譯科的陳飛有些猶豫的找到了譚延闿。

    “宇盛兄當可名言,你我皆是幕友,沒有什么公子不公子之分的,但說無妨,只要是有理的話,延闿自然從善如流!”譚延闿笑著說道,他雖然是這幕友堂的首領,但是卻沒有半點官宦人家公子的驕橫之氣,對待別人也是非常和氣,頗得幕友堂眾多幕僚的尊重。

    “組安,你這么大張旗鼓的建立紡織廠是個好事,不過你有沒有考慮到以后令尊能夠在這兩廣總督任上待几年?等到令尊卸任的時候,你還在廣州不走么?說句不太客氣的話,令尊在位自然是沒有人敢招惹紡織廠的,但是令尊調任或是離開兩廣……組安,這廣東的水很深,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考慮好才行!組安有大才,以后自然不會只開這么一個紡織廠,今后無論是科舉、步入官場或是開辦其他洋務實業……這事情多著呢,組安哪里可以照看的全面?所以還是最好有所打算才好!”陳飛有些低沉的說道。

    譚延闿聽后放下手中的文件,沉默了一會站起來拍拍陳飛的肩膀笑著說道:“宇盛兄思慮周詳,愚弟確實在這方面考慮欠佳,宇盛兄既然認識到這里面的問題,可有什么解決的辦法解決延闿心頭之惑呢?”

    陳飛說的非常現實——“人走茶涼”,人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這骯臟的晚清官場?現在譚延闿可以頭頂老頭子的兩廣總督的光環,一路行事暢通無阻,但是老頭子能夠在這兩廣任上待多久?以后老頭子卸任,自己也要跟隨離開,這個紡織廠的保護傘驟然之間減弱,其丰厚的利潤會不會引來來頭更大的食肉者?這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老頭子的年齡大了,就算拋開年齡問題,有哪個人能夠在這兩廣總督這么敏感的位置上待上五六年——這里華洋雜處,說不得洋人鬧出什么禍端,搞不好這個兩廣總督就要背黑鍋。

    況且譚延闿心中非常清楚,隨著甲午戰敗,民族思想日益崛起,這廣東作為中國最為開化的地區之一,必然是革命黨最為活躍的地區——譚延闿前生的歷史知識告訴他,革命偉人孫中山可是格外的“偏愛”廣州,雖然最終起義是在武昌成功,但是這廣東十數年間大小革命黨起義是此起彼伏,譚鐘麟能夠在這么一個復雜的環境中穩坐兩廣總督的位子么?

    單純從心理上出發,譚延闿是不希望老頭子在兩廣總督任上待太久的,最好過個三四年就換地方——他不希望老頭子因為職位的緣故,手上沾染太多革命黨的鮮血,盡管譚延闿知道現在革命志士的犧牲流血沒有太多價值,但是這些人為了民族國家所做出的犧牲終歸是令人肅然起敬的。

    “宇盛兄對此有什么辦法么?”譚延闿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到底和革命黨發不發生沖突,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他所知道的歷史,在未來至少三十年內,革命黨的組織還是非常松散,事實上直到國民黨離開大陸,其內部的派系分歧依舊沒有完全解決,眾多大小地方實力派都是頂著黨派的名義,割據一方和中央對抗,更不要說北洋時期以前的革命黨,他們說白了大多都是出身土匪地痞,正統出身為國為民的屈指可數,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招股!我們手中握著近五十萬兩銀子,開辦個大型的紡織工廠,這些錢足夠運作的了,但是若是想要保証這紡織廠不受外界干擾,就必須向民間甚至官方招股,這樣一來我們新成立的紡織廠將會是個多方利益交集的地方,任誰想要對此下手都是非常困難的。況且招股有一個好處便是我們可以將紡織廠的規模再次擴大,而且門類也將會更加齊全——就在下所知這紡織織布離不開棉紗,光有織布機還是不夠的,還需要紡紗機器,像上海的機器織布局,它就已經非常完善了,我們何不接著招股擴充本錢的機會,干脆在一開始便建成一個龐大齊全的紡織廠呢?!”陳飛說道。

    “這個想法非常好!宇盛兄估計可以募集到多少股本?”譚延闿非常欣賞這個主意,擴充股本后資本大量增加,這樣便可以在起步的時候大大領先于別人,雖然這一張餅自己不可能獨享,但是這餅要是大出几倍,哪怕自己所占的比例小一些,也可以獲得比以前高出好几倍的利潤,除了可以分擔經營風險,避免有些人眼紅之外,還可以一步跨越這最初原始資本積累階段。

    “這個可真不好說!這股本募集資金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這紡織廠必須嚴格的處于組安的控制之下,否則所占股份過低的話,可能會為別人充當嫁衣……這兩廣之地乃是富庶之地,在這里的有錢人多得難以想象,組安以總督公子的身份來募集資金,只要這董事會章程訂立的合理,相信肯向里面投資的人一定不會少,信譽有保障自然不用愁募集不到資金。更妙的是這些當地富豪入股之后,可以為工廠帶來大量的適用人才,有這么多股東的眼睛盯在這里,任何人想要從中單獨撈取好處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為了能夠獲取更大的利益,也只能盡心為工廠服務……不過這里面關鍵便是看組安想把持多少股份了?!”陳飛笑著說道。

    譚延闿在幕友堂中來回走了一陣說道:“募集股份聚集資金是個非常好的辦法,我們出資五十萬兩白銀,要絕對占有至少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樣才能夠保持對工廠的絕對控制權,這是個底線不能逾越……這樣一來能夠進入董事局的成員必然是廣州一帶最為有權勢的人,有了他們的幫助,紡織工廠的管理人員想必也就不是問題了,這個辦法非常好,宇盛兄真乃大才!”

