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9-3-29
- 最後登錄
- 2021-9-1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39693
- 閱讀權限
- 250
- 文章
- 36969
- 相冊
- 16
- 日誌
- 19
   
狀態︰
離線
|
第四十三回 寶珠離胎祆禍見 美肴獻桌慍氣生
終于拿到青龍寶珠,不負羅毅之托,云飛心中豁然開暢,掛念起靡日不思的雪兒,這些時日不見,好似一把刀子插在心中一般擔憂;一望滿體生憐的羅彩靈,卻又未語先噎。倆人就這麼互避眼神,此時心際,心在渺茫煙波中。
李祥哪有不知之理,咳嗽揚聲,道:“如今青龍寶珠到了兜里,我們再該往哪里去啊?”羅彩靈莞爾一笑,道:“青龍寶珠到手了,任務才算完成一半。”云飛問道:“這話怎麼說?”羅彩靈道:“諸葛神侯的藏寶處迷漫著一層瘴氣,進去的人必須嘴含佛齒舍利才能驅除,否則必死無疑。”云飛掂量道:“釋迦牟尼佛滅度之後,僅存四顆牙齒完好無損,一顆為帝釋天,余下的三顆放在少林寺里,這麼說來,我們又要往少林去借,是麼?”羅彩靈挽著云飛的手,笑道:“送佛送到西,只好再麻煩你幾日了。”云飛難卻其意,看來,雪兒又得苦等些時日了。
羅彩靈粲然笑著,總算款留住了云飛,拂面的一陣冬風也似乎變作了一陣熏風,找李祥要青龍寶珠一觀,捧在手心里,看得贊不絕口,道:“紅教做夢也想不到青龍寶珠生得這般寒磣,我們也不用擔心被人搶去羅!”青龍寶珠雖然沒有一絲光亮,羅彩靈卻看得特別刺眼,那種冷光直棱棱地刺進她的心窩里。
云飛過細瞧著寶珠內的青龍,龍的身形竟然呈一“し”字,與李祥心窩處的字形竟一模一樣!李祥也發現此事,驚道:“這個龍形與我身上的字形卻是像得很哩!”羅彩靈不明此意,問道:“你身上有什麼字啊?”
“是這麼回事。”李祥嘻嘻一笑,敞開衣服,露出胸口。羅彩靈是個女兒家,有些做作,但還是想看的心勝,怯目瞟了一眼,瞧見了那個紫金し字,不禁驚呼道:“哇,這真是奇了!這個字是怎麼生出來的?”李祥合衣,道:“也許只是湊巧吧。”云飛略有所思,指著李祥道:“難道說,你也與寶藏有關?”羅彩靈拍手笑道:“那我可要對李祥刮目相看羅!”兩人一唱一合,捧得李祥喜滋滋的,好像有一種在水里溶化的感覺。雷斌卻是天聾地啞,只顧悶著頭走路。
羅彩靈拳頭往天上一舉,道:“咱們寶珠到手,可要興祝一下,不如由本大廚親自掌勺,弄一頓玉粒金莼犒勞大伙兒如何!”李祥高舉雙手,嚷嚷道:“我贊成,我贊成!靈兒弄的飯菜,啊,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美味可口呢!”羅彩靈一望云飛,他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云飛笑道:“我想靈兒做的飯菜,不僅美味可口,而且色香俱全,才符合這對俊臉、這雙俊手嘛!”聽了這話,羅彩靈干勁十足,道:“好嘞!我要讓你們有回家的感覺!”
