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陸戰男兒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凡塵 [鴛鴦夢]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0-12-6 16:41:39 |只看該作者
  “謝謝你。”沃萱的話說在喉嚨管里,女人的心總是很軟的,她憶起丈夫往昔的種種好處,眼淚也像小蟲子一樣爬出了眼眶。耿勰含淚穩步走到妻子跟前,妻子就勢撲在他懷里啜泣,兩人相互說著“對不起”,寮屋之內,耳鬢相磨,多少濃情爾昵。

  窗下,云飛、李祥和羅彩靈正屈身蹲著呢,臉色笑容可掬。

  夫妻倆在此時此刻方才真正咀味到寬心待人的無窮好處,昨昔的爭吵都顯得那麼愚昧和小家子氣。倆人在床沿依偎著,沃萱仰面與丈夫相對,拈著幞巾,問道:“你怎麼想到給我煎藥的?”耿勰輕撫著妻子的臉頰,道:“上十年的米面夫妻了,你的身體好歹,我還有不知的!”一語正中心懷,沃萱喜滋滋道:“你真體貼!”耿勰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比你可就差得太遠了,你才有心機呢!”一聽這話,沃萱仿佛進入了一個陌生世界,問道:“我有什麼心機啊?”耿勰道:“在我面前,你還謙虛個什麼,昨天晚上……”

  不待耿勰把話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犬吠,把耿勰和沃萱嚇得一彈。“我家沒養狗啊!”耿勰一邊思忖一邊快步出門,望了半晌,連個狗影都沒見到,悶悶回房,對妻子道:“一定是只過路的野狗,咱別管它。”便到原位坐下,沃萱接著問道:“你剛才說什麼昨天晚上?”

  “呃……”不待耿勰開口,門外忽然傳來纖細的叫聲:“抓小偷啊!”緊接著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器皿摔落聲。耿勰顧不得解釋,急忙跑到門外,只見盛黍稷的敦具歪著一張口,一個水缸也被打破了,卻不見肇事者。耿勰叉著雙手,罵道:“是哪家的小孩子這麼淘氣,讓我發現,非抓住打屁股不可!”

  沃萱出來觀望,道:“你提起了小孩子,卻忘記了自家的孩子呢!”耿勰道:“說得也是,我好放心不下耿鍇,現在就去把他接回來。”耿勰的腳根剛提起,沃萱叫住他道:“莫慌,你剛才說的話還未了尾呢。”耿勰不耐煩道:“你這個人呀,就這點不好,做了好事還偏要我親口說出來。”沃萱擠著眉峰,道:“你說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呀!”耿勰頓生疑竇,指著外套上的補丁,問道:“這難道不是你縫的?”沃萱仔細甄別,搖著頭道:“我繚衣服都用齊針,而這上面用的是滾針,補丁不是出于我手。”

  適才的狗叫聲多承李祥之口,小動作則拜自羅彩靈之手,生怕又生芾枝,也是一半盡人力,一半聽天命。可現在耿勰與沃萱都站在門外,什麼小動作也只是隔著玻璃唱戲,一眼就看穿了,充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羅彩靈只好望天祈禱,神佛保佑不要出差忒。云飛心念驟動,身子便如一道青煙,抹空而去。

  耿勰見妻子說得有前有後,便問道:“不是你補的,那是誰補的?”一聽這話,沃萱便想歪了,挓挲著手道:“你還問起我來了!好哇,怪不得撇下我這些時日不理不睬的,難不成是你又有了相好的啦!”耿勰聽得寒毛一乍,道:“你瞎咧咧什麼!哼,我早就應該知道,這黑心婆子怎麼會做這樣的好事!”沃萱的臉上刷的髹了一層赤漆,怒氣凶凶地跑到屋內。李祥嚇得閉著眼睛默念:“要砸鍋了!”

  只見活萱端起藥碗,狠狠摔成碎片,如流星亂濺,叱道:“你想下藥毒死我,然後再正正當當娶一個嬌嬌大大的黃花大閨女,你作夢!”跟著從床頭拿起一個櫸木枕朝耿勰摜去,耿勰急忙避過,氣得身體都在膨脹,喝道:“你無中生有,嘴含糞渣!”

  “我無中生有?哼,我受了你年把的氣,我再也不想受了!”沃萱頭重腳輕,一下子癱在地上,哭得覓死尋活。

  羅彩靈一陣心酸,不忍再看下去,道:“剛才還夫妻情長,只一睒眼,兩口子又分爭起來,難道夫妻間的感情就那麼淺薄麼?”李祥歎道:“因為,每個人在發怒的時候,都是一只禽獸,他們會為了自己而忘掉別人。”突然,迎空傳來一陣柔弱的叫聲:

  “爹!──”“娘!──”

  “你們不要再吵了!”

  一個稚小而可憐的身影停立門首,身上披著那件小罩褂,正是耿鍇!耿勰驚驚悚悚地回目察望,雖然他知道是誰,還是要親眼確定,確定之後,思維在一刹那間弭止了。沃萱殘余的兩行淚在安靜地滑落,流進嘴里,咸咸的。耿鍇用手揉著湧泉的眼睛,清湛的瞳中映著曾經愛他的爹娘。大人了解不了孩子,而孩子卻能體諒到大人;孩子在大人的眼里也許永遠都只是侗蒙無知,其實,他們的敏感性遠遠超出了大人的想像范圍。

  身為人母的沃萱心如刀鍥,噙著淚爬起來沖上前去,把兒子摟得死死的,心肝寶貝地亂叫,她再也不願失去他了。這種肉體的接觸、母親雙臂的暄暖令耿鍇有一種昏厥的陶醉感。身為人父的耿勰跌足長歎,心里悔恨萬加,何必要搞一家兩制呢?

  窗外,羅彩靈的衫袖上盈盈揮淚不絕,云飛的眸中閃閃發亮,李祥苦澀地笑著。

  藉羅彩靈與云飛鼎力相助,耿勰與沃萱已上和下睦、夫唱婦隨,經過一場暴風雨,彩虹卒升在天際里,倆人間的感情也更加堅定。透過窗台上那盆帶露的秋海棠,他倆發現了羅彩靈等深受感動的表情。

  云飛走上前,道:“夫妻靠勞動來維持一個家庭,你做的是本份事,我做的也是本份事,沒什麼好爭議的。丈夫卻總是吹噓自己在家里面多麼多麼重要,仿佛沒有他就沒有經濟來源;妻子也好訴苦自己在家里多麼多麼地受罪,仿佛伺候人就是因她上輩子欠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這種思想。要知道,兩個人手拉著手兒相互偕作才是生活的真意,是一種高尚的快樂,而不是苦難。夫妻間,應想千日之長,莫忿一日之短。這個道理,孩子們都能明白,為什麼身為長輩的你們卻始終不明白?”

  耿勰和沃萱聽得連說慚愧,耿勰道:“我與妻子都是讀書人,為人處事竟連孩子都不如。”沃萱摟著兒子,道:“不失去,怎會懂得珍惜,我們一家子再也不分開了。”兩人不知如何感激他們才好,便共入庖房,擺出一席酒筵盡地主之誼,拉云飛三人上座,耿勰滿面春風道:“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不過新釀了一甕黍酒,一甕稷酒。今日我們夫妻和好,全仗三位功德,請留下共飲。”羅彩靈頑笑道:“有功才受祿,我就不客氣啦!”云飛笑道:“偏勞了。”李祥道:“常言道,禮出大家。我不過一個碌碌小輩,也不用講禮奉節,好菜好飯,多多益善。”沃萱看羅彩靈比親姊妹還要親,摸了摸耳上丹璩,想取下來送給她,算是謝禮,又覺得太俗氣,猶豫了兩下,還是把那顆俗心收訖了。

  桌面鋪著紅布,擺了六盤菜,都用碗蓋著,里面盛的是什麼,這是秘密!耿鍇這個小淘氣包一聽令下,便急不可待地掀蓋子,一掀是雞,再一掀是魚。如此菜肴雋肥,正合耿鍇的口味,他高高興興地叫著吃著,還頻繁給羅彩靈和云飛夾菜,什麼“喜頭魚溫補、黃瓜養顏、苣荬祛病”之類的話一套接一套,也不知對是不對,反正是要哥哥、姐姐們吃好才是真心。沃萱笑道:“這孩子倒挺會作人呢!”李祥吃著糯米珍珠圓子,調笑道:“這孩子倒不會作孩子呢!不給我夾菜也罷了,怎麼連爹娘老子都忘了,不得了,了不得,這麼小就一心向外啦!”看著耿鍇通紅的臉龐,滿堂大笑。耿鍇經不住逗,便給大家輪流夾菜,還要添飯。沃萱笑道:“今天的菜好,讓這尕娃子逮了兩碗飯。”耿勰喜歎一聲,道:“智養千口,力養一身,咱家雖不閥閱,但糊得口來也就夠了。”云飛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心里寬裕,生活也就寬裕了。”

  耿勰盡主儀,對云飛三人殷勤敬酒,當然推辭不得。云飛功力渾厚,包容得下,面容微紅;李祥狂斟濫飲,喝得氣喘籲籲。羅彩靈淺啜清湑,喝得一臉春色,兩朵桃花;花看半開,酒飲微醉,此中大有佳趣,沃萱對羅彩靈贊不絕口。云飛勸羅彩靈不要飲多了酒,身體要緊,可她又當耳旁風。

  沃萱也喝得臉上春色微醺,拍著丈夫,故作不滿道:“你怎麼老是找我的槎?”丈夫拉著妻子的手,笑咪咪道:“愛之深而責之切嘛!”妻子把丈夫的手一掐,嗔道:“貧嘴!”丈夫哎呦一聲,笑道:“有錢人享闊福,沒錢人享清福,倒也悠哉游哉。”

  這時,進來一個地保,四十上下,脖上生一大癭子,也許是營養過盛所致吧!耿勰忙離席相迎,地保道:“路旁死了一個外鄉人,你們做做好事,積積陰德,出出錢給他買副棺材葬了吧!”沃萱是個厚道積德的婦人,時常憐貧恤老,齋僧敬道,舍米舍錢;耿勰卻是個摳財的,總為妻子好善樂施而搏嘴,若是平時,決然免談,此時歡懌無嫌,便大方地給了五文錢。地保得了錢,隨便從席上撿了一條炸鯫魚入嘴,道了一聲謝,又挨家捱戶地討去了。

  沃萱洗盞更酌,幾人饌食得肴核罄盡,杯盤狼藉。耿鍇這幾日都因思念父母而失眠,飯飽後便去睡了。沃萱在抬掇餐具,搬到廚房,用淘過米的泔水洗碗,最下油了。云飛三人在堂屋敞坐。耿勰沏了四盞閩南鐵觀音獻上,綠葉紅鑲邊,煞為可愛,喝在嘴里,只覺茶味清香醇厚,將口中膩味皆洗到腹中。李祥笑道:“這茶來得正是時候,我嘴里清爽多了。”羅彩靈卻有意思,找沃萱討到一根三寸長的麥杆,放在杯中吸茶,眾人看得都笑,竟相摹仿,還真有意思呢!

  此時乃正午時分,今日與昨日截然不同,倒有些秋高氣爽的氣象,云飛一行人與主人扯了半個時辰的閑話,身子輕松下來,便待告辭。李祥在臨走前又飽嘗了一頓冷飲,耿勰與沃萱手挽著手,在門首以目相送,夫妻倆明白,若備上謝禮倒俗了他們,便以誠心送誠心。

  羅彩靈看他們夫妻恩愛,好生羨慕,眼神不自主地在云飛臉上逗留。若說起她心里的許多事,歸結起來,又只有一件事。

  耿勰與沃萱揮手告別,云飛仨跨馬出鎮,柔和的日昀,松軟的沙道,帶著愉快的心情,遠行都不會覺得疲憊。

  調寄:采菱人語隔秋煙,浪靜如橫練。入手風光莫流轉,共留連。畫船一笑春風面,江山信美,終非吾土,何日是歸年?

  通天大道上,彩鞭噼啪,媒婆在前,紅衣儀隊扛著大紅花轎,鑼鼓大作,吹吹打打而過。羅彩靈流連了一會兒,云飛察其心思,笑道:“想當新娘子吧!”羅彩靈聽得臉色泛紅,朝云飛一呶嘴道:“拉倒吧,我看看是哪家的女兒這麼倒黴!”云飛笑忖道:“鴨子死了嘴巴硬,過幾年看你害羞不害羞!”李祥在一旁樂不可支。

  接著又見一支送殯隊,鞭炮雷動,鑼鼓喧天,白旗遮野,鼓噪而進。四個兒子抬槨木,小兒媳婦捧香,二兒媳婦和三兒媳婦執紼,獨獨大兒媳婦摔喪駕靈,喊爹叫公的。羅彩靈道:“這家的兒女真孝順,哭天喊地的。”李祥豎起耳朵聽著,笑道:“這音樂不錯,很有節奏感。”羅彩靈忍俊不禁,從囊中摸出一錠紋銀,扔到送殯隊中,以作賻赗之禮。守孝之人見過,忙拾起,鞠躬稱謝。云飛欲說李祥兩句,思前想後又算了。

  夾道的一棵榆樹下,只見先頭在耿勰家討錢的地保只顧撈錢,哪里買了什麼棺材,隨便挖了一個坑,敷衍了事地正把一個死人往坑里抱哩!因做事出了汗,那地保卷著褲腿,裂著懷。

  三匹馬在地保面前止住,李祥一看,心里全亮了,翻身下馬,第一個沖上去,揪著地保的衣領,喝問道:“你買的棺材呢?”地保先是一驚,續定了神,鼓目叫道:“你算是哪個廟的神哪!再不放手,老子叫一撥兄弟來,有你好看!”正威風著,倏然見云飛伸手一吸,將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吸在手心里,一把捏成粉屑,那眼神幾乎會吃人。地保頓時張惶愧懼起來,忙架著雙手,向李祥陪笑道:“兵荒馬亂的,賺錢不容易,大爺饒了小人吧!”“你這個豬豝,狗仗人勢,連死人的錢你也賺!”李祥火冒三丈,掄起拳頭便鍆,地保見云飛在一旁虎視眈眈,心道自己還手只會挨打挨得更凶,便抱頭求饒。云飛和羅彩靈騎在馬上看李祥如何膺懲這黑心人,李祥便趁機逞威風,下手愈發重了,噼噼啪啪的拳頭象雨點落下。地保吃痛不過,叫道:“噯唷喂,大爺怎麼越打越有精神了!”

  羅彩靈不經意地一睇尸骸,不看猶可,看過陡然大驚道:“譚香主!”慌忙下馬,走到坑前,一撩死尸的衣領,頸上光光的。“不對呀,應該掛著一串白玉琲的。”羅彩靈心中犯疑,叫李祥停手,拉過地保,喝問道:“他脖子上的東西呢?”“什,什麼東西?”地保來個一問三不知,只是裝的不像,眼神恍惚。

  羅彩靈扣住地保的脖子,把大癭子拍了兩拍,逼道:“你交不交!”地保見羅彩靈詞凶眼凶手更凶,李祥與云飛又在一旁鼓著虎目,自家的一顆頭顱渾若撂在刀俎上,哪敢再裝馬虎,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外三層里三層的衣服里把一串白玉琲搜了出來,垂頭雙手獻上。羅彩靈拿在手里摩弄,道:“正是譚香主的!這掛白玉琲是他那年剿滅湖廣的鹽幫有功,我爹賞賜給他的。”地保還盜了譚香主身上的幾塊碎銀,這時忙把手捂著腰間,生怕羅彩靈討債。

  云飛道:“你也不用買什麼棺材了,這尸體我們要了,你把討來的錢退給原主,要是再耍什麼花樣,哼哼!”說罷,把厲目一逼。地保嚇得雙腿發軟,跪在地上,道:“我現在是捧著彩紙沒剪刀,哪里耍得了什麼花樣啊!”羅彩靈把白玉琲收起,道:“不許私自扣下半文,要是讓我發現你偷油水,哼哼!”地保伏地如宿犬狀,磕頭如釘釘,道:“我現在已是滾油里的鯧魚,要游也游不動哇!”“哪里來的許多鬼話!”李祥一腳把地保屁股一踹,啐道:“滾!”

  看著地保屁滾尿流地顛了,李祥一邊罵一邊踩鐙上馬,突然眉頭一擠,捂著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云飛見他痛苦的樣子,驚問道:“你不舒服?”“我的肚子好像在造反。”李祥從包袱里取了糙紙,道:“我去方便方便,你們等一會兒。”話音剛落便消失在灌木叢中。

  云飛笑道:“他是咎由自取,誰要他吃那麼多冰水的。”羅彩靈只是捂著嘴笑,不好說出,手腕上的白布高高揚起,反射著亮潔的日光。云飛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你手上的繃帶該取了吧。”羅彩靈忙躲避云飛的眼神,道:“我想傷口還未痊合,再系兩天吧。”云飛拗不過她,只好作罷,和羅彩靈一起把譚香主埋了。

  天際中,渰渰云生,帶來晴空下的憂郁。羅彩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找個樹蔸腦坐下了,盤弄著繃帶,臉色叫人捉摸不透。云飛拴了馬後與她陪坐著,問道:“你有心事?”伴著云飛的細語,芎藭的薰香從身側散發。因無他人,羅彩靈雙目不自禁攏向云飛,道:“其實我的心事……”“怎麼?”云飛盯著她問道。

  此時,呼喊在血管中沸騰,但,羅彩靈還是把感情強行壓抑住了,輕聲答道:“你懂的。”云飛笑道:“你還沒說,我怎會懂?”羅彩靈淒迷地一笑,道:“我不用說,你也懂的。”見云飛一時間還未體會過來,自己又不敢明說,思酌了好久,道:“我自小就討厭男人,和我作伴的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丫鬟,她們都死了。我的心灰了,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自從見到你,我發現整個世界突然間變了,就象烏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睛了。無論我怎樣刻薄地對你,你都能默默忍受;我發現,除了你,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人能夠這樣容納我。”

  云飛笑道:“你也太抬舉我了,李祥對你更好啊!”羅彩靈拉住云飛的手,道:“我對李祥沒有感覺。”女孩子熾熱的情語噴薄欲出,云飛還是領悟不到,也許,雪兒已占據了他全部的內心。云飛把羅彩靈的手拍了兩下,道:“感覺可以慢慢陪養嘛!”

  等了好久,等到的卻是白水無味的答語,羅彩靈的臉色遮不住失望,小手也縮了回來,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勤勞的農夫打著赤膊赤腳,在罱河泥肥田;那些愛聽天由命的鄉紳吃飽了沒事做,衣著華韨,在水濱舉行去邪禊祀,卻不懂得修繕破敗的垸子才是正題;更有一些漁夫把舴艋停在深水處,放下一只只的鸕鹚,不一會兒,鸕鹚們都鼓著囊子上了舴艋,只是囊子中的魚都盡數歸了漁夫,只得重新下水干活。

  云飛一直托腮聘望,視萬物如無物,眼前只有一個白色的影子翩翩起舞,像白鷺、又像白鶴,伴著熏人的日光,他感到身與心都在溫暖的夢幻中。羅彩靈一直默然無語,苶呆呆地低著頭,漸漸的,心潮已退去,感情也慢慢穩定了。她看不清逖遠的未來,或許,她根本就不敢經曆那一天,干脆將頭靠在云飛肩上,云飛任著她。

  云塊像鯉魚斑狀,成行成列地排在天空,陽光透過云片間的空隙輕微射下。羅彩靈豁著嘴兒,斜望著滿臉傷痕的云飛,輕聲說道:“你是一個好人。”“嗯?”她突然說話,云飛沒聽清楚。羅彩靈怔怔地望著他,道:“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云飛笨拙地笑道:“你在說什麼啊,難道你是壞人麼?”羅彩靈什麼也沒說,那雙眼睛令人難窺其神,云飛問道:“你怎麼突然說起這種不明不白的話來了?”羅彩靈咬著嘴唇,那顆心踅來踅去,緩緩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云飛笑道:“我明白什麼,你干嘛說話悶聲悶氣的?”

  羅彩靈緊鉗著口風,輕笑一下,把身體靠向云飛。云飛有些局促,下意識地擺了擺肩頭,道:“你呀,一點規矩都沒有,我越看越覺得你像個男孩子了!”羅彩靈離開了云飛,笑道:“我爹也這麼說。”云飛一撫沒毛的下巴,莊重地說道:“你不要抬舉老朽嘛!”羅彩靈先是一愣,後穎悟過來,嗔道:“你去死啦!占人家便宜!”兩只小手便在云飛身上胡亂地捶著,云飛被她捶翻在地。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0-12-6 16:4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曾將小玉帶笑看 撥開心扉見淚泉


  “是哪個不要命的傻瓜敢占我家靈兒的便宜呀!”一語破空傳來,倆人都慌忙停止了嬉戲。

  “爹!──”羅彩靈驚奇地回過頭來。只見天人教教主羅毅獨自走來,行若虎步,穿一身青葛衣,語如洪鍾道:“告訴爹,爹一掌劈了他!”“討厭啦!爹,你來干什麼?”羅彩靈迎上前去,撲在父親懷中。羅毅逗著女兒道:“噯唷!才與爹分開幾月,就把爹給忘了,就算爹要殺他,還有人舍不得哩!”“爹啊!你都七老八十了,這話虧你說得出口!”羅彩靈扭囁叫著,還用一只食指在臉上刮著,道:“羞、羞、羞!”

  云飛突然感到身體有些不自在,忙去參見丟禮。羅毅未理云飛,對女兒道:“你說爹七老八十了,不中用了,是麼?好,爹今日偏要教訓教訓他,看你怎麼心痛!”語聲響如金石,不由分說,一招“流星趕月”已攻向云飛肋下,如獅筆捺下,威力凌厲無匹;云飛早有所備,一招“伏虎側身”,險然躲過。高手過招,一招見真章,羅毅收手,拈髯大喜道:“能從萬人手中救出我女兒,功夫果然俊俏!哎呀,爹真的老了,沒用了。”羅毅一面搖頭自歎,一面拍著云飛的肩頭,笑道:“嗯,這些日子,沒一天好過吧!”“還,還好了!”云飛鯁了兩鯁,一瞟羅彩靈,她正在一旁鼓著眼睛呢,玫瑰雖豔,卻有棘刺,要是自己敢亂說話,日後可沒好果子吃。

  羅毅道:“不過,話說回來了,和我女兒在一起,一定很有趣吧!”云飛撓著腦袋道:“那是自然,每日與她嬉耍,確能壽長十年呢。”往羅彩靈那兒一望,撲嗤笑出聲來,道:“說也奇怪,我只要一見到她就想笑呢!”

  羅毅壓低了嗓子道:“靈兒小時候的趣事兒,真是車載斗量呢,想不想聽?”云飛當然想聽了,心中又有些顧忌,便偷看羅彩靈,看她聽見沒。羅彩靈已回到樹蔸腦坐著,嬌聲叫道:“你們兩個用不著交頭接耳的,說就說,誰怕誰呀!”

  “來來來,我們到這邊說。”羅毅把云飛拉到一邊的蔚蔚草地,鎮地而坐,開言道:“記得靈兒五歲那年過中秋,下屬們獻上了一等月餅共度良宵,我們都嘗了,惟這鬼精靈連瞧都不瞧一眼,只是對著月亮呵氣。我問,‘靈兒,為什麼不吃月餅啊?可香甜呢!’誰知她竟端端地指著月亮,大聲地叫,‘月餅是假的,我不吃,我要吃它!’我的小祖宗呦,那可是能吃的?直愣愣的各位堂主、香主、弟子、丫鬟、嬸子、嬤嬤都笑趴下了!”云飛呵呵笑得前仰後合,不受控制哉!

