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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君明不覺臉上一紅。
郭彩綾卻很注意地看著他,似在等著他的回答。
卓君明不擅說謊,只是這等暖昧事,又將如何向對方出口?一時不禁怔住。
郭彩綾微微一笑,略帶不屑地道:「卓兄是不認識,還是不想說?其實也不關我什麼事,我只是一時好奇罷了。」
卓君明窘笑了一笑,道:「姑娘錯會了意,其實告訴姑娘也無不可,只是姑娘不要見笑才好!」
郭彩綾哼了一聲道:「那卻要看這件事好不好笑了!」
卓君明輕歎一聲道:「那個姑娘名叫翠蓮,與我在秦州時乃是舊相識,時常作詩酒之會,卻不意竟為那個土霸王徐七逼迫到這裡典身為妓!」
彩綾微微點頭,還在繼續聽。
卓君明道:「她雖是風塵女子,但卻頗知潔身自愛,徐七與李快刀俱都看上了她的姿色,要迫她獻身接客,她不願意,目前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偏偏遇見了我,昨夜那一場爭端,就是因她而起!」
彩綾冷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李快刀和那個徐七真有這麼大的膽子,簡直太也無法無天了!我原想馬上就走,既然趕上了這件事,少不了要插手管上一管了!」
卓君明皺了一下眉道:「只是我看姑娘的病……似乎不輕,一切等養好了病體以後再說吧!?」
「我知道。」說著,郭彩綾由位子上站起來,身子一歪又坐了下來,卓君明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攙她。
「你別管我,我自己會走!」她緊緊地咬著牙,又表現出她那種倔強的性子,似乎跟身上的病別上了。喘了幾口氣,她硬撐著又站了起來,一張粉臉漲成了通紅顏色,向著卓君明點點頭道:「我走了。」
這份樣兒看在卓君明眼裡,真有無限憐惜,真不知道對方何以要這樣的逞強?看著她眼下嬌弱無力,想到她昔日的耀威馬上,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長久以來,對方一直是存在自己心內裡的理想良伴,甚至於是一個偶像人物,自己也曾背人發過千百遍的誓言,今生今世,必要娶到此女為妻,就連昔日造就自己的恩師,彩綾的生母,也是這麼期望的。然而,曾幾何時,人事的變遷,偏偏會跑出一個寇英傑來,更微妙的是寇英傑非但贏得了美人的青睞,甚至於同時也贏得了自己的友誼,為了顧全朋友之間的這份義氣,也就不得不捨棄了深藏在內心的這份兒女之私,之所以忽然決定要娶翠蓮為妻,也正是想要以事實行動來顧全朋友之間的這份義氣,來打消了今後可能會復甦的念頭。看見了彩綾的倔強,看見了她的病弱,卓君明內心滋生出無限同情。他真是一百二十萬分的想要幫助她,照顧她,然而,在行動上卻不得不有所顧忌!目睹著長久魂牽夢繫的心上人憔悴如此,他的心中十分痛苦,
千種相思,萬般皆存,卻只能表現在一個可憐而乾澀的苦笑裡,卻連一句較為露骨體己的話兒也不便說出來。就這樣,他目送著彩綾步出房外。
外面仍在下雨,絲絲的細雨,含蓄著無比的沉鬱與不開朗,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離愁別緒,起碼在他的內心是感覺到自己已經在離開她了。
目注著她蹣跚的背影,一直來到廊子裡,向著對跨院走出去,卓君明狠下心來不再追上去,忽然,前行的郭彩綾站住了腳步,在雨地裡回過身子來,眼睛遠遠地看著他,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卓君明趕忙追出去,兩個人都站在雨地裡。
細雨靠零,在彩綾的秀髮上積結了無數的小小珍珠,她的臉色是那麼蒼白,一副病弱的姿態,只是她的眼睛仍然是那麼倔強,沉鬱的目神裡,含蓄著的那種孤傲,並不曾稍減,在她凝神注視你的時候,自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儀。