雷斌回過頭來,呆呆地說道:“我也想嘗嘗。”羅彩靈把雷斌一拍,笑道:“你這大個子還真逗哏呢,一定要吃乾淨喔!”雷斌道:“那是自然。”
羅彩靈又笑道:“對了,有誰愛吃香菜麼?”“不要!不要!”云飛、李祥捂著鼻子齊聲大叫。羅彩靈笑道:“果然人的味口都差不多。”
四人今日在藺川的泥屋居下。廚房里還有一掐子豆角,羅彩靈便叫雷斌幫忙擇一下,告訴他方法,自己則去山外的村里購菜。羅彩靈買回了菜,雷斌已將豆角擇完,靠在牆旮旯眯著。羅彩靈檢查一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好嘛,雷斌把莖肉當垃圾放在簸箕里,將糟頭子放在餐盤里了,直逗得她哭笑不得。
雷斌見羅彩靈回屋,睜開圓鈴般的眼睛,一轱轆從地上爬起來,問道:“我擇得好不好?”羅彩靈不好打擊他,含糊答道:“好好!”雷斌傻笑道:“我就知道我能做好的,見屋後面有雞,便殺了煮了。”羅彩靈心中一鯁,見灶旁有好多單零的雞毛,吞了一口涎,道:“啊!真感謝你,你出去玩吧!”待雷斌出去後,羅彩靈走到灶旁,把鍋蓋一掀,一只雞被活生生地煮死,連毛也沒挦,直看得她不寒而栗,道:“真殘忍啊,一定是按著鍋蓋活煮雞,這種事我都做不出來!”在灶旁拈了一根雞毛,道:“這只雞一定痛了好一會兒,真可憐。”
再看云飛與李祥,望著屋前池塘,也不閑著,准備釣幾條新鮮魚給羅彩靈做下酒菜。泥屋內釣竿香餌齊全,兩人隨手借用,挖了蚯蚓,云飛在塘左,李祥在塘右,各自垂綸。李祥從屋里摸了一頂遮陽氈笠戴著,扮作漁夫的模樣,暗暗立誓,定要比云飛釣得多,好在羅彩靈面前炫耀。
一條條的魚兒吐著白沫,不多時,只見葦片直沉下去,云飛急忙掄杆,水面上便湧起一注,釣起一條金尾鯉魚。云飛正在歡欣,李祥突然叫道:“放了它,好麼?”云飛拉回緡線,把鯉魚拿到手,問道:“為什麼?”李祥道:“我不知道,只是看著它難受我就難受!”
李祥之情不似造作。“好吧!”云飛給鯉魚解了鉤,把唐玄奘放生的故事重演一遭,李祥看得心慰。只怪云飛的火氣太旺,眼睛一眨,又釣了一條青魚;嚄,眼睛再一眨,又釣了一條草魚。李祥呢,連個魚秧子都沒釣到,心里發慌了,隔岸叫道:“我和你換個位置,好麼?”
云飛也不計較這個,便與李祥換了位置,這火氣上升躲也躲不過,不一刻又釣了一條更大的鯰魚。李祥越發慌了,滿心後悔,央求道:“云飛,我們再換回來,好麼?”
“沒問題。”
折騰了幾次,李祥一條魚也沒釣到,心中氣極,朝塘里喝道:“你們都躲著我,看我捉你們下鍋!”便挈起褲腿,擄起袖子,下水捕魚,眼見一條小鯋魚即將得手,天不湊巧,一條鱧魚撲了過來,將手邊的獵物搶了。李祥見鱧魚尖牙利齒,嚇得跳上岸來,嚷道:“魚也欺負我!”