  羅彩靈的臉紅得又嬌又澀,飛步跑到羅毅身前,耍著嬌道:“爹,你給女兒留點薄面嘛!”羅毅展眉舒眼道:“好好好,你十三歲那年偷抹胭脂的事,爹就不說了……”云飛偷捂著嘴笑。

  “好哇!爹你還說!”羅彩靈邊嗔邊扯父親的衣服,身子就像一只小鰍魚兒,轉呀轉呀。看著一老一小毫無拘縶地瘋鬧著,云飛這時才明白,有其父必有其女的道理。

  一個躲一個追,從山坡到山腳,胡鬧一通後,羅彩靈上氣不接下氣地與父親對笑。羅毅的衣角已被女兒銳利的指甲撕破了好幾處,連衣裉也被剮開了縫,回到原位,對云飛道:“我這根金枝玉葉,可是碰也碰不得的喔!”云飛悄悄地說道:“女人發火是從不講道理的,我可領教得多了。”

  羅彩靈整理著凌亂的頭發,回到原處。羅毅指著女兒的嘴尖,道:“你真是越長大越像個孩子!”羅彩靈可不服氣了,拉白了下眼皮,扮個怪臉,頂嘴道:“你還說我呢,不看看你自己!哼!你的老年生活可全得指望我呢,把我得罪了,嘿嘿嘿嘿……”羅毅搖頭擺手道:“你這孩子,淨說便宜話,只要你不惹我淘神,我就阿彌陀佛了,還指望你養老呢。等我走不動時,我就和你娘躺在棺材里等死算了。”

  羅彩靈聽得一副受委屈的模樣,走過去把羅毅的右手放在臉蛋上摩挲,道:“爹~你別說得這麼慘嘛,女兒是你們生的,當然要贍養你們了,你這麼說,不是不把女兒當女兒了麼~”羅毅用食指刮了一下女兒紅突突的嘴,忍俊不禁道:“瞧瞧咱靈兒這張嘴,圓滑甜膩,就像是果脯作的呢!”羅彩靈嘻嘻笑著,云飛笑道:“她上嘴皮子頂著天,下嘴皮子挨著地,可是能言善道呢。”

  羅毅大笑數聲後,漸漸收了笑面,對羅彩靈道:“乖女兒啊!我與云飛有要事相商,你先到別處玩一下吧。”“有什麼話要瞞著我說的?”羅彩靈撒著嬌,又見爹一本正經的樣子,吐了一下舌尖,道:“我去找李祥啦!”看著女兒小兔子似的跳著跑開了,羅毅道:“這孩子嗲得很,真拿她沒法子!唉,就跟她娘二十年前一個模樣,一點都不像我。”云飛道:“所以就要找一個能陪著她鬧的男人才行。”

  羅毅浮光掠影地一笑,拉云飛坐在樹蔸腦上,道:“咱們談正經事吧。這次突然來找你們,是有件大事教我耿耿放心不下。如今,三十年都不涉足武林的紅教又伸出爪來,其勢頭恐怕是要與我決一雌雄了。在路上,我擔心那些紅綾小鬼會對你們不利。當然,你的武功和本性絕對叫我安心,只是你們初入江湖,不諳世事,恐落入小人的狡黠圈套之中。”

  “與靈兒所料無異,原來紅教真的重出江湖了。”云飛心中思忖,嘴里回道:“羅叔叔這次來,是提醒我們一路上應小心嚴察,是嗎?”“嗯。”羅毅道:“壯士需防惡犬欺,行走江湖,凡事都要多一條心機。”云飛望著星羅棋布的田原村阱,頷首道:“其實,數日前我們就與紅教的細作干戈了一場。”羅毅失聲道:“什麼,紅教已找過你們了!”云飛答道:“有驚無險,羅叔叔不必懸心。”

  羅毅打量云飛,轉笑道:“你們以後要經曆的磨難還有很多,我撒手讓靈兒闖闖也好,不經風浪,哪會懂事,日後就虧待你了。”云飛道:“羅叔叔見外了,我一定恪守謹言,決不負羅叔叔之托,縱然熱血噴頸,在所不惜!”羅毅道:“你言重了,把靈兒交給你,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就是今後也交給你,我也……”云飛聽出弦外之音,忙斷言道:“羅叔叔扯得遠了!”

  羅毅勉強一笑,道:“靈兒這孩子,自小就被我嬌縱慣了,無論對誰,毫無禮貌大小之分。這也難怪她,她本有兩個哥哥,可惜都無福根,隨我東征西討地先後去了。”羅毅的臉色黯了下來,云飛知其思念兒子,想勸兩句,卻又不知該怎樣勸才好,愣在那兒。羅毅歎道:“唉,如今只落得這寶貝女兒,怎不令人疼惜呢。她一打出娘胎體質就很虛弱,萬事只得由著她的性子,以致造就今天這樣的頑皮習性。”云飛忙擺出笑臉,道:“其實蠻可愛的,說說鬧鬧,大家都開心。”羅毅斂著眉頭,道:“靈兒是個堅強的孩子,什麼都不能使她屈服,只是她那種陰晴無定的臉色教我不知操了多少心,今後嫁了人,誰會捺著脾氣真誠照顧她?”說罷望著云飛。云飛防意如城,慌忙答道:“皇帝的女兒哪愁嫁,一定有的!”羅毅失神地“嗯”了一聲。

  兩人都放眼一碧萬頃的蔚野,藉以排遣迥然相異的心情。羅毅道:“靈兒這孩子,說她機靈吧,還真是刁酸古怪到了家,什麼花心思都想得出來;若說她癡傻吧,也的確是那麼一個小傻冒!今年過十六歲生日,我說,‘爹不是迂腐的人,你也芳齡不小了,心里頭是不是已經有一個了?如果有,爹馬上就給你們辦。’她卻好,說討厭男的,你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句天大的傻話?”云飛笑道:“可能是她害羞吧!”羅毅道:“害羞?害羞就好了!我便逗她說,‘可是看情形,你好像對爹和郭堂主還滿喜歡的嘛!’她說,‘女兒當然不討厭爹了,從小又是郭堂主帶著玩,怎會討厭呢?但其他的男人就不同了。’還說一輩子都不嫁人呢!依我看哪,這丫頭心里一定在等著一個好男孩的出現,到時候看她還羞不羞!”

  羅毅說完便放情大笑,云飛不知該如何陪襯,和顏悅色的臉面有些做作。羅毅道:“女兒家長大了,就希望能有個堅固的依靠;我是個開化的老頭子,她若有喜歡的就依著她吧!”云飛神情慌窘,支吾道:“我,我也不贊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瞞羅叔叔,我的父母就是禮教下的叛徒,我引以為榮!”說到這里,又自豪起來;羅毅見其總是遮掩其辭,知他心有所屬,便不再明求暗講了。

  云飛指著一處墳丘,道:“貴教的譚香主就葬在此處。”羅毅道:“我知道。紅教雇傭了許多久退江湖的殺手四處蠢動,昨日譚香主與沈香主率眾與紅教的高手‘龍門七十二劍’敫策刀劍相搏,兩位香主都不幸殉教。這敫策倒有些來曆,他胸前有三乳,一次在龍門被七十二個正派高手圍攻,出七十二招,每招必弑一人,故有此稱。日後此人必會向你討教,以你的武功,勝他應不在話下。”云飛道:“我的本份事,我自會料理,只是譚香主的尸骨客死異鄉,總不太妥當吧!”羅毅擺擺手道:“入土則為安,不要再驚擾他了。”云飛點了點頭,問道:“羅叔叔雄才大略,除了對抗紅教之外,是否還有拓展疆土的規劃呢?”羅毅道:“圖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業,南下盡是我天人教的旗舵,只有北方未成基業;但北方屬元,與其磨擦反會自及于禍,實不妥貼。”云飛本意想勸羅毅聚眾抗元,誰知他早有城府,也只好作罷。

  羅毅道:“我查過李祥的底細,他原是丐幫的一個下等弟子,靠得住嗎?”云飛掂量了片刻,答道:“與其作個奸猾老練、凶不外露的小人,倒不如純樸天真、真誠無諱來得可愛;處處拘泥小節、故作嬌態,倒不如作個磊落疏狂、胸懷坦蕩的君子。”羅毅聽後便有七分安心,頷首道:“人若太認真,反而看起來呆板,超脫之人自有超脫之人所獨有的個性,你是這個意思麼?”云飛一拍胸脯道:“羅叔叔真是個明理人,盡管放一百個心,我與李祥乃莫逆之交,他雖然瘋癲愚狂,語無倫次,但我體察得出,他有一副俠骨心腸!”羅毅再無顧忌,笑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云飛心中有一事記掛,問道:“我與義父鄭華已有好些時日未見了,不知羅叔叔可有他的音訊?”羅毅道:“你義父放蕩邪辟,我行我素,自從幕阜山一別,江湖上再無其行蹤。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可能他已隱居田園,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了。嗐,不像我,總有些事情放不下手!”云飛籲了一口氣,道:“真是那樣卻好,聽羅叔叔一說,我心上的石頭總算落下了。”

  藍堆翠岫,綠染沙洲,一片江山秀。云飛默視良久,當一群野鴨成群結隊地從河泊中飛起時,啟言道:“如果人們都能珍惜自然,停止殺戮,一切不都很美麗麼。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昔日的秦皇漢武,何等飛揚拔扈,不可一世,如今還不是黃土一抔。恬宓能令人返樸歸真,功名看淡;因為,只有自然才是永遠不會背叛你的朋友。”羅毅道:“你勸我?”

  云飛道:“我義父尚能隱居田園,羅教主何不退出江湖,臥雪眠云,與妻兒過安樂的日子。”羅毅撫須笑道:“你還是個孩子,所以說孩子話。古諺說得好,‘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當你得到一部分財富時,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財富?”云飛心念驟動,道:“我從靈兒嘴里得知貴教有些作法似乎欠缺人道,例如范柱一案……”虎虎風嘯,羅毅霍然起身,道:“小伙子,你涉世淺,點染淺,我也不怪你。世亂則人亂,自有你明白之日。”云飛唯唯諾諾,不好再說。

  話分兩頭,且看李祥已出恭完畢,在河邊盥洗,看著魚兒悠游擺尾,心癢難捺,可惜左掏右摸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李祥甩著手上的水珠,罵道:“該死的魚兒,下輩子我變成一條大魚,把你們通通吃光!”俄傾之間,一股芬芳嫋嫋入鼻,是那麼熟悉而迷離;顫動的水紋上恍恍惚惚浮現一位倩影,是那麼親切而撲朔。

  李祥驀然回首,原來羅彩靈雙手叉在背後,咫尺之內瞅著自己笑呢,嫋娜纖巧,令人神往。李祥忙站起身來,把雙手往衣服上猛揩,道:“靈兒,你怎麼沒和云飛在一起呀?”羅彩靈道:“他可慘了,被我爹揪住不放呢!”“你說羅教主來了!”李祥耳朵發顫,心跳急劇加快,只是聽到這個名字,就不知能讓多少人膽寒。“嗯。”羅彩靈蹲在河邊,幾只被李祥嚇跑的魚兒又游了過來。

  河水清漪,綠蔭匝地,正是幽會之所。李祥心房里甜蜜,不自禁地說道:“只有我們兩個人,真好!”手兒像猱猴一般搔著癢癢。

  “呣~”羅彩靈側過頭問道:“你說什麼?”“啊~”李祥會過神來,束了手,踧踖道:“其實,我對靈兒你,那個,什麼,這個……”這種單獨相處的氣氛可是天大的表白機會,可是,他的喉嚨里卻哽咽得像在砌磚,就是說不出口。

  羅彩靈揚著眉頭道:“你何必把一句話拉作兩截說,有什麼事就痛快一點嘛!”李祥的自悲感油然萌芽:“就憑我這點老底,別說擁有她,就是認識她都不夠條件。”歎一聲,轉過話頭道:“你說世界上什麼最大?”羅彩靈答道:“天!”李祥道:“錯了,是人的心!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裝在心中了。”羅彩靈無暇去猜李祥的話中之話,反倒將這話應在云飛身上,卻是一拍兩就,翕合無虞。“你這話說得不錯嘛,我愛聽!”羅彩靈回眸一笑百媚生,道:“傻站著作什麼,顯示比我高啊!”李祥被羅彩靈拉著紆下身來,忖道:“可惜,我喜歡你,你一直都想不到。”

  河水汩汩自在地流淌,羅彩靈摘了一根田字草撩著水紋,淺笑微顰。李祥看了她半晌,問道:“靈兒,你為什麼不知道煩惱啊?”羅彩靈道:“常言道,天下官管天下事,有他們在,我操個什麼閑心?”李祥道:“當今這朝廷,人少禽獸多,令尊身在黑道,一定結交了不少金錢朋友,小心遭兩面三刀的小人暗算,趁他現在就在跟前,你不妨去勸勸他。”羅彩靈望著清心獨善的水浮蓮,不以為然道:“江湖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怕這怕那,還闖個什麼,不如回家抱孩子算了!”

  李祥怕她嗔怪,不敢再吹喇叭。羅彩靈見李祥憨厚,又萌生戲弄之意,用食指在溏泥地里蘸了一下,往李祥臉上一摸,道:“你臉上有點髒。”“是麼?”李祥便抹了抹臉。羅彩靈又往他頸上一摸,道:“你頸上也有個黑點。”羅彩靈在李祥臉上耍來玩去,李祥那對臉頓時烏七八糟起來。羅彩靈已笑得透不過氣來,指著李祥道:“你長得好有趣喔!”李祥一邊抹臉一邊問道:“什麼,有趣是什麼意思?”

  “真有意思,我讓云飛也嘗嘗,嘻嘻!”羅彩靈撇下李祥,飛身離去。李祥喊道:“靈兒,你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完呢!”“我才沒有閑情逸志和你玩呢!”她的話語和她的背影一齊消失在看不清的未來中,李祥扶著河柳,只好把憂郁的眼光轉到瀠洄的河面上。

  再說云飛正一個人傻坐著,眼睛眨也不眨,不知在想著什麼。羅彩靈躡手躡腳地來到云飛背後,雙手蒙上了他的眼睛,笑問道:“你猜我是誰?”云飛懶洋洋地答道:“小豬、小狗、小貓……”羅彩靈松了手,敲著云飛的頭顱,氣鼓鼓道:“你這個壞家伙!”云飛回首見到羅彩靈,忙起身笑道:“原來是靈兒小姐,我剛打了一個盹兒,說夢話呢。”羅彩靈高聲叫道:“鬼款!你又不是魚,怎麼會睜著眼睛睡覺!”言罷把云飛的屁股重重一拍,云飛的神經猛地一跳,瞠目叫道:“你太大膽了!”

  “打你屁股又怎麼樣,哼!”羅彩靈翹著嘴環目四顧,問道:“噯,我爹呢?”“他剛離去。”云飛已坐下了。“走了最好,免得在我面前嚼舌根,好煩呢。”羅彩靈的食指上還有些稀泥,鬼點子湧上大腦,眼睛一眯道:“你臉上有點髒。”便把戲弄李祥的一套花爪子照搬在云飛臉上,不一會兒,云飛則變成了唱戲的花旦。

  聽得一陣沙沙沙的腳步聲,李祥踩著雜草回來了,正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云飛與李祥妖怪碰面,都互指著對方取笑,笑過之後又發覺不對勁。云飛問道:“你的臉怎麼黑得像煤炭?”李祥反問道:“你的臉怎麼黑得像包公?”兩人都急不可耐地擦著臉,手掌上滿是黑泥,此刻已真相大白,幕後陰謀策劃者與執行者便是在一旁笑痛了肚子的羅彩靈。這下眾怒難犯,兩人直恨得牙齒癢癢,顫著嗓子齊聲叫道:“死~丫~頭~”

  羅彩靈見他們一臉煞氣,嚇得掩耳驚叫,道:“不要過來,饒了我罷!”兩人決定用武力來教育教育她,垮著臉,一步一個腳印地逼進。三十六計走為上,羅彩靈撇頭就跑,捷若雨燕。可惜云飛騰起如鷹,輕展猿臂,將她輕易捉住,她驚吭鬼叫、拼命地捶打云飛也不中神,便只好采取軟攻,垂著秀目,可憐兮兮道:“其實我真的很寂寞,所以才想和你們玩玩鬧鬧的,唔……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真的,相信我!”一哽一咽,竟潸然淚下。李祥已趕了上來。

  云飛見她言辭說得委曲、眼淚來得感人,便放開了手。趁云飛與李祥疏忽之際,羅彩靈陰著臉從懷里掏出一個雞蛋大小的黑球往地上猛摔,霍然黑煙熏蒙,云飛與李祥都捏住鼻子,叫苦道:“好臭!好臭!”待得黑煙泮散,卻不見了羅彩靈。

  兩人被誆騙了不說,又相互埋怨起來:“都是你心軟,臭死人了!”“這算什麼說詞呀!明明是你原諒了他,還害我跟著倒黴!”說話要呼吸,每人各說一句後,又捂著鼻子不作聲了。

  這煙霧彈不知是什麼鬼東西作的,烏煙瘴氣的范圍好大,云飛拉著李祥向圈外跑。李祥捂著鼻子道:“太臭了,我受不了啦!”云飛道:“我有一著,可以吸氣不臭。”“什麼辦法?”“只要用嘴吸氣不就行了!”“廢話!用嘴吸氣雖然不臭,但臭氣吸得更多了!”“以我的輕功離開這里不在話下,我卻與你同甘共苦,待你不賴吧!”“你還算有點良心!”

  好不容易鼻子清醒了些,李祥捂著肺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問道:“現在怎麼辦?”云飛道:“什麼怎麼辦呀!她想玩官兵捉強盜的游戲,咱們就陪她玩。抓住後把她扔到水里,這叫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可她比狐狸還要狡猾,不好逮呀!”“咱們兩個大男人,還斗不過一個小毛丫頭麼!”“說得也是。”

  兩人擬定統一聯盟,要抓那個躲貓貓的小鴳雀。云飛單臂把李祥摟住騰起,追風逐電,疾若凌云,李祥在空中飄然欲仙,驚贊道:“你的武功果真不是蓋的咧!”

  天空里云彩曇布,樹林陰暗得似會齧心,草木葳蕤得似會吃人,羅彩靈像一只受了驚的小灰兔,東躲西藏,正是越怕鬼越有鬼,總感到有兩雙眼睛盯著自己不放。慌不擇路,她跌跌撞撞地來到一灘小潭旁,眼見一只鸊鷉從潭面上叼起一只鳑鲏,由此而及彼,嚇得雙手抱在胸前。肩膀突然被人輕輕一拍,她反射性地跳了起來,回目一瞅,臉色嘩然大變,云飛與李祥正在身旁摩拳擦掌呢!羅彩靈嚇得連忙脫了纻絲鞋,朝云飛擲去,云飛輕松躲過。羅彩靈尖叫一聲,接著俯下身子,又摶了幾個泥團朝云飛殫力擲去,也是徒勞無益。云飛大笑道:“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不要做無畏地抵抗了,還是束手就擒吧!”

  “不要欺負我,我好害怕!”羅彩靈蹲下身子,雙手抱膝,臉埋在羅袖上,又采取眼淚攻勢。“你的眼淚早就不值錢啦!”云飛大手一推,羅彩靈撲嗵斜栽在水潭里,幾顆水珠濺在云飛衣上。李祥見云飛真的出手,念及羅彩靈可不是吃素的,搞不好後果不堪設想,此時有些氣短心慌。云飛看著悠揚的河水,悠閑地笑著。

  河水齊腰深,羅彩靈甩著頭發,慢鴨鴨地走上岸來,象一只落水小鴨,衣服上還涴了些稀泥和水螅。李祥尖叫道:“靈兒,你身上附著幾條圓筒小蟲!”羅彩靈牽衣一看,嚇得撲魯亂跳,好不容易才把水螅抖掉。云飛看得捂嘴笑,多事之秋,李祥不敢作聲。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0-12-6 16:43:51 |只看該作者
  羅彩靈狠瞪著云飛與李祥,尖叫道:“討厭死了,兩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孤伶伶的弱女子,也不害騷!”“你是弱女子?”云飛張大了嘴巴,道:“你鬼計多端、淘氣頑皮、獨斷專行、刁鑽古怪、滑得像鱔魚,還說自己是弱女子?”“你說夠了沒有!”她氣得眉豎,在云飛的腳跗上狠狠一蹀,云飛為之慘叫一聲,蹺著右腿跳了起來,身子失去了平衡,急忙就近扶在李祥肩上。李祥忙明哲保身,道:“靈兒,我可什麼都沒說耶!”云飛氣得揪他耳朵,他痛得直往上抽筋。羅彩靈咕嘟著嘴,朝李祥伸出圓圓的舌尖,道:“你和他是一路貨,你們男的都不是好東西!”說完便一蹦三跳,消失得無影無蹤。云飛與李祥傻望著,又不敢追上去。

  此時天色已泛黃,云飛擔心羅彩靈的安全,問李祥道:“我們是不是做得過份了點?”李祥心如火灼,跌足叫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說什麼把她丟在水里,你看,把她氣跑了!”云飛道:“你真傻,她可是‘騙’字號的人物啊!你忘了臭屁彈麼?”李祥的心轉過彎來,應道:“說得也是,我看,她沒那麼小氣的,咱們趕上去吧。”云飛道:“不用急,此刻天色已晚,她膽子頂小,決不會在林中過夜,定到前面鎮上投宿,我們就到鎮上去逢她吧。”“有道理。”兩人回到原處,果然少了一匹馬,云飛笑道:“正被我猜中了。”李祥也安下心來。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兩騎壓地飛馳,云飛控驄說道:“你有沒發現,我們像一對傻瓜。”李祥側目笑道:“好像是的。”云飛笑道:“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長不大的孩子呢!二十歲,三十歲,誰知道她以後還是不是這樣淘氣。”李祥道:“我希望她能永遠淘氣。”“為什麼?”“可愛嘛!”

  前面就是青畈鎮,一客棧柴門半掩,兩人在門首下馬,小二忙迎出門來招呼。云飛問道:“煩問你有沒看見一個濕漉漉的少女?”小二回道:“沒有啊!”云飛道:“那,這個鎮上有幾家客棧?”小二答道:“客官若要歇息,獨我這一家,小店的招待決不敢怠慢,客官盡管來歇。”云飛聽得只一家客店便放心了,掀開蘆簾,與李祥在店內坐定,客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小二招呼道:“客官要點什麼?”云飛顧不得打火,道:“我們等一個朋友來了一起吃,先來些茶水吧。”

  李祥巴望門外,眼看著紅霞快變成了皂霞,覺得沒有羅彩靈的時光過得好慢,聳起身來,道:“靈兒會不會出什麼事了?”云飛品著榿茶,搖首笑道:“你還不知道她的心思。”李祥問道:“什麼心思?”云飛道:“她故意要讓我們好等來整我們哩,你這一急就正中她的圈套了。”“不會吧。”李祥嘴里雖這麼說,心里卻踏實多了。云飛道:“怎麼不會!誰知她躲在哪個疙瘩縫里玩去了,你放心,她是個怕黑的丫頭,天黑之前一定會到這里來的。”

  正在猜疑之頃,縹紗見梨花淡妝,依稀聞蘭麝余香,撲面靈兒到。只見她揪開蘆簾,手里挽著兩套新衣,頭發含水油亮,出沐的臉龐粉白嬌香。滿店之人刹那間盡皆拜倒石榴裙下,瞧他們那些眼睛,都繃得老直,恨不得跪在羅彩靈面前叫一聲“娘”才好。

  云飛起身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李祥堆笑賠禮道:“靈兒,真不好意思,我們是做得過火了些,我已將云飛狠狠薰了一頓,他也知錯就改,再不敢冒犯了。”又拉過一張白楊凳,道:“我們正等你一齊用飯呢,來,這邊乾淨。”云飛氣得扭過頭去。羅彩靈卻對李祥不理不睬,拋空叫道:“小二!”小二見到羅彩靈,早已餳了眼、酥了心、癱了身,忙應聲過來,笑咪咪地侍立一旁。羅彩靈道:“准備一間上房,把茶飯送到房里。”小二連忙恭諱,視其為女神。

  看著羅彩靈傲慢地上了樓,云飛滿腹委屈,大叫道:“老板,上菜,上菜!”也不與李祥這種重色輕友的小人同吃了,填肚之後獨自要了一間客房。李祥顧不得肚饑腸餒,敲羅彩靈的房門把手都敲腫了也不見開,萬般無奈下,才一個人吃悶食。

  花隱掖垣暮,啾啾棲鳥過。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高。

  油燈半昏,云飛躺在床上頤神,雙手枕在腦後,思絮飛躍上下五千年。門未合,一陣輕脆的腳步聲跳到跟前,云飛睜開眼睛,見羅彩靈伏在床頭望自己笑呢,她換上一件豔麗輕煖的鑲珠翠玉羽衣,整個人渾似金鑲玉嵌一般,璀燦奪目。

  云飛見她打扮得煥然一新,又在這兒擺露姿態,先是一驚,忙立起身子道:“靈兒大姑娘貴步降臨賤地,小生真是榮寵若驚啊!”羅彩靈朝云飛窩了一舌,似乎原諒他了。云飛問道:“你,不生我的氣了?”羅彩靈道:“這麼點蠅頭蝸角的事,本姑娘寬宏大量,才沒閑功夫計較呢!”云飛心里一笑,想起了臭氣熏天的黑球,問道:“你扔的是什麼鬼東西,把我和李祥整得夠嗆!”羅彩靈道:“那玩意叫‘臭屁煙霧彈’,事急逃生用的,我身上還有兩顆呢,想看看麼。”“勞慰你倆,不用了!”云飛撥著指甲數了數,道:“先是抹泥巴,又是裝委屈,再是臭屁煙霧彈;喂喂,你怎麼有這麼多的鬼把戲啊?”“我可正處在花樣年華耶!”她嬉皮笑臉地作答。

  云飛想到日後定然難熬,問道:“你怎麼總能讓自己快樂呀,有什麼秘訣麼?”羅彩靈道:“看你誠懇地求助,就告訴你吧。仔細聽好呦,只要你遇事能保持塞翁失馬、焉知禍福的心態,一切就都變得美好了!”云飛聽得連連點頭,羅彩靈道:“我說得可有兩分道理麼?”云飛笑道:“豈止是有道理,簡直是金玉良言嘛!”