「卓兄,」她吶吶地道:「關於那個女孩子的事情,你說的都是真的?」
「姑娘說的是那個翠蓮?」
「翠蓮不翠蓮,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剛才所看見的那一個姑娘。」
卓君明怔了一下道:「她姓秦,本名叫君儀,翠蓮是她的藝名。」
「這些我管不著!」彩綾抿了一下唇上的雨水:「她真的是如你所說的潔身自愛,力爭上游的好人家姑娘?」
卓君明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姑娘你問這些幹什麼?」
彩綾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點頭道:「她對你可好?」
「這個……」卓君明尷尬地點了一下頭。
彩綾又問道:「你呢?」
「我……什麼?」
「你對她可好?」
「這……」卓君明一時不知何以置答。
「你怎麼不說話?」
「我……」卓君明忽然硬下心來,點頭道:「我對她也好!」
郭彩綾臉上綻開了一絲微笑,她點頭道:「這就對了。她既是一個可憐的姑娘,你卻不要負她才好,這樣她跳出火坑,得到了你的照顧,也算是終身有托了!」說了這幾句話,她就轉身走了。
卓君明卻直直怔在雨地裡,不知站立了多久,只覺得全身都被雨水打透了。
回到了房子裡,郭彩綾用一塊干巾,把頭上的雨水擦乾淨,只覺得身上一陣發熱一陣發冷,全身上下更是一點點勁道兒也施不出來,只是她的心情,卻比去時感到愉快的多。老實說,雖然她一直不曾鍾情卓君明這個人,只是卓君明卻在她心目中留下有很深的印象,無論如何,這個人的人品武功,都高出儕輩甚多。卓君明一直在暗戀她,她豈能不知?然而她的心裡,卻實在容立不下第二個人。就這樣,她下意識裡總是感覺到自己虧欠卓君明許多,卻又不知怎麼去償還這份人情。而現在,忽然她聽見了卓君明的將有歸宿,內心自然極其愉快,這種愉快並不是僅僅基於自私,更多的卻是為卓君明與那個姑娘的結合而慶幸祝福。
她喝了一杯水,實在支持不住,就倒在了床上,只覺得腦子裡昏沉沉,用手一摸,身上熱得怕人,這番病勢來得至為怕人。她想坐起來招呼茶房,偏偏卻連坐起來的力量也提不起來。
就在這時房外傳來叩門的聲音,郭彩綾翻了個身子,振作的問道:「是……誰?」
「是我。」小夥計順子的聲音:「大小姐,費大夫給您扎針來啦!」
彩綾精神微振,道:「進來。」
房門開處,小夥計順子帶著那個扎針的老頭費神針由外面走進來。
順於道:「小的看見大小姐你的樣子不對。正想去跟您招呼大夫去,費大夫正巧自己就來了!」
費老頭打量著郭彩綾道:「怎麼,大小姐您淋雨了?」
彩綾連話也懶得多說,只略略地點頭道:「我燒得難受,你能給我退燒麼?」
費老頭一笑道:「行行,我這就給你下針!」
彩綾點著頭,只覺得身上燒得難受,連眼睛都懶得睜開,費老頭呼退了小夥計順子,關上門,打開了他隨身的針包,臉上卻現出了一種詭秘的表情。他此行是奉有李快刀的特別使命,要在金針上動些手腳,原是懷著鬼胎來的。先還擔心被對方姑娘識破,這時見狀,悉知對方被病勢折磨得已是自顧不暇,正是下手的絕佳機會,當時取了七根金針在手,來到床邊站定。
郭彩綾見他久久不曾下針,忍不住睜開眼睛,費老頭嘿嘿一笑道:「姑娘你燒得這麼厲害,乃是風寒所侵,我這頭三針,旨在為姑娘開穴軀寒,姑娘以前沒有扎過,只是稍有痛苦,尚希不要介意才好!?」
彩綾燒得受不住,點點頭不再多話。
費老頭即取針在彩綾足三里、合谷、太淵三處穴道上紮下金針。
彩綾雖是病勢不輕,但是到底內功造詣精湛,只因內裡氣機岔住,一時未能打通,才會形諸病情,此刻費神針這三針下去,使得她部分穴路暢開,精神一振,隨即向費老頭點頭表示謝意。
費神針這頭三針,只是一個虛頭,旨在換取對方信任而已。接下來的四針,在針術上名喚「四象空穴斷命針」,一經下身,端視下針人之手法輕重,可使受針者產生麻、軟、昏、死之不等現象,雖是出自醫家之手,還可收殺人之效。
他又哪裡知道,眼前這個姑娘那身精湛的武功造詣,豈是他所能騙得了的?
