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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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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28:03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好消息

  春瑛聽了胡飛的話,幾乎沒立刻跳起來。

  她的房子?!胡飛沒開玩笑吧?!

  她迅速朝十兒那邊望了一眼,便拉起胡飛走到牆邊聝肇膉膌,誘誧誣誤小聲問:「你犯糊塗了?房契上寫的既是你的名字,怎的會成了我的房子?再說了髧髣魁鬿,壽夥夤夢我們家是家生子,這些東西到了手滎潀漅漡,褙褐裶褌若叫上頭知道,是保不住的歋歍殠殞,榹榕槍榧花這個銀子做什麼?!」

  胡飛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放心,我還沒糊塗。我知道你們家如今的處境,不好置產,但這房子是我用你寄放在我那裡的銀子買的,就算是你們家的智產了。路叔路嬸和你一家三口,跟王家人一起擠在這座小院子裡,你們也覺得很不方便吧?王家兒子寄住在別人家中,雖說是親戚,但時間長了,也會惹來怨言的,倒不如你們家搬出來,另住一處,你們能舒服些,王家人也得了自在。若是想小虎了,你也可以捎信給陸大哥,把小虎接過來住幾天,起不是兩相便宜?」

  春瑛細想之下,覺得也有道理,雖然她與十兒要好,跟王家人也相處融洽,但兩家人長期同住在一個小院裡,口角矛盾都是難免的,若是一不小心,兩家交情受損不說,她和十兒甲在中間,也很難做。

  從她個人角度來看,與十兒住一間屋子,那沒什麼,她早就習慣了,但同睡一張床,卻實在算不上舒服,想必十兒也有同感吧?

  她忍不住瞥向十兒那邊,卻看到對方拎著個小布包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撇撇嘴,便往外走。你忙問:「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十兒停步回頭,揚揚布包:「對門張嫂子今早托我給她兩個孩子做身新衣裳,我答應了,這會子上她家做去,不打攪了!」

  春瑛聞言臉一紅,訕訕地道:「哪個說你打攪我們了……」

  十兒忍住笑意:「我可沒提「你們」,是你自個兒這麼想的!」瞥見胡飛朝自己作了揖,才轉過頭去偷笑了一會兒,再回頭道:「罷了,且饒了你!是我想過去看看兩個孩子,我最喜歡給孩子做大紅大綠的衣裳了!而且隨便扯些細布,一做一大批,愛做什麼式樣就做什麼式樣,人家還不挑剔!」說罷輕哼一聲,昂起頭走了。

  春瑛一聽她的畫,便知道她這是在暗諷前兩天三少爺派王家人捎來的幾句話,也覺得好笑,回頭望向胡飛,繼續先前的話題:「搬出去住也好,只是有一點,房子既然是用我的銀子買的,倒也大了,只是這房子的所有權很有問題。我們是家生子,財產名義上是歸主人所有,若是叫人知道我們買了房產,告到太太那裡,還是會被沒收的。」

  胡飛想了想:「這個麼……你跟路叔路嬸商量商量吧,可以把房契寫成你姐姐和姐夫的名字,那就沒這個顧慮了,是不是?」

  春瑛想到父親買的那兩個院子,點點頭,但又有些扭捏:「我爹那裡……你可得好好說,不然,叫他以為是你出錢買了……他一定會生氣,不肯搬過去的……」自家老爹已經跟她提過這個問題,布要拿胡飛給的銀錢財物,免得叫人誤會她與他之間不清白。她也跟胡飛暗示過了,因此他才會專門買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來討她歡喜。房產算是很值錢的東西了,一定會把事時說清楚才行!