    譚延闿建立紡織工廠必須要快,因為他需要更多的資金以最短的時間完成原始資本積累這個階段,然后聚集更多的資金來開辦更多的實業,最終目標便是等張之洞撐不下去的時候好接手武昌鋼鐵廠,這可是要花大筆的銀子,沒有個五百萬兩估計夠嗆能夠拿得下來,這就給譚延闿出了一個難題。陳飛的想法非常好,既能夠保証他日譚氏父子因為朝廷調動而離開廣州后,這紡織工廠還能夠繼續正常生產,也能夠保証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家現代化的大型紡織企業。

    譚延闿這改自己辦廠變招股募集資金合力辦廠的方針得到老頭子的同意之后便立刻實行,先在兩廣報紙上刊登招股廣告,而《強學文摘》也專門開辟了廣告專欄,以宣傳織布廠招股信息,希望能夠借著《強學文摘》的影響力在外地選用有實力的“豪強”參與其中。沒過几日寇青回到廣州,在得知其中詳情之后更是出了一個主意:譚延闿號召募集股份,肯定會得到熱烈的響應,以現有的五十萬兩白銀估計很難占據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若是因為控制股權原因而不能吸納多余的資金,未免有些太過可惜,這樣一來便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差價入股,不論別人投入多少錢,譚延闿的股本永遠定格在百份之五十一;第二個便是在建廠投產之后擴容股份,擴容股份的價格遠比原始募集股的價格要高得多。

    寇青所想出來的兩條辦法也算是不錯,第一個是入虛股,等以后有錢了再填補回去,這種事在現在中國開辦的合營企業中非常普遍,高級別的食肉動物甚至不用自己出錢,單靠一個名聲便可以在企業中占據相當數量的股份,甚至以后都不用出錢來填補這些股份。而后一種方法在譚延闿看來倒是類似后世股市中的新股增發,他不是學金融的,但是也知道增發對于股市來說多半是負面影響,但是放在這個時代,只要你的招牌夠硬,若是能夠請來慈禧太后入主董事局的話,就算增發新股價格再高也有人強破頭來認購。

    譚鐘麟在詳細聽完寇青的主張之后,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兩種辦法先不談,倒是組安你這個紡織廠能不能賺錢呢?別到時候像左帥那樣虎頭蛇尾可就不好了!”

    “父親,孩兒在返回福州之前曾經在上海逗留數日,也曾親眼觀看上海機器織布局,并且在武昌也看過張之洞新開辦的湖北織布局,兩者不同點是在于湖北織布局完全是官辦,而李鴻章的上海織布局是官督商辦。兩者來說在孩兒眼中皆不足取,都是把工廠辦成了衙門,不過后者受到的影響比較小罷了。現在棉紗已經飛漲到六十五兩一支的地步,而布匹的利潤更是要厚于棉紗,每年僅英國人就要出口中國五千萬兩的紡織品,不過不要忘記他們是從地球的另外一端萬里之外運來,這運費就已經非常可觀,只要紡織廠運作得利想要做到盈利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譚延闿笑著說道。

    “大人,三公子所說的沒有錯,就屬下所知,英國有織機十三萬張,而美國后來居上有十五萬張之多,就是這樣,所有列強國家都在重視紡織業,不斷的添加新的織機以擴大生產占領市場……現今我大清織機最多者乃是上海機器織布局,也不過四五百張,而紗廠則一個也沒有,三公子此舉正是填補了這項空白,管理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盈利!”寇青在一旁肯定的說道。

    “美國的織機比英國的還要多,英國人輸入紡織品都達到五千萬兩之巨,那美國呢?豈不是更多?!”譚鐘麟問道。

    “英國人占據著中國的長江流域的精華部分,其他國家想要插足其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張之洞所辦的湖北織布局機器就是從英國所采購的,而上海的織布局亦是如此。蓋因為無論是湖北還是上海都是英國在華的傳統勢力范圍,其他國家想要插足,這也是英國所不能容忍的,列強依靠其堅船利炮來保証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同樣他們也隨時防備著其他列強的窺伺……中國國勢疲弱,總有北洋水師亦不能保証國家利益不受侵害……”譚延闿低沉的說道。

    譚鐘麟聽后也是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二十三年前,老夫聽聞士林中一個朋友說起一件彈劾案:當時的李合肥任湖廣總督,曾經奉旨調查一個叫彭汝瓊的人,當時我還記得李鴻章在奏折上對這個人非常不屑,在查到彭汝瓊靳捐萬兩銀子后離開湖南參劾上去之后還不算,還把彭汝瓊在四川的一些劣跡也都給抖落出來。你們知道最后這個彭汝瓊和李合肥是怎樣的結局么?”