彩綾儘管在病弱之中,卻仍然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她雖不精針術,只是全身上下一百三十六個大小穴道,以及每個穴道的穴位用途,卻是瞭若指掌。
費老頭捻動手上金針,隨後把三根金針拔出來。這一剎那,他眸子裡交織出一種險詭的表情,敏感的郭彩綾立刻心裡一驚。
費老頭看著她,掩飾地笑了笑,將四根金針分夾在五指縫內,隨手隔衣向著郭彩綾頸下那塊方寸地方按下去。
那裡藏有人身四處穴道,分為俞府、氣戶、雲門、歎中四處重穴,在針術穴上名喚「四象中極」。
費老頭不愧是施針的高手,這一手四穴的絕技,確是堪稱一絕!四根針分夾在他五指之間,方自向著對方「四象中極穴」上落去,就在這一時,郭彩綾陡地翻起手來,五指輕舒,電光石火般的快捷,噗的一聲,已刁在了費老頭的右腕上。
費老頭大吃一驚,用力地向下一按,還想把手上針強行按入對方穴路,無奈在對方那只纖纖玉手力持之下,一任他施出了全身所有力道,休想按下分毫。這一驚,不禁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這老頭兒另一隻手上尚還持有三根金針,一不做,二不休,他陡地向下一煞腰,飛快地向著彩綾「心砍穴」上刺來。
這一手依然不能得逞,就在他的這只左手幾幾乎已經沾在了彩綾衣邊的一剎那,陡地一陣奇酸猝麻之感,透過了他的腕脈穴路,一下子傳遍了全身。一個深精穴路,靠認穴吃飯的人,居然會被別人制住了穴道,說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費老頭頓時呆若木雞,全身就像是石頭人一般的被定在了當場。他心裡可是明白得很,知道自己已被對方拿住了穴道,心裡一急,一張瘦臉完全變成了青色,忍不住發出了抖顫的聲音。
郭彩綾一個骨碌坐起來,她的那隻手兀自緊緊地扣在對方腕脈上,想是用力過甚,深深地摁入對方肌膚之內:「姓費的,你好狠的心!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竟然想毒手害我性命!」郭彩綾說話時,一雙明亮銳利的眸子,狠狠地盯視著費老頭,後者情不自禁地身上起了一陣顫慄,大顆的汗珠子由他臉上直淌下來。
「說!」郭彩綾睜大了眼睛道:「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是……」費老頭身子雖不能動,尚還能出聲發話,當此要命關頭,哪裡還敢恃強,禁不住連口討饒起來:「大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是誰要你這麼做的?你說了,我就放過你,要不然,哼!姓費的,你可得小心著我的……」
「是……不是,」費老頭上下兩片牙關打顫:「老夫只是給小姐取穴和血,大小姐您……錯怪了我。」
「哼!還想胡說!」一面說,她手下加了些勁道,費老頭登時全身麻軟,雙膝一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要是再不說實話……我就先廢了你這隻手!」邊說邊自運勁,費老頭頓時就覺出那隻手腕上像是加了一面鋼箍,在對方五指著力之下,他那隻手腕子毫無疑問地隨時都將會折斷。
費老頭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大小姐饒命,我說……我說……」
郭彩綾身子向後倚了一下,她那只緊抓在對方腕脈上的手絲毫也不放鬆,費老頭身子被她拖得前進了尺許。「你快說!」郭彩綾那雙眼睛瞪得極大:「是李快刀,還是劉二拐子?」
「是李……」費老頭全身顫抖著:「他們兩個都有份兒!」
「好呀,」郭彩綾心裡狠狠地說著:「姓李的,姓劉的,居然竟敢乘人之危,看我饒得了你們!」
費老頭見她聽後一直在發呆,只以為她是怕了李快刀,當下吶吶道:「大……小姐,李大掌櫃的可不是好惹的呀,他命令我這樣做,我敢不從命嗎……大小姐,您開恩放了我吧!」