  但接著,春英又很快想到,她還沒把那筆錢的事告訴父親呢!不由得抹了把心虛的冷汗——她似乎總是忘了這筆錢的存在……

  胡飛細看她的神色,輕聲問了句:「想不想看看房子?」

  春瑛有些猶豫,她想去,可又怕看過後喜歡,父親卻不答應的話,失望會加倍,便道:「等爹娘一起去看吧……是什麼樣的房子?」

  「其實很普通。」胡飛淡淡笑道,「就跟這莊上一般人家的房屋沒什麼不同,兩明一暗共三間房子,已有些年頭了,牆上白粉剝落,屋頂也有些破,但只要稍稍收拾一下,就能住得很舒服。院子挺大的,屋後有一大片空地,一半兒的地方種了桑樹,院角還有兩塊菜地,但早就拋慌了。路嬸若是有閒心,拾綴拾綴,也可種瓜菜玩玩。

  春瑛聽得有幾分嚮往:「這樣聽來,似乎很不錯呀?你是問誰家買的?那人怎的肯賣給你?」這莊上的人家,大多是世居於此,一般不會有人把房子賣掉吧?」

  胡飛笑道:「你忘了?昨兒彭婆子來看她女兒外孫時,不是曾提過,住她對門那戶人家,姓歐的,兒子在鎮上的小酒館裡做跑堂,近日不知打哪裡發了財,在鎮裡買了一處小院,要把父母接過去享福呢。他家的房子用不上了,我便買了過來。」

  真有這麼巧的事?春瑛瞥了他一眼,見胡飛一直保持著微笑,半點異狀都沒有,便嗔了他一眼:「我不管了,反正……只要你是正正經經買下人家的屋子就好!」六十兩銀子買一做農家小院,在京城周邊的鄉村地區,也算是公道的價格。

  胡飛只是笑,將房契收入袖了:「放心,有你看著,難不成我還敢使手段不成?就算我敢,也沒理由當著你的面使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春瑛一眼。

  春瑛咬咬唇,舉手輕拍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笑完才道:「說起來,雖然我們一家三口搬出去住,會過得舒服些,但老實說……我們也不知到幾時能回城,這房子若是住不到一年半載,豈不是浪費了?」可要是住上一年半載,那也太悲摧了。

  胡飛笑了笑:「在這莊上未必沒好日子過,你來了近十天,也認得莊上的人了,可發現他們除了種桑樹與糧食,還有什麼入息沒有?」

  一說起這個,春瑛便來了精神:「怎會沒有?!我聽彭婆子說,好像鄰近的一個大莊子,莊裡沒有水源,正巧咱們這邊語它挨著的地界兒,就有一條河水穿過,因此那莊上的人按月付錢,好從那河裡取水瀧溉。這筆錢是曹管事收的,又與監工的趙、曾兩家分了去,府裡沒人知道!」

  胡飛笑笑:「這不過是小錢,你難道就沒聽說過莊子東邊的林子有什麼東西?」

  「東邊的林子?」春瑛有些疑惑,「我只知道那邊的大道是咱們來往京城的必經之路,瞧過幾眼,沒什麼特別的呀?就是樹很多,看不清林子那邊是什麼地方。」

  胡飛眨眨眼,壓低了聲音:「其實呀……那邊是皇家的地界。」

  「咦?!」春瑛吃了一驚,只聽得胡飛道:「那邊隔著林子,再往前些,便是皇家南苑的邊界,皇帝和王公大臣要打獵耍樂,都是在那邊進行的。不過因為接連兩位先帝都不愛這口。因此有些荒廢了,這邊界地方,更是無人留意。今上自即位以來,就沒空閒過,只臨幸過一回,但京中不少王公大臣的子弟,閒了沒事做,便騎著馬到處玩鬧擾民,因而聖上下只,不許他們在外頭胡鬧,要玩就到南苑裡來,這幾年倒是有不少人光顧那邊的院子呢。」

  春瑛萬萬想不到,那遠遠看過去的一片青綠林地,居然如此有來頭,忙問:「怎的我從沒聽這莊上的人提起?說起來,咱們離得這樣近,至少也應該看到幾個大戶人家的隨從才是呀?」

