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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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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馬鳴風蕭蕭[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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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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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7:46 |只看該作者
第20節

  敢情寇英傑並不曾在房裡面,一直就坐在廊道的正樑上。
  戰丕芝驚嚇之中,卻不禁暗中為自己慶幸,慶幸自己上來謹慎,不曾象江天右那般的冒失,如果是由那邊翻上來,可就保不住現身在對方視覺之下了,這麼一來,她越加的掩飾在屏風之後一動也不敢動。
  江天右似乎已發覺出不對。他身子進得快,出得更快,一進一出有如浪打礁巖,身形一經閃出,毫不遲移的即向廊外撲出。
  只是卻有人遠較他更要快上一步,面前白影一閃,寇英傑已迎面站在了他身前。江天右乍然一驚之下,嘴裡怪叫一聲,右手一振,已把手上飛索擲了出去。
  這種打法,顯然不見於中原武林。
  原來江氏兄弟自幼生長苗族,在拜師習技之前,先已練就了一身穿枝踏葉的輕身功夫,尤精於野苗的飛索套物之技。所謂飛索套物,乃是以苗族所生長的一種「韌籐」,以之浸泡藥物之後,收縮為小指粗細,其質強韌如鋼,以之飛縛虎豹狼熊,一經套中休得掙開,端視飛索人之手勁,可以生殺虎豹,由於這類籐索其韌性似精鋼,尋常刀劍休想傷其分毫,是以用之臨陣對敵,便為極具功力的厲害兵刃。
  江氏兄弟飛索之技,當得上一方之冠,由於二人腕力奇大,曾有過生殺蠻熊經歷,以之對人,更是不在話下。這條飛索一經出手,倏地暴長數丈,頂頭部位形成半丈方圓的一個套圈,陡地向著寇英傑頭頸上套落下來,一出一落,既快又準。
  寇英傑冷笑一聲,卻只把一雙充滿了怒光的精湛眸子,注定在對方身上,面對著對方飛索落頭之下,他甚至於連手都不抬動一下。也正因為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的不可侵犯之神聖風範。
  那條形若長蛇的巨索,原是認定著寇英傑頭部落下,就在距離著對方頭頂不及半尺左右之處,忽似遭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障礙。眼看著那條飛索一經觸及,霍地凌空彈跳而起,數丈長籐上起了一陣波浪跳動。
  江天右眼明手快,乍然一驚之下,手中長籐霍地向後一縮,第二次掄出。這一次,他改索為鞭,長籐上帶出了一陣子急嘯之聲,改向寇英傑下半截身上猛抽了過去。
  江天右懼於對方奇異的護體功力,特意在鞭身上加諸了真力,這一鞭之力足有斷樹之威,也能破人一身橫練之功。「看打!」長鞭纏在了寇英傑的雙腿上,看上去的確是抽得結結實實。江天右力貫右臂,霍地向後一扯,叱了聲:「躺下!」
  孰知一扯之下,聽得嗡的一聲,那條韌若精鋼的籐索扯得筆直,對方寇英傑的身子,卻是挺立如昔,休說沒有躺下,簡直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江天右這一驚,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擲處,長籐就像是一條凌空飛起的怒蛇,脫手直出,但見其由空飛落直下,一陣響聲裡,已經將寇英傑全身上下捆了一個結實。剎那間,寇英傑全身上下,就像是加了一道緊箍。
  江天右一招得手,直樂得心花怒放,抬手自腰間拔出了丁字拐,足尖一點,疾若旋風般的已撲身向前,鐵拐倏舉,摟頭蓋頂的直向著寇英傑頭頂上猛擊了下來。這一手確是既毒且狠,捆而殺之,怪異之至,確是稱得上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絕招。
  江天右滿心打著如意算盤,身似疾風般的剛一撲到了近前,卻只見寇英傑長立的軀體,就像是一縷輕煙般的霍地拔身而起,足足拔起來有丈許來高,不偏不倚的正好坐在廊頂上的那一根橫樑之上。
  江天右這一拐由於力道過猛,分明是施出了全身之力,鋼拐一經揮出,收不住勢子,只聽見「噗哧!」一聲擊中地面,木屑飛濺裡,半截拐身插入樓板之內,整個閣樓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木樑上的寇英傑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冷笑。
  江天右乍聞之下,由不住一陣子頭皮發癢,起拐退身,「颼!」撤出了八尺開外。
  昏暗的燈光之下,他打量著樑上的寇英傑,禁不住嚇了一跳。倒不是寇英傑有什麼兩樣,而是先時飛捆在對方身上的那根堅韌若百煉精鋼的籐索,這一時間眼看著寸寸斷裂而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全數寸斷,落墜下來。
  江天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一切是真的,來時的勇氣在這一時間煙消雲散,化為烏有,剩下的就只有驚悸與恐懼的份兒。一時之間,他兩眼發直,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寇英傑作聲不得。
  像是紙鳶騰空那般的輕飄,輕輕閃得一閃,寇英傑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天右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驚懼使他忘記了逃跑,也忘記了向對方出手,當寇英傑的一雙眸子注視向他的時候,那種不容侵犯的強者風範,就像是一種拘束力,使得江天右起自內心的發出了一種戰兢。
  這一刻,他似乎才又記起了寇英傑的無比凌厲,一時呆若木雞。
  打量著他,寇英傑冷冷說道:「白天我對你已是破格留情,想不到你竟然還敢來這裡暗自行兇,如不給你些厲害,只怕日後還有別人傚尤,這裡原沒有你們兄弟的事,你們卻要硬插上一腳,這筆帳,你只好記在鐵海棠身上,卻怪不得我!」
  江天右陡地一驚,道:「不,姓寇的,你不能……」身子打了個踉蹌,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寇英傑凌厲嚴峻的一雙眸子盯著他,他確是不敢跑。「為什麼?」
  「因為……」江天右蒼白的臉上沁出了一層汗珠:「這麼一來,我們的梁子可就越結越深了!」
  寇英傑淡淡的一笑道:「你以為我在乎結這梁子!」
  「姓寇的……」江天右一雙腳步緩緩的向後退著:「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兄弟固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師父……」
  「你師父是誰?」
  「是……」江天右挺了一下身子,冷冷一笑,道:「青毛獸厲鐵衫,你應該聽說過吧!」
  寇英傑搖搖頭道:「沒聽過。」
  「哼!」江天右道:「這就難怪了,如果你聽過他的大名,你就萬萬不敢對我們兄弟招惹。不要說你了,就是鐵令主也對他恭敬十分!」
  寇英傑冷笑道:「這麼說令師與鐵海棠也有來往了?」
  江天右道:「他們是莫逆之交!」
  「聽你這麼說,我顯然也不必向他示惠了!」一面說著,腳下又向前逼進了一步。
  江天右一驚道:「你……想幹什麼?」
  寇英傑揚起手道:「我要打你一掌。」
  江天右一驚之下,霍地豎起左掌,右手的丁字拐橫架在左臂上,作出一副隨時預備迎擊的姿態。
  「沒有用的!」寇英傑打量著他:「無論你如何防範,都不能逃開我的掌勢。」話聲甫出,即似有一幢無形的勁道陡地向著江天右頭頂落下來。
  有了前數次的經驗,這分明是寇英傑出手之前的預兆,江天右何甘坐以待斃,嘴裡怒吼一聲,快速的已向著寇英傑身前撲到,掌中丁字拐霍地橫掃出去,直向寇英傑面頰上力掃過來。
  丁字拐眼看已到了寇英傑臉上,只是對方神色絲毫不變,江天右臨時抽拉,改上為下,陡地一拐直向寇英傑小腹上搗來。
  寇英傑冷笑一聲,凹腹收胸,霍地向後一退,丁字拐只差著寸許間沒有搗中。就在這彈指間,寇英傑的身子霍地拔空而起。自江天右頭頂上驚過去,江天右還來不及翹首上視,寇英傑空中的身子,陡地一個疾翻,就在他頭下腳上的一剎那,一隻右掌已按在了江天右的後背上。
  這一手的確美妙極了,驟看上去,寇英傑的手只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按,隨即騰空越過,極其瀟灑輕飄的落回一旁。
  就在他那隻手掌接觸在江天右背上的一刻,給江天右的感覺不過是微微一麻,緊接著打了一個寒噤,身軀晃了一晃,隨即如常。
  四隻眼睛對視之下,寇英傑微笑道:「你已經為我無形掌力所傷,短日之內雖不致發作,可是一過清明節必無幸理,輕則殘廢,重則喪命!你卻不可等閒視之。」
  江天右面色為之一變,試著提聚真力,卻並無任何不適之感,當時寬心大放,獰笑一聲,他沉聲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江二爺可不吃你這一套!」
  寇英傑道:「你如這麼想,可只有死路一條了。為今之計,你只有趕快動身找到你師父或是鐵海棠,他二人如能察驗出所中之傷,予以解救,你尚有一線生機。」
  江天右凌聲道:「你以為江二爺會相信你的一派胡言?」
  「信不信由你!」寇英傑冷笑道:「你姑捋起左面衣袖一看便知。」
  江天右後退一步,面現遲疑。
  「在你左脈之上,有一道紫色血痕,若隱若現!」寇英傑胸有成竹的冷笑道:「你看看有沒有?」
  江天右冷笑了一聲,先是不睬,可到底忍不住,當時又退後一步,看了寇英傑一眼,緩緩捋起衣袖,一道鮮明的紫色條痕,呈現在江天右左腕血脈之間。
  江天右登時愕住了。他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驚嚇的向寇英傑說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寇英傑表情嚴峻的道:「你已為我無形掌力所傷,識此掌力者,普天之下,就我所知,包括我在內只有二個人,令師是否有這個能力解開,我就不知道了。」
  江天右面色一陣發白:「可是,我身上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你當然沒有。」寇英傑目光益見逼人:「在清明節令以前,你可以任意行動,無礙你的運功,只是時令一到,你將五臟離位,全身遍紫而死,即使得借令師功力保得住真氣,亦將落得終身殘廢!事實確是如此,不容你不信。」
  江天右臉上充滿了獰惡,只是這番話,由於訴說者的凝重神態,不容他不為之心驚。
  寇英傑道:「現在距離清明不足一月時間,你如想要命,可就事不宜遲,你自己看著辦吧!」
  江天右一時若喪考妣,卻又現出一種極不甘心的樣子,看著寇英傑,一雙紅眼珠在眶子裡咕嚕嚕轉個不休,卻是並不移動。
  寇英傑道:「你還不信麼?哼!我不妨再說得清楚一點,你此刻五行之氣已經為我真力禁鎖,上透祖竅,下交合陰,此兩處地方,你只須以指力輕點,當可有酸痛之感!」
  江天右不待他說完,便以食指就兩眉之間祖竅穴上輕輕一點,果然其酸透腦通鼻,一時連眼淚也禁不住淌了出來。
  「怎麼樣,」寇英傑冷笑道:「我可曾騙你?」
  江天右大吼一聲,霍地將手中丁字拐飛擲出手,直向寇英傑臉上擊來,同時身軀一折,一個虎撲勢,緊隨著擲出的丁字拐,直向著寇英傑身前撲了過來。
  「你這又是何苦?」話聲方出口,寇英傑探手揮袖,一招二式,丁字拐接到了手裡不說,強大的袖風,非但遏阻了江天右的凌厲攻勢,更將他身子反撞出七尺以外,噗通一聲,坐倒在地。
  江天右一個咕嚕,由地上站起來,雖是沒有傷著,卻是滿懷驚嚇,哪裡再敢恃強行兇!
  寇英傑暗運玄功,將粗若兒臂的一根丁字拐彎曲數轉,拋落在地。
  江天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所看見的是真的,他抖手拾起那根形若麻花的丁字拐,一時面無人色,雙方武功相差得太過懸殊,再要不知趣,勢將受辱更大。當下看了寇英傑一眼.一言不發的向外步出。
  「站住!」寇英傑冷笑道:「我還有話要囑咐你。」
  江天右此刻銳氣全消,聆聽之下,頓時止步。
  「轉告鐵海棠!」寇英傑嚴峻的道:「今天的寇英傑,已不容他心存半點輕視,你要他小心著點,這裡事情一完,我當親自上門造訪,白馬山莊乃我師門基業所在,絕不容他心存染指,限他在三天之內,把所有人馬撤回,否則,寇某為整頓師門,可就顧不得一切,勢將要鐵手無情,血洗山莊了!」
  江天右聽在耳裡,怕在心裡,哪裡還敢哼一個不字,當下垂頭喪氣的向外步出。他這裡方自步下樓廊,耳邊可就聽見了傳自寇英傑房中的那陣子婉轉笛聲。江天右站下來傾聽一刻,心裡越加的不是滋味,兄弟二人生來強橫慣了,何曾服過誰來?卻想不到,一上來就遇見了寇英傑這麼一個厲害對頭,以至於輸得一敗塗地,落個身負重傷。一想到傷,江天右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全身一陣發麻,彷彿連半點力道也提不起來,更想到來時師父寄以的厚望,以及自己在鐵海棠面前誇下的海口,更不知如何交待。然而對方寇英傑說得清清楚楚,自己分明是為他無形掌力所傷,事實證明萬不會是假,若不即時依他所言,勢將性命不保,觸念及此,哪能不心驚肉跳?一時更如同走了魂魄,只覺得透體發涼,頓時愕在了當場。
  月色下人影一閃,一個長身少女極其輕靈地來到了他面前,江天右以為寇英傑乍然現身,又來尋自己的霉氣,頓時吃了一驚,慌不迭舉掌以迎,卻不意面前人噗哧一笑,分明是女子聲音。
  「哎,怎麼啦!」那女子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江二哥連我都不認識了,敢情是嚇糊塗了!」
  江天右收回手掌,再一細看,才認出了來人是總令主夫婦身前最得寵的弟子戰丕芝,不覺暗裡道了聲慚愧,那張原先發白的臉,更禁不住一陣子發紅。
  「原來是你,」江天右苦笑道:「姑娘還沒有睡麼?」
  戰丕芝挑了一下眉毛,冷笑道:「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江二哥,你打算這就走麼?」
  江天右噓了一聲,拉著她往前走了甚遠,才定下身子道:「你看見什麼了?」
  戰丕芝甩開他拉著自己的手:「什麼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江天右怔了一下,獰笑道:「你怎麼會看見的?」
  「哼!」戰丕芝聳了一下肩膀:「你又何必瞞著我,告訴你吧,我原是奉了夫人之命,在他身邊臥底來的,好不容易才沾上了一點邊兒,你這麼一攪和,往後,我可就更難辦事了。」
  江天右呆了一呆,冷笑道:「姓寇的武技通天,我看就是總令主夫婦親自出馬,也未見得是他對毛,憑你?哼哼……」
  戰丕芝冷冷地道:「你說的不錯,你要是早想到這一點,也不致於會吃這個大虧了!」
  江天右沉聲道:「你亂說些什麼!」
  戰丕芝一笑道:「算了吧江二哥,你被那個寇英傑無形掌打傷的事,還當我沒看見!」
  江天右又是一怔。冷笑道:「你豈能相信姓寇的那一番鬼話,他分明是在恐嚇於我!」
  「算了吧!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的心裡有數。」
  江天右原是一肚子苦水無處傾訴,再為她一頓奚落,越加的臉上掛不住,兩道濃眉一挑,沉聲道:「就算是真的,也不關姑娘你什麼事,哼哼……這件事,除了姓寇的以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要是到處為我走口宣傳,戰姑娘,我江老二可是不與你干休!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江二哥,你算了吧!」戰丕芝冷笑著道:「你當真想死不成?」
  江天右回過身來:「你說什麼?」
  戰丕芝冷冷的道:「我是真心誠意的想指給你一條明路,你要是不領情,也就算了,你請便吧!」說完轉身欲走。
  江天右身子一閃,攔在了她面前,道:「姑娘慢走,既然有話,何必吞吞吐吐,如能設法保住我一條性命,江老二對姑娘大恩永世不忘!」
  戰丕芝笑道:「這才像是兩句人話。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此去尋師,就是日夜兼程,也得一個月時間,即使見著了令師厲老前輩,他是不是能為你醫好掌傷還在未知,再說他老人家素日之自負狂傲,哪裡會看得起一個不見經傳的寇英傑,要他來面求寇英傑一個後生小輩,豈非是夢想!這麼一來,你這條性命,豈非白白地喪送了?」
  江天右心裡一動,暗思師父性情,果如對方所說,以他素日之火烈性子,絕無降尊纖貴,反過來求一個後生小子為弟子活命之理,說不定反倒責怪自己為師門丟人現眼,怒火之中,或許先殺了自己,再來尋寇英傑一決勝負,這個推算並無過分不合情理之處。想到這裡,江天右登時呆若木雞,一顆心,只驚得噗通噗通疾跳不已,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戰丕芝微笑道:「怎麼樣,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江天右喟然一歎道:「姑娘所言甚是,倒使我一時失去了主張。唉!這件事可又怎麼是好?」
  「你呀!」戰丕芝眉尖輕聳道:「可真是笨透了。」
  江天右抱拳道:「姑娘……指點!」
  「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捨近求遠麼?」
  「姑娘的意思……」
  「唉!」戰丕芝睨著他:「你是怎麼啦,難道你忘了眼前的一個人?」
  「姑娘說的是……」
  戰丕芝睨著他道:「鐵夫人醫術高卓,武林中即使一流神醫也難以比肩,只怕令師在此一道來說,也難以望其項背。」
  「啊!」江天右頓時面現喜色:「這……這我倒是不知,夫人如今尚在山莊麼?」
  「傻話!」戰丕芝道:「要是走了,我也就不說了。」
  江天右大喜道:「那太好了,麻煩姑娘就帶我去一趟,果真要是鐵夫人能為我治好了身上的暗傷,姑娘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會永遠的感激你!」
  「感激倒不敢當。」戰丕芝微微一笑,「不過,咱們也應該有個禮尚往來是不是?」
  江天右怔了一下,緩緩道:「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你都不懂?」
  「我……懂。」江天右吶吶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報答你什麼……是不是?」
  「不錯。」戰丕芝一笑,「你應該知道夫人的脾氣,每夜行功之際,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她的,而且如果沒有我的從旁幫助,她也不會隨便為你療傷治病。」
  江天右又是一怔:「這麼說……」
  「這些你都用不著擔心,我既然答應你,當然一切都會替你擔待!不過……」頓了一下,她輕輕笑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你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戰丕芝道:「我只是想請你代為引進,能到今師門下學幾乎功夫而已!」
  「這個……」江天右打量著她:「姑娘想學什麼功夫?」
  戰丕芝道:「燕青二十四式!」
  「哼!」江天右冷冷地道:「那是我師門不傳之秘,就是我和哥哥,師父都沒有傳授,豈會傳授你一個外人!」
  「話不能這麼說,」戰丕芝道:「每個人造化不同,你們兄弟長於輕功,習慣聯手攻敵,也許那套招式對你們並不合用。」
  江天右道:「不是不合用,是我們兄弟的性子太急,師父說練這套功夫,必須要先練心性,練到不躁不浮才能入手。」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戰丕芝道:「為什麼歎氣?」
  江天右氣餒的搖搖頭道:「最主要的,練這套功夫必須要有很高的智慧和領悟力,我們兄弟可能吃虧在這一方面,所以……」
  「這就對了!」戰丕芝自信的道:「你們兄弟的短處,正是我的長處,我只希望能學到這一套功夫就滿足了。」
  江天右一雙眸子不停的在她身上轉著,心裡卻在想:「這個姑娘的確很聰明,居然能使我墜入彀中,師父正在想物色一個心智聰明的弟子能夠繼承他的絕世身法,也許她倒是一個適當的人選也未可知。」再一轉念,卻又涉及了自私的念頭:「不!如果這丫頭真的得到了師父的信任和寵愛,我們兄弟豈不被比了下去!」
  戰丕芝冷眼旁觀,在一旁冷笑道:「怎麼,江二哥你不答應?」
  江天右不檀作偽,卻又一時不知如何置答,頓時顯得很窘迫。
  「我明白了!」戰丕芝冷冷的道:「你是怕我進了你師父門中,使你們兄弟失了寵愛,可是?」
  江天右想不到對方猜得這麼準,當時更加無言以對。
  戰丕芝見狀一笑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可就錯了!江二哥,你不要忘了,我們這只不過是一種互惠的交易而已,我的目的只在燕青二十四式,並不曾想要進你師門,一侍此套武功學會之後,我掉頭就走,這一點,你無論如何要信得過我。」
  江天右吶吶道:「我為什麼信得過你?」
  戰丕芝道:「你應該知道,在武林中叛離師門是什麼罪名?別處不說,就是我表姨鐵夫人也放不過我。」
  江天右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當下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戰丕芝很是開心的道:「還有,我只負責請鐵夫人為你治傷,可是卻不一定能醫治得好。」
  江天右登時一愕。
  戰丕芝笑道:「不過,你可以放心,要是鐵夫人治不好的傷勢,只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能夠治得好,就是令師也不例外。」
  這麼一說,江天右的心頓時又活了。
  戰丕芝又逼著他親口發了誓,這才帶著他一直來到了後面右側星樓——鐵夫人的寢宮所在。
  鐵夫人沈傲霜正在盤膝運功。她跌坐在一張舒適的薄薄棉墊上,在她頭頂的前後左右,各懸著一片薄薄的貝殼,那些貝殼都打磨得薄如紙片,每一枚貝片都由一根細若髮絲的絲線直直的系垂在屋樑之上,乍然看上去,你只能看見那四片潔白如玉的貝片,卻是看不見下垂的絲線,只有在毫無聲息的情況下,才能保持這四片貝殼的完全靜止。在她所跌坐的環身範圍之內,哪怕是一句話的出口,一聲笑,一聲歎息,甚至於一隻蚊蠅的飛過,都足以使得這四片貝殼有所驚動。
  沈傲霜顯然正在練習一種與心脈息息相通的心性之功。只見她一雙細長的鳳眼,半睜半合著,一雙白皙的纖纖玉手,輕輕的交握著置於臍下,那雙凝聚的目光匯交在正面眼前的那一片貝殼上,隨著她深長的呼息,只見那片貝殼在眼前滴滴溜溜的打著轉兒。慢慢的,貝片停住動作,隨著她的歇息,這薄薄的貝片漸漸的趨於靜止。這種出息於內在,觀察入機微的內功鍛煉境地,的確是武林罕見,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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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這位鐵夫人沈傲霜,顯然在內家調息功力上,有著極為深湛的造詣。然而,眼前,顯然由於寇英傑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闖入,帶給了她極大的困擾。在最短的時日內,她必須要與這個寇英傑作一番了斷,也就是說她必須要放手與寇英傑一搏。原因正在於此,沈傲霜無疑充滿了好奇,他那些前所未見,甚至於聞所未聞的武功、招式,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師承何人?實在是她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件事。今夜,她調息功力,於極靜之中,去參悟一些舉棋不定的對策,她打算在四更以前,親身去察訪一下寇英傑的動靜,眼前只是她準備出發之前的一番鎮定工作而已。
  面前左側的一枚貝殼,忽然發出了輕微的一陣抖動,顯示出這一方面有了聲音的波浪侵入,沈傲霜仔細傾聽了一下,證明不虛。
  又過了一些時候,那枚貝殼抖動的更加明顯,隨即聽出了清楚的一陣腳步聲傳入。緊接著樓廊上也有了動靜,那枚貝殼更是前後左右滴溜溜的轉動不己。沈傲霜心中微驚,緊接著即消釋了心裡的疑團。這陣子腳步聲,雖然甚是輕微,顯示出來人的輕功不弱,但絕非是那種所謂的極流身手,而且其中的一雙足步聲,更是甚為熟悉。她只略為留神,即可判斷出是玉燕子戰丕芝的腳步聲。
  「丕芝,是你麼?」沈傲霜偏過頭來:「如此深夜,還有什麼事?」
  方行踏入樓廊的戰丕芝與江天右俱都怔了一下,戰丕芝踏前一步,躬身道:「弟子陪同江天右有要事晉見夫人!」
  「江天右?」沈傲霜微微遲疑的口氣:「你說的是江氏兄弟?他來幹什麼?」
  戰丕芝道:「江天右因為被寇英傑掌力所傷,特來求夫人施以妙手。」