    譚延闿和寇青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老頭子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陳谷子爛芝麻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譚延闿卻知道老頭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件事,肯定有所指示。

    譚鐘麟搖搖頭笑道:“老夫雖然不樂意搞洋務實業,但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彭汝瓊不過是個貪官污吏,而且李合肥心中也十分清楚這個人的為人是怎么樣的,但是李合肥在開設上海機器織布局的時候,啟用的就是這個彭汝瓊!”

    “啊?!”寇青和譚延闿在聽后大吃一驚,像彭汝瓊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劣跡,若是放在別人手中出錢疏通重新獲得啟用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李鴻章先是彈劾他后有啟用他來負責這等重要事務,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譚鐘麟站起來冷笑的說道:“正是這個彭汝瓊在整整八年之后向當時的南洋大臣、兩江總督沈葆楨和北洋大臣李合肥提出請在上海創辦機器織布局,并且提出章程八條、節略二十四條……李合肥在短短几天之后便給予了答復,答應了辦廠的請求和計划,并且還給予了和洋布一樣的優惠政策。哼哼,現在想來當時李合肥能夠這么痛快的答應下來,并不只是因為彭汝瓊當時親自跑到河北保定遞稟帖的時候提出讓鄭觀應當會辦,而多半是因為李合肥醞釀已久并且迫切希望能夠有人站出來辦這紡織工廠……當年也是老夫被左帥的治呢廠給弄怕了,想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弄清楚為什么李合肥會做這樣出爾反爾的事來,老夫只知道洋布在我大清非常暢銷,卻不知道這一年下來居然要花五千萬兩銀子來進口洋布!”

    “那最后哪個彭汝瓊怎么樣了?在下在上海的時候并沒有聽聞這么一個人物,況且上海機器織布局也是我大清有名的工廠,只是聽過鄭觀應、馬建忠,這個彭汝瓊不可能一點名氣都沒有啊?!”寇青疑惑的說道。

    “想想彭汝瓊從光緒四年便給李合肥遞了請建織布局的稟帖,到了光緒十五年年末的時候才正式開工,老夫記得當年在蘭州的時候,朝廷的邸報到了光緒十六年的二月才對這件事說了聊聊几句而已,前后十一年。至于這彭汝瓊也被李合肥給弄下去了,李合肥原以為配上鄭觀應便高枕無憂了,沒有想到這彭汝瓊貪鄙的本事八年來更是達到了他所未曾想過的程度,好像不到一年百萬股本中的三十萬兩銀子便不明不白的沒了,把李合肥弄得勃然大怒,兩人分道揚鑣,這上海織布局更是在創辦之初頭五年里面沒有一點進展,想李合肥堂堂北洋大臣,五年辦不起一個工廠,突遭別人笑話,沒有想到這一辦就是十一年!你哪里知道這其中的緣由?!”譚鐘麟微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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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抵羊
“官辦產業都是這樣,哪個從開始到建成投產不要等個十來年?!募集股本商辦工廠就沒有這樣的問題,畢竟拖上一天便是股東們自己的損失,早投產早見效,在金錢利益的驅動下,他們的雙眼會掙得大大的,誰要想從這里面撈錢能夠瞞過他們的眼睛是不大可能的。”寇青不屑的說道。

    “孩兒也是這樣認為的,有了股東們的幫助,不僅這辦廠的人才很好招攬,就是建廠投產的速度也會大大加快。畢竟紡織廠所招募的股本主要還是來自廣東一省之地的富商甚至是官員,有他們幫忙,這建廠中碰到的難題他們也會上心,為了銀子和利益他們也必須盡心竭力的幫助孩兒來建廠。雖說這股本籌集是越多越好,但是孩兒還是非常想控制住紡織廠,這樣一來采用何種招募方式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譚延闿笑著說道。

    “以老夫看來這招募股本的方式選擇哪個都是非常不錯的,要說辦事最快還是用第一種方式,說到底那種方式都是信用問題,老夫這兩廣總督的名聲還值這個價。若是當地富商不同意的話,那老夫也有不少積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出來讓你多做些事情。這段時間聽你們講了這么多,老夫心中對這洋務實業也多少有了些底,可能從曾文正到現在的李合肥和張南皮,他們所走的路很有可能是錯的厲害了,這商辦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譚鐘麟笑著說道。

    這段日子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沒有少分析洋務派們几十年來在實踐中所出現的利弊得失,譚鐘麟自然對這件事非常上心,至少因為譚延闿的《勸學篇》,譚鐘麟在清廷的政治立場上從稍微排斥洋務逐漸轉化成“支持但是不參與”的色彩,直到最近因為譚延闿從家族的立場考慮,必須“積累財富,為以后留有余地”,這才使譚鐘麟的政治傾向有了進一步的變化。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于譚延闿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是在譚鐘麟的控制范圍之內,若是出現了差錯大不了賠些錢罷了,不會傷筋動骨,更不會影響到自己在官場上的根基。況且他已經老了,但是兒子卻是非常年輕,在政治上遲早要建立屬于自己的根基,而放眼現今官場,掌握實權的人物諸如李鴻章和張之洞,這些人都是洋務派的領軍人物。譚鐘麟年紀雖然大了,但是心中卻明淨的很——從曾國藩開始到現在,能夠在官場上成為實力派的,要么有軍功、要么有手中掌握著大量的洋務產業。而他也看透了,這生逢三千年未曾有過的變局時代中,洋人的玩意終究還是要替代土布油燈的,為了家族和兒子日后著想,發展洋務除了撈取更多的財富之外,更重要的積累兒子的政治資本。