云飛心中吃笑不過,把魚簍迎到李祥面前,道:“這些魚都算是你釣的好了,你去對靈兒說吧。”“太感謝你了!我愛你!”李祥在云飛的臉頰上熱烈一吻後,勾起魚簍就跑,云飛笑道:“這呆子又發羊顛瘋了。”李祥跑到廚房門口止了步,望著魚簍,朝鯰魚頭頂的硬殼敲了敲,道:“等會子就要吃你羅!”突然間,又愧恧難當起來,忖道:“我就真的那麼卑鄙麼?”縮在壁後,又不敢進廚房了,再次望著簍中之魚,只覺噍索無味,歎了一聲,恍似掉了魂一般,提著魚簍四處晃蕩。
再說羅彩靈吧,她想著自己給云飛弄飯,就似他的妻子無異,心里一高興,臉上就模糊起來了。云飛無聲無響地推開房門,突然竄到羅彩靈跟前,想突然嚇她一下,從側面看她淚如玉帶,心中驚異,又急驟地換作笑臉,道:“哈哈,你哭了,這回可被我逮到了吧!”羅彩靈反射性地打了一戰,云飛瞅著她,笑問道:“為什麼哭,嗯?”羅彩靈慌忙拭淚,道:“我沒哭,剛才切洋蔥時熏出淚來。”說罷,把砧板上的洋蔥片放進盤里。“哦,原來是這麼回事。”云飛一笑,道:“切菜時可得小心點,別把手指切進去了。”羅彩靈夾起腰尖,叫道:“豬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云飛已被強行逐出門外,心中還殘留著羅彩靈適才流淚的記憶,臉色刹那間黯淡下來,覺得心頭好重,不知不覺走到樊下的雞籠邊,見一只黃母雞正在抱小雞,立定觀看了一陣,心里一笑,倒覺得自己好不道德,便行至林中散幽舒氣。
云飛離去,羅彩靈撲撲跳動的心總算安定下來,擻了擻爐子,燃了灶,拿筅帚把鍪鍋刷洗乾淨,然後放進辣椒與肉。快炒熟撒薌末時,發現炒菜之前先要放蒜片炝鍋,一拍腦門,原來蒜還沒買來,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做事丟三落四的,只得重新去買。
李祥正在罪與罰的斗爭中沉浮,放下魚簍,伏著一株烏桕樹靜思。那條鯰魚蹦出簍外,在李祥的眼皮子底下爬到別處去了。李祥捶著樹干,自言自語道:“我不能這麼做!我要對靈兒說,這些魚都是云飛釣的!”
李祥再次跑到廚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探進身去,羅彩靈卻不在屋內。鍋內香氣留鼻,不知燜著什麼菜?李祥放下魚簍,忍不住到灶邊徘徊,越聞嘴越饞,便要偷片美味嘗嘗,揭開鍋蓋。
“啊,我最喜歡吃青椒肉絲了!”李祥高興得叫了起來,作賊總是心慌,一不小心,腦袋把櫃上的鹽罐子頂翻在鍋里,白茫茫一片。李祥嚇得張大了嘴巴,手忙指亂地把鹽罐子放回原處,也不知放穩了沒,用鍋鏟攪了攪菜,也不知攪勻了沒,拔腿就逃離了是非地。
李祥心神不甯地藏匿在房里,掛上白帳,縮在床上,從床頭滾到床尾,抱著枕頭又扔了枕頭,就像一條長蟲盤來滾去,罵自己是個災彗星,恨自己手拙,還打手打腦袋,惶惶不可終日。
且說云飛遛達了一圈,調劑了心情,回到屋內,見白帳遮得密密嚴嚴,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帳一挑,李祥徒然一見云飛,嚇得抽風。云飛笑道:“你鬧什麼醒慌!”李祥慌忙收拾凌亂的床單,支吾了兩句,避開云飛,挨壁往廚房跫跫走去,責任心驅使他向羅彩靈供出所犯罪行,道:“我該怎麼開口呀?第一句話說什麼?”挨近廚房,一股濃香便溜到鼻里,舒心舒肺,肚皮一下就餓了。
