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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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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馬鳴風蕭蕭[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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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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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0:11 |只看該作者
  風雷手秦漁冷冷哼了一聲道:「這麼說,已經作古的郭白雲老劍客,便是令尊了!」
  郭彩綾挑了一下眉毛:「廢話,這還要你來多說!」
  風雷手秦漁嘿嘿一笑,道:「怪不得姑娘有這般身手,有其父必有其女,郭大俠生前與本座曾有數面之緣,看來姑娘已得他真傳。姑娘大師兄鄔大野,亦曾來過敝幫,卻不似姑娘這般無禮!姑娘如對敝幫抱有敵意,原可上門就教,這種攔道劫殺,如同鼠輩,顯然有失大家之風,今日秦某不才,說不得要替你死去的爹爹,管教一下你這個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了!」言罷後退一步,面上神色不怒自威。
  郭彩綾見禍已闖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豁了出去,她原是嬌生慣養,任性慣了,這時被對方一番搶白,更不禁氣往上衝。當下冷笑一聲,嗔道:「你又是哪個,口氣這般托大!別以為宇內二十四令橫行一世,人人都該退避三舍,我就是不在乎,要是怕了你們,今天我也就不來了。」
  風雷手秦漁長眉一挑,正要發話,一旁的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一聲朗笑,說道:「好狂的丫頭!你當是在跟哪個說話,今天要是不給你點厲害,真當是宇內二十四令沒有能人!」言罷,雙肩微聳,一股急風襲過,已帶著他修長的軀體撲前丈許。
  風雷手秦漁抱拳道:「歐陽兄且慢一步,且容我先會她一會,真要接不下來,再請從旁相助。」
  歐陽不平冷哼了一聲,面有怒容的說道:「秦堂主,卻也不要太小瞧了這個雌兒。」雙肩再晃,疾風掃過,又自退回。
  明眼人如郭彩綾者已看出歐陽不平實具非常功力,一進一退全憑足尖點勁之力,一雙膝蓋壓根兒連彎也不曾彎一下。尤其驚人的是隨著他進退的身勢,俱都帶有一股凌厲的強風,誠所謂上乘武功中的御風之木。能夠具有這般身法之人,當然大大不可輕視。
  郭彩綾原是冰雪聰明之人,她又何嘗不知對方宇內二十四令乃當今天下最為強大之黑道組織,壇下高手如雲,自己人單勢孤,勢難與對方之主力抗衡,她原意只是出手狙擊對方零散的力量,想不到誤打誤撞,居然會惹出了對方兩位堂主,先時一鼓作氣,尚還不知厲害,這時一冷靜下來。才猝然覺出了不妙,心裡未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風雷手秦漁素知這位乾堂堂主歐陽不平,平素應敵,出手奇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對方非死即傷。此人尤其有一怪癖,對於年輕貌美女子更具奇特之惡感。這個因素,據說乃是由於他中年喪偶之故。他那位死去的妻子頗具姿色,夫婦二人鶼鰈情深,一旦死別,人天永隔,乃使其精神上遭受到極為重大之打擊,自此以後性情迥異,乃至恨盡天下女子。有了以上這層因素,所以風雷手秦漁深懼他猝然向彩綾出手,造成不幸。
  風雷手秦漁為人雖非正派,對郭彩綾亦無心庇護,只是對於郭白雲的不幸遭遇,內心卻深具同情,因此憐烏及屋,也就不忍心郭氏之獨生愛女就此喪生,雖然如此,他也絕無意放過了彩綾,而是打算將她擒住送回總壇,聽憑總令主發落。
  這麼做顯然有兩點用心:第一,在職責上他有所交待;第二,他深知彩綾之母成玉霜與總令主沾親帶故,就憑這一點,鐵總令主也絕不輕於殺害彩綾性命,無形中也就合了自己心意。基至以上兩點因由,秦漁才會搶先出手。
  自然,他的這番苦心,卻不為郭彩綾所知。
  她自忖目前逃走無望,也就不惜放手與對方一拼,這時見對方二人爭相要向自己出手,似乎顯示著自己性命,早已操在他二人之手中,不禁怒從心起,當時真力內聚,向前踏進一步:「你們用不著爭先恐後!」她冷冷地道,「乾脆一齊上來吧,看看我是不是就怕了你們!」一面說長劍直伸出去,劍上光華銀芒吞吐,顯示出深湛功力,劍尖指向秦漁面門,儼然一副有恃無恐模樣。
  風雷手秦漁森森一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許你還不知道我二人究系何人,我不妨告訴你吧。」話聲微停,他手指歐陽不平道:「這一位乃是職掌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堂乾堂的歐陽不平堂主,老夫姓秦名漁,職掌地堂,在我二人面前,你休想討得什麼好去,不如識趣丟下兵刃,且隨我二人轉回,聽候發落。果真不識進退,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風雷手秦漁確是用心良苦,滿以為自己與歐陽不平的名字,武林中無人不知,郭彩綾震於二人聲威,說不定不戰而退,自是上上之策。
  哪裡想到,他的這番用心卻是白費了。
  郭彩綾聆聽之下,毫無所懼,其實她一聽對方報出名號,心裡還真是害怕,只是生性要強慣了,絕不甘心向對方認罪服輸,箭在弦上不容不發,既然非動手不可,不如出其不意予對方一個厲害再說。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陡地縱身而前,一招玉女投梭,閃出一道光華,向著正面的風雷手秦漁當心就扎。
  風雷手秦漁是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手,見狀既驚又怒,叱了聲:「大膽!」隨著他翩然翻出的身子,緊挨著對方的劍刃,滴溜溜一個快轉,彩綾這一劍緊緊擦著他的衣邊滑了過去,看來確是險到了極點。即見他右手向外一探,暗施一指神功,倏地曲指一彈,只聽得噹的一聲脆響,竟把彩綾手中長劍彈得嗡然蕩起。
  郭彩綾若非用力把持住,這口劍幾乎脫手而出。饒是如此,卻也由不住掌心一陣發熱,這才知道對方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之流。一驚之下,隨著對方遞出掌勢,猛可裡凹腹吸胸,向後挪退了三尺,不禁把一腔傲氣頓時打消了一個乾淨。
  風雷手秦漁一雙鋼針似的長眉,猝然一挑,盛氣凌人的道:「好個丫頭,竟敢偷襲於我,今天卻要讓你嘗嘗厲害,莫怪本堂主以長欺幼,對你這個後生小輩沒有打過招呼!」說時,他的兩隻手已經摸插於身後長衣大襟之內,陡地向兩面一分,手上各自執出一隻稀罕的物件。
  那玩意兒通體精鐵打製,具有很多稜角刃口,扁扁的折疊在一塊兒,一時看不出是什麼傢伙,可是緊隨著秦漁抖動的雙手,只聽見淨淨兩聲脆響,兩把傢伙抖了開來,竟然是武林中罕見的一雙奇形兵刃——跨虎籃!
  這對跨虎籃,每一隻都約有衙門口的紅紙燈籠那麼大小,上面有一雙手提的把柄,通體上下閃爍出刀劍一般的銀光,卻在籃邊四周挺生出十二個鋒刃的稜鋒。
  不消動手嘗試,只看上一眼已知其威力驚人,
  風雷手秦漁雙手執著一雙跨虎籃,頻頻冷笑不已,他一籃當胸,一籃側提,細長的一雙眸子,交織出冷厲的凶光:「來吧!」他頻頻冷笑著,「大姑娘,把你劍上的功夫盡量的施展出來,看看本堂主怕也不怕!」
  郭彩綾一見對方這對兵刃,已知不易對付,眼前情勢除了施出全力,放手與對方一搏之外,別無良策。當下,她一聲不哼,腦子裡卻思慮電轉,忽地向前一上步,掌中劍「大地沉眠」,霍地蕩出一天銀光,直向秦漁頭上落下來。
  秦漁左手跨虎籃向上一轉,卻以伸出的刃子去鎖對方的劍鋒。
  郭彩綾自然不容他的兵刃相接,臨時向下一挫劍身。一頓一挫,這其間可就大有名堂,隨著她擰轉的手腕子,修長的嬌軀霍地向右面一個快轉,掌中劍刷地射出一泓寒光,直向秦漁腰眼上扎來。
  這一劍由於彩綾的處心積慮,施展出來果然極具功力,下沉的劍鋒間以凌厲的去勢,真有魚躍鳶飛之速。
  風雷手秦漁頓時感覺出一股尖銳的劍風直透中衣,一驚之下,迫得他不得不急手招架,一式提籃跨虎,「嗆啷啷!」震耳聲中,架住了對方的劍勢,隨著他左手上撩,一招金燈照路直向彩綾頭上招呼了過去。
  郭彩綾只覺得對方跨虎籃上勁力至猛,方才一架之勢,已使得她手臂發麻,面迎著當前之勢,可不願意再貿然硬接硬架,倏地擰腰,反縱出丈許以外。
  風雷手秦漁冷哼一聲,喝道:「哪裡去!」足尖點處,電閃般地湊了過去。
  郭彩綾身子向後一偏,左手猝揚,發出了一枚銀頭小弩,「嘶」一縷尖風直襲向秦漁面部,後者跨虎籃往上一提,琤的一聲脆響,已把這枚暗器擊落一旁。彩綾雖然只與對方動了幾招。卻已知道這個秦漁武技精湛,大大不可輕視,自己如果一對一的與他奮死相爭,固然不知鹿死誰手,但她卻不能不顧忌到一旁尚有另外一個大敵歐陽不平,一個秦漁已使她難以招架,如果再加上一個歐陽不平,自是對她更為不利,況且先時被她所傷的那個冷面陰差馮德令,此刻說不定已將返回總壇,一待對方大批援軍趕到,只怕她雙肋生翅也是難以逃脫了。
  有了這一層顧慮,郭彩綾才忽然想到「臨陣脫逃」,不意那個風雷手秦漁,竟然跟蹤得如此之緊,寸步不離。就連暫時站在一旁觀戰的那個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似乎已經看出了郭彩綾的心意,身形一連兩個快閃已經攔住了郭彩綾的退路。
  他雖然暫時仍然保持著旁觀者的身份,但是卻在顯示出狠厲的姿態——決計不容郭彩綾逃開的姿態。
  郭彩綾心裡的指望,頓時為之幻滅,當下長劍一揮,叱道:「閃開!」長劍落處,幻成一道銀虹,隨著撲進的身勢,直向當前歐陽不平攻了過去。
  歐陽不平長眉猝揚:「放肆的丫頭!」描金摺扇倏地向上一揚,噹一聲磕在了郭彩綾的劍身之上,雖在白晝天光之下,仍可見飛濺而出的一點火星。
  這個歐陽不平端的是好身手,緊跟著足下踏前一步,左手箕開向外一抖喝聲:「去!」一股凌厲無匹的風柱,隨著他的手掌遞出之勢霍然擊出。
  郭彩綾匆促之間,簡直是無從招架,急切裡,霍地向後一個倒仰,騰翻出兩丈開外,落身在一塊聳立的巨石之嶺。一個頭戴大笠,一身素黃衫的漢子,正自倚身石上,臨江垂釣。由於他倚身坐處,正當巨石凹處,那根長長的釣竿又是極為細小,如非彩綾落身石上,幾乎難以發現。
  此刻這一猝然發現,不禁使她大大吃了一驚。
  什麼人這等雅興?外面早已打鬥得天翻地覆,死傷多人,此公竟然還能保持這份悠閒鎮定?只此氣魄己顯示出斷非常人!
  黃夜人身材甚為高大,雖然坐著,看起來也極魁梧軒昂。他一心注目著水面之上,似乎對於身側頭頂所發生之一切漠不關心。是以,郭彩綾只得由上側面看知一個大概,不由她不為之心裡一驚。蓋這釣者到底是否敵人一面尚還不得而知,果真如此,三面為敵,萬無幸理。心中一急,站在石上真有上下不得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郭彩綾身子方自縱落石上之一瞬,風雷手秦漁已自側面快速閃電般襲到。足下踐踏著水中凸出的礁石,這位地堂堂主顯然施展出武林罕見的凌波踩雲步法,颼!颼颼!颼!一連幾個起落,由斜刺裡猛然趕到了近側,陡地向上一長身,捷如鷹隼已撲向郭彩綾所立的巨石之上。
  看樣子這位堂主顯然已為郭彩綾所激怒,決心要緒對方個厲害,是以身子一經撲上,提在雙手中的銀光閃爍的一對跨虎籃,陡地同時掄起,直向對方兩肋上擠撩過去,其勢絕猛,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郭彩綾顯然由於分心足下釣者,一時沒有顧及到對方攻勢如此之猛,當時被迫得直由石上飄身而下,情不自禁落身在釣者身旁。
  風雷手秦漁緊跟著飄身追下,一眼發現了那個垂釣的魁梧漢子,不禁驚得一驚,反側間已轉出丈許以外。在他來說,黃衣釣者的出現,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須知風雷手秦漁、瀟湘俠隱歐陽不平、郭彩綾這幾個人,都是當今武林中身手極見傑出的健者,高手臨陣,講究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樣情形之下,竟然會未能發覺到眼前這個黃衣釣者的出現,簡直是有點難以想像!
  觀諸眼前這個黃衣釣者的出現,顯然絕非偶然,由他那副處變不驚的悠然神情上判來,似乎在這裡已經盤桓了一些時候。三個一等高手,竟然會沒有一個發覺,的確稱得上怪事一宗!
  人影再閃,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從另一面閃身而前,當他猝然發覺到面前的黃衣釣者,亦不禁神色一凝,吃了一驚。
  風雷手秦漁銳利的一雙眸子,遠遠的在黃衣人身上轉著,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冷笑:「尊駕真是好興致!只可惜你選錯了地方,」他冷冷地笑道:「還是挪挪身子,換個地主釣你的去吧。」
  黃衣釣者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嚇!好軒昂的一副相貌,濃眉大眼,鼻正口方,廣闊的天庭,襯以厚圓的地閣,尤其是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在他目光注視之下,風雷手秦漁竟然情不自禁,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對方這副軒昂的面相,乍看之下,竟然給人一種天子之威,風雷手秦漁竟然莫名其妙的呆住了。
  隨著黃衣人長竿起勢,只聽得刷的一聲,一尾銀魚,已脫水而出,掠起當空。
  或許因為這尾出水的銀魚,黃衣釣者才不再理會任何人,魚兒在地面上跳躍潑刺不已。他抓住放入簍子裡,然後重新上魚餌,再次慢條斯理的垂竿水面,一心一意的注視向水面上,卻不發一句言語。
  這人膚色或許因為長時間與大自然為伍,色作古銅,他兩膀開闊,肌肉紮實,如果站起來,怕在七尺開外,這等神偉的漢子,即使武林之中亦不多見。
  風雷手秦漁在對方目光回向水面之後,心情為之一鬆。以他昔日在幫裡的威風,言出必踐!說過的話一定算數,鮮得有人敢與抗衡,他既已命令這個黃衣釣者離開,就不容他不遵。
  然而,這一刻,不知是一種什麼的感觸,忽然使得他下意識的對這個陌生的釣者感覺到一種潛在的畏懼。也許畏懼這兩個字形容得過分了一些,總之,卻使得他感覺出對方的不易招惹。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感觸?可真是莫名其妙!
  秦漁心裡有了這種微妙的感觸,對於他的抗命不去,居然也就不再追究。
  他足下一連踏進幾步,目光逼向郭彩綾道:「丫頭,眼前你大勢已去,且隨本座轉回,也許尚有一線生機,否則……哼哼,就算本堂主對你有姑息之心,只怕歐陽堂主也是放你不過,放聰明一點,豈不是好!」
  郭彩綾原以為黃衣釣者系對方之人,心裡未免還有些嘀咕,這時才知道自己錯擔了心,非但如此,由方才黃衣人凌人的眼神,以及他對秦漁所採取「不予理睬」的神態上看來,很可能這個人還是一個強硬的角色。因為這裡方圓數百里內外,無人不識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所在,又有幾個不要命的人,膽敢跑到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門外來討生活的!以此而判,這個黃衣釣者的身份、動機,可就不得不令人有些疑心了。
  郭彩綾先時在黃衣釣者側目之際,已不禁震驚於對方那雙精氣四溢的豐朗眸子,從而也就斷定出這個人絕非是易與之輩。是以,在她走投無路之際,也就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原以為他們雙方一言不合,很可能大打出手,自己也就多了一個幫手,卻沒有想到對方卻是好涵養,竟然無睹於當前的拚殺搏鬥,一心一意只在他手上的釣竿,看起來這個架還是要自己打下去,心裡未免有些失望。
  雙方既然陌不相識,郭彩綾自無要求對方為自己賣命拚殺之理。
  眼前風雷手秦漁出言逼迫,不禁又激發起她好勝之心,當下一緊掌中劍,冷笑道:「想要我不戰而屈,你是休想!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
  風雷手秦漁嘿嘿一笑道:「本堂主對你已是破格容忍,且莫要不識好歹!」
  一旁的歐陽不平似乎對那個黃衣釣者十分在意,一雙明銳瞳子,自一見對方之始,即頻頻在他身上轉移不已,顯然已察覺到對方的非比尋常。這時他身子向側方一轉,重新攔住了郭彩綾的去路,手中摺扇一指彩綾道:「姓郭的丫頭,秦堂主已對你再三容忍,再不識進退,本座第一個就饒你不得!本座還不信,什麼人有天大的膽子,竟敢插手管宇內二十四令的閒事,除非是他活的不耐煩了!」
  這番活很明顯的已亮出了字號,分明是意在警告那個黃衣釣者,要他少管閒事。
  哪知話聲方自出口,耳聽得水聲一響,銀光一閃,一尾活生生的鮮魚,隨著黃衣釣者甩起的竿勢,突地脫水而起,直向著那位歐陽不平臉上飛去。
  風雷手秦漁怒吼一聲:「大膽!」跨虎籃霍向上一掄,卡喳聲中,已把那尾撲面的鮮魚鎖入刀梭之內。
  黃衣釣者這種飛魚襲面,幾近遊戲,其實是絕大侮辱的動作,加諸在宇內二十四令兩位堂主身上,簡直極盡挑撥凌辱之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於秦漁、歐陽不平來說,莫不感到極大的羞辱,相繼怒由心起。風雷手秦漁再次的怒嘯了一聲,那只鎖住對方鮮魚的跨虎籃,用力的抖動了一下,決計利用跨虎籃的十數把刀刃,先將對方那尾釣的鮮魚,連同對方釣魚線一併絞個粉碎再說。哪裡想到這麼一個簡直不成問題的小小動作,卻也不能順其心願。他這裡功力內斂,跨虎籃晃搖得嘩啦啦漫天價響,奇怪的是鎖在籃內那條鮮魚,仍然在裡面活蹦亂跳不已,十數把鋒利的刀刃絞削之下,休說是一條血肉凌聚的鮮魚,就是一塊青石,也當絞成粉碎。妙哉那條鮮魚卻通體上下看來未曾傷著分毫。非但如此,就連那根細若無睹的魚線,也依然完好如初,依然緊持有力的連結在黃衣釣者手中釣竿之上。
  這番景象太奇妙了,簡直奇妙得不可思議!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原待向黃衣釣者撲上的身子,在目睹著這等詭異奇妙的情景,忽然定住不動。
  郭彩綾也驚嚇得目瞪口呆。
  現場最感尷尬,羞窘的莫過於風雷手秦漁本人了。憑他一身精湛的武技,三十年風塵歷練,走南闖北,掌中一對跨虎籃,不知毀過多少成名的英雄俠士,摘下過多少人的「萬兒」,然而像眼前這種怪事,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驚懼、震怒、羞忿一股腦地壓迫著他,使得他把心一橫,越加的要與對方這個人別別瞄頭,見個真章兒。
  由是第二次提聚真力,跨虎籃搖晃得嘩啦啦震天價的一陣子脆響。
  妙的是那尾銜結在對方魚線上的鮮魚,仍然是在刀梭子裡活蹦亂跳不己,休說是如其想像的絞為肉泥,簡直片鱗未脫,全身上下不見一些兒血漬。令人更驚嚇的是,那個倚石垂釣的黃衣釣者,卻仍然保持著原樣,端正的坐在石上,甚至於連身子也沒有回轉過來。
  這番動作太奇特了!從而使得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堂的兩位堂主打心眼兒裡起了一陣子兢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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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0:27 |只看該作者
  跨虎籃鎖著鮮魚,魚連著線,線又連著魚竿,魚竿持在黃衣人的手裡,這一連串的巧妙關係,使得黃衣釣者與那位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之間,形成了暫時不可分開的微妙關係。
  風雷手秦漁的狼狽尷尬與不能自己,似乎只有那位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最能體會,他二人到底是一條線上的,有著榮辱與共的切身厲害關係。目睹著風雷手秦漁的這份尷尬,歐陽不平也情不自禁的紅了臉。在一陣兢驚之後,他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冷哼,手中描金摺扇倏地閱起,肩頭略傾,箭矢也似的直向黃衣釣者坐處猛然狂襲了過來。
  雖說是到目前為止,這個黃衣釣者只不過僅僅露了這麼一手,可是就這麼一手就足夠了,足夠使兩位堂主體會到來人實在是他們畢生所僅見的一位傑出高手。
  既已動手,就能分出個勝負高下。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一身武功,較之風雷手秦漁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宇內二十四令能夠身任內四堂堂主之一,當然必有過人身手。這時他身子一經撲上,手下絕不留情,掌中描金摺扇倏地掄起,夾附著一股尖風,霍地直向黃衣釣者當頭打落下來。
  對於一旁觀戰的郭彩綾來說,歐陽不平的身法實在當得上驚人二字。隨著他落下的身勢,形成了一股狂風,地面上灰沙在他身形落下的一刻,霍地四下裡飛散揚起。那一柄描金摺扇,卻是撥風盤打直下,猛厲的向著黃衣釣者當頭頂門大笠直揮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柄描金摺扇閃爍著金光的扇骨,眼看著已將擊中在對方頭頂的一瞬,那個黃衣釣者忽然身子微微向左邊偏了一下。
  身軀的移動,配合著他揚翻而起的一隻左手,那種動作看起來實在並無高明之處,只是極其從容至然而已。然而,在他這個普通的動作裡,含蓄著令人驚異的功力,這一點,事實上已由歐陽不平的動作裡得以證實。
  黃衣釣者這一手「揮手斜陽」,的確含有那種像夕陽黃昏般別緻的詩情畫意,然而武林中越是精妙絕倫的功力,卻每每溶於這類看似完全自然的動作中。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在對方這等從容的一個手勢裡,登時大見張惶。他來的快,去得也快。一來一去,其勢有若疾雷迅電。
  只見他下襲的身子,鷹隼般的就空一個倒折,夾附其軀的是一陣噗嚕嚕衣帶風聲,歐陽不平已落身三數丈多。憑著他傑出的輕功,犀利的見識,使得他暫時躲過了黃衣釣者那一式看似無奇的揮手之姿,只是他的驚懼與狼狽卻已在在難掩。在地上一連踉蹌倒退了十八步,才站住了身子,那張臉卻因為過於驚嚇之故,在極短的一時間,連續的變幻了好幾次顏色。
  郭彩綾雖然無從感覺出黃衣釣者的功力如何,卻能體會得出對方那種純粹溶冶於自然的出手功力,必系更為驚人!