  羅彩靈一羞,那模樣卻好煽情,云飛端祥她不住,道:“對了,你跑到哪兒去了,害我與李祥擔心死了!”羅彩靈拍了拍衣服,道:“你沒長眼睛啊,我沐過浴,買了兩件衣服。”她端正了姿態,扯了扯邊料,問道:“漂不漂亮?”

  “你把我當老窩頭,嘿嘿,我可不是哩!”云飛今日可被羅彩靈整慘了,決定挀挀她,下了床,驚奇的視線在她身上游移,乍然叫道:“好漂亮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羅彩靈聽得好生歡喜,忸怩地問道:“那,我身上什麼地方最漂亮呀?”“嗯~”云飛拈著花團錦簇的衣領,道:“上面的寶石多一點,所以上面漂亮,特別是領口這兒最美了!”一聽這話,羅彩靈的臉上頓時晴轉多云,嗔道:“你往哪兒看啊!我是問,人家穿上這件衣服漂不漂亮,沒要你評價衣服!”云飛故作不知,道:“衣服這麼惹眼,看人作甚麼?”

  羅彩靈尖叫一聲:“云飛!”云飛嚇得倒退了兩步,道:“你……你要干什麼?”說也奇怪,羅彩靈突然裙袖翻風,撇頭就往門外跑。

  “難道我又做得過份了?”云飛想追去哄哄她,又拉不下臉來,徑自倒在床上彷徨。

  過不一刻,羅彩靈妝靚了一番,心中滿心欺待,像一只小魚兒伸著軟鰭跑到云飛屋里。與上次衣著不同,換了一件朦朧雜花收腰百褶裙,用杭州的紡綢制成,花紅柳綠,五彩成紋,穿在她苗條的身上,真是錦上添花,美不勝收!云飛一見便樂了,忖道:“原來她換衣服去了,這丫頭倒有意思!”羅彩靈走到云飛跟前,麂皮屣一踮,飄然轉了一圈,就像一朵荷花在輕風中搖拽,俏生生地問道:“我穿這件怎麼樣?”期待之情較之適才尤盛。

  云飛把眼睛灰灰地往羅彩靈身上一瞟,道:“嘖嘖嘖,就像掛在身上一樣,我替這件衣服感到不值。”一句落空,空氣倏然間沉重得像鉛塊,羅彩靈喝道:“你說什麼?!”

  “不!”云飛急忙轉口道:“噯呀,我的意思是說,你這麼漂亮,這種衣服和你哪佩呀!”

  羅彩靈心里好不高興,道:“喂!你就不能說一些,‘這衣服和你好佩,真合身’這樣的話麼?”云飛笑道:“啊,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這衣服與你好佩呢!”

  “真的麼?”羅彩靈一喜。云飛下了床,走到她跟前,盯著她瞧,道:“嗯,衣服白的地方人也白,黑的地方人也黑,黃的地方人也黃,花的地方人也花,打褶的地方人也打褶,皺的地方人也皺。啊,簡直……”羅彩靈氣得皮膚都要裂開,不由分說,將云飛扔出窗櫳,然後把頭探出窗,啐道:“你到長白山去作啄木鳥罷!”

  李祥在屋門口細探,笑道:“你這叫自討苦吃加上話該等于倒黴,嘿嘿!”羅彩靈一步一聲重響地出了云飛的房,正在氣頭上,李祥忙退避三舍。

  “砰!”羅彩靈的房門重重地關了,她撲倒在床上。可怎麼也睡不著,在床上頻繁變換睡姿,先是個“丨”字,一會兒是個“人”字,又更為“大”字,再改成“弓”字。

  月色朦朧在水氣中,畫燭飄搖,恍恍惚惚,好像母親己來到自己身邊,正坐在女兒的床頭,將女兒拍醒。羅彩靈半夢半醒,見母親忽然到來,吃了一驚,忙撐起身子,問道:“娘,你怎麼來了?”母親葉眉緊鎖,望著消瘦的女兒,歎道:“宿孽皆因情,兒啊,娘知你近日為了一個男人心事重重,連個訴衷的人都沒有。這心病也是病,娘放心不下,就過來陪你。”“娘~”羅彩靈心窩一酸,窩在母親的懷里,像一只溫馴的小貓尋覓著憐愛,道:“娘,我好苦惱,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呀?”

  母親摩挲著女兒的鬒發,道:“男人在追求你時都是一個嘴臉,難以甄別,等你上了他的船才能看清他是屬于哪一類的。娘的運氣好,沒看走眼,和你爹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雖然和他時常有些爭執,但他心里卻始終只有咱娘倆;放眼看世間,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的,他卻沒有。”羅彩靈道:“我爹是最好的男人!”母親聽得欣慰一笑。

  羅彩靈問道:“我總是和云飛吵嘴,是不是我們生肖相克?”母親搖搖頭道:“如果兩個人的性格相反,完全合不來,那麼,他們就一定會合得來,這便是陰陽反向相吸的道理。所以說,兩個人總是吵吵鬧鬧,相互取笑,則很有可能是相互欣賞,只是都不願意說出來而已。”羅彩靈道:“我明白了,真正討厭一個人,是不會和他說話的。”

  母親微微頦首,道:“這亂世中的男人,一成是君子,二成是大丈夫,三成是小人,四成豬狗不如。你知道云飛屬于哪一類麼?”羅彩靈想也沒想就答道:“豬狗不如。”母親變了臉道:“別和娘開玩笑!”羅彩靈嘻嘻一笑,道:“我想應該是君子吧!”母親道:“他不僅是君子,更是擇萬取一之人,所以你千萬不能錯過他!”羅彩靈的臉上布滿陰云,道:“我也知道他的好,可是,他已經有一個雪兒了,我在他心里,又算什麼……”

  母親道:“這樣自暴自棄就不對了!要知道,不用犁鏵劃破土地,怎麼撒播種子呢?有了喜歡的人,就一定要坦白你對他的愛慕之情。如果你說了,也許得不到他;如果你不說,就永遠得不到他;哪怕只有極菲弱的機會,千萬不要輕言放棄!”羅彩靈聽得傒倖然,道:“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他對我的感覺,我怕說出來後,他會拒絕我。”母親聽得一笑,道:“怕生齲齒而不吃糖是沒有必要的,不要在他面前畏葸不前,就算痛,也只會痛一次。想擁有就必須要付出,老是捂在心里,只會讓自己更憔悴啊!”

  羅彩靈道:“可是,我和他八字還沒一撇呢。我想先知道他對我的感覺,如果他喜歡我,我就向他表白心事。”母親道:“其實很容易分辨的,你與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歡你,會讓你先吃。”說罷,慈愛撫摸著女兒的額頭,道:“孩子,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決不能放棄希望!”

  母親話音剛落,身子就似一道青煙散去,羅彩靈的雙手抓了個空,驚叫道:“娘、娘,你到哪兒去了!”她喊著夢譫,驚得直起身子,額上汗生微粒,嬌氣籲哮,被窩掀在地上,月光因窗簾遮住而微透,四周頠靜得只能聽見心跳與喘氣聲,原來只是一個夢。這段夢刻未能忘,縱然虛幻,但母親的話已堅定了她的心。

  夤夜靜悄悄,微風透窗習習,云飛擁被而眠。冷月驚人夢,與羅彩靈一樣,他也不斷地翻轉著身子,也許這就是情人間的心靈感應吧。

  在模模糊糊中,云飛來到一處人間絕境,嚭闊無邊。天空飄著五色祥云,紫氣橫空;地面迷散著蓊蔚洇潤之氣,琪花瑤草暨驚葩,人參白芷參差,玉泉叮咚,佶屈盤回,卻是個養性怡神之處。云飛歙了一口清氣,只覺肺腑內甘露降而天地合、黃牙生而坎離交。滃廣無底的化龍池里,一只金翅凰、一只銀翅凰與一只琦鳳追逐戲水,五光十色,流金掛彩,令人眼花繚亂。隱隱傳來月琴之聲,聲高孤寂,云飛朝發聲地望去,有所長生橋,橋後是一片白朦朦的霧氣。云飛渡了橋,只見層台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下臨無地,縱是仙山瓊閣、蓬島瑤台亦不過如此。卻不見演奏月琴之人,音樂聲兀是不斷,好似從宇宙深處飄來。

  云飛向前行了數步,但見那所仙家閬苑高殿低宇,鱗次櫛比;頂覆黃綠相間的琉璃瓦,牆甓鏨著漢白玉黼黻紋;門前撐著十根俁大的水磨石圓楹,均以覆盆蓮花寶座為楹礎,楹身浮雕著雙龍戲珠,相對回舞,盤繞升騰,襯以山石,綴以云海波濤,遠望只見云龍飛舞,不見圓楹;門側鎮伏一對琇獅,為守護靈瑞之獸,頭披卷毛,昂首挺胸,四爪強勁,盛氣凌人。

  墀前棫樹排排,如云伏地;栽著簇簇凌霄花,紅紅似火。赤門左右分別有白底黑字一聯“千千層層萬”、“花花朵朵舟”。此聯字冷意怪,云飛望之苦琢半日,究是解詁不出,抬頭相望,只見蟾影刺刺、桂樹婆娑,忽而心中霹劃一芒靈犀,笑道:“世人最愛琢磨一些明明不需要琢磨的刁酸東西而浪費了寶貴光陰,此聯乃仙家故意所設圈套,雖然本身毫無意義,卻內含處世真諦,用意明明是要人不必費思妄想,只是世人看不透徹,還以為要他們費思妄想而迷失本性。正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道理。”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4
發表於 2010-12-6 16:4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 鴛鴦夢境施曇煙 蚩哥難懂癡晦言


  云飛撇下那聯,輕手一推,門便咿啞兩開,欣然入內,儼然一派道家氣象。紅燭如繁星,照如白晝;擺著水晶簾,云母屏,芰紋鼒。四壁鍍著一層鋈鋆,地鋪仁白玉瑛,宛如到了銀宮;仔細看來,牆壁和地板上有深紋絡的壁畫,有人頭鳥身的仙人王子喬、彩云,有人首蛇身的女媧、月亮,有耳掛兩條黃蛇的誇父,有剪惡除奸的雷神和九耳狗,有披羽衣的仙道或袒腹的仙翁,有交纏馳奔的雙龍、朱雀、彩翚、白虎,還有聲震八百里的夔獸及九逸神駒各展骙骙之姿。哪九逸?曰“浮云、赤電、絕群、紫燕騮、逸驃、綠螭驄、龍子、驎駒、絕塵”。

  堂中燔著白鶴香,隱隱約約看見一朵朵矞云化作一對對白鶴嫋娜舞翮;上廂掛著九宮八卦圖,用“零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佰仟萬億兆吉太拍艾”等籀文圜繞在外圈。唯有一點奇異,未供三清六帝的香火,一位年輕人穿著奇裝異服,手持一顆太乙混天球,長發蓬松,澄然靜坐在蒲團上,蒲團外三寸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等籀文字樣繞成一圈。

  年輕人見云飛近前,睜開了久閉的雙眸,好深沉,給人一種神秘叵測之感,道:“我候你多時了。”云飛問道:“我不認識你,你何故候我?”年輕人不答云飛,笑吟道:“流水下灘非有意,白云出岫本無心。”見云飛愣在一旁,笑道:“一人只有一心,我名為孤心。”云飛問道:“你緣何要叫孤心?難道你沒有朋友麼?”

  “我為何叫孤心?”他歎道:“你以為你生活得很充實麼?你錯了。就算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和一個相愛相守的女人,那又怎麼樣呢?心中的那份孤獨,依舊無時無刻地纏繞著我,折磨著我,那是一種用愛也填不滿的孤獨,也正因有了它,人才能學會思考。唉,好像所有的人和物都與我無關,肉眼中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實,我的心也和世界隔離了起來,靈魂在宇宙中無助地飄蕩。”他搖搖頭道:“我為何沒有朋友?朋友就像一拳沙,攥起來,是一團;松開去,各自散。”說罷將太乙混天球擱在蒲團的凹心上,起身道:“人,隨土而來,隨土而去;輪回千轉,何啻一粒凡塵。”云飛度忖著,心房不住地收縮。

  孤心從香案上的一個黑鐵木盒里取出一套書,道:“我有《鴛鴦夢》一套,人間得失,世事臧否,盡在其中。”云飛雙手畢恭接過,仔細端視,見此書長七寸、寬五寸、厚四寸,用麝皮帙套封著。孤心道:“人生要無數次入夢,也要無數次夢醒,到底醒時是夢、還是夢中是醒?何必要把得失看得如此之重,亦何必要把‘死’看得如此之悲,也許,‘死’只是大夢初醒。浮世茫茫,前景難料;千山萬水尋找心中的最愛時,誰知最愛早已在身邊;猛然驚醒時,豈料愛已走遠。人性癡迷,有時明知是錯,還是要撞個頭破血流。”歎了一聲,道:“鴛鴦乃世間最多情的善鳥,落單的鴛鴦會因伴侶憂郁而死,死後抑或共赴天倫、抑或同化塵土,其形終將在人間消弭。人生百年,世態炎涼,物換星移,不論生前是豪門顯貴或是街頭乞兒,大化之即、真心歸元,看萬事萬物也不過是過眼云煙;若在這場夢境中曾經擁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此生又有何憾可云?”

  云飛正在咀嚼話音,孤心已上前踱出幾步,眼含無限幽遠之色,輕聲吐道:“一本書,一個夢;夢醒後,一場空。”吐罷突然放聲大笑,道:“可笑世人卻偏偏看不透!”唏噓了一聲,道:“人總是在哭過之後才會變得堅強,此八人雖沉淪于舛坷命運中,卻曾徹徹底底地愛過恨過,較之豈非霄壤之別!”云飛問道:“你說那八人的舛坷命運,卻是如何?”孤心道:“以你而言,曉之其中三人即可,但隨我來。”話落走不過數步,挨進壁前,只見其上鍥著三幅畫圖,均以金邊嵌著。云飛瞥了一眼,但見:

  左邊是一位白衣女子立在高阜上,淋著斜斜揚揚的雪花,惆悵遙望,荷衣如抖翼,周遭孤寂無物。提有血字一詩:“自是人間最憐處,秋波溢水可照人。應恐姝荷冰雪凝,情濃溫消還成淚。”

  云飛看得眼睛瞠直,指著此畫,轉首問道:“這位是?”孤心走近,緩緩答道:“一個在快樂中痛苦的女人。”云飛欲說此詩是自己為一個女人所提,但內心出于驚悚,又不敢提問了,自在肚里權衡。又瞵視中間那一幅,但見:

  一位紅衣女子棲身百花叢中,手持蘭花,淺笑微顰,身後藍天白云,身間蝴蝶紛飛。提有血字一詩:“豆蔻枝梢宿黠慧,翩眸一笑千人醉。情比鶼鶼常相隨,孤芳天際彩云飛。”

  云飛細細寓目了一遍,半晌無話,嘴唇微張還閉。“一個在痛苦中快樂的女人。”不待云飛提起,孤心倒先答出了,又歎了一聲。云飛心中潮漲潮落,呆望著圖畫中的女人,似乎看透到更深處,搖搖頭,忙睽睽右邊那一幅,但見:

  一位男子倚著無花果樹箕坐,左手握劍,右手加額,面色有很深的憂郁,微風習習,俠衣顫顫,四處生著青稞的野草,滿天一片晏霞。提有血字一詩:“風流源出少年心,亂世螭龍劍氣行。一諾美人輕生死,只為兩情蒂愁云。”

  云飛觀摩一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道:“一個交雜在痛苦和快樂中的男人,是麼?”孤心微微頷首。云飛問道:“三幅壁畫出自誰手?”孤心道:“我。”云飛又問道:“繪之何意?”孤心將《鴛鴦夢》略一揚,道:“它。”云飛眉頭一斂,轉首壁畫,輕聲問道:“這幅畫上的男人,他好麼?”孤心面色艴然,道:“如果能體會女人的眼淚,就是一個好男人。”

  云飛徑自對畫沉吟,半晌問道:“若用在我身上呢?”孤心道:“此乃關系到你今後的事非命運,玄機不可早泄。”云飛好奇心勝,一拱手道:“為師不記歲,德者當之,啟蒙大開弟子癡頑。”孤心道:“見你虔誠,便點化你一二。”要云飛張開手心,吮指沾涎在上面寫下四個金字“雪落云飛”,道:“若稱小可,便失大道,你獨自曆會去吧!”

  云飛得他賚字,心中朦朦朧朧,見《鴛鴦夢》的帙套上漆著龍章鳳篆蝌蚪文《日軌》一詩,便默讀之:

  驚啼破曉出閶門,哭盡輪廻入闔繈。

  二八昂立初諳事,旅折甜苦堪卷嘗。

  輕薄堯舜驁戧火,腑絳云鼎論朝綱。

  拓邊黷武拋生死,榮辱踏下頗驕狂。

  吟風弄月酤素懷,舉觴馥郁酹八荒。

  今朝爛臥青案傍,需否翌日酒酣暢。

  天設孌玨秀俗爾,珠聯璧合隱恬鄉。

  夢思桃苑脫緣鎖,縱歌舞劍龍鳳翔。

  花草恨劙多因嫉,一曲琵琶兩回腸。

  既羨鴛鴦不慕仙,何弗冰釋反自戕。

  宇宙容己必蒙用,善邪厘絲莫鍔強。

  冗閑受凌非綆短,夙志未時勿棼傷。

  碎語箭刺堵耳痛,可憐難存無隙牆。

  滿處旋攛伏櫪老,千里更為孰驥闖。

  翻滾塵間混沌內,家計奔波求祿忙。

  溺陷淤沼久至瘍,盥洗情愫還潔臧。

  山峻且有過客路,水泓焉缺載渡舫。

  達觀掂掇分涇渭,清旭萬劍斬魅魍。

  春君鋪起原上翠,冬婆收卻豔陽紅。

  神歸福堂慧作本,我命在控遜閻王。

  儉勝侈敗古訓銘,知足常樂蓊蔚揚。

  世事般斑頻輾轉,扶乩祈禳空悵惘。

  庸者若肯擯嫌丑,乾坤和睦燾祺光。

  高咆了休超孽罟,忭喜皆源心寬廣。

  馬齒徒增阽昏晏,搔首枉歎昔愚莽。

  影幻曩碧駕紫燕,降孛冥臨趑踉蹌。

  對鏡皚鬢怎信顏,數十磋跎血面霜。

  擦之依稀暗悲怏,嗚咽朦朧四淚行。

  落寞北翥孤鴻雁,唏噓南移單耋丈。

  如能重度半百歲,布衣錦襕貴丞相。

  看罷五官口致禍,手種惡果腹承當。

  金錢名利身外物,隨土白骨虛指張。

  云飛看過,便思前想後:“日軌指日東升而西落的軌跡,人也與其相似,東生而西去。此詩虛托日軌,實喻人生。”孤心道:“若能徹悟此書,自然徹悟了世間的閑書正經。”見云飛讀完《日軌》,便把帙套拿過,摜到鼒中焚了,露出黑底白字的封面,吟道:“字句彙血淚,誰解作者癡。數段不了情,花殘春老去。荒誕只緣我,淒苦萬人心。有言抱書哭,無言臨風泣。”伴著嘩嘩的燃燒聲,面有不豫之色。云飛看著聽著,雖然不明就理,也不便詳問,隨手翻開一頁,發覺書紙用赫蹏冊訂。還未來得及細看,孤心便按住云飛的手,把書收回,道:“若我今日傳下此書,倒叫世人平白看去了。”云飛道:“你這人倒有些好笑,寫出書來又怕別人看去!”

  孤心笑道:“以無窮古怪之性格,著無窮古怪之文章。”云飛問道:“你說這本書無窮古怪,古怪在哪里呢?”孤心道:“此書亙古未有,以矛盾堆積,什麼都像,什麼都不像,五花八門,撲朔迷離,讀者一觀自然就會產生奇異之感,從未見過此等風格的文章。”云飛道:“你說它什麼都像,像在哪里呢?”孤心輕吟一聲,道:“似日溫暖普眾,似月冷射寒星,似火激人憤慨,似水甘飴泉心,似花華美易賞,似草樸素耐尋,似龍興云吐雨,似蛟鬧海翻江,似風無影無形,似土育衍萬物;正如萬楞花鏡,言似何,便是何。”云飛問道:“為何又什麼都不象呢?”孤心答道:“如果有一種藥能治百病,那它一種病也治不好。”

  云飛默然稱許,又問道:“你寫此書的目的呢?”孤心莞爾一笑,沉吟道:“龍吟風勁炎,神云抹孤月。”云飛道:“你這句聯是何含義?恕鯫生輇才,不甚明白。”孤心搖首道:“我也不明白。”云飛道:“這話好沒來由,怎麼連你也不明白?那你又是如何寫出這本書呢?寫此書又有何意呢?”孤心道:“人生本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饒是如此,還是發生了,就與此書模同。”云飛道:“那,此書描寫的又是什麼呢?”孤心道:“人有兩情,愛與恨;因此,本書又叫《愛與恨》。”云飛道:“這就奇了!一本書怎能有兩個名字,即叫了《鴛鴦夢》,為何又叫《愛與恨》?”孤心笑道:“我適才不是說過,此書以矛盾堆積,這就是一種矛盾。”

  云飛忖道:“聽他的言語,好像此書與我習讀的經書頗不相同。”心中湧起了好奇觀看之心,道:“你先前說這本書不能讓人平白看去,難道你想讓你的心血胎死腹中不成?”孤心睿秘地一笑,道:“此書不是本朝應出,我已將它通盤植于一人腦內,千年之後,他會將其公諸于世。”

  云飛心道:“千年之後的事情他也算得出,難不成是神仙嗎?”連忙探賾:“那人是誰?”孤心答道:“山河大地已屬微塵,何況塵中之塵;血肉身軀且歸泡影,而況影外之影;非上上者,無了了心。”云飛沉吟一通,揣摩不出作者的名字,暫把這句話擱在心里,又問道:“他和你又有什麼瓜葛呢?”孤心道:“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凡塵孤心,誠所謂有精才有神,有神才有精。”云飛道:“這麼說來,他是精,你便是神了。”孤心一笑處之。

  云飛與他談論數句,好似水中望月、霧里看花,滿腦子糨糊。孤心攤開雙掌,其左掌上立著一少年,右掌上亦坐著一個老者。少年道:“凡事當要爭強,如此才能活出人樣。”老者道:“在我眼里,那是多麼的愚昧和幼稚,你爭我奪,四處樹敵,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少年道:“處事退縮,只會讓人瞧不起,傻瓜一個。”老者道:“處世讓一步為高,待人寬一分是福。”少年道:“人活著就要圖樂,似你這般抱殘守缺,食古不化,活著哪有樂趣可言?”老者道:“榮華夢一場,功名紙半張。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一切看談,自然就明白了憺泊恬靜才是生活的真諦。”少年道:“似你這般老實駝子,被別人賣了,還幫他數錢呢!”老者閉目道:“我不與你說了。”孤心收了手,少年與老者便不見了,道:“這便是作人的矛盾,到底誰對誰錯?”云飛歎道:“原來作人是如此之難。”

  只見孤心翻弄書紙,發出嘩嘩聲,自言自語道:“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能排萬難,能解萬憂。你有何心事,不妨對我直言。”云飛轉首問道:“兄台自認萬古雄才,難道是一塊無瑕美玉麼?”孤心搖首笑道:“世上沒有無瑕之玉,亦沒有完美無缺之人。主人之性格者為十二肖神,而其身各有所欠,如鼠欠光、牛欠牙、虎欠項、兔欠唇、龍欠聰、蛇欠足、馬欠膽、羊欠瞳、猴欠脾、雞欠腎、豬欠筋。說起人來,則獨欠一物,‘情’也。”