「沒這麼容易的事情!」郭彩綾冷冷笑了一下,她雖然病勢不輕,可是那種鋒凌的俠女氣質,卻實在令人打心眼兒裡畏懼。
費老頭要是能彎腰早就磕頭了,心裡一害怕,眼淚鼻涕交相涕泗不已。
郭彩綾打量著他道:「你告訴我,他們為什麼要害我?」
費老頭顫慄著道:「這個我……我不知道,聽說徐七爺身子被一個姓卓的相公給廢了……而那個卓相公卻是與大小姐你是一路的!」
郭彩綾冷冷地道:「所以你們就下這個毒手?」
「不是我……」費老頭眼淚汪汪地道:「老夫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小姐下這個手,可是劉二當家的傳達李大當家的命令,說是我要不這麼做,就要殺老夫全家大小。」說著,竟自嗚咽著痛泣起來。
郭彩綾不覺緩緩地鬆開了緊抓住他的那隻手,費老頭猝然間血脈流通,嘴裡「啊唷!」一聲,跌倒在地,在地上翻了個骨碌,他緩緩地站起來,才知道身上的穴脈已經通行無阻,心裡好不慶幸,忍不住連連向著郭彩綾打躬作揖,連口道謝不迭。
郭彩綾看著他冷笑道:「李快刀和劉二拐子這麼做,是自尋死路,我不會饒過他們的。倒是你身為濟世活人的一個大夫,卻也這般昧卻良知,助紂為虐,實在可恨的很,我原想殺了你……」
費老頭嚇得怪叫一聲,回身就跑,才跑了一步,就聽得身後的郭彩綾一聲嬌叱道:「你敢,回來!」費老頭頓時背上就像是著了一把鋼鉤般的疼痛,身子被硬拉了回來,噗通一聲又摔倒在地上。他鬼叫了一聲,回身再看床上的郭彩綾,依然是坐在床上原處未動,方纔那一抓之力,顯然是凌空虛探,這等功力費老頭不要說是眼見身受,簡直就不曾聽過,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全身抖成了一片。「大小姐……饒命……」
「饒了你也太便宜了,我要在你身上留點記號,叫你以後再也不敢存害人之心!」
費老頭一時磕頭如搗蒜,還想再出聲討饒,不意話還不曾說上一句,即見床上的郭彩綾陡然間向外探出右手,空中就像是猝然間響起了尖銳的一聲哨音。
費老頭啊唷一聲跌倒在地,疼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才抖顫顫坐起來,一張臉已成了豬肝顏色,再看他一隻左手大臂,齊著骨環處已脫開下來。
這種分筋錯骨手的施展,即使肉掌相加,也是不易,更遑論隔空出手。郭彩綾似乎心怨他的歹毒,才會施展這種重手法,掌勁裡暗含著她苦練經年的素手功,掌勢吞吐之間,已把費老頭左肩啣環骨節完全震碎,只是仍保留著血氣相通,即使他能找到一流的接骨聖手,也休想再能還原接上,費者頭這只左手大臂,至此可謂之完全報廢了。
費老頭在一陣鑽心奇痛之後,差一點昏了過去,左面肩頭頓時由於充血的結果,腫起了老大的一塊,只把身子倚在壁角裡,不迭口地唉唷起來。
郭彩綾冷笑著道:「這就是你意欲害人的下場。站起來,跟著我走!」
費老頭哪裡還敢不依,當時捧著半邊身子,抖顫顫地站起來:「大小姐……去哪裡?」
「帶我找李快刀他們去!」一面說,郭彩綾隨手拿起了披風,冷笑道:「你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走!」費老頭哪裡還敢不依,當下唯唯稱是。
開了門,費前郭後,二人走出了客棧,來到了通向前面酒樓的那條廊道。
費老頭剛想回身,郭彩綾道:「不許回頭,走你的!」
二人一直穿過了這道廊子,來到了通向酒樓的一扇內門,一個小夥計乍然看見,回身拔腿就跑,想去通風報訊,郭彩綾右手輕揮,發出了一粒鐵蓮子,「噗!」一聲,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那名夥計背後志堂穴上,那個小夥計頓時就定住身子動彈不得。
費老頭嚇得愕了一下,這才知道對方非但是一身武功精湛之極,即是對於人身穴路,也拿捏得遠比自己更為清楚得很,觀諸對方這一手暗器打穴手法,簡直既精又准。令人歎為觀止。彩綾這時看上去,卻掩不住那種俠女姿態。
二人踏進了酒樓的側門,費老頭嚇得全身直打哆嗦,道:「大小姐……我……您就饒了我吧!」