    兩廣總督府中傳來的招募股本,由總督公子親自商辦紡織廠的消息沒過兩三天便在廣州傳開了,譚延闿將會出資五十萬兩白銀做為先期啟動資金,占有股本的百份之五十一,兩廣各界人士盡可參與投資購買股份合作辦廠。廣州的富商對此極為響應,廣州做為中國最早的開放城市,其資歷遠比上海要久的多,這里的商人對洋務實業一點都不陌生,他們早就想投資紡織業了,可是由于上海機器織布局享有“十年專利”的特權,任何人想要涉足這紡織業,都將會成為上海機器織布局的附屬,廣東商人對此早就非常不滿了。

    現在譚延闿籌辦織布廠給了他們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譚延闿已經表示北洋大臣李鴻章已經來函確定了他們辦廠的資格,并且享有上海機器織布局的特權,所生產出來的布匹和棉紗于洋布享受運入內地同等的子口半稅和免納厘金。廣州商人自然清楚中國對布匹的需求如何,現在有了正式的保障,又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商辦,所以積極認購股本,由于對織布廠的股本認購熱情非常高,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不得不暫停認購,而是核實認購人的實力之后,登記在冊,最后遴選出最好的合作伙伴一起來籌辦織布廠。

    當然能夠進入譚延闿花名冊的廣州富商,他們認購股本都必須規定在一萬兩以上的,否則認購人數太多必然會導致董事局的規模龐大,到時候不利于做出決策。等紡織廠建成投產之后一段時間,再正規的發行小額股本以進一步擴充股本,募集更多的發展資金,這也得到了廣東富商們的理解和響應。

    經過十天的運作,譚延闿和他的幕僚們最終敲定了合作人選,一共有二十八名廣東富商最終成為紡織廠董事會成員,他們的認購股本金額加上譚延闿的總共有一百七十萬兩之多,他們也都一致同意在紡織廠運作一年之后,譚延闿再向股本中注資二十萬兩,最終獲得百份之五十一的控股權。

    加上譚延闿一共二十九人的董事會在經過了數天的討論之后,確定了建廠的各項章程,甚至還包括了今后紡織廠運營良好需要擴容資本再次募集股本的時候,將會按比例稀釋董事手中的股份,當然董事有權力優先收購自己比例內的股份。有了這個簡單的董事局之后,“抵羊”紡織廠正式開始投入運作,織布紡紗機器則由董事會授權給譚延闿全權負責,董事局只有監督權力。

    說起紡織廠的名稱,毫無疑問出自譚延闿的“剽竊”,就連商標也沒有放過,直接引用了兩只綿羊相互抵抗的形象。在董事局會議上,譚延闿才發現這個商標和廠名是如此受到歡迎,形象貼切——他們辦紡織廠就是要和洋人相抗衡,從洋人手中奪取利益,就連老頭子都非常贊許這個“創意”。

    “后人也許會忘記這個標志,但是在這個時代,不僅僅要掙錢,還要在掙錢的同時樹立起民族自己的標志,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起到喚醒民族意識的作用!”譚延闿在董事局通過他的提議之后,心中非常激動的想到。

    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是譚延闿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情激動——“抵羊”一個傳奇的名字,只要稍微對近代民族工業有些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名字,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傳奇的標志會因為他而改變。

    “也許我可做的更多、更好,今天就是一個見証,今后我將更加用力的為改變而創造條件,讓改變更多一些,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更多一些……”譚延闿緊緊的攥著手心中暗自想到。

    也許是歷史開的一個玩笑,當抵羊紡織廠先期從英美訂購的五百八十張織機和紗機五萬錠子正在廣州廠內緊張安裝調試的時候,一個消息突然傳到廣州——九月初十(十月十九日),上海機器織布局在准備大力擴充之際,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所焚毀,損失極為慘重,保守估計已達百萬兩之多!

    遠在天津的唐伯文通過電報得知這一消息之后,立刻發電給廣州的譚延闿通報了這個消息,譚延闿也不曾耽誤,這個時候上海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廣東,他必須趕在消息到達前召開董事會來給抵羊紡織廠董事局成員們打氣,所以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還是派人將董事會成員召集在兩廣總督府幕友堂開會。

    “天津北洋大臣李鴻章大人對此的表示是:‘布縷乃民間日常所必須,其機器所紡織者,輕軟勻淨、價值尤廉,故遠近爭購……庶几華棉有銷路,華工有生機,華商亦可沾余利,此事斷難中止,亦難緩園!’”譚延闿照著電報念道,念完之后還把電報發放給董事們相互傳看。