  壁上之畫圖深棖云飛,他不願再談不挨邊的話,拱手問道:“既然兄台說人惟欠情,又言能排萬難,能解萬憂。好,我的感情經曆你算得出算不出?”孤心面含微笑道:“今日候你,正為此事,你叫云飛,和你有緣的兩位女子叫雪兒和羅彩靈,對吧。”云飛一驚,忖道:“果然有些道行!”忙點了點頭。

  孤心道:“論生死全憑鬼谷,推消息端的徐公,此二人修的不過是小道,你且聽我言。靈、雪、雲,三字字頂皆為雨字;雨為水,水為淚,淚為悲化之物;隱示你與這兩位姑娘在一起怨多歡少。這也難怪,云雨云雨,云總是要和雨在一起的。但看靈字有三口,而口為福禍門,意為你們三人之情糾纏不清,教你無從取舍;靈字下體有兩人,表示你被夾在兩女之間磨擦,陽生陰死,循環逆順,變化見矣;靈字整個下體為一巫字,暗示此女亦有些精靈之氣,可謂魔女。而雪純白無瑕,則雪兒猶若仙子。魔行時禦風,仙行時駕云,你名為云飛,而云上飛者即為仙,可見你偏愛雪兒,對羅彩靈雖愛而不敢獻出真愛。一個仙子,一個魔女,真教你這位大俠不知如何是好。你雖然處處使自己偏愛雪兒,但你對兩位姑娘的真情卻絲毫無差,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雪兒在溫柔中隱藏著超逸的灑脫,羅彩靈在超逸的灑脫中隱藏著溫柔,兩花並蒂,一般地位,便是你最怕承認的現實。就好比兩朵池中青芙,不摘則憐其長久沁在淚中,摘去又會枯萎。唉,癡男怨女這個詞用在你們身上最貼切不過了。”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5
發表於 2010-12-6 16:45:01 |只看該作者
  云飛聽得心旌搖拽,叫道:“斷無此理!我認識靈兒不過月余,怎會輕易喜歡上她!”孤心道:“你這豈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巴麼,難道你不是從見到雪兒的第一眼起,就決定了今生的歸宿麼?”云飛辯道:“雪兒不一樣!”孤心笑道:“羅彩靈更不一樣。”云飛心煩意亂,大喝道:“真是無稽之談!我的事情,你憑甚麼挑撥獨斷!”夢中激憤難抑,竟自醒了,東方已杲杲出日,只是晨露未晞,羅彩靈正坐在床前用手帕替他擦著額上的汗呢。

  云飛猛然見到羅彩靈,嚇得頻眨了幾下眼皮,問道:“你怎麼在這兒?”羅彩靈道:“都不是你剛剛在夢中吵吵鬧鬧,把我吵過來的,還說什麼‘挑撥獨斷’呢。”說罷湊了過來,問道:“噯,是什麼可怕的夢啊?”云飛額前溫柔,想起孤心的話語,突然間覺得自己是個罪人,對不起羅彩靈,舒了兩口悶氣,支起上身,顧不得她的問語,拉著她的手,反問道:“靈兒,我是不是有很多缺點?”羅彩靈抿嘴笑道:“你干嘛突然問起這些來?……噢!我明白了!”搔著云飛的腰,道:“嘿嘿,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快說,快說!”云飛打著她的手,道:“你這個鬼丫頭,沒回答我問的話,倒反問起我來!”羅彩靈敲著云飛的腿,道:“喂喂!大懶蟲,你這話可說偏了!結根就底還是我先問你作什麼夢的,你還……”

  云飛不待她說完,便捂上她那什麼話都說得出的小嘴,道:“和你說話真是累呀!算我求你,告訴我吧!”羅彩靈一刮他的鼻子,笑道:“好了好了,說就說嘛,其實你的缺點啊,就像天空里掛的麻子一樣多,不過……”故意遲延了一下,道:“卻都顆顆閃亮!”云飛聽了,不覺又高興又擔心;高興者,男人嘛;擔心者,女人嘛;一時感觸良多,望著羅彩靈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羅彩靈道:“我回答得你還滿意麼?”云飛歎了一聲,道:“既然我有這麼多缺點,你為什麼還要拉我作朋友?”羅彩靈笑道:“尋找沒有缺點的朋友,恐怕一輩子也交不到朋友。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麼,我喜歡你那些可愛的缺點呀。”

  看著她星子般的雙眸,云飛心潮沸湧,想把孤心的話傾訴于她,忍不住道:“靈兒,我有一句話又想說又……”說了幾個字,縮住了。

  羅彩靈的心跳倏地加快了好多,她幾乎能聽見云飛的心聲,也正是她渴盼無數個不眠夜的心聲。可是,云飛揣情度理,顫抖著嘴唇,始終不肯說下去。

  倏然,戶外傳來李祥“噯呦”的叫聲,把云飛未了的話語嘣斷。

  “你終究還是不肯說出口,難道你真的不喜歡我麼?”羅彩靈呼出了一口長氣,吃力地站起身子,強行用笑容抵擋住濕痕的心,道:“李祥好象出事了,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說罷。快洗把臉,我先去了。”她背過云飛,拼命把淚吸在眶中,可眼淚還是流了出來,一邊用衫抆淚,一邊去見李祥。

  見李祥在過道上驚慌失措,羅彩靈清了清嗓子,問道:“出什麼事了?”李祥指著樓下,羅彩靈順著一望,樓下黑鴉鴉一片,原來從武林大會下來的兩路人馬在此店用膳。一路是華山派,由少昊君帶領;另一路是崆峒派,由公孫康帶領。店中其他客人都被攆走,店主在一旁聽差。李祥指著一個身材渠魁的黑面鬼,與羅彩靈咬著耳朵:“我剛才驚叫時被這家伙看見了,還狠瞪了我一眼呢。”

  云飛這時理清了心緒,顧不得洗臉,走了過來,見下面情況不對,便一望羅彩靈,聽她的決定。

  “我討厭他們!”羅彩靈的眼里火花刺棱。云飛道:“既然這樣,我們換一家罷。”

  羅彩靈摩拳擦掌,道:“不,就這麼放了他們,我心不甘!”云飛道:“你還記著前仇啊。”“隨你怎麼說!”羅彩靈把他倆拉到二樓的拐腳處,一樓的兩幫人發現不了,正好做事。

  且看樓下的兩派人馬正在談論武林大會上大展雄風的螭遢狂俠,談著談著又心中不忿,轉而切磋恭諱武藝起來。華山派的黑面鬼說自己膂力過人,能將楸木桌打破一個掌印而桌上的酒不灑,在千呼萬喚中演示。黑面鬼把手臂掄了兩掄,舉掌朝桌面猛拍,說時遲那時快,一粒石子破空飛來,打中他臂上的太淵穴,臂上一麻,那一掌棉花般地落在桌上,酒是未灑,桌也未破。

  眾人看得嘩然,黑面鬼臉紅得像關公,灼目東張西望,見崆峒派有人捂嘴陰笑,便陰差陽錯地認為是他們在搗鬼,心里熇熇火燒,望著掌門。掌門也滿臉晦氣,正在狐疑之中,使了一個眼色,要他暫且忍著。

  云飛指著羅彩靈,直搖頭道:“你呀,心思花、伎倆多,不惹出事來是不罷休的。”羅彩靈道:“整整他們這些沒人倫的混帳東西,有什麼不對!”李祥咻了一聲,咕唧道:“小聲點,讓他們聽見就玩不下去了。”羅彩靈頷首道:“對、對,還是李祥有見識。”李祥聽得歡天喜地,決意支持羅彩靈。

  崆峒派有個花面麻子有意壓倒華山派,叫道:“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嘛!適才匒輝兄失手,無傷大雅,小弟不才,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刀槍不入,願接風塵,展露一下花貓拳腳。當然,在華山派各位大俠面前,也不過是孔夫子門前賣孝經罷了,若有閃失,萬望不要見笑。”華山派掌門少昊君聽得恚怒卻不好發作,干笑了一聲,道:“邠雄老弟太言重了,崆峒派的武功獨樹一幟,我們翹首以待。”崆峒派掌門公孫康也陪了兩句客氣話。

  掌聲四起,花面麻子出來亮相,只見他伸了伸頸子,擺了擺頭,揸了揸手,穩坐在堂中,望向華山派的弟子,有的拿槍,有的拿劍,最後把視線勾留在一個拿狼牙棒的弟子身上,便向他招著手道:“小兄弟,就用你手中的家伙往我頭上砸。”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是聽錯了,呆在原地不作聲。花面麻子提了一口真氣,捏拳道:“沒事,沒事!盡管砸來,保證我皮毛不損。”少昊君對弟子道:“但試無妨。”得了掌門應允,那人走到花面麻子跟前,還是有些心寒,高舉著狼牙棒不敢輕易下手。要知道,這長刺的家伙可榔槺得很呢,砸在人身上還不窟窿一片!花面麻子滿不在乎道:“快下手吧,我頭上好癢癢呢!”

  華山派那弟子只好橫著腸子,大喝一聲,使出平生氣力朝下猛砸。常言道,天有晝夜陰晴,人有旦夕禍福。花面麻子正鼓著真氣,在火急關頭,腰眼不知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喉嚨一松,真氣跑了大半,頂上風聲虎虎,狼牙棒落,頓時砸得他眼冒金星、百鳥爭鳴,虧得他殘存了小半真氣,才能保住性命。崆峒派見之大駭,齊齊圍了過去,花面麻子已昏死過去,頭上像被和尚點了香一般,窟窿成群,被眾人抬到後房療傷去了。華山派見崆峒派出糗,心中大快,不少人興災樂禍地陰笑,惟是黑面鬼看得最爽。崆峒派咬認是華山派的人從中撮弄,雖然炸肺,只沒發作。拿狼牙棒的弟子呆在場中,被幫主喚醒了回來。店主見此處火藥味濃,嚇得躲到廚房去了。

  羅彩靈棖了棖云飛,道:“你幫我把少昊君手邊的酒杯吸過來。”云飛道:“你還嫌鬧得不夠麼?凡事當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免生無妄禍災。”羅彩靈不理會云飛,用拳頭照他一擂,道:“少在我面前詩云子曰的,叫你做你就做!”云飛不好違拗,不甘情願地伸出手來。羅彩靈道:“你孵雞蛋哪,快點呀!”云飛灰著臉把手一抻,杯子似流星般地吸將到手心里。杯里裝的是黃酒,羅彩靈拿了酒杯隨手一倒,急匆匆地跑到廚房問店主溷廁在哪兒,老板指了方向,羅彩靈去後須臾回來,臉上不停地吃笑。

  云飛問道:“你怎麼了?”羅彩靈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捏著酒杯,道:“你看這里面裝的是什麼?”一股腥臊勁撲鼻,云飛小聲叫道:“是尿!難道不成是你……”羅彩靈沉下臉,揪了他的胳膊,道:“別胡思亂想,這是我在馬桶里舀的一泡尿。”云飛聽得炸心,忖道:“這麼髒的事,虧你一個女孩子做得出手!”“那又怎麼樣!”羅彩靈要云飛出其不意地把酒杯送回桌上。李祥早已明白了八九分,豎起大拇指道:“靈兒真有你的,嘿嘿,下面的猢猻們不打起來才怪呢!”羅彩靈哼了一聲,道:“猩猩打猴子,活該!”

  樓下氣焰騰騰,公孫康的臉上春夏秋冬地轉變著,弟子們莫不手自搓、劍頻磨。少昊君望公孫康賠禮道:“公孫兄你切莫往心里去,這完完全全是場誤會,呃,小弟敬兄台一杯!”他拿起盛尿的酒杯,雙手遞到公孫康手中。

  羅彩靈見中計,笑得咧嘴。李祥沖著公孫康暗笑:“尿是個什麼滋味,你今天可要開葷羅!”公孫康奈著情面,只得把滿腔忿氣吞進肚子里面,接過酒杯一看,怎麼這酒水里浮著白色的泡泡,味道又沖人,難不成是圊肥?一望少昊君,又覺得似乎不太可能。少昊君茫然無知,在一旁催道:“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公孫兄難道還在怪罪小弟麼?”公孫康被逼不過,想到少昊君身為一派掌門,也不敢耍鬼蜮伎倆,便干笑了兩聲,放心大膽地一口悶掉,一股羊騷驢腥味頓時從喉嚨管里出發,直直沖到鼻腔子里面。

  “呸呸呸!”公孫康雙眉戟豎,牙齒迸裂,啐道:“他娘的臭卵蛋,是尿!”把酒杯往少昊君臉上一攛,少昊君不及防備,打個正著。掌門都動手了,下手還能發愣嗎?兩派都刷刷刷地亮了家伙,齊齊圍在一馱歹殺一陣。只見刀光劍影,血澎尸橫,不時有胳膊大腿飛到空中,客棧成了慘歿的屠宰場。

  羅彩靈志滿意得,坐壁上觀,他們不值得同情,李祥也對之洞若觀火。下面鬧得翻天覆地,血肉模糊的身軀接二連三地倒下,云飛僵繃的身體霍然立起,叫道:“這樣你就高興了麼!”再也看不下去,撒身趵躍出窗。羅彩靈被云飛一語打醒,慌忙接步追出窗外。

  云飛想不到一個玩笑竟會造成如此慘劇!覺得自己是殛害他們的凶手,風馳電掣地也不知渾跑了多遠,在一湖邊止步,叉著腿大口喘息,理不清紊雜的思緒。

  多了一份呼吸聲,羅彩靈也喘著氣接踵而至,在云飛身後小心地問道:“生氣了?”她的聲音帶著歉意,不是為了那些人,只是為了云飛。云飛回過頭,見羅彩靈怯生生地貼身站著,便抹了抹發燒的臉,道:“靈兒,凡事都要權其輕重、度知長短,他們都是有父母妻兒的,如今一個個死去,難道他的親人們聞耗不傷心麼?養家的不在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只覺身乏心潰,一屁股坐在草叢里。羅彩靈道:“我說過,如果別人對我壞,我會十倍奉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為自己報不平,有什麼不對!他們這是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我!再說,世界上一大堆的窮人日子都不好過,又有誰幫過他們?”

  云飛道:“你不要認為天下人都欠你什麼似的,照你這個說法,倘若荼毒你的人死了,你還剖棺戮尸不成!”羅彩靈道:“那也要看情形!作人不可太善良,在必要的時候,就應該壞他一下,別人才不會把你當作是賣紅苕的!對惡人善,就是對自己惡;怎麼對付小人,就是自己也做個小人;像你這般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其實不是善良,是愚蠢;老是怕前怕後的,只會一事無成!”

  云飛聽罷,倒顯得無理氣短起來,發著急道:“你為什麼總要從反面看待問題呢?”羅彩靈冷笑道:“什麼叫從反面看待問題?是,我沒你善良,行了吧!你這麼善良,干脆改個名字,喚作‘云大佛’不是更好麼?”

  云飛一擺首道:“罷了,罷了!我不和你爭了,什麼都是你對!”“你……”羅彩靈束著手,不知如何應他。一時間又軟下心來,挨著云飛坐了,雙手纏住云飛的頸頭,親聲道:“你的性格外圓內方,我都了解,咱們犯不著為那種人爭閑氣吧。都不說了,笑一笑,好麼!”云飛把她的手拿掉,道:“作人要有尺矱的,那種人也是人,我不能視而不見!”

  羅彩靈指著湉湉的湖面,悻悻然道:“你若還把我當妹妹看,就笑一笑,咱們和好如初;若不然,我就跳下去!”云飛還當她在說笑,索性不理她。

  “你不理我?”羅彩靈嘴里苦澀得說不出話來,她一向說到做到,“撲嗵”一聲就往湖里跳,激起一注浪花。云飛先是一驚,又忖道:“讓你清醒一下也好。”抽身便走。羅彩靈在水里浮浮沉沉,大呼救命,云飛開始以為她只是鬧著玩兒,後發覺聲音淒慘,慌忙轉身搭救,跳在水里,把她這個旱鴨子抱上岸,驚問道:“你不會洑水,跳下去干嘛?”羅彩靈捶著云飛的胸肋,氣鼓鼓道:“我就是要你救!折磨你!耍弄你!怎麼樣!”云飛把她安穩地放在草地上,道:“我能怎麼樣,只是我萬一狠下心來不救你呢?”羅彩靈望著他,道:“你不是那種人!”云飛道:“萬一我真的不救你呢?”“我還是不相信!”羅彩靈長長的睫毛蓋著真情流露的眼睛,云飛忙避開她的眼神,可是,腦中又正想著她的眼神。

  “唉。”云飛歎了一聲,這顆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向她屈服了,用袖揩著羅彩靈含露的臉龐,道:“對不起。”

  空氣在一刹那間凝固了,一種從未蒞臨的情愫此刻在羅彩靈的心中泛起陣陣漣猗,鼻子一酸,忍不住撲在云飛懷中,哭泣道:“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你,為什麼會有你?”云飛一驚,不知如何是好。

  “抱緊我!”羅彩靈已泣不成聲,云飛沒有愜當的詞語拒絕,故爾沉默了。

  “求求你,抱緊我!”她主動合腰緊抱著云飛,生怕他會離開似的。云飛梗著脖子,舉起的雙臂不自覺地向後張,感到她的手指在背後摳得好用力,想躲避卻又躲避不及,只好摟緊了她,道:“傻丫頭,你怎麼哭了?”羅彩靈將臉龐在云飛胸前擦著,道:“我沒哭,我在出汗……”云飛擱起她的下顎,抹著她溽潤的眼角,道:“汗怎麼會出在眼睛里呢?”“我就是在出汗!”她說完哭得更重了。云飛只得徇從她,道:“好好好,你在出汗,都是我不好,我不說了,行麼?”羅彩靈這才怯生生地收了眼淚。

  好久,羅彩靈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氣息漸趨緩和,離開了云飛,道:“如果我和雪兒同時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先叫誰?”“這個……”云飛不知如何回答,道:“別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先叫誰後叫誰不都一樣麼。”“不!我要你回答,你先叫誰?”云飛呆呆佇立,實在被逼不過,突然靈機一動道:“你們倆還沒同時出現呢,到時候我才知道啊!”以為這種答覆能敷衍過去,但羅彩靈聽了卻很沮喪,她知道他不願說是在安慰自己。其實,無論云飛回答什麼,只要在她心里轉一道彎,她都會失望。

  時間溜走得好快,云飛雖在眼前,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羅彩靈的目光再沒有與他交會過。云飛道:“還在怪我麼?”“誰說的!”羅彩靈猛眨了幾下眼睛,轉面笑道:“我其實一點都不生你的氣,靜靜地想一想,覺得我又傻又奇怪。”云飛見到她的笑容就安心多了,問道:“為什麼這樣說?”羅彩靈道:“我總是無端地和你鬧別扭,又愛問你一些無聊的問題,這難道不算傻、不算奇怪麼?”云飛以微笑作答。

  野湖里的比目魚偎藻淺游,叫人好生羨慕,羅彩靈忽然摭起一顆滴溜圓的石頭,往水里一揚,擊起一竿浪,將比目魚驚走,望著云飛道:“我每天都過著同樣的生活,一直到老死;想不通,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云飛道:“人活在世上,無非是要找個最愛的人,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她吧!”羅彩靈將手墊在額上,輕聲問道:“是雪兒麼?”“嗯!”云飛回答得很干脆,忽又笑道:“看你這副可憐巴巴的表情,你在羨慕!”

  羅彩靈羞赧地把臉轉開,道:“才沒那回事呢!我對男人沒興趣。”云飛笑道:“對對!靈兒就像一個男孩子,怎會有那種奇怪的思想呢!”“就是說嘛!”羅彩靈抬高嗓音回答。

  羅彩靈仰目望天,天空映在眸中,那是一片憂憫的藍色;她將這片憂憫的藍色轉到英氣襲人卻萬般懵懂的云飛眼里,吃吃笑道:“你真是個名符其實的大傻瓜!我以後就叫你大傻瓜好了。”

  云飛笑道:“你在我面前怎麼叫都行,只不要當著李祥叫,給我留些顏面。”羅彩靈蹦跳著叫道:“做夢,做夢!我偏要當著全世界的人叫你大傻瓜!”云飛心里叫苦:“好嘛,咬上就甩不掉了!”

  羅彩靈拉著云飛滿山跑,腰間環珮釘鐺,錚錚恐碎,云飛只得陪充,只是感到有一種不對勁的氣氛,又不知是哪里不對勁。山彩云合,羅彩靈頂著昭昭的太陽,一把一把地搴拔著草根,道:“人人都喜歡春天,我偏討厭春天!”云飛跟在她身後,問道:“那你喜歡哪個季節?”羅彩靈雙手捂在胸前,一望平野,無限愜意,道:“我喜歡夏天,夏天最好了。”云飛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向她一點,笑道:“你呀,正和夏天一樣,又辣又熱!”“那又怎麼樣!”羅彩靈回轉身,拉著云飛的手,一邊甩一邊叫:“別抓著人家的手不放嘛!”云飛咋舌道:“明明是你抓著我的手,你還有臉說!”“嘻嘻!我心里悶得慌,逗你玩呢!”

  羅彩靈跳到堤壘上,下面是嘩嘩大江,深不見底,摔下去焉能有命!幸好她拉住了云飛的手,卻不害怕,云飛勸道:“下來吧,好危險的!”羅彩靈一笑,突然把身子向後一仰,直把云飛嚇得急忙緊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落水。羅彩靈呵呵笑道:“你的樣子真是有趣,我不過嚇嚇你罷了,瞧把你緊張的!”說罷跳下堤壘。

  云飛笑道:“你現在這麼開心,難道不生我的氣了?”羅彩靈用小指頭輕搔著云飛的手背,道:“我這人呀,就是度量特大,氣早從我的鼻子眼里跑出去了!”云飛凝視著她會說話的眼睛,輕吐道:“其實,你生氣的時候最漂亮了。”

  “討厭啦!”羅彩靈帶笑地大聲嗔著,泛著粉霞的臉蛋好可愛,云飛不經意地看了幾眼,忖道:“今後娶她的人一定會很快樂吧!”

  羅彩靈拉著云飛的手舍不得放,牽到嘴邊,雙目發愣,道:“我好想咬你一口啊!”云飛連忙縮回了手,一邊搓一邊道:“我可不是你的午飯。”“和你開玩笑的,能把右臂借我一下嗎?我真的好累!”云飛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聳了聳右肩,道:“拿去吧。”羅彩靈忙歡歡喜喜地雙手捄住云飛的右臂,將頭斜倚著。

  云飛一擺肩道:“回去吧,李祥正急著呢。”“嗯。”羅彩靈偷偷瞧了他一眼,他正視著前方,忍不住問道:“哎,你怎麼不說話呀?”云飛道:“我在想事情。”羅彩靈笑道:“是在想我麼?”云飛啞然失笑道:“才不是呢!”羅彩靈笑道:“不是才怪!”

  云飛道:“噯,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羅彩靈大笑道:“別臭美了!連漁夫也不要你這麼丑的魚!”一腳朝他小腿後面一踢,云飛“哎呦”叫了一聲,失重躓倒。羅彩靈笑道:“你哪這樣不中用,輕輕一踢就倒了。”云飛只是皺著苦眉,抱著左腿邊搖邊喊痛,羅彩靈故意說道:“噯呀,我的大俠哥哥怎麼成了大瘸哥哥啦?是誰干的?好可憐呦!”說完用袖輕沾眼皮,云飛叫道:“說風涼話的家伙,都是你害的!你要賠!”

  羅彩靈蹲下身子,摸著云飛的腦袋,道:“放心吧,我一定會負責的。從今往後,你就住在我家吧,由我養著你,每日只用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就行了,什麼好吃的我都會往你嘴里塞,好玩的都往你手上送,我就整日陪在你左右講笑話、說故事,這總該成了吧!”云飛嚇得將身子推後一步,嚷道:“我的天哪!那明明是豬過的日子嘛!”拍拍灰,好端端地站起來了。

  四面都是合抱的大樹,羅彩靈折下眼前的一根垂杪,抖擻精神,邊甩舞邊笑道:“說得對!你就是頭大肥豬!哼!大肥豬!”云飛急道:“我再叫,我可走了!”羅彩靈漸漸止住笑,走過來用肩頭頂了頂他,問道:“那種日子真不好過麼?”云飛不加思索地答道:“當然了!要我過那種生活,還不如一刀殺了我。”說完便自顧邁著大步向前。

  秋風好酸,感發人淚。羅彩靈垂首望著云飛漸遠的腳跟,開朗的俏臉上竟出現了不該有的陰霾,這一次,云飛分明是在拒絕她。“我就真的沒有一點魅力麼?”她覺得呼吸都變得十分沉重,將手中的芾枝折成了三段,棄之于道。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6
發表於 2010-12-7 09:0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回 涓涓愛泉湧心門 勐勐義士庥嬌娃


  云飛在蹊路上徑行,回望羅彩靈落得好遠,只得返身到她跟前,問道:“你不舒服麼?”羅彩靈按摩著額頭,答道:“也沒什麼,大概累了吧。”云飛笑道:“你這個小調皮,也會知道累麼!”羅彩靈道:“還說呢,咱們又不上前線,你走那麼快干嘛!”