李祥款步走進,聞得“啪啪”的油炸聲,原來羅彩靈已買回了蒜,正在燴翡翠豆腐,見李祥進來了,笑道:“你想來偷吃麼!”李祥耳根發燙,忙辯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麼炒菜的。”走了過去,從一盛滿白糊糊的碗里拿起湯匙舀了舀,沒話找話道:“靈兒勾的芡就是白呀!”看著旁邊已炒好的青椒肉絲,心中亂敲鼓,所犯的罪行好難供出,反被青煙嗆得咳嗽。羅彩靈放下鍋鏟,撥開李祥的手,道:“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麼,不是想偷吃便是想偷學,嘿,我可不收你這個徒弟哩!”李祥笑道:“我沒偷學,只是想看看。”指著青魚,問道:“這條魚怎麼弄啊?”羅彩靈笑道:“容易得很,剮了鱗,煸一煸,炮一炮,熘一熘,就成了。”心里笑道:“我可不教你哩。”
李祥道:“說得好古怪,這是種什麼弄法呀?”羅彩靈叫道:“哎呀!你真煩人,快走快走!”李祥口舌打轉道:“靈兒……其實……我……”“叫你走你就走唄,羅嗦什麼!”羅彩靈右手拿著鍋鏟,左手又拿起一把鏊子,不由分說就把李祥往房外敲,道:“再不走,小心我拿你焌鍋!”李祥吱吱啊啊,就是說不出口,腳根已退到門外。
“砰!”門關了。
李祥只得唉聲歎氣,再不敢進去了,縮在床上,翻來覆去,心慌得就像在打秋千,下面也不知怎麼回事,頻頻尿急,過不一刻就往圊房小解。
灶腔里的秸稈快燒燼了,羅彩靈蹲下身子又塞進一捆,看著紅紅的火,突然間不想起身,臉龐被烤得紅紅的,什麼東西能在火中永生呢?
轉眼金烏西下,玉兔東升。羅彩靈烹飪了十二盤風味各異的佳肴,桃紅色的檜木桌上擺得滿滿的,正是珍煙一縷輕輕飏,攪動蘭膏滿屋香。端最後一盤蘑菇青菜心時,她用小嘴偷偷叼了一根鑒嘗,嗯,味道還不錯。
云飛、李祥和雷斌早已就坐,羅彩靈指著燒青魚,問道:“這條魚是誰釣的呀?”李祥慌忙應道:“這些魚兒都是云飛釣的!”云飛一愣,睃了李祥一眼,嘴角浮出一絲笑意。羅彩靈吃吃笑道:“原來是云飛釣的呀!難怪我刾魚的時候聞得好臭好臭呢!”云飛聽得悶不作聲,羅彩靈笑道:“不過,經本大廚妙手回春後,啊,現在變得好香好香哩!”李祥猛猛地一嗅,問道:“靈兒呀,每碗菜都這麼香,你是怎麼弄的啊?”羅彩靈笑道:“你真是賊性不改,這時節還想學手藝。不過,看你誠心誠意的,就教你兩招吧。燒魚時加點酒,可解魚腥味,吃起來不怪口;若是燒其他的菜時,可在快熟時加些酒,會很香,之後若再加些醋,菜會更香呢!”李祥笑道:“兩招不夠,靈兒行行好,再教兩招嘛!”羅彩靈道:“不成,不成!秘門獨技已破,再不可輕易傳人。”云飛聽得微皺眉頭,恐怕此刻只有他真正懂得菜中加“酒”的含義。
雷斌扭著鼻子著力嗅了嗅,道:“一聞這香味,我的肚子就餓了。”“是啊!是啊!”李祥連忙接腔。云飛看著滿席珍饈,指著青椒肉絲,笑道:“你別高興的太早喔!哈哈,依我看,不如先給狗吃,然後看它吐不吐,不吐我們再吃。”羅彩靈板著臉道:“我燒的菜真的那麼難吃嗎?”云飛慌忙笑道:“不是,不是!玩笑,玩笑!”“哼,就你嘴賤!”羅彩靈呶著嘴擺筷子。這盤青椒肉絲可被李祥破壞過,他頭腦發熱,想對羅彩靈說“不要吃青椒肉絲”,那顆心提上提下,就是沒膽量開口,望著盤中餐發急。
羅彩靈盡主儀,給每人滿上一碗女兒紅,云飛道:“我不想喝酒。”羅彩靈拍拍胸脯道:“我燒的菜絕對不會輸于你那寶貝雪兒哦,不喝酒豈不糟蹋了我的美味佳肴!”云飛笑道:“只怕菜炒得太咸,到時候還要用白米飯咽呢。”羅彩靈笑生紅頰道:“哈!早知道你這麼說,我就把鹽罐子倒在鍋里,看不咸死你!”李祥焦急得心髒都快跳出腔來。
云飛嘻嘻一笑,夾了顆八角茴香吮了吮,回味無窮道:“好香呢!”“吃佐料作什麼!”羅彩靈拿起筷子,偏偏夾了幾根青椒肉絲送到云飛嘴中,道:“你嘗,你嘗,看咸不咸!”李祥嚇得後背濕了一大片,想從中阻撓又沒膽量,只好閉目祈禱:“不要吃,不要吃!”羅彩靈一邊抿酒一邊問道:“好吃麼?”云飛咀嚼了兩下,倏然睜大了眼睛,鯁了鯁喉嚨,道:“好……嗯!好吃,真好吃!”