    在這個時候李鴻章做為清廷首屈一指的北洋大臣,他的態度是非常關鍵的,唐伯文將李鴻章的態度發電報過來就是為了堅定譚延闿辦廠的決心,因為李鴻章迫切的需要有人站出來發展紡織業,每年從英國進口五千萬兩銀子的紡織品几乎都成了李鴻章一塊心病,和他同是洋務領袖的對頭張之洞對此亦是心有同感,不過張之洞對此認識并不是那么深刻罷了,他辦紡織廠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看重了紡織的利潤,好用這個利潤來彌補鋼鐵廠的窟窿。

    “現在棉紗已經飛漲到了七十兩,不論上海機器織布局到底怎么樣,我們這里是絕對不能夠停的,非但不能停,而且還要加快速度,甚至還要擴大規模!上海的廠子一燒,近期布匹、棉紗本來就很高漲的價格將會再次抬高,這正是我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一個董事站起來大聲說道。

    “我們從英美訂購的紗機和織布機還有多少沒有到位?現在所余的銀錢還有多少?如果有可能的話盡可能先訂購紗機,至少這棉紗的價格已經漲得令人心跳了!”

    “上海那邊還要不要重建?”

    “廢話,當然是要重建的了,這電報上白紙黑字寫著北洋大臣的意思,想必重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譚延闿沒有想到自己本來是想給這些商人打氣堅定立場的,沒有想到這些董事們聽到上海織布局被燒之后,非但沒有半點憂色,反而要高聲疾呼擴大生產,再次向英美訂購織機和紗機,這樣一來可以填補上海織布局所遺留下來的空擋,仿佛上海那邊被燒到成了他們的節日一般。

    不過上海機器織布局被大火焚毀倒是給譚延闿提了個醒——在他前生的記憶中,洋務派們大力開設的洋務實業几乎都遭遇過大火或是干脆爆炸的考驗,這當然和操作人員有很大的關系,但是這防火防爆卻做的很不夠。

    “各位董事先生們,在下覺得擴大規模倒是先可以放上一放,這滅火裝備卻是絕對不可以少的,就算我們把織布廠的規模建的再大,也經不住一把火燒的。幸好我們把織布廠的廠址選在了河邊,取水滅火非常方便,但是在下像除了要制定嚴格的防火防爆的規章制度之外,還可以考慮一下購買一兩輛救火車,這樣也好在突然發生事故后好應急滅火,當然還要對工人們進行嚴格的培訓,從源頭把好安全這道關口!”譚延闿敲敲桌子,等那些董事們都安靜下來后大聲的說道。

    “組安考慮的周到,這救火設備不可少,反正百萬兩銀子都花進去了,也不在乎再花几千兩添置救火設備,若是老天跟咱們作對,來場大火也不至于像上海織布局那么慘!”各位董事們都附和道。

    “好這添置救火設備培訓工人這件事就先定下來,然后便是添置設備,擴大生產規模的問題,各位董事可以舉手表決,我們一共二十九個人,多數服從少數,當然也要看股本數量的多少。”譚延闿說道。

    “譚先生,我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一個董事說道。

    “請說,這是董事會,在下資歷最淺,各位先生直接稱呼在下表字即可,董事會所做出的決定也關系著各位日后在這織布廠上所獲得的利潤多少,相信只要是大家提出來的,都是從善意的角度出發的,我們都會重視!”譚延闿微笑的說道,所有董事聽后都非常贊許的點點頭,這個時代雖然比以前社會風氣開化了許多,但是讀書人不言利的規矩已經傳承了上千年,不是這十年二十年便可以改得掉的,像陳飛那樣本身是個秀才后來又是學外語又是進洋行的,這簡直就是萬里挑一的極品。

    “請問組安,這上海機器織布局一把大火給燒了之后,北洋李大人會不會重建織布局呢?而且先前許諾給咱們的優惠條件是不是還有效?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官本會不會參與到咱們這個織布廠里面來?!”

    譚延闿聽后微微笑著站起來說道:“上海機器織布局發生大火后,天津的唐伯文能夠這么及時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時間就給在下發來電報,各位覺得這對只有一面之交的人可能么?在下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封電報可以說是李大人發過來的!李大人生怕我們在得知消息之后會打退堂鼓,借唐伯文之手來堅定我們辦廠的信心,所以說這定下來的優惠政策應該是不會變動的,況且這也涉及到了北洋衙門的威信……以在下看來,上海織布廠一定會重辦,前后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籌辦,才不過四年的時間便化為灰燼,任誰也咽不下這口氣……”

    “當然大家最為關心的便是官本會不會介入的問題,對于這個問題大家盡可放心,若是官督商辦的話,那在下早就建議家父這么做了,但是我們現在這是干什么?說的非常直白一些就是掙錢,搶奪洋人在華的紡織品市場份額,在這商場上和洋人爭利,而不是去辦官府衙門!各位都是商界前輩,自然清楚這什么買賣若是朝廷也參與進來的話,對于商人來說是極為不利的,若是在歐美列強那里國家只是把持武器軍火等少量關系到國計民生的行業,像紡織這樣純粹的民生行業非但不干預,甚至是大力扶持給予多方優惠政策的,所以在下是堅決反對官本介入我們的紡織廠的……當然若是官本強行介入的話,在下也不會留難各位,會以高出各位最初投入百分之二十的價格回購各位手中的股本,現在我們就可以簽約,白紙黑字訂下這個章程,免得以后晚輩在這廣州城內不好意思和各位前輩見面!”譚延闿笑著說道。

    所有的董事在聽了譚延闿的話后,都笑了起來:“組安這話說的實在!”