  云飛嘿嘿一笑,道:“我以為你這只小兔子蹦得快嘛!”見她手腕上的繃帶還未取下,已有些泛黃,便握住她的手,幫她解著結兒,羅彩靈慌忙抽回了手,睜大了驚雁般的雙目。“都綁了幾天了,快取下來,讓里面的嫩肉透透氣,不然手會腐爛的!”云飛已帶著命令的口吻,羅彩靈沒法子支掩,只好依他,一揭開布,里面的肉都糜爛得化膿了。云飛看得眉重,歎道:“你這個傻瓜就是不聽話,你看你,傷越來越重了。”羅彩靈默然無語。

  山水隈轉,一條小河傍,戲水的鴛鴦見有人來,閃著翅齊齊飛走了。倆人在河岸蹲下,對著瀲灩的波紋,云飛給羅彩靈洗湔傷口。羅彩靈眼光撲爍,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心兒在水面上漂著,就在她開小差時,云飛把那塊布扔到了河里,伴著無數片粉紅的落花飄流下游。羅彩靈雙眸一顫,身子微微一聳,受傷的手也略微向上一提。云飛捉住她的手,問道:“你干什麼?”羅彩靈蹲下身子,道:“沒什麼,我只是看看風景。”在她心目中,那塊布系著云飛的關懷與愛護,甚至還保留了他珍貴的指印與氣息,現已卻隨著羕羕汭曲的河水流逝漸遠,再也款留不住了。羅彩靈欲哭無淚,欲言無聲,閉上眼感受云飛撫摸她手腕的溫柔,澆著無情的河水,冰冰涼涼的,麻木了手上的痛楚。

  云飛自打洗湔羅彩靈的傷口時就不停地嘀咕,到底嘀咕些什麼,羅彩靈一句也沒聽進耳。當手腕上的愛撫停止時,羅彩靈才從泥沼中醒來。云飛問道:“我剛才說你那麼多句,你怎麼一聲都不吭哪?”羅彩靈擠出一副笑臉來,道:“我是一個乖女孩嘛!”云飛道:“說假話可是要掉牙齒的喔!”羅彩靈笑道:“我才不會騙人呢!我這人啊,就是特老實,只要一說謊就會臉紅的。”云飛望著她的臉,咦了一聲,道:“你的臉沒紅啊!”

  “哎呦!”云飛已被羅彩靈扔到河里,因施展蜻蜒點水的輕功才未作水鬼,撲撲忽忽地飛回原位,點著羅彩靈的鼻尖,道:“你這個小辣子!我不過張了一下嘴巴,你就動武了!”羅彩靈道:“誒,天下間只有我欺負別人的道理而沒有別人欺負我的道理,明白了吧,大傻瓜!”云飛道:“好了好了!咱們別在這兒窮蘑菇了,也不知客棧里殺成個什麼樣子,李祥雖然機溜,也不知他躲得安不安穩?”羅彩靈道:“你腳力快,先去吧,我好累,走不動了,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吧。”云飛道:“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羅彩靈道:“李祥一個人呆在那塊是非地,你不就更不放心了!”云飛還在左右徘徊,羅彩靈笑道:“要麼你背我走!”云飛笑道:“你這丫頭真會想花心思占人便宜,你要休息就休息吧,我先去了。”話音未了,人已如一陣清風消弭于無形。

  云飛溯河而上,疾如鹙沖,見前方破廟里聚著一馱崆峒派的弟子,便止下步來,在丈許遠處探看。托羅彩靈的福,不少崆峒弟子缺胳膊斷腿,幾乎人人掛彩,一個個叫罵連天,都是些“華山派王八、華山派烏龜”之類的詆語。云飛正自愧咎,司馬沖一眼就覺得他眼熟,開始還有些拿不准,仔細辨來,的確是云飛,心中一懍,呐喊道:“螭遢狂俠休走!”崆峒派眾弟子如雷貫耳,都吃了一驚,紛紛投目過來。這一聲就象齊天大聖聽到緊箍咒一般,攪得云飛頭痛難當,百分後悔,無由在這瓜田李下待個甚麼!若此時逃避則有失身份,又沒什麼好救猝方來解眉急,云飛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前去。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司馬沖冷眉一挑道:“我師父蒼浪子薊蓼和師叔鐵杆判官郜炯與閣下無怨無仇,卻在上月十四日晚橫遭閣下飛禍。素聞閣下的武功天下絕倫,無以匹敵,但萬事逃不過一個理字,閣下也不可稱孤道寡,為所欲為,視天下英雄如土芥,今日定要閣下給我崆峒一個交代!”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者把對華山派的怒氣都射向云飛,只怪云飛嘴上沒毛,故爾許多未趕上武林大會的崆峒弟子都不信其神功蓋世。

  鐵腹旋風瞿橫天也在人群內,聞言云飛是震驚瀛寰的螭遢狂俠,真把他給嚇毛了,急忙斜著眼睛把眼前少年和在武林大會時的模樣相較,除了衣著煥然、面目白淨些外,臉上的輪廓與語音真是螭遢狂俠無二!在客棧里要不是云飛手下留情,自個兒的腦袋早就分家了,哪敢再與他挑釁,不動聲色地縮著頸子、耷拉著尾巴躲到後面。

  云飛被圍在圈內,不敢大意,一抱拳道:“你們可別亂咬好人!兩位尊兄皆死于紅綿掌下,紅綿掌是天人教教主羅毅的獨門武功,我如何使得,當時我只是恰巧路過,凶手是一黑衣蒙面人。”

  司馬沖叫囂道:“羅毅和你互通聲氣,天下共知,你還在推脫其辭!當夜我目睹你弑殺我師父師叔,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欺世盜名,空叫了螭遢狂俠這聲響亮名號!”云飛怒道:“我拳頭上立得人起,臂膊上走得人過,若真是我做的,有什麼不敢相認?我在武林大會上開罪了八大門派,難道獨怕你崆峒一家不成!”司馬沖還欲強頂幾句,驀然傳來低沉一語:“司馬沖,休得對螭遢狂俠詈言無理。”只見一個精瘦的老頭走進圈內,嘴留三柳髭須,身著道袍。司馬沖見之忙退到一旁,念了聲“浦師伯”。

  那老頭對云飛敬之以禮,道:“在下‘松云子’浦蔭,小輩們不懂事,還望螭遢狂俠擔待一下。”云飛不知他什麼來路,道:“司馬沖也是為師門求個公道,我不會介意的。”浦蔭高聲道:“螭遢狂俠使八大門派與天人教的宿仇冰釋,乃響發地鍾、光垂天鏡之人,我兩位師弟被弑之事定有蹺蹊。”眾弟子都息了雀噪,浦蔭又對云飛道:“敝派不幸與華山派今生干戈,幫主與華山派掌門殺得不知去向,委屈螭遢狂俠在此寬待,待幫主回來後再行計較,不知意下如何?”云飛道:“我也很想此事水落石出,無奈有兩個朋友現在散落兩方,容我先將他們安頓好,一個時辰後再回此地向各位討教。”

  不待浦蔭開言,司馬沖岔嘴叫道:“我們若放了你,你便一去不返了!”云飛脾氣再好也不禁勃然大怒,道:“我若要走,誰攔得住我!”浦蔭反手抽了司馬沖一嘴巴,罵道:“哪里輪得到你說話!”司馬沖忍氣吞聲地呆立在一旁,頭也不敢抬起。浦蔭忙向云飛陪笑臉,道:“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小輩無知唐突,我代他賠罪。”云飛記掛李祥與羅彩靈,一刻也不願多留,一拱手道:“賠罪就免了,一個時辰後定來赴約,告辭!”話尤未了,人已如雁梭飛,恍然不見。

  司馬沖撫著通紅的半邊臉,道:“浦師伯,我們有理言壯,為何對他低聲下氣的?”浦蔭笑道:“作人不可什麼事都露在臉上,你還太嫩了。”

  且說屠場客棧被官軍圍得鐵甕一般,人山人海,肩摩轂擊。聽得銅鑼鏜鏜,將人群逐散,原來行事官正在稽查事因及仵作尸體,俾便向知縣交待了事。店主與老板娘在門外抱著一團哭,下面人物麇集散亂,難以搜尋李祥。云飛在屋甍上跳躍,精目灼射,過了幾家,見李祥正坐在一百姓家的門前石墀上,心里總算一寬,飄飄落下身來,笑道:“我回來了。”李祥的額上隆起了一個大包,看到云飛便一肚子火,叫道:“你們兩個會武功的都跑了,留我一個人在那閻王爺的墳地里,逃也逃不出,躲也躲不及,被個破落戶沒頭沒腦一棒子打個包出來,要讓我再碰見他,不千刀萬剮他才怪!”一面說一面噯呦呦地叫痛。

  云飛見其額上之包生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祥打開他的手,喝道:“好痛,不要碰!”云飛大笑兩聲,道:“你這包就像那仙桃,圓圓溜溜的,好可愛呢!你知道嗎,那壽星老兒的額頭上也有這麼一個大仙桃,不要悲傷,這是個好兆頭,好兆頭呀!”李祥陰下臉來,罵道:“放你爹的屁,好兆頭你來弄個試試!”云飛聽得糜黑了臉,給了李祥一京果,罵道:“你這人好沒調教,說話像在放屁!”

  兩人此時就像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咦!羅彩靈不知從哪端落下身來,帶來一縷熟悉的香風。云飛回眸見她平安無事,一捂心房,不自禁地籲氣道:“太好了!”羅彩靈凝眸問道:“什麼太好了?”云飛失語後驚,道:“啊,因為李祥以後不怕肚子餓了。”羅彩靈問道:“為什麼?”云飛指著李祥道:“可以吃頭上的肉包子啊!”羅彩靈顧眄李祥,笑得合不攏嘴,李祥忙用雙手遮頭,滿臉狼狽。

  三人吱吱歪歪地取笑了一回,云飛將路上趕著崆峒派一事說了,看他們如何出謀畫策。

  羅彩靈道:“他們邀你去一定有詐!”李祥道:“這一定是崆峒派的老頭兒們設下的陷阱!”“哼!”羅彩靈道:“你沒必要去理睬他們!”云飛道:“我已答應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羅彩靈一拍胸脯道:“這點子事就把你紮煞了,本姑娘來教教你。”云飛笑道:“願聞大諭。”羅彩靈道:“你要去也行,只要以威嚇為主,胡賴為次,就不怕他們不理虧。”云飛聽得氣堵,道:“這種潑皮主意只有你想得出來!俗話說,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我又沒做過,干嘛要推賴?只管把我見到的都坦誠出來罷了!”羅彩靈喉嚨里干笑道:“你說得倒輕巧,花枝葉下猶藏刺,人心怎保不懷毒?你把別人當人看,人家未必把你當人看。”李祥順嘴搭話道:“你們莫爭,依我的,到那里殺他個仔子雞飛兔走,什麼東西,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云飛見李祥越說越不象話了,道:“你們兩個淨出餿主意,我自有分寸!”

  三人從官軍那里用錢討回了坐騎,此鎮再無客棧,便找一農家借宿,老者已辭世,兒子充軍去了,只留下四十左右的一對夫妻,都生得面色柘黃,體瘦氣虛。

  斜陽相接黃昏,云飛將他們安頓好,欲去赴約,對羅彩靈道:“我去後,你可不要亂跑啊!”羅彩靈牽著云飛的衣袂,笑咪咪道:“放心吧,除了在你身邊,我哪里都不去。”“吖!”云飛驚道:“你要跟著我?”“嗯!”羅彩靈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我要和你生死不移!”云飛道:“不行,太危險了!”羅彩靈道:“單獨一個人可能絕亡的地方,兩個人在一起可能獲救,我們一起去吧!”說罷挽起云飛的手臂,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云飛道:“公子臨筵不醉便飽,壯士臨陣不死即傷,前怕狼後怕虎,只會一事無成,這不是你教的麼?”羅彩靈一聽,突然發起性來,甩掉云飛的手臂,嗔道:“大笨豬,你去死好了!”撇頭跑到戶外。

  云飛看著羅彩靈的背影,真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想什麼,好一陣歹一陣的。李祥走了過來,拍拍云飛的肩頭,笑道:“你放心地去吧,死後我會給你找塊風水寶地的。”云飛正欲給李祥一家伙,李祥倒有心機,竄到一邊。云飛罵道:“貧嘴賤舌討人厭!”顧不得理會李祥,徑自踏出房門。

  門外風颯颯,木蕭蕭,云飛正欲起程,羅彩靈又切切地跑了過來,扯著他的衣袖,惓惓說道:“你不要去!”云飛心里一熱,摩著她的耳鬢,道:“我如果不去,會被他們瞧不起的,你不是最怕見我窩囊麼?”羅彩靈無言以對,把云飛左瞧右看,滿目蒼涼,叮嚀道:“那,可要記得回來啊!”云飛半開玩笑道:“他們人多勢重,萬一兩句話不對,合起來把我殺了,你教我怎麼回來?”羅彩靈搖著云飛,任性地叫道:“我不管!就是死了也要回來,我等你!”云飛見她認真起來的樣子讓人哭笑不得,拍拍她的粉肩,道:“好了,死也死回來!小傻瓜,我走了。”

  云飛向前趖行了幾步,羅彩靈拼命地在後面揮著手,喚道:“你一定要回來啊!”她的嗓音就像一根磁線牽扯住了云飛的心,驀然回首,看見她那雙閃光的眸子,多思反無益,身形已如風掠去。羅彩靈的雙腿已沒有一絲氣力,癱軟在地。李祥見羅彩靈如此掛懷云飛,悶悶獨坐在客房內,仿佛有一個石砘子在心頭上軋著。

  崆峒派占據的破廟遠望在眼,云飛的心總是放不下來,紅教會不會趁老虎離山之時暗施毒手?廟前有幾人疏疏朗朗地把哨,早有眼尖的瞄見云飛,大聲傳報著。云飛既來之則安之,還是面對眼前的問題吧,見眾人都惡刹刹地站在一邊,公孫康坐在首座,面如紙黃,迥然受了內傷,浦蔭與司馬沖分別在他左右侍立。

  云飛穩貫虎步,精芒暴射,顯露出懾人的威武。公孫康本就與云飛有隔閡,奈著云飛名大,起身給于一揖,命司馬沖看座。司馬沖不情願地搬了一把椅子,云飛坐定,心忖此事要想應付得體,不太容易。公孫康道:“無事不敢叼擾閣下,只不知我兩位師弟因何事得罪了閣下,閣下要做那逆天悖理之事?”云飛見他第一語便含利刺,心里一鯁,回道:“我與死者只有一面之緣,無端怎動得殺機?當夜只是偶爾路過,實不知事因,我想凶手定與死者有莫大仇恨。”公孫康干笑一聲,道:“不是這麼說吧!閣下與天人教的感情有口皆碑,我們崆峒派與天人教的宿怨也是路人皆知,我兩位師弟死在羅毅的獨門武功紅綿掌下,又是司馬沖親眼目睹,證據確鑿,不是閣下做的又會是誰?”

  云飛道:“你們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我與羅毅本無瓜葛,武林大會上搭救羅彩靈完完全全是因看不慣你們以強凌弱的作法,之前哪有恩情可講?當夜迕遇你兩位師弟時,他們已橫遭禍害。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若他們果真命喪我手,我豈有不殺司馬沖滅口的道理?嘿,這代罪羔羊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公孫康為之語短,司馬沖怒火中燒,叫道:“那是你故意賣弄本事,留我一個活口而藉以鄙視我崆峒派!哼哼,難不成你是登上泰山而自以為小天下了!”云飛笑道:“你的心也太會轉彎了!夜黑難辨人面,難道你真的看清楚凶手就是我麼?”司馬沖厲指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當時看得真切,就是你!”眾人都為之嘩然。云飛面色依舊,道:“此事全憑你一口之辭,又無真憑實據,如果我說你先弑殺你的師父師叔,然後把罪孽推到我身上,各位信不信?”此話一出,眾人更加嘩然,司馬沖大駭道:“你在胡口汙蔑!”云飛大笑道:“你可以擬假稱真,說我汙蔑,難道我就不能說你汙蔑麼?”司馬沖氣得鼻孔冒煙,道:“你欺罔我崆峒勢弱,今日即便你有燭之武的舌頭,也決計開脫不了干系!若不坦開,慧心師太自會為我們作主!”

  無聊的舌戰暫且擱下。自云飛走後,羅彩靈倚門跂望,許久不進屋,真是一日三秋。李祥憋不過氣,叫道:“靈兒,你別急,云飛會回來的。外面風大,別把身體凍壞了。”他這話的意思是要羅彩靈放下心來慢慢等待,隱晦之意是想要她進屋來陪自己說說話,只是不好意思明說。羅彩靈的目光仍未轉移,輕聲應道:“讓我再看一會兒。”又癡癡望了許久才進屋來,和李祥說了兩句無聊的話,嗑了幾顆瓜子,聽得門外有些喧嚷之聲,她又跑出門外。一看卻不是云飛,原來是幾個小兒玩著簸錢;雖然失望,但心已離房,便倚著門柱望眼欲穿,好像天地間茫茫一片。

  羅彩靈回到屋里,呆呆地坐在桌前,雙手托著下顎,想著迷惑。只有當人寂寞時,才能細細地聽到那風聲、鳥聲、蟲聲,萬物的運轉聲。李祥很自覺,沒有打擾她。空闊的屋內,孤零零的一個女孩對著日晷盼守歸期,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從太陽落等到月亮升。

  主人作好了黃米粑粑,勸他們來吃,羅彩靈就像病了似的,回覆說吃不下,李祥也沒心情吃,悶上心來瞌睡多,便打餓肚睡覺。既如此,主人便把黃米粑粑放在案上,自己吃著餿飯。

  秋霜冷月下,星鴉啼怨,紛紛墜葉飄香砌,羅彩靈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撿起一粒小石子,從左手丟到右手,右手丟到左手,望著黑冥冥的周遭,嘴里念道:“云飛快來,云飛快來……”

  黑暗給她的始終只有黑暗,也不知云飛現在的境況如何?心兒就象擱淺的船,對月長籲幾聲,回屋拍起李祥,邀他到林子里散散心,李祥正有此意,欣然應允了。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後。

  羅彩靈與李祥一起漫步,有個人陪著,心情總能舒坦些許。晚風涼嗾嗾,聽得唧唧寒蟲鳴叫,誰都沒有打開話匣子,李祥盤算道:“靈兒膽子頂小,我與他談些可怖的事情,這會子又處身黑林子里,她定會害怕地撲在我胸口上說,‘我好害怕!’然後我說,‘不要怕,有我李祥在!’”心里不禁美著,問道:“靈兒,你害怕麼?”羅彩靈道:“不害怕。”李祥笑道:“你有沒有可怕的故事,說來聽聽吧!”“好吧!”羅彩靈正想找件事兒開濟心情,道:“有一天哪,有個人走到樹林里時,背後有一個朋友叫他,他掉過頭去看時,朋友突然一抹臉,哇呀!竟是個白面鬼,五官全都沒有,當時把他嚇昏在地。”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7
發表於 2010-12-7 09:03:30 |只看該作者
  李祥道:“這有什麼好害怕的?聽我說一個吧!”嘴角欲動,羅彩靈突然捂住他的嘴,道:“別出聲!”她驚驚慭慭地掃眼,從獉狉的四方搜尋什麼。李祥問道:“怎麼了?”風吹草動,蠑螈淒淒,羅彩靈斂眉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與李祥躲到灌木叢中,不一刻,看見許多紅衣人在樹枝上跳踉。

  灌木叢內待著可不是件好差事,枝葉拂在臉上好癢,若僅僅如此倒還不至于出紕繆,一只螳螂順著棣棠枝往下爬,李祥的腦袋就在下面呢!螳螂最會搞突然襲擊,不知怎麼看上了李祥,鐮刀似的前臂嗖的把李祥的耳垂一夾;李祥痛得“喔”叫一聲,伸手到耳邊去摸,把螳螂擰了下來。羅彩靈慌忙捂住李祥的嘴巴,有一紅衣人聽見叫聲,踩著豬籠草,朝這邊簌簌地走了過來。羅彩靈緊握劍鋏,伺機而發,眉睫已掛滿汗珠。李祥的身子仿佛縋在半空中,嘴巴還被羅彩靈捂著不放呢。紅衣人離他們不過三尺,突然,一只鴟鵂叼著一只地排子從他們身後飛起,消失在玄黑的夜里。“哦~”紅衣人搖了搖頭,徑自去了。

  總算險中求生,阿彌陀佛,李祥嚇得後背濕了一大片,手里的螳螂已被捏成稀泥,不經意地垂頭往腳下一望,“天哪!”李祥心里大叫一聲,毫毛盡數直立。只見一條蝮蛇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腳下,一看它那三角形的腦袋,便知不是善類,若被它趨首咬上一口,還不見鬼!羅彩靈緊拽著李祥,輕聲道:“別慌,千萬別抖!”李祥雙腿直彈琵琶,道:“我、我、我,不抖不行啊!”他甚至能看到蝮蛇的毒牙。急迫之下,羅彩靈按下李祥的天池穴,李祥便成了一尊雕像。蝮蛇察覺不到生機,吐著芯,扭動著身體,沙啦啦的離開了。羅彩靈再給李祥解了穴,李祥已嚇破了膽,直擺腦袋,默念道:“娘呀,我不要呆在這里……”

  話分兩頭,再說破廟內,云飛想盡快終訖無謂的病事,無奈崆峒派輪番唇攻,欲速而不達。夜色已如漆,云飛心急如焚,惦記羅彩靈與李祥的安危,恨不得插翅飛去瞧個端的。

  蒲蔭咳嗽揚聲道:“閣下神功蓋世,在江湖上是誰也不敢惹的頭號人物,就算真是閣下做的,我們也奈何閣下不得,只想今日討個公道。”云飛煩焦得半刻也待不下,烈目放電,道:“此時元兵侵宋,墨毒生靈,我們應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等驅走元虜之後再給各位一個明確的答覆吧!”也不管公孫康答應不答應,轉身欲行,卻有一排崆峒弟子刷刷擢出喪門劍來擋住,齊喝道:“想以大義壓人,你已無路可走!”

  云飛毫無懼色,看著被崆峒弟子堵得水泄不通的正門,喝道:“來路即是歸路!”運了一成內力于掌,將要強行突破,劍戟之爭一觸即發。公孫康從座上蹭起,喝令道:“放他走!”他深知,縱使十個崆峒派也羈縻不住云飛,只好苟且姑息。司馬沖還要再言,被公孫康威嚴的眼神壓了下去,看著云飛旁若無人地離去,公孫康臉上的肌肉在劇烈地抽搐著,司馬沖氣得將寶劍上的紅纓扯下,浦蔭挾恨擺了擺頭。

  林暗草驚風,月黑雁飛高,自然界能帶給人禍與祥的預兆。云飛虛步凌空,翙翙如鳥翔,似乎耳畔的風在呼喊:“快些,快些!”一種道不明的感覺將云飛直接指引到林深處,與預感不謀而合,十個紅教教徒尋羅彩靈不著,徒然與云飛碰個著正。

  這十人卻是有來曆的,在紅教中居身一流高手之列,精通“五行陣法”,此陣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推演而來,乃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這十人手無刀刃,只是袖口出奇的大,似和尚的袈裟,他們本不欲和云飛打照面,此時藏之不迭,躲之又擱不下顏面,二話不說,紛紛翻弄招風袖,向云飛這邊殺來。

  “原來紅教真的偷襲靈兒!”云飛見之如探湯,沖入陣中,十人把云飛緊緊圍住,旋轉陣斗,如陀螺一般愈轉愈快,令人暈闕。云飛不知深淺,拭目凝神,不敢妄動。十人見時機成熟,霍然躍起五人,袖里噴出白色粉末,從上下兩路鋪天蓋地包來,云飛忙旱地拔蔥,騰起三丈,臉上亦染滿了粉末。這粉末乃用石斑魚、紅斑蕈、西洋海蛇牙密研而成,含有劇毒,觸之肉爛,而云飛之臉此刻並未腐爛半分,令十人驚恐不安起來,難道他的肉不是人肉麼?