  她忽然憶及了一句老生常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之印證於眼前這個黃衣釣者,令她大有這種感觸。
  對於那位乾堂堂主歐陽不平來說,黃衣釣者那一手揮手夕陽,確實使得他大夢初醒,他忽然發覺到自己的功力與對方簡直難以相比,頓時使得他愕在了當地動彈不得。
  這個架必然還要打下去,但是將要如何一個打法,卻得好好觀察思索一番。
  黃衣釣者掌退歐陽不平之後,這才緩緩的由地上站了起來,他手裡兀自拿著那根長長的釣竿,事實上他與風雷手秦漁之間的一段爭執,尚還在持續之中。
  郭彩綾原本就猜測著這個黃衣釣者,必然身材極為高大,這時在他站起來的身勢裡,果然得到證實——足足有七尺開外的高度,闊肩巨臂,襯以他軒昂的氣勢,端的是十足的一個偉丈夫。
  風雷手秦漁仍然是不死心,只是他卻是無論怎麼個使勁兒,就是割不斷對方手上的那根魚線,這使他苦惱忿怒萬分。
  黃衣釣者那雙灼灼神采的眸子,一直注視著他,莊嚴的面頰上自一開始就不曾顯現出任何表情。現在依然如此,他一隻手平舉著釣竿,由釣竿漸漸彎曲的程度看起來,似乎那條魚竿上,已逐漸加諸了力量。漸漸地,那根魚竿越形彎曲……
  風雷手秦漁的一隻跨虎籃,已不如先前那般搖動的劇烈了,最後漸漸趨於靜止。
  釣竿越形彎曲,風雷手秦漁的表情也越形的不自然。
  他們二者之間必然藉著那根細細的釣線的橋樑,互相較量起功力來了。
  瞬息之間,秦漁己漲紅了臉,他必然已施展出全身的功力來抗拒對方釣竿上的奇大的力道。相形之下,他早已不支,只是身為一堂堂主,顏面攸關,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認輸,這麼一來,就為他自己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黃衣釣者漸漸抬高了他的手,手上釣竿在他加諸的巨大力道之下,變成了一張弓的形狀。
  風雷手秦漁身子忽然起了一陣子戰慄,黃豆大小般的汗珠子,一顆顆由他臉上滾落下來。驀地,隨著黃衣釣者振臂揚起的那根釣竿,風雷手秦漁整個的身子,活似一條大魚般的凌空彈飛直起,忽悠悠足飛起了兩三丈高下,才又霍然重重摔落下來。
  饒是風雷手秦漁這樣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經不住這等巨力的重摔,登時雙籃出手,整個人在地上一連翻了幾個滾兒,才勉強躍身站起。
  颼!颼!兩條疾勁的人影,相繼縱落面前,現出了黃效平、李威兩名弟子。
  不知何時,那艘金漆大船已馳到了近前,兩名弟子正是由船上躍下,相繼奔向秦漁身前。
  風雷手秦漁身上已多處掛綵,過分的驚嚇,使得他面白如紙,一時真有點張惶失措,在兩名弟子扶持下,他簡直無以自處。
  這一手飛竿釣人,如非郭彩綾親眼看見,她是萬萬也難以想像的,從而也就證實了這個黃衣釣者,果然身負有罕世難能的功力。
  郭彩綾不自覺的看直了眼,猛可裡迎面清風一陣,那個高大體魄,意態昂然的黃衣釣者,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郭彩綾心中一震,只覺得在對方這等超然神威之下,自己彷彿變得極為渺小,渺小得微不足道。
  四隻眼睛對看之下,郭彩綾忽然有所警覺的點了下頭,吶吶道:「你……謝謝你。」
  黃衣釣者銳利的目光,緩緩自現場每一個人面前掠過,凡是為他目光掃過的人,均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最後這兩道目光,才又落在彩綾身上。
  郭彩綾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因為對方直到現在為止,還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並不能因為他的出手,就判定他是自己這一邊的。
  「你……」郭彩綾幾乎有點害怕了:「你到底是誰?你要幹什麼?」
  黃衣釣者看著她徐徐地點了一下頭,抬起一隻手來,向著一旁指了一下。
  郭彩綾順其手指處看去,忽然發覺到自己騎來的那匹愛馬黑水仙,遠遠的拴在那邊林子裡。
  她忽然明白了:「你是要我走麼?」
  黃衣釣者黯然點了點頭,郭彩綾這才把對方看了個清楚。
  濃眉大眼,鼻正口方,約莫三十五六的年歲,可能還要大一點,在他廣厚的下顎上,衍生著一叢短而密的鬍髭,根根見肉。這等神威的相貌,似乎只有在歷代帝王的畫像,或是那類自古以來武將的相譜上才得看見。在他身邊,從而使得你感到一種神威不可侵犯的拘束之感。
  他雖然沒有說一句話,然而這個手勢,也已明顯的表露了他心裡的意思,那意思是要郭彩綾趕快離開。
  金漆大船就在眼前泊岸,船上軟簾深垂,除了李、黃二弟子之外,另有四名年輕弟子侍立在船舷兩側,實在難以想像這金漆大座舟之內,除了載有內四堂的兩位堂主之外,另外還有什麼聲名顯赫的人物。
  黃衣釣者的示意,不禁使得郭彩綾心裡怦然一驚。只是在道義上來說,自己惹了這等大禍,卻要對方一個陌生人來為自己擔待,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你……你不走麼?」半天,郭彩綾才說了這麼一句。
  黃衣釣者搖搖頭,面色越加的冷峻,似乎對於郭彩綾未能即刻遵命而去,已經感覺到不快,他再次的指了一下那匹馬,用力的揮了一下手。
  郭彩綾怪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道:「好吧,大恩不言謝,我看我在這裡,實在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不過,最起碼,你也應該把你的大名告訴我,也好使我……」話還沒說完,黃衣人已用他神威的目光制止了她下面的話,並且第三次的揮手令去。
  郭彩綾心裡是說不出的納悶兒:「奇怪,他難道是個啞巴?怎麼不說話呢?」
  心裡想著,由不住更加注意的向對方打量不己,然而即使他真的是啞巴,也萬萬不能由外表上觀察出來的。
  黃衣釣者冷峻的目光,簡直使得她無法抗拒。
  「好吧,」郭彩綾悻悻地說道:「既然你不肯把名字留給我,也就算了……反正我心裡記著你的這份恩惠就是了!我叫郭彩綾,家住興隆山,白馬山莊……以後有機會,歡迎你來玩!」
  黃衣釣者原在憤怒之中,然而當他聽到對方報名「郭彩綾」以及道及住處時,顯然臉上現出了一片驚異,那雙眸子裡由不住泛出一片異采,宛若思及故人那般的充滿了喜悅。然而畢竟他大異凡俗,長久的修為,早已使他不驚於任何世俗,一顆皎皎赤心,確能包容天底下任何人與人之間一切人事困擾。面對著這個他顯然希望能見到的女孩子,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他已明白對方的心意,然後再次揮手令去。
  郭彩綾確實也不能再說什麼了,當下,她點點頭向對方告別,隨即大大方方轉過身子來,向著那邊樹林子走去。
  現場各人,目睹著這一切,內心都不無憤慨——當著宇內二十四令內堂兩位堂主的面,如果真要聽令郭彩綾就此而去,一旦事傳江湖,那可真成笑話了。
  「慢著!」隨著歐陽不平嘴裡的一聲輕呼,這位職掌宇內二十四令內堂的堂主聲出人現,只是一閃,已攔在了彩綾身前:「姑娘,你還不能走。」
  一面說著,這位外貌恂恂儒者風範的歐陽堂主,倏地臉上罩上了一層青霜,那雙深邃的眸子卻直直地視向一旁的黃衣釣者:「閣下武功當世罕見,的確是高明之至!」歐陽不平雙手抱了一下拳:「這位姑娘傷斃了敝幫多人,守著敝幫大門口,要想就此一走,只怕沒有這麼容易。請閣下賞在下薄面,暫時置身事外,容在下先拿了這個肇事的姑娘之後,再與閣下全義論交,怎麼樣?」
  黃衣釣者就在歐陽不平橫身攔阻的一刻,臉上倏地罩起了一片怒容,等到歐陽不平發話完了之後,他才搖一下頭,表示不同意對方的說法。
  是時,另一面的風雷手秦漁,已拾起了一雙跨虎籃,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他雖然被對方釣竿重重地摔了一下,到底沒有傷了筋骨,少事調息之後,自信仍有再戰之力,就這麼敗下陣來,那可真是王八現眼,他自信敵不過那個黃衣釣者,可是若能將郭彩綾搶到手裡,未始不是一件好事。腦子裡一經觸及,身子快速一個旋轉,已撲向彩綾的身邊,怒聲道:「歐陽堂主,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先對付他一陣,且容我先把這個丫頭擒到手裡再說。」
  輕鬆的一句話,即把那個燙手的熱山竿扔到了歐陽不平手裡,歐陽不平當然也不是傻子,可是他心裡卻另有打算,偷眼向泊在一旁的那艘金漆大船瞄了一眼。
  這一眼卻帶給了他無比信心,因為他相信即使船裡的那個人涵養再好,可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絕不會逃過他的眼睛,最終他也必將會被捲入這個漩渦裡面,那就正合了自己的心意有了這個念頭,他才敢再次捋黃衣釣者的虎胡。
  風雷手秦漁話聲一完,不待歐陽不平出聲應諾,當下雙籃一舉,腳下一上步,已向郭彩綾身前襲過去。
  郭彩綾原本就覺得這麼走怪不好意思的,秦漁既然橫加攔阻,正好合了她的心意,當下長劍一挺,就要迎上前去,不意就在此俄頃之間,眼前黃衣一閃,有如飛雲一片,那個身材高大,意態軒昂的黃衣釣者,已介於二者之間。風雷手秦漁萬萬料想不到,居然第二次遭遇到了他,心中一急,大吼一聲,兩隻跨虎籃交叉著直向對方身上揮去。
  黃衣釣者這一次卻是空著兩隻手,連那個長竿也沒拿著,面迎著風雷手秦漁的兩隻跨虎籃,他猝出右手,腳下微微向前踏進一步,又是極其隨便自然的一招。
  風雷手秦漁此生遭遇過無數高人奇士,然而確信沒有一人的出手與對方這個黃衣釣者相彷彿,從而也就拿不出一套能夠自信制勝對方的戰略,隨著黃衣釣者的掌勢,他腳下一陣子踉蹌,蹬蹬蹬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只覺得對方黃衣釣者手掌上凝聚萬鈞巨力,隨著他前進的那一步,更是含蓄著極其神秘的威力,如果不趕快退後,接下去的一招,將使他無法防範。
  風雷手秦漁早已是驚弓之鳥,然而他心裡卻十分清楚,自己聽遇見的這個主兒,武功之高不可測,簡直無法取勝,設若不迅速退身,必將要再次出醜。他腦子方自興起這念頭,待要即刻退身時,已經慢了一步,陡然間,他感覺出由對方黃衣人身上襲出來一股奇熱無比的勁道,再想退身時,哪裡還來得及!雙方乍一交接,即被那股奇熱如焚的勁道緊緊地吸住,其勢有如磁石引鐵,休想移動分毫。這真是他生平從來未曾有過的奇異感覺!自此,黃衣釣者每向面前跨進一步,那種奇熱如焚的勁道,也就更加強了一些,他的身子也就被吸得更緊。
  眼看著黃衣釣者一步步來到了他身邊,在距離他身前三尺左右站定腳步。
  秦漁在領受著對方身上那種奇異的勁道時,只覺得遍體奇熱,似乎全身的血液在對方那種勁道之下,俱都為之沸騰了。
  一時,他奇熱難耐,由不住汗下如雨。
  黃衣釣者一雙炯炯雙瞳,凌厲的注視著他,顯然已為他所激怒,情不自禁地舉起了一隻手掌一一這隻手掌上凝聚著無與倫比的勁道,待要向秦漁當胸擊出時,忽然他那雙眸子裡的光采消失了。
  一個像他這般功力的奇人,是絕不會輕而易舉的動手就隨便殺人的,況乎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仇恨。
  風雷手秦漁作夢也不曾想到,自己這條性命在對方轉念之間又得了生機,隨著黃衣人平推的掌勢,他身子球也似的滾了出去。
  這一輩子秦漁還真不曾這麼丟過人,偏偏一身武功,在與對方這個怪人交手時,竟是一些兒也用不上。在黃衣人奇異的武功招勢之下,他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根本就插不上手,丟人現眼在所難免。
  隨著黃衣釣者劈空一擊的掌勢,秦漁足足滾出了丈許以外,手裡的一雙跨虎籃再次脫手,臉上也多處擦破,和剛才一樣,雖然說不上受了什麼大傷,臉可是丟大了,連羞帶嚇,卻使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偏偏那位職掌乾堂的歐陽堂主,卻自信有可乘之機,驀地由身後猛襲而進。他快速的往前面一個上步,掌中描金摺扇陡地向前一探,力透扇梢骨,發出了尖銳的一股勁風,真向黃衣釣者背後志堂穴上點到。
  黃衣釣者似乎不曾發覺,他宛若無知的神態,使得歐陽不平心中大喜,一時力透扇梢,加急點出。他內力精湛,尤其擅施隔空點穴手法,此刻功力凝聚,更具十分威力,眼看著遞出的扇梢,幾幾乎已經沾著了對方的衣邊,忽然間只覺得對方身上彈出一股勁道,這股彈出的勁道,無巧不巧的正好迎著了歐陽不平遞出的扇梢,由於角度適當,雖只是一彈之力,卻可收四兩撥千斤之妙,歐陽不平這一扇子,只以毫釐之差,而錯走偏鋒,點了個空。
  這一手未嘗不在歐陽不平意料之中,一招走空之下,他身子極其輕捷的向外一閃,描金摺扇刷地張開來,卻以張開的扇面,在一個反手的勢子裡,再次向黃衣釣者的臉上揮來。
  休看這一揮之勢,其中卻暗含著幾種變化狠厲的絕招,由於那扇面質地乃系九合金絲細細編織而成,厚薄如刃,在歐陽不平內力灌注之下,簡直無異一口鋼刀,一經收合,更可以作棍棒鞭銅,間或判官筆的施展,變化萬千,端的厲害至極!
  歐陽不平當然知道對方的厲害,是以他一上來即全神貫注,面面俱到,惟恐不用其極,描金摺扇方自揮出,左掌一沉,點金耀波般再向對方下腹擊去。這一勢變招,施展得極為老到,看起來這位歐陽堂主決心是要致對方以死命,才會這般不顧一切的拚命施展。
  扇面,掌勢,形成兩種不同形態,而卻各具奇險凌厲殺著,彼此距離又近,黃衣釣者設非有出乎意料的奇招化解,看來簡直不能躲過。
  看到這裡,就連一旁的郭彩綾也由不住嚇了一跳,發出了一聲驚呼。
  形勢的變遷,有如電光石火,郭彩綾的這聲驚呼方自出口的同時,猛可裡,就只見那個黃衣釣者的身子霍地向後面微微一坐。
  這一式「老子坐洞」施展得真是恰到好處,幾乎在同一個勢子裡,右手向上一撩,呼嚕嚕!一陣衣襟飄風之聲響起,卻已將身上那襲寬大的黃衣掄起。
  這一手端的出人意料!
  試看黃衣釣者掄出的衣面,有如漁夫撒網般的奇妙,歐陽不平恰似漁網下的一條巨魚,一迎一兜,網了個正著,隨著黃衣釣者扯大旗般的向外一甩,歐陽不平陡地被翻上了半天。這一手看來幾與剛才那一手「飛竿釣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力道顯然較諸那一手更要猛厲的多。
  眼看著歐陽不平飛在當空的身子,足足騰起來四五丈高下,一徑直向著眼前淺水亂石間墜落下來。
  以歐陽不平這一身傑出的功夫來承受黃衣釣者奇異的勁道,也難以在空中保持住平衡下落之勢,眼看著他翻起半天的身子,一連折了幾個凌空觔斗之後,頭下腳上,一徑直向著亂石嶙峋的河岸上倒栽下來……
  陡地,一道白光由斜刺裡電射而出。
  郭彩綾站的那個角度,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在危機一瞬之間,那艘停泊在岸邊大船的船簾子忽然嘩啦一下子揭了開來,一個形相極為怪異的長身老者,陡地自艙內電閃而出,隨著他快出的身子,右手顫處,發出了數丈長短的一根白色長綾,乍然看起來,直似白光一道,銀河倒瀉般的直迎著下墜的歐陽不平身上捲去,不偏不倚,迎了個正著。隨著那怪異老人的一聲斷喝,長綾霍地向後一收,卻已把歐陽不平下墜的身子硬生生的拉了起來。
  白色長綾一放一收,其勢有如銀河倒捲,歐陽不平原來倒栽直下的身子,經此一來,陡地再次反捲而起,飄飄然地落向一隅。
  眼看著那條白色的綾帶,有如銀虹倒捲般地又收了回去,在空中自相裹纏成為一團,落在了那個面相十分怪異的長身老者手上。
  對於郭彩綾來說,簡直是出乎意料!想不到對方這艘金漆座船之內,除了那兩位武技深湛的堂主之外,竟然還另有高人。
  這個形象怪異的長身老者,對於郭彩綾來說,顯然是前所未見,十分陌生。
  只見來人身材瘦高,兩肩奇寬,鳩首鵠面,狀似野番,稀稀落落的一小綹白髮,挽成核桃般大小的一個髮髻,頂在頭頂正中,一身皂色長衫,十分肥大,最令人吃驚的是,此老臉色奇特,包括他露出衣袖外的那一雙鳥爪般的怪手,都像是毫無血色,而且白中透青,臉上,手上,青筋暴露,乍然看上去,真像是深山大谷裡不見天日的山魈木客,確是能把你嚇上一跳!
  這個人的甫然出現,非但使得郭彩綾嚇了一跳,即連那個黃衣釣者在一度注目之下,也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毛。
  眼前的氣氛,似乎由於這個怪異的青面老者霍然現身,忽然顯現得一片陰沉。
  青面老人一經現身,那雙鷹鳩也似的眸子,瞬也不瞬的已經盯在了黃衣釣者身上。遂見他一雙袍袖倏地向後一甩,呼嚕嚕!風聲一響,直立船首的瘦長身軀長橋臥波般地已落向彼岸。
  觀他這一手進身之勢,似乎僅僅憑著兩袖後甩而扇起的風力使然,除此之外,甚至於連他的一雙膝蓋彎也不曾彎動一下。
  在場各人,俱都當得上一流身手,目睹如此,無不心裡有數。
  即以郭彩綾來說,也看出了青面老人這種身法,正是傳說中的輕功極上境界:御風之術。以此而判斷,這個怪異的老人,實在是有非常身手了。
  包括歐陽不平、秦漁兩位堂主在內,臉上俱都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種喜悅之色,尤其是歐陽不平,更不禁私心竊喜,甚感得計。
  黃衣釣者除了在對方甫一現身之際,略表驚異之外,一直都顯現得十分平和。這時,當他目睹著對方施展出這一手御風之術之後,英昂的面頰上更不禁微微現出一片冷笑。
  每個人的一雙眼睛,都在注意著現場的這兩個「超級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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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0:45 |只看該作者
第23節

  青面老人一落向地面,緊接著身子再次彈起,起落之間,已至三丈開外,落向黃衣釣者正面,可是他卻又快速地後退出了丈許。等到他站定之後,那張白中滲青,青筋暴現的瘦臉上卻由不住帶出了一種驚異的稀罕神態。
  一旁的乾堂堂主歐陽不平,容青面老人站定之後,隨即上前一揖見禮道:「多謝厲前輩對敝堂賜以援手,感激不盡。」話聲微頓,他遂以手中摺扇指向郭彩綾道:「此女乃是白馬山莊郭前莊主之後,前輩一位高足,據悉就是傷在她同門師兄寇英傑之手,前輩若能就此將此女擒到手裡,即不愁那寇小輩不上門送死,對前輩與敝幫來說,都有好處!」
  這番話自是極具扇動挑撥性,姓厲的青面老人聆聽之下,頓時神色一變,那雙小如彈丸的眸子裡,頃刻間湧現出一片凶光。
  歐陽不平察神觀色,知道自己這番話算是用對了地方,正是火上添油,眼前大有可觀,自己等正可退居一旁,坐山觀虎鬥,何樂不為!話聲出口,心裡十分得意,偷眼向一旁的風雷手秦漁遞了個眼色,二人隨即匆匆退向一旁,現出一副悠閒的觀望神態。
  郭彩綾雖不知來者何人,可是觀其出手,以及由歐陽不平對其執禮甚恭的神態上看來,當知來人必具非常身份,而且在武林中輩分甚高。眼前情形,敵眾我寡,自己方面只得二人,郭彩綾情不自禁地向著黃衣釣者身前走近過來。
  黃衣釣者原意要她離開,可是由於眼前這個青面老者的忽然現身,迫使他不得不臨時改變了心意。他仍然保持著原有的鎮定,用那雙深邃,極具關切的眼睛,向彩綾注視著。
  郭彩綾向著他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不走,看樣子暫時我是走不了啦。又得給你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
  黃衣釣者面上不著表情,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一塊巨石,示意她到那邊去。
  郭彩綾對於他的始終不開口說話,心裡實在是大惑不解,若非是眼前形勢特殊,自己非得要激一激他,好歹也逼著他說話不可。然而眼前她豈能這般胡鬧任性!當下只得依著他姍姍走到對方指定處,倚石坐下。
  那塊大石一面背水,高高居上,黃衣人把她安置在這裡,大可放心,因為敵方如有任何圖謀,必先要衝過黃衣人這一關隘。
  青面老者目睹及此,由不住發出了一陣子陰森森的怪笑,面色益見陰沉!
  他焉能不知道面前這個黃衣人的厲害!是以自現身之始到現在為止,除了擺定了姿態之外,一直遲遲不曾出手,這當然是有道理的。
  越是所謂的高手對招,越是吝於出手,常常是殫精竭慮的結果,只作一招之搏,這一招也就是決定彼此生死存亡,抑或勝負之分的關鍵所在。
  兩個當事人遲遲不出手不打緊,倒是幾個旁觀的人看得心裡沉不住氣。
  當然,以風雷手秦漁、瀟湘俠隱歐陽不平這等閱歷見識之人,自不會膚淺到看不出眼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微妙情勢。
  他們兩個甚至於更能體會出他們雙方所以遲遲不出手的原因,俱不禁暗中為他們彼此捏上一把冷汗。
  青面老者與黃衣人四隻眸子對視了甚長的一段時間,奇怪的是青面老者自從上岸之後,即與黃衣人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一直不曾向前逼近,黃衣人自始至終也只守鵠著足下方寸之地。由於他心裡一直記掛著郭彩綾的安危,生恐與對方青面老者鏖戰之際,歐陽不平與秦漁兩位堂主乘虛而入,他二人合力之下,郭彩綾勢將不敵,這是黃衣人所不樂意的。正因為如此,他才緊守著眼前方寸之地,絕不予對方任何人可乘之機。
  青面老者在幾度運施內力與對方抗衡之後,已清楚對方的用心。登時,他青白的瘦臉上再次罩起了一片怒容:「這位朋友,老夫給你取個商量!」休看他一副雞皮鶴髮,老態龍鐘模樣,一開口說話,卻是清脆的童音:「你我之間,說起來全系局外人,犯不著拚個你死我活,這樣吧……」青面老人眼神如鷹,直直的注視著面前的黃衣人:「你老弟退一步,我退兩步,你意思怎麼樣?」
  大概是沒有得到預期的回話,青面老人冷笑一聲,繼續道:「老夫的意思是……你老弟只管扭頭走你的,我們這邊人誰也不許攔阻你,只是,我們要留下這個姑娘!」
  黃衣人臉上不動聲色。
  青面老人道:「怎麼樣?而且老夫可以答應你,絕不傷害這個姑娘。你應該知道,我只是用她作為人質,目的在迫使與她同一師門的那個姓寇的小輩自投上門。」提起了這個姓寇的,青面老人眸子裡凶光迸現,由不住連聲發出了一陣子冷笑!
  殊不知這個姓寇的,對於那個黃衣人與郭彩綾所引起的感應,更為深刻強烈,絕不在青面老人之下,只是一方寄以深情關懷,一方意在仇恨,深痛惡絕,兩個極端罷了。
  「怎麼樣?」青面老人神色已似不耐:「老夫只等你老弟一句話。」
  那一句話還是沒有出口。只是黃衣人卻作了一個搖頭的否定表示,表示對於青面老者的提議不予贊同。
  「哼!」青面老者冷哼了一聲:「這麼說來,你是非要與老夫我動手不可了?」
  黃衣人冷笑不語,只見他的一隻手,緩緩將那根插在地上的釣魚竿拔出來。
  青面老者頓時面色一怔,現場各人也無不大現緊張,只以為黃衣人要出手了。
  然而猜錯了。但見黃衣人釣竿划動,在地面上寫了幾個字:「你莫非是來自苗疆鐵花塢厲鐵衫麼?」
  青面老者登時一呆,獰笑道:「原來你有嘴一張,卻是不能言語,不錯,老夫正是厲鐵衫,足下又是何人?」
  黃衣人唇角帶起了一絲傲慢,搖搖頭,繼續用釣竿一端,在地上書寫:「少小出家江湖者,不識姓名久矣!」一筆狂草,雖然是信手揮來,卻是力透地面。
  厲鐵衫冷冷一笑道:「你是不肯實說罷了。一向在哪裡盤桓?」
  黃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力注竿梢,寫下八字:「幕天席地,四海為家!」
  青面老者厲鐵衫嘿嘿一笑:「好狂的口氣,今天你我適逢其會,就此討教!」話聲出口,只見他一雙鳥爪般的瘦手,陡地一合,即聞得一陣清脆的骨響之聲,密如貫珠,厲鐵衫的兩隻腳隨之向兩邊跨了出去。
  現場登時有了一番異樣,沿著厲鐵衫站立之處三尺範圍之內,頓時形成了一個氣渦,只聽得一陣沙沙之聲,無數灰沙小石,隨即在那團向外擴充的氣機裡,開始緩緩移動起來。
  漸漸地,環繞在厲某人身側的那個內力圈子,似乎越來越大,厲鐵衫的那一雙眼睛,情不自禁的也就瞇成了一條線,透過一線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視向眼前那個他絕對不敢輕視的陌生大敵。
  黃衣人偉岸的身子,一動也不動的仍然站在原處。對於厲鐵衫這般功力,他當然有所感受,淡棕色的面頰上,忽然顯出了一番淒涼,長竿探出,繼續作書,在地面上寫著:「你有今日成就,確是不易,毀於一旦未免可惜!勸你還要三思!」
  厲鐵衫眼神越見凌厲,枯瘦的面頰上現出冷森森的笑容:「話倒是兩句好話,只是光說不練,看來你倒是個外家,可知老夫所施展的是什麼功力?」
  黃衣人面現微笑,揮竿道:「內提三虛,外形三罡,謂之混元霹靂,此功倡之崑崙雷鳴子,終不脫前人窠臼!」
  厲鐵衫神色一變,點頭道:「好見識!這麼一說足見高明。說到前人窠臼,莫非你一身所學,豈能無師自通?」
  黃衣人點點頭,寫下道:「然。我之武功皆脫胎於自然天機,前所未見,你欲勝我萬萬不能,我要勝你卻是容易之至。你不可不慎重其事!」
  一對一答,各人俱目睹耳詳,對於黃衣人的這番自負,未免不心裡暗自猜疑。
  厲鐵衫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足下過於自信,只怕未必,老夫擇居化外,已數十春秋不問外事,這一次承鐵總令主惠書相邀,千里作客,這件事照說不便我這個客人多事,只怪你行事過分猖狂,二位堂主存心禮讓,與你好言相商,居然毫不知情,這等行徑,分明大悻武林道義,老夫實在看不下去,說不得插手管上這件閒事。你自不量力,休怪老夫手下無情。不必多說,即請出手賜教!」
  黃衣人聆聽之後,臉上興起了不屑之色,只見他往左跨出一步,噗!將長竿插入地面,入地尺許,極見功力。
  厲鐵衫雖然話聲不絕,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態,兩隻手依然合十在胸,足下大闊步的跨出,看看內功已凝聚成形,冷哼了一聲:「開罪!」二字出口,那一雙形若鳥爪般的瘦手,已栗顫顫向外徐徐推出,頓時就有一片成形的罡力,自他栗顫的十指間向外湧出。
  黃衣人與他對面而立,間隔距離約在丈許之間,他偉岸的身子仁立在當地,就像打入在地裡的一根石樁,絲毫也不移動。
  厲鐵衫發自十指的罡力,該是何等的威力,這一點只須觀諸他面前飛沙走石的情景即可想知。然而黃衣人卻是那等的無動於衷,一副宛若未覺模樣,非但如此,甚至於他身上那襲寬大的黃色長衣,也像他昂然的軀體一樣,連衣角也不曾飄動一下。
  洶湧的風力,事實上已在他身側四周形成了威力,拳大的石塊咕嚕嚕向後面滾動著,然而偏偏黃衣人茫然無覺。
  郭彩綾站在黃衣人身後約有兩丈遠近,卻已感覺到正面風力的罡勁,對於厲鐵衫的功力大感驚異,對方雙掌只不過才作勢推出,已是如此,一旦全力擊出,其威力可想而知。這麼一想,她心裡哪能不為面前的這個黃衣人懸心!