  「原來這樣!」話聲微微一頓:「你們進來吧!」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遂即同著江天右一直穿過樓廊,來到了沈傲霜所居住的那間房前。隔著大幅紗幔,距離約在兩丈以外,江天右遂即站住了腳步,他深深的行了一禮:「卑職江天右,拜見夫人!」
  沈傲霜微點頭道:「江天右,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江天右聞言怔了一下,才會過意來,躬身道:「卑職出生時辰較天左晚了一刻,故而居次。」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兄弟長得一模一樣。如果站在一起,我還是真分不出來,不必拘禮,你走過來說話。」
  江天右答應了一聲,偏頭看向戰丕芝,後者點頭示意他可以,江天右才走向幔前,戰丕芝陪著他一齊走過來。
  沈傲霜道:「丕芝,把簾子撩開來。」
  戰丕芝答應一聲,上前將隔在中間的一層紗簾子拉開,江天右只覺得眼前一亮,才看清了這位鐵夫人的廬山真面目,只覺得對方端的是風華蓋世,氣質雍容華貴,的確有艷壓群芳之貌。過去他雖然見過這位夫人不止一次,但是沈傲霜外出之時,臉上總愛垂繫著一方面紗,從來不曾像今夜這般清楚的面對面的看過。
  雖然她並非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但是卻有那種高貴的氣質,使得你只須看上一眼,即會由不住為之肅然起敬。江天右一時只覺得心頭通通跳動不已,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
  「你坐下來說話,」沈傲霜指著面前的一座石椅:「用不著拘束。」
  江天右應了一聲,十分拘謹的坐了下來。
  沈傲霜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轉,道:「令師厲前輩,是我生平敬重有限的幾個人之一,他把你們兄弟交託給我們夫婦,外子的意思,原是要你們兄弟到總壇去效力,是我以為白馬山莊方面,我們的人手不夠,亟待加強,所以才說服外子,把你們兄弟留在了山莊……」輕輕歎息了一聲,她緩緩的道:「我原以為你們兄弟武技既是如此高強,定能展示所長,值此本幫多事之秋,必能有所建樹,那時當可與外子商量。賜以你兄弟一個重要職位,這麼一來,就可使本幫弟子無所怨尤,再者也算是對令師厲前輩有所交待!卻沒有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反倒使你們吃了苦頭……唉!說起來倒是我的不對了。」
  江天右聆聽之下,臉色漲得通紅,汗顏的道:「夫人這麼說,卑職就太慚愧了……這都怪我們兄弟兩個學藝不精,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沈傲霜冷冰冰地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實在是這個寇英傑的武功太高了。所以我還在想,即使我親自出手,只怕也未見得就是他的敵手,今天日間,我在迎賓閣居高臨下,曾經仔細的瞧過他,他的武功的確高超卓絕,為我多年來所僅見。」
  江天右哭喪著臉,沒精打采的道:「的確是這樣,這個姓寇的武功不但是高,簡直玄不可測,卑職兄弟實在無能取勝。」
  沈傲霜哈哈一笑道:「但是我仍然認為他未免過於自負,不知自量。他應該知道本幫勢力浩大,總令主身手精湛,因此,絕不容許他心存輕視,他要是自信過甚,認為自己不可一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江天右忽然想起寇英傑方纔的交待,不由面色一怔,話到唇邊。卻又不知當講不當。
  沈傲霜何等慎密精細的人,頓時心有聽見,微笑了一下,道:「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就是。」
  江天右應了一聲,才道:「這個姓寇的剛才還放了狂言。」
  沈傲霜道:「他說些什麼來著,」微微一笑:「沒關係,他怎麼說,你就怎麼告訴我。」
  江天右吶吶道:「他要卑職轉告總令主,在三天之內把所有進駐在本山莊的人完全撤出,否則他就要……」
  「就要怎麼樣?」沈傲霜眼睛裡現著隱隱的怒意,但是表現在臉上的卻是一片和藹。
  江天右道:「他要鐵手無情,血洗山莊!」
  「哼!他敢!」沈傲霜忽然站了起來:「叫他試試。」微微一笑,她又坐下來,一雙妙目在江天右身上轉了轉,「好了,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受傷了?」
  「是,卑職無能,險些喪命在他手裡。」
  「這些都不要再說它了,」沈傲霜道:「看起來你不是好好的嗎?一點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可是卑職確是受傷了。」
  玉燕子戰丕芝道:「夫人,他是被寇英傑的無形掌力所傷,夫人一驗即知。」
  沈傲霜柳眉微揚,說道:「無形掌?你過來。」
  江天右走過來,卻不敢十分迫近。
  戰丕芝道:「唉!你這個人,夫人叫你走到前面,你不知道?」
  江天右窘迫的紅著臉,向前又走了幾步,站在沈傲霜跟前,一副拘謹模樣。
  沈傲霜微微一笑,向著一旁的玉燕子戰丕芝道:「你這丫頭一向是不管閒事的,今天怎會大發慈悲,管起人家的閒事來了,是不是江天右許了你什麼好處?」
  戰丕芝不禁臉上一紅,膩聲撒嬌道:「夫人!」
  沈傲霜哼了一聲,並不責怪的道:「你那點鬼心思,還當我不知道麼,誰愛管你這些閒事!」
  戰丕芝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
  沈傲霜眼睛看向江天右,道:「把手伸過來。」江天右依言探出右手來,沈傲霜輕輕與他把脈,片刻之間,她臉色隨即現出了一種凝重。「那隻手。」江天右換過了另一隻手,沈傲霜又把切了一下,忽然將他衣袖拉開,現出了他左脈上的一脈青痕,不禁神色呆了一呆。
  江天右察言觀色,頓知情形不妙,驚嚇之態畢露無遺。
  沈傲霜輕歎一聲道:「你果然受傷了,而且傷勢極重!」
  江天右只管傻瓜似的看著她,一時不知何以置答。
  「由你脈象上看,你的五臟分明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沈做霜緩緩的道:「這是一種極不易下手處置的傷勢,你坐下來,我慢慢跟你說。」
  江天右一聽她所說,竟與寇英傑所說的一般,不禁大為恐慌,頓時面色發青,足下蹣跚著坐下來。
  「你先用不著害怕,等我分析過你的傷勢之後,再看看是否能夠下手為你醫治。」
  「謝謝夫人……」江天右吶吶道:「可有性……命之憂?」
  「暫時沒有。」沈傲霜緩緩的道:「不過時間超過二十天可就保不住了。」
  「夫人,」戰丕芝在一旁忍不住道:「您看這是一種什麼掌力,能有這麼厲害?」
  「這也正是我眼前所深深感到困惑的問題,……」沈傲霜吶吶的道:「就我所知,能夠致使五臟離位的掌力似乎只有兩種……」
  戰丕芝怔了一下:「哪兩種?」
  「黑煞、紅印!」沈傲霜眼睛在江天右臉上轉著:「這兩種掌力一經中人,都有可能使受掌者五臟離位,而且很容易辨認。」微微一頓,她向著江天右道:「把你上衣撩起來,看看我是否猜測正確。」
  江天右遲疑了一下,遂即撩開了上衣內褂,露出了前面胸部。
  沈傲霜看了一眼,道:「轉過身來。」
  江天右依言照做之後,又轉過來。
  沈傲霜秀眉輕輕一顰:「這就怪了!」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戰丕芝發覺出她的表情不對:「莫非不是?」
  沈傲霜費解的道:「黑煞紅印這兩種掌力一經中人,傷者前心後背都會留下清楚的標記,他既然沒有標記,當然就不是這兩種掌力,這就奇怪了……」她一邊說一邊自位子上站起來,徐徐步向窗前,面向著沉沉夜色。少頃,她轉過身來,江天右滿臉渴望的看著她,彷彿感覺到自己的性命就操縱在她掌握之中似的。「如果既非黑煞,又不是紅印,可就著實令人費解……」忽然,秀眉一剔道:「莫非竟是……」
  「夫人……」江天右眼巴巴的道:「是……什麼?」
  「莫非竟是子午兩極神功!」她立刻搖了一下頭,自我否定的道:「不,那也未免太玄了。」
  戰丕芝不解的問道:「什麼是子午兩極神功?」
  「你不知道,我也知道不多。」沈傲霜臉上現著微微的苦笑:「這只是由家師枯竹庵主那裡聽說的,聽家師說,那是一種打通全身關節,歸返天人合一的一種無形內力,能夠達到這種功力境界之人,似乎是無堅不摧,算得上第一等高手,萬萬難以抵擋,寇英傑小小年紀……不……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戰丕芝怔了一下道:「如果是這種功力所傷……夫人可能醫治?」
  沈傲霜輕歎一聲,搖搖頭,歎口氣道:「難。」
  江天右登時面色慘變,他忽然站起來道:「既然這樣,卑職只得趕回苗疆,懇求家師設法了!」
  戰丕芝聽他這麼說,連忙向他暗施眼色,生怕他出言不慎,使鐵夫人不快。
  果然沈傲霜臉上現出了微微的不悅表情。「你不要慌,」她冷冷地道:「江天右,請恕我說一句狂妄的話,如果我醫不好你的傷,令師只怕也是無能為力。再者你此去苗疆,路上該有多少耽擱?萬一有了意外耽擱,只怕在你還不曾見著令師之前,先就命喪黃泉,那時又將如何?」
  江天右頓時啞口無言,他頹廢的坐在椅子上,臉上表情一片呆滯。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這件事必須先要有萬全之謀,才可以方保無慮。」妙目一轉,看向戰丕芝道:「在我隨身錦囊裡,有一個小巧的盛藥盒子,你去拿來。」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忙即轉入套間,不久步出,手上拿著一個扁圓形,鑲有翡翠匣面的小小藥盒。
  沈傲霜接過來打開盒蓋,即見匣內盛有蠶豆大小的三顆碧綠色藥丸。盒蓋方啟,即有一陣鬱鬱清芬散佈室內,更似有一種沁人的清涼,令人在一嗅之下,頓收神清智爽之妙。
  沈傲霜目注江天右道:「這是枯竹庵主的續命冷香丸,服後有起死回生之效,當年庵主會同大方、大智兩位佛門老前輩,採集七十四種天地間罕見的珍貴藥材,在文火鼎內熬製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成藥,由於數目極少,各人只分得一葫蘆,用來醫治人世不常見的疑難大症,確有神效。由於這麼寶貴,所以我才分得了五粒,總令主三年前力敵郭白雲,不慎為郭氏無相音波功傷了六神中樞,要不是連服了兩粒,今日只怕早已落成了殘廢,可見這種丸藥的妙用!」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強調這種藥丸的名貴價值,緊接著她卻又輕歎一聲:「話雖如此,可是若想單靠這些藥丸,就能保住了你的性命,那卻未免過於天真,只是,卻是可以將你的傷勢保持在一個相當時日內不致發作。」說完,以二指由盒內拿出一顆藥丸,遞了過去。江天右雙手接住。
  沈傲霜道:「馬上就吃吧,細細碎嚼嚥下去,馬上你就可以體會出藥力的奇妙。」
  江天右慌不迭的置藥入嘴,細細嚼爛,只覺得一股異芬直貫體內上下,瞬息之間,一雙足心,已泛起了強烈的熱潮。
  「你覺得怎麼樣?」沈傲霜道:「是否覺出了什麼特別的地方?」
  江夭右點頭道:「只覺得雙腳發熱。」
  「那就對了。」沈傲霜道:「那是因為藥力一經行開,上下串通之故。雖然如此,卻是無法使你五臟歸位,也只好暫時先穩住了這條性命,再另外想辦法了。」
  江天右總算獲益不少,當下忙向沈傲霜連口敬謝不已,又向沈傲霜討教應對之策。
  沈傲霜苦笑道:「我看你暫時還是不要移動,我會盡快將你們兄弟的遭遇用飛鴿傳書通知外子,再設法轉告令師,他得到消息之後將會盡快趕來。眼前第一步,必須要先對付這個姓寇的。」說到姓寇的,她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種深沉,冷冷一笑,目注向江天右道:「你就安心先在山莊裡住下來,這件事我和總令主一定為你做主,勢必要向那個寇英傑討還一個公道,你回去吧!」
  江天右心裡雖是忐忑不定,可是觀諸現實情景,確實也是無法可想,只好行禮告退向外步出。
  沈傲霜這一剎那像是有滿腹心事,一雙眉毛微微蹙著,靜坐不語。每逢她遇見了重大的疑難事情時,都常常會這樣,在她思慮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不喜歡任何人在她身邊,是以戰丕芝一經發覺到她這副模樣,隨即向前請安告辭。卻沒料到沈傲霜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先不要忙著走,我還有話問你。」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站住不動。
  沈傲霜看著她苦笑了一下道:「寇英傑武功確實極高,看起來你雖然安排在他身邊左右,卻並不能如願以償,你認為有沒有成功的機會?」
  戰丕芝搖了一下頭,面色微窘的道:「夫人明察,姓寇的武功確實太高,我只怕……」
  「你只怕難以勝任,對不對?」
  「夫人明……察!」
  「哼!你豈能妄自菲薄,無功而退!」沈傲霜冷冷一笑道:「我有一件事情交待你,你一定要為我辦到,你可願意?」
  戰丕芝怔了一下,吶吶道:「夫人關照……我一定全力而為。」
  「好吧。」沈傲霜手上還拿著那個金色藥盒,當時指力一轉,卻由中一面開了一個空隙,由其中輕輕一倒,倒出了一粒黃豆般大小的紅色藥丸。
  戰丕芝微微一怔道:「夫人,這是……毒藥麼?」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你真聰明。」
  「要我……下毒?」
  「不錯。」沈傲霜點點頭:「這是當世最狠厲的一種毒藥:蛇籐毒粉。」
  「蛇……籐毒粉?」
  「嗯!」沈傲霜冷冷地道:「是我親自調配的,這蛇籐毒粉入水即溶,無香,無味,只要他喝上一口,就不怕他不五內聚毒,全身血炸而死。」
  「啊!」戰丕芝不禁臉上變色:「這麼厲害?」
  「你收起來吧。」
  戰丕芝小心接過來,用一張桑皮紙包好藏在身上。
  「這件事你必須要做得十分仔細,千萬不能被他看出一絲痕跡,否則你這條小命可就完了。」
  戰丕芝儘管心裡害怕極了,可是表面上卻不敢絲毫顯露出來。她跟隨沈傲霜以來,早已摸透了她的性情,她所交待的事情,絕不容許人家打折扣,換句話說,只有奉命行事之一途,別無良策。有了這一層認識,戰丕芝隨即點頭答應道:「夫人請放心……我一定盡力辦到。」
  「好極了。」沈傲霜道:「雖然我對那個寇英傑認識得還不夠清楚,可是能夠練到這樣一身功夫的人,必須是一個觀察極細,無微不至的人,你要千萬留意,不要毀了大事!」
  戰丕芝聽到這裡,心裡由不住有些怯虛,一時形諸於面,緩緩垂下頭來。
  沈傲霜緩緩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在她絹秀的長髮上摩挲著:「丫頭……你是怎麼了?」
  「夫人……我……」戰丕芝驚懼的看著她:「我只怕事機敗露,辜負了夫人的一番希望。」
  沈傲霜道:「這可要看你自己了。那粒藥丸很小,你可以把它藏在指甲裡,用時只須探指一點即可。只要你臨事鎮定,這件事萬無不成之理。」
  戰丕芝點點頭,吶吶道:「我記住了。」
  「好孩子!」沈傲霜玩著她的長髮:「這一次可全看你的了。」
  戰丕芝仰起臉道:「今夜就……下手?」
  「傻孩子!你一向不是挺機靈的麼?」沈傲霜端詳著她:「你心裡在想什麼,是狠不下心?」
  戰丕芝趕忙的逃開了她的眼睛,害怕的道:「不不,夫人你誤會我了。」
  「那就好。」沈傲霜微微笑著:「這件事你做成功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要是失敗了我也不會輕饒你。你下去吧,有消息隨時來告訴我。」
  戰丕芝答應一聲,匆匆請安告退。
  沈傲霜也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下來。
  一角,卻有一雙鋒利的眸子,正在注視著她。顯然他——寇英傑,在這裡已經站立了很久。幾乎是不可思議的,起落攀登如此高的樓閣,進而登堂入室,竟然不曾發出一點點聲音,甚至能夠躲過了沈傲霜的耳目,的確匪夷所思。
  把一切都看在了眼睛裡,寇英傑臉上帶出了一絲笑容,其實他早已勝券茬握,更不愁對方能夠玩出什麼花樣來。暫時他卻保持著一分悠閒的神態,甚至對於靜中的沈傲霜也不出聲打擾,隨即悄悄退出。
  這是他此番逗留師門故居的第一夜,尤其在強敵四面環伺的情況下,他不得不保持著特別的警覺,白馬山莊他勢在必得,決計不容許任何人侵佔,這是實踐先師郭白雲死前遺言的第一步工作,必欲徹底執行之後,才能進一步談到發揚光大。
  山莊內的形勢,他原是輕車熟路,至於六外一中的七星樓所埋伏的星光七殺陣。也是難他不住。夜月星光之下,只見他身子起落,如星丸跳躍,迴旋轉側之間,又來到了正中的六角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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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8:13 |只看該作者
  猛可裡匹練般的一道白光射進來,一人啞聲叱道:「什麼人?」緊接著弓弦聲響,「刷刷!」一連射過來兩枚箭矢,一個黃衣漢子,居高臨下,由大樓一角陡地躍身撲下來,掌中一口鬼頭刀更是不容分說,摟頭蓋頂的向著寇英傑猛劈過來。
  寇英傑倒是吃了一驚,想不到以自己之謹慎,居然也會驚動了外人。拂大袖,捲起了一雙箭矢,盤身翹首,一抬手,已拿住了這人力劈直下的刀鋒,就勢右掌輕舒,噗一聲,已按住了黃衣人後肩琵琶骨上。來人連一口氣也沒有喘出來。頓時就被拿住了穴道。一時間,他身子抖動得那麼厲害,只覺得寇英傑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掌,像是蘊含著一種奇異的功力,突地身上一陣發麻,隨即呆立不動。
  寇英傑把他身子抬過一邊,使之貼壁而立,只見他剔眉張目,揚刀作勢,乍然一見之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竟是被人以玄功鎖了穴道。
  然而,由於這名黃衣弟子的出現,卻已使他敗露了身法,不旋踵間,三四座星樓上,都有了驚動,無數道孔明燈光自四面八方齊射了過來。一時之間,山莊裡便響起了當當雲板聲。這般情景之下,寇英傑自不便再停留下去,雖然即使以身犯眾,他也必可穩操勝券,然而那麼做卻顯然有違他來時之初衷。就在眾聲紛壇叫囂的一刻,寇英傑已經一路輕登巧縱的來到了迎賓閣。似乎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使他感覺到有點不妥。當他足尖方自一踏入客房的一刻,猝然向外退出了一步。也就在這一刻,當前嗡然一聲作響,一蓬黑油油的暗器沒頭蓋臉的直向著他全身上下擁了過來,寇英傑猝然一驚之下,一雙大袖倏地向空中一揮,暗中透出真力,使出武當一脈的流雲飛袖之功,雙袖開闔之間,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聲響,已將來犯的一天暗器,全數捲入袖內。
  值此同時,一條黑影,直由他睡房中,快速的向外闖出。
  寇英傑一聲冷笑道:「無恥之徒,打!」雙袖乍翻,收集入袖的數十顆暗器鐵蓮子,有如出巢之蜂,呼嘯著反向這人沒頭蓋臉的打回去。
  來人顯然大非泛泛之流,只觀其出手氣勢,手眼身步,已大大透著不凡。面迎著寇英傑反擊出袖的一天鐵蓮子,這人鼻子裡冷哼一聲,只見他身軀霍地向下一矮,雙手同出,一片錚錚聲響,滿空鐵蓮子,竟吃這人用內家聚合之功,全數收集在掌握之中。緊接著,這人擰腰一翻,已閃出七八尺外,仁立在寬敞的樓廊一端。
  寇英傑心中一動,挺身作勢,一連向前踏進六七步,將對方逼迫至戰圈之內。
  在這個形勢角度裡,對方若想不戰而退,顯然大非易事,雙方勢必非要見個真章不可。
  「好功夫!」寇英傑目光炯炯的打量著面相朦朧的這個人:「朋友你且慢走一步。」話聲出口,左手迎風一晃,事先扣在手上的一管「千里火」,倏地一響,吐出了尺把長的碧色火苗子,廊子裡頓時增添了一番亮度。
  光亮照耀之下,來人已無所遁形。寇英傑微微一怔,長眉一軒,道:「閣下何人?」
  火光閃爍之中,這個人冷面無顏,下巴上滋生著七八十來根狗蠅鬍子,上額以及兩腮,刻塑著深深的幾條紋路,顯然是一個極為陌生之人。
  冷面人其實並無退志,他目瞪寇英傑手上的火光。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的出聲發話:「相逢何必曾相識,寇英傑,某家今夜是特為領教來的。」語音聲沉,卻似有意壓低了嗓子,變幻嗓音發出來的。
  寇英傑道:「好!」說罷身形一長,左臂猿伸,已經攀住廊子裡的橫樑,千里火前送,已把壁間所設置的一盞三蕊琉璃燈點燃,隨即飄身而下,隨手收起了千里火。
  不意起落之間,卻予人以出手之機。冷面人就在寇英傑身子甫一落下之時,猛然穿身直上,冷哼一聲,雙手左右交合著,倏地向當中一擠,向寇英傑兩肋上抱過來。寇英傑身形岸然不動,顯然預備實接他這一招。
  冷面人臨到雙掌與對方兩肋幾乎已將接觸的一刻,才恍然驚覺,只是其勢再想退身已是不及,一不作二不休,他乾脆運足了功力,倏地雙掌向正中一擠,噗一聲,聲如擊革。
  在冷面人的一雙鐵腕之下,寇英傑的兩處腰肋,深深的凹了進去,然而不旋踵間,寇英傑的兩肋又復升起。
  冷面人全身急劇的顫抖了一下,一雙鐵腕硬硬箍著寇英傑的雙臂兩肋。
  似乎是互爭生死的一刻,果真冷面人功力精湛,在他內力束縛之下,寇英傑非但一雙臂腕勢將報廢,而且兩肋也休想得能倖免,一經觸及,非死不可。可是,反過來說,冷面人如果功力不濟,一經寇英傑掙開了雙臂,出招力擊之下,他也絕少有活命之機。
  眼看著寇英傑的雙臂兩肋深深的陷下去,卻又徐徐的升起,升起來又陷下去。寇英傑儀表從容,顏面之間,不著絲毫痕跡,反之,那個冷面人卻似大力尷尬,一雙踏在地上的腳步卻是顫抖得那麼厲害。
  漸漸的,寇英傑兩臂外緣像是逼運出一種氣機,在這團氣機的向外力張之下,冷面人的那雙手漸漸的像是把持不住,緩緩的向外分開著。這種情勢之下,冷面人已是敗象顯著,若再不見機退身,一容寇英傑下手出招,他可就萬無幸理。
  驀地,冷面人大開雙臂,卻在雙臂猝然一開之間,身形癡若飛鷹般的脫身翻出。然而,儘管如此,他仍然脫不了寇英傑強大的功力罩體之困,被緊緊拘束在面前的角落裡。
  冷面人情急之下,雙手向腿間一探,已拔出了一雙牛耳短刀。雙刀出手,他足下毫不遲疑的施了一個虎撲之勢,掌中刀倏地向著寇英傑身上就扎。寇英傑身子快速的閃開來。
  冷面人施展的身法頗是奇特,身形向前一偎,緊緊的貼著了寇英傑左右,其勢如影隨形,在這個角度裡,他出刀如雨,一連數刀,一團團的刀光,有如車輪也似的向外滾出去,分向寇英傑全身各處雨點般地落下來。
  這幾手快刀,端的是手法迥異,只是要想傷著寇英傑卻是大不容易。雖是如此,看上去卻是險象環生,每一刀都險乎其險,緊擦著寇英傑身邊落下去。
  冷面人這一趟快刀法,非但是快若閃電,更像是一氣呵成,厲害是在於刀刀交替,簡直快到無以復加,令你喘不過氣來。
  寇英傑著實吃了一驚,驚的是想不到在這白馬山莊之內,竟然還蘊藏著如此駭世身手的人物,端的是大大不可掉以輕心。
  這一輪雙手快刀攻勢,為數足有八八六十四路之多,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緊似一刀,刀刀險要,刀刀奇準,錯非是寇英傑這般身手之人,簡直是難以招架。
  寇英傑驚心之下,隨即施展出一套別開眼界的身法,在對方車輪般連發刀光罩體之下,他身子滑溜溜得活像是一條魚。豈止是像,簡直就是一條魚——一條滾浪戲波的金鯉。冷面人這一路八八六十四手快刀,才施展出三分之一,已似攻不上去。更厲害的是,隨著寇英傑轉動的身形,看上去,他全身是手,這種現象的顯示,頗使得冷面人無以出刀。
  雙方勢子都快,驟雨狂風,一照臉的當兒,已對拆了十七八招。霍地一聲,冷面人手上的一雙牛耳短刀已到了寇英傑手上。
  冷面人其實早已冷汗透衫,乍然失刀,更不由得嚇了個魂不附體,身子霍地向後一仰,施了一招蜉蝣戲水,轉動之間向側面穿出丈許以外。就在他身子方自揚起的一瞬,白光疾閃,兩口飛刀分別已由寇英傑雙手擲出,篤!篤!兩聲,雙雙貫穿了冷面人胸襟兩側,釘在了牆板上。
  冷面人一驚之下,正欲挺身躍出,正面的寇英傑右掌平伸而出,一股奇熱氣息,由他掌心裡暴吐而出,隨著寇英傑箕開的五指,更像是一把無形的鋼鉤,當胸凌空將他緊緊的抓住。
  冷面人就像是觸了電般地發出了一陣子顫抖,當胸被抓處簡直就如同著了一把鋼鉤,痛得他鼻子裡哼了一聲。此時此刻,饒是他有托天之能,卻也不敢隨便亂動。
  雙方距離不足一丈,寇英傑平突伸出的這隻手,真有破空穿牆之勢,果真他施以毒手,五指力收之下,冷面人勢將血濺當場。
  「你……」面臨此性命攸關的一刻,冷面人似乎感到了一陣怯虛。
  寇英傑用獰厲的一雙眸子,狠狠的逼視著他:「閣下既有心與我一分生死,卻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何故?」
  冷面人身子更不禁顫抖了一下,他緊緊的咬著牙,卻是一言不發。
  寇英傑身子向前走了一步,距離對方更進了一步。在這個距離之內,雙方更可以清楚的看清了對方。
  果然,冷面人所顯示的驚恐,只在於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卻似並不顯著在他臉上。原來那張異常冷峻的面頰,敢情是一張人皮面具。
  冷面人一副眥目欲裂的表情,卻是閉嘴不發一聲。
  寇英傑冷笑道:「既然蒙面未見,可知你我乃是相識之人,既然相識,卻又不以本來面目示人,這裡面可就大有隱情,是不是?」
  冷面人似怒極又似懼極,鼻子裡再次發出了一聲怪哼,那雙眸子交織著凌厲的激情。
  寇英傑又向前走了一步,那人抖動得更加厲害。
  「你本來面目即將揭穿,是以你內心深感驚恐!是不是?」
  冷面人眸子閃爍的更為劇烈。
  「哼!」寇英傑緩緩探出左手,待向他臉上抓去。