  云飛嘗過“厲害”,笑盈盈地落在圈內,已窺得此陣玄機;火生在寅,金生在巳,水土長生居申,木生在亥;“卯、午、酉、子”乃此陣之休生鎖鑰,因此,敗此陣當從這四個位置下叉子。云飛道:“你們剛剛耍過的是五行陣中的‘土’陣吧,還有金、木、水、火四種花樣未展,不過,你們沒機會了!”他提起一輪真氣,面色轉紅,對准五行陣的四個敗位各拍出一記雷掌,掌風幾乎到了無堅不摧的境界,五行陣的陣腳陡然泮亂,在強大的壓力下分崩離折。云飛再接再厲,沉嘯一聲,伏羲掌第一式波瀾推出,恰似緊閉的鐵閘突然放出滾滾洪水,波濤洶湧,直抵中樞。十人曉得伏羲掌的雷庭之威,唬得眼睛突出眶外,匆忙扔鞭轉棹,扯腿就逃。後面的勁氣乘風破浪,鼗吼而來,風起蛟騰,樹倒土卷!風中撕裂人形,伴著數聲殘叫,十人已被殺得七零八落,人仰馬翻,五行陣就像是個硬蛋殼,一敲即破。

  羅彩靈感到勁風刮面,又聞到慘叫不斷,猜是云飛做的好事,忙離了灌木叢,拉著李祥循風追聲地聚了過來。云飛看著散落可怖的尸體,背面沉思。羅彩靈大老遠就望見他,雙目聚回,九分空蒙,一份凝情。說也奇了,見不到時牽腸掛肚,見到時又不好意思跟他歡聚了,腳步也逐漸放慢。

  李祥脫了羅彩靈的手,歡歡欣欣地跑過去,把云飛的後背一拍。云飛臉上適才染了白色粉末,轉過面龐,就似白鬼一般,好怕人呢!李祥猛然撞見,心髒突地往上一提,嚇得倒退了兩步,竟與羅彩靈的故事所說無異,羅彩靈看得眼皮子猛眨了兩下。云飛見李祥異樣,抹臉問道:“怎麼了?”李祥喘了口氣,尖叫道:“嚇死我了,你的臉怎麼一片卡白?”云飛便將殺退五行陣的光榮事跡細說了一番。

  羅彩靈束著手,扭著發角在一旁低笑,云飛望她聳了聳肩,笑道:“我死也死回來了!”羅彩靈臉上暈起漪瀾,伸出小拳頭,在云飛胸口輕擂了兩下,道:“你若死不回來,我就叫我爹領一千人把你拖回來。”云飛體味不到話中之音,戲謔她道:“假如我被砍成八塊了呢?”羅彩靈笑道:“我就把你拼湊起來,再把那些狗東西全部砍成八塊!然後,我就……”說到嬌澀處,便吞住了舌頭。云飛笑問道:“你就怎麼樣?”

  “不告訴你!”羅彩靈把閃爍的視線跳躍到李祥身上,見他還在揉心窩,笑道:“想不到你比我還要膽小耶!”李祥噥噥道:“哪里是鬼嚇人,分明是人嚇人嘛!說不定哪天我真碰上鬼魂時倒不怕了!”云飛笑道:“呵,等你見了真鬼,還不跳著叫娘!”李祥朝他扮個怪相,撇頭不理他。

  羅彩靈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呢?”云飛擤了擤鼻子,道:“我嗅到有事發生。”羅彩靈笑道:“你真是長了一副象鼻子,嗅得老長呢!”云飛道:“你在諷笑我吧!”李祥笑不可抑道:“那一對象牙也好利害呢,一戳就戳死了一串,象穿糖葫蘆一樣!”云飛道:“隨你們怎麼說,沒有我總是不行吧!”羅彩靈重哼一聲,道:“別美得慌呢,這叫廢物利用。”李祥樂道:“靈兒,你這話說得好有水平呢!”云飛灰了鼻子,指著羅彩靈道:“你這張小嘴兒真真比那刀尖還尖,只刺心,不刺肉呢!”

  羅彩靈格格大笑起來,又突然“哎呀”嚆叫一聲,把云飛和李祥都搞得愕然。云飛問道:“你又發什麼神經?”羅彩靈嘿嘿一笑,道:“和你整日的吵鬧,現在我才發現,我竟從未和李祥斗過嘴呢!”

  “嗨~”云飛一撇手道:“因為他是個軟骨頭。”李祥一聽便不樂意了,正准備說“我不是軟骨頭”,礙著羅彩靈,又不敢。羅彩靈望著李祥,問道:“你的脾氣咋這樣好啊?”李祥支吾道:“哦,這個,嗯,我……”只覺自己拙口鈍腮,無語相對。羅彩靈笑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

  “唉,你怎會明白?”李祥垂頭苦忖,輒覺看她都是一種奢求,只怨人間沒有並刀,剪斷心上愁痕。

  打仗總要糧食的,云飛勞累一日,體力亦顯不支,道:“我的肚子咕咕叫了!”羅彩靈捂腹道:“真的耶,我突然間感到好餓,咱們回去加餐吧!”“快走,快走!”李祥已跑到十步開外,只恨腿腳不利索,不能跑到無人之處。

  農家茆屋的內房燒著油燈,昏暗撲朔,炕上放著一架紡車,女主人正嘎吱嘎吱地纴著布匹。柵內飼養著一些雞豚狗彘之畜,自己用度儉樸,舍不得吃,留待賣錢生計。堂屋里,男主人將案上炕好的三塊黃米粑粑、一盤剛漤好的豆角招呼云飛等,他們餓得眼花,也饑不擇食,只是男主人顴骨深陷,羅彩靈不敢相視。

  李祥見粑粑上有一些黑點,咬了一口,咀嚼得津津有味,笑道:“真好吃,加點芝麻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男主人漠然答道:“那些不是芝麻,是螞蟻。”云飛與李祥熬過有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倒還不覺惡心,一笑處之。羅彩靈卻是在甜水里泡大的,一聽此話,頓時覺得喉嚨里的粑粑就象一馱螞蟻要往外湧,卻不甘心丟臉人前,噙在嘴里的粑粑嚼都不嚼就硬吞到喉下,誰都看得出,她在逞強。羅彩靈哽噎幾下,向男主人討了一杯水,沖洗著頸腔,把手里余下的粑粑擱在盤里,豆角也不想拈了。

  云飛見羅彩靈噎住了,笑道:“靈兒啊,難不成你把筷子吞下肚了!”羅彩靈向云飛凶瞪一眼,見他後面的牆上有只長腿蟢子正在吊網,嚇得頓起雞皮疙瘩。她天性怕昆蟲,要在這樣可怖的屋子里睡覺,可不是件好事呢,忙到牆犄兒處拾了一支破鞋,把那只蟢子打癟,縱是如此,心里猶未踏實。男主人道:“我家髒了些,委屈姑娘了。”羅彩靈笑道:“其實,哈哈,沒什麼啊,我家也有許多蜘蛛、蟑螂的。”“是麼?”主人苦澀地搖搖頭。“嗞”的一聲,一只老鼠從堂東跑到了堂西。

  宋時的徭役有衙前、里正等名目十分縟雜,勞役苛重;又加上數不清的苛捐雜稅,男子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男主人不過是暮年之人,竟被折磨得顯出龍鍾之態,望著云飛仨,道:“這年頭啊,什麼都不欠,只欠吃。只要有一碗稀飯喝呀,害病的人都能好。唉,天災人禍,不知餓死了多少人。”在不知不覺中,又憶起了征戰未回的兒子。羅彩靈疑道:“我就是吃草也餓不死啊!”云飛道:“傻瓜!草里面沒油,塞在腸子里也會把人脹死的!”“哦~”羅彩靈好奇地點著頭。李祥問道:“不至于吃觀音土吧!”男主人道:“那倒不至于,咱江南終是天府之鄉,土地肥沃些,還有些木心菜、莼菜湯吃,北方的就可憐了,不知苜蓿有沒有得嚼?”羅彩靈深深體味到,富有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貧窮更不好。

  男主人道:“我們作農民的,也不會取什麼巧兒,不耕田就沒飯吃,不養蠶便沒衣穿。一天不勞動啊,這骨頭都疼哩!”李祥道:“那些當官的就不同了,都夾著一個無底囊,貪利財賄,風流快活!”云飛報以一聲長歎。這些外頭的事情羅彩靈聞所未聞,直聽得眼睛都不眨。男主人把水乳交融的眼神投注到窗外,興歎道:“誰都能欺負我,只有這片土地不會欺負我,我撒下種子,她就能長出莊稼來。”

  云飛心潮滂湃,突然起身跑出門外,借著皎潔的月色,蹲著身子,舀了一捧黃土在手,松軟而溫柔。為什麼他的眼中噙著淚花?因為他深深地愛著這片黃土地。

  秋風送來虛懷,昊天籠著澹泊,羅彩靈不知從哪里跳了出來,把云飛的背頭一拍,道:“你在搓泥人麼?我也要玩!”云飛忙將朦朧的淚花吸進眶內,撒了黃土,應道:“這麼大的人了,還玩搓泥人。”羅彩靈道:“欸!你怎麼反說起我來了,你自己不正在搓麼?”云飛拍著手上的塵土,道:“我沒搓。”羅彩靈呶著嘴道:“閉著眼睛說瞎話!你剛才捧著黃泥做什麼,嫌手上太干靜了!”

  “我……”云飛心境悱然,不知怎麼回答她才好。“我不管,不讓我加入就煩死你!”戶外只添了一個羅彩靈,氣氛就和剛才截然相反了,充滿了青春活潑的氣息。云飛道:“你要怎麼玩是你的自由,問我做什麼?”他走了一弓之地,坐在一根橫倒的柚木干上。

  他這麼做好象在有意避開,羅彩靈黯然神傷道:“你不陪我玩,我一個人又有什麼意思。”云飛見她憂形于色,便回到她跟前,小聲探問:“生氣了?”“沒什麼。”她無力地搖搖頭,對他恨不起來,也氣不上來。

  樹杈丫,紫藤掛,倆人合坐在橫倒的柚木干上,看著星星,天涯倦旅,此時都心事良苦。月光把他的影子照在她的身上,她用手撫摸著影子,只是這樣都能感到溫存。木干上有一只黑蘑菇,就在云飛身右,羅彩靈想取來,便爬在云飛身上,伸手將蘑菇摘了,趁機多逗留了一段時間,云飛有些不自然。

  羅彩靈捏弄蘑菇,繡手被泠泠的秋風冰刺,凍得像蝦子,便借云飛的臉暖一暖,云飛任他取暖,只當不知。不久,羅彩靈也不好意思了,道:“嗨!你怎麼甘心受我欺負,連吭也不吭一聲?”云飛笑道:“當然不能吭聲了,不然,你就會更進一步,說不定還會把手伸進我脖子里呢!”“你說都說了,我若不做好像劃不來!”她果真拽云飛的衣領,兩只滑溜溜的小手就往里鑽,嬉鬧一通。

  月亮愈睡愈沉,不知為何,倆人都不願入睡,情願在此吹著冷風。羅彩靈蜷局著身子,牙齒打戰道:“我好冷。”云飛解開悶褂披在她身上,她孌孌地笑著,淘氣地說道:“我還冷。”云飛拈著貼肉的袗衣,擺著頭道:“那我就沒辦法了。”她縮著脖子,往云飛身上靠;倆人身上好像粘了一層膠,云飛想擺脫也擺脫不得;她就這麼靠著,小手不自禁地在云飛衣上牽扯。

  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

  黑夜里的腳步聲格外清晰,有一衣著雍榮之人穿過樊籬,面無表情地從云飛與羅彩靈身邊經過,進了堂屋,原來是個稅官前來催繳稅額,這麼晚了還在工作,真有樂業精神!男主人唱了聲喏,忙到內屋的床下,把一大鐵匭打開,從中捧出一個小泥瓷罐,倒出幾十枚銅錢;把銅錢數了一遍不放心,數了兩遍也不放心,數了三遍還不放心。稅官早已走到跟前,一把抓過沾滿泥土的銅錢,道:“拿來吧!又不是嫁閨女,還依依不舍呢!”哼了兩聲,把銅錢袖在懷里,面無表情地離了屋子,到別家催稅去了。

  看著男主人無奈嗟歎,李祥問道:“日子過得去麼?”男主人愴然道:“節衣縮食,死不了罷了!”李祥道:“他們那些作官食祿的,哪能體會百姓的苦處!”男主人歎道:“我們交上去的錢,在當官的手里一轉,就會少一些,再往上頭轉一道手,就更少了。國家要用錢時,只得加重賦稅。”紡車停止了聲響,內房傳來哽咽聲。

  李祥怒道:“從皇帝延伸到九品官,一個個就像豬玀一樣,有的凶殘,有的溫順。凶殘的是野豬,溫順的是家豬,共同之處,都是肥的!”聽了此話,男主人早嚇得魂飛九天,慌忙掩門,顫聲道:“我的祖宗!莫喊,莫喊!這是殺頭的話呀!”

  李祥望向黑色的天空,歎道:“如果大家都能豐衣足食,無欺無壓,快樂過活,那該有多好啊!”

  戶外,黔黑的被子下,蓋著一對有緣無份的少男少女,閃爍而難渡的河漢就代表他們一世相隔的宿命吧。頭上落著紅紅的雨,稀稀疏疏的,楓葉最關情。羅彩靈的話口袋,通常沒個時候合著的,今晚卻是出奇的奇怪,竟半個時辰無言無聲。云飛幾次側目瞧她,只見柳葉生眉上,杏花開眼中,真乃一個燕嫉鶯妒的美人,為之怦然心動,輕柔扳過她的香肩,正色道:“靈兒,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的。”

  風聲嘯然下,羅彩靈一下子驚呆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只羞恐的小鹿,正在清純的眸子里奔跑,嘴角欲開還閉。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8
發表於 2010-12-7 09: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回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云飛見她未語先臉紅,撲哧笑出聲來,道:“哈哈,被我捉弄了不是,不過和你開個玩笑,就把你嚇成這副呆相。嘿嘿,真有趣!”

  “…………”

  “沒事不要開這種玩笑!”羅彩靈噌地站起,大聲斥責著,臉上酸得比灌上一壇醋還要厲害,被藍色的月光反射得慘慘郁郁,捂著面龐跑到自己房里。云飛見她動了真怒,懊悔而無濟。

  慊慊的她背手將門鍵閂上,閉著眼睛,就那樣靜靠著門旮旯,腳越來越軟,漸漸癱坐在地,眼里落著冰冷的雨,嘴里透出絲絲呻吟:“我知道你在開玩笑,你只是想逗我笑……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救我,讓我一死了之,也少了今日這般難消情孽!”

  云飛從羅彩靈多日來明晦情露的形色中,已隱隱約約發覺到她拓顯的心意,愣了一霎,如夢初覺,忙追上去,拍著房門大喊道:“靈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門閂已被插上,叩了半晌不見門開,轉望身旁,李祥灼恨的眼神已把他包圍。云飛亂步回房,滿懷雜遝的心絮入睡,思度明日如何讓她消氣。李祥佇立在羅彩靈的房門前,呆站了好久,恨不能替她分憂。

  夜——黑得讓人感到死去。

  一個少女孤獨地縮在床上,拘攣著身體……

  火鏡暖地,百鳥報暉。昨夜,云飛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羅彩靈,只道是陪她取下青龍寶珠就可回九華山與雪兒團聚,想不到千態萬憂,陷身在感情的洑水中。想了一宿,心中五味雜陳,還是沒個好言語哄她,頭也懶得梳,臉也沒功夫洗,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皺面,開門透氣。

  門剛開啟,倏然一只黃色細蛇獠牙咬來,云飛本能地向後一仰,那蛇卻縮了回去,細細看來,原來羅彩靈吹著卷蛇,身上披著金色的朝暉,正嘻嘻地笑著呢。這丫頭的臉色怎麼過一宿就放晴了?云飛對她又好笑又摸不著頭腦,問道:“你搞什麼啊?”羅彩靈繼續朝云飛吐蛇信,笑道:“逗你玩唄!”她開朗的神情令云飛心里一顆大石落下,問道:“你昨晚上還恨我恨得要命,怎麼眼睛一眨就不恨了?”羅彩靈一擺手道:“夫妻吵架不記仇嘛。”“你少臭美了!”云飛笑著回到屋里,李祥還在床里頭悶睡呢,昨晚上,李祥一直把頭撇在里頭,不理云飛。

  看著云飛梳洗,羅彩靈忍不住想捉弄他,道:“你頭上有一根斷頭發。”云飛向後揪著發,道:“幫我取下來。”羅彩靈拈著那顆斷發,順著云飛的臉往下滑。“啪!”云飛把她調皮的小手打開,道:“小壞蛋,癢死我了!”羅彩靈得了尺便進丈,用手在黃銅洗里蘸水彈他,雖然沒什麼,云飛還是雙手遮舞。水珠就像一滴一滴的眼淚彈在云飛臉上,云飛好容易左躲右閃地洗完了臉。和她在一起,有樂趣,也有苦趣。

  云飛把毛巾搭好後,問道:“你什麼時候最快樂呀?”羅彩靈雙手把云飛兩腮一擰,笑答道:“你快樂的時候。”云飛的臉變成一個大面餅,忙撩開她的手,道:“你越來越沒規矩了!”曙光的斜照下,兩人嬉嬉鬧鬧,全無芥蒂,李祥躲在被窩里抽縮著腿。

  門外洗衣的女主人高聲笑道:“你們現在都這個樣子,將來在一起時還了得!”云飛聽得刷紅了臉,道:“你誤會了,我和她沒什麼的!”羅彩靈礙口飾羞,忙去拍李祥起床。女主人笑道:“你們這對歡喜冤家,真不知積了幾輩子的孽緣呢!”

  盤恒了農家一晚,三人清早喝了些粳米稀飯,就此告辭,農家央其再歇兩日,再三再四挽留不住。羅彩靈留下一粒金珠,男女主人死活不肯收,還是李祥當和事佬,說自家如何如何富貴,吃穿用度不盡,磨破了嘴皮子,男女主人才千恩萬謝地接了。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三人一路風塵仆仆,所見行道之民,載饑載渴,更有許多農民抬著小袋谷糧或些家物在路邊擺攤變賣,云飛見這個縣的百姓竟有余糧粜出,喜道:“此縣知縣治縣有方,如此賢官父母已少至極。”忍不住下馬向農民查詢,農民道:“哪里有什麼賢官父母,分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不獻財于他,讓他得到些好處,日後便治得你家破人亡,爭奈我縣因牛疫和粘蟲侵害導致谷苗欠收,我們只有賣盡僅有家產而求生。”李祥聽得義憤填膺,揚言要開帑庫,殺狗官。云飛扯住李祥,歎道:“天下的髒官擢發難數,你殺了一個,朝廷會補上一個,有什麼意義?”羅彩靈也搖頭示意,道:“哪個官靠俸祿吃飯?”李祥只得空窩著一肚子火。

  昱光射目,已到午飯時節,三馬偈馳,煙塵漲天。云飛手搭涼篷觀看,前面一箭之地有兩家酒肆的望子飄展,道:“我們選家便宜的吃吧,不要浪費錢財。”三人在店首下馬,李祥的肚子早就餓得像個癟柿子,快步跑過去,迎著堂倌問道:“三素二葷一斤飯要多少錢?”

  衣著緦裋的堂倌見李祥一身衣服半身灰土,嗤了一聲,道:“我們這里的東西可比別處貴些哩!”李祥見他瞧我不起,哼罵一聲,還偏要吃這家了,絏了馬就揚頭往里沖!堂倌攔住李祥,道:“不能賒賬!”李祥一把推開堂倌,啐道:“滾你娘的蛋!我付雙倍,夠了吧!”

  餐館里燒火的庖子擤了一把鼻涕,甩了一甩,再繼續和面作包子;和包子餡時,把爬在餡上的一只綠頭蒼蠅也給和進去了。反正客人們看不見,來人檢查衛生時拍拍馬屁,上點香火,還怕個屁!幸虧云飛三人點的是飯菜,才稍微乾淨一點。

  店里的江湖客人談起一些瑣碎的江湖軼事,“天人教教主羅毅與紅教教主段筱大戰之事,你可聽說了麼?”“嗯,我聽了點風聲,一龍一虎打成一片,那可了不得耶!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千招不分勝負哪!”

  羅彩靈一驚,岔問道:“到底誰勝了?”客人笑道:“最後羅教主凱旋而歸,羅教主還真不簡單……”羅彩靈籲了一口長氣,拍了拍胸脯,笑道:“我以爹為榮!”云飛為之一笑,心中急快地思索著,紅教敗績,決不會善罷甘休,感到羅彩靈的處境更加危險,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擔。李祥奉承了羅彩靈幾句美言,此時等得不耐煩,叫道:“鬼堂倌,怎麼還不上菜!”

  好容易上滿了菜,云飛看著噴香的鯉魚,捅了捅竹筷,美滋滋道:“快下手吧,魚都等得不耐煩了!”說罷便往魚身上戳,李祥卻怪得很,偏偏不夾鯉魚。云飛忖道:“原來你的弱點是鯉魚啊!”便專搛鯉魚吃,這舉動好似一粒砂子塞在李祥眼里。李祥夾了一片莙荙菜,道:“吃蔬菜吧,多吃蔬菜對身體有好處。”云飛眯著眼笑道:“鯉魚好吃,我就愛吃鯉魚。”說罷又夾鯉魚。

  李祥悶不過,又不好說什麼,便叫堂倌上了一壺白干。羅彩靈見李祥有苦處,便指著一盤五香胾牛肉,對云飛道:“吃牛肉吧,牛肉比魚好吃!”李祥忙接聲稱是。云飛笑道:“鯉魚是不是你們親戚呀,干嘛兩個人都護著它?”說罷又夾鯉魚。

  李祥沒轍了,待堂倌上了酒,便悶著頭自酌自飲起來,剛喝第一口,就大聲“呸”了一口,尖叫道:“堂倌!”堂倌連忙過來,見李祥臉色一青一白,忙賠著小心道:“爺,有啥吩咐?”李祥二話不說,揪他喝道:“我沒白吃你的,這酒什麼味兒,是不是你對了水!”一語說到堂倌的心病上,忙張著雙手,辯道:“這是進貢給娘娘喝的酒呢,味兒是淡了些;如果爺要喝烈性酒,我再給爺換上來。”李祥誶道:“少在這里混吣!給我仔細重端一壺,再敢耍詐,老爺我的拳頭沒長眼睛!”堂倌喏喏下去了,眾人見說,也都覺得酒沒勁,紛紛要堂倌換酒,忙得他焦頭爛額。羅彩靈與云飛只是笑著,也不言語。

  且說堂倌換上酒,李祥正飲著,果然他不敢滲假了。云飛嚼著鯉魚肉,笑道:“真好吃呀!”還拈著鯉魚嘴邊的長短須,把它拈得豎起來再剮肉。

  李祥氣得渾身哆嗦,一揚手,猛然把裝鯉魚的盤子揪到地上,爆發“乒乓”的碎裂聲,客人們都投來驚詫的目光。堂倌忙過來料理,心里算著賬呢,盤子的錢又加在菜錢里了。云飛咋舌道:“這樣浪費,你不怕遭天譴?”李祥狠瞪云飛一眼,也沒心情飲酒了,嘟囊著嘴,胡亂夾了幾樣菜在碗里,端上客房去吃了。

  羅彩靈問道:“李祥怎麼了?”云飛一揮牙筷,道:“他這家伙,裝唐玄奘,對著死魚念經。我看哪,一定是要討你的喜歡,希望你贊他兩句仁慈。”羅彩靈道:“別瞎說,我看得出來,他有心事。”云飛扒了幾口黃粱飯,噥噥道:“你別管他,那小子成日作乞丐,逍遙自在的,能有個鬼的心事,是有心思還不錯!”羅彩靈道:“話不是這麼說,適才在路上他還要殺狗官呢。”“嗨~”云飛道:“那還不是想充正義討你的喜歡。”

  羅彩靈一聽也有道理,把云飛一推,道:“欸,李祥比你可貼心多了,你怎麼不想心思討我喜歡啊?”云飛乜斜著眼道:“你本來就不討人喜歡,我為何要討你喜歡?”羅彩靈一拍云飛的腦袋,硬硬的一響,掩面笑道:“你好遲鈍!”云飛嘿嘿笑道:“別高興得太早,先看看自己的寶貝繡花手吧!”