  果然,隨著厲鐵衫緩緩推出的那雙手掌,眼前所形成的空氣壓力漸漸加劇。
  厲鐵衫那雙推出的手,不像是在凌空運功,倒像是在著力推動一座山。只見他雙掌顫動的那麼厲害,微微下蹲的身子,雖然剛挺如故,只是所擔當的力道必屬驚人,這一點只須注意他那一雙踏在地面上的腳步即知。
  那一雙腳步,不知何時已深深陷入地面寸許有餘,好厲害的混元霹靂掌功!
  在他推動的掌力之下,三數丈範圍之內,地面上已無可移動的浮物。倒是那幾塊一人多高的巨大石頭,尚挺立如昔,再剩下的就只是那個黃衣巨人。
  黃衣人岸然不動的身子依然如昔,儘管他身側四周石滾土削,他卻能依然故我,那炯炯的目神,既經注定厲鐵衫之後,就再也不曾移動過。
  厲鐵衫的雙手已推出了一半,他顯然遭到了極大的困難,那未推出的一半,卻是較已推出的要吃力得多,簡直難以推出。
  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能清楚的聽見自他掌力下所形成的那種轟轟低鳴聲,這也是何以冠名為混元霹靂中的「霹靂」二字。從而也就可以聯想到,一旦這種掌力推出之後,所形成的音波功力,該是何等駭人!
  然而,厲鐵衫卻並不能如己心意而有所發揮。
  漸漸地,他那如鐵柱磨盤般結實的身子,也開始動搖了,一連搖動了好幾下,隨即又吃他死命的定住。
  一片紅雲起自厲鐵衫削瘦的臉上,甚至於他的一雙眼睛也都變成了血紅顏色。
  旁觀的幾個人,看到這裡都禁不住暗自驚心。事實明擺在眼前,厲鐵衫雖然是發動人,似乎卻是自討苦吃,對方黃衣人雖然站著不動,甚至於連手臂都不曾抬動一下,但是在眼前雙方暗較之下,他已經毫無疑問的佔了上風。
  難在厲鐵衫的這一雙手,可應了「羞刀難入鞘」那句話,眼前是前進無力,後退不能。
  每個人耳間都發出一陣隆隆之聲,強大的氣壓力道繼續有增無止。
  厲鐵衫那雙手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又向前推進了寸許,他那張臉已由原來的紅色變成了紫色,一根根青筋顫顫著,像是無數條小蛇在蠕動著,他似乎已盡到了他所有的能力。直到這時,黃衣人臉上才現出了一片欣慰的笑容,只見他邁動足下,徐徐向前跨進了一步。
  這一步,對黃衣人來說,似乎並不十分吃力,可是相對的加諸於厲鐵衫身上可就大不輕鬆,驀然間,他身子搖蕩得那麼厲害,黃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一雙光華內斂的眸子逼視著他,臉上微現怒容——他已經給對方顏色看了,怪在厲鐵衫仍然夢想求勝,不自量力,因此這雙眸子裡的光采,含蓄著凌厲的責怪之意,像是予對方最後的一種警告。
  厲鐵衫身子在一陣劇烈的搖蕩之後,竟然又為他穩了下來。那雙踏立在地面上的腳步更見深入,幾乎沒陷及足踝部位。
  有一種十分怪異的現象,那就是先前為厲鐵衫功力逼近離開的土礫石塊,這時竟然紛紛的又向回移轉回來,非但是紛紛回來了,而且更是超過了原來停置之處,飛沙走石,較諸先前情景有增無減,更生奇趣。
  郭彩綾與對方的兩位堂主看到這裡心裡俱都雪亮,妙在他們竟無從體會自黃衣人身上所發出的功力。
  顯然不同的是,厲鐵衫的功力是有形,而黃衣人的功力卻是無形,似乎這種無形的勁力,已取得了勝利。
  厲鐵衫既然硬撐著死不敗陣,黃衣人就不得不再予以顏色,當下他冷冷一笑,霍地向前又跨進了一步。跨進了一大步。
  厲鐵衫陡然神色一陣大變,身子一陣大晃,倏地後退了三步,發出了一聲輕咳,似有一股急起的怒血,直湧喉結,卻硬生生地又被他咽到了肚子裡。那張枯瘦的臉顯然已不再是紫紅顏色,一時間變成蒼白,大顆的汗珠,由那張瘦臉上流滴下來。
  看著黃衣人,他什麼也沒有說,只作出了一個苦笑,歐陽不平與秦漁兩位堂主,看到這裡不約而同的向著他偎近過來。
  厲鐵衫緊緊咬著牙,不發一言,然而他已經敗陣了。敗得相當得慘。
  黃衣人臉上帶著一絲冷笑,再也不願在眼前這個地方逗留一下,由地上拔起了魚竿,他轉身步向郭彩綾身邊,指了一下前方,郭彩綾會意,就同著他一併離開。
  身後面的人,再也沒有一個敢阻攔,一個個怒目凸睛的目送著二人的背影消失眼前。
  郭彩綾同著黃衣人一徑的來到了林子裡,就在彩綾乘騎的那匹愛馬黑水仙面前定下腳步。黃衣人指了一下馬,示意要她上馬離開。
  郭彩綾實在忍不住,道:「你這個人實在奇怪,為什麼不說話?莫非你是啞巴!」
  黃衣人搖頭,臉色並不忿怒,卻很淒涼。
  「不是?」郭彩綾更奇怪了:「那你為什麼不說話呢,真是一個怪人!」
  黃衣人又搖搖頭,表示不願談這個問題。
  郭彩綾無奈的道:「可是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可以問你的名字麼?」
  黃衣人想了一下,用手裡的魚竿在地上寫著:「我的一切,寇英傑最清楚,你問他就可知道。」
  「寇英傑?」郭彩綾驚了一驚:「你認識寇英傑?」
  黃衣人點了一下頭,臉上現出一片故人情誼。
  郭彩綾驚喜道:「你們是好朋友?」
  黃衣人點了點頭,竿下書寫道:「情同手足!」
  郭彩綾笑道:「這麼一說,我們就不是外人了……他是我師兄。」
  黃衣人頻頻點頭,表示他很清楚。
  郭彩綾奇怪的道:「你們認識很久麼?」
  黃衣人搖搖頭。
  郭彩綾會意道:「這麼說,你們認識並不久,難怪我沒有聽他提起過你!」提起寇英傑,她卻情不自禁生出一種哀怨,長長地發出了一聲歎息,不再多說。
  黃衣人凝視著她,隨即用釣竿寫道:「我與他相處年許,砥勵切磋,情同手足,無所不言,你們之間的誤會,他曾告訴過我,你父臨終曾將你終身大事交付與他,而姑娘顯然聽信二位師兄讒言,對他心生誤解,誠乃痛心之事!」
  郭彩綾一邊認一邊看,看著看著,禁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在瞳子裡打著轉兒。
  黃衣人並不因她傷心而中止,繼續寫道:「寇兄弟真純正直,仁愛可風,他無日不為姑娘安危與白馬門興亡為念,姑娘當要體念其苦心,同心合力,助其完成未來之艱巨任務,切記不可再意氣用事,自誤誤人,愧對你父在天之靈!」
  郭彩綾眼淚不停的淌著,先是頻頻冷笑,繼而手足失措,忽然忍禁不住,伏在馬背上泣出聲來。
  黃衣人表情驚愕,那雙炯炯的眸子,盯視著她,似乎是在思索著她何以會如此傷心的原因。
  郭彩綾傷心了一陣,回過眸子看著黃衣人,忍著淚道:「你說的這些,當我不知道麼!既然你與寇英傑情同手足,幹嘛你不去問問他去!再說……這些事你也管不著,我幹嘛非要去求他!沒有他我一樣也能為我爹報仇!一樣也能復興白馬門的聲威……他也別看不起我。」越說越難受,越說越傷心,大顆大顆的眼淚,滴滴答答的濺落下來。忽然,她躍身上馬,倏地策馬疾馳如飛而逝。
  黃衣人先是愕然,繼而臉上現出笑容。他雖然貴為皇子,久處深山,然而畢竟也曾享有過綺麗多采的愛情時光,小兒女惺惺作態的那一套,他焉能不懂!
  這件事他倒是不再為寇英傑擔心了。
  他是誰?
  ——朱空翼。
  朱空翼仍然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倚坐石畔垂釣,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卻是臨淵垂釣不在魚,一條條的魚釣起來,再被他放回水裡。
  白晝漸逝,黑夜來臨。夜風在江面上迴盪著,四下裡一片黝黑。耳際漸次響起了夜蟲的低鳴,繼而是蛙類的鼓噪。
  他插穩了釣竿,打開了隨身的革囊,取出了幾樣瑣碎的東西:一盞燈、一罐水、一團包有竹葉的冷飯。
  燈是經過特製,適宜於露天燃點的那一種,一經燃起,頓時放射出栲栲大小的一團碧光。他把燈端起來,放置在邊邊的石頭上,然後倚石用餐。抬起的眸子,隨即看到隔江對岸的那片龐大的建築物——風雷堡。
  這時候堡裡也已亮起了燈光,數千團光華燦爛的明滅燈火,花團簇擁般的閃爍在每一座樓閣裡。彼此對映,金碧生輝,遠遠看去,有如一片密集的星海。
  遼闊的江面上,靜靜的不見一艘歸舟,和諧的浪花,一片片揚起來,又落下去……更顯得夜的單調與沉寂。
  天空裡陳列著恆河沙數的繁星,朱空翼仰首靜靜的觀望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智慧與靈性,已經發展到與繁星為伍,並能由此善察人世的盛衰氣數,每試不爽,「星相」顯示了許多高深莫測的學問,那些也只有像他這般深具慧心,獨具慧眼的人,才得善以體會,有所領悟。
  於是,這夜觀星相也就成了他極具趣味探討的必修課程之一。
  堡壘廳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八名金衣衛士,左右抱刀仁立,總司全堡安危的四堂堂主,俱都在座。他們是天堂堂主天馬行空晏三多,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坤堂堂主墨羽岳琪。
  四位堂主左右對坐,都是面色深沉,不發一言。
  另外,負責調派全堡武力干勇,新領總提調之職的龍虎拐呼延雷斜坐側面。他身後是四名年輕身壯的分令令主,各領陸戰、水戰、封鎖、游擊職司,每人捧著一面三角形金色令旗。他四人表情嚴肅,隨時待命出戰,一副如臨大敵模樣。
  這一切的一切,在在顯示出今夜宇內二十四令遭遇到了不平凡的事情,要不然輕易不見露面的總令主鐵海棠絕不會親自出面主持。
  鐵海棠居中而坐,一襲雪白長衣,金色的披風,鑲有藍色寶石結子的風帽……這一切把這位聲勢顯赫,黑道第一瓢把子,宇內二十四令的總令主襯托得極其雍容華貴。
  鐵夫人披著百雀羽的華麗披風,一聲不吭的輕偎在他身邊,她的臉看上去較昔日更為蒼白,一些兒不見笑容。
  她是昨天才由興隆山白馬山莊轉回總壇的,從那個時候起,她那張美麗的臉上,就再也沒有看見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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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1:00 |只看該作者
  比較起來,倒是這位黑道盟主鐵海棠要顯得鎮定多了。
  這位總令主在今春二月參透一部失傳武林的「火海真經」之後,幾乎已成不死之身,一身原已登峰造極的武功,更不禁大大地向前跨進了一步。
  又有人知道,鐵氏的劍術,目前也已練到「劍以氣使」的地步,凌厲的劍法,每每能在寶劍出鞘的一剎那,殺人於不知之間。
  鐵氏武功既然有了如此境界,莫怪乎他目空四海,不把天下任何人看在眼裡了。
  然而這「任何人」三個字,事實上卻有修正的必要,起碼就有兩個人,目前使得他很是頭痛。
  說來奇怪的很,這兩個人令他不得不為之重視的人,出現得都極其突然,包括今夜在內,不過是前後兩天之內,先後都顯現出來。
  前者寇英傑,已經令他頭痛萬分,不旋踵間,卻又來了後者這個莫測高深、不見傳聞的黃衣奇人。
  能夠在舉手之間擊敗宇內二十四令兩位堂主的人,武林中簡直極其罕見,尤其驚人的是,有「苗疆一怪」、「陸地神仙」之稱的青毛獸厲鐵衫,竟然也在來人手上吃了敗仗。這樣的大敵,焉能不令鐵氏刮目相待!焉能不令他視之為大敵!
  更不解的是,那個黃衣怪人在重創宇內二十四令威名之後,竟然未曾離開,仍然守在總壇大門對岸遲遲不去,這才不得不令總令主以次各人大為震驚。
  今夜這場不平凡的聚會,原因正在於此。
  為了不予敵人的觀察,偌大的堡壘廳內,只燃點了兩盞高腳架燈,各置大廳兩角,光度僅容辨物,整個大廳裡於是就顯現出一片陰森氣氛。
  既名堡壘廳,顧名思義當然有「堡壘」的涵意在裡面。事實上這座大廳高舉插天,整個暴露在外,是金沙堡最近外圍的一所高出建築,甚至於有一半的地基柱石建築在水裡。
  大廳共分上中下三層。每一層的面積都極為寬敞,除了第一層用為各有關職司發號施令之外,第二層第三層,都用以本堡攻殺武力的聚結,一次聚結三五十人,並不會顯得太擁擠。
  這座規模至為龐大的巍峨建築,全系一色的堅固黃色花崗石塊所建築,全樓共有八處進出口,一聲令下,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裡調遣攻防。
  尤其是屬於水戰令的三十六艘戰船,平常原本就收藏在最下層的船塢裡。
  船塢其實就是堡壘最下層的一部分,只須一聲令下,絞開臨江的活動門扉,三十六艘金甲快船可以一鼓而出,在遼闊的水面上展開攻殺。在普通的情況下,三十六艘戰船根本無須全部出動,只消出動數艘,已能盡殲來敵。
  時令雖已是暮春的四月,卻也有幾分春寒的料峭,陣陣寒風,由圓形大廳不同方向的十六扇敞窗裡進來,氣氛益加顯得陰森。
  鐵海棠面向窗外,隔著遼闊的江水,注視著對岸那一盞星星之火已經很久了。
  四位堂主也俱在全神貫注,大體來說,這幾個人都能保持著鎮定。敵人雖然莫測高深,到底不過是一個人,再說眼前尚有鐵總令主親自坐鎮,無須大驚小怪。
  在任何情況之下,本堡都寄予總令主無比的信心,在他們的印象裡,即使天塌下來,只要有鐵氏在場負責,就可以高枕無憂。
  鐵海棠三字大名,對於宇內二十四令上下逾萬的手下說,有想像不到的魔力,在這個名字驅使之下,即使喪失性命亦在所不惜。
  座中那位新領本堡總提調的龍虎拐呼延雷,說起來,在幾位高階職位裡,算是年紀最輕的一人。這個人看來頂多三十出頭,身材偏高,生得豹頭環眼,眉濃而挺,雙顴高聳,兩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即知是擅於權術,多機智而有精湛內功的卓然之輩。
  呼延雷原非本幫之人,據說早先是海南雙燕峰黑衫客邊震手下的股肱愛將,自為鐵海棠收容之後,愛其武功,在短短一年之內幾次擢升,由一個分令令主,提升到今日總提調的職位。
  這個職位原是晴空一隼鷹千里——鷹九爺把持經年的寶座,自從不久前鷹千里因叛逆之罪,遭受整肅伏刑之後,曾經空懸經月。
  龍虎拐呼延雷的上任是經過鐵氏一再衡量推敲之後才明令發表。果然,呼延雷在即位之初即表現了他過人的才幹,對本堡二十四令,九十六舵,作了一番新的佈置更換,尤其對於每一位令主、舵主都有一份精確的考核分析,註明花冊,呈現總令主,用以今後調遣任免的憑借。
  年輕人畢竟不同於年長者的老成,在長時間的靜寂觀變之後,呼延雷首度現出了不耐。由座位上站起來,踱向窗口,他舉起了昔年海島為寇時,得自海寇裊首的一架精緻遠望鏡,拉出鏡管,湊於眸子上,向外觀看了一下。收下遠望鏡,呼延雷來到了鐵氏座前,前傾上軀,恭敬的請示道:「總座,以卑職所見,這個人也許並非意在本堡……」
  鐵海棠不等他的話說完,隨即搖搖頭:「不不不……他的來意已經很清楚,是針對我們來的。」微微一頓,偏向身側,對那位倚為股肱的四堂之首的天堂堂主天馬行空晏三多道:「三多,你看呢?」
  晏堂主七十開外的年歲,長眉朗目,細須修髯,望之即知其卓然不群。
  聆聽之下,他微微一笑,一隻手輕捋著一部飄然長髯,打著一口含有百粵口音的官話道:「總座所見甚是,屬下也是這個看法。此人竟在肇事之後,不思脫逃,反倒暴露身份,其用心實在耐人尋味。卻又不像公然與本堡對敵模樣,這就更叫人費思不解了!」
  鐵海棠冷冷一笑,道:「能夠以內力擊敗厲先生的人,武林中尚前所未聞,只是此人貌相清奇,顯得十分陌生,以本座數十年之閱歷,竟然翻遍腦海,也想不出江湖武林中有此一人。」
  「唔!」晏三多搖搖頭,輕輕歎道:「怪事……怪事,屬下也實在猜不出這人是什麼來路……」
  鐵海棠目光轉向地堂堂王風雷手秦漁,後者十分汗顏的窘笑了一下,搖搖頭。
  歐陽不平在一旁冷哼了一聲道:「此人功力大悖傳統,怪異得很,以日間與屬下交手而論,屬下感覺出他練有一種異功,不知總座可有見地?」
  鐵海棠點頭道:「你且說來。」
  歐陽不平點點頭道:「此人可以靜立不動,自身上放出一種潛力,其熱如焚,而又深具吸力,一經加之人身,受害者非但難以消受,簡直轉動俱難,此功力足以消蝕對方元氣。屬下想,厲前輩很可能就是敗於這怪異功力之下。屬下不敏,對此功力竟是前所未聞,尚請總座開釋,以解愚頑!」
  鐵海棠先是驚得一驚,既而發了一陣子呆,遂即點了一下頭,喃喃道:「是了,你等當知所謂『三火之功』……相火遊行於週身上下,內火延燒於五臟六腑,神火燒逝於夢虛幻境,斯為『三昧』。此三火在我等武者,擇一而練,已難於有成,如有合一,即剛柔由心,發放由意!」輕歎一聲,他又道:「陰有陰勁,陽有陽罡,二者相輔,無柔不硬,無硬不柔,加輔以三火,即與歐陽堂主所述那黃衣人所施之功力相彷彿。」
  四堂堂主各自點頭,對於總令主這番精闢見地,十分欽佩。
  天馬行空晏三多隨即點頭道:「總座這麼一說,屬下倒想起來……昔年似乎曾聽先師提起過,有一門奇異的功,乃是借於自然的培練……」
  「不錯!」鐵海棠冷冷一笑:「罡風暴體,水火同濟,即能成功。但是這類功力,非意志極堅,而又生具過人異稟者不堪承受,莫非此人……」
  「這就行了。」久不發言的秦漁忽然點頭道:「那黃衣人自稱他一身武功拋離前人窠臼,全然得於自然,看來必如總座所說了。」
  鐵海棠聆聽之下,半天不曾說話,那張冷峻的臉,看上去簡直更是傲骨的冷。
  聽到這裡,一直敬陪末座,始終不曾說過一句話的那位坤堂堂主墨羽岳琪,忽然發出了一聲喟然長歎,這聲歎息顯然有感而發,因而聲驚四座,使得每人目光俱都不約而同向他集中。
  岳琪苦笑的看向鐵海棠道:「方纔歐陽兄這麼一說,倒使得屬下想起了那個寇英傑,顯然與眼前這個黃衣人的武功路數如出一轍,這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鐵海棠長眉微斂,看向身邊的沈傲霜道:「是麼?」
  沈傲霜點點頭道:「確是這樣。如就這一門功力來說,他二人確是有相似之處,莫非他們是一路的!總令主,莫非就任憑這人在堡外逗留不去?」
  鐵海棠冷笑道:「我只是等著看他下一步意欲何為,既然他久無行動,我倒要碰一碰他了。」
  龍虎拐呼延雷巴不得他有此一說,當下抱拳道:「卑職之意,打算先派幾個精通水性的兄弟,就近觀察他的行動,再待機給以顏色!」
  鐵海棠搖搖頭道:「這樣是沒有用的。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冷冷一笑,他緩緩地道:「這個方法固然是過於小題大作,只是卻可以給他嘗些厲害,如果湊巧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他一舉就殲,倒是不妨一試。」
  龍虎拐呼延雷道:「總座莫非打算命『水戰令』全體出襲?」
  「不不不……」鐵海棠慢吞吞地說道:「建築本堡之時,你還不在這裡。莫怪乎你不知道……」
  天馬行空晏三多立時會意,哦了一聲,說道:「總座說的是頂上四門火炮?」
  鐵海棠臉上頓時帶出了一片笑容:「不錯,這四門炮原是打算一旦官兵來襲,拿來對付他們用的,哪裡想到多年來太平無事,只怕炮管都已生銹,今夜不妨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發發利市!」
  各人臉上頓時現出一片驚喜。
  龍虎拐呼延雷笑道:「總座這一妙想,實在太好了!卑職這就著手安排。」說罷轉向身後四位漢子道:「封鎖令主聽令!」
  四人中一個頭頂金盔的矮壯漢子,頓時跨前一步,抱拳道:「卑職在。」
  呼延雷道:「頂樓火炮平日由你維護,性能如何?」
  職掌封鎖令的令主是個黑矮子,叫齊飛猛,人稱十剎閻羅,此人生就火眼金睛,慣於夜間作戰,復精水性,由他職領總壇封鎖令主,實在是十分恰當。
  當下他趨前一步,躬身道:「回總提調,四門大炮屬下常有審視,維護如新,十箱鉛丸都在庫房安置如故,隨時可以開火。」
  鐵海棠一笑道:「很好,齊令主看看火炮射程,能否達到彼岸?」
  「這個……」齊飛猛前跨了幾步,站向窗前打量了一刻,吶吶道:「看來似乎略遠了些。當日安裝操習時,用以試炮的靶子,都在江面正中,倒不曾打向對岸,射程能否到對岸,卻是難說?」
  呼延雷把手裡的遠望鏡交給他道:「你仔細看看,目標是射向對岸那個黃衣人。」
  十剎閻羅齊飛猛接過來,抽開看著。——由於江面上罩有沉沉的一片水霧,天又是異常的黑,所幸有那麼一點燈光,標明所在,否則將一無所見。
  他看了一會,放下遠望鏡,點頭道:「四門火炮中有一門威力較強,只消調整一下炮位,定可命中。只是屬下只見燈光,卻是不曾看見總提調所說的黃衣人。」
  呼延雷接過遠望鏡親自看看,皺眉道:「起霧了!所幸還能看見那一點燈光。」
  天馬行空晏三多嘿嘿一笑:「這可是他自尋死路,這點燈光正好標明了位置!」這位宇內二十四令首堂堂主,一邊說一邊手捋著那部俊美修長的鬍子,神態極見從容。「總座,」他轉過臉看向鐵海棠道:「怎麼樣,現在就開炮?」
  鐵海棠五隻手指輪流的在椅子把上輕輕敲著,顯示他心裡正在想著什麼,聽了晏三多話後,甚久他才冷冷笑道:「我只是在為這個人那一身武功可惜,火炮威力至猛,一旦開火,焉能還會有他的命在!這麼就似乎……」然而這種「仁慈」的意念,只不過在腦子裡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代之而起的卻是他那種凶殘本性,隨即點頭道:「好吧!」目光一轉,盯在封鎖令令主十剎閻羅齊飛猛的身上:「齊令主,我知道你過去曾在承天衛,而且任職火炮營總旗之官,可有此事?」
  齊飛猛躬身道:「總座真是無所不知,卑職在承天衛當過差,確曾任過火炮營司炮總旗之職。」
  「那好極了!」鐵海棠微微點頭道:「我對我手下的每一名親信都知悉得很清楚,正因為如此,所以本座才任命你今日這個封鎖令令主之職,正是要借助你在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為本幫效命!」
  齊飛猛受寵若驚的道:「卑職謹慎任事,平素絕不敢絲毫怠忽職守,如有差遣,萬死不辭!」
  「好!」鐵海棠目光遠眺對岸那一點星星之火:「我希望你能僅開一炮,而又一炮命中,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能做到麼?」