彩綾道:「劉二拐子在這裡?」
「是……是,就在前面招呼生意。大小姐……」
彩綾揮手道:「你去吧,沒你的事了!」費老頭連連稱是,歪著身子一溜煙似的跑了。
郭彩綾把一襲火紅的斗篷甩向後頸,緊緊咬著一口銀牙,她知道一場激鬥在所難免,隨即強行提起一口真氣,大步向前廳闖進去。
這裡似乎已於事先得到了消息,她身經之處,人人驚慌迴避,紛紛奪門而出。
只見一雙大漢陡地由通向前廳的門內撲出來,二人一高一矮,卻是一般的粗壯有力。高個子手上提著一把連鞘的長劍,矮子卻反手掄著一條包鐵的長板凳。兩個人甫一進來,正和郭彩綾來了一個照臉兒,頓時拉開架式,攔住了彩綾的去路。
高個子嘿嘿一笑,抱劍道:「郭大小姐,我們久仰你的大名,可是這裡是寶雞,可不是大小姐你撒野的地方,快些回去,養你的病去吧!」
矮個子身子向下一矮,把一條包鐵板凳豎舉在天上,顯然這個人練的是板凳功,這條包鐵板凳也就是他拿來對付敵人的兵器。
兩個人四隻眼睛,是那麼驚懼卻又恃強地注視著她,他們焉能不知道這位有「玉面觀音」之稱姑娘的厲害,只是一來是奉命卻敵,再者卻欺負對方病勢在身。
面對著他們的郭彩綾,哪裡會把這兩個人看在眼睛裡?她後退一步,一隻手扶著門柱,那張秀麗絕塵的臉上現出了一片殺機:「你們兩個也想死麼?快點閃開,要不然我一出手,你們必死無疑!」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似乎有點兒心悸。高個子向矮個子施了個眼色,後者忽然暴喝一聲,猛地向前一個閃身,手上的包鐵板凳陡地掄起來,摟頭蓋頂的,直向彩綾當頭猛砸了下來。矮個子這一手板凳功顯然很有幾分功力,尺把寬的包鐵板凳上夾足了勁風,只聽得呼地一聲,泰山壓頂般的猛力打下,他的身手更不止如此,腳下向前挺進一步,左手霍地向外抖出,手上卻又持著一把尺許長的匕首,寒光一閃,直向郭彩綾當胸刺來。這一手盤上刺下,施展得極為狠毒,猝然出手,更令人防不勝防。
原來這一個矮子姓常名山,外號人稱「鐵板凳」,二十四路板凳功,是他最拿手的功夫,也就是靠著這一手功夫,才蒙得這裡的大當家的李快刀特別看重,優於禮待,成了紅水晶門下的清客之一。
和他同行的那個高個頭,姓許名海,也有個厲害動聽的外號,人稱「喪門劍」。
兩個人平素養尊處優,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今天可是派上了用場,一聽招呼講打,馬上就披掛出陣,原以為只是尋常打鬥,臨到頭上,才知道對頭人物敢情竟是名震西北的玉觀音郭彩綾。聆聽之下,不禁嚇了個忘魂喪膽,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也只有硬著頭皮上陣,心裡多少還存著萬幸的打算,幻想著對方不如傳說中的厲害,更欺侮對方是在病中功力多少要打上一個折扣。有了這兩種想法,他二人才會猝起發難。
鐵板凳常山這一招兩式打法,還有個名堂,喚作「盤頭插花」。招勢一經撒出去,真是既快又狠,常山心知對方的厲害,這一手功夫更是用盡了力道,隨著他的一聲暴喝,上砸下刺,矮壯的身軀配合的招手!硬生生地貼了上去,這種打法真稱得上是玩命。他是存心拚命,對方那個標緻的姑娘可是並不怎麼當他是一回事。
只見她左手輕起,纖纖玉指作了個寶塔形狀的向上一托,已經托住了對方勁猛力足的板凳。這一剎那,常山左手的那口尖刀,夾著一股白森森的寒光已經兜心刺到。郭彩綾冷哼一聲,左手二指輕輕一捏,已夾住了對方的劍鋒。
鐵板凳常山大吃一驚,喉嚨裡厲吼一聲,掌中刀貫足了力道,霍地反手向上撩來。
他哪裡撩得動!這口刀就像是插在了石頭縫裡一般的結實。一撩不動他就知道不好,鐵板凳霍地向後一收,橫腰就掃。板凳上夾著大股勁風,呼地一掃而過,卻是空的。
非但是常山吃驚害怕,就連一旁冷眼旁觀的喪門劍許海也嚇了個膽上生毛。兩隻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所看見的情形,竟是那麼的怪異。