  “怎麼我的手上有黃泥灰?”羅彩靈驚叫起來。云飛舉起一支芒鞋,笑道:“你剛才拍在它身上了!”沒想到云飛俯仰之間就能脫下一支鞋並且底朝上地架在頭頂上,趁羅彩靈拍完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怪不得羅彩靈看見兩道影子在云飛身上閃爍呢!

  羅彩靈拍著手上的灰,扭囁道:“你壞,仗著武功高欺負我!”云飛笑道:“欺負人可用不著武功呢!”說罷拿起筷子,拈起一塊蘿蔔吃了,道:“康蘿蔔真不好吃。”瞧著陰目眈眈的羅彩靈,又吃了一塊蘿蔔,道:“艮蘿蔔也不好吃。”

  “你壞死了,仗著嘴皮子尖欺負我!”羅彩靈鐵鉗似的手便要來揪人了!云飛得趣便抽身,羅彩靈不甘受人耍弄,追打著云飛跑出店外。

  “死云飛,臭云飛!”

  云飛的輕功在今日出了點問題,剛奔到一片郁郁芊芊的箐林內就被羅彩靈扯住,這扯住了可不放呢,又搖又拽,道:“我要你說,我很討人喜歡!”云飛把腰板一挺,道:“男人要有骨氣,說不說就不說!”羅彩靈松開了手,撲撲地扭過身去,道:“你若不說,我就去死!”

  云飛道:“人死了就會變成鬼呦!有酒鬼、窮鬼、瘟鬼、冒失鬼、吊死鬼、吝嗇鬼、潑皮鬼、討飯鬼、掙命鬼、青面鬼、獠牙鬼這許多種,你願意選哪一種啊?”說完便向羅彩靈投去抵直的眼神。

  “我……”羅彩靈心里恂然,盤弄著指甲,不敢說了。云飛故意陰森森地說道:“作個吊死鬼如何!”羅彩靈雙眉一沉,比著兩指往云飛腰間重重一搦,嗔道:“要死你自己死去!”把手一甩,獨自一人散忿去了。云飛在言笑之中發覺遠處有四只賊眼窺視這邊,草叢中傳來蟋蟋蟀蟀的商榷聲,都被他聽得真確。

  “這小子怎麼還不走!”“沒看見他們在吵架嗎?再等一會兒,他會走的!”“他的武功真像傳說中的那麼高麼?”“這可咬不准,也許是眾星捧月,徒有虛名。”“咱們試試看,如何?”“喂,喂,喂!要試你試,我可不犯那個嫌!”“逮到這丫頭,咱們先留一夜,怎麼樣?”“你是說~~咱們~~”“對,就是那個意思!”“嘿嘿!好是好,可是,段老頭那邊……”“怕他個鳥?我們又不是他手下!”“說的也是!那……你先我先?”“抓鬮兒決定吧!”“怎麼抓法?”“抽到長草的先。”“……”“唉,讓給你了。”“得罪了。”

  云飛尾隨著羅彩靈,她走便走,她停便停,始終保持在一丈開外。羅彩靈沒好氣道:“你怎麼是個跟屁蟲啊,我躲著你都不行嗎?”云飛眉尖一笑,道:“倘若我是‘蟲’,那誰是‘那個’呢?”羅彩靈一聽,嘩然黃了臉,此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得自己生自己的悶氣,狠狠發誓再也不與他說一句話了。

  云飛抬起頭,欣然道:“啊,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拉倒吧你,月亮還沒出來呢!”羅彩靈禁不住噗嗤一笑,又望見云飛那面詭黠的笑臉;糟了,把剛才發的誓丟到了腦後根,不知不覺又被他戲逗了;急忙收斂笑容,快速趲行。

  草叢里的兩人見云飛死纏著羅彩靈不走,按捺不住,大吼兩聲,沖上路來。一個生著牛面孔,一個長著馬面孔;一個使火尖槍,一個使方天戟。云飛已伺機多時,見他倆臉上刺著墨,便知有些邪門道行,笑道:“二位有什麼事要小弟效勞麼?”牛面孔把火尖槍往地上一捅,叫道:“少在老子跟前調喉嚨,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二十年前的‘槍眼無漏’就是老子。紅教的段教主要這妞兒,你且閃一邊去,若敢管老子的閑事,哼哼,休怪老子連你一起割!”話音剛落,迎空一顆石子打在牛面孔的左太陽穴上,把他腦袋打得一歪,羅彩靈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好狗不擋道,滾一邊去!”

  “小妮子,死到臨頭還不老實!”牛面孔氣得跳腳,遽然,又有一顆石子星馳電逐地打在他右太陽穴上。“啪啪”,云飛笑嘻嘻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靈兒你放心,跟我在一起呀,你橫著走都沒人敢欺負你。”羅彩靈翹起嘴不理云飛。牛面孔氣得吹胡子:“好小子!心孔未開,惹到老子頂上來了,老子讓你嘗嘗多管閑事多吃屁的滋味!”指著馬面孔叫道:“你去把他燴一頓!”他知道云飛英雄了得,這出頭的椽子先爛,哪敢打頭陣啊!馬面孔也不是苕,叫道:“為什麼要我上,你上不是一樣麼?”兩人相互推諉,可是都在同一條船上,這大把年紀不能丟臉人前,只好吊起鐵鍋當鑼敲,齊聲道:“罷罷罷,咱們一起上!”

  牛面孔綽著火尖槍就往云飛身上蠻刺,明明攮在云飛身上,只看見白影閃爍,云飛身上就似圍著一座甕城,安然無恙,還生龍活虎地笑著。馬面孔多一條心計,思量云飛沒長後眼睛,便操著方天戟繞到其身後偷襲,左戳右捅,就像對著江里撒泡尿,尋著不見。云飛笑道:“別撓癢癢了,下手重一點嘛!”一掌斜里擊出,拍在丈把遠處的水澤里,便起一座十丈高的山來,好怕人也!兩人心里叫苦:“好雄厚的內氣,難不成撞到黑煞星了!”有些後悔收段教主的銀子。

  云飛在拳風戟影里忽起忽仆,云卷云舒,大笑道:“二位何苦要作尋屎的蒼蠅,凡事要量力而行嘛!”先給牛面孔一記觀音掌,又迅速賞馬面孔一記羅漢腳;再賞牛面孔一記羅漢腳,馬面孔一記觀音掌。云飛隔空叫道:“靈兒,我幫你擺平他們,還生我的氣麼?”羅彩靈卻不領情,朝云飛拌一怪臉,逕自去了。云飛心里不是個滋味:“哼,有什麼好翹氣的,沒有我,你早就被他們拖去作壓寨夫人了!”牛、馬兩面孔都是身份赫然的武林高手,惱羞成怒,怪叫兩聲,挺矢歘歘朝云飛的膂骨钎刺而來。云飛受到羈絆,暫且把羅彩靈的跳跳事撇下,冷笑道:“你們想玩命,我奉陪到底!”

  羅彩靈在眼皮底下自由自在地跑了,這邊的云飛也不是個善主兒,牛、馬兩面孔著眼于當前,心想只有搏命一戰也許還有些轉機。且看牛面孔死命擊出的一招“黑狗望月”,恰似蚍蜉撼樹,沒個著落;馬面孔傾家蕩產拼出的一招“飛雁投湖”,猶如火上弄冰,反被云飛輕飄飄的一腳踢中肚子,大腸小腸都絞在一窩兒,捂腹叫苦,招式漸漸失了章法。

  羅彩靈的身影消失不一刻,云飛就惦記起來,這丫頭頂教人不放心,再不願與他們窮耗下去,此生最恨淫靡之徒,捧住牛面孔的頭一扭,喀嚓一聲,他的頭就和屁股是一面了。馬面孔嚇得毛骨卡直,大叫一聲:“我的娘耶!”撇下牛面孔的尸體慌忙逃逸。云飛縱身如梟飛,不待馬面孔的腳根抬起,早伸出拿云手,摳住了他的喉嚨管,象老鷹抓小雞般的攫起,著力一扔,馬面孔就象一個斷了線的紙鳶消失在天邊,云飛揮手笑道:“祝你旅途愉快!”

  一只翡翠鳥從眼前掠過,云飛東瞄西瞅,括嘴喊道:“靈兒,你在哪兒?”

  且說羅彩靈吹著細細的微風,踽踽獨行,只離開了云飛一時半刻,方寸地就感到怪怪的,忍不住回眸相望,深潛的林子鄣敝了念念不忘、割舍不得的他。聚泉莊已日趨漸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日趨漸止,這份愛已毫無保留地給了他,他要麼?

  羅彩靈渺渺然然地回到酒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仿佛都體察不到腳的存在了,蹣跚入內,一些客人在閑談。一個老頭獨坐著啜酒,從衣著上看,象是某闊府里的公家,拈了一塊紅燒雀肉入嘴,咀嚼了兩下,道:“這家店的東西真沒味兒,蠻好的雀肉也燒得又老又不進油鹽,宓老婆子醃的雀腒都比這有味!”老頭的一句悶語被羅彩靈整個聽在心里,頓時喜上眉梢,忖道:“云飛愛吃雀腒,現在日頭還高,我去給他弄點來,他定會高興死的!”忙問老頭:“勞駕,您剛才說的雀腒在哪里有售?”

  老頭抬頭一看,見一位豐神綽越的少女向自己搭話,不知為何,心情陡然間愉快了許多,笑道:“姑娘愛吃雀腒麼?”“嗯。”

  老頭聽羅彩靈的口音有點侉,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嗯。”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9
發表於 2010-12-7 09:04:48 |只看該作者
  老頭笑咪咪道:“難怪呢!宓老婆子醃的雀腒在咱們這兒可小有名氣哩,不少外地人到此都要一飽嘴鮮,姑娘定是聞了耳風,想嘗嘗看,是麼?”羅彩靈含糊了一聲。人上了年紀就愛樂于助人,老頭不嫌其煩地指點了路徑招牌,話剛了尾,羅彩靈就捺不住性子地跑去了。老頭笑指門外道:“鬼丫頭,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饞嘴貓!”

  宓婆婆的雀腒雖然味美,就是位距太遠,離此有上十里路,但一點跋涉哪在羅彩靈心上。對所愛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感到快樂。

  羅彩靈施展輕功,如春燕杼飛,穿街過林,沾花踏草,一燭香的光景便到宓婆婆的家門口。此地是郊外,數垧農田里,莊稼都沒過頭了,幾個牧童在河里嬉著水牛,只有一座白屋,近前尋端才發現,好不湊巧,屈戌上竟扣了一把銅扃。羅彩靈看得心底一涼,忙問牧童,答說宓婆婆今早走人家去了,可能暗些回來。

  羅彩靈再次看了看日頭,思量時辰尚早,便索性坐在門坎上托腮靜等。她有種奇異的感覺,等宓婆婆就恍似等云飛一般,焦慮不安而心儀神往。

  此時,快樂的羅彩靈變得不快樂了,顯得深沉而憂郁,頭漸漸地重了,不禁埋在雙肘里,就像一尊美麗的雕塑。有些過路的農夫瞧見,敬如女神,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不敢詢問,扛著鋤頭、提著短铚迷惑而去。

  但說云飛手刃凶徒,記掛羅彩靈,如飛回到酒店,可羅彩靈與李祥都不見了人影,問店主,說李祥到後面的林子里打栗子去了,羅彩靈回來一會兒不知什麼原因又離去了。云飛謝過店主,踅身到林子里找李祥,在半路上與李祥碰個正著,他打滿了一大包栗子掮在背後,見到云飛,興高采烈地叫道:“隔壁的柯老頭果然沒說錯,這林子里有好多栗子沒人打呢!”還把包袱解開向云飛表功,留神一看,不見羅彩靈,忙問道:“靈兒呢?”云飛道:“我倆在路上被人劫殺,應付之時,靈兒丟下我跑掉了,現在還沒見到她。”李祥一聽就急了,道:“該不會是被紅教那群狗娘養的捉去了吧!”云飛搖首道:“那倒不會,店主說靈兒去辦什麼事,我想是到天人教的分舵支會去了吧,不然,她有什麼事辦?”李祥籲了一口氣,埋怨道:“你早說嘛,辦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害我擔心得要死,還以為她下落不明呢!”

  云飛雖將李祥模糊過去,自己終不放心,找了個挨不上邊的理由到外面搜尋了幾圈,還是不見羅彩靈,責任感令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虛,無奈回到房里。李祥則在客房里吃栗子,拉云飛一齊吃,云飛道:“不恨我吃鯉魚麼?”李祥笑道:“我和你犯不著為這幺麼小事爭閑氣嘛。”云飛不願讓李祥發現自己的焦躁,便陪笑著與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言談之間發覺李祥的面色起著微乎其微的變化,云飛盯著細看,心下犯琢磨:“難道他也在自欺欺人麼?”

  天色已擦黑,放牛娃歸了家,鳥獸也回了窠穴,夕陽給無根的少女染上一層晚妝,五彩斑斕,神秘而爛縵。紅綾衣上星星閃爍,她已耐心等了近兩個時辰,記不清作過多少個夢,深埋的額頭一直沒有抬起。花一般的青春,正是多夢的年齡,只願偕著心上人同入夢境,祈禱永遠不醒。

  “姑娘,你找誰呀?”一聲慈祥的嗓音把羅彩靈沉睡的頭拉起,一位皤然娭毑身著紺色荊裙,帶著多彩的曛光,提著一只杞柳籃在身前笑盈盈地把羅彩靈不住端祥。羅彩靈睜開眼眸,忙蹭起身來,拉著她的麻紋手,道:“您是宓婆婆麼?”“嗯,姑娘有什麼事麼?”宓婆婆張開牙齒稀疏的口。

  羅彩靈擦著眼角,喜上眉梢道:“太好了,聽人家說,婆婆您的雀腒好味兒,我想買些嘗嘗。”宓婆婆見羅彩靈拍著衣服上的灰,問道:“在這兒等多久了?”羅彩靈望著日沒的紅云,道:“我睡了一覺,也記不清詳細,總之來的時候日頭還高。”宓婆婆道:“真難為你了,等了這麼久。唉,我賣雀腒這麼多年,從未見過象你這般忠誠的買家,一定有重要的原因,是不?”羅彩靈羞赧地垂下頭。宓婆婆已體會了七八分,也不難為她了,笑道:“早知道你要來,我今天就不出遠門了。”說著開了銅扃,“噶”的一聲推開了門,道:“姑娘近來坐坐。”

  屋內雖簡陋,卻也窗明幾淨,收拾得停停當當,給人一種寬綽之感。宓婆婆倒了一杯糖霜菊花茶給羅彩靈解渴,又拿出一碟醉棗相款待,親聲問道:“姑娘多大了?”羅彩靈端著茶托兒,半羞半澀地答道:“十六歲。”宓婆婆輕笑一下,喃喃自語:“到那種年齡了。”一望羅彩靈,道:“給他買的吧。”羅彩靈先是一怔,待發覺話中之音時忙把茶托兒放在松桌上,且束起手來,道:“他是誰呀?”宓婆婆在甕里取雀腒,包在牛皮紙里,道:“他是誰,還用我這糟老婆子說麼?一個女兒家能這麼堅持,不是為了男人是什麼?”羅彩靈的臉上羞得錦霞一片,不敢看宓婆婆,急急轉過身去,低下頭,十只手指焦急地轉弄著。

  宓婆婆一看就樂了,道:“好個嬌澀的丫頭,真討人喜歡哩!且莫羞,婆婆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哩,走了十幾里山路,買他最愛吃的豆餅,聽他贊一句‘好吃’,我真是為他做什麼事都值得啊!”緬懷青春,只覺無窮愜意,笑道:“孩子啊,你體會過整個身體都在融化的感覺麼?那就是心愛的人第一次對你說情話時……”宓婆婆摸著耳墜子,無限懷念之情,因為,這是合婚當晚,他親手替自己穿上的啊!

  不知不覺又想到此際,身有垂難,至老無依,臉上的歡喜和淒涼相互交織著,歎道:“那個沒良心的老鬼,在江邊對我發下的誓言都不算數,就象江風在耳邊吹過一樣,撇下我去了。下輩子,我一定還要再磨他一輩子,看他還對我壞不!”她本就有了年紀,說到哽咽處,忍不住急喘著氣。羅彩靈從這位孀婦的肉身上看到了晚景的淒涼,聽著看著,眼角濕潤了……

  宓婆婆取一塊鋪絨纈絹拭了老淚,心情也平服了些,對羅彩靈道:“喝茶呀,還客氣什麼。”羅彩靈從松桌上取了茶杯,啜了幾口。宓婆婆又道:“棗子也很甜哩。”羅彩靈便食了一顆。宓婆婆也食了一顆,問道:“那個男孩對你好麼?”羅彩靈微一頦首,宓婆婆歎了一聲,眼尾紋又深了一層,道:“每個女孩子都在為尋找歸宿而犯愁,因為,男人太不可靠了。許多男人都是一副虛偽的臉皮,為了得到你,可以不惜奴顏卑膝,花言巧語,當他擁有你後,就撕下臉皮,露出本具的豺狼嘴臉來。所以,擇夫一定要慎重,萬一嫁給一個中山狼,就會痛苦一輩子,終日生活在夫權的陰影下,人老花黃,後悔莫及。不要太在乎他的外表或是金錢,只要他能珍惜你,肯誠心誠意對你好,就足夠了。說真的,要在人海中找一個死心塌地對自己好的人,真的很難。”

  羅彩靈在宓婆婆世故的眼神下不住點頭,她的教誨更象是那晚母親托夢時的話兒,同時又勾起了對母親無盡的思念,如果此時此刻她能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羅彩靈問道:“你們之間吵過嘴麼?”宓婆婆悵惘地一笑,道:“幸福的家庭有時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誰家夫妻能百年不斗一次嘴呢?夫妻間是用不著客氣的,如果倆人感情好,嘻笑逗罵是常常有的,干癟無趣,那不是愛。”羅彩靈把這句話用到自己和云飛身上,恰恰卯合。宓婆婆輕握住羅彩靈的手,道:“如果遇上了,一定要珍惜他。”羅彩靈堅毅地點著頭。

  宓婆婆細細品詳著模糊的天際,道:“其實,愛情也和大自然一樣,氣象萬千,兩人從始至終,要經曆風、云、雨、雪、霜、露、虹、暈、電、雷等十種氣象,能不能一齊走過來,就要看你們倆了。”“謝謝您!”與宓婆婆交談不過一時半刻,羅彩靈好像突然間長大了幾歲;不論前路布滿多少荊棘,為了他,哪怕被刺得體無完膚也要撐到愛的盡頭。

  星星探出夜幕,客房內,云飛與李祥已愈來愈沒有話題了,滿心裁的是羅彩靈的安危,時間一滴一滴地流逝,心也一分一分地沉墜。羅彩靈與宓婆婆談了一個多時辰,心情豁然開朗,看了看夜色,怕云飛懸心,便辭去。她提回一籃雀腒,到廚房找疱丁熱了熱,想給云飛和李祥搞突然襲擊,輕腳走到他們的房門前,猛地一推。

  “我回來啦!”一位妙齡少女可可地站在門前,無須贅說,正是令兩人懸心刀刃的小妖精。李祥反射性地跳了起來,忙迎上去,笑道:“靈兒,你可回來了!我們打了不少栗子,給你留了好多呢!”云飛緩緩卓立,往常與羅彩靈相處還不覺得,離了一時半會兒,便發現羅彩靈的嗓音原來那麼動聽。

  見羅彩靈風塵仆仆,李祥忙道:“靈兒,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打點洗臉水來。”羅彩靈謝了一聲,待李祥出門,便用腳把門勾起一關,跫跫走到云飛面前,把蓋有白布的荊籃子放在桌上,笑道:“把眼睛閉上。”云飛道:“干嘛?”“你閉上就是了嘛!”她笑得好詭異,云飛依言,道:“好好好。”羅彩靈揭開白布,拿筷子搛了一塊熱騰騰的雀腒,迎到云飛嘴邊,道:“把嘴巴張開。”云飛仰頭把嘴張開了一半,一個香呼呼的美食便轱轆在嘴里了,嚼了兩下,驚叫道:“啊,是雀腒!”

  雪兒的倩影在云飛眼前曇花一現,心中的愛火炅炅燃燒,忙驚喜地睜開了眼睛,瞳孔里盡是羅彩靈豐神卓瑩的容姿,不由得把眼一垂。羅彩靈焦急地問道:“好吃麼?”云飛囫圇著嘴,拼命地點頭。見到他開心,羅彩靈也開心了,道:“我到天人教的分舵辦些教內的事兒,回來時,見路旁有一擺攤的婆婆賣雀腒,知道你愛吃,就順便買了些,這是最後一點了。”云飛一邊咀味雀腒,一邊笑道:“你好有心機,半月前的話還記得。”羅彩靈掩面姱然一笑,云飛怔怔地看著她,問道:“你為什麼笑的時候總是捂著嘴呀?”羅彩靈垂下手,道:“我也不知道,天性吧。”云飛笑道:“可愛的天性。”

  這時,李祥親自端了一甌熱湯上來,嚷道:“靈兒,水來了,快解解塵吧!”羅彩又謝了一聲,便去開門,捧巾洗臉。李祥作乞丐時便養成了大肚子,還未吃飽,這時拼命把雀腒往嘴里包。云飛適才吃了許多栗子,肚子快撐死了,縱有美味在前,動作也蹇滯起來,好久才下一筷子。羅彩靈卻不知情,只是不停地催云飛吃,本來以為他會很高興的,現在見他吃著難受,自己也跟著難受起來。李祥已將雀腒吃盡,羅彩靈緩緩站起身來,好像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費勁,連苦笑也裝不出來,自個兒回房去了。

  云飛心里過意不去,便端著一盤栗子去蟾宮折桂。叩門,羅彩靈開了門,又快速地回到房中坐下,臉像個苦黃瓜,獨自向隅。云飛順手關門,咯噔咯噔地走了過來,把栗子放在桌上,道:“咱們一起吃,這樣你該滿意了吧。”羅彩靈撟起鼓鼓的嘴兒,假裝沒聽見。云飛笑道:“別賣官子了,為了你,我今天就作個飽死鬼吧!”羅彩靈擰了云飛一把,囁嚅了兩聲。

  云飛拉起羅彩靈的指甲,道:“你這個小辣椒怎麼二話沒說就不見了,把我和李祥搞得一整日都昏天黑地的,以後可別到處走動了,不知紅教要抓你麼!”羅彩靈翹起頭,道:“我很榮幸有人要!”云飛道:“我可是在正兒八經地和你說啊!”羅彩靈臉一陰,叫道:“你走,你走!”云飛聽言,轉身就走,行不了兩步,羅彩靈在後面叫道:“別走,你回來!”云飛眉頭一縱,轉身笑道:“干什麼,又叫我走,又叫我回來?”羅彩靈道:“你到底是來陪我高興的、還是來給我念經的,誨人不倦討人厭!”“好好好,我不嚼舌根了。”云飛聳了聳肩,遞了一雙筷子給她,一攤手道:“小公主,請吧!”