  齊飛猛微微一怔,隨即躬身抱拳道:「卑職可以做到。」
  「好極了!」鐵海棠臉上帶著笑容,「你應該明白本座的心意,本座是有恐炮聲驚動了遠處駐軍,雖然我們如今實力已不足畏,但是畢竟還是不要過於招惹他們好。」
  各人這才明白他何以要「只開一炮」的原因,俱不禁對總令主的細心與顧慮周全心生欽佩。
  鐵海棠臉上含著微笑,接下去道:「再說,我們正可借此機會,看一下齊令主你還始終不曾顯露過的高技,我想你一定能恪盡職守,不使大家失望!」
  十剎閻羅齊飛猛雖是身任一令令主,只是由於這個職位在總壇來說充其量只算得一個中下的位置,平常由於職務的關係,雖常可見到身膺總責的鐵氏,但是嚴格來說,自他就任令主之後,並沒有幾次機會能像今夜這般與鐵氏對面互答,近承威柔。
  那鐵海棠不愧為黑道魁首,平素對手下絕不假以詞色,信賞必罰,是以才得使上萬子弟手下為其忠勇效命。
  齊飛猛只覺得這位總令主自有一種威儀,能使自己等一干手下聽令驅使,死而無憾。
  即以此刻而論,短短數言,卻給他咫尺天威,不勝鼓舞的激勵,當時只顧著連口稱是,再也不敢對當前的鐵氏再看一眼。
  聽到這裡,一旁的總提調——龍虎拐呼延雷,隨即上前一步,朗聲道:「總座已有交待,必須不辱使命,齊令主你就領命去吧!」
  「卑職遵命!」
  說起來堂堂一名總壇封鎖令令主,夠神氣了吧!可是在今天這個情況下,在場的人,除了與他平行的另三名令主之外,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他的上司,都夠資格招呼他。
  齊飛猛當下匆匆行禮離開,出得堡壘廳長長吁了一口氣,才得吐出心裡的緊張,隨即匆匆帶領幾名手下開庫拿取炮彈鉛丸,然後直奔頂樓負責開炮。
  鐵海棠容得齊飛猛去後,目光轉向豹頭環眼的總提調呼延雷道:「齊令主雖說是曾任炮隊總旗,但是本座卻擔心他年久生疏,老實說是否能一炮命中,大有疑問,果真一炮命中,自無話說,如果一炮不能命中,對方即已有了警覺,往下哪怕再開上十炮八炮,也休想再能傷著對方分毫。」
  龍虎拐呼延雷一驚道:「總座所慮極是,總座的意思是……」
  鐵海棠道:「你速令『游擊』、『水戰』二令備戰,如果一擊不中,那廝自此而去倒也罷了,如有侵犯本堡之意,當把他殺於江面之上。」
  呼延雷抱拳道:「屬下遵命,請總座放心,屬下絕不容那廝稱心得手。」
  鐵海棠冷冷地道:「這人陸上功夫,只怕非你所能抵擋,我意若能乘其渡江中途,將他翻在水中,情形將會大見不同。總之,絕不容許他踏近本壇,你這就速速安排去吧。」
  龍虎拐呼延雷領命之後,速速帶領著水戰、游擊二令主離開。
  不久,即聽見底層大開水閘的轆轆之聲,六艘金甲戰船,已緩緩馳出備戰。
  這類金甲戰船,其外狀與操作性能,均較一般不同,系宇內二十四令獨具匠心,自行製造,在操作的手法上,捨棄一般的篙槳,而運用靈活的輪槳,其設計為在船艙內側兩邊近底部位,各設騎座四處,左右各二,發動時分由四人就座互踏輪槳,有如農家排水灌溉時之水車一般模樣,性能亦差堪比擬,稱得上名副其實的輪船。
  當然這種設計,絕非是宇內二十四令的新發明,按然宋朝兵制史冊記載,彼時即已有類似此等的發明,那時稱之為「車輪舸」,即是這般設計。
  一經行馳水上,速度極快,轉動靈活,用以水戰,自是較諸一般帆槳要方便得多,原因是一般帆槳長篙,皆暴露舟上,交戰時茗有死傷,即行廢置,而這種輪船,由於操行者皆在舟身之內部,免於暴露,專心操作,自無交戰時弓矢來往死傷之可虞。
  閒話少說,高踞堡壘廳的鐵氏夫婦與四位堂主。眼看著六艘戰船馳出,在遼闊的水面上施行佈防工作,他們俱知道水戰一令,在本壇攻守四令之中,實力最稱雄厚。
  事實上這水戰令除了擁有金甲戰船三十六艘之外,另有供接應調遣的其它船隻數十艘之多,除此之外,更有近兩百名勇卒,聽使效命。
  這兩百名勇士非但是百中選一,精於技擊的能者,更經過嚴格的水底訓練,每一個人都有極為傑出的水功,並配備有專司水戰的各類兵刃,是一支無懈可擊的勁旅。
  鐵氏夫婦等眼看著這等佈置,俱不禁寬心大放。
  遙望著對岸漫天霧色裡,那一點皎皎燈光,若隱若現,依然如故。
  是時,各人俱已清楚的聽見置於頂樓的重火器移動聲音,悉知齊飛猛必然正在校正炮位,以期一擊而中。
  偌大的堡壘廳裡,顯示著一片安靜。鐵氏夫婦既然保持沉默,別人也不便再妄置一言。
  忽然,樓頂光華大盛,置於頂樓四周的十二盞特製孔明巨燈,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光華大顯,十數道白光,矯若游龍,匹練一般地直向江面對岸上照射過去。
  恰於此時,火炮聲起,只聽轟然一聲大響,整個堡壘廳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眼看著對岸爆起一聲巨響,火光強烈的閃了一閃——這一炮無疑直接命中。
  在一片光火石屑飛濺裡,眼看著那一點星星之火,頓時為之消滅。
  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這一炮的準確性,的確是直接命中,其準確程度,幾幾乎那枚鉛丸炮彈,直接落墜在黃衣人用以照明的那盞燈上。是以,備人目睹之下,俱都禁不住發出了讚歎之聲,盛讚那位齊令主不負重望。
  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看到這裡由不住拍了一下手,高聲道:「好!」緊接著他冷冷一笑,想起舊恨道:「這一來,就算那人是銅人鐵羅漢,也不愁他不支離破碎,腦袋搬家!」
  即使你有極等武功,也難望在火炮直接命中轟擊之下,尚還能保全性命。是以,包括總令主鐵海棠在內,每個人臉上,情不自禁地都帶出了一片笑容。
  似乎高興得太早了一點一一也不知是火炮的餘威,抑或是各人的眼睛看花了,在無數道孔明燈光照射之下,眼看著一道白煙,直由炮擊附近不遠處倏地直起,足足拔起來有五六丈高下,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呈弧狀的直向江面上墜落下來,其狀如飛星天墜,顯然快到了極點。
  等到各人發覺那是一條明顯的人影時,那人顯然已墜身在水面之上。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頓時使得身列堡壘廳各人為之大吃一驚。
  鐵海棠手拍椅把:「好狡猾的東西!」
  由那人縱起的跡象顯示,似乎黃衣人早已料到了對方有此一手,很可能那點燈光是故佈疑陣,是以一俟炮彈墜地之後,才迅速向水上縱落。
  那真是驚人的一瞬!眼看著那人在十數道強光交織之下,一襲黃衣,翩翩如海鳥掠波,極其瀟灑的已落向水面。更令人驚異的是,黃衣人並非是落足在江面凸出的礁巖之上,亦非著足於任何飄浮在水面上的東西,他的一雙腳,竟是不曾借助任何浮物,而是實實踏在水面上。隨著波浪的起伏,他身子不時的揚起來又落下去,竟然不沉落下去。
  看到這裡,這幾個武林中自認為強人一等的傑出高手,也都不禁直了眼睛。
  天馬行空晏三多一向都很能沉得住氣,看到這裡竟然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總座可曾看見了!」他滿臉緊張模樣的道:「這人足下踩著什麼東西麼?」
  鐵海棠一雙眸子收縮成了一道線,卻是瞬也不瞬的向著那人注視著。片刻,鐵氏由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聲:「沒有什麼東西。」
  晏三多神色猝然變了一下,吶吶道:「這麼說,此人功力莫非已達到了御風駕波之境界了?」
  鐵海裳徐徐點了一下頭道:「雖不至於亦相去不遠。且慢高估了他,看下去。」
  晏三多一聲不吭地又坐了下來。
  其他三位堂主,無不瞠目結舌,他等雖然高居內四堂堂主之尊,武功俱都稱得上一流之輩,但目睹了這般怪異的功力,無不觸目涼心,有些驚慌失措。
  一片浪花反捲而起,站立在船頭上的總提調呼延雷,手執紅色令旗乘風破浪來到了眼前。
  一道燈光,直由他座舟船頭上照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照射著水面上仁立的那個黃衣人——朱空翼。
  呼延雷目光方及,不禁大吃一驚,手上三角令旗舉了一舉,足下快舟登時停住。
  是時另兩艘快舟呈弧度,極為快速的由左右馳來,船上人目睹呼延雷手中令旗之後,兩艘快舟同時停住,連同呼延雷的那一艘,三艘快船遠遠的呈品字形停在水面上。
  同時在另一個方向,由水戰令主所率領的另三艘金甲快船,卻由朱空翼身後方向逼近過來,約莫與這三艘快船同一個時候,也都一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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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艘金甲戰船,這般前後左右的停下來,形成六個不同的角度,在距離三丈見圓的水面上,緊緊的把站立在水面上的黃衣人朱空翼包圍起來。
  水戰令令主,此人姓索名雲彤,有個外號叫「分水犀牛」,一身水功最是見長,其人中等身材,一身肌膚黑光淨亮。這時他穿著一襲緊身油綢子水衣,靠背插分水刀,卻在兩肋部位各配有兩口短刃,燈光下閃爍出刺目耀眼的兩道寒光。就在他的指令之下,兩側快船,一連縱起了四條人影,在空中略一挺躍,蒼龍入海般的先後縱身入水,水花不驚,只炸開了四條紋路,以此而觀這四個人一身精湛水技,實足驚人。
  站立在水面上的朱空翼,已有足夠的時間把各處來敵以及附近形勢觀察清楚,他雖然幾已功參造化,卻也不能這般絲毫不移動,太長時間的站立在水面上,尤其是面臨著狠惡的一群頑敵,勢將一場廖戰,卻須要先把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才可以不變而應萬變。
  朱空翼原具有一顆菩薩慈心。設非是遇見十惡不赦的極凶之敵,他絕不輕易取人性命,只是卻也不禁被鐵海棠眼前這番伎倆所激怒,決計放手一搏,要對方嘗此厲害。心念一轉,足下微踏,黃衣振處已拔身平竄而起,落身於丈許以外的一方八尺見長的凸出礁石之上。他身子方自落下來,水花翻處,一名水戰勁卒已揚波而出。
  這名勁卒手中持著一對分水蛾眉刺,一經現形,右手揮處,那根蛾眉刺由下而上,直向著朱空翼肩上斜揮下來。
  這一下落了空。妙在是如何落的空,這個人竟然是莫名其妙,似乎對方那個黃衣人,只是隨便的轉動了一下,他那只全力下飛的蛾眉刺,竟然走了空招,非但如此,一招落空之下,即使他再想抽招換式,已是不及,眼睛裡那個黃衣人,單手向下一沉,一股巨大力量,重如山嶽般,已直逼前胸,這名勁卒只覺得當胸一陣巨疼,宛如著了一記鐵錘似的,禁不住哇地一聲猝咳,嗆出了一口鮮血。
  朱空翼目睹及此心中一軟,陡地將擊出的內勁收回,五指改擊而抓,噗!一把,已抓住了這人前胸上,像是抓起了個玩具人似的,只一掄,已把這個人摔起當空,直向身後落去。
  雖是隨便的一摔,卻也並非無的放矢,被摔出去的這名勁卒,無巧不巧的正好和另一名剛剛由水中冒起的勁卒撞在了一塊,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兩個人俱都暈死了過去。
  分水犀牛索雲彤乍見此情,忙即指派專人搶救,一時六七條人影,相繼縱身入水。
  是時,早先入水的另外二卒,眼看著同伴方一出手,簡直連對方身邊都不曾摸著,已相繼負傷,不禁大為驚心,哪裡還敢造次出手!彼此打了個招呼,只是圍繞著朱空翼所站立的那塊礁石泅著。
  這時四面八方燈光如同蛛網般地聚集過來,把站立在礁石上的那個黃衣人朱空翼照射得纖毫畢現。
  六艘金甲船在總提調龍虎拐呼延雷的旗令之下,又向前前進了一些。
  雙方之間距離,約在三丈左右。這個距離已經相當近了,六艘船船頭上都懸掛著一盞孔明燈,燈光的焦點,正是朱空翼站立之處,但他卻是顧盼從容,顯然不曾把這般陣勢看在眼睛裡。
  水裡泅行的兩個人,彼此作了一個手式,驀地潛身入水,水面上由於燈光的照射,交織出萬條金蛇,江風時起,水波頻興,氣氛真是說不出的肅殺。
  忽然水花一揚,潛水的兩個人同時揚波而起,兩個人早已有了默契,身軀一經翻起,同時揚手擲出一口飛刀,兩口刀一前一後,活像是竄波躍起的兩條飛魚,直循著朱空翼前心後背上擲來。
  朱空翼雙手猝分,在同一個時間裡已拿住了飛來的一對匕首。
  兩個人飛刀一經出手,更不怠慢,同時由水裡躍身而出,只聽見嘩啦一聲水響,一前一後同時向朱空翼撲上來。
  他二人一個手執魚鱗刀,一個是三股鋼叉,不待分說,一前一後,照著對方黃衣人身上就扎。
  在動手過招上來說,他們顯然慢了一步,卻忘了方才出手的一對飛刀,如今還在對方手上,只見對方那個黃衣人雙手倏分,銀芒乍閃,兩口飛刀已閃電般的擲了出去。
  他果然心存仁厚,對下手之人,都不忍喪其性命。
  雙刀倏出,血光迸現,雙雙擲中二人肩窩,由於力道勁猛,差一點刺了個透穿。
  二卒負痛之下,俱都禁不住叫了一聲,來的快,退的更快,雙雙遁入水中逃命去了。
  這些情形毫無遺漏的都看在六條金甲船上各人眼中,自然也不曾逃過對岸堡壘廳內各人銳利的目光。
  站在金甲船首的龍虎拐呼延雷,目睹著這一切,始知來人簡直功參造化,一時冷了半邊身子。然而他面承總令主當面交待,豈能就此干休,說不得硬著頭皮也得拼他一拼!況乎手下還有眾家兄弟,再不濟身後還有總令主與四堂主押陣,又懼他何來!
  這麼一想,頓時他的膽子又大了。手指著黃衣人,怒喝一聲道:「黃衣小輩,你真想找死不成!瞎了你的狗眼,也不仔細瞧瞧眼前這是什麼地方,豈能容你撒野麼!」
  話聲一落,只見燈光照射下的黃衣人坦然自若,那雙炯炯的瞳子只是注定著自己,不發一語。
  呼延雷大聲道:「小輩,你報上名來!」
  朱空翼仍然不吭一聲。
  呼延雷驀地記起兩位堂主方才似乎說過,很可能對方這人是個啞巴,自己叫嚷了半天等於對牛彈琴,心中一火,低罵了一聲,一反手把背後一面竹胎彎弓取到手裡。
  原來這呼延雷素有神箭之稱,能夠一弦雙箭,各取其的,的確是前無古人。
  雙方距離不遠,他張弓搭箭,怒聲道:「看箭!」弓弦響處,一雙白羽颼然作響,直向對方黃衣人一雙瞳子上射來。
  這裡弓弦響,那裡雙箭,已落在了對方手上。
  呼延雷再發雙箭,情形亦是一般無二,禁不住心裡有些發毛,眼看著對方雙手翻處,四支箭矢原封退還,較去勢,並無不及。
  呼延雷心中一驚,正待出手迎撥,身後一陣子驚亂,己有多人倒翻了下去。
  敢情對面敵人並不曾朝他發箭,而是選中他身後各人,那些人既無準備,更無接箭功力,一時紛紛負傷中箭跌倒。
  呼延雷怒火中燒,決計與對方一拼,當下乃向著隔船的水戰令主分水犀牛索雲彤怒叱道:「索令主只管下手對付這廝,有我給你押陣。」
  分水犀牛索雲彤自信一身水功無人能及,滿打算好歹把對方帶到水裡,再行出手給他一個厲害,卻未曾料到對方卻是守著足下陣腳不曾移動,呼延雷既有令下,自己也只得捨出一死,與對方一拼了。心裡想著,索雲彤高應了一聲:「卑職遵命!」
  雙手作勢略一揮動,三艘快舟上的二十名水戰勁卒,全部都躍入水中。
  索雲彤本人身形遂即如同海鳥一般地掠起,直向對方黃衣人立身之處撲擊了過去。
  身子起在空中的一刻,他已反手把背後一口分水刀取到手裡,隨著他下落的身子,這口刀長虹貫日一般,直向著黃衣人朱空翼當頭砍了下來。
  素雲彤當然知道對方的厲害,豈敢如此輕敵?是以根本就不曾打算與對方戀戰,只想將對方逼入水裡,以便群起而攻之。再者呼延雷既然有令,他不得不虛與應付,確實是色厲內荏。
  當時只見他身子甫一落下,配合著出手的刀勢,左手凝結著凌人內力,陡地一掌擊出。
  這一刀一掌,當得上有十分威力,換在一般武林高手,即使是不能取勝,最起碼將對方逼退後幾步,卻是一定可以辦得到的,哪裡想到他的這番用心卻是落空了。憑著他刀掌猛厲的出擊勢子,對方站立的身子竟然是穩若山嶽,看起來較諸先前並無二致,似乎根本就沒有想到退身之意。
  索雲彤只覺得推出的手掌,不像是在擊打一個人,倒像是在擊一座山——自然山是絕對推不倒的。
  眼睛接觸到黃衣人那雙閃亮的眼睛,耳朵裡似乎聽見了對方出自鼻咽間的一聲冷哼,索雲彤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膽怯,下意識裡感覺到自己只怕要糟。
  一念方興,對方黃衣人已適時的揚起了一隻肥大的衣袖,嗆啷一聲,將分水刀捲向了空中。
  索雲彤只覺得手腕子一陣發麻,那隻手由不住非得鬆開不可,五指一鬆,掌中刀奔雷駭電般地已劃起了當空,足足拋起了十來丈高,向著遠方墜落下來。
  朱空翼這只揚起的袖子,其作用猶不止此,一經將對方鋼刀捲起半空,隨即袖鋒輕回,那一下揮的袖沿,不啻是一口鋒利鋼刀,刷地由索雲彤左胸前擦身滑過,雖說是擦身而過,情形也夠慘的。隨著朱空翼落下的袖鋒,在索雲彤結實的胸脯上劃開了尺把長的一道大血口子,後者先是一陣子發涼,吃眼前夜風一襲,由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一時間怒血上湧,自破處狂噴而出。
  索雲彤吭了一聲,忍著痛剛待翻身向水中縱去,眼前情形已由不了他。只見前面黃衣人第二次袖鋒再起,肥大的袖角掃落之處,左脯日月穴上微微一麻,已吃對方透過袖角所傳出的一股罡氣,點中了穴道。
  分水犀牛索雲彤登時木頭人般地愕在了當場,絲毫也動彈不得。
  這一手功夫,堪稱微妙之至!
  觀諸黃衣人朱空翼站立之處,只不過丈許短長,站一個人尚有轉動餘地,現在加上一個索雲彤,看上去已沒有多少空隙。再者宇內二十四令這一方面,由於自己這邊有了個人落在對方手上,無形中可就成了人質,不得不大生警惕,一時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二十名水戰勁卒,也只敢在水裡繞著圈子,來勢洶洶的局面,一時反倒成了僵局。
  由於這番舉止來得過於突然,使得原本胸有城府的呼延雷登時為之瞠然。
  換了手下別人,他或許根本不予理會他的死活,可是索雲彤卻是他得力愛將,又是總令主甚為器重之人,不能不有所顧忌。這麼一來,卻使得他原來預備下的一個連環箭陣,成了空無所用。
  「唉!」呼延雷重重地跌足歎道:「這一下子可糟透了!索令主這是怎麼回事……」
  身後一人道:「總提調,咱們用飛網擒他,大不了連索令主一塊網著,卻也不致於送了性命!」
  呼延雷咬了一陣子牙,道:「也只有這樣了。」
  身後人立刻傳下話去,四個擅施飛網的漢子悄悄地持網潛入到水裡。
  呼延雷揮動令旗,原先在水面上打轉的二十名勁卒,隨即退後消失。
  朱空翼決計予對方幾分顏色,卻也不急於求去,面上神色更是一片自然,彷彿眼前這番勞師動眾,根本就與他沒有關係。
  四名擅施飛網的勁卒,由四個角落裡,向裡集中,但聽得水聲一響,四個人分別由四個角落裡,同時躍身而出,四面網子先後由手上飛拋而出,形成了大片雲障,霍地向著站在石上的二人當頭罩落下來。
  幾乎與他們同時行動,第一面飛網自出手的一剎那,仁立當地的朱空翼倏地雙袖向後面一揮,身形如箭矢般地,已飛射而出。
  無數燈光所交織的強烈光網之下,只見他直挺挺的高大身軀,霍地往水面上一沾,有如蜻蜒點水般地再次騰身而起。
  這一次卻不是落向水面,而是直循著呼延雷所站立的那艘金甲船上落去。
  龍虎拐呼延雷心中乍吃一驚,他畢竟一身武功不容欺凌,嘴裡叱了聲:「大膽!」迎著朱空翼直襲而來的軀體,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掌中一隻三角令旗權作兵刃,陡地向外掄出,呼嚕嚕一股極大的風力向朱空翼身上捲到,那閃爍著銀光,鋒利如刃的一截三角形菱形尖子,有如穿心之劍,更是無情的直循著朱空翼心窩上就扎。
  朱空翼顯然並不少緩其勢,眼看著他碩大如鵬的身軀,夾附著兩袖之間巨大的風力,猛地向下一落,一手奪旗,一手出襲,看起來是那麼輕而易舉,竟然雙雙奏功。
  呼延雷只覺得眼前張風壓體,其勢有如排山倒海,如果膽敢不退後,絕無倖免之理,值此同時,手中那桿三角令旗在一陣巨力擰絞之下,卻也到了對方手上。
  朱空翼一手奪旗,一手卻敵,目的仍是同樣方法,右手鐵袖直向呼延雷臉上拂到。
  呼延雷在令旗失手的一剎那,早已點足而退,他能夠職掌宇內二十四令總提調之職,當然功力不弱,較之索雲彤,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面臨著朱空翼的強大攻勢,呼延雷足下一個疾翻,身軀轉動之下,已把身子旋出了五尺之外,雖說是萬幸沒有被對方的鐵袖拂在臉上,只是發自對方袖上的那陣子罡風,卻也逼得他發出了一聲嗆咳。
  藉著此一線空隙,呼延雷雙手後翻,己把交插在背後的一對龍虎雙拐撤到手中。
  所謂龍虎雙拐,顧名思義,當知是在拐身份別雕鑄有龍、虎二獸圖樣的一雙鐵拐,其實構成威脅的絕非是拐身圖樣,而是以此二獸頭部所仿製而成的拐首,一為龍形一為虎形,龍口之須,虎口之齒,分別滋生唇外數寸長短,一經沾身自然非見血不可。
  呼延雷雙拐在手,交叉著在身前一合,緊接著足下向前一搶步,雙拐同時遞出,雙雙向朱空翼身上招呼下來。
  朱空翼鼻子哼了一聲,不見他身子移動,卻已退出三尺以外,值此同時,呼延雷的一雙龍虎拐雙雙落空,砰砰兩聲大響,雙雙砸落在包有鐵皮的船板之上,整個快舟都為之大大搖動起來。
  呼延雷一招落空後,就知道不妙,匆忙中似見對方黃衣人臉上帶有一絲輕睨的冷笑,眼看著他巨大的身軀,其勢若風般地猛襲了過來。
  他只覺得眼前風力疾蕩,由不住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也就在第三步的時候,只覺得當胸鳩尾穴上一陣發麻,登時呆若木雞。敢情也同索雲彤一般模樣,吃對方給點了穴了。
  這艘快舟上除了呼延雷以外,尚有多人,眼看著主將受制於人,俱不禁大為驚慌!