羅彩靈一喜,也夾了一根青椒肉絲,云飛慌忙道:“真的好好吃!”又拈了一筷子快速地放進嘴里。李祥一直低著頭,咬著嘴唇,抻著眼睛。羅彩靈細細咀嚼著,面色刹那變得比病人還難看,霍然站起身來,叫道:“好吃個什麼!”將一盤青椒肉絲扒翻,被李祥接住,拼命往嘴里塞,馕著嘴道:“好吃,好吃!我吃,我吃!”云飛與雷斌都縮著頸子。
羅彩靈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恥辱,亂步跑到戶外,嘴里如同嚼著苦澀的青果,原來一切都是白費勁,自己連次家常飯都做不好,還有什麼資格得到云飛的愛。
李祥坐立難安,慌忙追出去,叫喊道:“靈兒!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將鹽潑在菜里。我錯了,我道歉,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啊!”塘濱邊,羅彩靈傴僂著身子,雙手撐在膝上,對著平靜的水面,喘著難抑的粗氣,道:“你不用安慰我,是我手藝差勁,比不得人家分毫!”李祥跑到羅彩靈跟前,千悔萬錯,不知怎麼勸她才好。羅彩靈厲指著李祥,喝道:“你走!你走!”李祥知道站在她跟前只會令她更煩心,只好踉蹌離去了。
羅彩靈無力地坐下了,迷望著塘水,活著竟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情,她真的好煩,真想跳下去,溺死還一了百了。
“靈兒。”
云飛在身後輕輕叫著她。
羅彩靈掉轉過頭,一見到云飛就滿肚子脾氣,呵叱道:“你來作什麼,取笑我麼!我的菜燒得難吃,你說得對,的確咸透了,還要用白米飯咽!”說到悲憤處,臉蛋像出血似的通紅,扭過頭道:“你去找你的雪兒吧,和我在一起有什麼意思,脾氣不好手又笨,還會妨害你們倆,你還理我做什麼!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誰也不要,讓我死了算了!”她越想心越悲涼,禁不住紆著身子,抱頭痛哭。云飛的情緒何嘗不低落,陪她坐在泥地里,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心里歎道:“哭吧,哭出來心里要舒服點。”
月華如練,一天星斗,滿地霜華。泠風習習,再熾熱的心也會漸漸涼下,羅彩靈淚痕盡拭,顧眄藹然的云飛,四目勾留,有氣卻被無言消。
羅彩靈垂下葉眉,小聲說道:“對不起。”云飛輕輕一笑,道:“我們之間還用賠禮道歉麼,心里明白就行了。”這話說得絲絲入扣,羅彩靈道:“我對你發火,為什麼不還嘴?”云飛歎了一聲,道:“你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果我再和你爭吵,那不是爐中添炭、火上澆油,更加惹你傷心麼。我想事情過去之後,你的氣自然就會消了。”
羅彩靈聽得情生不由心控,一勢兒把云飛撲倒,在他懷里抽泣道:“為什麼世上會有你這樣的男人,為什麼又讓我遇見你?為什麼……”
羅彩靈的臂彎像菟絲子一樣纏繞著云飛,心潮湍湍奔淌,不許他輕易跑掉。但是,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牆壁,云飛是無法穿窬的。