那位玉觀音郭彩綾全身竟然凌空倒立著,僅僅憑著捏在對方刀鋒上的兩根指頭,竟能使偌大的軀體凌空倒立,這種功力確是駭人聽聞。
尤其怪的是,常山並不曾感覺到手上的重量有所增加。這只是極為短暫的一剎那,眼看著對方的軀體凌空倒豎之後,倏地翻身而下,一起一落,有如電光石火。鐵板凳常山方自覺出手上一沉,所持在手的那口短刃匕首,已到了對方手上。
第二個念頭不容他興起,對方姑娘已如影附形般地把身子猛然襲了上來。常山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炸,當下已經顧及不到這種身法在室內是否施展得開。身子向後一倒,足下一蹬,用金蛇穿波的身法霍地向後倒去。饒是這樣,他仍是慢了一步,他的身子快,對方姑娘手上的那口刀更快,隨著彩綾彎下的身子,刀光一閃,一插即起,「噗哧!」一聲,一蓬血光,猝然竄了起來。
這一刀郭彩綾顯然是手下留情,沒有往對方要害上下手,避開了常山的心窩,卻插在了他左肩窩裡,一進一出,紮了個透明窟窿。常山鬼也似的叫了一聲,身子平平地摔在了地上,只痛得滿地打起滾來。
郭彩綾一經動起手來,看上去真是全身勁兒,功夫練到了她這般成就,幾乎全身是眼,只憑她特殊的感應,即能測知任何方向來襲的敵人。是以,就在她刀傷常山的一剎那,已經感覺到身後的疾風襲頂,用不著回身,隨即向側方挪開了一尺。休要看這一尺的距離,在動手過招上來說,往往以毫釐之差而喪失性命,郭彩綾身子方自挪開,一口利劍,夾帶著冷森森一片寒光已滑肩猛砍直劈下來。
險是險到了極點,只是,擦著衣邊沒有劈著。
一招失手門戶已開,喪門劍許海再想抽招換式哪裡還來得及?只覺得背肋間一陣發涼,已為彩綾手中短刀在右肋亦插了個透穿,這一刀雖不至死,卻要比常山那一刀要重多了。緊接著郭彩綾身軀前傾,左肘猝翻,已擊在了許海背上,後者一頭紮出去,頓時昏死在當場。
現場一陣大亂,不知何時,這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這些人有的是前堂的酒客,有的是紅水晶裡幫忙的人,原本是看熱鬧來的,忽然發覺到鬧出了人命,俱都叫嚷著驚慌逃開。
郭彩綾自不會難為他們,足下移動著向前堂步入。
通向前面飯館的廚房裡,站滿了護院打手,只是這些人難得有一個真正的貨色,剛才目睹彩綾與常、許二人動手情形,已自嚇了個失魂落魄,這時乍見彩綾長驅直入,哪裡再敢輕攖其鋒?一時驚慌失措,紛紛散開來,轉瞬間逃避一空。
郭彩綾身子向前一竄,一伸手抓在了一名夥計背上,後者嚇得大聲怪叫起來。「你用不著害怕。」郭彩綾冷著臉道:「你帶我找李快刀去!」
那個夥計全身抖成一氣,吶吶道:「李大掌櫃的不在這裡……我不知道。」
「那麼那個姓劉的拐子呢?」
「劉二當家的在……在前面……」
「好,你帶我去。」
這個夥計哪裡敢哼一個不字,當下轉過身來前頭帶路,郭彩綾緊緊隨在他後面。不想走了沒有十幾步,那個夥計腿一軟,全身都癱在了地上。郭彩綾氣得睜圓了眼,罵了一聲沒出息的東西,逕自向前面大步走去。
飯館裡似已得到了消息,嘩然大亂,郭彩綾一走進來,亂聲忽然止住,每個人都嚇直了眼。郭彩綾那雙充滿了怒火,但卻不失理智的眼睛,緩緩地掃過每一個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不要害怕,我只是來找李快刀和劉二興的,這兩個人無惡不為,做的壞事實在太多了,你們誰知道他們兩個藏在什麼地方,帶我去,我就感激不盡!」
人群裡沒有一點聲音,你看我我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郭彩綾冷笑一聲道:「很好,看樣子大概你們都不敢說,那我就自己找他們去!」說著她剛要轉身步出,就聽見一個人出聲喝道:「郭大小姐,請等一下,我帶您去!」彩綾聞聲止步,就見人群裡站出來一個穿著灰緞長袍的矮小漢子。