  在一片驚慌之中,首先是三口鋼刀,直向朱空翼身上招呼下來,卻被朱空翼手上三角令旗向外一掃,叮噹聲裡,三口鋼刀被捲上了半天。三個人大驚之下,哪裡還敢上前找死,一聲叱喝之下,紛紛棄船投落水中。
  朱空翼長嘯一聲,霍地拔起身子,起落間已縱出數丈,不偏不倚的,卻正好落身在另一艘金甲戰船之上,一片喧嘩聲中,只見他身過之處,這艘船上一幹勁卒,有如滿天飛人般地俱都被拋落水中。
  一時間,只聽見噗通噗通水響聲此起彼落,朱空翼長嘯中的身子,卻已又落到了另一艘金甲戰船之上,情景同前一般無二。當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刻。
  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堡壘廳內鐵海棠以次的一干首要,無不神色大變,四堂堂主俱都不禁站了起來。
  倒只有那位職掌宇內二十四令上萬人生殺大權的總令主鐵海棠,卻仍還能沉得住氣。他仍然端坐在那把金交椅上不曾移動,臉上神色卻是極其陰沉。
  是時各方燈光岔集,照射著眼前這片江水有如白晝一般,由是水面上所發生的一切,各人一覽無遺。
  眼看著朱空翼那般神威,身過處如入無人之境,不旋踵間六艘金甲船上一幹勁勇,幾乎全數都被他摔落江心,其中苟或有敢死之士,也無不紛紛都為他點了穴道,一個個成了活死人,一動也不動地仁立在艙面甲板之上。
  看到這裡,鐵海棠身邊的愛妾沈傲霜,忍不住冷笑一聲道:「這人競是這般神勇,簡直是不可思議!」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急道:「總座請下令,容屬下急速召集本幫『七殺勇士』與這廝一拼生死!」
  鐵海棠微微一搖頭,冷聲說道:「何必小題大作!」頓了一下他接道:「再說也來不及了!」
  沈傲霜道:「那麼我們眼前又該怎麼應付他?」
  鐵海棠冷笑道:「不必緊張,如果我猜想得不錯,此人志在示威,不過是想給我們幾分顏色瞧瞧而已!」
  歐陽不平心裡一鬆,他素來敬重鐵氏,心知他一向斷事如神,既然這麼說,必然可信,可是,他仍然忍不住問道:「總座的意思是……」
  鐵海棠道:「他就會來的,我們在這裡等他。」一面說時,他那一隻留有長長指甲的右手,緩緩的探進袖子裡,細長的一雙眸子,慢慢地收攏下來,瞇成一條線。
  凡是他屬下的人,俱都知道,每當這位總令主現出這般神思姿態,必然也就是在盛怒之中,是以現場每一個人心裡都情不自禁地存下仔細,誰也不敢冒失出口,以免觸犯了他的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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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1:32 |只看該作者
  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外面忽然變得出奇的安靜。各人乍驚之下,居高下看,但見江面上一片平靜,六艘金甲戰船平平擺在水面上,船上的人一個個宛似木乃伊般地仁立著,顯然全數已為對方點了穴道,落在水裡的人顯然也不在少數,卻是不敢貿然登船上岸,只在水裡面不停地繞著圈子。
  數十道燈光,四面八方蛛網似的交射江上,頻頻搜索著,奇怪的是,被搜索的黃衣人卻失去了蹤影。
  風雷手秦漁一驚道:「這廝莫非跑了不成!」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獰笑道:「好狡猾的東西!」
  座中各人或多或少俱都面現驚忿之容,卻惟獨鐵海棠與他麾下首堂之主天馬行空晏三多,尚能保持著原來的鎮定。
  鐵海棠倏地長眉一挑道:「這廝已經來了。晏堂主,你代我迎他進來。」
  天馬行空晏三多倏地站起來道:「遵命!」大袖一揮,呼地騰身而起,宛若一隻巨大蒼鷹,直向堡壘廳外衝出。
  要知天馬行空晏三多為宇內二十四令首堂堂主,一身內外功力,不過僅次總令主鐵氏少許,確已臻登峰造極地步。
  風雷堡高手如雲,晏三多位高權重,平素簡直沒有他出手對敵的機會。是以,眼前各職司乍見這位晏堂主親自領命出迎來敵,俱不禁大為希罕,由此也可見鐵氏對於來敵黃衣人該是何等重視了。
  天馬行空晏三多一身輕功極是了得,是以才會博得天馬行空這麼一個綽號。他位尊職高,平素事無大小,根本就煩不著他老人家,這時面承總令主關照,要他親自出迎強敵,可見事態之嚴重,確是不可輕視。
  晏三多騰起的身軀,勢若脫弦之箭,颼一聲已竄至廳外。
  身子方一落地,即發覺到眼前形勢大是不妙!原來通向堡壘廳外的一條迂迴廊道,早已由封鎖令派由二十四名紅衣殺手,嚴密防守。
  二十四名紅衣殺手,每人一口薄刃雪花刀,更配備有一面籐盾,作戰時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攻守咸宜,確是厲害至極。
  眼前,也就是天馬行空晏三多方自現身的一剎那,站立在樓廊石階最前面的四名殺手顯然已與那個黃衣怪人有了遭遇。
  一片喊殺聲中,四名紅衣殺手各人掄動手中雪花鋼刀,正自狙殺黃衣人欲圖攀登梯階的來勢。
  強烈的孔明燈光照射之下,黃衣人偉岸的身軀極具英雄氣概,他意態從容,面色不驚,哪裡像是才經過一場大戰模樣。
  四名紅衣殺手早已奉有嚴令,黃衣人如果膽敢侵犯堡壘廳,當予格殺勿論,因此,黃衣人一經現身,站立在最前哨的四名紅衣殺手,立刻不待招呼一擁而上,四口雪花刀由四個不同方向,一併向著黃衣人猛厲揮砍下來。
  天馬行空晏三多一眼看見,待要出聲喝止,其勢已是不及。
  只聽得嗆啷啷一陣子金鐵交鳴之聲,四口鋼刀看上去無異全都是砍在黃衣人身上。
  意料著,那將是如何慘厲的一刻!
  黃衣人必將血濺當場。然而事實的發展,竟然是大出冷門!
  武林中固然早已有金鐘罩、鐵布衫這類傑出功夫的傳說,可是到底見者不多,像眼前黃衣人這般肉體迎架四口鋼刀的情形,各人不要說是親自目睹,簡直連聽也不曾聽說過,一時俱都看直了眼。
  在那陣子金鐵交鳴聲裡,四口雪花鋼刀一齊反彈了起來,其勢絕猛,反彈的力道端視各人下手輕重而各有不同,四個人隨著揚震而起的刀身,俱都摔了出去,其中二人甚至於連刀也都摔出了手。
  反觀對方那個身材偉岸的黃衣怪客,卻像是沒事人兒一般,繼續踏階直上。
  第二撥四名紅衣殺手,儘管是驚心萬狀,卻不能有失職守,為首二人一聲斷喝,兩口雪花刀平揮而出,逕向黃衣人攔腰猛斬了過去,閃亮的刀光交映著,眼看著已將挨在了他的兩處腰側,猛然間就只見黃衣人雙腕乍分,肥大的衣袖隨著他抬起的雙腕,只一下,已纏在了二人遞出的刀身之上。緊接著,兩口雪花刀雙龍出海般地已射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了匹練似的兩道白光。
  妙在黃衣人這雙揚起的衣袖並未因此而中止,袖邊前拂,雙雙掃中二人身上穴道,兩名紅衣殺手,就在兵刃出手的同時,驀地呆若木雞,愕在了當場。
  原來眼前二十四名紅衣殺手,每四人成為一組,共分六個戰鬥單位,一出手即是四刀,聯手而攻,不死不休。
  黃衣人以傑出的流雲飛袖手法,在一出手之間鎮住了來犯的二人。倏見面前人影閃動,另兩名紅衣殺手,捷若飄風般地又來到了近前。兩口雪花刀上下翻飛,一奔頂門,一扎心窩,幾乎同時動作,向著黃衣人身上招呼了過來。
  如就出手動作而論,他二人確實無懈可擊。雙刀聯手,威力無匹,奈何面前的這個黃衣人,一身功力高不可測,卻又非他等所能臆測想像。
  兩名紅衣殺手雙刀方自遞出,就覺得自黃衣人身上陡地襲出了一股罡風,其勢絕猛,大有排山倒海之勢,可笑二人雖是全力進襲,奈何當此巨風凌身的情況下,卻連對方的身邊也難以接近,砰然聲中,就像是撞在了一堵高山上,雙雙反跌而出,一時棄刀滾階而下,當場昏死過去。
  黃衣人一經現身,來勢之快出人想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後鎮服了八名紅衣殺手,這等聲勢,休說使得在場其他十六名紅衣殺手大為驚心,一個個瞠目憂色,就連那位身負奇技,風雷堡首堂堂主晏三多看在眼中,亦不禁心驚肉跳,情知當前大敵之不可侵犯,一個處置不當,身敗名裂還是小事,只怕這條老命就許喪送在眼前。
  成名不易,尤其是晏三多這麼一大把子年歲的人,更懂得明哲保身之理,以他浸淫武功數十年之經驗,什麼樣的角色一看即知,以此而判,眼前黃衣人這等身手,簡直是他畢生所僅見,萬萬不可力敵。是以,就在下余各人奮身再上,猶圖與對方一拼之際,他隨即出聲喝止:「住手!」話聲一落,天馬行空晏三多突地拔身而起,施展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天馬行空身法。瘦削的身軀一經凌空,彷彿御風而行,長橋架波也似的,已落身在廊道正中,不偏不倚的立在了黃衣人的正前方丈許左右。
  黃衣人光華閃爍的瞳子裡,微微現出了一些驚訝,原本前進的身子,陡地停住不動。
  晏三多近看對方這個黃衣人,更不禁心中生出一番震驚。只覺對方偉岸魁梧身軀,宛若一座奇峰聳立面前,強烈燈光交織下,更見他英挺極具神采的五官。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理作祟,晏三多忽然發覺自己在他面前,一下子變得十分渺小,渺小的微不足道。
  黃衣人更似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即使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然而卻能讓人深深領略到他的英雄氣概,大氣磅礡。這種無形的威儀,竟能先發制人,使照面的強敵,在對他出手之前,先已喪失了自信,倒了內在的「心理長城」。
  晏三多雖然一向恃技自傲,目無餘子,可是這一刻在他目睹著黃衣人的天人氣概,卻也由不住心中一陣情虛,連連打了好幾個寒噤。
  黃衣人如炬的雙瞳,瞬也不瞬地牢牢注視著他。
  晏三多雖然與他距離一丈,卻也能清晰的覺出透過對方偉岸的身軀所逼射出的凌人氣機,從而使他體認到一個所謂的強者,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容人輕視,即使是敵人,也情不由己的令他肅然起敬。
  天馬行空晏三多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雙手抱拳道:「壯士神威蓋世,敝堡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之處,尚請海涵!」微微一頓,他隨即接道:「老夫晏三多,謹奉敝壇總令主鐵氏面諭,恭迎大駕,請壯士將來意賜示,看看是否有能為壯士效勞之處,老夫謹慎從命,敢不遵照!」
  這番話確是語意至謙,極盡謙卑能事,出自晏三多之口,更為不易。
  奈何對方黃衣人,設非是個聾子就是太也不通人情世故,在他諦聽過晏三多一番話後,居然無動於衷,只把一雙滾圓的瞳子,上上下下在對方身上轉動不已,繼而鼻子輕哼一聲,舉步繼續向前踏進。
  天馬行空晏三多面承總令主告諭,要他迎擊對方一陣,但他見對方如此神勇才臨時收了主意,以禮相待,原意是想先摸清了對方的來意之後,再去「對症下藥」,想不到對方竟然不予置答,大有長驅直入之勢。晏三多職責所在,自忖著事態之嚴重,不能不予攔阻,身軀微挺,向前逼進一步,雙掌一沉,他冷叱一聲,喝道:「壯士止步!」話聲出口,隨即運施真力,五行罡氣霍地逼出體外,直向對方身上襲去。
  不意對方舉步之初,先已有一股凌人力道襲了過來,兩種無形潛力乍然在空中甫一交接,天馬行空晏三多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宛若置身冰窖,前進的身子更像撞在了一座冰山之上,登時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雖是如此,晏三多到底不是一般泛泛之輩,所練五行罡氣有三十年真純功夫,雖然較之黃衣人的冰魄之功大是不及,卻也有其威力,竟能使得黃衣人前進的身子,陡然為之中止。
  十六名紅衣殺手,眼看著晏堂主單身對敵,一時不敢疏忽,分為兩側,左右並進,鉗形將黃衣人箍制居中,十六口雪花鋼刀,迎著孔明燈光,交織出一片爍目刀光。這等陣勢,卻也不可輕視。
  黃衣人臉上忽然現出了怒容,晏三多就覺得透過他身軀所傳出的那種無形潛力驀然為之大增,形成了一道攻擊力極強的無形障礙,隨著黃衣人邁動的雙腳,一步步向前逼進。
  晏三多情知眼前已不能倖免,說不得只好與對方放手一搏,當下一沉丹田之氣,用千金墜身法,先行穩住了下盤。
  只覺得當前罡風沐體,將身上一襲長衣吹得飄向身後,值此同時,站立在晏三多身側左右四名紅衣殺手,俱都當受不住,紛紛被逼得節節後退。
  晏三多一面運用五行罡氣與對方這陣子冰寒力道對抗,一面向身後紅衣殺手道:「你等不得失禮,還不與我退下去。」
  十六名紅衣殺手,眼看著八名同夥與對方這個黃衣人一照面的當兒俱都吃了大虧,早已心膽俱寒,聆聽之下,不啻皇恩大赦,哪裡還敢在此逗留片刻!轟然答應一聲,紛紛撤離現場。一時間,眼前只剩下晏三多獨自一人。
  黃衣人對於晏三多反常的措施,微微有些出乎意外,一雙眼睛視向晏三多,目光深湛,更不知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忽然冷笑一聲,再次踏步前進。
  晏三多身子大大地搖動了一下,卻將提運的五行罡氣全數逼出,一時間,他看來瘦削的軀體,忽然間為之漲大了不少。
  黃衣人前進的身子,一連踏進了四五步之後,忽然迫得中止,但只覺兩股強大的氣流,在二人之間猛力對抗迂迴著。
  晏三多忽然身軀彎曲了一下,被迫得向後面退了一步。
  黃衣人相對的向前面踏進了一步,進退之間卻聚合著常人萬難當受的巨大力道。
  晏三多後退一步之後即再次運施真力將身子穩住,只是由他臉上表情看來,顯然已極感吃力。
  黃衣人忽然抱起一雙胳膊,改換了一副看來輕鬆的姿態,打量著對方,意思像是在審視對方到底有幾分能耐,能夠支持多久。
  晏三多在對方強大潛力沐體之下,漸漸不支,他顯然不能再持續下去了,修發長髯有如風吹馬尾般甩向腦後,挺立的長軀不時搖動一下,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敗退不支。
  相形之下,黃衣人的神態卻極是從容,甚至於他身上的一襲長衣連衣角也不曾揚動一下。他只抱著一雙胳膊,不緩不急的向晏三多注視著。
  忽然他比了一個手式,示意晏三多,他將要再向前繼續前進,後者頓時面色一驚。
  緊跟著黃衣人輕鬆地舉起一條腿來,緩緩又向前進了一步。
  晏三多頓時身子大大地搖晃一下,足下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方自拿樁站定。
  然而黃衣人卻已不再予他緩和之機,緊跟著足下再次向前踏進,晏三多頓時又再退後。
  黃衣人得寸進尺,一步步繼續前進,晏三多也就一步步繼續退後,雖然他極不甘心情願,卻是無能為力阻遏住黃衣人的前進。
  一進一退,轉瞬之間已前進了三五丈,堡壘廳正門已在眼前不遠。
  晏三多顯然已施出了全力,只見他每退一步,即由不住發出喘吁之聲,身子更搖動的厲害,那張漲紅的臉,更像是隨時都可能會炸出血來。忽然他挺了一下身子,堅守著最後一步崗位,不再退後。黃衣人倒也不急急進逼,他隨即站住了腳步,眼睛裡交織出一片惘然,似乎有點想不明白,晏三多明明不是自己的對手,何以還要堅持硬撐下去!
  晏三多喘吁益烈,輕輕地咳了一聲,敗象昭然若揭。他抱了一下拳,現出了冷森森悲憤氣概:「閣下不發一言,敢莫是個啞巴?抑或是別有隱衷?」頓了一下,他又道:「還是認為不屑置答!總之,還要請閣下將來意賜告,老夫才能有所遵循。」
  黃衣人意態軒昂的臉上,忽然綻開了凌厲冷笑,卻又有幾分苦澀莫名的意味混夾其中。鼻子裡怪音調的長哼了一聲,他向前拂了一下袖子,示意晏三多趕緊讓路。
  晏三多嘿嘿苦笑道:「壯士堅不吐言,卻令老夫莫測高深虛實,雖不是閣下對手,卻不得不加阻攔——開罪了!」三字出口,晏三多陡然側過身子,快速向前踏進一步,就勢右掌乍提,用斜單鞭,劈掛掌式,猝然向黃衣人當胸劈了過去,一股疾勁的掌風,聲若裂帛般地直劈了過去。
  晏三多所以拖延到現在才行出手,有多重原因,一則忍無可忍,再則已臨堡壘廳正門,已無退路,三則總令主夫婦以及一干同僚俱在廳內,萬無坐視之理,有了這三重因素,他才下定決心,不計後果向對方全力出手。
  這一掌凝聚了他全身功力,真有一掌開碑之威勢,掌風過處,眼看著黃衣人身子滴溜溜打了個轉兒,晏三多只覺得掌勢一鬆,整個身子由不住向前一衝。當此同時,黃衣人大袖拂處,一股極大的力道撲面而至,其勢有如排山倒海,簡直無與倫比。晏三多前栽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後一仰,猛可裡,他覺出前心部位一陣奇痛,彷彿為一物刺擊所中,忽見黃衣人一隻彎曲著手指的手掌由大袖子裡抖出,直奔向自己前心而來,那陣劇烈的疼痛,正是隨帶發自黃衣人手掌上的風力所致。
  能夠把掌風聚結為風柱,自然絕不是一般內家高手者能達到的境界。晏三多心中固然驚心萬狀,觀諸眼前卻也無能閃躲,當時只得硬下心,霍然力聚右腕,施展大鷹爪功,一掌迎上去。
  兩隻手掌甫一交接之下,晏三多只覺得身上一陣子大震,彷彿五臟六腑俱都被這股子猛力震得離了位置,尤其駭人的,隨著對方手掌上如同電流般地傳過來一股冰寒氣息,晏三多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卻又似整個血液都將為之凝固。
  畢竟晏三多功力精湛,大非尋常,就在他一經覺出不妙的當兒,立刻由丹田提升起一股暖流,才使得他未能在此一瞬間為對方凍結當場。
  黃衣人一聲朗笑,倏地濃眉一挑,那只緊抓住對方的手掌,猛然向上一舉。
  晏三多幼習馬步,及長更習過大力千斤墜的內家沉實功力,饒是這樣,竟然無能招架住黃衣人的拔山之威,只覺得足下一晃,整個身子隨著對方抬起的手臂,驀地被拋了起來。忽悠悠急風之中,晏三多起在半空中的身子,足足翻出丈許以外,直向石階左側方墜落下來。天馬行空晏三多畢竟不是泛泛者流,只見他在空中的身子,一陣子疾滾猛翻,隨即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雖然這樣,也無法掩飾他的醜態敗露,落下的身子已無能選擇適當的位置,直向堡壘廳外飄落下去。
  黃衣人把握住此一刻良機,只見他大袖輕拂,脫弦之箭似的射向大廳。
  堡壘廳內,早已在嚴謹戒備之中,黃衣人突然闖進來,頓時引發起一陣騷動。
  風雷手秦漁、墨羽岳琪,一左一右,同時飛身而進,三人一左一右,各以勾摟掌式,直向黃衣人左右兩肋上插過來。
  秦岳二人,各為一堂之主,身手自非等閒,二人聯手更是極具功力,掌勢未到先有兩股尖銳風力陡然襲進,雙方對掌相迎,形成鉗形的攻擊力道,黃衣人昂偉長軀正在他們兩者夾擊之間。
  眾目睽睽之下,黃衣人卻是從容不驚,就見他大袖一分,有如蝴蝶展翼似的己分開了一雙手腕,秦岳二人頓時為他發自袖上的充沛力道擊得蕩了開去。
  黃衣人身形再挺,大步初進,迎面人影一閃,身領乾堂堂主的瀟湘俠隱歐陽不平當身而出,他雖是黃衣人手下敗將,但是現在情勢不同,主座鐵氏夫婦在場,哪一個敢怠忽職守!