  對方眸子在一陣無比的驚懼之後,自忖出醜在所難免,隨即乾脆閉上了眼睛,並且發出了一聲浩歎。
  寇英傑的手指,已經幾幾乎接觸到了他的臉上,聽見了他這聲歎息之後,突地又停了下來。
  冷面人不意如此,禁不住又睜開了眼睛。
  寇英傑看著他,冷冷一笑道:「其實我又何須非要揭下你的面具不可,你當真以為我不認識你麼?」
  冷面人身子顫抖了一下,目光裡卻顯示出一絲疑問。
  「自從你向我施展那一路快刀之時,我早已猜出了你是誰了!」寇英傑冷冷的道:「除了先師郭白雲他老人家以外,什麼人能夠調教出這般出色的弟子?」
  冷面人身子一陣大震,那雙眸子幾乎要奪眶滾出。
  寇英傑黯然一笑:「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雖非是同胞手足,但卻同出一門,眼看你墮落至此,實令我痛心不已!」微微一頓,他苦笑道:「你我目標不同,原則相悖,加以你狼子野心,遲早當喋血師門。但是我總不願為已過甚,善惡生死只在一念,全由你自己決定,且放過今晚,再圖來日之見吧!」掌力一收,霍地向後退閃一步。
  正面壓力忽然消失之下,冷面人由不住打了個閃,發出了一陣子嗆咳。
  雖然正如寇英傑所說,他臉上覆蓋著一張人皮面具,難以窺清他的表情,可是由他的動作以及出息上,卻在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程度。
  「寇英傑,好!好!你竟然膽敢對我說這種話……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
  寇英傑冷冷一笑道:「你果然現了原形,鄔大野,揭下你那張人皮面具吧!」
  鄔大野恨聲道:「好!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又何懼於你!」一邊說一邊抬手,自臉上揭下了那方人皮面具,現出了另一張臉——鄔大野的臉。
  「果然是你,鄔大野!」寇英傑眸子裡交織著隱恨:「你這個卑鄙的東西!」
  鄔大野假面具既已揭穿,再者,他發覺到對方寇英傑並不如預期的那般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這是他原先心存恐懼的最大原因,現在由於寇英傑的一念之仁,使他恐懼頓失。
  冷笑了一聲,他乾脆大刺刺的坐了下來:「寇英傑,你的功夫練成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可是幫有幫法,家有家規!」鄔大野老三老四的托大道:「再怎麼說,我還是你的大師兄,水大漫不過青天,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寇英傑冷笑一聲道:「這幾句話,要是在你還沒有勾結外敵、認賊作父之前,也許不無道理,可是現在說起來,顯然是晚了一步!」
  「你胡說!」鄔大野厲聲道:「你竟敢教訓起我來了。」
  「如果在三天之內,你不能把這一幫子外賊掃地出門,只怕我更要教訓你!」寇英傑眸子裡閃爍著凌厲的寒光:「那時候莫怪我心狠手辣,勢將要代死去的先師,消除你這個本門的敗類!」
  「你……你敢!」鄔大野色厲內荏的道:「你這個目無長上的小子!」
  「住口!」寇英傑霍地怒叱一聲:「鄔大野,你我公私情義早已兩斷,再敢口出不遜,就叫你當場出醜!」
  鄔大野臉色一變,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頻頻冷笑不已。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寇英傑凌聲道:「白馬山莊乃本門基業所在之地,絕不容外人入侵,外敵既是你勾結而來,就當由你負責打發離開,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就在此迎賓閣坐候,三天時間一到,哼哼……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鄔大野怔了一下,道:「你又……能怎麼樣?」
  寇英傑冷冷一笑:「此輩惡人,為害多端,我原本就放不過他們,果敢厚顏覬覦我師門基業,說不得當叫他們一一伏誅在我鐵掌之下!我是說到做到,鄔大野,這是你惟一將功贖罪的機會,你我私仇可以暫時放置一邊不談,這勾結外敵,欺師滅祖的滔天罪名,我看你是萬萬擔受不起,慢說我不會放過你,就是二師兄小師妹也不會對你善罷干休!」
  這番話不啻說得義正詞嚴,只聽得鄔大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連地發著冷笑。
  寇英傑冷峻的目光逼視著他道:「如今二師兄已痛改前非,一心懺悔,小師妹不日將要轉回,我看你將以何等面目來見他二人?再要執迷不悟,只怕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鄔大野悲聲道:「不要再說了。」他霍地自位上站起來,向窗前走了幾步,滿臉羞慚氣惱神態:「哼哼……寇英傑,這幾句話說起來容易!」他連聲冷笑著:「不當家主不知柴米貴,你以為宇內二十四令這些人是好對付的麼?」
  寇英傑道:「眼前只有放手一搏,別無他途,你又何必心存忌諱?」
  鄔大野忽然氣餒的歎息了一聲:「太晚了!」他頻頻搖頭道:「一切都太晚了!」
  寇英傑見他似已心活,不禁內心十分慶幸,當下激勵道:「還不晚,只要你下定決心,先由本山莊基層內部開始做起,凡是不屬於本山莊或是意圖勾結外敵的人,一律剔除,有我在側面相助,萬無不成之理。」
  鄔大野更似有些心動,然而,他卻忽然又似想到了可怕之處:「你不知道……如今在莊子裡,真正掌權的早已經不是我了。」
  「是誰?智多星許鐸?」
  「不錯!」鄔大野看著他緩緩點了一下頭:「就是他。如今莊子裡,除了原有本莊少數弟子以外,其他各職司,都是他安插下去的。這些人只聽他的,我也只不過是個掛名的莊主罷了!」
  寇英傑極為痛心的歎了口氣,冷冷地道:「你如今飽嘗苦果,當知昔日之非了!」
  鄔大野顯然有些惱羞成怒:「寇英傑,有些事一死容易,活下去才叫艱難,不要自以為了不起,把人家都看扁了。」
  這幾句話,似乎也不無道理,鄔大野像似有滿腹委屈的道:「如果當日情形,你我易地而處,也未見得就好了多少,人總要活著才是正理呀!」說到這裡,他似有無限懊惱的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氣餒地坐下來。
  寇英傑冷笑一聲道:「活也要活得有價值,像你這樣的賣師求榮,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義?」
  鄔大野獰笑著道:「反正我是一步棋走錯了,滿盤全輸,這個黑鍋我是背定了,你和小師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走了!」
  寇英傑道:「且慢!」
  鄔大野已由位子上站起來,翻著一雙氣惱的紅眼睛看著他。
  「這件事因你而起,你豈能輕言脫卸!」寇英傑冷冷笑道:「大不了放手一拼,眼前一個沈傲霜還看不在我眼睛裡。」
  鄔大野一怔道:「鐵夫人在此坐鎮,你也知道了?」
  寇英傑道:「我當然知道,今夜你我相見,很是難得,我只要弄清楚一件事,你再走不遲。」
  「說吧!」鄔大野凌聲冷笑道:「反正我已是老虎不吃人——惡名在外,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寇英傑寒聲道:「平心而論,包括沈傲霜這個女人在內,這些人都不在我眼睛裡,只要你表明心跡,一切後果自有我來承當,你如兩面為人,處處掣肘,倒是我深所顧慮,你可要放清楚一點,千萬不能一錯再錯,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
  鄔大野呆了一晌,苦笑道:「如今我是啞巴吃黃蓮,苦在心裡頭,小師弟,你看我又該怎麼辦才好?」
  寇英傑被他這一聲「小師弟」叫得頓生感慨,眸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你眼睛裡居然還有我這個師弟?」他冷冷地搖著頭:「不,太晚了……你還是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好了。」
  鄔大野怔了一下:「莫非你還記恨著當初的事情?」
  「哼!」寇英傑眸子裡交織著凌人的寒光:「我實在忘不了……如果是你,你忘得了麼?」
  鄔大野面色一紅,怒聲一哼,道:「既然如此,現在你怎不向我出手?又何故對我手下留情?」
  「這件事我已經說過了!」寇英傑面色陰森的道:「我不能因私涉公,我們之間的事可以慢一步再談,但是白馬山莊乃師門故居,我白馬門發祥之地,不能陷於敵手,這才不得不向你讓步!」
  鄔大野陡然睜大了眼睛,卻又苦笑著道:「好吧,這幾句話倒也不無道理,大丈夫怨分明。到時候我接著你的就是了。」
  寇英傑道:「但是眼前你我卻要同心合力以應大敵。」
  鄔大野冷笑一聲,道:「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寇英傑道:「我已經透過江天右把話傳了過去,三天之內要宇內二十四令一干人全數撤出,否則血洗山莊!沈傲霜將被迫在一二日之內與我放手一搏,你只要密切監視那個許鐸的動靜,不要節外生枝,必要時下手把他除了最好。」
  鄔大野怔了一下,道:「這個……」
  寇英傑冷笑道:「難道,你還有所礙難不成?」
  鄔大野呆了一下,忽然咬牙點頭道:「好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寇英傑道:「還有,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外傳遞消息,但是我卻知道你們與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每日都必有密切的聯繫。」
  「不錯。」鄔大野道:「飛鴿傳書。」
  「這就是了。」寇英傑道:「如果你能傳遞出一份假情報,使那邊誤以為這裡亂事已平,你我即可放手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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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8:26 |只看該作者
  鄔大野看著他苦笑了一下:「對!還是你想的周到,這些事你就交給我吧,我這就回去秘密佈置一切,就決定明天大舉從事發難,把宇內二十四令派來的人徹底消滅,殺一個是一個。」
  寇英傑道:「好,事成與否,在此一舉,我就在迎賓閣隨時等候你的消息,沈傲霜那邊你就交給我吧。」
  鄔大野這一刻,忽然像是想通了,「好吧!」他由位子上站了起來:「我走了!」
  寇英傑還想囑咐他幾句,卻見他已向外步出,左右打量了一刻,隨即縱身窗外,消逝在夜色之間。
  鄔大野之所以改變初衷,重新投效師門,其原因是可以諒解的。他原以為投靠了宇內二十四令,必蒙鐵海棠寄以重任,然而事實卻大非如此,等到一切的幻想俱都消失之後,本能的對自己的愚蠢,開始感覺到懺悔,只是他卻知道憑自己的實力,是萬萬掙脫不開這層束縛的。是以,寇英傑的及時出現,未始不令他暗中歡欣鼓舞,若非是限於他本人與寇英傑之間的私仇作祟,生怕寇英傑放不過他,那麼,他未嘗不願意暗中助其一臂之力。現在雙方既然已經談開,先公後私,在鄔大野的算盤裡認為這對自己是很划算的一種交易,故此樂於從事。
  一項會議在鄔大野的秘密召集之下,似乎已經得到了結論。
  在座者,全是他一手培植的親信人物,他們是金鼠星莫雨秋,飛馬星雷鳴,三羊星曹開武,雄雞星葛山,亥豬星馬義。
  當年頗具實力的十二武士,如今只剩下了六個,其中天狗星馮同是二莊主司空遠的親信,一直跟隨著司空遠聽候效命,其他上述五人,也就是現今鄔大野所僅有的實力人物。
  只是自從他投靠宇內二十四令之後,白馬山莊在鐵海棠的暗中策劃之下,已經調齊了另外一批人留駐山莊。這後來的一批人,顯然眼睛裡只有智多星許鐸那個副莊主,卻並不把鄔大野看在眼睛裡,當然更不要說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各人了。
  會議一開始,鄔大野即得到了全力的支持。事實上如今山莊所剩的當年故舊,無不對他們的新統治者宇內二十四令心存惡感,無不暗中企望能夠回復當年老主人郭白雲所統制時的極盛景象。是以,鄔大野方自吐出了心裡的意圖,莫雨秋等即刻表示贊同,一時間群情十分激昂。
  妙手崑崙鄔大野等到各人情緒較為鎮定之後,才緩緩說道:「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們應該知道宇內二十四令今日勢力浩大,我等這麼做,要是出了一點差錯,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必須要格外慎重!」
  金鼠星莫雨秋道:「莊主請放心,只要先殺了智多星許鐸那個老狐狸,別的人均不足為畏!」
  生得黑胖勇猛的亥豬星馬義,咬牙切齒的道:「莫老大說得對,眼前正是一個好機會!難得怒江雙童那個江天右受了重傷,剩下的那些人莊主出面,一定可以鎮壓得住,這些都不成問題,倒是鐵夫人那邊……」
  鄔大野冷笑道:「寇英傑如今武功極高,鐵夫人難望在他手上討得了好,只要宇內二十四令那邊不派新人來,這件事我看可以八成擺平下來,倒是以後的日子……」他重重的歎息了一聲:「反正也顧不得這麼許多,昨天夜裡我想了一夜,白馬山莊是我半生經營所在,固然不能落在鐵海棠手裡,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寇英傑那個小子……只是眼前權衡輕重得失,不得不虛與委蛇罷了!」
  金鼠星莫雨秋點頭道:「莊主說得對,這件事以屬下看並不難兩全,寇英傑雖是武功冠絕一時,但是到底年輕氣盛,要講究鬥心智,比起莊主您來,那可是差得太遠了!」
  三羊星曹開武跟著奉承的道:「對了,莊主你只要抓住了寇英傑這個人加以利用,正好來對付鐵海棠那邊,有他坐鎮白馬山莊,鐵海棠多少也會心存顧慮,我們也就收到了一石二鳥之利。」
  鄔大野微微一笑道:「難得你二人還有此心機,其實這些我早已經想過了,只是你們萬方不要小瞧了寇英傑這人。」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甚為費解的道:「到底是什麼力量,使得他如今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這是我怎麼也想不透的,我要設法先把他的底細摸清楚才好對付他。不過,」他接著又回到了現實:「眼前我們卻只有與他合作之一途,你們千萬不可在他面前現出一些令他起疑的神態,否則以後就不好辦事了。」
  各人俱都隨口答應;
  鄔大野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這就按計行事,許鐸大概馬上就來了,你們注意我的眼色行事,要能一舉手之間,把他殲滅於此,不驚動任何人才好。」
  金鼠星莫雨秋一笑道:「莊主放心,這件事我們哥兒五個最在行,最好郭柱和裴橫也一塊來,這兩個傢伙比許鐸更可恨,能夠把他們兩個一塊除了更好。」
  郭柱、裴橫是智多星許鐸手下兩個最得力的親信,武功也都不弱,三人上下串通,朋比為奸,是以為白馬山莊上下不恥。
  鄔大野深恐行事不成,打草驚蛇,當下不厭其煩的又關照五人等一會下手的動作方位。又候了約半盞茶的時間,即見一名弟子進入報告道:『副莊主來了。」
  各人頓時精神一振。
  鄔大野道:「一個人麼?「
  「不!」那位親信弟子報告道:「陪同副莊主而來的還有郭、裴兩位分令令主。」
  鄔大野點頭道:「知道了。吩咐下去,本樓各卡上的弟子嚴守崗位,切實執行所交待命令!」
  那名弟子答應一聲,匆匆退下。在場各人遂即退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坐好。各人才坐下來,廳外腳步聲響,智多星許鐸已同著兩位親信手下追星手郭柱、左臂神刀裴橫來到了大廳。
  三人進廳後,敞開的兩扇門遂即又關上。
  智多星許鐸忽然站住,回過頭看了一眼,下意識的覺出有些不大對勁兒。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今日此刻,竟是他生命中最為灰黯的日子。當然更不曾預料到鄔大野等一干人竟然會對自己猝施殺手。
  追星手郭柱短小精幹,左臂神刀裴橫卻是一條十足的七尺漢子。此二人左右隨侍在智多星許鐸身後。
  鄔大野迎上一步,抱拳笑道:「三位來晚了,我等恭候多時,快請坐吧。」
  「不敢。」許鐸抱拳道:「莊主見召,莫非有什麼機密大事?」一面說,他目光情不自禁的由在座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每一張臉都似乎顯得很嚴肅。
  鄔大野緩緩的點了一下頭道:「當然有事,要不然豈敢驚動許兄,許副座你們坐下說話。」
  智多星許鐸道:「這兩天莊子裡事多,夫人那邊還有事叫我過去問話,只怕我不能停留很久。」
  鄔大野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們不會耽誤你很久的,一盞茶的時間,也就解決了。」
  「好吧!」許鐸緩緩地坐了下來,「莊主你有什麼要事就快說吧!」
  鄔大野眼睛看向追星手郭柱,微微一笑道:「郭令主你也坐下。」
  金鼠星莫雨秋趕忙站起來,把身邊座位拉出來道:「來來,郭令主請坐,請坐!」
  三羊星曹開武也上前拉住了左臂神刀裴橫,硬把他拉到了身邊坐下。
  三個人分成了三個地方,對方鄔大野這邊是六個人,變成了以六對三,每二人控制一人形勢。
  這番分配,自然是事先經過研究。
  智多星許鐸初時還不曾察覺,等到他坐定一經著目之後,頓時就有所驚覺,一雙狡智的眸子,連連在每個人身上轉動不已。
  妙手崑崙鄔大野看看時機已趨成熟,如果以三敵三,自己尚無致勝的把握,以六敵三是絕對可以穩操勝券,況乎大廳以外,也早已有了嚴謹的佈置,不怕他三個插翅飛脫。當下微微笑道:「副座今晨可曾見過鐵夫人麼?」
  智多星許鐸一怔道:「沒……沒有呀,莊主何以見問?」
  鄔大野的一顆心完全放了,果真要是許鐸曾經見過鐵夫人,那麼一旦對他下手之後,如何善後便煞費周章了,現在似乎可有更佳的托辭。
  智多星許鐸原是聰明透頂之人,是以才會得了這麼一個綽號。然而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再怎麼都沒有想到,竟然會變生肘腋,失陷入這個平日看來無什麼作為的鄔大野手上。
  像是冥冥中有所顯示一般,自從他們一踏進大廳之後,即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森預兆,這時再經細細留意對方六個人的每一張臉,更不禁使他怦然心驚。忽然他覺出了不妙,陡地站了起來。
  鄔大野道:「許副座何事不安?」
  「這……」許鐸閃爍著一對眼珠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必須馬上去見鐵夫人。對不起,我三人先行告退一步。」
  「且慢!」鄔大野忽然按住了他一邊肩膀:「許副座少安毋躁。」
  二人緊挨坐在一起,鄔大野忽然出手,許鐸簡直無從防範,再者更不曾料到鄔大野這個動作的有異,等到他忽然覺出不妙時,整個軀體已全在對方控制之中。
  原來鄔大野近習五行功力,對於提聚體內的五行真力有實功,大非等閒。是以許鐸一經發覺不妙時,自己的心肝胃脾腎五臟,已在對方五指上所隱隱傳出的內力控制之中,登時內裡一陣抽痛,禁不住臉上變色。
  「你……鄔莊主你這是幹什麼?」
  「許副座!」鄔大野臉上洋溢起一番得意神采:「你自詡聰明一世,卻也想不到竟會有此一難。姓許的,你認栽了吧!」
  許鐸赫然一驚,由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鄔大野一聲朗笑:「你這麼聰明的人居然會看不出來?」
  許鐸全身抖戰的道:「難道,你們……你們……」
  「許副座,你的案子犯了。」金鼠星莫雨秋道:「我們今天是奉命拿人,看你還怎麼跑吧!」嘴裡說著,陡地右手一翻,一口尺斗長短的鋒利匕首,已經由袖子裡抖出來,極其快捷的抵在了追星手郭柱背後。
  追星手郭柱正準備躍身而起,卻已不及,登時為之一驚,動彈不得。
  三羊星曹開武一見眼前形勢,隨即突然向身邊的左臂神刀裴橫出手,無奈,卻是慢了一步。
  只聽見哧的一聲,一股刀光閃出如電,直向裴橫後背扎過去,卻由於裴橫事先有了警惕,只見他猛然一個快翻急轉之勢,閃開了對方的刀勢,這口刀卻是擦著他的右臂劃了過去,連衣帶肉頓時破開了一道血口子。
  左臂神刀裴橫大驚之下,喝叱道:「不好!」左胳膊翻揚之下,已把斜背在後背上的一口弧形刀撤在了手上。不容他這口刀遞出去,緊挨著他另一邊的雄雞星葛山已經猝起發難。
  葛山的兵刃是一對純鐵打製的鶴爪鐮,一見情勢有異,陡地喝叱一聲,霍地向前滑身而進,一對鶴爪鐮齊抖出去,分向左臂神刀裴橫兩肋上猛紮了過來。
  裴橫大驚之下,舞動弧形刀,只聽得叮噹叮噹兩聲,磕開了葛山的一雙鶴爪鐮,同時身子快速的向著壁角而退。
  這當口兒,亥豬星馬義、飛馬星雷鳴,各自叫嘯一聲,分別向他兩側逼近。兩人的鉗形攻勢之下,裴橫一時無所遁脫,頓時動彈不得。
  這一番異動之勢,不啻使得原本肅殺陰森的現場,更平添了一番緊張氣氛。一時間,大廳內像是著了一層寒冰,每個人都被凍結住了,無論主客雙方,都顯示著起自內心的震驚。
  當然,其中以許鐸等三人的感觸更具不同。面對著死亡的陰影,智多星許鐸不得不作出一番最後的掙扎。
  「鄔莊主,」許鐸盡量使自己保持著鎮定:「你們這是幹什麼?想造反不成!」
  「你說對了,一點都不錯!」鄔大野冷笑道:「正是造反,先宰了你們三個,然後對付鐵海棠那個老狗!」
  許鐸神色大變,卻不得不越加的克制著心裡的驚懼。「哼哼!」他臉色鐵青道:「鄔莊主,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愚蠢……就憑你們這幾個人,莫非還膽敢與名滿武林的宇內二十四令為敵!」
  鄔大野冷冷一笑道:「那是第二步的事情,今天先殺了你們三個再說。」
  許鐸嘿嘿一聲冷笑,道:「殺了我們三個……你以為有這麼簡單,鐵夫人那邊會饒得過你們?」他忽然神色一變,哦了一聲:「原來如此,想必你們暗中已與那個寇英傑取得聯繫……來個裡應外合,哼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成功大事?簡直是作夢!」
  鄔大野目光一掃裴橫、郭柱二人,見他二人已確被自己這邊實力控制住,不禁寬心大放:「姓許的,你死在眼前還敢信口雌黃!」鄔大野眼睛裡交織著毒惡:「算你瞎了眼,你鄔大爺豈是甘居人下之人,又豈是你這類小丑所能左右的?這幾年來,你鄔大爺受的氣可是夠多了,今天可要你償還給我一個痛快!」
  話聲微頓,倏地轉首招呼道:「刀來。」
  三羊星曹開武答應一聲,隨即將手中一口鋼刀拋了過來,鄔大野抬手接住,接刀、出刀,看來是一個式子,不愧是妙手崑崙。刀光乍吐,一片血光閃過,智多星許鐸的一隻左耳已被割下來。
  智多星許鐸全身打了一個寒顫,一股熱血順著他左面腮幫子淌了下來。即使他詭計多端,力持鎮定,目睹身受之下,也禁不住嚇了個忘魂喪膽。
  「啊……」他駭得瞠目結舌:「鄔莊……主……有話好說,你……可千萬不要下毒手呀!你……」
  「有話好說?嘿嘿……」鄔大野連聲冷笑道,「我與鐵海棠原來處得不錯,還不是你這個東西從中挑撥離間,如今已是萬難相處,一刀殺了你也太便宜你了!」掌中刀向前一探,哧一聲又割下了他另一隻耳朵,智多星許鐸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妙在鄔大野的另一隻手,仍然搭在他肩上,控制著他身上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這可就應上了那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以鄔大野之狠心辣手來對付許鐸之陰險心性,當得上是同惡相傾。一時間,這位素日為虎作倀、八面威風的副莊主,已是面目全非。
  鄔大野更施展他靈活的手法,在他前額兩頰上分別各劃了一刀,許鐸不禁發出慘厲的呼叫聲:「莊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只請你饒了我這條命……饒了我這條命吧……莊主!」一時他淚下如雨,混合著臉上的鮮血,滴濺得全身都是,這番情景非但郭柱裴橫兩個人看得亡魂喪膽,就連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等一干人,亦無不觸目驚心。
  然而,鄔大野卻絲毫無動於衷,他的刀緩緩舉起,反覆的以刀光照射著許鐸的眼睛,然後豎起刀身,直直的由許鐸正面前胸劃下去,劃了一道約有三尺長短的口子,一時之間皮開肉裂,血花四溢,許鐸戰慄在血泊裡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的起伏著,那樣子就像是被杖擊出血的一條蛇。
  鄔大野大聲狂笑著,目睹著他親自加諸在許鐸身上的傑作,一時得意極了。
  「許鐸!今天你應該知道你鄔大爺的厲害了吧!」鄔大野比劃著手裡的刀:「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鄔大爺倒要看看你嘴裡的這根舌頭有多長?」刀勢一抬,已把一截刀尖插在了許鐸嘴裡,緊接著有力一擰,—陣聲響,竟把許鐸滿嘴牙齒攪落下來,許鐸鬼也似的慘叫一聲,咿呀連聲的張著血嘴,卻聽不出他是在說些什麼。
  現場的郭裴二人看到這裡,俱都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戰慄,然而他二人各自都有切身之危,顧人思己,哪能不為之魂飛魄散?