    雖然在建廠的關鍵時刻突然傳來這么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但是抵羊紡織廠依舊從容的進行建設,所有設備加緊安裝調試,并且又籌集了三十萬兩資金追加購買紡織設備,先期訂購的設備也不斷的從海外運抵廣州進行安裝。

    不過才半個月的功夫,五百八十台織機和五萬錠紗機就已經安裝調試完畢,九月底進行了盛大的投產運營慶祝儀式后,抵羊紡織廠正式開始運作起來了,由于上海織布局被大火所焚毀,現在中國最大的紡織企業便是張之洞所辦的湖北織布官局,擁有織機近一千張、紗機三萬錠,而抵羊紡織廠將名列第二,紗機擁有數量還遠超過湖北織布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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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3 17:43:4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國貨
抵羊紡織廠只是暫時在規模上落后于湖北織布官局而已,現在投產的這五百八十張織機不過是先期訂購的九百張織機中的一多半而已,在得知上海織布局被焚毀后又召集的三十萬兩股本將會全部用于購買織機和紗機,到時候總體規模將會全面超過湖北織布官局,成為中國頭號紡織巨人。當然若是想要等所有訂購設備全部運抵安裝調試完畢的話,還要再等上三個月才可以。

    由于抵羊紡織廠是完全的商辦,在譚鐘麟的保護之下沒有其他政治勢力的干預,就是譚延闿也是完全采用商業運營的方式來參與管理經營,并沒有借著老頭子的旗號來耍威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民族資本的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湖北織布官局那里雖然剛剛投產一年多,但是其生產的布匹、棉紗都已經有積壓了——官員們視企業如官場,和自己沒有切身的經濟利害關系,他們對企業經營管理一竅不通更不會主動熟悉這些,既不會千方百計的降低生產成本和推銷產品,也不會使生產流通靈活運轉,企業生死盈利虧損與否都和他們無關,這樣的官辦是絕對沒有前途的。

    譚延闿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事實上他對商業只是憑借前生記憶有一些小創意罷了,若論實際管理一個大型紡織工廠,就是一百個譚延闿綁在一起也頂不過這些在商場上縱橫數十年,個個奸猾似鬼的商場老油條們的一根手指頭。

    “最好的經營方式便是完全交給紡織廠的董事局來管理,他們都有重金投入其中,二十八雙眼睛都在警惕的盯著紡織廠,只要沒有外人插手,他們內部誰也別想串通起來作假,畢竟說服一個人容易,要是二十八個人都連成一條心,那我們栽這個跟頭也無話可說,不過他們也要想好,讓咱們栽這個跟頭是否划算?畢竟我們的后台就是管理這兩廣的總督衙門,就是借他們一百個膽想來耍花招,他們也未必敢!”譚延闿非常得意的對老頭子說道。

    譚鐘麟想了想再想了想說道:“那還要看看再說!”

    事實上抵羊董事局除了譚延闿一人獨占百份之五十一的股份,其余二十八名董事是非常能干的——在這個時代,由于上海和湖北的織布官局都竭力想要從洋人在華的紡織品市場上爭奪份額,洋人也不是這么好惹的,雙方自然開始相互競爭起來。現在上海織布局已經不復存在,湖北織布局又是地處內陸,雖有長江水運交通便利,但是華棉、華紗競爭力已經處于極端的疲弱之勢,仿佛一夜間中國的紡織業又被打回了原型。

    由于是官辦,和大清國打交道已經數十年的洋人對于大清國的官員做派早就見怪不怪了,對于湖北和上海的兩個大型紡織廠,他們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只要略施小計便讓兩個織布局在投產后不久便開始積壓。不過這一次的對手換作了譚延闿所領到的抵羊紡織廠,這是一個純粹的商辦企業,并且還有過硬的地方后台保護。洋人起初對這個對手也是非常輕視的,但是隨著抵羊紡織廠投產之后,所產出布匹和棉紗質量几乎達到了洋貨相同的水准,其地理優勢又是如此明顯,抵羊紡織廠的競爭力在它投產運營的第一天開始便顯出了其灼灼逼人的架勢。

    由于抵羊紡織廠的董事們都是兩廣地區數一數二的富商,他們經營各種行業,這紡織品自然也在他們的業務之中,紡織廠產品品質如何他們自然最有發言權,投入生產后,順便借助他們的供貨和銷售渠道,一夜之間便占領了廣東廣西市場,這几乎給兩廣的洋商當頭一棒,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抵羊紡織廠的布匹棉紗因為質量好,很快便進軍上海江浙市場,加上“抵羊”二字的深刻含義,在上海織布官局被焚毀對于中國民族自信心上也是有一定的打擊,這一切讓人聯想到“抵羊”,心中自然是傾向國貨。由于這產品質量過硬,用戶在購買之后更是在心理上對抵羊紡織廠產生了信任,加上“國貨當先”的思想,抵羊紡織廠銷售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紡織廠門外的碼頭上已經泊滿了等待裝貨的貨船,生產極為吃緊。