  是以瀟湘俠隱歐陽不平身子一經切進,嘴裡低叱一聲,雙掌乍合,陡然以童子拜佛之勢,暗聚開山巨力,直向黃衣人前額上力劈直下。
  黃衣人哼了一聲,抬臂而起,砰!撞了個正著。
  歐陽不平身子一陣子搖晃,俊臉上驀的一紅,收腕旋身,轉開一旁,頓時噤若寒蟬。
  在場俱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傑出高手,自然一看即知,判斷出這位平素身尊位高、技藝通天的堂主,必然在黃衣人單腕一架之間吃了大虧。
  是時,負責陸戰一令的鐵筆夏侯三,手持雙筆,會合著八名紅衣殺手,猛可裡由堡壘廳側門襲了進來,乍見之下,不待分說一湧而上。
  夏侯三赤紅臉色,五短身材,身法至為靈活,所隨身後的八名紅衣殺手,更是一個個如狼似虎。夏侯三職掌陸戰令令主,這個職位雖不若四堂堂主那般尊高,若是論職責卻是極為重要,他奉令外出支援晏三多拒敵不遇,才臨時折回來,發覺到敵人竟然已經闖入堡壘大廳,自是嚇得魂不附體,二話不說,率領手下一擁而入。
  黃衣人凌笑一聲,駢指一點,夏侯三尚還距離甚遠,即不覺打了個冷戰登時動彈不得。
  八名紅衣殺手見狀一驚,驚囂聲中,還待撲身上前,卻聽見發自總令主鐵海棠嘴裡的一聲斷喝:「住手!」
  八名紅衣殺手聞聲而驚,登時退立不動。
  包括黃衣人在內,所有人的目光俱都向著主座上的鐵氏集中。
  儘管是大敵當前,這位總管宇內二十四令數萬手下生殺大權的黑道盟主,卻並不現出絲毫驚慌神態,冷峻的目光在八名紅衣殺手身上轉了轉,遂道:「這裡用不著你們,先退下去。」
  八名紅衣殺手,各自躬身抱拳,稱了聲:「是!」匆匆退下。
  大廳內頓時呈現出一片肅靜。
  黃衣人那雙光華內斂的眸子,自一入堡壘廳,就注定在鐵氏身上,這時更不少瞬,冷冷一笑,繼續踏進。
  墨羽岳琪身子一轉,颼然聲中,已攔在了黃衣人正面當前:「大膽狂夫!」手指向黃衣人大聲叱道:「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風雷堡所在,豈是你這狂徒逞能撒野的地方!主座當前,竟敢失禮,當真想死不成!」話聲一落,雙手內探。已把暗藏身上的一對奇形兵刃護手輪撤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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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1:45 |只看該作者
第24節

  倒是武林中罕見的一種玩意兒——每一把都呈半圓形,那弧度的一面,全是打磨得極為鋒利的刃口,平直的一面留有握把,用以貼身攻防,確是極稱鋒利威猛。
  岳琪兵刃到手,正待向黃衣人身前襲進,正面主座上的鐵海棠忽然一聲冷笑:「岳賢弟,你還嫌出醜不夠麼?」冷冷一笑,又道:「收起你的傢伙,請一邊坐下來歇歇吧!」
  墨羽岳琪不覺面上一紅,訕訕地應道:「卑職遵命。」收輪退身一隅。
  黃衣人炯炯有神的一雙瞳子,無視於滿座豪傑,只注定著座上的鐵海棠一人,表情憤恚但卻不激動,腳下繼續前進,一直到距離丈許左右才突然站住不動。
  是時廳外人影一閃,天馬行空晏三多已現身而入,他顯然已為黃衣人激起了無比怒火,大有與對方以死相拼的心意,只是當他目睹著眼前情形,卻也不敢貿然發作。
  遂見座上的鐵海棠面綻笑容道:「鐵某人行遍天下,還不曾見過閣下這等奇特人物——請閣下報上一個萬兒,也叫我姓鐵的長長見識!」
  黃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淡然一笑,微微搖了一下頭。
  鐵海棠長眉一皺:「請恕鐵某人愚蠢,閣下既然不肯吐示姓名,倒要請教一下閣下來意了。」
  黃衣人凌厲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轉,伸出一隻手指了鐵海棠一下,又回指了一下自己,隨即斷然揮下一掌。
  舉座各人無不面現駭然,這種表情至為顯然,意思分明是要與鐵海棠決一高下。使大家更為驚奇的是對方這個貌相堂然,直似有帝王之尊儀的堂堂漢子原來竟是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這一點實在令人心中大存迷惑而興喟歎。
  鐵海棠輕輕哼了一下道:「閣下之意,鐵某人明白,敢是要與鐵某人較量一下武功?」
  黃衣人果然點了一下頭,怒視不語。
  「原來如此!」鐵海棠臉上現出了一絲微笑:「這件事實在是再簡單不過,閣下大可放心,只要你劃出了道兒,鐵海棠就是明知不是你的對手,卻也必然奉陪,決計不會令你失望就是。」
  黃衣人原本含有怒氣的臉上,頓時大見緩和,他後退一步,伸手在原地指了一下,示意鐵海棠就在現場與他決一勝負。
  鐵海棠白哲的臉上,現出了兩道深深的笑紋:「且慢!」他緩緩地道:「這位壯士你既要與我動手分上一個高低,本座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只是請恕鐵海棠狂妄自大,絕不願與無名無姓的人動手,也不願與莫名其妙的人動手,這一點尚要請尊駕開口說明才好。」
  「總座說的是。」一旁的風雷手秦漁陡然滑身而進道:「要他說個明白,想裝啞巴蒙事可不行。」
  鐵海棠微微冷笑道:「你放心,他當然會有個交待。」
  是時,晏三多、歐陽不平、岳琪、秦漁等各位堂主也都緩緩偎了上來,四位堂主像是早已有了默契一般,身子一經站定,卻暗含著一門極具威力的「四極陣」,遙遙將黃衣人困居核心。
  以晏三多等四位堂主之尊,平常對付外敵,出動一個已是難能可貴,像眼前這般四人聯手應敵,簡直還是破天荒第一遭。
  如果再算上總令主鐵海棠夫婦在裡面,以六敵一的局面,更是難以想像的聲勢隆重。
  鐵海棠緩緩的由位子上站了起來,那張看來極其斯文的白皙臉上,忍不住現過了一絲戾容:「尊駕昂藏七尺之軀,何以裝聾啞?未免令人不齒!」
  話聲方歇,就見黃衣人臉上霍然罩起一絲怒容,那雙炬亮瞳子倏地睜得又大又圓。
  各人下意識地俱不禁吃了一驚,以為他被鐵海棠一番話激起了怒火,眼前即將要尋人出手,一時情不自禁地都心中一動,哪裡知道是錯會了意。
  眾目睽睽裡,即見黃衣人閃爍的一雙眼瞳子在環視眾人一周之後,臉上竟然興起了一番猶豫,就在各人心存納悶的當兒,驀見黃衣人張大了嘴。
  各人心存不解,卻不知一看之下,俱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倒不是黃衣人嘴裡多了些什麼,卻是少了點東西——少了那根婉轉多柔的舌頭。
  那根舌頭自齊根處為利刃所切斷,雖然這件事絕非眼前發生,可能事隔多年,但是那斷傷之處卻是鮮紅染目,觸目者無不驚心動魄。
  鐵海棠雖然也曾想到他可能真是一個啞巴,但是必屬於先天性的天啞,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竟是屬於後天人為所致的傷殘,一看之下,由不住為之怦然心動,那雙長眉禁不住皺了一皺——一個傷殘者最不能忍受之處,即在於人前暴露其短,黃衣人雖然有極好修養,卻也由不住在吐露斷舌之後,現出了一片悻悻之色。
  他冷峻的目光,逼向鐵海棠,其悲憤大是不能自已。
  「鐵某人冒失了!失禮之處,務請壯上海涵!」一面說著,他轉向身邊的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道:「煩請歐陽堂主,呈上紙墨,請這位壯士賜告大名,並請明示來意!」
  歐陽不平恭應道:「遵命!」轉身自案頭上取來文房四寶,用一托盤托在左掌,轉向黃衣人身邊站定。
  整個堡壘廳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各人目睹黃衣人諸多異狀,無不對他心生好奇,極欲知道此人的姓名以及出身來歷。
  歐陽不平手托文房四寶在黃衣人身前站定之後,向著後者冷冷一笑道:「壯士用墨!」
  黃衣人伸手拔出狼毫,飽蘸墨汁,舉筆待下時,微作猶豫,微微頓了一下,終於落紙雲煙。
  每個人的眼睛都睜得極大,然而當他們看清了出自黃衣壯士筆下五個大字狂草時,俱不禁大吃一驚,一顆心幾乎由嘴裡跳了出來,就連坐在金漆寶座上的鐵氏夫婦,亦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書寫在鵝黃宣紙上的五個大字,竟然是「寧王朱空翼!」
  大廳裡,頓時興起了一絲亂囂,這陣子亂囂私語之聲,在鐵氏冷峻的目光掃視之下,立刻又歸於寂靜。
  向著那個自稱寧王朱空翼的黃衣人深深一揖,抱拳道:「寧王大駕,蓬壁生輝,鐵某失敬之至!」
  朱空翼倏地閃開一步,未當他一揖之禮,鼻子裡哼了一聲,信手持筆,繼續書寫著:「野鶴之身,不當王者之位久矣!尊駕不必多禮!」
  鐵海棠在對方持筆狂書時,注意到對方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板指,顯然極其名貴,斷非世俗之物。
  他目光鋒犀,更不曾放過刻書在碧玉板指正面凸出的幾個陽文小篆,經其辨認之下,赫然是「寧玉手印」。由對方之神威氣概、顧盼雄姿上判來,鐵海棠原已有七分相信對方所言不虛,這時無意中發現了他隨身信璽,更確定了他「王者之尊」的身份。
  鐵海棠固然一世梟雄,為統率數萬黑道人物之一方霸王,兼以平素作威作福,目無餘子,然而此刻,當他面對著對方這個皇裔親王真身,感其不可一世之神威氣概之下,亦不禁大為相形見絀。在對方神光內斂的目神之下,他更不禁顯現出一絲怯情,下意識地向後面退了一步。
  四堂堂主目光不勝驚異,大廳內每一個人臉上,俱都顯現著驚惶不安。
  鐵海棠無意中發覺到在場各人的神采,不禁心中大大地震撼了一下。「不好!」他心裡自然的暗中忖道:「且莫要被這人攻破了心理長城,這樣我方就大為不妙了!」他不愧為黑道盟主,一世梟雄,一念觸及,登時如醒醐灌頂,大生警惕之心。
  冷森森地發出了一串笑聲,鐵海棠頓時沉下臉色道:「風雷堡江湖下處,何當貴人光臨,鐵某無限惶恐,尚請賜示來意才好!」
  朱空翼看著他冷笑一聲,振筆疾飛道:「宇內二十四令為惡江湖,自取滅亡,尊駕為禍之首,特來告誡,倘能心生悔過,自即日起解散此一組織,改過遷善,尚不為遲,否則,天怒人怨,覆亡在頃,忠言逆耳,尚請尊駕好生思量!」
  鐵海棠白皙的臉上,陡然興起了一番怒容,硬生生將一腔怒氣,吞進肚裡。緊接著,他爆出一聲朗笑:「閣下好意,鐵某著實感激,奈何中惡已深,非閣下三言兩語就能打動。閣下神威蓋世,武技驚人,為鐵某生平所僅見,既有賜招之意,不才願意捨身就教,也叫我這個偏野之人長長見識!」
  朱空翼粗獷英挺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片怒容,鼻子裡輕哼一聲,落筆寫道:「正合吾意!」四個字忽然改為草書,筆力萬鈞,力透紙背。
  一時間,他那粗獷的臉上,卻又興起了輕鬆的笑意。
  鐵海棠低叱了一聲:「好!」他霍地後退一步,面色微沉道:「閣下此來是客,即請劃下道兒來吧。」
  朱空翼看著他微微一笑,落筆道:「你我可要賭個輸贏?」
  鐵海棠面色一沉道:「悉聽尊便!」
  朱空翼濃眉一挑,厲哼一聲,下筆道:「徒手三招以分勝負,余如落敗,任憑發落,尊駕如敗,又當如何?」
  鐵海棠木訥的臉上,顯現出一片怒容,沉聲道:「悉聽尊便!」
  朱空翼神色一凝,落筆道:「好!」
  鐵腕一振,手上狼毫箭矣般擲向地面,只聽得篤的一聲,深入地面三寸有餘。
  在場各人耳聞目睹,俱不禁大吃一驚。
  職掌天堂堂主的天馬行空晏三多,上前一步,向著鐵海棠抱拳道,「總座尚請三思,千萬不要著了此人道兒!」
  墨羽岳琪亦附和著道:「主座萬請三思!」
  在場各人紛紛上前躬身附和,卻只有坐在主座之一的沈傲霜,面色甚是沉著,甚至於冷俏的秀容上,尚還淺淺的帶出了一絲竺容。
  鐵海棠面對眾議,竟然無動於衷,冷笑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說,三招決勝負,就請壯士掌下超生吧!」
  各人實在是目睹這個朱空翼神武蓋世,雖然心知總令主亦是深藏不露之人,只是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以鐵海棠如今之總綰大局身份,實在犯不上與對方爭此意氣。想不到平日極稱謹慎的總令主,竟然一反常態,獨非眾意的堅持己見,勢將與對方一分勝負。各人一經念及,想到此番勝負所牽聯之事的嚴重性,無不大大的生出隱憂。
  朱空翼轉身步向大廳之中,站定之後,緩緩掉過身來——他身材魁梧,氣字昂然,自有一番神聖不可侵犯氣概。凡是目光注視向他之人,無不震攝於他凌人的正氣,禁不住心旌搖蕩不已。
  鐵海棠神采飛揚的自另一邊踏進過來,這個方向,使得他與愛妾沈傲霜臉面遙對。夫妻二人目光對視之下,沈傲霜有意無意的點了一下頭,人不知鬼不黨的彼此已取得了默契。
  朱空翼衣黃,鐵海棠衣白,同樣的寬袍大袖——此二人同具有當世不可思議身手,雖說是徒手三招,亦可以想見對搏時之雷厲風雲。
  四道目光對看時,整個堡壘廳裡,簡直沒有一些兒異聲,即使掉下一根針,也必能清楚入耳。
  雙方既已言明徒手相搏,自是不包括兵刃與暗器在內。
  緊張的氣氛就在主客雙方一經站定之後,無疑昇華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鐵海棠為示公平,隨即吩咐身側的晏三多與歐陽不平兩位堂主道:「三多、不平二兄,請按規監招,三招一到即行喝止,不得有所偏袒!」
  二位堂主對看一眼,抱拳領命,各自分立左右。所有在場各人,俱都向後退開,空出正中五丈見方的一塊寬闊場地——這麼寬大的地方,足可展開身手了。
  在場各人也都知道總令主鐵海棠自今春習透火海真經之後,功力更上層樓,幾乎已成不死之身,劍術卻也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這裡的人,無疑視其如神明,私下裡付予極大的信任。
  黃衣人朱空翼更不待分說,他傑出的神技,一上來已給在場所有人當頭棒喝,驚為天神下降。
  這樣的兩個人,在即將交手的一刻,誰勝誰敗,實在是費人猜測,每個人的心思,都像是重重的壓著一塊鉛,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但只見高懸在空的八盞六角琉璃吊燈,明晃耀眼,發射出一片青白光華,霞光所及映照得每個人毫毛畢現。
  朱空翼直挺挺地站著,宛若泥塑木雕,紋絲不動。鐵海棠卻身子半蹲,一雙手半握半張,亦是一動也不動。
  高明如四堂堂主,俱都心裡有數,情知雙方二人已經別上了苗頭。
  朱空翼身軀昂然,所施展必系內家真純之功,即所謂陽罡之功,鐵海棠眸光半眇,身軀半矮,卻像是別辟途徑,謂之陰柔之功。
  大廳裡忽然起了一陣子疾轉狂奔的急旋氣流,初時其勢頗是可觀,強大的氣流,非但揭起了每個人的長衣下擺,繼而迴旋上走,一陣錚鏦聲裡,但只見八盞琉璃吊燈滴滴溜溜地打起轉來,飛光流彩,頓呈奇觀。
  眼看著八盞吊燈轉動劇烈,促其使然的氣機漩渦也就更形猛烈。
  朱空翼木然如老僧入定,臉上不沾喜怒。
  鐵海棠卻臉沉如鷹鷲,他像是胸有成竹,平薄的兩腮上微微揚起輕微的笑紋。
  整個堡壘廳裡,充斥著向外擴張的氣機。目睹著朱、鐵二人的陰森,眩目於流瑩四射的空中琉璃吊燈,似乎已經感覺到那種一觸即發的雷霆萬鈞之勢。
  漸漸地,這種迫人之勢,越形疾烈,強大的氣機,非但使得空中吊燈轉動更為猛烈,更予現場備人直接的形成一種被迫後退的凌厲感受。
  晏三多以次四堂堂主,無不驚心動魄。
  忽然間,疾旋打轉的吊燈,驀地停止不動,充斥在大廳內的凌人氣機,就在吊燈猝停的一刻,突然消失無蹤,空氣頓時呈現出無比的安寧。
  場子裡的兩個強者,就在這一時間施展出凌厲無匹的第一招殺手。
  四隻腳步幾乎同時向外邁出,四隻手也幾乎是同時遞出,二十根手指彎曲如鷹爪,一上一下,像是符合著他們彼此身上共同所具有的一個節奏,猝然迎合到了一起。
  兩個人其時已合而為一,功力的強弱,經此一接觸之下,頓時有所顯示。
  朱空翼挺立如山,鐵海棠卻發出了一陣子顫抖,他顯然無能承受前者所加諸在他身上的巨大力道,黑亮的長髮這一瞬有如刺蝟般的豎立了一下,脫手滾身,雪白的衣襟鼓翻而起,就像是洋溢而起的一片浪花。
  鐵海棠竟然在危機一瞬間,以收骨卸肌之術,逃過了對方兇猛狠厲的第一招,矯捷的身子翻向側面,並且施展出他極其自負的第二招,雪白的手掌,刀也似的直劈而下。
  空氣裡,立時響起了金刀劈風之聲,合駢如刃的五指,連帶著長長的五根晶瑩指甲,在猝然遞出之始,已形成了可怕的力道,直循著朱空翼腰側之間揮落下來。
  朱空翼應付這等凌厲的殺手,竟是出乎意料的沉著,就在鐵海棠手掌幾幾乎已經接觸到他腰間的那一瞬,那一個部位,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突地為之消失不見。
  四堂堂主之中,也僅僅晏三多一人,識得這種武林中傳聞而未經證實的「氣風」之功。
  這等功力無疑極其玄妙,據悉乃是一種上乘微妙的氣機運用,可使肉體某一部門化整為零,收縮運用自如,詳細的理論,晏三多也不知道。
  朱空翼的這一手氣風異功,使得鐵海棠猝然走上空招,隨著他落下的手掌,水磨紅磚的地面上,頓時凌空裂開了一道鴻溝,石屑飛濺,其聲戛然,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鐵海棠一個收勢不住,上軀陡地向前一栽,就在這時,朱空翼的一隻大手,陡地由下面翻起,手掌上形成了一股莫大氣機,鐵海棠才一接觸之下,已自覺得萬萬難以敵擋得住,在轟然充耳雷鳴聲中,鐵海棠整個的軀體霍地騰空拋起——鐵氏這種臨機應變的動作,不能不令人擊節讚賞。這一式「大鷹滾翻」施展得極其驚險。
  雖然如此,他似乎已無能脫開加諸在他身上的頹敗之勢,就在他身子方自落地的一瞬,朱空翼足下一連踏進三步,右手作勢就要推出,就在這時,自他背後猝然擊過來一陣寒風,坐在位子上的沈傲霜似乎欠動了一下身子,一雙纖纖玉手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掠了一下秀髮。
  朱空翼那一掌方自作勢擊出,猝然間面色一變,刷地掉過身來,折身揚袖,這一掌凌空直向著位子上的沈傲霜劈了過去。
  大廳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大吃了一驚,一時群情大嘩。
  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眼看著已將敗落的鐵海棠一一此人之陰險狡智,每在情勢垂危之際才能顯示而出,把握著沈傲霜所加惠於他的一線良機,鐵海棠猝然自地上挺身躍起,這一式是堪稱得上快、絕、毒、狠,隨著他風捲白雲般快速的身子,猝然狂襲之下,那一雙看來自皙斯文,留有晶亮長長指甲的手掌,雙雙已經按在了朱空翼的後背上,聲如擊革,發出了蓬的一聲。
  朱空翼轉過的身子,忽然間戰抖了一下,豪放的臉上,驀地神色大變,隨著他怒挺的背脊,鐵海棠足足被摔出兩丈開外。
  碰!一聲大響,鐵海棠重重地撞在了一根合抱粗細的大石柱上,頓時面色一紅,身子猝然抽動了一下,嗆出了一口鮮血。相反的,黃衣人朱空翼也同樣的並不輕鬆——眾目逼視之下,他那魁梧的長軀,就像是臨風的楊柳,彼彼地抖動了一下,那張原本泛著古銅光采的面頰,猝然映現出一陣灰白,足下小孩學步般地一連打了幾個踉蹌。
  全場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都驚嚇得呆住了。
  事發突然,任憑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如此地步,除了當事者雙方以外,誰也不會瞭解到那種離奇的接觸、陰謀、變幻。更出乎在場各人意外的是,那位如花似玉的總令主夫人沈傲霜,竟然也被波及。她顯然受創於朱空翼方纔的回身一掌,雖然雙方距離足有兩丈開外,可是在朱空翼凌空一擊之下,她嬌柔的身子,己似不勝負荷的倒翻了下去,連同著座下的那具金漆座椅,一併倒了下去。
  整個堡壘廳都被這突發的情景震懾住,人人目瞪口呆。
  然而,這只是極短的一刻,緊接著,大廳裡爆發出一陣子驚呼混亂。
  眼看著朱空翼高大壯碩的軀體,在大廳內一陣踉蹌急轉之後,突地發出了爆雷般地一聲嘶嘯,突地,他掉過身子來,那雙眸子張得不能再大,滾轉的瞳子幾乎脫眶而出,用著令人戰慄打顫的目光,狠狠地怒視著鐵海棠,喉嚨裡爆發出再次的一聲長嘯。
  整個堡壘廳,有感於他的這聲咆哮,大大地為之震動了一下。
  隨著這聲咆哮之後,朱空翼偉碩的壯大軀體,烏龍穿塔也似的平射而起,嘩啦聲響裡,堡壘廳正面的一扇排窗,頓時為之破碎,木屑碎石四濺而起,朱空翼怒弩般的身子,隨即破窗而逝。
  大風緊跟著朱空翼消失的身形,狂襲而入,八盞琉璃吊燈一陣子叮噹疾轉,滿空亂舞,幻成了一天奇光異彩,成了無數的飛流星。
  全場各人在一陣子震懾之後,陡然間現出了張惶混亂。
  鐵海棠慢慢地倚柱站起來,那張臉看上去真像是雪一樣的白。
  人影一閃,天馬行空晏三多搶先來到了近前。「總座你……受傷了?」一面說,他伸出一隻手攙住鐵海棠的胳膊,卻被後者掙開來。
  「不要緊。」鐵海棠嘴角掛著一絲慘笑,「快瞧瞧沈姨娘去。」
  沈姨娘就是沈傲霜,這時也已由地上站起來,在瀟湘俠隱歐陽不平的攙扶之下,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她顯然也受了傷,只見她秀髮蓬鬆,白哲清秀的臉上罩著一片紅,上胸頻頻起伏不已,卻是緊緊咬著一嘴牙齒,不發一聲。
  堡壘廳在一度混亂之後,隨即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四堂堂主目睹著這一切事態的演變之後,儘管是觸目驚心不已,卻都能夠保持著鎮定。
  鐵海堂在短暫的閉目調息之後,臉上神色略見恢復,遂即睜開眸子,走向沈傲霜面前站定,後者目注著他,目光裡柔情萬千,像是有無限委屈,看著看著,不覺流出淚來。
  鐵海棠伸出了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她肩上,意在撫慰。一副伉儷情深,倒也真情感人。
  「你要緊麼?」良久之後鐵海棠才緩緩說道:「我看是不礙事
  沈傲霜含著淚,綻開了一絲笑容,不避人前的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讓他握著。
  各人見他夫婦如此情景,俱都放下心來,一時紛紛趨前問安告驚。
  空中的八盞吊燈,在那一陣巨風停止之後,又回復了平靜,強烈的光華,逼照著每一個人,自此方纔那一番驚天動地打殺場面,已成過去,而不復想像矣!只是對於身當其事的鐵氏夫婦來說,卻仍然猶有餘悸。不可否認,他們方自歷練了一場頻接死亡的風險,同時更領略到了敵人的超強與不可侵犯。
  在略事調息後,沈傲霜已能出聲說話:「總令主——你受傷了?」一面說,她緩緩向著鐵海棠面前拜倒:「這都是賤妾無能,你罰我吧!」
  鐵海棠伸手把她由地上拉起來,苦笑道:「你不要自責,你作的很好,要不是你臨時出手相助,只怕我已經……」
  一旁的四位堂主聆聽到此,俱不禁恍然大悟。
  天馬行空晏三多輕輕哦了一聲道:「敢莫是夫人暗中施展了手腳?」
  鐵海棠歎息一聲道:「設非是她的彈指飛針,本座只怕已敗在了這個朱空翼的掌勢之下!那時格於前言,一切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糟……」
  沈傲霜忽然神色一變,發出了一聲輕咳。
  鐵海棠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了?」
  沈傲霜淒慘的笑了一下道:「賤妾覺得身上怪不舒服,請准早退一步!」
  鐵海棠點頭道:「你快回去歇著吧,等一會我再來看你,就煩岳堂主送你一趟。」
  墨羽岳琪抱拳領命,隨即陪同沈傲霜離開堡壘大廳。
  鐵海棠看著愛妻離開之後,臉上才現出一種痛苦神色,輕輕哼了一聲,在一張位子上坐了下來。
  三堂堂主目睹之下,俱不禁吃了一驚。
  晏三多趨前道:「總座的傷勢要緊麼?」
  鐵海棠微微苦笑道:「方纔我不願驚嚇了她,實在我已受傷不輕!」輕輕歎息了一聲,隨即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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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1:58 |只看該作者
  晏三多驚惶的道:「總座傷在哪裡?」
  鐵海棠道:「剛才那一摔之力,尋常人早已骨離破碎,我若非有內氣元罡之功,只怕也已喪生當場。雖然如此,卻也把我護體罡氣震散,如無七期之功,萬難恢復!」
  風雷手秦漁道:「總座功力深湛,能夠如此實在已難能可貴了!」
  鐵海棠歎息一聲,點頭道:「我縱橫江湖數十年來,還不曾遇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物,實在可怕之極……」想到與對方黃衣人朱空翼交手之種種,鐵氏臉上,情不自禁地顯現出了一番驚駭神色。
  「可怕極了!」他嘴裡兀自訴說著這四個字,「如果我所見不差,這個人幾乎已經練成了不死之身,假以時日,勢將天下無敵。太可怕了!」
  歐陽不平道:「話雖如此,方才總座擊中他的那兩掌,也夠他受的。」
  鐵海棠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點點頭道:「自然,在我來說,那兩掌,確實已經用出了全身之力,尋常人早已喪生掌下,他卻是難說。」
  天馬行空晏三多冷笑道:「總座功力我等素知,姓朱的即使練有護體元罡,在失神之際,也是萬萬當受不住。卑職旁觀甚清,對方必然已傷在了總座雙掌之下,毫先疑問!」
  鐵海棠微微點頭道:「我猜測他可能也受傷不輕。當時情形,我原思集中掌力,由他兩處氣海穴內攻入,即可碎其內臟,當場致他於死地,卻未曾料到對方護體元罡竟是這等充沛,如非那一刻時機湊巧還只怕傷他不了。」說到這裡,鐵海棠把話臨時頓住,少停之後,才又道:「這件事不可為外人悉知。」長歎了一聲,他緩緩站起來,步向窗前。
  晏三多等人跟隨在他身邊,隔著這扇窗,向下眺望過去。
  江面上六艘鐵甲戰船,靜靜地飄在水上,燈光照射之下,那些個被特殊手法點了穴道的人,一個個呆若本雞的站在原來地方,河岸上到處都是拋棄了的兵刃,映著閃爍的點點寒星。看到這裡,鐵海棠感覺到無比的痛心,三堂堂主也冷然無語。
  想不到平素自引為固若金湯的城堡,對方僅僅來了一個人。輕而易舉的顯了幾手功夫,就將己方平日訓練有素的手下一個個當場制服,設非是那人心存忠厚,這些人只怕早已喪失性命。
  宇內二十四令在江湖武林上,該是何等的聲望,這件事一旦傳出去,不啻是奇恥大辱,今後鐵海棠這個總令主,再有何面目,面對天下?想到這裡,鐵海棠禁不住一陣子身上發涼,那張白臉上更像是罩了一層霜雪般的寒冷。
  天馬行空晏三多退後一步,躬身道:「屬下這就去整理殘局,一切傷者料可無妨,總座大可放心!」
  鐵海棠淒然點了一下頭。
  晏三多隨即匆匆退下,鐵海棠目光轉向秦漁與歐陽不平道:「二位賢弟也請去料理一下。記住,這件事我不許任何一人對外露出口風,違令者死!」
  陽光照在這棵大樟樹上,那些樹葉子,一片片活像是銀線般地閃爍著亮光,偶爾襲過來一陣子風,激起了銀星萬點,當空的朵朵彤雲,映襯得十分有趣,景致煞是迷人!