  妙手崑崙鄔大野對於智多星許鐸的積恨,顯然根深蒂固,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每一出刀,都顯示著他刻骨的忿恨,下意識裡也得到了一種發洩。
  忽然,他鬆開了搭在許鐸肩上的那隻手,內力甫卸,許鐸狼也似的由位子上竄了起來。他雖然身上多處負傷,卻沒有一處是制命之傷,無礙行動,這時身上穴道忽然解開,只以為對方存心赦放,躍身就逃。
  哪裡想到,這正是鄔大野為圖更新殺人花樣的方式之一,隨著許鐸跳躍出的身子,鄔大野嗚哮一聲,掌中刀由下而上倏地揮出。刷地一片刀光閃過,緊接著克嚓一聲脆響,已把許鐸一隻左臂,齊著腋下平整的砍了下來。許鐸忍痛急轉,暴露了他另一半身子,鄔大野挺身上步,更不遲緩,第二刀再次揮出,這一刀卻是由上而下,把許鐸那只右臂齊肩劈落在地。緊跟著刀勢一轉,哧的一聲,掌中刀已深深插進了許鐸前心,往前一送,許鐸的身子,平仰直直地倒了下去。
  大廳裡頓時瀰散出一片血腥氣息,尤其是目睹各人,更有一種極欲嘔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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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裴、郭二人不啻感同身受,這其中左臂神刀裴橫似較追星手那樣具有轉動的餘地,當此生死存亡攸關俄頃之際,哪一個又甘心坐以待斃!
  左臂神刀裴橫忽然悲憤的狂嘯一聲,掌中弧形刀向外一撩,格開了亥豬星馬義的一口七星劍,倏地向外擠身躍出。他身子才擠出一半,雄雞星葛山陡地橫身而出,掌中的一雙鶴爪鐮快似流星般地落下來,直取他的後背。裴橫背後現刀,叮噹兩聲,架開了葛山的一雙鶴爪鐮,刀勢一吐,施展出他最拿手的「通臂一刀」,白光乍揚,匹練似的光華倏地一閃,砍中在葛山左胸上方,後者發出了一聲慘叫,登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左臂神刀裴橫一招得手,哪裡還敢戀戰,足下一頓飛快的向廳門外縱去,不意面前人影一閃,卻為妙手崑崙鄔大野迎面阻住。裴橫運刀就劈,鄔大野身子向下一伏,閃開了他的刀勢,緊接著擰身現肘,陡地一掌擊出,只聽見碰的一聲,正中在裴橫前胸上。這一掌鄔大野無疑施出了全身勁道,真有一掌判生死之威。
  掌力一吐,聲如裂帛,只見裴橫身子球也似的彈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登時橫屍就地。
  金鼠星莫雨秋眼見這般情景,生怕再有意外,當下不假思索的手起一刀,刺向追星手郭柱前心,噗哧一聲,深入沒柄,隨著他往回起刀之勢,一股血箭,足足噴出了兩尺遠近。追星手慘呼一聲,連人帶椅子一併向前面倒了下去,隨即一命歸陰。
  不過是瞬間的工夫,三個強敵相繼斃命。在場各人除了葛山以外,倒不曾有任何人負傷。
  鄔大野察看了一下葛山的傷勢,雖說是不足以致命,卻也不輕,當下急命人將他小心抬下去療治,又吩咐各人將現場作了一番整理,三具屍體也作了一番必要的安置。
  眼前剷除外來勢力的第一步工作,做得很是得心應手,鄔大野乃將此一情勢的發展情況,悄悄知會了迎賓閣內的寇英傑,雙方取得了默契。
  在寇英傑所研習的武功之中,最稱奇妙莫測者,除了魚龍百變身法和風柱功等以外,還有一種喚做「小諸天收藏神術」,是他義兄朱空翼精心傳授給他的。
  這種功力的微妙之處,在於聚結體內的功能於一團一點,用以定點攻破穴脈,開脈合血,或是作身體某一部位的定點防範,都有神奇不可思議的效果。
  當然,如果用以防止毒性的擴散,更是具有神效,神奇的令人難以置信。
  寇英傑自從研習透徹了這門功力後,還不曾有機會施展過。然而,現在,就在這一時間,他的機會來了。
  玉燕子戰丕芝今天出落得異常標緻。
  一襲雪白的長衣,陪襯著她薄施脂粉的臉盤兒,顯示得那麼出落凡俗,就像是甫行開放的一朵水仙花,給人以不染纖塵之感。然而,誰又會想到,這一刻她心裡所懷的鬼胎?
  在兵刃相加,怒相搏鬥的一刻,殺一個是極其容易的事,但是在冷靜深思之後,動手去殺一個人,就並不容易了。
  因此,當戰丕芝雙手送上這碗燕窩羹時,雖然她力持鎮定,卻也由不住有些神不守舍,尤其在寇英傑伸手接碗的一刻,她的心更像是要從嘴裡跳出來,然而她卻也不曾忽略了她的使命。就在彼此轉手的一刻,戰丕芝小指輕點碗內,預藏在指甲內的蛇籐毒粉,已經奇妙的注入燕窩羹內。正如鐵夫人沈傲霜所言,這是一種特製的劇烈奇毒,入水即溶。
  是以,這碗看來香美的燕窩羹內已經飽含了毒質,卻是無色、無香,甚至於在你大喝幾口之後,依然不會覺察出任何異常。
  寇英傑接過了燕窩羹,目注向戰丕芝的臉,後者下意識的低下頭來。
  「姑娘你不舒服?」
  「啊!不……」戰丕芝力持鎮定的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寇英傑微微一笑道:「這碗燕窩羹看來一定很吃好,主人是專為我準備的呢,還是住在迎賓閣的所有客人,每人都有一份?」
  「是……專為相公準備的。哦,不不,每人都有一份,每個人都有。」戰丕芝連連的變著臉上顏色。顯然,她是不擅於從事這類謀害工作的。
  寇英傑那雙眸子直直地注視著她。深邃的目光,就像是兩根尖針,深深地刺到了她的心裡。
  人之初,性本善!他不相信天底下真有那種壞人,那種壞到投毒暗算的壞人。尤其是眼前這個姑娘,看來應該是屬於「美麗善良」那一類型的,何以竟會昧卻良知,幹起陰險至毒的殺人勾當。這一點卻是他想要明白的。
  戰丕芝在他眼光的注視之下,感覺到一種內怯,隨即把眼睛移向窗外。然而,當她目光再回過來的時候,寇英傑已經在進食那一碗燕窩了。
  他吃得很慢,從容置口,緩緩嚥下。
  戰丕芝忽然間就像是為閃電擊中那般的吃驚,最先她睜大了眼睛,繼而面色發青,緊接著全身發出了一陣子戰慄,簌簌地抖動起來。
  寇英傑無視她的反常,繼續地品嚐著手上的燕窩,他已經吞下去有半碗的份量,仍在繼續吞食著。
  戰丕芝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壓迫,忽然尖叫一聲,驀地撲上去,陡地一掌擊在了那只碗蓋上,「叭!」青瓷細碗撞在牆角,頓時粉碎。
  「你……」寇英傑霍地站起來:「姑娘你這是怎麼回事?」
  「寇相公……」只說出這三個字,她再也忍不住,驀地撲倒在寇英傑膝下痛哭出聲。
  寇英傑驚訝的說道:「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寇相公……」戰丕芝仰起了臉,眼淚漣漣的道:「你已經中了毒……燕窩羹裡面是有毒……」
  說到「毒」這個字時,就見寇英傑身形一晃,陡地坐了下來,剎那間那張臉變成了慘白顏色。
  戰丕芝見狀,驚駭得道:「你……你怎麼了!」她霍地跳起來道:「來,我幫著你,把吃下去的東西快吐出來……快!」
  一聲陰森的冷笑,起自窗外:「已經來不及了!」話聲甫落,珠簾輕響一聲,一個長身宮妝的美婦人,已經翩若驚虹的飄身進來。
  玉燕子戰丕芝乍然看見這個突然現身的婦人,不禁臉色猝變,倏地後退三步,行禮如儀:「夫人……你來了……」
  來人顯然正是那位身負傑出武技,在宇內二十四令之內,掌有生殺大權、地位僅次於總令主鐵海棠的鐵夫人——沈傲霜。
  「丫頭,你辦的很好。一邊站著去,回頭有賞!」在說這些話時,她臉上不曾現出一絲笑容。
  玉燕子戰丕芝噤若寒蟬,答應一聲,後退至壁角站定,一時宛若置身冰炭。
  鐵夫人的眼光,這才緩緩地移向座上的寇英傑。
  曾幾何時,寇英傑的臉上已經回復如常,目光裡所顯現的是異常鎮定,他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對於沈傲霜的即時出現,似乎也並不感到意外。
  沈傲霜冷若寒冰的面頰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笑容:「寇英傑,有句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終於也會上了我的當,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
  寇英傑仍是不出一聲。
  沈傲霜冷笑道:「我不妨告訴你,你所吃的這種毒藥,尋常人只要舌頭舔上一舔,也必死無異,你雖然精於內功,至多也不過苟延一些時候,在半盞茶時間之內,你將會全身臃腫,七竅流血而死……」
  寇英傑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她,顯然防止著她的別有陰險,他正在默運神功,將吞下劇毒聚斂在一起,壓制在右面氣海穴內。
  沈傲霜冷笑道:「你不說話,莫非我就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了,你是想用氣機抗毒,將之逼出體外,可是?真是妄想!」一面說,她腳下往前踏進了兩步。
  一層強大的氣力圈,在她足下踏進時,跟著向前逼了過去,寇英傑立時就有所察覺,他依然端坐不動。臉上表情不緩不急,靜靜地看著對方,倒要看看她向自己如何出手。
  沈傲霜站住腳步,臉上帶著傲然的微笑:「兩年不見,你的進展確是令我驚訝,只是你太不智了,不智到居然膽敢與宇內二十四令為敵,所以你才會落得了今日的下場!」一面說著,她足下又繼續的向前走近了兩步。
  她身邊的無形力圈更向外擴張了許多,忽然一股強勁的力道反彈了過來。兩股無形的內力猝然交鋒之下,沈傲霜的身子大為震動了一下,身軀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可是迎面撞擊而來的無形力道,顯然不止於此,就在沈傲霜腳下還不曾站穩當的當兒,再次衝撞過來。這一次較諸前一次更不知要猛厲多少,沈傲霜想退一步守住陣腳的願望顯然難以從願,嬌軀晃了一下,一連又向後退了兩步、三步、四步,直到第四步,她才勉強算是站定了身子。一時間,她那張冷艷的臉上,現出了大片的紅暈。
  這種內力的抗衡,最是有損元氣,沈傲霜竟然挺受不住,一時劇烈的喘息起來。
  這一突然的轉變,不啻使她大為驚心!陡然向座上的寇英傑望去,對方已經睜開了眸子,正自凌厲的注視著自己。毫無疑問的,眼前這種驚人的內力圈,是由他身上擴散出來的。
  沈傲霜簡直難以置信,一個身受劇毒,即將待死的人,竟然能夠提運力道!更何況這股力道竟是這般的強大,難以抗衡!
  一陣驚嚇之後,沈傲霜才又回到了現實,她用無比驚懼的目光,注視著當前的大敵。
  「你……?」只說了這一個字,她又二次運施力道,向外擴散出去。
  樓間立時漲滿了這種無形內力,四面牆壁發出吱吱響聲,彷彿難以承受得住。
  對方——寇英傑坐著的身子,顯然並不曾受到任何影響,沈傲霜原以為自己大量的加強內力之後,定可以扳回先前的頹勢。
  是以在她內力方自擴出的同時,向前跨出一大步,可是這一大步才跨出了一半,卻由不住遭遇到了極大的阻力,使得她那只抬起的腳硬生生的擱舉在半空中,一時竟是上下不得。非但如此,緊接著迎面再次衝擊過來的大股力道,逼使得她身子大大地晃動一下,情不自禁地又向後退了兩步。沈傲霜一時臉色雪白,如非她親自體受,簡直難以置信,對方竟會有這股驚人的內功潛力。頓時,她把輕視寇英傑的潛在意識一掃而空,第三次提聚真力。無疑是全身之力,再次的向外逼運出去,一時之間整個閣樓都為之動起來。四溢的力道,使得下垂的湘簾,也起了一陣子強烈的揚動,整個樓室內,陡然間像是注入了大風,站立在一旁的戰丕芝頓時為之耳鼓發漲,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然而,這番聲勢,只保留了極為短暫的一霎,緊接著即趨於平靜,揚動的湘簾停止了擺動,顫抖的四壁也不再顫抖。一切反常的形態,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都改變了過來,沈傲霜大驚之下,才發覺到,坐在位子上的寇英傑,這時緩緩地站了起來。
  隨著寇英傑站起來的身子,一種奇異的力道,由他兩肋迅速的擴展出去,形成了一個極為廣闊的氣圈,沈傲霜所發出的內力,顯然已被他所擴展出去的這個氣圈,緊緊的包住,並且用力的向內收縮著。
  雙方乍一見面,已經較量了起來,捨棄了兵刃拳腳,彼此正以本身的內力氣氣作一場險惡的拚鬥。這種比鬥的方式無異極為特別,但險惡凶狠之勢卻是不下於兵刃拳腳。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裡,雙方誰也不曾移動,只是彼此注視著。
  過了一會兒,才看出沈傲霜那張紅暈的面頰上,現出了一片汗珠。她雙眉緊皺,牙關緊咬,滿臉怒容,想是因為不能取勝對方而心銜怒火,只是怒火並不能為她稍緩眼前之頹勢,緊接著她身形搖了一搖,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不僅僅是後退一步而已,她的身子一時間搖動的那麼厲害。
  反之,寇英傑卻顯得那麼鎮定。在一個適當的機會裡,他又向前踏進了一步,沈傲霜一連後退了兩步。
  寇英傑再前進,沈傲霜再後退。
  這種緩退的趨勢,絕非出自她本願,而是不得不退後。是以,每退後一步,都像是為她帶來了極度的痛苦與不安,但是她卻是情不由己,非退後不可。
  一進一退,形勢至為明顯。漸漸的沈傲霜已被逼近到牆邊。
  終於,她再後退一步,背部已抵在了牆面上。
  寇英傑再前進一步。強大的氣機,形同是一座無形的高山,用力得擠迫了過來。
  沈傲霜發出了一聲輕咳,一時臉色漲得更紅,面對著寇英傑的強大勁力,她已經無能為力,汗珠子一粒粒的由粉面上滾落下來。
  自從她出道以來,下嫁與鐵海棠之後,就記憶所及,的確還不曾見她這麼狼狽過。現在她已經嘗到了寇英傑的厲害,確知對方實力的驚人。然而在對方內氣真力混合而成的壓力之下,休說是出手還擊,簡直連移動一下都誠為不易。
  沈傲霜本人稱得上是一個練氣的能者,所以她深知這類氣氣的厲害,只要自己稍一失神,為對方所變幻的氣機攻入體內,當場即有性命之憂。有了這一層認識,沈傲霜才越發的不敢掉以輕心。現在她已經感覺出來,對方正在變幻著氣氣,使之遍佈自己體外,每一個能轉動的空隙,都吃對方這種無形的內氣真力填充得滿滿的。一時間,沈傲霜感覺到環身四周,陡然平添了極大的力道,使她頓時為之動彈不得。此時此刻,寇英傑只要再向前踏進一步,沈傲霜必將重傷無疑。一種無比的驚懼,陡然侵襲著她。
  「你……寇英傑……」說出這幾個字,她發出了一陣冷咳。在寇英傑強大的內力壓迫之下,她再也難以保持住原有的矜持,那雙眸子裡所交織的已不僅僅是恐懼而已。
  「沈傲霜!」寇英傑目注著她,冷冷一笑道:「你現在應該知道,你已經不再是我的敵手!」
  沈傲霜只是頻頻地喘息著,非僅如此,她不得不竭盡所能的運施著身上的內力與對方對抗著。
  「想不到你的心如此險惡!」寇英傑冷笑道:「你我原無怨仇,你竟然欲置我於死地,真可謂蛇蠍婦人心了!」
  沈傲霜掙扎了一下:「寇英傑,你……」才說了這幾個字,已為寇英傑所運出的內力逼撞進去,身形微微一震,隨即吐出了一口鮮血,頓時她閉住了張開的嘴,一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開口出聲。
  寇英傑臉上顯示出一種勝利的微笑,「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寇英傑打量著她:「我只要再前進一步,你必將怒血炸體而亡,你們宇內二十四令,對我師門來說,是不共戴天的大敵,我豈能平白無故的就輕放了你?」
  沈傲霜面色不禁布起了一片恐怖的陰影。
  寇英傑冷笑道:「在你死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要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沈傲霜作了一個要說話的樣子,但是卻不敢張開口來。
  寇英傑見狀,明白過來,向後面退了半步,頓時氣機和緩,不若先煎之凌厲。雖只是半步之差,對於沈傲霜來說卻是一個生死之轉機,登時她臉上大現輕鬆。
  大現輕鬆並不表示她可以自由行動!她仍然在寇英傑強大的無形內力壓迫之下,只是解開了死亡的威脅而已。
  「寇英傑……」沈傲霜喘息了一下,道:「你如果想要我出口……向你討饒,那可就錯了……」
  寇英傑冷笑道:「我不曾有這個念頭,只是,我卻有一種欣慰!」
  「欣慰?」
  「不錯!」寇英傑挑動了一下長眉:「目睹著你死的欣慰!」
  沈傲霜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卻是沒有說話。
  「雖然,我現在面對的不是鐵海棠本人,卻是他的愛妾!」寇英傑微微一笑,說道:「當然,你的死,對他極為重要,目睹你的死,憧憬著鐵海棠的懊喪、傷心,就形成了我的快感與欣慰!」說到這裡,他臉上洋溢出一種無比的快感。
  想到鐵海棠那張挫折痛苦的臉,他內心更不禁充滿了激烈的快感。是以,在他目光再向眼前的沈傲霜注視過去時,可就顯示出無比的殺機。
  沈傲霜似乎已由對方眸子裡的光采,看出了不妙,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但是儘管如此,她仍然能夠堅持著她的信條一一絕不向敵人開口求饒,她只發出了一聲深沉的歎息,歎息聲中已含了無窮的氣餒、傷感,與遺憾。
  她當然很遺憾!因為在她這一生之中,還有一大半的生命歷程未曾走完,而眼前一呼百喏的場面,尤其多彩多姿,就這樣死了,自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她豈能心甘情願。
  「寇英傑……」她吶吶的道:「你可曾忘了一件事?」
  寇英傑冷笑道:「什麼事?」
  「你一定不會忘記的!」沈傲霜嘴裡依然顯示著傲態:「兩年前,在此白馬山莊,你曾是我夫婦掌底遊魂,當時若非是我夫婦網開一面,焉能會有你的命在!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今天的你了!」
  寇英傑冷笑著搖頭道:「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對你網開一面?真是癡心妄想!」
  沈傲霜苦笑道:「你不妨再想得遠一些,那一次在四郎城,你夜探金舟時,我有足夠的能耐可以置你於死地,可是我並沒有……甚至鐵小薇與你的私情,我也洞悉入微,我並不曾向任何一個人說過這件事……」
  寇英傑不禁臉色微微一紅。這並非顯示他曾與鐵小薇之間有不可告人之事,而是被人當面提起來,總有點不好意思。再者沈傲霜言中之意,似乎認定了他與鐵小薇之間曾經有過私情來往,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隱忍下去的事情。
  「你誤會了!」寇英傑冷冷笑道:「我與鐵小薇之間,一如我與你,並無絲毫不可告人之事,更談不到什麼私情。只是鐵姑娘心地純樸善良,較之她父兄大有不同,與你的陰損狡智更不可相提並論,你如果這麼認為,可就大錯特錯了!」
  「哼!」沈傲霜道:「誰相信你的鬼話?哦,我明白了,正因為我知道你們之問的的苟且之事,所以你才必欲置我於死,可是?」
  寇英傑陡然一驚,暗忖道:好厲害的女人,竟然以此來要挾於我,迫使我不得不對她網開一面。我豈能真的就著了她的道兒!