    此時無論是李鴻章還是張之洞等人,所有的中國洋務派們都在關注“抵羊”,“抵羊”在短時間內憑借著深刻的內涵迅速占領了市場,各家報紙都爭相報道此事,使得“抵羊”這個品牌一夜之間被所有的中國人所知曉。

    “中堂大人,為了力保中國商民之自有權力,抵制洋商自運機器來華制造紗布,防止中國利權被一網打盡,晚生特協廣東商人合辦抵羊紡織廠。其董事局所有成員都以確認無洋商暗中頂替,身家皆屬清白,請中堂大人放心……”

    譚延闿給李鴻章和張之洞都各自寄出了信件,內容上都差不多,都是陳述自己辦廠初衷,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當然譚延闿不指望張之洞能夠幫自己縱容“抵羊”紡織品在湖北橫行無忌來搶他的飯碗,但是這也是向張之洞進行示好——親密關系離不開長時間的經營,既然譚延闿已經對張之洞口袋里的那些產業惦記了這么久,就必須要打好雙方友好交往的基礎,到時候才能夠順水推舟介入張之洞內部。而給李鴻章的信件純粹是希望李鴻章能夠在北方為抵羊紡織品開辟市場。

    譚延闿和他的董事局胃口非常大,一邊忙于生產,一邊忙于擴張建設,生產銷售的前景非常好。以現在抵羊紡織廠的生產規模,月出紗近三千包,每包紗的價格已經飆升到七十二兩之多,僅此一項便月進賬二十二萬兩之多,而布匹產量也達到了每月五萬匹的數量,銷售可得三十萬兩。董事局一致全票通過將每月近三十萬兩的利潤全部投入購買新機器用于擴大生產,這也是因為受到銷售量和巨大利潤的刺激所致,尤其是生產棉紗的紗機,更是擴大生產的重中之重。

    紡織業的利潤最大頭還是在高級細布上面,在個山頭也是抵羊董事局所必須攻占的,可是高級細布必須使用進口棉花才可以織得出來,抵羊董事會局決定少量引進英美法等國的棉花進行試種,以便積累經驗觀察比較各國良種棉花的優劣——棉花是生產棉紗和棉布的原料,若是原料卡在洋商手里,那后果將會不堪設想,所以抵羊董事局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小辮子攥在別人的手中的。

    也許是“抵羊”這個品牌的特殊效應,董事局的成員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上仿佛有了一種極為神聖的使命感——抵制洋貨,簡單單純的排斥洋貨不是抵制,而是必須要自強自立,建設實務來和洋商排開場面大擂台,這才是抵制洋貨的正當途徑,只有質量和品質都上去了,和洋貨能夠一較長短,憑真本事建立國貨的威望,這才是真正的抵制洋貨。

    正當抵羊紡織品建立自己的國貨威信的時候,農歷十月二十八日,北洋大臣李鴻章委派盛宣懷重建上海機器織布局,而在此之前,無論是社會還是官場上都一致認為盛宣懷是肩負重建工作的最佳人選,因為他手中掌握著輪船招商局和電報局等一大批盈利狀況非常良好的產業,又有大批錢庄和官款的支持,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名望和本身就熱心關注洋務實務是眾所周知的。

    對于李鴻章委派盛宣懷來重辦上海機器織布局,譚延闿心中還是非常有准備的——李鴻章這么重視洋務實業,這上海機器織布局被大火焚毀更是對他個人的威望造成了一定的打擊,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肯定會從手下親近之人中遴選最優秀的洋務人才來重建上海機器織布局,而盛宣懷無論在能力上還是資歷上都是北洋系統中首屈一指的,不派盛宣懷還能夠派誰?!

    也許在別人眼中重建工作無疑是個燙手的山芋,但是譚延闿知道盛宣懷只要有這個機會一定會接手這項在別人眼中非常棘手的工作——什么項目最能夠賺錢?答案無疑是和人民生活最為密切的行業,這些行業是老百姓生活密不可分的部分,也是最有盈利把握的項目,而紡織業是這些行業中最有生命力的,只要運作得當,盈利對于盛宣懷來說是舉手之勞,更何況現在棉紗的價格不斷上漲,從年初的不到六十兩到現在几乎都已經漲到了七十五兩之多,這樣的升幅是極其嚇人的。

    也許是抵羊紡織廠的興旺起到了非常好的示范作用,盛宣懷在接手重建任務后,第一項要干的事情便是清理結算前帳和籌集資金來重建紡織局。上海機器織布局雖然被大火焚毀,但并不是完完全全燒個干淨,還有至少十余萬兩的價值,盛宣懷輕易的重新填充股本,然后在上海、寧波和蘇州等地募集股本。抵羊紡織廠投產時日雖然不過才一兩個月,但是興旺的程度已經讓所有關心洋務的人看在眼中,但是抵羊紡織廠后台硬,而且其董事局內部非常團結,原本譚延闿想要在投產后進行股本增發,但是董事局全體成員決定寧可自己把增發股份承購下來也不愿意讓給外人,所以任誰也別想沾這個便宜。