  是一片農家的莊捨。院子裡有一口魚塘,塘子裡游著鴨子,再過去一點是一口井,井上架著絞盤轆轤。
  打麥場閒置著一些莊稼用具,鋤頭、耕犁、籮筐,還有專供牲口拖拉著用來壓麥子的大石頭碾子。
  幾隻斑鳩沿著土牆邊上覓食著,不時地發出咕咕的叫聲!
  矮矮的土牆下爬滿了野花,一隻大雄雞正在牆上扇著翅膀。
  站在牆邊上往外看,可就是大片的旱田。麥子、高粱、老玉米,一片青蔥,在和煦的春風裡,發出那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一匹全身黑亮,僅僅頸項上生有一圈白毛的駿馬,正自沿著牆根嚼食著地上的青草。
  吃著吃著,它偶爾仰起脖子,享受著沐體而來的和煦春風,兩顆紅色的瞳子,活像是兩顆晶瑩的瑪瑙,閃閃的放著紅光。
  曾經是被懸賞萬金欲得的上都馬王,在阿巴爾左翼旗部間關千里,縱橫來去,統率著上萬的牲群——它就是那匹被名為「日月千里追風駒」的寶馬黑水仙。
  良驥伏櫪,志在千里!目睹著它此一刻的悠閒,你是無論如何難以想像出它昔日的龍騰虎躍光采。
  馬猶如此,人何以堪?人同馬其實都是一樣的,在百戰沙場解甲歸田之後,往昔的豪氣千雲,似乎再也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倦容、困乏、消極,無窮的惆悵與回憶……
  大黑馬不耐寂寞的發出了長嘯聲,驚飛了牆簷下的一群斑鳩。斑鳩鼓動翅膀,就像是用力拍巴掌的那種聲音。
  自此這處莊院裡的寂靜,已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正在繡花的三妞兒,趕忙放下了活計,由板凳上站起來,翹著屁股,伸了個懶腰。她還閒不下來,火房裡灶籠上還蒸著窩窩頭,這會子該早就熟了,要不是這陣子斑鳩「拍手」聲,她還想不起來呢!
  打開了爐門兒,釜底抽薪,把燒紅的枯樹枝拉出來弄熄了,紅紅的火光,映著她健美的臉盤兒,撩撥起大片的青春氣息。
  三妞兒用水澆滅了火,欠著腳這才揭開了蒸籠蓋。
  嘿!那些個老窩窩頭和黑面饅頭,可都熟透了,肥肥大大的,每一個都差不多有碗那麼大。
  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嫗嫗,撩著布幔子,探頭進來,老著喉嚨叫著:「人家大小姐肚子八成餓了吧,快給端了去吧!」
  三妞答應著,快動作把籠裡的窩窩頭折倒案板上,找出一個盤子就去拾窩窩頭。
  老嫗嫗咳嗽著說:「人家不吃這個,千金之軀喲!我叫你蒸的白面卷子呢?」
  「有,娘。」三妞才似想起來:「在第二籠上。」
  第二籠裡,蒸的是白面饅頭。
  三妞撿了兩個放在盤子裡,又切了一碟子鹹菜,撈了一隻新鹵的鵪鶉,盛了一碗稀飯,把這些放在一個托盤裡,端起來就往外跑。跑了兩步,她才想起來,趕快把托盤放下,兩隻手理了一下頭髮,把那條黑油油的大辮子捋到了前面,拍了一下身上的柴灰,這才又端起盤子往外走。
  老嫗嫗扯著嗓子,在後面嚷道:「問問人家小姐還想吃些什麼,人家是千金女呀!」
  「知道了,娘!」端著托盤,三妞一陣子小跑,來到了打麥場的這一頭。
  這裡是乾淨的瓦房三間,上面搭了絲瓜架子,那些個半熟的絲瓜,小棒槌也似的吊在半空中,鳥雀在上面咭喳著。
  三妞一路來到了正面房門前,輕輕地叩了一下門,喚道:「大小姐,該吃飯了。」
  半天,才聽見房裡應了一聲:「是三妞麼?」那個怪好聽,但卻懶散的聲音,含糊的說道:「什麼時候了,又該吃飯了。」
  三妞低下頭噗的一笑,縮了一下項頸子:「太陽都下山了。大小姐,你還在睡懶覺呀!」
  吱的一聲,門敞開來,郭彩綾修長的身影,當門而立,披著長長的一頭秀髮,看上去她憔悴多了。
  女孩兒家,如果著上了一些傷感,那副樣子端的楚楚可人。
  她這時蛾眉淡掃,那雙盈盈瞳子裡,郁集著無限的悵惆與淒涼,昔日的鋒芒與精銳,在這雙眼睛裡,已不復存在,看上去倍覺淒涼惹人垂愛。
  三妞一面把吃食擺在桌子上,烏油油的那雙眼珠子,卻不住的在她臉上轉著:「大小姐,你別是病了吧?」
  「沒有。」郭彩綾黯然地搖搖頭一笑道:「我什麼病也沒有,只是光想睡覺。」
  三妞抿著嘴笑了一聲:「我娘說,小姐是千金的身子,一定是路上騎馬受了風寒,這會子一定下來可就發了。不要緊,叫我娘給你沖一壺紅糖生薑水,喝下去發發汗可就好了。」
  郭彩綾微微笑了一下,默默坐下來,信手拿起了一個饅頭,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三妞笑道:「吃點滷菜吧?」
  彩綾點點頭,看著她道:「我來到你們家有幾天了?」
  三妞扳著手指頭算了算,道:「有三天了吧。」然後她退後幾步,在一張倚子上坐下來,又道:「大小姐,你家在哪裡,打算什麼時候去呀?」
  彩綾笑笑道:「還沒準兒.說不定三五天,說不定一個月二個月,說不定我這一輩子不走了呢。」
  三妞一怔,吃驚地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彩綾輕輕往嘴裡扒了一口粥,緩緩的點了點頭:「怎麼,你們不歡迎?」
  三妞搖頭道:「哪裡,只要小姐你高興,隨便你住多久都行。」
  彩綾看著她,淡淡地笑道:「我很喜歡你們家這個地方,街上的客棧我住不慣,人喊馬叫的,每天都吵的我睡不著覺,你去跟你爹說,我不會白住你們的房子,要多少錢,我都會給你們。」
  「大小姐話說到哪裡去了。」三妞紅著臉道:「你一來就給了老大一錠銀子,就那錠銀子,咱們莊稼人半年也吃用不完,哪還能再向你要錢呀!」
  彩綾一笑道:「錢財在我來說,是身外之物,能夠幫助別人,總是好的。你們別客氣,有什麼需要之處,只管找我來要就是了。」
  三妞感激的笑道:「大小姐你人真好,我們確實用不著。」
  彩綾放下了筷子,搖搖頭道:「我吃不下了。」
  三妞皺了一下眉:「才吃了一個饅頭,太少了!」
  彩綾微微笑道:「我不像你每天做了這麼多事,當然吃的多,能吃一個已經不錯了。要是放在平常,三個饅頭也不夠我吃的。」
  三妞一面收拾筷子,偷偷地瞧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彩綾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沒有!」三妞吶吶地道:「是我爹說的,他老人家給大小姐搬行李的時候,看見了大小姐包袱裡有一把寶劍,所以……」
  「所以怎麼樣?疑心我是個女大王是不是?」
  「不不……」三妞紅著臉道:「大小姐你想到哪裡去了,我爹猜想大小姐你一定精通武功,說你是個俠女呢!」
  彩綾微微一笑:「你爹是這麼說來麼?倒看不出他一個莊稼人家,竟然還有些眼力。」
  三妞愣了一下,揚著眉毛道:「這麼說大小姐難道你真的是俠女?」
  「俠女可不敢當!」彩綾吶吶的道:「不過練過幾天武功就是了。」
  三妞頓時面現驚異,用驚奇的眼光打量著她。
  彩綾微笑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看我不像是不是?」
  三妞紅著臉道:「不……我只是在想,大小姐你難道是從金沙灘來的人。」
  「你也知道這個地方?」
  「不……不知道。」一面說,三妞像是很害怕的看了她一眼,隨即站起來,端起桌子上的托盤就想離開。
  「等一下,」彩綾喚住她道:「你話還沒說完呢。」
  三妞害怕的搖頭道:「不,不,我沒有什麼話要說,我走了。」說著,她轉過身子就往外走,卻被彩綾一把抓住了腕子,三妞頓時驚得打了個哆嗦:「大小姐……饒命……我……我不是故意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一面說,三妞竟然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而且彎下膝蓋,向著彩綾跪了下來。
  郭彩綾怔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一伸手把她扯了起來:「傻丫頭,你這是幹什麼!」她又氣又笑的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三妞怔了一會兒,才吶吶的道:「大小姐……你難道不是風雷堡裡來的?」
  彩綾嗔道:「你這個丫頭,誰告訴你我是風雷堡裡來的?好呀!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把我看成女強盜……真是!」
  三妞聽她這麼說,這才緩和過來,一時將信又疑的在她臉上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彩綾歎息一聲道:「你不相信?」
  「不……」三妞垂下頭吶吶的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彩綾微笑道:「這才像話。你也不想想,我是風雷堡的人,為什麼不住在堡裡,而住在你們這個窮地方?再說鎮上漂亮的客棧也不是沒有。」
  三妞緩緩抬起頭,偷偷地瞧著她,還有點似信非信的樣子。
  郭彩綾皺眉說道:「你是怎麼回事?再要這個樣,我可就不理你了。」
  三妞這才急道:「大小姐你千萬不要動氣,是我錯了,我該死……」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彩綾歎息一聲,無可奈何地哄著她道:「你也別哭了,我知道風雷堡裡無論男的女的,都是些壞人,看樣子,你們家一定是受了他們的害,所以才會一聽見金沙灘的人,就驚成這個樣,是不是?」
  三妞聽她這麼說才止住了哭泣,一面掏出手絹擦著眼淚道:「可不是嗎,那裡面的人都好厲害,一個個殺人不眨眼,我們可是……」
  彩綾扶她坐下來,打量著她一笑道:「你用不著害怕,我老實告訴你吧,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風雷堡裡面的人報仇來的。」
  三妞驚異的看著她:「真……的?」
  彩綾道:「我生平絕不說謊話。」
  輕輕歎息一聲,她吶吶地接道:「……只是這都怪我功夫還不夠好,堡裡的那些人實在太厲害,這一次要不是一個好心的人救了我,說不定我已經死了,再不就被他們捉進堡裡面,那個罪只怕更不好受!」
  三妞睜大了眼睛道:「噢——怪不得呢!我爹說,前幾天風雷堡來了厲害的對手,還開了炮呢!原來就是對付大小姐你呀!」
  彩綾怔了一下,不解的道:「什麼開炮?這個我倒沒有聽說過。」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我爹說的,說是那天晚上有人闖進了風雷堡,打死打傷了堡裡好多人……鐵堡主親自出手,才把那個人給打敗了,不過他自己好像也受傷了……」
  「有這種事?」
  「我爹也是聽人家說的。」
  彩綾想了一下,搖頭道:「我不知道。難道真有這種事?」
  三妞點點頭:「也許是真的,因為這幾天風雷堡裡派出了很多人,聽說市街客棧裡都搜查遍了。」
  彩綾道:「他們搜查什麼?」
  「人呀!」三妞這時才像對她恢復了信任,說:「說是要搜查那個大鬧風雷堡的人。對了……」
  彩綾道:「什麼對了?」
  三妞頻頻點頭道:「我爹說,他們還在找一個女人,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這麼說,原來就是大小姐你呀!」
  郭彩綾冷冷一笑,點點頭:「哼!現在你總應該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吧?」一面說,她站起來步向窗前。看著窗外,她心裡鬱結著無比憤態:「三妞,你還聽說了些什麼?都告訴我吧。」
  三妞道:「說是這幾天風雷堡裡面風聲很緊,金沙灘那塊地方任何船都不許通行,那附近全是堡裡的人,對過路的船什麼的,都查的好嚴,真是嚇死人了!」
  彩綾冷笑道:「你爹可知道他門要找的那個男人是幹什麼的,叫什麼?」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爹也沒聽說。」
  「那個人可受傷了?」
  三妞道:「好像是受傷了。外面是這麼傳說來著!」
  彩綾眼睛看著窗外,忽然歎息一聲自語道:「希望不要是他才好……」
  三妞仰著臉道:「誰呀?」
  彩綾看著她搖搖頭,苦笑著道:「沒有什麼。」
  三妞道:「大小姐,你真的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姑娘?」
  彩綾點點頭:「不錯。」
  三妞吐了一下舌頭,道:「真是老天保佑。大小姐你是命好,真要落在了這些人的手裡,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彩綾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唉!」三妞歎了一口氣,眼圈一紅道:「大小姐你哪裡知道,我們家吃風雷堡這幫子強盜的虧可大了!」
  彩綾吶吶道:「你說給我聽聽……」
  三妞又歎了口氣道:「大小姐你可看見我爹的那條瘸腿了吧?」
  彩綾點點頭,說道:「我看見了,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三妞忿聲道:「就是被這幫強盜給打瘸的,還有我姐姐……」說到這裡,一時忍不住,她又淌下了眼沮:「我姐姐……就是他們給害死的。」
  「你姐姐?」
  三妞點了一下頭,眼淚汩汩而出,掛在臉上:「那一天,我姐姐在路旁摘豆子,遇見了風雷堡裡兩個騎馬的路過……這兩個壞東西欺侮我姐姐.就……」
  彩綾咬了一下牙:「該死的東西!我知道了,後來呢?」
  「後來……我姐姐就尋死了……」三妞吸了一下鼻子,抽搐著道:「我爹趕忙救人,可憐我姐姐傷得太重,她是用剪子,自己扎破了喉嚨……」擦了一下臉上的淚,三妞繼續回憶著這件往事:「我姐姐告訴了經過以後就死了,我爹當時真氣得發昏,就抱著我姐姐的屍身找到了風雷堡……」
  彩綾道:「可有什麼證物沒有?」
  「有!」三妞說:「那兩個壞蛋有一個丟了腰牌,我爹爹拿著去了,誰知道這些強盜壞透了,一聽說我爹爹是來告狀的,根本就不叫他老人家進去,把我爹狠打了一頓,一條腿打斷了,還推到了河裡,要不是被人家好心人救起來也早就淹死了!」
  彩綾歎息一聲道:「這真是……」
  三妞恨恨地道:「我爹回來以後,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直到現在為止,一想起這件事就流淚,從此以後他老人家還染上了心痛的毛病……天天燒香念佛,拜菩薩老爺顯靈,把那個天殺的風雷堡給毀了,要那裡面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彩綾冷笑道:「告訴你爹,叫他放心吧,這些東西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三妞驚異的道:「小姐你是說……」
  彩綾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不過,你等著看吧,總有厲害的人會找上他們。」
  三妞道:「真要有那麼一天就好了!」
  彩綾微笑了一下,輕歎道:「我剛才跟你說的一切,你可別告訴外人,就連你家裡的人也不要多說,知道吧?」
  三妞點點頭道:「我知道。」
  彩綾道:「風雷堡裡的人,常常由這裡走麼?」
  「不一定。」三妞道:「外面有條大路,他們經常由那裡走,偶爾也會經過我們門口。」
  彩綾道:「很好,下一次你看見了他們,就告訴我一聲。」
  三妞一驚,吶吶道:「幹什麼……大小姐,這個,我可是不敢……自從發生了我姐姐那件事以後,我娘管著我,連大門口都不要我出去呢!」
  彩綾點點頭:「這也難怪……誰叫你們家發生了那件事呢!」
  「對了!」三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今天早上,我看見一個人……」
  郭彩綾問道:「什麼人?」
  「一個年紀不大的人。」三妞思忖道:「大概二十七八歲,個子很高,有這麼高。」她一面比著手式道:「當時我正在曬被子,看見這個人穿著一件紫緞子的漂亮衣服,他正在看大小姐你騎的那匹大黑馬。」
  彩綾微微一怔,問道:「啊!他在幹什麼?」
  三妞想著道:「這個人好像很喜歡大小姐這匹馬,一直在摸這匹馬的毛,怪事就在這裡,大小姐你是知道的,這匹馬除了小姐你以外,不是誰也不能接近嗎?怪吧,這個人卻好像跟它怪熟似的,這匹馬不但讓他摸它的毛,還一個勁兒用脖子在他身上擦呢。」
  郭彩綾登時神色一變:「有這種事……這個人長的什麼樣?」
  「這……」三妞吶吶道:「我不是說了嗎,個頭很高,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看樣子,倒不像是個壞人。怎麼,大小姐,你難道認識他?」
  郭彩綾呆了一呆,忽然眼睛裡射出了異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早上。」
  彩綾忽然間像是亂了心思似的:「早……上?」她急躁的道:「後來呢,他人呢?」
  三妞道:「大小姐你聽我說呀!」
  彩綾鎮定了一下,拉著她坐下來:「不要急,你慢慢想著告訴我。」
  「是。」三妞轉著一雙大眼睛道:「事情是這樣的,我當時看見他在摸那匹馬,只以為是什麼人要偷馬,就趕快走過去,那個人看見我來了、也沒有躲開,我還沒有問他,他倒是先問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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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2:12 |只看該作者
  「問你什麼?」
  三妞道:「他問我這匹馬是哪裡來的,我因為怕他是壞人,就說……」
  「你怎麼說?」彩綾顯然很激動,舉起茶杯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三妞怔了一下道:「大小姐你怎麼了?」
  「我很好!」彩綾緊緊抓住她的肩:「你快說,你怎麼告訴他的?」
  三妞只覺得肩上一陣子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連連點頭道:「我說,我說,我的小姐,你倒是輕著一點呀!」
  彩綾收回了手,才似發覺到這番失態,不覺臉上一陣子紅,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
  三妞想著前面說的,接下去道:「那個人問我馬是哪來的,我告訴他說是一個投宿客人騎來的。」
  彩綾道:「他怎麼說?」
  三妞道:「那個人聽了以後好像很急,就問我那個投宿的客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怎麼說?」
  「我說……」三妞吶吶道:「我當時沒有敢告訴他實話,就說我不知道。那個人就問馬主住在哪裡,我就騙他說住在我爺爺那邊。就胡扯了個地方告訴他,就在這個時候,我娘叫我我就走了。」
  彩綾睜大了眼睛道:「那……他人呢?」
  三姐搖搖頭:「不知道。等我再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彩綾臉上頓時現出了一片失望神色。
  三妞奇怪的道:「怎麼,小姐你莫非認識這個人?」
  彩綾苦笑著搖了一下頭道:「這件事你應該當時就來告訴我。唉,你不該……」
  三妞吶吶道:「可是大小姐你住進來的時候,不是給我爹說過,不許把你住在這裡的事情對外張揚嗎?」
  彩綾點點頭:「我是說過,可是不是為了他……」一時,她整個心都好像亂了,黛眉輕顰,剪水雙瞳裡流露著無限情思憂怨。「你這麼做是對的,我不要見他,不要看見這個人!」
  三紐奇怪的道:「小姐你認識這個人?」
  彩綾點點頭:「當然認……識!」又搖搖頭,「不,不認識……」說著說著,大顆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三妞似乎嚇了一跳,只是看著她,呆呆發愣。
  彩綾背過身子來,掏出手絹抹了一下淚,聲音變得腔道:「下次再看見這個人,你就說我已經走了,叫他把那匹馬牽走就是了。」
  「把……馬牽走?」
  彩綾點點頭:「那匹馬本來就是他的,叫他騎走吧。」
  三妞心裡雖是充滿了疑惑,卻是沒敢出聲。
  彩綾回過身看著她,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叫你了。」
  三妞剛搖搖頭說不會,話還未完,就聽見她娘老遠在呼喚的聲音。不由吐了一下舌頭:「小姐,你猜的可真準,我走了。」當下端起盤子,一溜煙似地跑了出去。
  彩綾看著她背影笑了笑,剛想伸手要去關門,眼睛卻看見了灑落在院子裡的一抹夕陽,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闌珊心情,她信步走到了院子裡,和煦春風輕輕揭起了她的裙角,飄飛起她披散的一頭秀髮。
  仁立在池塘口上,看著戲水的白鵝,楊柳如絲飄拂在黃昏垂陽裡,她的心竟然像是被冰封死了一樣的不開朗,緩緩走出門,在矮低的黃土牆外,她瞧見了那匹愛馬黑水仙。或許是因為寇英傑的關係,使得她對於這匹馬,特別的寄以關愛,當她看著它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尤其是寇英傑與自己負氣絕裾之後,這匹馬似乎已是他們雙方之間惟一的一點牽連。
  看著它,想到了寇英傑的英姿颯爽,郭彩綾的心情更由不住隱於感情低潮。
  那一邊嶺陌上,幾個農家孩子正在放風箏,草地裡飛動著無數的蜻蜒。
  彩綾心情沮喪的走過去,看著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樣子,她情不自禁的也沾染了一些活潑朝氣。
  這是一片高出來的嶺陌,下面是大片向陽斜坡,生長著高不過人的松柏,間以碧草、野花、奇石、流水,亦是出乎意料的美。
  彩綾乍見之下,由不住心神一爽,難以想像的是這塊美麗的山谷,竟像是不為外人所知似的,目光所及,在在洋溢著那種不沾世俗的原始處女地帶的美。
  郭彩綾心情開朗了許多,當下情不由已的向著嶺下走去。
  在一片花樹繚繞裡,她發現了一片小小湖泊,湖水清澈,其中游魚歷歷可數,一雙野禽由湖邊鼓翅飛起,湖面上激起了層層漪漣,一切都像是夢境那般的迷惑溫柔。
  郭彩綾彷彿感覺著輕快多了,她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彎下身掬了一握清泉,在臉上洗了個痛快。湖水清涼透澈,抹在臉上透在心裡,真有說不出的舒暢。
  就在他第二次伸手湖水中,目光觸及湖面的一刻,驀地吃了一驚,說得清楚一點,她看見一個人。在層層顫動,琉璃般光華的湖水面上,疊印著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她自己,另一個卻是……」
  湖面漸漸恢復了平靜,那個人的影子也越來越變得清楚,郭彩綾呼吸也越加變得急促。
  那個人——高高的個子,一身灰色長衣,先不要細論那張臉,就只是這副魁梧的身材,已使她感覺到似曾相識。水面完全靜止下來,她已能清楚的看見那張臉,長眉,俊目——那種含蓄著深郁固執的目神,不正是長久以來魂牽夢繫的情結所在麼!一剎那,她就像個石頭人似的呆住了。那個人仍然沒有移動,直直地站在那裡。
  郭彩綾陡然間轉過臉來,才發覺對方站在自己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你!寇師哥!」說了這麼一句,她的臉忽然紅了,兩汪淚水再也忍俊不住,簌簌的奪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那個魁梧漢子,可不就是寇英傑嗎!
  看上去,他像是瘦了些,英俊的面頰上,著了一層風塵顏色,閃爍的目光裡揉著人世的坎坷歷練,卻仍然是那麼倔強、堅毅。
  然而,這時,當他目注著面前的這個姑娘,想到了彼此不平凡的一番情誼,激發起的萬縷柔情,不禁使得他一時英雄氣短,心裡一酸,幾乎落下淚來。「師妹——」強自作出了一副笑容,他吶吶道:「你別來可好?」
  郭彩綾看著他眼淚只是不停地淌著,卻掙扎出一副尷尬的笑:「我……我很好……好……寇師哥……」再也沒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住她奔放的感情,在寇英傑張開的雙臂迎接之下,她猝然把身子投了上去,兩個人緊緊的擁抱著。
  在一陣天旋地轉裡,倒了下來。
  天色在這一時,忽然昏暗下來,四野蕭然,流水無聲,兩個熟悉的人,恣意的擁抱糾纏著。
  在翠綠如茵的草地裡,抱著,喘著,滾著,掙扎著……忽然郭彩綾用力得推開了他,抽個冷子爬起來就跑,卻為寇英傑餓虎撲羊的由後面撲上來抱住,又倒了下來。
  「不……不……」她變得那麼嬌弱無助,用力的撐著他,推著他:「我不要,寇師哥……寇師哥。」
  終於,在他無比的巨力之下,彩綾默默的屈服了。
  四隻火熱的唇,緊緊疊在了一起。無邊的情淚,汩汩的由她美麗的眸子裡流出來。
  透過眼淚,她打量著這個人,似欣慰又似委屈,一顆心跳動得那麼厲害。
  這一輩子,何曾被人這麼欺侮過!然而這一刻,卻像是一隻小羊般地,被人家馴服了。
  嚇死了,羞死了,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只是對方這個人,偏偏就不懂得這些!
  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好大的膽!