  沈傲霜雖然正如所思,只是她當然不會真的認為寇英傑就此放過了她,她只是在藉故拖延時間罷了。由於寇英傑後退了半步,已使得加諸在她正面的壓力大大為之削弱,這時藉著雙方對答之機,她已將本身功力重新調整了一番。雖然在寇英傑內力頂進之時,她已負了內傷,但是尚無礙於她的出手,沈傲霜恨在未曾施展,即受制於寇英傑的傑出功力之下,心中自是大為不服。這時藉著雙方答對之便,她暗中將身上內力重作調整,忽然雙掌作勢,陡然向寇英傑正面全力擊出。
  這一式排山運掌,功力端的驚人,隨著她一雙玉手推出去,強大的功力,形成了一堵壓力極強的無形力牆,排山倒海般,直向寇英傑擠壓了過來。
  寇英傑猝然一驚,由不住倏地向後退出一步,他雖然防備對方有所異動,卻沒有料到竟然如此勢猛,當下身子霍地向側方一偏,形成魚龍百變身法中的一式,極其巧妙的避開了對方的掌力主鋒,隨著這股迴旋而出的氣流,已把身子挪出了丈許以外。
  沈傲霜只想能脫一時之困,倒無意與他真的交手。這時見狀,纖腰擰處,隨著她遞出的一雙手掌,已將緊閉的一扇軒窗震得霍然敞開,她身子恰如脫弦之矢,猝然向窗外飛射直出。
  沈傲霜身子施展得不謂不快,只是較之寇英傑卻依然慢了一步。就在她身子方自墜落地面的同時,只覺得頭頂上一股疾風掃過,眼前人影一閃,寇英傑已當面而立。
  沈傲霜面色一沉,反手之間,已把繫在背後的一口青霜短劍握在手上。
  「寇英傑,你不要欺人太甚!」沈傲霜抱劍前胸說:「再要逼近,你可休怪我劍下無情!」
  「哼!」寇英傑冷笑道:「哪一個要你留情!沈傲霜,你只管放劍過來,看看能否傷我分毫?」一邊說,他雙手徐徐向兩側張開,右足輕輕蜷起,僅賴左腳尖輕輕著地。
  夜風之下,只見他身子輕輕擺動著,一如風擺殘荷,更像煞綁紮在田地裡的那些稻草人。然而。這種姿態一入沈傲霜眼睛裡,卻不禁使她大吃了一驚。
  像沈傲霜這等武功閱歷之人,對於江湖武林中各大門派的傑出武功,幾乎無所不知,對方只要一拉開架式,她立刻就能有所鑒別,然而對於眼前寇英傑來說,顯然有些失靈。只是有一點,她雖然不能認出對方這種奇特招式的來路出處,卻可以斷定出這種招數的威力必然不可輕視。
  這種身法的奇特微妙之處,在於他虛點在地面上的那隻腳尖,似乎以此為支點,使得他身子可以隨意轉移到任何一個方向,看來都極其自然。
  沈傲霜頓時知道今夜要想從容脫身,怕要大費周章了。她惟一的希望,即在將要施出的這套竹影婆娑劍法上。看來,再想藏拙已是不能。右手抱劍,左手捏著劍訣,分向東南西北各自指點了一下,名為定劍四方。大家身法,果然不同於一般。一股冷濛濛的劍氣,猝然由她緊抱在前胸的短劍上閃爍而出,先只是細細的一條,緊接著卻形成一片光華,分幻出千百點銀芒,將此一人一劍映照得分外顯眼醒目。
  寇英傑風聞她師承枯竹庵主,一手竹影婆娑劍法頗是了得,這時見狀,心內雪然。
  沈傲霜這時已完成了劍道中最上乘的「身劍合一」,準備將本身所培練的內功功力,徐徐的貫注入劍身,是以,這口劍一經施展,即將數倍於平時功力。
  這時夜風蕭蕭,將樓前一叢高可參天的修竹,吹得刷刷作響。空中一彎寒月,時隱時現,出沒在竹影婆娑之間。
  沈傲霜早已作好了一切萬全的準備,只是她仍然佇守著眼前這塊方寸之地,遲遲不肯出手,顯然是因為還不能摸清楚寇英傑的路數。寇英傑忽然間冷笑一聲,那雙眸子益見明銳。沈傲霜短劍貼項豎起,光映眉睫。
  「寇英傑!」她冷冷地道:「莫非你打算徒手來迎接我的劍招?」
  寇英傑點頭道:「正有這個意思。」
  「好大的口氣!」沈傲霜面染秋霜道:「你可知我將要施展的劍法,為你生平所僅見麼?只怕就是你那個死去的師父郭白雲在世,他也不敢如此托大。你竟然……大言不慚……只怕你眼前即將濺血我的劍下……」她表情陰沉,言出清晰,一個字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顯示出她雖然在憤怒之中,卻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只此鎮定功夫,即為常人所不能及。
  寇英傑聆聽之下,亦不憤怒。他冷冷地道:「我知道你這套竹影婆娑劍法是得自高人的傳授,但是在我魚龍百變身法之下,你卻難以取勝!」
  「魚龍百變?」沈傲霜顯然為之大吃了一驚。那雙眸子,迷惑的在他身上轉動著,說道:「你是說……金龍老人的……魚龍百變身法?」
  「不錯!」寇英傑冷冷笑道:「你將有幸,見識到這種功夫。沈傲霜,你且把那套竹影婆娑劍法盡情施展開來,看看是否能是我的敵手?」
  沈傲霜忽得怔住了,自她懂事以來,即風聞江湖上在傳說著:
  當年武林至尊金龍老人遺留下了一卷金鯉行波圖,為了這卷秘圖,武林中惹起了數不清的是非風波,眾說紛壇,莫衷一是,一再的事實證明,所顯示有關那卷金鯉行波圖的一切,俱都是捕風捉影之談,謎團的終結,最後落在郭白雲身上,一切的顯示,似乎這卷武林至寶確實為郭白雲所收藏,這個謎結的最後追蹤,終於因為郭白雲的死亡而消失。眼前的寇英傑,無疑正是郭白雲死前最後所接觸惟一的一個人,郭白雲當然可能把那卷金鯉行波圖留贈給他,鐵海棠就曾經堅持過這個懷疑,只是在幾次查無實據之後,這麼大的一件事,竟然也就不了了之。
  這些事情飛快的在沈傲霜腦子裡掠過,再回過來打量著眼前的寇英傑,即令她感覺到這個人分外可懼。「好!」沈傲霜冷冷的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就來見識一下名震武林的魚龍百變身法吧。」足下輕點一下,陡地欺身而進,掌中劍猝然向外劈出,一道寒光直向寇英傑臉上猛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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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8:55 |只看該作者
  寇英傑忽然身形轉向右首,劈啪聲響中,沈傲霜掌中劍一分而二,搖出了兩道銀虹,分向寇英傑左右兩肋刺了過來。這一手劍法,高奧之處在於虛實不分,正所謂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了。
  兩道劍光,其中一虛一實,妙在你根本無法看清何者為實,何者為虛,名謂竹影婆娑,確是有其道理。
  寇英傑早已全神貫注,這時見狀霍地把身軀向上一伸,不經意的已施展出魚龍之式,冷銳的劍鋒緊擦著他右邊身子,劈面掛肩直削了下去。
  高手對招,無不是速戰速決,訣竅在於每出一招必將是心智的結晶,絕不輕舉妄動,是以在一招失手之後,即可能授人以進身之機。
  沈傲霜這一手分光劍,在竹影婆娑劍法中,屬於第十二手。一招失手,緊接著她身軀伏地向後一仰,驀地飛起左腳,直向寇英傑臉上點了過去——這一手即是預防寇英傑乘虛而進。
  寇英傑在她足尖踢勢之下,整個身子霍地向後倒了下去,他似乎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態,全身的重力,僅僅憑藉著那只虛點在地上的腳尖。
  當初他與拜兄朱空翼切磋武技時,朱空翼特別指點他「臨陣鎮定」心法,在千軍萬馬衝鋒陷陣中保持一定之明見。
  這種功力顯示,用以對敵交鋒,最能發揮其效果威力,寇英傑顯然已得其神奧。冷靜的思考,用以臨陣對敵,常能使他遇危不危,見險不險,即以眼前而論,他甚至於已經猜出了沈傲霜的另一著殺手。
  果然,就在他方興此念的一刻,沈傲霜已發動了她凌厲的攻勢,一片劍光閃過,裹擁著她整個的身子,有如拍岸的浪花,陡地向寇英傑身上捲了過去。
  這一招果然厲害!厲害之處在於你不可能預知她劍勢的落處,在一片一片耀眼的劍光影裡,耳聽著唏哩哩的鳴劍之聲,沈傲霜一人一劍早已彙集成一天狂濤,陡地向寇英傑身上罩落下來。
  寇英傑想不到對方劍勢如此之猛,眼光所及,只見身形前後左右,全是呼嘯而至的闌珊劍影,四面八方一齊逼迫下來,令人眼花繚亂,簡直無法抉擇。
  沈傲霜顯然知道寇英傑的不易取勝,是以積聚全身功力,施展出最稱猛銳的一招「狂風萬樹搖」,決計要以此狠毒劍招,使對方劍下喪生。
  這一手厲害的劍招,自從她入道江湖以來,還不曾用以對敵,沈傲霜如非把對方視為強敵,萬無一上來即施展如此殺著的道理。哪裡想到,她雖然用心狠毒至苦,卻依然並未能稱心如願。
  眼看著寇英傑整個的身軀已完全在她耀眼生輝的劍氣籠罩之下,已是不可能再逃脫,就在這一瞬間,寇英傑才施展出他不可思議的身法。
  對於沈傲霜來說,若非是她親眼看見,親自體驗,簡直是難以相信。眼看著寇英傑偉昂的身軀,在極短的一瞬,變幻了七種姿態,迎著沈傲霜那狂風暴雨般的七式殺著,寇英傑所變幻出的七式身法,真可稱得上恰到好處。
  不知是這種怪異身法的感應,或是寇英傑的那種身法太過於酷似一尾大魚,總之,就在這一刻,沈傲霜卻感覺到,眼前的寇英傑陡然變化成一尾大魚,一尾金色的巨大鯉魚。
  七種不同的滾動身法,恰似驚濤駭浪裡金鯉戲波時的不同閃避姿態。武林中雖不乏奇人異士,只是能在晃身一招之間連續施展七種不同身式的人,簡直不曾聽過。
  沈傲霜那麼猛銳的七劍,竟然連續都落了空招,說得洩氣一點,真是連對方衣袂都沒有沾上。
  對於沈傲霜來說,這一刻真是她生平未有的經歷,自然,這一刻快如電光石火,在她心目中簡直留不下任何痕跡。她所能興起的惟一念頭,即是盡速抽身。一念之興,擰身就退。
  哪裡想到,在求勝不能之後,想從容退身也是不能。那個人——寇英傑身上放射出大股吸力,使得她轉動皆難。
  隨著寇英傑撩起的一隻手掌,不偏不倚的正切在她的右手脈門之上,嗆啷一聲,掌中劍已脫手飛出,落於塵埃。
  寇英傑所施展的顯然是一種連環手法,隨著他猝然欺進的身子,另一隻左手陡然直向著沈傲霜胸腹擊到。
  他顯然已被沈傲霜的無情劍勢所激怒,是以這一掌也就不見留情,五指伸處,手掌之間凝聚了巨大的力道,手掌推處,沈傲霜顯然不勝負荷,嬌軀不禁一陣子顫抖,發出了一聲驟咳一一似乎已是不可化解的死招。
  此時此刻,沈傲霜心膽俱寒,萬萬無能抗拒對方這等凌厲的一招。
  就在千鈞一髮的節骨眼上,只聽得高聳如雲的竹梢上,一人高聲喚道:「掌下留情,施不得!」樹帽子嘩啦啦一陣震響,猝然間搖落下千萬片落葉。
  這些落葉原是算不了什麼,只是如果一經貫注高人的內力之後,可就大為大同,所謂落葉飛花,傷人於百步之外,即是指的這種勁道。眼前情形,正是如此,千萬落葉,即在先前那一搖動之下,無不真力內聚,呼嘯一團,直向地面上沈寇二人當頭罩落下來。緊跟著,一條人影,飛星天墜般的自空而落。
  這人誠然是有心之人,身子落下之處,不偏不倚,正在二人之間,落身出掌,快到不及交睫。這一掌顯然是存心在為沈傲霜解圍,只聽得啪的一聲,兩隻手掌迎在了一塊。來人雖說功力不凡,只是當此一掌,卻也絕不輕鬆,由不住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無論如何,能夠承受寇英傑這全力一掌之人,畢竟是不易多得,稱得上武林罕見。
  來人長身玉立,一身黑衣,青中扎發,顯然是一女子。
  寇英傑乍看之下,不禁心裡一動,幾乎以為是師妹郭彩綾,只是來人顯然是一婦人,再者,斜佩在對方婦人胸前的一口狀如新月的短劍,猝然使他記起了來人的身份:「成……老前輩——是你麼?」
  黑衣婦人冷笑一聲道:「不錯,難得你還認識我。」
  是時,沈傲霜已絕處逢生,陡地縱出丈許以外,羞愧驚怒之下,對於救自己命的這個恩人,卻不免打量了幾眼,一時竟未能認出來人是誰。
  婦人看著沈傲霜微微點頭道:「沈傲霜,你已經領教過了,寇英傑已非當年吳下阿蒙,郭白雲陰靈有知,實該含笑九泉。白馬門的威勢得因此子之重現,光照武林,大勢已定,不可挽回。」
  沈傲霜蛾眉一挑,不服的道:「你是何人,口氣如此托大?」
  婦人微微一哂:「成玉霜。你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沈傲霜登時一驚,後退一步道:「哦,你就是成玉霜……?我聽說過你!」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回去吧!宇內二十四令的氣數已快完了,轉告鐵海棠,要他少造點孽吧!」
  沈傲霜呆了一呆,獰笑道:「多謝你臨危援手,沈傲霜生平絕不輕易受人恩惠,日後必當湧泉以報。至於宇內二十四令的事,顯然非小妹所能做得了主,不過這番話,我一定為你帶到就是。」說到這裡,鳳目向一旁的寇英傑掃了一眼,神色益見冷峻:「寇少俠蓋世神功,我拜領了。只是我這個卻是生來的死心眼,不見棺材不掉淚,下一次見面,咱們有機會還得再比劃比劃,也許到時候我還可能為少俠你引見一個人,一切見面再談吧。」話聲一頓,舉手為禮,倏地轉身待去。
  黑衣婦人成玉霜忽然出聲道:「慢著!」
  沈傲霜微微一笑,回過身來:「怎麼,成大姐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成玉霜冷冷的道:「我還忘了一件事情,你回去以後告訴鐵海棠,就說我的意思,請他馬上放兩個人。」
  「兩個人?什麼人?」
  「你只照著我的話說就是了!」成玉霜冷峻的道:「聽不聽在他,不過我這是好意,他要是執迷不悟,最後一定要吃大虧。」
  「哼!」沈傲霜鼻子裡輕哼一聲:「宇內二十四令乃當今武林第一門戶,擁有數萬名弟子,共分四壇二十四令,下置九十六舵,黨羽遍佈天下,高手如雲,大姐……你確信這麼大的一個幫派組織,就這麼容易給人給挑了?我看不會這麼容易。」一面說著,那雙深邃的鳳眼,卻向著一旁的寇英傑瞟了一眼,撇撇嘴:「因此,我奉勸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在跟宇內二十四令作對以前不妨自己衡量一下,憑他一個人就能跟上萬個人斗麼?哼!」
  成玉霜冷笑一聲,還沒有開口,寇英傑已忍不住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依然執迷不悟,宇內二十四令雖有龐大組織,在我看來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鐵海棠沐猴而冠,自比侯王,不值一笑。我既然動了你們,就不會中途而止,勢必要眼看著你們宇內二十四令土崩瓦解,在整個江湖武林中除名不可!」這番話說得義正嚴辭,絲毫不帶威脅口吻,出自他鎮定神態,更似正氣昭然。
  沈傲霜氣得臉色一陣發白,後退了一步,手指向他道:「寇英傑……這可是你說的。好,就衝著你這幾句我也要給你別別苗頭,看看你又能狠到哪裡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著瞧吧,早晚會有人收拾你的。」
  寇英傑抱拳道:「寇英傑隨時候教!」
  沈傲霜倏地掉身而去。
  寇英傑道:「站住。」
  沈傲霜聞聲止步,強忍著心裡的怒火,忽然冷笑道:「怎麼,寇少俠還要發表什麼高論麼?」
  寇英傑冷冷地道,「話已經說完了,我只是關照你,白馬山莊我決心收回,帶著你的殘餘勢力趕快離開,明天天亮之前,這莊子裡不許有你們一個人存在,否則的話,休怪我手下無情!」
  沈傲霜倏地回過身子道:「你……你也太狂了……好!我照你的話吩咐下去就是了,不過許副莊主他們是不是這麼聽話,我可就不知道了。」
  寇英傑冷冷的道:「你不必為許鐸擔心!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沈傲霜陡然吃了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已經死了!」
  回答的再明白不過,沈傲霜豈能不懂!登時呆了一呆,氣得一陣子發抖。
  「好……好……」她連聲冷笑道:「寇英傑……在金沙灘風雷堡,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我和總令主等著你,你敢來不敢?」
  「一定到。」寇英傑抱拳道:「不送。」
  沈傲霜萬難再逗留下去,冷笑一聲,倏地騰身直起,起落之間已落足數丈之外,再縱起,星月下如野鶴沖天,已隱身於星樓之間。
  寇英傑的話已交待清楚,沈傲霜勢必要將屬於宇內二十四令的人連夜撤離,以免遭受到無謂的損失。至此而言,可以說宇內二十四令的所有勢力,完全撤出。在寇英傑來說,算是獲得初步的勝利。
  打量著沈傲霜消逝的身形,成玉霜輕歎一聲,微微搖頭道:「可惜,論才藝武功,這個女人都稱得上是一流角色,只可惜她生性過於好強,自從嫁與鐵海棠之後,更由不住養成了惟我獨尊,狂妄自大習氣,眼看他們夫婦逆天行事,只怕終將引火自焚,後悔莫及!」
  寇英傑道:「前輩說的甚是。正因為如此,今夜小侄才對她手下留情,她如果怙惡不悛,下次再見面,小侄萬萬是饒她不過。」
  「唉!」成玉霜那顆眸子在他身上一轉道:「你們年輕人辦事總是過於性急,沈傲霜雖是多行不義,只是眼前卻是殺不得的。」
  寇英傑道:「為什麼?」
  「有兩個原因。」成玉霜緩緩的道:「英傑,你可知道她的師門來歷麼??
  寇英傑想了想,點頭道:「據說她曾經是大荒山枯竹庵主的門下。」
  「你知道就好!」成玉霜道:「據我所知,枯竹老怪物,對這個弟子極為疼愛,不看僧面看佛面,對枯竹這個老尼姑,卻要留些情面才好!」
  寇英傑一驚,道:「枯竹庵主如今仍在人世?」
  「怎麼不在?」成玉霜冷冷一笑道:「據說這個怪人自從罹患朽骨症之後,三十年已不見外客,但是三十年前,她猶當盛年之時,卻是武林中一個極不可輕視的人物,就連你死去的師父郭白雲與鐵海棠,都不得不仰仗她的顏色。我也曾與她有過數面之緣,深知此人之諸多怪異與不易遭惹。」
  寇英傑微微冷笑道:「向來正邪難以並立,如果枯竹庵主自甘下流,要與其弟子站在宇內二十四令一邊,小侄勢必與她一分高下,生死存亡在所不計。」
  「你……」成玉霜一雙妙目在他臉上轉了一下,忽然淺笑道:「當然,以你今天的成就來看,躋身於當今天下極流毫無問題,但是寇英傑……你卻免不了還帶有年輕人的盛氣,而且,你應該知道,當今天下,堪與你一較高下的人,還有不少,這些人或以武技傑出,獨樹一格,或以詭詐出眾,躋入極流境界,這些人足以構成對你的威脅,你卻不可不防呢!」
  這幾句話,在在流露出她一個女性長者的慈祥,這種神態慈愛,卻是寇英傑以前所不曾領略到的。
  說了這幾句話,成玉霜轉身步向一座石亭,寇英傑隨後跟過去。落座之後,成玉霜微微笑道:「你的傑出成就,無疑使我大感驚訝,剛才你與沈傲霜對招時,我居高臨下,已看見了你傑出的身法,不怕你見笑,其中很多奧妙之處,竟使我也莫測高深,更是看不出它的出處。然後,我與你相對一掌之後,才發覺到你敢情已練到五氣通關這層境界,以此看來,你可是練習過一種名喚『風柱功』的罕見功力?」她雖是侃侃而談,那雙妙目卻是瞬也不瞬的注定著寇英傑,不容他作違心之言。
  寇英傑心中大生欽佩,當即點頭道:「前輩高見,小侄的確練過這個功夫!」
  成玉霜眸子一亮,大生驚異:「這就難怪了……」她緩緩點頭道:「當今武林,我還不曾聽說過有人精擅這門功力,你總不會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吧。」
  「不是的,」寇英傑吶吶的道:「小侄是承高人的傳授!」
  「高人的傳授?」成玉霜一笑道:「這個人是誰?」
  「是……」話已出口,他卻臨時吞住,隨即改口道:「是我一個拜兄!」
  「那麼,你這拜兄又是誰?」
  寇英傑遲疑了一下,想到義兄朱空翼離奇的身世,終不便輕易洩露。
  成玉霜道:「怎麼,莫非還有不便啟齒之處麼?」
  「前輩請見諒!」寇英傑苦笑道:「事實確是如此,小侄當初曾親口答應,不得將這位拜兄大名輕易洩露外人,尚請前輩見諒!」
  成玉霜微微一笑,點頭道:「這也罷了,我只是心裡充滿了好奇而已。想不到當今世間,竟然還會有如此高人,足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是不錯的了!」
  寇英傑想起前情道:「方纔前輩曾經提到幾個身在極流之境的人物,莫非這等人俱是鐵海棠一夥,將要與小侄為敵麼?」
  「這就難說了。」她微微冷笑了一下,「不過,就眼前情形而論,這種發展,似乎對你很不利,也就是說,你已經招惹了他們。」
  寇英傑微微一驚,臉上現出一絲迷惑。
  成玉霜看著他,微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看來你武功雖然已躋身天下極流境界,但是閱歷尚還距離很遠,我就說出來,給你長長見識,今後你遇上了這幾個人,心裡如果先有個準備,不至於冒失吃虧!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寇英傑道:「謝謝前輩的開導,小侄當謹記心中。」
  成玉霜道:「我剛才曾經提到幾個身在極流境界,而又可能與你為敵的人,其實這種敵對的遭遇,終將難免,即使你不曾招惹過他們,也是在所難免!」
  「這又為什麼?」
  「這個道理很淺顯,」成玉霜道:「凡是武功越高強的人,越不願甘居人下,站得越高的人,永遠是最危險!」
  「這個道理小侄懂得!」寇英傑道:「樹大招風,名高見忌。但是,這種說法對於那些武功卓絕,而又明哲保身的人,未始不能『高而不危,滿而不溢』!」
  「理論上是這樣,事實上卻並不如此。」
  成玉霜臉上帶著微笑:「武林中沒有一個能夠明哲保身的人……除非你在踏入武林之始,就先拋開手上的劍,但是那麼一來,你根本就不算是一個武林中人,否則,就如同你現在一樣,只要一天劍在手上,你就無法能夠拒絕別人對你的挑戰!」
  寇英傑沒有開口。
  「你能麼?」她臉上帶著神秘的笑:「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頓了一下,她又接下去:「所以,你可以看到,就像你死去的師父郭白雲吧,他該是一個最能懂得急流勇退,而又明哲保身的人了,然而,他最後結果如何?」
  寇英傑垂首不語,內心感到無比的沉痛。成玉霜的話漸漸使他覺得深具睿智而有真理。
  「因此,你可以看到,在江湖武林中,越是往上行走的人,越具有風險性……這其中設非大智大奸之輩,很難能逃過橫禍加身的劫數。有一句佛家常用的話——一飲一啄,豈非前定。我把話好像扯得太遠了!」成玉霜冷冷的一笑,接著又道:「但是實在的情形確是如此,二十年來,我親眼看見許多人因此喪生,苟活到現在未死的人,並不能就稱得上太平無事,自此一帆風順……」臉上帶著冷峻的笑容,成玉霜刻畫出的武林生涯,真可謂入木三分。
  「終於我看見了……」她深湛的眸子注視著寇英傑:「你的適時出現,勢將引發起一場武林風暴,這些人包括你本人在內,都將要接受一項極嚴重的考驗,那將是極為殘酷的一場生死之爭。」
  寇英傑料想不到自己正是她話中的核心人物,聽到這裡不禁興起了一番戰慄,內心更不知是一種什麼感受,頓時臉上現出了一種激情。
  成玉霜那雙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視著他,見狀忽然發出了一聲歎息:「你血氣方剛,心懷讎仇,再加上一身傑出的武功,這將使你萬難甘於寂寞,但是……」微微一頓之後,她吶吶道:「有許多事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一個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之中的……你又何必不試著忘記那些使你不愉快的人?寬恕是一種美德,也是安慰自己惟一的方法。寬恕一個人的罪惡常常比殺死一個人更能得到自己良心的慰藉,你願意這麼做麼?」
  寇英傑十分感動的道:「前輩教誨,誠乃金玉良言,小侄當謹記不忘!」
  成玉霜驚喜的道:「你是說,你願意放棄向鐵海棠復仇了?」
  「不!」寇英傑凌聲道:「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寬恕!」
  成玉霜似乎微感失望;「為什麼?」
  「因為先師郭白雲死在他手上,這筆仇恨,使我永遠也難以忘懷!」
  成玉霜呆了一會兒,輕歎一聲,面現苦笑道:「難道你以為你師父死的很冤枉?」
  「當然!」寇英傑道:「他老人家原是不該死的。」
  「他們難道不是很公正合理的決鬥?」
  「表面上是的。」
  「事實呢?」
  「事實卻不是。」寇英傑冷冷地道:「郭先師是死於鐵海棠狠毒的暗器之下。」
  「我知道。」成玉霜點點頭:「你說的是彈指飛針?」
  寇英傑奇道:「前輩原來知道?」
  「你太健忘了!」成玉霜黯然一笑:「那一夜,你護靈在旅邸,我們見面時,你曾經告訴過我。那時,你顯然沒有這身功夫。」
  寇英傑點點頭道:「不錯,前輩明鑒。」
  成玉霜道:「說起來鐵海棠以狠毒暗器彈指飛針暗傷郭白雲,固然有失忠厚,但是你師父郭白雲未能事先防止,卻不能不算是疏忽。他二人既已言明決死力拼,自是無所不用其極,嚴格說起來,鐵海棠的出手,也是無可厚非的。」
  寇英傑冷笑道:「前輩顯然是在替鐵海棠辯護!」
  成玉霜搖搖頭:「我無意替鐵海棠辯護,也不會偏向郭白雲。」
  寇英傑道:「但是,郭先師與前輩,到底曾是結髮的……」
  「不要說了。」成玉霜冷笑插口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對於過去的事,提起來我只有恨,我好恨!」說到恨字,她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細長的蛾眉,那張白瘦娟秀的臉上交織出一番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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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9:09 |只看該作者