這個人往前面走了幾步,瞪著眼睛道:「大小姐你說的不錯,這些年姓李的他們壞事都幹絕了,我們受他的窩囊氣也太多了,難得大小姐你挺身而出,給我們除害,我方孝友第一個就佩服你……」這個方孝友邊說邊自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道:「姓李的住在後跨院,他跑不了,劉二拐子就在樓上,來,我帶著你去!」
彩綾點點頭道:「有勞了!」
方孝友抱了一下拳,即大步向前,手指著樓梯道:「就在這上面!」說著他率先前行,就往樓上去。
郭彩綾跟著他一直上了樓,這時候樓下眾客才又嘩然大亂,一時眾口紛壇,紛紛傳說起來,更有人破口大罵李快刀劉二拐子,把他們往常見不得人的骯髒事,全都抖了出來。在平常這「李快刀」三個字,根本就沒有人敢輕易提起,現在卻人人上口,還惟恐說得不大聲,一時間整個飯堂子都像要掀了過來。
亂囂聲中,那個叫方孝友的豪爽漢子,帶領著郭彩綾來到了樓上,幾個丫環婆子遠遠叫嚷著紛紛迴避。方孝友邁著大步,一腳踢飛了一張椅子,進到了一個油漆得十分漂亮的隔間裡。那個房子裡正有幾個拿刀掄劍的人在說話,乍見之下嚇得紛紛跳起來。
這時郭彩綾已隨著方孝友閃身門前。
方孝友大聲嚷著道:「這位就是女俠玉觀音,你們有幾個腦袋敢給她動刀?她是來找劉二拐子和李快刀的……」
話聲未住,卻有一人猛然跳出來。
這人手上分持著一對花刀,身子一跳出來,二話不說,雙刀齊落,霍地向著方孝友頭上就砍。方孝友大喝一聲,倏地飛起一腿,把這人雙刀之一踢落在地,可是這人的另外一口刀,卻砍在了他的大腿上,方孝友喔唷叫了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這人一刀得手,大叫一聲,猛地掄刀再起,直向方孝友頭上砍去。
這一次他可是遇見了厲害的煞星了!就在他的刀方自舉起未曾落下的一剎那,身後的郭彩綾忽然冷叱一聲:「奴才該死!」隨著這聲清叱,只見她玉手倏地遞出,當空向著這人指了一下,這個人霍地打了個哆嗦,登時就像石頭人一般的愕在了當場。
其他各人目睹了此情,一時哄然大亂。三四個掄刀的漢子,霍地向門外掄刀撲出,郭彩綾玉手頻翻,一連指了三下。三個人,三種姿態,和先前的那個人一樣,俱都定在了當場。
在場各人雖都知道這位郭大小姐施展的是隔空點穴手法,只是對方這種武林風聞的絕技,也只不過是風聞而已,這時目睹著彩綾的施展,俱不禁嚇得臉上神色大變,一時噤若寒蟬,哪裡再能有所蠢動。
那個叫方孝友的漢子,先時還有些害怕,這時看見郭彩綾如此神勇,不禁膽力大增。當下他撫著腿上的傷,挺身站起,厲聲叱道:「郭大小姐是來找李快刀和劉二拐子的,你們誰要敢幫著他們,準是死路一條。還不快把兵刃給丟下來!」
話聲出口,各人對看了一眼,紛紛自行把手上刀劍丟落在地。其中一人哭喪著臉道:「劉二爺本來是在這裡跟我們說話,後來聽見玉觀音來了,就跳窗戶逃走了!」
方孝友一愣,卻喝叱道:「放狗屁,誰都知道劉二拐子是個瘸腿,他還能飛簷走壁不成嗎?」
那人翻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瞅著方孝友道:「我也沒說是他自己走的!」
方孝友道:「那他是怎麼走的?」
「有人背著他走!」話才出口,面前人影一閃,郭彩綾已到了他面前。
不只是她的人來的快,她的刀更快。那人只覺得項子上一涼,對方手上的那口短刀已架在了他的頸項上,那人嚇得雙眼一翻,身上起了一陣顫慄。「姓劉的往哪裡跑了?你實話實說。」
「他……」那人口齒不清地道:「到後院……去跟李大掌櫃的會面……去了!?」
「李快刀在哪裡?」
「在……在後跨院……」沒容此人說完,方孝友挺身道:「那地方我知道。來,大小姐,我帶著你去!」他一面說,一面用力地按著他受傷的那只腿,鮮紅的血不停地往外淌,把他整個的手掌都染紅了。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8 21:49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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