  “你與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歡你,會讓你先吃。”母親托夢的話兒匝繞在羅彩靈的耳根上,這證明云飛是喜歡自己的,真有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妙感覺。

  羅彩靈故意張開了櫻桃小嘴,云飛知她心思,處之一笑,便拿筷子喂她吃,她連說好吃。歡樂融洽之際,羅彩靈喜叫道:“云飛。”云飛問道:“什麼?”她不說了,過一會兒,又叫“云飛”,云飛問道:“什麼?”她又不說了,云飛一頭霧水,擱了筷子,道:“有事就說嘛!”羅彩靈笑咪咪道:“沒什麼了,我叫你的名字好玩。”“這有什麼好玩的?”“我喜歡嘛。”她說完拿筷子叮叮敲著盤子,有節奏地叫道:“云飛,云飛,云飛……”似有音律一般,在她心里,云飛的名字便是陽春白雪。

  她徘徊在窗欞前,遙望明蟾,思到妙處,雙手不自禁地翻著紗袖,撥弄浮云,忍不住踮起腳尖,一浮一沉,螺旋轉了一圈,星眸微閉,陶醉在秋風春情下。逸到興處,漸漸曼舞起來,玉藕纖纖,羅袖輕翻,就像一朵月季展著豐碩的花裙。

  云飛對羅彩靈淺目相視,心里頭好似泛著桃花汛,不知何去何從。

  羅彩靈盡情歡舞,又不知絆動了哪一根鬼靈神經,星眸一閃,撲撲地跑到門框下,跳著攀住門楣,打了一個秋千,歡叫一聲,順勢擺到了店外。清夜里,只見月洗高梧,露漙幽草,星斗闌干,一片平疇沃野。好像秋風變作了春風,在撒播愛的種子。

  羅彩靈站在山坡上,張開雙臂,呐喊道:

  “我好想飛呀!——”

  云飛鵠立門首,舒眉展眼,望著羅彩靈的窈窕背影,聞著細細香風,與她在一起時,她的未泯與童真,真能讓人感到好輕松、好快樂,原先的煩惱都煙消云散。

  紅教在暗處虎視眈眈,為了安全起見,云飛提議晚上都睡在一間房里,互相也可以照料,得到李祥與羅彩靈的一致通過。羅彩靈一直很興奮,拉著云飛與李祥談天說地,不肯安寢;李祥對她百依百從;云飛見月昏燈短,勸她休息。羅彩靈這才高高興興地伏在床上,也不蓋被子,閉著眼睛傻笑著,也不知腦袋里面念著什麼。云飛看得搖頭自笑,與李祥打地鋪。

  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穩了,突然,屋內回蕩著羅彩靈甜美的歌聲:

  “雪云散盡,放曉晴庭院,楊柳于人便青眼。更風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約略顰輕笑淺。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小豔疏香最嬌軟。到清明時候,百紫千紅花正亂,已失春風一半。早點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紅自暖。”

  原來羅彩靈心里快樂,睡不著覺,想拉著大家一起分享快樂,把頭重如山的云飛拉得立起身子,道:“陪我出去玩吧!”云飛半昏著眼道:“現在都什麼時辰了,我的大小姐呀,你就饒了我吧,我要睡覺~~~”說完便倒了。李祥迷迷糊糊道:“靈兒~我~我是沒話說~只是我的頭~噯呦~”說完也倒了。羅彩靈見兩個酣豬都不識趣,拌了一個長舌鬼臉,獨自出門散心去了。

  且看羅彩靈在林中漫步,天空地闊,萬籟俱靜,闃無他人,有株朽木發出螢光,卻好清奇!四處散布著彌彌白氣,朦朧得像個神化世界。她吐納芬芳,人物淵藪之時的悶氣盡皆消散,只覺身輕如葉。夜空散布著莘莘的星兒,一顆顆高興地眨著眼睛,一陣微風拂來,發柳為之盈動。

  “咦,怪了,為什麼風吹不散星星呢?月亮就像一面皎潔的鏡子,為什麼又照不到我的臉龐呢?”羅彩靈正在恬思之時,突然,從草叢里踢到一個硬梆梆的玩意,忙撥開厚厚的榛莽,下面竟躺著幾個蒙面黑衣人的尸體。羅彩靈蹲下身子,拿出夜光璧照亮,發現尸體無半點血漬,思著:“現場被人整理過,好象凶手故意不想讓人發現,尸體上都蓋了幾層雜草,為什麼他要這樣做呢?”再一摸尸體,身子還是熱的,“會是誰干的呢?”

  隱隱聽到前方有打斗聲,羅彩靈急忙跑過去瞧端倪,地上竟排了一大片的尸體,月光下,看清楚了每個人的頸上都帶著一條紅色綾巾。“是紅教教徒!”羅彩靈不由牽扯起心中的英雄,大聲叫道:“云飛!”空曠的林中無人回答。說也奇怪,見到這許多尸體,羅彩靈竟然沒有一絲恐懼心理,在這里,她感到自己被人照料,很安全。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0-12-7 09:0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回 臨風自有人摘擷 鮮花無需對人言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原來今夜有月蝕。羅彩靈一邊思索一邊摸黑回屋,燭影下,云飛睡的正熟。她靠著云飛蹲下,仔細察看他的衣物,上面竟有幾點眇小的紅斑,也不知染上去多久了,“是不是他做的?”正想伸手去摸摸,看血點粘不粘手,云飛突然夢囈了一聲,翻過身去了,羅彩靈只好收回了手。

  “一定是他!”羅彩靈心里一笑,爬上床便仰臥著,弓著腳把被子蹬開睡了,不一刻便入了夢鄉。

  夜已深沉,皎麗的月光披灑在多夢女兒的身心上,云飛悄悄來到她的身旁停佇了許久,靜靜看著她熟睡時嬌酣的睡姿。就像一朵含苞的玫瑰,通身棘刺,一不小心就會被她掛傷,不知誰能掰開這朵花瓣,采釀花蜜。她在夢中含糊呻吟著誰的名字?用耳聽不清,需用心去體聆。大吃一驚的他,慌忙回到地鋪上躺下;她的被子上,只是又添了一件薄衣。

  次日拂曉,日曛溫柔,微風徐徐,鳥雀匝匝,白絮飄室,三人梳洗已畢。在這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際,羅彩靈容光煥發,將昨夜唱的詞調再次引吭一遍,所謂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也不過如此吧!李祥聽得神采奕奕,拍手歡呼,云飛一笑處之。

  羅彩靈問云飛:“我唱得好聽麼?”云飛坐在桌旁,飲下一盞茶,愛理不理道:“聽你的歌會短壽的。”羅彩靈的臉蛋原來還是九月的蘋果,一下就變成七月的蘋果了,叫道:“我既然這麼差勁,那你跟著我作什麼!”云飛笑道:“古人云,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嘛!”羅彩靈氣得蓼眉倒豎,李祥快嘴道:“他是個白癡,你若和他這白癡慪氣,那自己不也變成白癡了。”羅彩靈聽得回嗔作喜,道:“哈哈,你說得對,我才不和白癡一般計較呢!”一望李祥,見他身上醃臢,問道:“你怎麼搞的,髒死了!”李祥拈著衣角看了看,道:“噢,昨天采栗子弄的灰。”

  羅彩靈計上眉頭,從包袱里取出一件綢衣,抖了抖,道:“我這件衣服也要洗了,就兩件並作一件,叫云飛拿去洗了吧!”云飛正飲著茶,聽得喉嚨一噎,噴出一口茶來,不平道:“為什麼要我洗?”李祥忙道:“同意該云飛做的,請舉手!”說完便舉起了手,羅彩靈連忙跟著舉起右手。云飛叫道:“少來了,你們兩個家伙怎能隨便決定我的行動?”羅彩靈得意地伸出半片舌頭,背過身去;李祥走到云飛跟前,拍拍他道:“俗話說得好,能者多勞嘛。”云飛說不過他們,也只好認命了。

  客房里刷刷的洗衣聲把不少客人都引來觀看,見一位少年卷著袖子在大木盆里搓衣服,煞為奇觀,都看得捂嘴偷笑,竊竊私議。云飛最怕婦女們說長道短了,那滋味比坐針氈還要難受,可當著人前也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李祥樂得受不了,跑到外面舒氣去了,倒是羅彩靈心善,見云飛鼓著嘴,便把房門掩了,沒了麻雀,云飛這才如釋重負。

  羅彩靈拿了一張小槚凳挨云飛坐了,道:“你真好!”云飛用香枧褪著衣服,道:“你明白就好,以後別再欺負人了。”羅彩靈一打云飛道:“噯,你能把我當作妹妹看待麼?”云飛道:“你這丫頭真是刁鑽古怪,平白無故的又犯什麼嗝!”羅彩靈扯著云飛的袖子直搖,道:“我真的好想要你這樣一個哥哥!答應我嘛~答應我嘛~”云飛凝眸問道:“可是,為什麼呢?”羅彩靈道:“我珍惜你嘛!”云飛心里一甜,故作不知道:“為什麼要珍惜我?”羅彩靈笑嘻嘻道:“因為啊,我覺得,大熊貓也沒你珍貴!”

  云飛一怔,腦海里馬上浮現出大熊貓的模樣:身體肥胖,笨笨呆呆,腫著一個黑眼圈,身上一塊黑一塊白,布滿了密密的熊毛,一支小尾巴翹上翹下,正抱著一根竹筍啃著。

  香枧撲嗵從云飛手中脫通,他霍然起身,叫道:“不許拿我和大熊貓相提並論!”“呵呵呵……”羅彩靈大笑道:“好好好!不說大熊貓了,嘿嘿,金絲猴也沒你珍貴啊!”

  云飛一愣,腦海里馬上浮現出金絲猴的慘樣:神農架的深山老林里,一只金絲猴正坐在高樹枝上,愛撫著那支可愛茸茸的金黃色斗篷尾巴時,突然中了獵人射來的毒箭,它忍痛攀躍幾下,只好把金尾巴咬下,投到荒林里,甯死也不把身上的寶貝給獵人,然後自己栽下樹,受獵人千刀萬剮,慘不忍睹。

  云飛霍然坐下身子,嚷嚷道:“不許、不許、不許拿我和金絲猴相提並論!”“嘻嘻,開玩笑嘛!”羅彩靈拽著云飛的衣袂,道:“我就是喜歡你作我哥哥,好不好啊!”懇切的神情好像逼得人非答應不可。

  云飛拿起紅綾羽衣,揂了個嘎巴干,逐漸消了氣,道:“既然如此,你就得改姓,姓云,不能姓羅。”羅彩靈撩著盆里的枧水,道:“不行,你改姓羅。”伴著滿屋飄蕩的泡沫,云飛道:“你不改就算了,既然你有戀兄狂,可以找李祥作哥哥嘛!他一定願意的。”

  “誰說我有戀兄狂!”羅彩靈嗔得扼住云飛的脖子直搖擺,翻江倒海一般。云飛可吃不消,喉嚨管里發出嘶啞的聲音:“放……放手……”羅彩靈放了手,道:“若要李祥作我哥哥……”乍一下舌,道:“他呀,瘋瘋癲癲的,不過比起本小姐來,還是要遜色一些,所以呀,他只配作我弟弟。我呢,是只撞金鍾、不打鐃鈸的,知道嗎?弟弟。”云飛咳嗽了兩聲,笑道:“小淘氣包,趁機占我便宜!要叫我也得叫哥哥,不許叫弟弟!”

  “吖!——”羅彩靈高興得突然大聲尖叫。云飛嚇得往後一彈,羅彩靈笑道:“沒嚇到你吧!”云飛叫道:“好生生的,這般大聲叫什麼呀?”“好玩唄!”羅彩靈咬著唇笑。

  “哥~”羅彩靈宛如一只小灰鵲嬌媚地叫著,云飛心中徒然一震,看到羅彩靈的笑容,感覺到一些風吹草動,竟恐懼起來,兢兢說道:“靈兒,我……”不待他說完,羅彩靈道:“欸,且住且住,你應該叫我好妹妹才對嘛!”云飛再無法任著羅彩靈,搭著她的肩頭,道:“我後悔了,我們不能兄妹相稱。”

  羅彩靈不管,又叫了一聲:“哥!”云飛看了她一眼,眼睛就被她局部麻醉,忙用手抹下眼皮,道:“不要叫我哥,我聽了心里害怕!”

  他的話隱約地刺痛了她,他的變卦更令她無地可容。

  “你害怕什麼?你說呀!你害怕什麼!”羅彩靈的臉上風起云湧,道:“你說的話真戳人心,是不是你討厭我,嫌棄我!”云飛無力地搖首。羅彩靈微點了下頭,道:“我知道我很煩,很纏人,所以你怕我,是不是?”云飛訥訥道:“你想左了,我……”羅彩靈的臉上風雨交加,昨晚上好不容易得來的愛意盡數付諸東流,傷心之地再難留人,拂袖而去。

  羅彩靈叫云飛作哥哥,云飛竟感到一種只有雪兒才能給他的溫馨,這種溫馨深深地溫沁到心里。他不允許這種感情發展下去,他感到從未經受過的恐懼。這種恐懼,不是害怕自己會受到傷害,而是害怕愛人會受到傷害。

  云飛下意識想起了孤心那段可怕的預言,捂著額頭,只覺冷汗如雨,頭重如山,癱倒在地。恍惚間,羅彩靈在眼前哽咽:“我知道,要作你的妻子是不可能的……難道說,我真的連作你妹妹的資格都沒有麼?”云飛從怨夢中驚醒,逡巡道:“她真是這樣想麼?……我該怎麼辦,是收容還是拒絕?”

  那鬼丫頭最令人不放心的地方,就是沒有人能猜測她的心,萬一她自尋短見,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此時已不容云飛多想,只好先哄哄她,再得過且過吧。心意已定,他便擦淨了手,放下袖子,昨天訂下的另一間房還未取消,走過去見房門反拴,便知羅彩靈定在里面,叩了好多聲也不見開,便繞到房後,見窗簾緊閉,心道:“她怕人看見,一定哭得厲害。”

  且說云飛挑簾推窗而入,屋內也為之亮敞了許多。羅彩靈果然伏淚在案,眼睛也哭紅得像兩顆荔枝,聞得聲響,見是云飛,輕衫未攬,猶將淚點偷藏,道:“你來做什麼,我最討厭你了!”云飛蹣跚向她靠近,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一不會說話、二不會處事,你不是總說我是傻瓜麼,何必為我這個傻瓜傷心呢!”一聽此話,羅彩靈的淚水反而更加急了,忸怩地捂著臉。云飛擠著羅彩靈坐了,勸道:“作人哪,心懷要放開曠些,別這麼小雞肚腸了。”伸指想替她抹淚,羅彩靈把云飛的手打到一邊,將頭側過去。

  云飛道:“別動肝火了,你不是度量很大麼?作繭自縛可是會傷身體的。”伸手又想替她抹淚,“你煩不煩呀!人家躲你也躲不及!”羅彩靈再一次把云飛的手扒到一邊,用食指把雙耳堵住了,閉上眼時,兩箸淚又被擠出眶來。

  云飛心湧一計,笑道:“別哭了,眼睛哭瞎了,變成瞎婆婆才好呢!”耳朵堵住了還是聽得見,她連忙止住哭,拿出一塊絲纈擦鼻子。云飛道:“別擦了,擦成塌鼻子才丑呢!”

  羅彩靈經不住謔逗,臉上露出了沒法掩飾的笑容,推了云飛一肩,道:“好壞呀你!”博得美人一粲,云飛全身緊繃的肌肉好不容易松馳下來,只要她一笑,就什麼都好了。

  云飛道:“我思量過,你要我作哥哥,我便作你的哥哥吧,只要你開心就好!”羅彩靈的臉色已明顯泛著微紅,云飛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有些東西的確用錢買不到,可是沒有錢就什麼都買不到’,你說用錢買不到的東西是否就是指我作你哥哥呢?”雖然云飛已說中了一半,羅彩靈還是發覺云飛是在乎她的,道:“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記得我說的話,真好!”云飛搔首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你昨天才說的一樣。”

  云飛的氣息近在咫尺,羅彩靈心頭一熱,就勢撲在云飛胸前。云飛嗅得香勁兒撲鼻,身上發起燒來,不敢推開她,怕又傷她的心,只好把脖子仰得老高,渾身都不自在。羅彩靈得了懷抱,可怡然自得呢。

  “你出汗了。”“是麼,天氣真、真熱!”“你騙我。”“我沒騙你!”“不用再說了,你每次說謊都會寫在臉上。”云飛已預感到暴風雨即將到來。

  一座大妓院翠香院里,外面大紅燈籠高掛,里面嫖客來來往往,妓女游走,誰會知道後院的廂房里幾位武林高手在商議要事呢?有紅教教主段筱,年逾古稀,目光炯炯,坐在虎皮大椅上,左廂立著手下金字三使者,右廂立著鐵爪飛鷹。這鐵爪飛鷹奉蒙古將軍阿術之命,緝拿螭遢狂俠,暗地里想法子賺取青龍寶珠。段筱哪有不知其居心之理,對他口里兄弟,背地仇人。

  金鉤使者張文道:“如今,有螭遢狂俠陪羅彩靈尋青龍寶珠,螭遢狂俠武功高強,咱們該如何處之?”金錢使者張漢波一擺折扇,笑道:“力拼不如智取,咱們只需調離螭遢狂俠,擒住羅彩靈,以刑逼問她青龍寶珠的下落,螭遢狂俠擔其安危,必不敢亂來。”鐵爪飛鷹笑道:“紅教金字三使者名冠天下,還會怕那初出毛茅的小孩嗎?”金槍使者張華南叫道:“咱們行走江湖幾十年,從未怕過哪個!古語道,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別利器。不如由我前往一戰,我就不信那小子有如此神功!”

  鐵爪飛鷹笑道:“依我看,不如你們三人一起去勝算較大,一個人去豈不白白送死。”張華南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鐵爪飛鷹道:“沒什麼意思,只不過不想平白少個兄弟。”金字三使者皆要發作,教主段筱道:“各位切莫失了和氣,螭遢狂俠目前身份未明,犯不著與其結梁子,此去應智取。”張華南滿面怒火,跪拜道:“教主,這次你一定要答應屬下,屬下不願被人辱為縮頭烏龜,不成功,便成仁!”張文與張漢波也叩拜道:“屬下也想會會螭遢狂俠。”鐵爪飛鷹冷笑道:“早就說了嘛,一齊去也許還可以自保。”金字三使者皆怒目相視。

  段筱扶起三使者,笑道:“各位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飛鷹老弟,你與我這些屬下不知上輩子結了什麼怨,非要責難他們,就算他們無用,我也自會調教。”鐵爪飛鷹一揖,道:“多有冒犯,還望各位海涵。”金字三使者只是一哼,段筱道:“羅毅造就了八所地下囚室,按八大法門在江南排列,稱為白虎堂,每一堂便是其一分舵。那日鄭華大鬧天人教總舵幕阜山,羅毅受了內傷,正是天賜良機,咱們可逐一破之,如八大白虎堂被破,天人教無根矣。擒羅彩靈之事就交給金槍使者去辦,切記,你的目的只是設計擒她,最好不要與螭遢狂俠發生正面沖突。”

  張華南大喜,欣然領命,提步就走,被張漢波攔住,道:“二哥,螭遢狂俠武功實在太高,千萬不要硬拼。”張華南大笑道:“三弟何故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心里有數。”提著虎步邁出大門。段筱道:“白虎堂堅不可摧,專為困束一流高手所設,攻打極其艱難。前日得了西藏喇嘛摩納子的書信,派其高徒“邏娑雙雄”前來相助。”張文道:“教主,咱們中原武林的紛爭何必要把西藏的妖僧引來,何況摩納子與其徒弟黑三煞都是被黑白兩道所不齒之徒,咱們何必與其結交。”段筱笑道:“一人技短,二人技長,有“邏娑雙雄”這樣的高手相助,較易成功。嘿嘿,與我有利我便用,何必在意他人言辭,此戰還有勞二位與飛鷹老弟了。”鐵爪飛鷹笑道:“教主高見,我願助一臂之力。”張文與張漢波滿臉不屑。

  宋元鏖戰,官吏迫脅良善,凶于虎狼;百姓受官府鞭笞,遭朝廷刑戮。耕者死于田,路者卒于蹄;河水臭,原自肥;城邑籠狼煙,鳥獸多于人。

  只有兒童不懂得戰亂無情,黃沙敝野,村塢廓落,有一六七歲的孩子拿著一個熱番薯,高高興興地啃著回家。幾個紅教教徒騎著高頭大馬,視兒童如草菅,鐵蹄躐踏過去,將小孩和番薯一古腦踏得稀爛。馬上的人道:“剛才好象踏死一個人。”“踏死個把人有甚麼好說的,金槍使者吩咐咱們得在正午趕到,他那氣管炎可冒犯不得,再快些!”說完又給馬揚了一鞭鞘。煨桑還未熏,一群眼疾的禿鷲就落下翅來,把兒童的尸體胡亂撕噬得七凌八亂。

  滿天卷云下,三匹皎皎白駒平沙遮道驤馳而來,馬鬣飄揚,視前方的禿鷲如草芥,橫沖直撞,獪黠陰險的禿鷲避著鋒頭,驚翅在天空盤旋片刻,待三匹白駒擦著骨殖遠去,又俯沖下來,爭相啄肉,不待肉盡,絕不善罷甘休!

  只見前面有一位標梅女人穿著荊衩布裙,坐在路旁掩面哭泣,情色好不淒慘!三匹照夜白在她面前遏止,云飛翻身下馬,近身細語問道:“姑娘怎麼了?”那女子沒反應,依舊以白縐拭淚,羅彩靈與李祥也先後下馬。云飛道:“姑娘若有難處,請告訴在下,若力所能及,定當鼎立相助!”言罷,在女子面前傴下了身子。忽然一道寒光在眼中閃過,女子手握一把三寸匕首夾著颼颼陰風出其不意地攮向云飛。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羅彩靈與李祥嚇得呆若木雞。幸得云飛機敏,側身躲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手一撇女子的手腕,匕首落地,右手掌凹曲成杯狀,扼住女子的粉頸。羅彩靈忙搶先拾起匕首。

  那女子被云飛管住,叫道:“出師未捷身先死,也是天不絕你,給我一個痛快吧!”云飛質問道:“我和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暗算我?”那女子一副昂然自若的樣子,道:“告訴你,讓你以後死得明白,紅教出重金聘請各路英雄剿殺爾等。我是東瀛幕府女忍者‘鈴木靜香’,專程取你們的狗頭。今日我失手,哼,日後你們就沒這麼走運了!”云飛見她只是被人利用,不忍加害,手一松,歎道:“我不殺女人,你走吧!”鈴木靜香先是一驚,後摸著泛痛的脖子,道:“別以為你不殺我,我就會感謝你。哼哼,你大錯特錯了,遲早我會卷土重來的!”說罷腳根踴躍,落荒而逃。

  云飛的恩慈大出李祥和羅彩靈的意料之外,李祥叫道:“這種人留下只會遺害人間,你不殺她,她反而恩將仇報!”羅彩靈把匕首扔掉,道:“你遲早要栽在女人手里。”云飛盤弄著缰繩,笑道:“早就栽在女人手里羅!”羅彩靈的臉蛋倏的一黑,蹴了云飛一腿,嗔道:“什麼時候了,誰和你說笑!”李祥接聲說道:“他這人哪,就是死到臨頭都不知死活!”云飛道:“少在這兒聳屁股拍巴掌!”李祥愷然一笑。

  聽得牛喘不斷,迎面走來兩個西藏喇嘛,打邏娑城來,生得一般模樣,像對豆莢,都頭戴絨錦帽,耳根垂金圈,身穿血紅禪衣,生得拳眉鷹眼,鼻高如山,刺發蓬松,釘牙獅口。李祥見到番僧,心中起了捉弄之意,道:“我去和他們打個招呼。”云飛把他拉住,道:“沒事你搭理他們作甚!”李祥道:“玩玩嘛,那麼認真做什麼。”云飛道:“和番僧勾通要講番話的,你會嗎?”李祥笑道:“我說的番話連番僧都聽不懂。”羅彩靈聽得捂嘴笑。

  倆番僧已走進,都年近五旬,一個手搖播郎鼓,一個拿起糌耙就往嘴里塞。李祥用指甲蘸了一些泥,在額頭上畫一“卍”字,沖著他們大叫:“佛祖現身,小兒們還不跪接!”兩個番僧為之一怔,李祥見他們不明就里,心里有了底,戲罵道:“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倆番僧還是冬瓜掉進河里——不懂。

  羅彩靈樂得合不攏嘴,云飛把李祥扯回來,道:“戲弄人家也要有個分寸。”望番僧一抱拳道:“兩位上人,我們有要事在身,不打擾兩位了。”李祥正欲上馬,卻被一番僧牽住,從懷里拿出一本貝葉書遞給李祥,吱吱咕咕地說了一通鳥語,不知他有什麼指教。李祥把書翻了幾頁,搖頭道:“我看不懂,也聽不懂,幫不了你們。”把書隨手一扔,嘩嘩地掉在地上,兩個番僧見李祥膽敢如此糟蹋貝葉書,不禁大怒,把書撿起拍了拍灰,放回懷中,指著李祥吱吱歪歪地亂叫一通。

  羅彩靈望李祥道:“看情形,你有麻煩了。”話猶未了,李祥已被一番僧捽住衣領擎在半空中。手不摸天、腳不著地的滋味可不逍遙,李祥罵道:“死禿子,放我下來!”云飛卻不是等閑的,右手一揚,砉的一聲,隔空點了番僧的內關穴,他手臂一麻,李祥撲嗵摔在地上。

  番僧忙自解穴位,餓虎咆哮一聲,把怒火焌燒到云飛身上,兩人間隔三尺,雙眼對雙眼,紋絲不動。過了一盞茶的光景,番僧額頭上滴汗如雨,云飛態然自若。李祥已爬了起來,問羅彩靈:“他們為何不打?”羅彩靈道:“所謂動亦是靜,靜亦是動;他們其實已過百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9:1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