  成玉霜冷聲說:「真要提起來,郭白雲欠我的太多了。」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背向著他,寇英傑發覺到她似乎抬起衣袖,輕輕由腮邊擦過。
  對於這位前輩當年與郭白雲先師夫妻反目之事,寇英傑固所不知,只是他卻猜測其中必多曲折,這是他極欲想知道的。這個悶葫蘆他早已懸不住了,然而他卻不便去刺探,設非是成玉霜自己說出來,他實在不敢主動的去問什麼。聆聽之下,他認為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向對方探索一下個中究竟。「前輩,關於你與先師……」
  成玉霜面色一冷,插口截斷道:「不要再提了!」接著她冷笑了一下,打量著寇英傑:「你可是聽見了一些有關我與郭白雲或是什麼人的傳說?」
  「這個……」寇英傑點了一下頭:「是聽說過一點。」
  「哼!」成玉霜冷笑道:「有些話你是不能相信的,閒話都是閒人說出來的。」
  「但是前輩,有一點你老人家卻是不能否認。」
  成玉霜緩緩的道:「哪一點?」
  「那就是你老人家與先師曾是結髮的夫妻。」
  成玉霜冷冷一笑,看著他道,「你還知道什麼?」
  寇英傑道:「外面,甚至白馬山莊的人,都傳說你老人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
  「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不是?」
  「他們確是這麼說。」寇英傑得寸進尺的道:「為什麼前輩不……」他忽然頓住,隨即又道:「我似乎要改口稱呼你老人家為師母才是!」
  「你還是叫我前輩的好!」成玉霜臉上就像罩上了一層霜:「因為,你所說的固然都是實情,但是卻又不盡然。哼哼!」她忽然臉上出現了一絲冷笑:「你也許還不知道,我與令師郭白雲的夫婦名分,在二十年前,已經結束了!」
  寇英傑怔了一下:「為……什麼?」
  「為什麼,問得好!」她眸子裡含蓄滾動的淚光,除了傷心以外,更多的是悲憤、怨恨、羞辱與不平:「你一定要知道麼?」
  「如果前輩認為不值得隱瞞的話。」
  「唉……」她的面色又緩和了下來,說:「還談什麼隱瞞不隱瞞!其實,這件事知道的人早已不在少數了。就算多上你一個,也不為過之,何況,在這些人當中,你比他們更有資格知道。」她臉上含蓄著一種淒苦的表情:「我……我是被令師一紙休書,休棄而離的!」
  寇英傑吃驚的道:「這……為什麼?」
  「因為……」她木訥的流出了淚:「他疑妻不貞。」
  寇英傑一陣黯然,卻是一時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就這樣……」成玉霜緊緊咬著牙:「我成了武林中的敗類,再也無顏苟活人間,郭白雲也許認為我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才對外面宣佈我死了。」
  寇英傑再次的苦笑著,不便妄置一詞。
  「這一切都是你師父干的!你那個武林中公認人品武功均屬一流的師父做的……好事!」她的臉邊一時間起了一陣痙攣,晶瑩的淚光裡,更顯現出她的刻骨銘心仇恨:「你師父是一個度量很狹,個性偏激到極點的人!」她冷笑著道:「凡是經他認定的事情,任何人也難以改變。因此在他的這個罪名認定之後,我的一切都被犧牲了,包括我的聲望與名節。那一夜,他曾親自拔劍,要想殺死我,我不甘心,我二人就在這座山的後面,展開了一場殊死之爭。」
  寇英傑聽得有點不寒而慄。
  「皇天有眼!」成玉霜聲音裡充滿了沉痛:「他的劍招原是高過我的,然而那一夜他卻是與我打了個平手,可憐我是如何的向他祈求,表白我的無辜,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冷酷無情,若非是……鐵海棠的及時來到……」
  「鐵海棠?」寇英傑實在是難以保持沉默:「前輩,請你說清楚一點,你老說的是哪一個鐵海棠?」
  成玉霜苦笑了一下:「自然就是今天宇內二十四令的那個鐵海棠。」
  寇英傑著實吃驚不小,一時為之瞠然。
  「若非是他及時的出現,我只怕是死定了。」成玉霜冷笑了一聲:「只是對於他的救命之恩,即使到現在,我也並不心存感激!」成玉霜冷笑道:「因為他的即時出現,更加深了郭白雲對我的猜疑,使得我百口莫辯,當真是跳到了黃河也洗不清了!」
  寇英傑一驚道:「原來是為了……他。」
  成玉霜黯然的點了一下頭:「就是他——鐵海棠,一個身懷絕技,但玩世不恭的人。你也許還不知道,共實除了你那個死去了的師父以外,直到今天還不曾有外人知道,鐵海棠他是我一個遠房的表哥,我們之間還是親戚。」
  「哦……」寇英傑悵悵地站起來,走向一邊,看著遠處,心裡著實氣悶得很。
  成玉霜冷笑道:「但是他卻是一個用心不良的小人。我總算認清他的為人,郭白雲與他的仇恨,起因就在這裡。想不到一直延續了二十年之久,最後,終於是以一方死亡而結束。」
  「不,」寇英傑冷冷的道:「對我來說,這個仇恨還沒有結束,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必當致力於殺死鐵海棠。前輩,莫非你不恨他?這樣一個人,還值得你對他寬恕原諒?」
  成玉霜喟然發出了一聲歎息!點頭道:「當時我確是恨他入骨,可是老實說,郭白雲才是我第一個懷恨的人,甚至於到今天,我仍不能忘記他的無情。鐵海棠雖然用心陰損,但是他卻是一個忠於感情的人。再說,我與他之間,始終保持著清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我輕視他,卻不恨他!」
  寇英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苦笑道:「這麼說起來,前輩犧牲得太不值得,也太不應該了!尤其是先師,更不應該讓他老人家含恨而終!」
  「他的確是含恨而終!」成玉霜緊緊的咬著牙:「這是他的報應!」
  寇英傑悵悵地道:「他老人家以後可曾知道了事情的真象?」
  「如果不知道,豈能含恨而終!」成玉霜冷笑著,兩行淚水又自奪眶而出。
  「你已經知道了!」成玉霜落目於當空的一輪皓月,「二十年歲月悠悠,事到如今,我又能恨誰?找誰報復?死者已矣,過去的永遠是無法再追回來了。」
  她消瘦的臉忽然現出了一種落寞,在她揚起的額頭上,寇英傑忽然發覺有幾道清晰的皺紋,畢竟歲月無情,韶華如水,像她這般絕色的美人,傑出的武功,在無情的歲月裡也憔悴了,老了。想著她二十年來所身受的一切,寇英傑充滿了同情,上天似乎對她太不公平了。
  成玉霜慘然的笑著,打量著他:「任何人在經歷過我所遭遇的這一切之後,對人生的看法,必將會有很透徹的認識和改變。年輕人有勇氣面對一切,不是壞事,但是切忌意氣用事,你要切記!」
  寇英傑由衷的應著:「我記住了。」
  成玉霜臉上重新又恢復了笑容:「這一說,我的話題又扯遠了。」她思索著道:「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寇英傑道:「前輩方纔曾經提到過幾個要我注意的人物……也就是前輩所說的幾個極流境界的人物!」
  「不錯,」成玉霜點點頭,道:「你雖是身懷絕技,到底是初步江湖,閱歷不夠豐富,面對著的敵人,卻是無不對你而用其極,你不可不防!」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緩緩的又道:「在我的印象裡,也許只有這幾個人,能夠對你直接構成威脅,第一個自然是鐵海棠!」頓了一下,她冷冷地接道:「對於鐵海棠這個人,我當然瞭解得比你清楚的多。」
  提起了鐵海棠,她臉上頓時罩起了一層薄怒,卻又似有一種內在的矛盾:「這個人你要特別的注意,此人武功精湛,智謀尤其高人一等!」冷笑了一聲,她接道:「據我所知,他為了完成統一天下黑白兩道的雄心抱負,曾經苦心練成了幾種罕見的功夫,這些都還可以防止,最可怕的,卻是此人的笑臉攻勢,使你在不知不覺裡,就會墜入彀中!」
  寇英傑冷冷一笑,確信自己不會為他所騙。對於鐵海棠這個人,他一直存著深深的敵意,也可以說,他的勵志練功,有一半是為了他,二人設非是不見面,只要見了面就萬無妥協餘地。
  成玉霜輕輕一歎道:「你第一個要遭遇的敵人很可能就是他。我總希望你們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這件事當然是行來不易……只是慢慢你就能體會到這個人的潛在力量,用極為可怕來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
  寇英傑點點頭道:「謝謝前輩的提醒,今後對於他我會特別留意。」
  成玉霜道:「鐵海棠雖然奸雄一世,文經武略都高人一等,但是這個天底下,他仍然有些畏懼,也就是說,有幾個人並不甘心為他所用,甚至於處處顯示出狂放不羈與他為難的神態,這就令鐵海棠不得不有些顧忌,於是不得不用盡心機的設法拉攏。」她冷笑又道:「如果我預料不差,這幾個人終將為他所動,果真那樣,宇內二十四令將會轉危為安,得到了極有力量的靠山!」
  寇英傑說道:「前輩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成玉霜點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一個是苗疆異人青毛獸厲鐵衫,還有一個你也許沒有聽說過……就是我也只不過見過他兩次而已……」
  「這人是誰?」
  「黑衫客邊震!」成玉霜冷冷地道:「是一個出沒南海,擁有相當勢力的巨盜!除了這兩人以外,當今武林老一輩的,深為鐵海棠所懼的只有一個了。」
  寇英傑皺了一下眉道:「還有一個?」
  「這個人就是方才承你掌下留情那個沈傲霜的授業恩師——枯竹庵主。」
  寇英傑微微呆了一下,冷笑道:「枯竹庵主既是罹患朽骨症,三十年不見外客,又豈能輕為鐵海棠說動,出來插手管閒事!」
  成玉霜道:「話是不錯,但是如果這其中牽扯了沈傲霜的師徒情誼,情形即將不同。所以這也是我方才堅持不可對她下手傷害的原因之一。」
  寇英傑忽然想到沈傲霜臨去前所說的話,似乎話中有恃無恐,看來必然影射的就是這個老尼姑。
  一個鐵海棠已深深為他頭痛,尚不知是否能夠應付得了,忽然間又加上了三個勁敵,寇英傑焉能不為之驚心!當下心裡盤算著未來的得失取捨,不自覺臉上現出了一番凝重表情。
  成玉霜冷冷地道:「以上三老,據我所知,正是當今最厲害,也是對你構成威脅的幾個人物,以眼前情形而論,黑衫客邊震與枯竹庵主,雖然還沒有明顯的動態,只是那個縱橫苗疆的老怪物青毛獸,顯然已為鐵海棠說動,目前已是金沙灘風雷堡的貴客!」
  寇英傑冷冷的道:「這一點,後輩已經想到了。」
  成玉霜道:「為什麼?」
  寇英傑微微苦笑道:「因為厲老怪的兩個徒弟——怒江雙童,俱都在我手上吃了虧,江天右還受了重傷!」
  成玉霜微微一怔,輕歎一聲道:「這麼說,你們之間的梁子是結定了。你初入江湖,頻結大敵,這樣對你是極為不利!」
  寇英傑冷冷地道,「後輩但問是非,不計得失功過!」
  成玉霜微微一笑,遂不多言:「好吧,夜已深了,臨行之前,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寇英傑躬身抱拳,說道:「前輩請賜問當面!」
  「你應該知道,彩綾與我乃系母女的關係!」她臉上顯然帶起一番戚容:「雖然到目前為止,她還不肯承認這個事實,可是我對她暗中的關切,確是無微不至!」
  寇英傑頓時顯得很沉重,每一次,只要當他想起了這位小師妹,心裡就會有說不出的一種紊亂,經過了連番的痛苦折磨,他早已由昔日的軟弱而變成了今天的堅強。然而不可否認,對於彩綾的感情,卻是他對外行為所表規出最為軟弱的一面。
  「哼!」成玉霜的眼睛像是兩把利刃:「其實你不須要多說,我也看得出來,然而,我卻不明白,什麼事又使得你眼前喪失自信而裹足不前?」
  「這……」寇英傑一時表情極見窘迫,「前輩,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
  「你當然知道。」成玉霜冷笑一聲:「這件事,我原本並不知情,還是最近才知道,所以決定來這裡看看你。」
  寇英傑心如刀扎,苦笑道:「這麼說,你老人家見過小師妹了?」
  「我當然見過!」頓了一下她苦笑道:「也只是在暗地裡……她變多了!」
  寇英傑沒有說話,只是他臉上的關注之情,卻是任何言語所不能表達的。
  成玉霜冷笑道:「她以前就夠任性的了,現在似乎更為變本加厲,這孩子……唉!似乎只有我這個娘,才最瞭解她。然而,女兒大了,她已經再不需要我這個娘了……其實她壓根兒也就沒有需要過我這個娘!」眼睛直視向寇英傑:「她需要的是你!」
  寇英傑痛苦的垂下了頭,他的出息忽然變得很沉重:「太晚了……」他吶吶道:「我……我……」兩隻手深深的插進頭髮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學會了折磨自己,雖然在旁觀者的眼睛裡,認為該是如何的幼稚多餘,然而當事者本人,常常卻是無比的認真,這就是感情的微妙與不易捉摸之處。
  「不晚!」成玉霜打量著他,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郭白雲的傳人,不應該是軟弱的人,即使在博取愛情這一方面,也不應該是個弱者。」
  寇英傑的手由頭髮裡拔出來。
  成玉霜的臉上現出了笑靨:「再說,你把千斤重擔,交付給你最好的朋友,這也是不負責任的態度!」
  「前輩,」寇英傑狼藉的笑道:「原來你老人家什麼事都知道。」
  「我知道的也許比你更多,」成玉霜的臉色一片沉重:「你應該記住,你師父所留交給你的不僅僅是這一身傑出的武功,更重要的是他這個女兒!」
  寇英傑吃了一驚:「這些事,前輩何以知道?」
  「我當然知道!」成玉霜道:「你的一切,都有人告訴我。」
  「這人是誰?」
  「你的好朋友——卓君明。」
  「卓君明?」寇英傑驚奇的道:「卓君明……他和前輩是……」
  「他是我最心愛的弟子!」
  「啊!」寇英傑驚訝的道:「原來如此!」說著他舉步趨前,向著成玉霜深深一拜,誠執弟子之禮。
  成玉霜一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寇英傑道:「君明兄義薄雲天,對我恩情並重,你老人家既是他的恩師,就是我的恩師,即使捨棄師門淵源,也當恭執弟子之禮。今後,如果差遣,弟子必當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言罷,情發於表的深深又拜了三拜。
  成玉霜眼睛裡交織著喜悅的淚痕:「怪不得郭白雲會對你如此器重,你果然令人喜愛。君明屢番對你推重,我尚難下斷語……這麼看起來,彩綾對你之一番深情,也是由來有因的了!」成玉霜輕歎一聲又道:「你如今武技高強,足可與鐵海棠一較強弱,只是對方到底人多勢眾,如果再牽扯出我剛才說的幾個人,你便勢難兼顧,即使有我暗中相助,也不見得就穩操勝算,你可千萬大意不得!」一面說,雙手把寇英傑由地上攙起來,道:「你如今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寇英傑道:「如得前輩援助,弟子就信心大增……眼前,白馬山莊總算暫時穩住了,只是……」
  成玉霜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衝著我那個寶貝女兒的面子上,你的事我也不能夠袖手旁觀!」
  寇英傑苦笑了一下,點頭道:「小師妹如今下落不明,她生性要強,我只怕她會單身赴險,所以打算……」
  成玉霜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難道這邊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之處?」
  「弟子正是這個意思!」他吶吶道:「前輩是否知道大師兄鄔大野的事?」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放心不下白馬山莊,可是?」
  寇英傑點點頭:「鄔大野是一個私心極重的人,這一次他勾結外敵,賣師求榮,論罪百死有餘,只是顧念著師門一脈情誼,弟子終不忍對他下手,眼前他懾於弟子武功,不敢如何,只是弟子一旦離開,保不住大師兄他又會有所異動,是以有些放心不下!」
  成玉霜思索了一下,冷笑道:「你的顧慮倒也不無道理,這件事你暫且交給我吧,我原是不想過問白馬山莊之事,既然如此,我就厚下臉皮在這兒呆幾天再說。」
  寇英傑寬心大放道:「有前輩坐鎮於此,弟子就放心了!弟子打算……」話方出口,又臨時打住了,面上神色略微一變。
  成玉霜幾乎與他同時也發覺到了什麼,彼此目光一對,心裡俱已有數。
  一陣夜風吹過,草木蕭蕭。冷月下花葉扶疏,附近十數丈方圓內外,一目瞭然。
  果真有夜行人近身,這人必當有非常身手,否則便不能至此。
  寇英傑自習透郭白雲十一字真訣之後,本身性靈一旦為用,常能與大自然結合一體,而收天人合一之妙,靈思妙感常至不可思議地步。即以眼前情形而論,他顯然已是有所發現,當下微微冷笑,並不立刻道破。輕歎一聲,他傷感道:「白馬山莊當年何等威望,不意先師一旦大行,竟然破落如斯,以至於一些不相干的外人,也心存覬覦,意圖窺竊,看來確是需要大力整頓一下了。」
  成玉霜心裡當然有數,一雙眸子緩緩由附近掠過去,她先時雖然略有所警,卻是不敢確定,對於寇英傑的反應,不免有所懷疑。
  一念未完,耳邊上卻傳來陰森森的一聲冷笑,一人用著極其冷峻刺耳的口音道:「那倒不是,不必自腐而後蟲生焉。年輕人你說得不錯,白馬山莊自護無力,確實是應該換個主子接管了!」話聲一落,現場遂即響起了此人低沉陰森的笑聲。
  別具一種聲勢,這陣子笑聲有如迴盪低盤的清風,只是在亭子左右四下打著轉兒,久久不曾散開。
  寇英傑看了成玉霜一眼,二人寸心妙諦,對於對方的存心賣弄,不覺好笑,卻也不無意外,畢竟這等「聚氣成風」的功力,大非等閒。
  成玉霜聞怪不驚,反向寇英傑微微笑道:「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今天我還是真來對了,趕上了一連串的精彩好戲!這是你們白馬門的事情,我卻不便插手,你看著辦吧。」
  寇英傑冷笑道:「弟子正有興要會一會這位朋友!」
  那陣子笑聲,在盤舞一陣之後,忽然拔上一個尖兒,突然靜止。
  暗中人哧的一聲輕笑道:「好大的口氣,主人既然有心相會,我這不速之客倒不能不識好歹了。」
  這一次話聲顯然由正面傳來,只是亭子裡的兩個人卻絕不向正面看一眼,反倒是雙雙轉過身來。果然,就在寇成二人方轉過身的一剎那,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面前人影閃動,現出了一個頭戴尖帽,面相清瘦的黑衣漢子。
  來人乍然看上去,簡直就與傳說中的殭屍並無二致,年歲看來不大,約在四旬五六之間,隆眉凹眼,尤其是一雙顴骨高高聳起,將一張白臉襯托得更為細狹,所著黑色外衣,長僅及膝,下面是一條月白色的褲子,卻在背後背有一口長劍。
  寇英傑緩緩站起來道:「深夜來訪,足下料必有非常之事,請賜告大名上下?」
  來人掀動嘴皮,發出了一聲怪笑:「某家用不著稱名報姓,只是受人差遣,到貴莊走上一趟,看看虛實動靜,並沒有什麼惡意。」
  寇英傑冷笑道:「那麼差遣足下來此的人又是何人?」
  「這個……」黑衣人徐徐向前跨進三步,「你就更無須急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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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生的啞嗓子,再加上發音屬於極難懂的陝晉口音,以及來人自負的一番形樣,使人意識到不是好兆頭。
  寇英傑碰了對方一個軟釘子,臉上並不現出絲毫忿怨,就在對方這個人故弄玄虛的一刻,他已下定決心要給來人幾分顏色。聽了黑衣人的話,他不慍不怒的道:「足下既然可以隨意進出白馬山莊,當然身手不凡,明人不做暗事,以足下之身手而行此鼠竊技倆,令人齒冷,白馬門一向敬客,只是對於足下這等不請而來、心懷叵測的客人,卻是不表歡迎。」話聲微頓,人已翩然出亭,飛雲一片,已落在黑衣人正面前方。隨著他身子同時襲近的一種無形力道氣勢,更有如迎面逼來的一堵高山,使得黑衣人站立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七八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寇英傑的這一式出勢,其微妙難能處在於以氣御體,電閃身飛只在一念呼息之間,運用之妙卻在內裡真氣運行,長軀飛躍,僅在足尖一點之力,膝腿毫不著力,內氣功夫,練到如此地步,即使一向目高於頂的成玉霜,也不禁自愧弗如。
  黑衣人一雙深凹的瞳子,驚異機智的連連眨動了幾下,白卡卡的瘦臉上,顯現出難以置信,甚至迷惑的怪樣。「好身手!」他緊緊地逼視著寇英傑:「想不到白馬門在郭老頭歸天之後,竟然還留有如此傑出的弟子,確是令人出乎意料。小伙子,你報上個萬兒給二爺聽聽。」
  「你還不配!」寇英傑冷冷地道:「白馬山莊不容你說來就來,今天你卻要拿出點真功夫給我瞧瞧!」
  黑衣老人一來自恃武功玄奧,再者他來自邊遠地區,久年不曾涉入江湖,是以對於新一輩的人物昧於無知,不曾把寇英傑這個人看在眼睛裡。聆聽之下,黑衣人倏地揚起了一雙八字眉,那張瘦白的臉下突然罩起了一層冷漠,「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黑衣人長長的往裡面吸著氣:「沒有三分膽,不敢上梁山,今天你二爺就叫你嘗嘗厲害,警戒你的出言無狀!」
  說話之時,他身上顯然起了一陣子疾戰,耳聽得他身上骨節發出一陣卡卡之聲。
  那只是極為短暫的一刻,彈指間,他已經恢復了正常,然而就外表上看過去,已顯然有區別。最明顯之處,卻在他瘦削的雙頰似乎忽然間變得隆起了許多,整個軀體也似乎胖了許多。
  智者如寇英傑、成玉霜之流,當然頓時有此意會。
  寇英傑雖說是閱歷不深,但是一經著眼,卻立刻判斷出對方這種形象得力混元一氣功力,似乎在內氣功力一門上,已有相當傑出的造就。
  然而,在另一面成玉霜的眼睛裡,卻更有驚人的發現。在她數十年江湖生涯閱歷裡,簡直有如一部無所不知的萬寶全書。「且慢!」她忽然由石亭內站起,出聲制止道:「你二人先慢著出手。」
  黑衣人臉上現出極為不屑的一種暴戾神態,斜過眼睛來:「怎麼,你這個娘兒們也要插上一腳麼?」
  成玉霜在江湖上是何等威望之人,雖然說近二十年來銷聲匿跡,但是知道她的人,無不對她心生畏懼,倒不曾聽說過還有人膽敢對她出言輕侮,即使寇英傑也認為成玉霜必將發作無疑。出乎意外的,成玉霜卻忍下了這一口氣,打量著面前這個黑衣人,她冷冷一笑道:「足下莫非是遠自海南而來?」
  黑衣人登時一愣,點頭道:「不錯,你又是哪個?」
  成玉霜道:「你先別管我是誰,瞧你運氣出手之勢,莫非你是『雙燕峰』來人不成?」
  黑衣人冷森森的笑了笑,那雙深邃冷銳的眸子,益加聚神的在對方身上轉著:「你到底是誰?問這些幹什麼?」
  成玉霜冷峻的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黑衣人搖了一下頭:「二爺用不著回答什麼,你這個女人看起來倒也有些閱歷。且退站一旁,待二爺先教訓過這個目無長上的小輩之後,再給你好好聊聊!」
  這句「好好聊聊」顯然語涉輕薄,大有戲侮之意。
  成玉霜兩彎鳳眉,霍地向上一挑,冷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敗類,我原是看在雙燕峰與中原武林素無瓜葛來往的分上,想為你從中化解,你這廝既是不知進退,且讓你嘗嘗白馬門後起之秀的厲害!」言罷側身回坐,不再多說。
  黑衣人一聲怪笑道:「好個白馬門後起之秀,二爺這就領教領教!」話聲一落,左手袍袖突地向著寇英傑臉上拂出,噗嚕一聲,一團疾風直向寇英傑當頭滾到。
  寇英傑雖然限於閱歷,並不能看出對方出身來歷,但是就方才黑衣人運氣練形一著上看來,已知道他所練的是混元氣功。天下武功雖分歧各異,但是嚴格說起來,萬流歸宗,其所以分歧眾多,五花八門,乃在於一般武功所顯示,如果從深處探討,卻是越往上行,這條路越是窄狹,到了一定界限,也就無所謂何門何派,只有著手進修練習的手法不同,絕無所獲功力成果的不同,即所謂殊途同歸。
  目民前,寇英傑既然看出了對方黑衣人的功力門路,心中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主見。迎著黑衣人袖上功力,寇英傑身子滴溜溜打了一個轉兒,他身子方自劃開的一瞬,只覺得空中一物奔過,足足滑出了兩丈以外,緊接著有如悶雷般的發出了一聲輕震,端的匪夷所思,奇妙之極!