  郭彩綾簡直阻攔不住他凌厲的攻勢,在激動的慾火焚燒裡,她再次承受了一切……
  天終於完全黑了。
  流水輕潯,四野無聲。
  當天邊第一顆小星星現身穹空的當兒,大地已著了一層初夜的寒露。
  兩個熱戀的人,直直的躺在地上。未幾,其中之一一一寇英傑,翻過身子,狼也似的爬向湖邊。
  映著如銀月色,在水面上找到了他幾乎失去的魂魄,找到了他的臉。忽然,他把整個的頭埋進到水裡,讓冰冷的湖水,猛厲的刺激著他的頭腦,刺激著他已經喪失的理智與熱情。
  從冰涼的湖水裡收回了頭,他冷靜多了。「天哪!」他心裡叫著,「我這是怎麼了?我都幹了些什麼呀!」
  心裡忐忑不停地跳著,頭腦雖然冷靜了下來,那張臉卻覺得異常的熱。獨自個看著倒映有天上明月的湖水,他發了一陣子呆,偷偷地轉過身來——伊人赫然就在眼前。
  她癡癡地盯著他,月色下那張臉異常的白,像是哭過了,臉上卻找不到悲傷的痕跡,只是那雙充滿了迷惑、驚懼的眼睛,向他注視著,像是要看穿他那顆心似的。
  寇英傑窘態畢露,在她那雙剪水瞳子的注視之下,簡直無所遁跡。
  「小師妹!」他吶吶地道:「我錯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麼麼……」
  一隻纖纖玉手撫摸在他額頭上,滑膩的纖指移下來,輕輕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住他繼續說下去。接著她另一隻手伸過來,撫弄著他濕淋淋的頭髮。
  含著微微的笑,她搖了一下頭,像大姐關懷頑皮的小弟弟那種神態。
  寇英傑一時情不自禁,緊緊抱住了她的腰,把整個的頭埋在了她的懷裡。
  郭彩綾輕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歎息裡,包容著過往的無限惆悵,又像是想思得償,憶及數不清的那些撲朔迷高,鶯啼雁去的落葉惆悵……
  而此刻.在面擁心上人。想思得償的時刻,卻像是亂紅繽紛裡的鞦韆人呀!
  帶著幾許的陶醉,總像是作夢那麼的不實際,真個是欲語還休,再真實也不過的「現實」。
  目睹、手觸,甚至於在血和淚的承受之後,誰又能說仍然是幻想,而不切實際?
  忽然,她垂下身子,抽搐著,伏在寇英傑身上哭了!
  她幾乎徹夜未眠,在床上輾轉不寧,拆騰到天光透曉,雞鳴之後,才沉沉的,擁被睡著了。
  現在,日上三竿,一片陽光射透了銀紅的窗紙,小屋裡平添了無限光采。
  幾上那束野蓓蕾像是湊趣似的,在陽光的感染之下,忽然綻開了。
  彩綾發出了一聲低吟,在強光刺目之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一頭黑油油的秀髮,烏雲也似的蓬散著,雪白的肌膚,輕染著淡淡的嫣紅,好懶散的睡姿!
  伸了個老長的懶腰,她欠身坐起來,這才覺出身子骨好酸好酸,彷彿全身的骨頭都散開了似的。面對著被陽光渲染成金黃顏色的紙窗,她沉悶悶的在思索著什麼。
  忽然她的臉紅了,真是羞死了人!
  「寇英傑,你這個壞……小子……」咬了一下唇兒,她欲笑又顰的嗔著:「哼,哪能就這麼的便宜了你……看我不……」
  「不」幹什麼?自己也拿不準。
  想著想著,又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眼圈兒一紅,晶瑩的淚珠兒,卻順著香腮淌了下來。
  本來就是嘛,平素金枝玉葉的身子,就是被人家無端的看上了一眼,也要叫他好看,想不到卻叫他這麼輕易的佔有了。
  一想到他那種恣意輕狂,她簡直羞死了,嚇死了,害怕死了!
  他怎麼會這個樣呢?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嘛,怎麼會忽然變了……
  從揉亂了的被子裡,她支起了頭,粉淚籟籟的錯綜在臉上,小心眼兒裡,可真像是舊小說裡所形容的那種「倒了個五味瓶兒」似的,酸甜苦辣,什麼味兒都有。
  還哭個什麼勁兒,反正,是什麼都給人家了。
  獨自個挺委屈的下了床,找到了牆角昨天洗剩下來的半盆水胡亂的洗了一把臉,腦子裡亂亂的,卻只是教一個人——寇英傑的影子給佔滿了。
  站下身子來,想著想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息了一聲,不經意的,那雙眼睛可就瞧見了低懸在床頭上的那口寶劍了。看著劍,越想發些狠,卻越是狠不起來,此一刻可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往素那股子揮劍躍馬,騰雨嘯風的豪氣,可真不知到哪裡去了。
  對著鏡子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昨夜褪下的褻衣,打點成一個布包,小心地藏起來,真是尷尬極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上篤篤的輕叩了兩聲,郭彩綾就像是剛由睡夢中被人驚醒似的,嚇了一大跳。
  「大小姐是我,三妞!」
  三妞的聲音:「你起來了沒有?」
  彩綾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三妞一腳跨進了門坎兒,又回頭看了一眼,像是防小偷似的,趕忙又把門關上了。
  彩綾看著她奇怪的道:「怎麼回事兒?」
  「大小姐,那個人又來了。」
  「哪個人……」
  三妞怪緊張的樣子:「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個人。」
  彩綾臉上一紅,心裡自是有數:「他在哪裡?」
  「就在外面曬麥場上!」三妞說:「他跟我說話了,說是來看大小姐你的。」
  彩綾走過來推開了窗子——可不是,跳過了這片小小院落,心上人就站在曬場上,一襲灰色長衣,英俊但顯然消瘦了面頰。
  不知道怎麼,一看見他心裡就像是揣了個小鹿般的忐忑不安,再也把持不住原有的矜持。
  看著看著,她那雙眼睛裡立時放出了異采,似乎先時所有的懊喪、愧恨、羞慚,一股腦地全都拋開了。
  「寇師哥!」嘴裡含糊的喚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倏地奪門而出。
  三妞嘴裡叫著:「大小姐,大小姐!」也跟著跑過去,可是立刻,她就停了下來。
  卻只見曬麥場上,這位郭大小姐同那個陌生男人,親熱的拉著手,面對面的正在說著話,那副樣子好親熱。
  三妞的臉忽然燒了般,趕快把頭低下來。
  鄉下女孩兒家,哪裡見過這個!心裡越是害臊,眼睛卻越是由不住想看。
  卻見柳蔭之下,郭大小姐跟那個姓寇的肩並肩的往前面走著,談著,一會兒,他們兩個又手牽著手的走向那匹大黑馬。
  和風廣披,麥苗兒青青。兩個戀人並著肩兒,在窄窄的田陌上走著,一忽兒他把她擠下去,一忽兒她又把他擠下去,笑著,鬧著,像小孩子的那樣玩法兒。
  看著看著,三妞臉上情不自禁地綻開了笑容,好不為他們開心!
  自從這位郭大小姐來到他們這裡,一直都關在房子裡,整日裡愁鎖眉間,還不曾見她這麼開心的笑過,看著她這麼高興,三妞心裡也跟著高興,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長滿了厚厚老繭的巴掌,驀地搭在了她肩上。三妞嚇了一跳,趕忙回過頭來。
  咳、竟是她那個瘸了一條腿的老爸爸。
  「爹。」叫了一聲,她情不自禁的紅著臉,垂下頭來,一個大姑娘,偷看人家談情說愛,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老爹姓韓,卻也並非生下來就是干莊稼的,早年也算在武林裡混過些日子,吃過幾天鏢行飯,後來因故歇業,才又棄武務農,重新回老家種莊稼,是以,他的那雙眼睛還雪亮,耳朵也挺靈。
  「丫頭,你這是幹什麼?」向外面看了一眼,韓老爹半笑不笑的:「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怕被人家看見。」
  「爹,」三妞臊著臉,說道:「人家沒有嘛。」
  韓老爹含著笑,點點頭:「來來,爹有話問問你!」
  父女倆進到了堂屋裡坐下來。
  三妞倒了一碗茶,道:「爹,您今兒個沒下田?」
  「沒有,沒有。」韓老爹含著笑道:「今天爹有事到鎮上去了一趟,聽見了一些傳說,爹正有要事找你呢。」
  「找我?」
  「不錯!」韓老爹粗糙的手擦著下巴的短鬍子:「爹聽見一個好消息。」
  三妞喜道:「什麼好消息?」
  「咳!」韓老爹乾咳了一聲:「你是不知道啊,鎮上人都在傳說,玉觀音——玉小姐來到咱們這個地方了!」
  「玉……小姐?」三妞翻了一下眼皮:「誰是玉小姐呀?」
  「傻孩子!」韓老爹瞇縫著眼睛道:「你真的不知道?嘿,提起這位姑娘來,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一身本事可真是好樣的在西北道上,一提起這位姑娘來,准保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
  三妞撇了一下嘴,矯聲道:「可我就不知道,這個玉小姐是幹什麼的?她來到咱們這又為了什麼?」
  韓老爹拿起了水煙袋在裝煙,一面捻著紙煤,噗一口吹著了,咕嚕,咕嚕吸了一陣子,這才緩緩地道:「我這不正是要跟你說嗎!」
  三妞沒答腔。
  「是這麼回事,」韓老爹慢慢地說:「這個玉小姐家是開金礦的,她爹爹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老劍客,也是最有錢的財神爺,人家都管他老人家叫金大王,他老人家姓郭叫郭白雲……」
  「姓郭?」三妞一驚:「那他女兒不也姓郭了?」
  「當然。」韓老爹一笑道:「你明白了吧!」
  「啊!」三姐幾乎怔住了:「您老是說,這位郭大小姐……就是住在咱們這裡的那個……」
  韓老爹一笑,突的一口把煙管子裡的煙都給吹了出來。「對啦,丫頭!你這算是想明白了,一點都不錯!」韓老爹直著眼道:「住在咱們這裡的郭小姐,就是玉觀音玉大小姐!」
  「這……」三妞驚喜的道:「怪不得呢,她原來是個有功夫的人……」
  「有功夫?嘿,功夫大著呢!」
  三妞笑了一下,卻又平靜下來:「可是,就算她是那位玉小姐,又怎麼樣呢?」
  韓老爹哼了一聲,道:「你這就不知道了,金大王郭老劍客,他們家跟金沙灘風雷堡裡面的鐵海棠他們仇可大了!玉小姐這次來,八成兒就為著這個。」
  三妞想起了彩綾對金沙灘風雷堡所抱持的神態,果然有幾分相似,當下點點頭,卻奇怪的道:「他們有什麼仇?」
  韓者爹嘿嘿一笑道:「玉小姐的爹就是死在鐵海棠的手裡,你說這個仇大不大?」
  三妞呆了一下,吶吶道:「原來這樣……爹,這麼一說,這位郭小姐是來找風雷堡裡的人報仇來了?」
  「看樣子許是不錯。」韓老爹聲音忽然放低了:「我另外還聽見一個傳說,聽說風雷堡最近防範得很緊,而且由鐵海棠出面,又邀集了很多黑道高手,風雷堡裡現在是步步埋伏。我是怕這位姑娘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去了,只怕難免要吃大虧,所以要你見機行事,把話給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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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2:02:28 |只看該作者
  三妞鬆了一口氣道:「原來這樣。這些話我早就跟她說過了,郭小姐她也承認她會武,只是沒說出來她就是玉觀音罷了。」
  韓老爹點點頭道:「當然,她這種身份的人,是不會輕易就洩露出來的,你也不要去問她。」說著他站起來向外面看了一眼,又坐下來道:「你可知道那個來找她的人姓什麼?」
  「這個……」三妞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姓寇什麼來著,郭大小姐管他叫師兄!」
  韓老爹頓時一怔:「寇……啊,難道他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那個寇英傑?」
  三妞奇怪的道:「誰是寇英傑?」
  韓老爹道:「我聽說郭老劍客臨死以前收了徒弟,把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而且把女兒的終身許配給了他……難道這個人就是……」
  三妞一笑道:「這是真的?」剛說到這裡,就聽見外面院子傳過來一陣子腳步聲,二人趕忙住口。
  就聽見郭彩綾的聲音遠遠叫著:「韓姑娘在麼?」
  三妞答應了一聲,趕忙站起來,過去開門。
  郭彩綾與他師兄寇英傑赫然就站在門外。
  韓老爹瘸著腿走過來,抱拳笑道:「大小姐回來了。請坐,請坐。」眼睛一瞟寇英傑:「這位相公是……」
  寇英傑一笑抱拳道:「在下姓寇,老人家請了。」
  「不敢,不敢,」韓老爹彎著腰:「寇先生請坐。」
  彼此落座之後,彩綾含著笑道:「這位是我師兄寇英傑,大概老爹你也多少看出來了一點,我們都是練武的。」
  韓老爹連口的答應著:「是是是……小老兒對於姑娘與這位寇少俠的大名是久仰極了!」
  三妞為二人獻上了茶,在一邊道:「我爹剛剛還跟我說來著,說大小姐……」
  韓老爹插口道:「三妞!」
  三妞頓時閉著嘴不敢再往下說了。
  彩綾微微一笑道:「沒關係,三妞有什麼你就說吧!」
  韓老爹乾咳了一聲,低聲笑道:「是這麼回事,小老兒因為看見了小姐您行李裡的寶劍,又知道您姓郭,所以斗膽猜測大小姐您就是名滿西北道上的那個俠女玉觀音,不知道猜得對不對,大小姐,您別見怪,多多包涵。」
  彩綾看了寇英傑一眼,笑了笑,說道:「你倒是猜得不錯,玉觀音我可不敢當,不過,在甘涼地方上,他們倒真是這麼稱呼我就是了!」
  韓老爹哎喲一聲,往地上一趴,就要跟她磕頭,卻被郭彩綾一伸手給攙了起來。
  「老爹,可千萬不要這樣!」彩綾含笑道:「你老坐下,我們才好說話。」
  韓老爹連聲應著道:「在寇少俠跟大小姐面前,哪有小老兒的座位……」
  寇英傑搖搖頭,道:「老人家不要客氣,請坐。」
  韓老爹這才卻之不恭,侷促地坐在一邊。
  彩綾一笑道:「既然你知道得這麼清楚,我也就不再瞞你,這位寇師兄新近才來,現在住在鎮上一家客棧,因為那個地方人太雜,所以我勸他搬到你老這個地方來,不知道你們這是不是可以湊合一下,再騰出一間房子來,我們住不了幾天也就要走,不知道……」
  韓老爹笑逐顏開的說道:「有有有,我這就叫三妞去拾掇去,就在大小姐一個院裡,行不行?」
  寇英傑抱拳道:「打擾,打擾,這樣就太好了!」
  三妞聆聽之下,趕忙答應著,就去拾掇房子。
  郭彩綾取出了一小錠金子道:「我們在這裡打擾,實在不好意思,這一點小數目,還請老爹不要嫌棄,收下才好。」
  韓老爹突地漲紅了臉,擺著手道:「大小姐你這是幹什麼,快收起您的錢吧,這個錢我怎麼能要!我這個破家有幸能夠招待兩位大俠客,真是我祖上有福,大小姐你要是這麼一來,豈不是比罵我還厲害!」
  彩綾歎息一聲,無可奈何的把出手的金子又收了回來:「即然你這麼說,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和我師兄只住上幾天就走。」
  韓老爹抱拳笑道:「大小姐千萬不要這麼說,我們巴不得寇英雄與大小姐能在這裡多住上幾天,也讓我們好好招待一下。」
  郭彩綾微微笑道:「你們實在太客氣了,我和師兄實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等著辦。」
  韓老爹乾咳了一聲道:「大小姐不說,小老兒我也不敢提,要是寇英雄跟大小姐是想去金沙灘風雷堡,那這兩天可得要十分的小心了。」
  彩綾與寇英傑俱都有些出乎意外,情不自禁地對看了一眼。
  寇英傑不便再作神秘,一哂道:「老爹怎麼知道?」
  「唉!」韓老爹苦笑道:「江湖上誰又不知道貴門白馬山莊與風雷堡的深仇大怨,郭大小姐與寇大俠現在一出現,自然小老兒也就可以猜到了。」
  寇英傑抱了一下拳:「這麼說,韓老爹對於江湖中事相當的熟悉了?」
  韓老爹當然聽出了對方言下懷疑之意,當下又自歎息一聲,苦笑道:「即承寇英雄詢問,小老兒也就不再諱言過去一切了。小老兒姓韓名霜,過去確實也算得上是個江湖武林人物,是從事鏢局子生意的……」
  寇英傑抱拳道:「失敬。」
  韓霜連連道:「不敢,不敢……二位大俠一定懷疑小老兒如今何以會搖身一變成了莊稼人吧?這件事說來話長,小老兒也就不再饒舌了,總之……」說到這裡,這個韓霜緊緊皺著他那一雙灰白的眉毛,臉上充滿了痛恨之情。「說起來……小老兒倒是與二俠大俠同仇敵愾……」他吶吶道:「這都是風雷堡裡的那群強盜,逼迫我不得不如此……」
  彩綾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關於你們家遭受風雷堡欺凌的事,三妞也曾經與我談到過。」
  「那是後一半!」韓霜苦笑道:「至於他們如何迫使我傾家蕩產,關閉鏢局子的事情,卻是沒有人知道。提起這件事實在是令我痛心……總之,我這個家,等於完全毀在了金沙灘這幫子強盜手上……我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剝他們的皮……」說到這裡,他身子由不住一連串地顫慄著,臉色更是一陣陣地發青。
  三妞慌不迭上前照顧他,輕輕為他捶著背道:「爹,你看看你又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呀!」
  「不要緊……」韓霜咳嗽了幾聲,喝了一口水,喘息著,他眼睛裡噙著淚,注視著當前他傾慕的這兩個人:「今天我這條老命僥倖不死,還能活著,這是天意……每一天我都在期盼著,能夠在有生之年,眼看著這一幫子喪盡天良的強盜遭到報應滅亡,我的心都枯了!」
  「爹!」三妞一面輕輕為他捶著背:「你老還是少說幾句吧。」
  「不不!」韓霜笑著道:「我一定要說……等了這麼多年,今天總算要我等著了我要見的人,我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
  郭彩綾甚為感動的道:「韓老爹,你放心吧,惡人惡報,鐵海棠這些人多行不義,一定沒有好報應的。這次我們來了,絕不會輕易的就饒了他們的。不過……」她微微皺了一下眉又道:「這個鐵海棠本人武功太高,手下的人個個厲害,只怕一時還不能把他們全部殲滅。」
  「那也不一定!」寇英傑在一旁插口道:「在我來看,他們人雖然多,真正對我們構成威脅的卻是屈指可數,只要能把鐵海棠去了,其他的人不攻自破!」
  韓霜點頭道:「寇英雄說的不錯。不過,這個鐵海棠確是極不好惹,寇英雄與大小姐且雖然武功極高,卻也千萬不可失之於大意……尤其是這兩天,堡裡面戒備極嚴,我還聽說了一個隱秘,不知道可不可靠?」
  郭彩綾忙即問道:「什麼隱秘?」
  韓霜道:「小老兒那個不成材的兒子,在鎮上開了個鐵匠鋪,那地方距離風雷堡不遠,為了要打探風雷堡的隱秘,我那個兒子不惜專門做他們的生意,所以日久天長,跟風雷堡底下的人建立了一些關係……昨天晚上,我那個兒子告訴我說,為了應付當前的緊急情勢,聽說鐵海棠竟然打發了他老婆沈傲霜去請討救兵去了。」
  郭彩綾冷笑道:「沈傲霜去討救兵?」
  韓霜點點頭道:「我那個兒子確是這麼說的,詳細情形是不是這樣,我就不知道了。」
  寇英傑微微點頭道:「你這個消息對我們很重要,如果是真的,我倒要防他一防。」說到這裡他由位子上站起來,向韓霜暫時告辭,當下就由三妞帶領著他們來到了他的住處。
  郭彩綾容三妞去後,看著他道:「你怎麼忽然走了,莫非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寇英傑道:「韓老爹的消息真要是可靠的話,我們就要快一佔下手了。」
  郭彩綾奇怪的道:「你想到了什麼?」
  「你不知道?沈做霜如果真的去討救兵,這個人又該是誰?」
  「是誰呢?」
  寇英傑微微皺了一下眉毛,略有隱憂的道:「師妹莫非忘了沈傲霜出身的師門!」
  「啊!」彩綾忽然想起道:「你難道是說的枯竹庵主……那個老尼姑?」
  寇英傑默默地點了點頭:「據我所知,當今天下,再也沒有比這個老尼姑更難纏的人了……如果被沈傲霜說動了這個老尼姑,對我們復仇的任務可就大大的不妙。」
  郭彩綾緩緩地搖了一下頭道:「我看還不至於吧……過去聽我爹說過,這個老尼姑好像為人十分正派,生平極少管人家閒事,而且我聽說過她近幾年身子不好,好像得了一種什麼怪病!」
  「朽骨症!」
  「不錯,是朽骨症!」彩綾奇怪的道:「咦,你怎麼知道?」
  寇英傑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但是詳細情形是不是這樣,卻很難說。如果傳說不確,而這個老尼姑又真的出山,可就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
  郭彩綾看著他,含有無限怯意的道:「難道以你這身本事,也會怕了她?」
  寇英傑搖搖頭道:「很難說。這件事我沒有十分把握,就連鐵海棠來說,在我沒有與他正式動手以前,也不敢說穩操勝算。」微微苦笑了一下,他顯得有幾分心虛又道:「如果我義兄在這裡就好了。」
  「你義兄?」
  寇英傑點點頭道:「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固然得力於先師的器重,臨終之前賜以口訣的傳授,最主要的還在於義兄朱空翼的督促,他對我的恩情實在太大了,要不是他的細心指點,我萬萬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郭彩綾忽然心裡一動,含笑不語。
  寇英傑緬懷著恩兄朱空翼的隆情厚誼,以及他的丰神奇采,一時為之神馳不已。輕輕歎息了一聲,他吶吶道:「我這位朱義兄,稱得上是天地間的一個傑出奇人……只可惜他遠在黃山歸元寺作客,否則如能抽暇來到這裡,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是鐵海棠的死期到了!」
  郭彩綾瞧著他神秘的一笑道:「說不定你這位拜兄已經來了,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寇英傑搖搖頭:「不可能的事。」
  「就是可能!」彩綾笑咪咪的道:「我問你,你那個朱拜兄可是個啞巴?」
  寇英傑陡然一驚,極為驚異的道:「你……怎麼知道?」
  「你先別問我怎麼知道,」郭彩綾慢吞吞地道:「我再問你,你這個拜兄是不是一個大個子?我看比你還要高出半個頭,生就一副魁梧身材,是不是?」
  寇英傑大是驚喜的道:「不錯,你難道見過他了?你怎麼知道?」
  郭彩綾神秘的一笑,道:「豈止是見過……而且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這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吧!」
  彩綾這才含著微笑,把那日溪邊邂逅朱空翼與風雷堡一場拚殺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寇英傑聽得目瞪口呆,又驚又喜。
  容得彩綾說完了這段經過之後,寇英傑笑逐顏開的道:「想不到他真的來了,以後呢?你可知道他在哪裡?」
  彩綾擺了一下手:「對不起,我可是就知道這麼多,再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說著她的臉情不自禁的紅了一下,含有責怪的眸子向著他飄了一眼,微現羞澀的道:「你這位朱拜兄知道的事情好像還真不少,你是怎麼回事,把什麼都告訴他了,是吧?」
  寇英傑怪不得勁兒的笑了笑,道:「他都跟你說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他的嘴又不得勁兒,不過……」彩綾含羞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挺向著你,看樣子是在為你作說客呢!」
  寇英傑窘笑了一下:「朱拜兄對我可真是仁至義盡了。既然他已經來了,我們早晚就能見著面。」他興奮極了,先時的一些隱憂,頓時一掃而光。
  郭彩綾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先不要高興,我聽三妞說,風雷堡好像這兩天正在到處搜查一個人,說是要找一個受了傷的人,莫非……」
  「哼!」寇英傑冷冷一笑:「你莫非以為那個受傷的人是朱拜兄?絕不可能!」
  郭彩綾點點頭道:「這位朱兄一身功夫果然高不可測,唉,經過這一番見識,我才知道這個天底下,敢情有這麼多奇人異士,我以前實在太也孤陋寡聞了!」
  寇英傑看著她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郭彩綾嗔道:「你笑什麼!」
  寇英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想到了過去……難免不無遺憾罷了。」
  郭彩綾怪不好意思的說道:「過去什麼事呀?」
  寇英傑黯然笑了笑:「那一日在賽馬會上,小師妹你鞭下無情,把我打得好慘!」
  彩綾面上一紅,卻喃喃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記掛著這件事,你還在恨我,我知道。」說著她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頭,露出了白酥酥的一截粉頸,說著說著,她的眼圈兒可就紅了。
  這副模樣兒看在寇英傑眼睛裡,一時好生疼愛,對於她,他早已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已經深深的種下了愛苗。到如今,這棵小小的愛苗,早已巍然成蔭,變成了一棵巨樹。
  感情一經發展到如此地步,無疑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是以才會使得他在幾經猶豫徘徊之後,毅然地排除了心裡的疑難,勇敢地來到了她的身邊。自此,過去種種,已不復再像往常那般的對他構成遺恨,目睹著心上人的為情憔悴,他何忍再對她加以苛責?何忍再對她有所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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