李祥看得煩惱孳生,索性將頭扭回屋內,身軀靠著牆壁,緩緩滑下,怫然念著心里話兒。
塘面漂浮著一小片薄薄的紫菰,雖有生命,卻無生機,偶爾被朔風吹著動一動。人心就如一泓變化莫測的塘水,可以深潛難見游魚,可以淺瀅立見石磧。
倆人相依坐于沙汀,朝池塘里扔著石礫或土坷垃,叮咚叮咚的響,點起一圈圈飽含生機的韻律,就似一個個圓圓的夢,來來去去,沒留下任何痕跡。羅彩靈憧憬地說道:“水面上真美,和夜空一樣,有好多漂亮的星星。”“是啊!”云飛籲了一口長氣,道:“但是,不流動的水是腐水。”“你說得對,又沒有辦法讓腐水流動,星星白鑲在水中。”羅彩靈又扔了一粒石子,把水里的星星打得七零八散,帶著云飛的心情。
漣猗一圈一圈地擴大,消霏。羅彩靈迷望著,苦思著,從中看到了憂湣,看到了疲倦。她瞟眼云飛,問道:“人生在世,你在追求什麼?”云飛道:“我只希望我愛的人都能幸福地生活,除此之外,別無所求。”羅彩靈道:“你這麼愛她嗎?”云飛一點頭。
她的鼻子里陣陣發酸,卻哭不出淚來,一陣香風習習,羅彩靈揮裙起身,索然而去。綢裙嫋嫋盈盈,像一把半合半收的傘兒,誰都看不見裙內鼓囊著什麼,誰都可以查覺到裙內滿載著失望和自悲。
云飛暗責自己怎麼老是說錯話,過了好久才愣醒追她,生怕她獨自一人會生出什麼不測。星斗的照耀下,羅彩靈撲著一株禿零的樸樹干,捂面涔涔哭著。云飛見她安全就安心了,迎頭趕上,一只手搭著她的肩頭,另一只手在她的柔荑上撫摸,道:“你若被人狙擊,萬一有個好歹,教我怎生向令尊交待。”見她沒反應,便輕聲說道:“你為什麼要捂著臉哭呢?怕被我看見你難受的臉面,害我也傷心麼?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哭呢?”
羅彩靈濕濕的手漸漸落下去了,云飛伸出手來替她抹淚,羅彩靈順勢抓住云飛的手,緊緊地捂在臉上,道:“你嫌棄我嗎?”云飛直搖頭,羅彩靈後退了兩步,哀哀說道:“你說不嫌棄我,卻又變個法兒嫌棄我!”迷望著云飛,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麼?”
“一個好妹妹啊。”云飛伸出右手,道:“咱們回家吧,別鬧別扭了,大家都看著呢。”羅彩靈蹲在地上,道:“我不走,我不走!”云飛拉起她的手,道:“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別生氣了,好麼?”羅彩靈抽回了手,把胳膊交叉擱在膝上,把臉埋在胳膊上,不理云飛。
勸她真比女媧補天還難,云飛知其怕黑,便采用拋棄法,故意向前走了兩步,回頭叫道:“我可走了啊!”羅彩靈沒反應。云飛又向前走了兩步,回頭叫道:“我可走遠了啊!”羅彩靈依舊沒反應,明里沒反應,暗里卻在死纏爛打。云飛只得回轉來,道:“我真服了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羅彩靈顛簸地站起來,張開雙臂道:“我要你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