  這種聚氣成形的功力,武林中端的還不多見,黑衣人一招出手,倏地揚動一隻瘦若鳥爪的怪手,瘦軀伸縮之間,有如拍岸的浪花,整個人身變成一種弧度,直向寇英傑撲過來。
  寇英傑容他的一雙手幾乎已經抓在了自己身上的一剎那,霍地向右再次閃開。
  休看他這輕輕的一閃,如無強大功力為後盾,萬萬不足為功。蓋因對方在出手之先,已運用無形的內力緊束在他身側左右,雖是一閃之微,如無足以抗衡對方的功力,休想如意施展。
  黑衣人這第二式出手,顯然又落了個空。像是猛虎般的一個倒剪,黑衣人嘴裡發出了沙啞的一聲輕嘯。
  一連兩招落空之下,他已經發覺到對方這年輕人的功力微妙,心中大為吃驚,藉著這一勢反剪,他已落身於丈許以外。
  臉上籠罩著極度的驚嚇,黑衣人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兩隻長臂一前一側,筆直的伸展開來,算是拉開了他出身的門戶。
  寇英傑肩頭再閃,猛把身子快襲了過來,身子向下一落,顯然已闖進了黑衣人封鎖的那個氣圈之內。
  黑衣人紮下的身子,頓時前後搖蕩了一下,臉上帶出了痛苦之色:「小子,你……」只說了幾個字,他不得不閉上了嘴,隆起的腹部,隨即劇烈的起伏起來。
  「老小子,你吃到了苦頭了吧!」寇英傑面不改色的冷冷笑道:「這還只是一個開頭,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在雙方力道硬接互抵的當兒,寇英傑徐徐的又向前踏進了一步,黑衣人前凸的身子忽然向後彎過來,那副樣子,像煞一隻大海蝦。
  寇英傑雖不曾向對方出過一招,但是這種純實內力的較量,更具十分的氣勢,那是絲毫也不能取巧的。
  黑衣人雖是用出了全身功力,卻仍然不能相持多久,就在寇英傑身子再次踏進之時,他已挺不住猝然向後倒了下去。
  如果單純就較量武技來說,黑衣人顯然已落了下風,可是就此服輸,他萬難甘心,也沒有臉回去交待,是以藉著向後一倒之勢,驀地一個快速的疾轉,直向著寇英傑身邊切到。
  寇英傑早已料到了他會有此一手,就在黑衣人驟如旋風的切式裡,整個身子風擺殘荷的向外一閃,黑衣人的一雙手,其勢若刀的自他身邊落了下去。
  一招賣空之下,已把整個半邊身子露了出來。黑衣人想是發覺了不妙,怒嘯聲中,他擰身飛足,陡地飛右足直向對方面門踹了過來。一股極大的風力,隨著他踢起的腳底,向著寇英傑面門之上猛逼過來。
  這一手「旋風彈腿」,尤其在此時此刻,才更能見出敗中取勝的威力。
  黑衣人這一招踢腳,稱得上陰狠之極,藉著旋身彈腿之便,瘦長的軀體猛可裡向下一折,一雙瘦手配合著他下彎的身子,陡地揚了起來,兩隻手活似一對鋼鉤,一上一下,直奔寇英傑上胸下腹猛抓了過來,似乎所有的優勢都被他佔全了。
  從雙方一開始動上手的當兒,就只是黑衣人一個人出手動招,寇英傑似乎只在閃躲招架,設非深知武功妙諦者萬難看出其中究竟。
  在黑衣人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裡,寇英傑偉岸的身子驀地向後倒了下來。
  乍然看上去,他像是被黑衣人那只踹起來的腳尖踢中了,即使沒有踢中,也勢必將要踢中。而黑衣人那一雙探出的怪手,看起來更是厲害,在黑衣人的雙手一腳之下,寇英傑的上、中、下三處要害,全都掌握在黑衣人毒招之下。
  看到這裡,就連亭子裡的成玉霜,也由不住嚇了一跳,驀地站起身來。
  絕妙的招式必欲在絕妙之境才得施展。
  黑衣人如非穩操必勝,萬萬不能像眼前這樣出手,在他躍身飛足之際,已料定萬無一失,是以手腳上貫足了內功勁道,掌出腿飛,真恨不能將對方立斃當場。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眼看著黑衣人的手腳雙雙得勢,驀然間一股奇熱氣息,由寇英傑身上傳出來,黑衣人只覺得手腳上一陣子發麻,不容他第二個念頭興起,寇英傑就像是一尾揚波而起的大魚,斜竄而起。一種他生平從來也不曾領受過的感觸——手腳雖然雙雙命中,只是卻像是抓擊在一個極富彈性勁力的氣墊上,非但難收預期的效果,整個人身,更是不由自主的被這種勁道反彈出去。
  這股子力道,由於出手人用力至劇,反彈得也就更為勁猛,一時間眼看著他身子球也似的彈了出去。
  黑衣人再也難以保全他的悠然神態,身子剛一落下來,足下一連兩個踉蹌,噗通!坐倒在地。
  對他來說,這種羞辱簡直難以承受:「好小輩!」嘴裡厲吼一聲,倏地躍身而起。只是對方那個年輕的敵手,已不再容他有所異動,身子一閃,如影附形般的偎了上來。在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轉動任何念頭之前,寇英傑的一隻手掌,已經按在了他的前胸之上。
  一種巨大的力道,陡地由他心坎上強自攻入進來,給黑衣人的感受簡直是非同一般。
  那一腔苦練經年的護身之氣,似乎在方一與對方這股勁道接觸之初,頓時為之瓦解冰消。寇英傑的手掌,更像是一隻巨大的吸盤,從此而發出的巨大吸力,竟使得黑衣人動彈不得。眼看著他身子觸電似的起了一陣急劇的顫抖,那張尖削瘦臉上所顯示的痛苦,更是無以復加。「你……掌下……留情。」說了這幾個字,全身已不禁抖成一片。
  寇英傑冷笑道:「大膽狂夫,無故上門欺人,饒你不得!」話聲一頓,正待一掌推出,猛可裡人影一閃,成玉霜飄身近前。「且慢!」嘴裡說著,她的一隻纖纖玉手,已經格在了寇英傑那隻手腕之上。一種奇特的力道,陡地自她五指間電射而出,強而有力的阻遏住寇英傑逼向黑衣人的掌勢內力。
  寇英傑一怔道:「前輩莫非還要與這等人討命不成?」
  成玉霜目光一轉,向他暗施了一個眼色,遂道:「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任他去吧!」
  寇英傑心知必有緣故,當時也就不再堅持,冷冷一笑,向著黑衣人道:「看在這位前輩分上,暫時饒你不死,下次再要犯在我的手上,可就沒有這麼輕鬆!」話聲一落,那只按在對方前胸上的手掌微微一抖,黑衣人倏地身形一震,向後退開。他身子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才得拿樁站穩,那張瘦削的臉一時變得通紅,只見他上胸一陣起伏,情不自禁地湧出了一口鮮血。
  成玉霜見狀面色一驚,遂向黑衣人冷叱道:「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想死麼?」
  黑衣人聆聽之下,大夢初醒似的一驚,倏地擰身縱出丈許以外。心裡這一口忿怨氣,無論如何難以下嚥,身子縱出去又轉過來,冷森森地笑了一聲,他手指向寇英傑道:「小輩,你報上個萬兒……聽聽,老夫忘不了你!」
  寇英傑毫不猶豫的報出了名姓。
  黑衣人重複著把寇英傑三字念了幾遍,獰聲道:「姓寇的,今天晚上算你厲害,打人一拳,防人一腳,早晚我們還會碰面,那時候老夫將要連本帶利的向你討個公道。」
  寇英傑冷笑道:「寇某隨時候教,只是老兄你是否還有這個能力,可就令人懷疑了!」
  黑衣人濃眉一挑,正要反唇相譏,忽然神色一變,不禁面現驚懼,驚聲道:「寇小輩……你……」
  寇英傑凌聲道:「你已為我五行真氣傷了肝脾,為保命計,今後卻是不得妄動肝火,切記,切記,否則五氣分岔,哪怕是華陀再世,要想保全閣下性命,也是難比登天!」
  黑衣人聆聽之下,更不禁大吃一驚,怒火一牽,頓時觸及傷處,只痛得全身一陣顫抖,一股冷颼颼的寒氣,直髮五內,猝驚之下,這才知寇英傑所言不虛,一想到五氣分岔的後果,禁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哪裡還敢妄動無名!當下強壓一腔怒火,忍住焚心般的痛楚,手指向寇英傑道:「好……小輩,老夫不報此仇……誓不為人……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咱們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成玉霜見狀一聲叱道:「邊老二,你給我站住。」
  黑衣人原本已轉身待去,忽然回身站住,面現驚異的道:「你……是哪個?何以知道老夫姓氏?」
  成玉霜冷冷道:「豈止是你的姓氏,就連足下大名出身來路,我也是一清二楚。我且問你,你可是人稱『黑鷹鬼見愁』的邊威——邊老二麼?」
  黑衣人神色一懾,冷森森笑道:「邊某人二十年不履中土,竟然會被你看破行藏……你這女人……」
  成玉霜倏地目射精光道:「不得無禮!」
  被稱為黑鷹鬼見愁的邊威,頓時住口無聲。他刻下已是驚弓之鳥,被整得銳氣全消,成玉霜一叱之下,他只當對方又要出手,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睜著一雙失神的眸子,頻頻向對方打量不已。
  「邊老二,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成玉霜向前走進了幾步,一片氣勢,直向被稱為邊威的黑衣人身前逼到。
  這番情景,頓時使得黑衣人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這個未曾出手的婦人,原來也不是好相與。
  原來武林中雖說高手如雲,能夠練成「氣機內氣」之人,卻是絕不多見。
  這類人動手制敵之先,往往以此成形氣氣形成一種探敵的先驅,對方如果不堪其匹,根本無須出手發招,只在那股先驅的無形內力上,已大見狼狽而俯首稱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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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9:42 |只看該作者
第22節

  那黑鷹鬼見愁邊威,如果在負傷之前,或可心存不服,放手與對方一拼,只是眼前情形之下,哪裡還敢心存侈想,由是在對方這股無形氣勢沖體之下,頓時不克自持,身形大大搖動起來。
  所幸,成玉霜並非是真心向他出手,只是要他略知厲害而已。
  果然,邊威那雙眸子裡,情不自禁地現出了畏懼神采。
  成玉霜看看他微微頷首道:「邊老二,你雖然嘴裡不說,我卻是對你的來意一清二楚,白馬山莊有今日之寇少主坐鎮,未來聲勢更要高過昔日之郭大王,令兄果真心存異圖,你不妨勸他早些打消這個念頭的好,否則的話,他必當後悔無及!」
  黑鷹鬼見愁邊威怔了一下,陰森森的道:「邊某有眼不識泰山,足下又是哪個?」
  「哼哼!」成玉霜臉上帶出了一抹微笑,只是給人的感觸,卻是發自骨子裡的冷笑:「你也許不記得我了,只是令兄邊震,卻與我昔年有過幾度交往。」
  這幾句話,非但使得黑衣人邊威神情一驚,即連一旁的寇英傑也是一驚之後,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成玉霜何以會忽然阻止自己對此人的猝下殺手,原來對方之兄,即是目下聲名顯赫幾與鐵海棠齊名的黑衫客邊震。
  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己刻下正是勢單力孤,面對大敵而未卜勝負之際,自是不宜再結交大敵,尤其是象黑衫客邊震這類極凶至狠的黑道高手,更是不宜招惹。
  這麼一想,寇英傑不禁暗自慶幸,總算當時未曾施展煞手,傷了對方性命,否則這個梁子,可就結得更深,勢將無法化解。話雖如此,有此一鬧,日後亦難望與那黑衫客邊震彼此相安。大敵未去,又來大敵,自非是好兆頭。寇英傑雖說身懷不世奇技,但絕非一般有勇無謀,所謂「暴虎憑河」之輩,這麼一想,也就悶不吭聲,暗暗責備自己遇事不夠沉著老到,對於成玉霜的有心化解,大是心存感激。
  黑鷹鬼見愁邊威乍然聽見對方報出了其兄姓名,以及一番說白之後,不禁氣焰更為消沉,只是表面上卻不得不作出一番做作:「且慢……」他冷冷一笑道:「家兄亦同在下一般,二十年不履中土,足下與家兄何能結識?這倒要請女朋友你賜告其詳了!」
  成玉霜冷笑道:「過去的事情,還提他幹麼!你不妨回去對令兄說,就說當年蘆花河曾經助他一臂之力,並承他時常掛齒稱謝的一個婦人,向他出言問候就是了。」
  黑鷹鬼見愁邊威頓時神色一呆,嘴裡啊了一聲。「你……莫非足下竟是當年人稱『玉手金花』的成玉霜女俠嗎?」
  一抹感傷,浮現在成玉霜臉上,微微一笑,她略略頷首道:「你猜對了。我就是成玉霜……難得你還知道我這個多年不曾聽人道及的綽號!」
  邊威先是一呆,繼而睜大了眸子,緊接著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深深一禮道:「郭夫人別來無恙!當年蘆花河事,如非夫人賜與援手,家兄與二弟子,必遭不測。此事家兄多年來一直道及,心存大恩待謝。邊威當時雖不在場,只是其後在五里波,也曾與家兄見過賢夫婦一面……」說到這裡,臉上現出一番悔恨,深沉的歎息一聲道:「只恨邊威有眼無珠,居然不識恩人在場,反倒惡言相加,真正是罪過了!」
  成玉霜臉上現出一番傷感,微微搖頭,冷笑道:「過去之事,不提也罷,二十年畢竟不是太短時間,如非我細心觀查,也是認你不出來!」
  邊威恨聲道:「夫人要是早一點說出來……邊某也不至於出這個丑了!」冷冷一笑,似愧又恨的向著一旁的寇英傑瞟了一眼,只是頻頻歎息不已。
  成玉霜冷冷地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倒有幾句真心話要對你說了。」
  邊威抱拳道:「邊某願聞其詳。」
  成玉霜冷笑道:「當年蘆花河事後,今兄雖是退居天南,不再身入武林,只是江湖上卻傳聞令兄有幾件難見天日的事情,不知是否屬實?」
  黑鷹鬼見愁邊威怔了一下,吶吶道:「夫人指的是什麼事?」
  成玉霜冷冷道:「太多了,就拿五年前,轟動京畿,大劫官銀,一日暴屍二十七具一事,莫非不是令兄所為!你可知情?」
  黑鷹鬼見愁邊威先是一驚,繼而冷笑道:「既承夫人見問,邊某要是謊稱不知,倒是不知進退了。不錯,有這麼一回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發些橫財,也不枉人生一場!」
  這麼率直的一口承當,倒不禁有些出乎成玉霜意料之外。只見她兩彎蛾眉驀地一挑,可是轉念之間,她隨即壓下了那股火氣:「你倒是承認的乾脆!」繼而歎息一聲道:「這些事其實與我無關……只是今天你們兄弟侵犯到了白馬山莊,我這個故人卻是萬難保持緘默。令兄既有感恩圖報之意,此舉又當如何自圓其說?」
  黑鷹鬼見愁邊威神色一凝,一雙鷹目轉了一轉、吶吶道:「愚兄弟潛隱海島之初,卻也聽到了有關夫人的傳說,不知真假如何。」
  成玉霜道:「什麼傳說?」
  邊威道:「夫人既然直問,邊某也就直說,冒犯之處,萬請海涵!」
  成玉霜哼了一聲道:「你說吧!」
  邊威抱了一下拳,冷笑道:「愚兄弟聽到的傳說是郭白雲在二十年前因某一緣故,已與夫人反目,夫妻因而仳離,可有此事?」
  成玉霜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有這件事。」
  邊威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愚兄弟更聽說,郭莊主心存餘恨,將夫人手刃劍下。」頓了一下,他吶吶道:「顯然,這一傳說乃系誤傳了!事實上夫人如今仍然健在。」
  成玉霜臉色一片蒼白,夜色裡難以看出她淒愴極痛的表情,卻能領會出那種冷若冰霜以及怒火中燒的神態。
  黑鷹鬼見愁邊威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成玉霜總算沒有發作。良久之後,她點頭道:「這個傳說倒也並非子虛,起碼人云亦云,江湖上確是這麼傳說。只是,即使這個傳說是真的,我真的不在人世,又與你們兄弟有什麼相干?又何以使你兄弟動心有侵犯白馬山莊之意?」
  邊威看看無詞以對,卻發出了一聲歎息。
  成玉霜冷笑道:「你怎麼不說話?,」
  邊威冷冷一笑道:「愚兄弟不過對夫人一人心存感戴而已,對於郭白雲可談不到什麼恩情,既然他這般狠心向夫人施以辣手,就不禁激發家兄一腔怒火,依家兄之意,想殺死郭白雲,以謝夫人在天之靈,也算為夫人報仇雪恨了!」
  成玉霜倒不曾料他會有此一說,頓時神色一陣黯然,一時無言以對。
  停了一會兒,她才冷冷一笑,搖搖頭道:「這就不對了。」
  邊威道:「怎麼個不對?」
  成玉霜冷冷道:「當年一點小小恩惠,承令兄如此看重,倒使我感動不已。如果令兄果真心存感恩,認為那項傳說屬真,有心為我報仇,就該在聆聽之初,即刻找郭白雲出手才是正理,何以卻會在事隔二十年之後,等到郭白雲早已身故,屍骨已腐才興起為我復仇之念,豈非太也牽強附會!」
  黑鷹鬼見愁冷森森的一笑道:「夫人這話可就錯了,總之,我兄弟對夫人當年援手之恩情,念念不忘,一有機會就圖答報,這番情意是不假的。」
  成玉霜冷笑一聲,道:「我領你們這個情就是了!」
  邊威道:「家兄前因仇人勢力尚在,大內神武營統領平江一叟海大空,更奉命到處對我兄弟搜索,再加上家兄所練的哼哈二氣未竟全功,是以不得不暫時固守海島,如今的情勢顯然不同了。」
  成玉霜道:「怎麼不同?」
  黑鷹鬼見愁邊威傲氣猶存的道;「如今仇人勢力似已龜縮,平江一叟海大空聞說也已丟官棄職,家兄所練功力也已大成,正可縱橫一時大展抱負,海南一島萬難對我兄弟拘束,哼哼!」雖是敗軍之將,卻也顧盼生威,說到得意時,那一雙深陷的眸子頻頻眨動,凶光迸現不已。
  成玉霜冷笑道:「所以你們打算再入中原武林,以稱霸業。」
  「不瞞夫人,」邊威獰笑一聲:「愚兄弟確有這個意思。」
  成玉霜道:「所以你們想到了白馬山莊,意圖佔為己有?」
  邊威一怔,獰聲笑道:「邊某萬萬不曾料到夫人尚在人世,否則也不會有這個念頭。」
  成玉霜道:「這也罷了,那麼今後呢?」
  邊威吶吶道:「邊某返回之後,當把邂逅夫人實情向家兄稟報,一切聽候家兄裁決。」頓了一下,他又道:「家兄對夫人一直心懷感戴,想必這件事當會看在夫人面上有所改變,詳情是否這樣,邊某卻也不便預測!」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令兄功力深湛,二十年閉門練功,如今料必非同凡響,如果昧於自大,不知自愛,可就自取覆亡。白馬門刻下雖在多事之秋,卻也不容外人乘火打劫插上一腳,寇少主功力之高,較之當年郭白雲更有過之……」微微一笑,她又接道:「……這一點想必你應該心裡有數,賢兄弟還感念昔日情誼,就請退居事外,不要加插一腳,錯過此一事件之後,我當專程趨府造訪,向賢兄弟致謝,以全道義!」
  黑鷹鬼見愁邊威冷笑一聲,抱拳道:「豈敢!」話聲一頓,他那一雙深陷的眸子卻向著一旁的寇英傑看了一眼:「話可要說在前面,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尤其是邊某,對於這位寇少主一掌之賜,卻是不敢忘懷!話就說到這裡了,打擾之處,尚要萬請夫人海涵。告辭!」抱拳,擰身,颼的縱身而起,直向東側面一堵高壁上落去。
  顯然,他已不能恃住來時的那種身法,身子才不過縱起四丈高下,已是後起無力,頓時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一溜子歪斜,由空中墜了下來,第二次再用力縱起,才落在牆上,自此頭也不回的一徑翻越過去。
  成玉霜打量著他前去的背影,冷冷道:「看來這個梁子你們是結上了。」
  寇英傑輕歎一聲道:「剛才如非前輩臨時阻止,只怕這廝已喪生在弟子五行真力之下。」
  成玉霜苦笑道:「話雖如此,他卻也受傷不輕,也是我發覺得太晚了,想不到事情這麼湊巧,方說到邊震其人,他兄弟就來了。」
  寇英傑道:「方纔動手情形,前輩當然再清楚不過,弟子即使存心相讓,也是力不從心,梁子既已結上了,弟子倒也並不懼怕,邊震果真像他這個兄弟一樣對弟子心存銜恨,弟子只得隨時恭候他的大駕就是了。」
  成玉霜點點頭道:「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好在那個邊震當年還欠我一筆人情,如能就此打消,自是最好不過,否則,這件事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一切到時候再說吧。」
  天色已晚,二人略交談幾句,這才分手自去。
  靜靜的流水,在落日餘暉裡交織成一片柔和瑰麗的光彩,幾隻長嘴的翡翠鳥,不時的飛起又落下,發出清脆復尖銳的短鳴聲,爭著啄食穿梭於水面的那種小小的梭子魚。大片的蘆葦沿著佈滿了鵝卵石的岸邊衍生著,一片碧綠搖曳在和暖的春風裡。
  天空帶著那種粉粉的紅,每一片雲都像是鑲了一道紫紅色的金邊。
  郭彩綾靜靜的倚身在岸邊的大石上,一旁樹下繫著她的那匹愛馬黑水仙。自從前此與寇英傑負氣絕裾以來,這匹馬竟然無可奈何的落在了她的手上。
  睹物思人,每一回當她撫摸著這匹黑水仙時,腦子裡總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寇英傑的身影,更有無限的離情別緒交集在她無可奈何的悲憤情懷裡。在幾番焚心的痛苦掙扎之後、她決計把積壓在心裡的悲痛情懷暫時拋開腦後,以便專心一意的在武術上下點功夫。
  每一回,當她觸目於父親郭白雲留贈的那冊「越女劍術之深奧探討研習新篇」時,內心就情不自禁地湧現出一種愧疚,深深感覺到無顏以對九泉下的父親。正因如此,她才下定了決心,必欲要把這套父親苦心創新的深奧劍術研習透徹。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經過數十天苦心鑽研後,她總算深有所獲。
  越過眼前這片寬闊的山谷和溪流,即可以清楚的看見千翠疊障的一脈群山。
  群山懷抱之中,那閃爍著黃金顏色的大片平原裡,點綴著數千座樓宇,那片黃金色的光華,正是由於這些樓宇的反光所致。前有大河流水,後有群山為峙,左右雙峰環抱,進可攻,退可守,好氣勢!當今名噪天下,聲震四海的宇內二十四令總壇就在此地。
  面對著遼闊的大片河水,金沙灘恰是這道主流的源頭所在。
  郭彩綾立足之處,雖然相隔甚遠,卻能把對方特殊的形勢,觀察得一清二楚。
  蒼鬱的群山斜掛著百十道形狀不一的瀑布,遠看如銀河倒捲,在此刻夕陽的襯托之下,尤其五彩繽紛,美不勝收,河流溪水就是這麼形成的。
  金沙灘風雷堡——宇內二十四令的總壇所在,就這麼毫無保留的陳現在眼前。
  每一回,當她凝目注視時,總是忍不住心裡的聳動,然而面對著對方的總壇,她卻不得不忍受著心裡的激動。
  忍耐,再忍耐,終於形成了澎湃的怒火。她已經不甘心再保持寂寞,決心以實際行動,給敵人重創。
  這幾天,她已經把風雷堡的地勢摸得相當透徹,對方座落在不同出口的天、地、乾、坤四座大門,無不天險難犯。
  這四座大門,也是進入風雷堡僅有的四個門戶,每一座大門除了有巧具靈思的陣法佈置以外,都由天地乾坤內四堂堂主親自坐鎮,設防看守,天險再加上人險,於是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攻防陣線,用固若金湯四字來形容毫不為過。
  宇內二十四令雖是門下弟子眾多,但是來去進出各門戶,都必須經過嚴格的盤查,用以進出識別的信物,更是花樣繁多,除了有特裝的腰牌,信旗以外,還有專供自己人識別的信號暗語,是以一外來人,即使僥倖取得腰牌信旗一類的證物,也是不易隨意進出,即使你是一等一的傑出高手,在高手如林的防範之下,也是無能為力,想要憑一己之力單犯獨鬥,不啻飛蛾撲火,說句俏皮話,那可真是:耗子舔貓的鼻樑骨——找死。
  把這一切看在眼中,深為瞭解之後,這位一身自負,獨往獨行慣了的玉小姐,也不禁暗自吃驚害怕,雖然怒火膺胸,卻不得不暫時穩住腳步,以便選擇最有利的時候,伺隙而入。窮則變,變則通,在一番苦忍竭慮之下,總算為她想出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洩憤方法。
  今天,此刻,也就是她下手行動之時。
  一片水花由身後水道響起,緊接著,一艘金漆平底快舟,由那片眼前葦叢裡現身出現,一徑的直奔眼前疾馳過來。金色快舟上飄揚著屬於宇內二十四令總壇的專用旗幟,三角形的白底旗面上,繡繪著緊緊相扣結的二十四面金環,象徵著宇內二十四令的牢結不破。金色的旗穗迎風飄舞,看上去尤其醒目。
  任何時候,這種旗幟的出現,都顯示著舟內有宇內二十四令本壇的重要人物在座。金漆的快舟,是屬為接送這類重要人物的特種交通工具之一。
  試想以宇內二十四令這等龐大的江湖組織,屬下除去本壇各重要職司以及天地乾坤四堂之外,另外再加上遍佈天下的二十四令下轄九十六分舵,這麼廣泛的龐大組織,每日進出總壇聯絡公私的各職司,為數自是可觀。是以專司接送這類重要人物的水陸交通工具,自是不可缺少。然而能有資格享用眼前這類金漆快舟的主兒,除了本壇各職司主管之外,屬於外壇者,最起碼也必須要具有分令主的身份。因此,這種金漆座船一經出現,也就倍覺風采,即使在附近江面上行駛,眾舟筏一經著目,無不遠遠讓路,聽任其一舟飛馳,端的是惟我獨尊,八面威風。
  郭彩綾現時所選擇的這個地方,位當宇內二十四令與遠處江流之間的一個緩衝轉接之處。這附近河道岔分,溪流縱橫,在遼闊的綠原河洲裡,阡陌進出,兩處大江主流,就是這麼賴以銜結貫穿融匯。
  郭彩綾早已打量好了附近的地勢,此時此地出手攔劫這艘快船,實在是再理想不過,殺死對方一個人,也就等於削弱對方一分實力。
  有了這番認識,才使得她有眼前這番異動。
  金漆快舟在兩名紅衣專司舟夫的操縱之下,漸漸向眼前逼近著。
  這一帶水淺流急,且礁石特多,亂石峰嶸出水,如犬齒交錯。所幸兩名舟夫都系經過專門訓練,身手十分熟練,且對附近地勢熟悉,行駛其間,並不十分困難,然而無論如何,舟行的速度卻自然的慢了下來。
  郭彩綾緩緩的由大石上站起來,眼睛裡流露著奇異的興奮神采。漸漸地,這艘快舟越形迫近,她的神情也就越顯得緊張。
  金漆快舟在這時來到了眼前,雙方距離,看來不足五丈。兩名紅衣舟夫站在快船兩側,分別的以手上長篙,點撥著凸出的礁石,快船迂迴緩慢的向前移動著。
  就在這時,郭彩綾發出了她的第一枚暗器——銀頭小弩。那是他們郭家特殊的獨門暗器,形式奇小的弩筒,可以任意收藏在袖子裡,施出時只需揚動衣袖,以小指撥動暗器開關,即可將預藏其內的銀頭小箭發出,這種特製的小弩,每一枚不過只有手指般長短,由於弩筒內特裝的卡簧力量甚劇,是以一經發出力道極其強勁,可以六丈見准。
  眼前雙方不過三四丈遠近,郭彩綾手頭奇準,一箭正中左首船夫前心部位。這名船夫甚至於連叫也沒有叫一聲,只是突然愕了一下,驀地鬆脫手上長篙,一頭紮到了亂石淺水裡,遂即為疾流浪花把他墜落跌下的身軀卷沖而去。
  另一名紅衣舟夫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發覺到同伴失足墜水,不禁吃了一驚,嘴裡呼叫一聲,方自大步跑過來。驀地尖風一縷直襲腦門,這名舟夫只覺得眼前銀星一亮,唉喲一聲,登時腦袋開花,噗通撲倒在船。
  郭彩綾兩枚暗器先後得手,毫不遲疑的一擰嬌軀,海燕一般地飛了起來,極其輕飄快捷的落身船頭。
  但見艙簾掀處,颼!颼!一連縱出了兩條人影。
  二人一老一中,前者前材瘦小,約六旬左右,留有一綹山羊鬍須,一身紫色長衣,後者身高七尺,身著緊身勁衣,生得面若重棗,約在四旬上下,只觀其閃身而出的動作,即可知其二人身負相當身手。二人方自現身,隨即左右擰身,電閃也似的分開來,落身在船舷左右。
  面落重棗高大的漢子,一聲喝叱道:「什麼人!」足下前進一步,目光如炬地盯向郭彩綾道:「你……是誰?為什麼毒手殺人!」
  金漆快船滴溜溜的在水面上打著轉兒。西邊落日,只餘下淡淡的一抹輕紅,風在山窪子裡呼嘯迴盪著。
  鄰彩綾心裡有篤定的把握,絕不容這艘金漆快船內任何一人逃得活命,只是在動手之前,卻不得不把對方的身份摸個清楚。
  妙在對方老中二人,卻也沒有容她下船脫身之意,高大漢子話聲一落,那個留有山羊鬍子的老者,已自飄身而前,落身在船首右側,會同那個勁裝大漢,呈鉗狀將彩綾夾持在中。
  「說!」羊須老人一隻手摸著下巴的山羊鬍子:「要是膽敢有一句虛假,立叫你斃屍當場!」
  郭彩綾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轉,冷笑道:「你二人先不要問我,先說說你們是幹什麼的,姑娘寶劍雖利,卻不殺無名之輩!」說話之間,她的一隻手,已緊緊握在了劍把上,一股冷森森的劍氣,登時透匣直出,直襲向右側方羊須老人身上,後者立刻一驚,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彩綾這番做作,顯然是直覺的已經認定了這個羊須老人的不可輕視,然而在她劍氣出匣直襲羊須老者的同時,卻也沒有忽略到另一名勁裝大漢的存在,一雙剪水瞳子,卻斜乜過來,使得那個勁裝大漢也在監視之中。
  強者之所以稱為強者,畢竟不同於一般!郭彩綾的沉著神態,立刻使得對方二人大感吃驚。
  羊須老人瘦削的軀體,倏地向左面一翻,飄出三尺以外,只是那股子陰森森的劍氣,依然緊隨著他,並未曾稍離片刻。
  隨著郭彩綾前行的腳步,羊須老人仍然未能逃開分毫,兀自在嚴密的監視之中。
  身著黑衣的勁裝大漢,驀地狂笑一聲道:「丫頭,你好大的膽子,守著我們的大門口,你還敢撒野,我看你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本令主先擒下你再說。」這漢子嘴裡雖是這麼說,臉上卻現出一番輕薄——實在是他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過像郭彩綾這麼美的少女。色心既起,無形中也就削弱了他凌厲的鬥志。
  郭彩綾其實只想知道對方是否為宇內二十四令中人,並非要確知對方的身份姓名,聆聽之下,她冷笑一聲,已是心裡有數。
  勁裝大漢自恃武功出眾,況乎眼前之羊須老人,尤非弱者,以二敵一,自是不把對方一介女流放在眼中。話聲一落,右手向腰間一探,霞光閃處,已把緊箍在腰上的一口緬刀拿在了手上。
  羊須老人巴不得要這個勁裝大漢來打頭陣,以便就近觀查一下眼前這個少女的路數,見狀足尖點動,迅速地向後退出一步,「徐令主,你小心了!」他一面打著招呼:「這丫頭不是好相與,有些名堂。」
  被稱為徐令主的勁裝大漢朗笑一聲,道:「副座但放寬心,卑職這一趟算是來對了,能夠討上一房美眷,也不枉虛活了這麼一把子年歲。」
  敢情他還是個沒成家的單身漢,話聲一落,手中緬刀向前指向郭彩綾道:「小姑娘,你也用不著跟我們打了,丟下你的劍,跟著徐爺自行到總壇請罪,你看見沒有?」手指向那個羊須老人道:「這位是總壇地堂的馮副堂主,人稱冷面陰差馮德令,在總壇地位崇高,有他老人家為你說情,諒可無事。」嘻嘻一笑,這位徐令主越加的顯現出一副輕薄模樣:「姑娘,徐爺可是真心護著你,你可不能知恩不報呀!」一面說,他嘻著一張大嘴,緩緩向前面偎著,全然不曾把對方姑娘的即將出手看在眼中。
  被稱為地堂副堂主的冷面陰差馮德令,似乎頗不以徐令主此舉為然,他到底見多識廣,自方才與對方少女一照面的當兒,即測知她必有非常身手。這時因見徐令主昧於無知,竟然越走越近,向著對方身邊靠去,心中不由一驚,知道不妙!待要再次出言示警,哪裡還來得及。
  原來,郭彩綾早已盤算好了出手的部位,為將對方一舉成殲,特意留心佈置,不發一言。她新近方自領略越女劍術新篇之堂奧,還不曾用以試敵,正好拿眼前二人來試上一試,其中一招「大星天墜」最稱神妙。
  偏偏那位色迷心竅的徐令主,竟像是全然無知。
  其實那被稱為徐令主的勁裝大漢,豈非真的是全無心機之人!