    既然抵羊紡織廠的便宜已經錯過去了,那盛宣懷重建的上海紡織廠便成了唯一的選擇。盛宣懷原本確定招股百萬兩,其中民間紳商認購部分為六十萬兩,其余由北洋系統內部調劑,結果在確認他出面主持重建工作后,民間認購股份非常踴躍,以致到了限購股份的地步。台灣巡撫邵元沖要求對新廠投資認股,盛宣懷不得不親自發電報給邵元沖說:“公如欲附入,一、二萬兩還可預留,多則無此限額……”

    盛宣懷輕而易舉的借著抵羊紡織廠的東風,非常順利的募集到了足夠的百萬兩資本。最讓譚延闿非常感興趣的便是盛宣懷同樣也是處于害怕日后被官本強行介入,在新建工廠的名稱上改“局”為“廠”,以顯示商資商辦之意,廠名取為“華盛紡織總廠”,另外還在上海、鎮江、寧波等地設立十個分廠。

    華盛紡織總廠盡管還停留在紙面上,但是抵羊紡織廠董事局的董事們已經感到這個即將誕生的龐然大物所帶來的威脅,不過令他們比較心安的便是華盛的規模絕對比不上抵羊。華盛到現在賬面股本規模不過才一百一十萬兩,而抵羊紡織廠的起始規模便在一百五十萬兩,若是考慮到盛宣懷的“官皮”,可以預見這一百一十萬兩銀子的有效使用率是比不上抵羊的。況且抵羊為了滿足旺盛的市場需求,每個月都將所獲得的利潤都不斷的繼續投入到紡織廠的擴建當中,可以預見抵羊才是還未誕生的華盛紡織廠眼中的龐然大物——就算盛宣懷動作再快,沒個一年新廠休想開工,而在這一年當中,抵羊的規模還不知道擴大成一個什么樣子。

    “我們抵羊才是中國民族紡織業的霸主!”譚延闿在董事局會議上豪邁的說道。

    對于譚延闿的話,董事們都毫不懷疑,他們抵羊才是中國民族紡織業的領頭羊,無論是張之洞的湖北織布局還是正在重建中的華盛織布廠,他們都不是抵羊的對手,而抵羊心中的對手只有列強的各大紡織廠。

    “我們要在上海設立紗廠,以前的上海織布局是沒有紗廠的,只有湖北的織布官局才有一個小紗廠,可以想象等華盛正式投產后,必然對棉紗有巨大的需求,正好就近賣給他們,都是中國人也需要相互照應點……”一個董事說道。

    “盛宣懷恐怕不會把這塊肥肉讓給我們,雖然目前并不知道他心中怎么設想,但華盛肯定會有自己的紗廠,棉紗的高價一定會刺激盛氏建立紗廠。不過就他手中那一百多萬兩銀子其規模一定有限的很,我們把紗廠建到他的門口也好讓他干脆絕了在棉紗市場上的念頭,干脆干好他的織布廠!”另外一個董事笑著說道。

    “就在下所知,紡織業其實還有很多方面,紡紗織布不過是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鏈條而已,還有印染等重要環節……現在棉紗的價格雖然很高,還有上漲的趨勢,但是這種現象不會持續太久,棉紗的價格必然會下跌回歸到一個正常的水平上。若是繼續加大力量投資紗廠,那以后想要像現在這么快收回成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還不如將追加投資紗廠的份額減少,積蓄資金嘗試在印染等環節,這樣也是分擔風險的一個辦法。最重要的便是投資印染行業,也是使得我們生產出來的布匹可以獲得更深入的加工,增加其附加值,獲得的利潤未必會比這棉紗少,這棉紗說到底還是一個初級加工而已……”譚延闿在董事們熱烈發言之后,笑著說道。

    說到紡織就不能不提印染,本來譚延闿是沒有建立印染廠這個想法的,不過他在前生的時候曾經看過一部非常過癮的電視劇,里面那個陳六子便是干印染的行家,他和日本人之間在印染業中斗智斗勇的情節給譚延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譚延闿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歷史,但是這也變相的提醒了他,紡織業還廣闊的很,往上有印染行業,往下還有棉花種植等方面,抵羊紡織廠要成為紡織業中真正的巨頭,擔負起抵抗外國資本對中國的掠奪,要走的路還有很長,眼前的順風順水不會維持太長時間的,洋商未必會咽的下這口氣,以后的麻煩肯定不會少。

    “組安說的好!這棉紗的價格估計也是虛高,到現在已經漲到七十五兩多了還要向上漲,這有些不大正常,可能因為華盛紡織總廠的建立,這棉紗的價格還要向上漲一些,但是向上的空間絕對不會太多。現在這個價格已經都讓我感到有些頭暈了,以后的價格發展多半也許真會應了組安的話,若是棉紗價格平緩下降回歸到一個正常價格還好,若是突然來個跳崖降價,那我們投進去的越多,賠的也越多。現在我們掙得這么痛快,別到時候都給賠進去了,那可就欲哭無淚了!”一個董事笑著說道。

    譚延闿看了他一眼,這個董事叫伍軒仁,這個伍軒仁可能是抵羊董事局二十九名董事當中身份最為復雜的一個——他早年從美國來到廣州,在這個時代中國的國籍管理并不是很清晰,這個經歷還是在所有董事提交自己的身份証明的時候,譚延闿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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