  此人姓徐名鐘,號稱「一聲雷」,本身練有精湛內功,隸屬宇內二十四令之第十七令令主。宇內二十四令內高手如雲,門下弟子數逾萬人,能夠身擔一令之主,自非無能之輩。一聲雷徐鐘一來是想在馮副堂主面前顯顯能耐,再者也確實為彩綾美姿所迷,心想著藉著向前接近之機,猝然施展空手奪刃之妙手,將對方長劍強奪在手,再以白刃相加,不愁對方不為所擒,聽任擺佈。心裡這麼想著,乃藉著活聲掩飾,一步步向前偎近。
  也算他命該如此,這一近看,更覺出對方少女非只是那張臉美若天人,即使全身上下,簡直無一處不美得恰到好處,面承玉顏,咫尺芳魂,徐鐘只覺得喉頭一陣發乾,禁不住心旌大大的搖動了一下。猛可裡,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陡地由對方玉手把握的劍匣吞口處溢出,一股腦地將他全身上下罩住。
  徐鐘乍驚之下,這才識得不妙!嘴裡一聲喝叱,他驀地急翻左手,五指箕開直向郭彩綾握劍的手上抓去。
  卻是晚了一步!眼前玉人嬌軀微側,隨著一聲清叱,掌中劍有似銀河天系中的一顆流星,陡地當頭直落下去。
  一聲雷徐鐘驚惶中,始悉知自己錯估了對方的能力,劍氣當頭,如著冰露,驚魂失魄裡,徐鐘猛地抽出腰中刀,猶思將對方掌中劍磕飛。
  這個願望,不啻是癡人妄想,刀劍交鋒,嗆啷的一聲脆響,徐鐘匆促出刀,哪裡想到對方這口劍上早經貫注了本身真力,真力一經入劍即形成了所謂的劍氣,幾乎是無堅不摧。徐鐘掌中緬刀一折為二,在斷開兩段的刀影裡,一劍直落,快若流星。
  一聲雷徐鐘驚魂失魄裡,霍地向後一仰身軀,饒是如此,也難以逃得活命,躲開了頭頂,躲不開脖子,噗!鋒銳的劍尖,沿著他喉管以下,劈開了半尺許長的一道血槽,一股血箭,隨著徐鐘仰翻而起的身勢,足足噴起來有三四尺高下。緊跟著他那半截鐵塔也似的身體,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摔倒下來,碰通一聲大響,整個金漆快船劇烈的起了一陣子動盪。
  被稱為地堂副座的冷面陰差馮德令,乍見此情景,也不禁嚇得面色陡變。
  「好丫頭!」嘴裡喝著,這位馮副座身軀向下面一矮,右掌聚力,直向郭彩綾劈出去。金漆座舟再次起了一陣子搖動。
  面迎著馮副座的劈空掌,郭彩綾飛快地打了個轉兒,藉著轉動之力,巧妙的把對方掌勁化為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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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59:57 |只看該作者
  等到馮德令第二掌還來不及推出的當兒,郭彩綾已猝然欺身來到了近前。
  和先前一般無二,那股冷森森的劍氣,在雙方乍然面對之初,已然兜頭蓋頂的把他全身罩住。
  馮德令神色一變,兩條黃焦焦的老鼠眉毛,陡地向上一挑道:「大膽!」
  快船在疾流裡繼續轉著,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泛有紫色暗紅的天光,越加的顯得絢麗可愛,只是為陰森森的凌厲殺機籠罩著,給人以窒息之感。
  冷面陰差馮德令那張臉看來更冷了,在他雙足騎馬蹲襠式的跨立之下,轉動著的船身漸漸停止了轉動,最後終於攏向岸邊,在淺水沙石裡擱淺下來。
  「丫頭!」馮德令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郭彩綾:「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門口仗劍行兇,當真想死不成!」
  郭彩綾冷冷一笑,仍然不發一言,卻是雙手抱劍,把一雙深邃的瞳子,注定著對方,足下向前方又跨一步。
  冷面陰差馮德令登時向後跨開一步,他已經看出對方這個姑娘實在具有非常身手,是以絲毫不敢大意。就在他身形後退的同時,兩隻手倏地向著後腰一探,叮噹兩聲脆響,把一對黑光淨亮的「子母離魂圈」拿到了手中。
  那是一對武林中並不常見的玩意兒,一大一小兩個純鐵打裝的圈子,沿著圈鋒四周打磨得極其鋒刃,又在每一枚鐵圈之上配有兩枚小小的銅環,一經震動即形成震耳欲聾的凌亂噪音。
  冷面陰差馮德令在宇內二十四令,身當一堂副主,武功自是不弱。他素日為人自負,即使出手對敵,也很少動用兵刃,此時一上來即現出絕少施用的一對子母離魂圈,當可知把對方少女視為大敵。
  兵刃到手,馮德令冷笑一聲道:「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中途攔道行兇,姑娘你報上名來。」
  彩綾搖了搖頭道:「我用不著告訴你。總之,你既是宇內二十四令的人,就罪該萬死!」霍地前進一步,掌中劍倏地掄向身後。
  冷面陰差馮德令兩隻鐵圈交接胸前,獰聲笑道:「姑娘若想攻我中盤,何妨出劍一試,我看你是不能稱心如意!」
  彩綾一驚,冷笑一聲,掌中劍改交左手,冷森森的劍身,反指向對方咽喉部位。
  馮德令神色微微一變,再次獰笑道:「劍交左手,插花蓋柳,改中盤而攻頂上,固然不失高明,只是你依然佔不了便宜!」
  彩綾心裡又是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這個羊須老人遠比那個徐令主要高明得多。
  馮德令一連呼破對方兩式殺手,不禁大為得意,正思出言譏諷,殺一殺對方的銳氣,忽見對方那口長劍向下一沉,驀地劍光暴射,有如倒捲銀龍,大蓮銀芒宛如撲面驟雨一般.直向著他身上狂捲過來。
  馮德令方自識出厲害,郭彩綾早已連人帶劍一併攻到眼前。
  這一劍正是新得自越女劍術中一招極厲害的殺著——浮光掠影,在漫天的刺目劍光裡,隨著她舞動的劍身,一連劈出丫兩式殺著!
  馮德令驚惶中,掌中的一對子母離魂圈霍地左右分開,叮噹兩聲,俱都架住了對方的劍勢。
  論手法不謂不快,論眼光亦不謂不准,只是他卻萬萬想不到這一招浮光掠影的奧妙所在。
  隨著郭彩綾的一個疾步擰身之勢,銀芒乍吐,哧!劍尖掃處,正中馮德令敞開的右脅。這一劍端的不輕,足足在馮德令右脅間開了尺把長的一道血口子。
  冷面陰差馮德令猝然負痛,怪嘯一聲,右手的子母圈倏地撒手,足足飛出七八丈以外,噹啷一聲砸在了一塊石頭上,他本人卻是再也收不住身子,一個倒栽,嘩啦一聲,倒落水中。
  水淺石多,真把這位副堂主摔了個七葷八素,在淺水裡急劇的打了個滾兒,馮德令忍著身上的劇烈痛楚再次的竄身而起,卻是再也不敢往船上落,像是一隻中箭的狼,猝然改向岸上飛身縱去。
  郭彩綾哪裡放得過他,嘴裡一聲嬌叱,玉手猝揚,卡的一聲脆響,發出了一支銀頭小弩。噗的一聲,正中馮德令左後方胯骨之上。
  冷面陰差馮德令今天可真是災情重,重傷之下,哪裡還當受得住!只覺得膝下一彎,噗通跪倒在地。
  驚魂之一剎那,卻不願就此服誅,隨著他擰身後轉之勢,卻把僅餘左手的一隻子母離魂圈忘命般地向後揮出,嗆啷!正好迎住了郭彩綾猛厲下砍的劍身。
  馮德令僥倖接住了對方一劍,哪裡還敢戀戰,嘴裡再次怪嘯一聲,施了一招懶驢打滾,再次的把身子滾出了丈許以外。
  他遍體流血,那副模樣乍看之下,簡直就像是一個血人,身翻之處,血漬淋漓。
  郭彩綾一經出手,自不願讓對方逃得活命,當下一緊掌中劍,就要撲身上前。忽然,一艘金漆大船,驀地映入眼前。這艘大船看上去,卻要較諸馮德令所乘坐的那一艘快船氣派多了。猝然出現,不禁使得郭彩綾吃了一驚。
  冷面陰差馮德令原是難逃一死,亡魂喪膽之際,乍然看見了這艘大船,驚喜過望,嘴裡怪叫了一聲,直向金漆大船忘命般地撲了過去。
  郭彩綾哪裡依得,手揚處再發出暗器銀頭小弩,銀星一點,正中冷面陰差馮德今後背。
  馮德令連番受創之下,哪裡當受得住!足下一蹌,再次摔倒地上,卻是無力爬起。
  是時,那艘頗具氣派的金色大船,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情形。
  馮德令懼死情急,嘴裡發出了一聲嘶叫,緊急匆忙中取出了一樣物件,向著地面上擲去。那物件圓圓地像是一個球狀玩意兒.一經撞向石塊,登時發出了轟然一聲大響,一股五彩焰火有如正月裡玩放的花炮一般,頓時衝霄直起,足足起了六七丈高下。
  原來這玩意兒正是宇內二十四令特製的一種求救訊號,用以顯示本門中人遇難情況。五色火焰,一經噴出,歷時甚久,即使火焰熄滅,仍有大股彩煙向上升起,歷久不散,確是求救極佳訊號。
  金色大船上人,原已發現這邊有人搏鬥,尚還不知如何一個情況,此刻乍見求救訊號,頓時加速向這邊快馳而來,四名舟夫各搖長槳,速度極快。
  郭彩綾見狀,倒也不懼,殺一個算一個,先把這個冷面陰差馮德令殺了再說。當時不假思索,足下輕蹬巧縱,起落之間,已來以了馮德令跌倒之處。
  那馮德令饒是如此,兀自不甘心就此服誅,啞聲怪叫著,倏地一個疾轉,左手突地伸出,施出全身之力,直向著郭彩綾面門上力砸了過去。
  出手後,馮德令鬼也似的驚叫著,手足兼施,霍地向前躍了數尺,終於因負傷過重,力道不濟,噗通跌倒在地。
  郭彩綾長劍乍揮,足下墊步,掌中劍正待一劍扎出,猛可裡,空中傳過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郭彩綾猛然仰首,但見銀光一線,其快如電,噹一聲,不偏不倚,正正擊中在自己揚起待下的劍身之上。
  顯然是一粒小若彈子的細小鋼珠。休看其細小如珠,加諸其上的內力卻實足驚人,郭彩綾那等勁猛的劍勢,竟被這枚小鋼珠撞得向一旁悠晃盪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枚細小鋼珠出手的一剎那間,兩條人影已如同晴空鷹隼般直起當空。飆然疾風之下,一雙人影神兵天降般的已落在了眼前。
  所謂觀其面而知其人,來者二人只觀其一副不同於常人傑出儀表,已知大非凡士。
  二人看上去,皆在五旬上下,左面那人蓄留著一頭短髮,面相清奇,長眉如針,伸出極長,一身鵝黃色長衫,足下是同色的一雙絲質便履,細長的一雙眸子微微上挑著,其內含蓄著炯炯神光,卻在那襲黃色長衣左上方別有一面三角標誌,那種標誌顯系純金所製,閃爍著耀眼金光。右面那個人,身材較左面這人略見高些,只是衣色式樣相同,頭上亦多了一頂同色的軟綾便帽,生得眉目清秀,模樣兒很是斯文,手上一柄長有尺半的描金折扇,卻在長衣左上方也同那短髮人一般,別著一枚黃澄澄的三角形金牌。
  先時所發暗器,不知出自二人何者之手。總之,此二人是來自那豪華大船,當無疑問。觀諸那艘金色大船距離這邊少說也有十丈左右,對方二人竟然騰身起落之間,雙雙來到了面前,以郭彩綾之敏銳聽覺,一時竟然沒有察覺,不得不令人吃驚。
  郭彩綾微微遲疑,地上的冷面陰差馮德令已滾身而出,他身上多處負傷,鮮血淋漓,一副狼狽不堪模樣,身子才爬起一半,卻又雙膝一彎,坐倒下來。
  短髮長眉漢子見狀眉頭微微一皺,身子陡地搶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攙了起來:「馮副座,這是怎麼回事?」說時,這人頗具個性的面頰上,隱隱罩起了一層忿怒。
  馮德令氣息咻咻的向來者二人抱拳道:「啟稟二位堂主……這個姑娘……卑職無能,徐鐘徐令主已經遭了毒手……」說了這麼幾句,—時氣機不接,到底失血過多,登時昏死了過去。
  郭彩綾一聽馮德令口氣,才驀地警覺來者二人敢情俱是堂主身份,對於宇內二十四令的組織,她多少也有個耳聞。
  原來這個規模龐大的江湖組織,自鐵海棠這個總令主起,下設天、地、乾、坤四堂,每一堂設有正副堂主各一人,另外更設職管風紀整肅的風、雷兩處香堂,以及一個專司人事提調的「令」,這些組織都是僅次於總壇之下的一等機構,再下去才是二十四處分令,九十六水陸各舵。
  天地乾坤四堂乃是隸屬總壇之下最重要的一級單位,故此四堂堂主身份至為崇高,武功傑出更是不在話下,即使與總令主鐵海棠酬會,也是平起平坐,可見在總壇身份之隆。
  四堂堂主依順序為天堂堂主天馬行空晏三多、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坤堂堂主墨羽岳琪。
  眼前二人,正是其中之二。那個蓄留短髮,面相清奇,長眉漢子正是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至於另一個風度翩翩手持折扇的儒者,卻是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二位堂主武功出眾,身份至尊,平素在總壇也是深居簡出,沒有特別事故,簡直難得一見,想不到竟會同時現身,卻是大非尋常。
  郭彩綾猝然聽知,自是吃驚不小!
  是時人影掠動,陸續由那艘金色大船內閃出四名藍衣少年,觀諸四人出動身法,俱都當得上高手之流,一經現身,點石撞波,一路起落,星丸跳擲般,轉瞬之間已來到了眼前。
  郭彩綾乍見對方這番聲勢,心知必將不了,當下按劍後退一步,面罩青霜,卻是一言不發。
  是時兩名弟子,已把傷重昏迷的馮副堂主接了過去,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冷峻的臉上不禁罩起了一層怒容。他冷冷一笑,吩咐那兩位攙扶馮德令的漢子道:「馮副座失血過多,速速送回總壇,這裡事本座自會應付,用不著驚動船裡的貴客,知道麼?」兩名弟子答應一聲,各自架著馮德令半邊身子匆匆而去。
  剩下的二弟子,不待分說,雙雙向著郭彩綾身前走近,卻在相距八尺左右之處,雙雙站住。
  郭彩綾冷笑一聲,她自忖著眼前形勢,似乎對自己不利,心裡正自盤算著如何脫身。
  卻見留著短髮的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一雙細長上挑的凌厲眸子,忽地向著這邊逼視過來:「這位姑娘,你好大的膽子!」話音裡帶著濃重的一口鄂省鄉音:「你是誰家女兒,叫什麼名字?速速報來,若有一字虛假,本堂主要你立刻濺血掌下!」
  郭彩綾蛾眉一挑,冷笑道:「身為一堂堂主,竟然連本姑娘都認不出來,不如叫鐵海棠出來,他自然會告訴你我是哪個。」
  風雷手秦漁頭上那一叢短髮,簌簌一陣聳動,凌聲道:「放肆。」
  一旁持扇的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忽然冷笑道:「秦兄何必與她多說,且將這丫頭拿下來回去發落再說。」
  風雷手秦漁微微點頭,後退一步,叱了聲:「拿!」
  兩名藍衣弟子聆聽之下,陡地抽出了長劍,左右同時墊步欺身而上。
  二弟子一名李威,一名黃效平,連同先前攙扶冷面陰差馮德令的兩名弟子,俱在地堂效力,是已經出師的傑出弟子。
  風雷手秦漁豈能不知以本堂副堂主身份的馮德令,尚且不是對方少女對手,落得遭重傷幾乎慘死,李黃二弟子又何能奏功。這其中當然有個緣故,一來秦漁自信有自己與歐陽堂主在旁押陣,二弟子即使不敵,也絕不至於吃虧,再者正可由對方出手路數,察知她的出身來路。
  李、黃二弟子領命之下,雙雙踏進戰圈,卻見正面的郭彩綾抱劍守一,一副以逸待勞模樣。
  須知郭彩綾冰肌玉膚,國色天姿,李、黃二弟子俱是正趨發育成熟之血性少年,是以初初一見之下,在心裡本能的即產生有傾慕對方之正常反應,以其本性,實難上來以殺手相加,只是眼前堂主有令,卻又不得不遵。
  李威嘴裡輕呼一聲:「開罪!」率先將長劍遞出。劍勢一轉,呈弧狀劃出了一輪光華,直向郭彩綾右側當頭砍落下來。
  按常理來說,郭彩綾必得出劍以迎,另一名弟子黃效平即可伺機踏入,以長劍攻其之虛,迫使對方伏首被擒。
  這是他們兩個的如意算盤,哪裡想到這個算盤可是打錯了。
  李威一劍遞出,見對方直立的身子並不移動,心裡未免動了一下,原來他早已迷失於對方嬌容,只不過是虛作聲勢,迫使對方出手還擊,自己兩人雙戰她一個,又有兩位堂主押陣,料必不會吃虧。有了這種想法,是以他這一劍才施出了十分功力,這時忽然發現對方並不如預料出劍還擊,心裡不免一虛,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力隨意轉,心裡一軟,凌厲的劍勢立刻大為減弱。
  郭彩綾其實早已胸有成竹,自不容他示威。她原想在對方劍鋒加頂之剎那,施展寸心蓮花掌直取對方心房。
  這一式手法,乃當年郭白雲親自傳授,井深為告誡,非必要時不可輕易施展,蓋因為過於狠毒之故。一招出手,對手設非事先有備,鮮能倖免,而一經中身,必死無疑。
  好心有好報,李威的憐香惜玉卻救了自己一命,郭彩綾銳利的目光,頓時察覺到了他的心情有異,空中落下的劍勢忽然勁力大減,使她頓時有所警覺,女孩子家處處比較細心,只須瞄上對方一眼,已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眼不禁使她殺機猝減,也就動了那麼一點慈心,不欲再下毒手取對方性命。
  心念一轉,玉手頻翻,纖狠玉指在幾幾乎已經接到對方劍鋒的寸許之間,倏地向上一翻,三指著力,不偏不倚的正好拿在了對方劍鋒之上。
  這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妙手,看似無奇,其實手眼心卻必得恰配到十分好處不足為功。這正是當年郭白雲十二拿雲手之一,也是郭氏獨得天機的武術秘招之一。
  李威只覺得劍上一緊,卻格於自己進身的姿態,寸步難移,眼看著掌中劍在對方三指力凝之下,彎成了一張弓的形狀,臨近到自己面門之上。
  此時此刻,郭彩綾如欲取對方性命,稱得上是舉手之勞,李威只嚇得面無人色。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間,另一名少年弟子黃效平,卻由左面攻到,他眼見同門遇險,心中一急,掌中劍隨著他前跨的步子,猛然快劈出手,刷!一劍猛砍直下。郭彩綾輕哼一聲,嬌軀如風舞桐葉的一個妙轉,左腳猝起,已踢中李威後腰上,後者身子一蹌,足足摔出八尺開外,連人帶劍一跤摔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裡,郭彩綾掌中劍卻也沒有放過那個黃效平。抬腳、仰身、出劍,三式連成一體,修長的身軀向後一仰的當兒,無巧不巧的正好躲過了黃效平的怒劈的一劍,就在這一瞬,寒光乍閃,她手中長劍如龍蛇乍起,忽然翻起來,已劃中了黃效平的左肋。
  這一劍可是傷的不輕!原想是對付那個李威,卻臨時照顧了他的身上。
  這個叫黃效平的弟子痛呼了一聲,足下一陣子蹣跚,斜著蹌了出去,左肋間血流如注。
  目睹此情的兩位堂主,顯然是再也沉不住氣,尤其是那位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更認為傷了二弟子與自己顏面有關,身形一閃,頓若飄風般的向著彩綾面前襲了過來。他身形方自襲上,郭彩綾卻相對的向後退出,一進一退,像是彼此有了默契,身形雙雙落下,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距離。
  這位地堂堂主秦漁臉色更見陰沉,微微拱手道:「失敬得很,姑娘莫非是白馬山莊人稱『玉面觀音』的郭大小姐麼?」
  郭彩綾微微一怔,點點頭道:「我就是郭彩綾,玉面觀音是人家的戲稱,我可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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