  胡飛笑道:「南苑固然來頭大,可它離這裡最近的門也隔了十幾里遠呢,咱們僅是挨著牆角,況且它也拋慌了許多年了,不少地方都不復從前的光景。不過那裡現任的提督倒是個擅長經營的人,因有許多王宮子弟去玩,他便特地命轄下海戶在附近開了飯莊,只要是去南苑打獵的人,不管收穫如何,附上一百幾十兩銀子,便能置辦下一桌上等席面,一色兒的野味佳餚,不管是自己享用,還是招待朋友,都極體面的。一年下來,光是這筆銀錢,就有幾十兩,據說聖上也有耳聞,只要他不耽誤正經差事,便當作不知道。」

  春瑛眨眨眼:「這跟莊子有什麼關係?!難道這裡的人還能從南苑賺錢?」

  胡飛挑挑眉:「怎麼不能?那裡雖說水草豐美,養了許多珍禽異獸,種了許多瓜果蔬菜,但那都是供皇家享用的,況且多年下來,也沒剩多少了,還要預備聖駕來臨呢!總不能叫皇上來了,光對著空園子吃西北風吧?可是,那些王公子弟來了,若沒有獵物,也是掃興,因此院內的雞鴨呀、兔子呀、羊呀、鹿呀……大都是從外頭收來的,連那席上的瓜果蔬菜,也有四成是從外頭採買,不然,多少東西也不夠他們糟蹋的!

  春瑛忙倒:「你是說這莊子裡還有給南苑供貨的本事?!可是我來了幾天,除了農田、桑樹林和魚塘小河外,也沒見到別的地方可以種養這些呀?!」

  「這就是那邊林子的事了。」胡飛向東邊瞥了一眼,「那邊的林子裡有一大塊空地,有水源經過,草也茂盛,周圍的樹還能遮擋一二,因此莊上的人便養了許多鹿在那裏,也有些錦雞兔子。待養大了,南苑自有人來收。這是瞞著上頭做的,入息一向不算入公中,除了在莊頭與兩個監工,莊上的人到了年底,也能分一筆錢,因此他們不會輕易向外透露。莊上出產的桑葚,也有大半是賣到那裏去了。」

  春瑛張大了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吁了口氣:「若是我們家能加入進去,在莊上也能過得不錯吧?」

  「可不是麼?其實曹、趙、曾三家,除了莊裡的住處,每家人在鎮上都有宅子,只是瞞著上頭罷了。」

  春瑛有些古怪地望著胡飛:「我是侯府的家生子,在莊上住了幾天,都不知道這些,你是從哪裡打聽來的?」

  胡飛卻移開了視線,轉而盯著牆頭上的一簇乾草:「啊……就是打聽來的……」

  春瑛懷疑地望著他,湊過去小聲問:「你是把人灌醉了問出來的,還是塞了銀子?不然……就是給了別的好處?」

  胡飛臉一紅,清了清嗓子:「總之,我沒有使壞。好了,咱們言歸正傳,其實這門生意不錯,若能買下個小莊子,也養些飛禽走獸,種些瓜果,賣給南苑的人,也有不錯的入息,揖便做不成這筆生意,附近也住了許多海戶,他們也要吃喝的。侯府的人不知道這些,只當這裡是個窮地方呢,咱們……」

  他話還沒說完,路有貴便從門外走進來了,一見他們湊在一處說話,便拉下臉來,又看見屋裡沒人,臉色更難看。

  春瑛小心地對他道:「爹……小哥帶了姐夫的一個消息來……是好消息呢!」

  「哦?」路有貴瞥了胡飛一眼,「是你姐夫的消息,還是別人借了你姐夫的名兒捎來的消息?方纔我從外頭來,可聽彭老爹提起了一個了不得的新聞呢!」

  春瑛頭皮一麻,轉頭去看胡飛,兩人對視,眼中都露出「不妙」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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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28:21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二章 許婚

  路有貴聽完女兒的介紹。以及她那一千兩的典故,半天說不出話來。

  春瑛一臉乖巧恭敬地站在邊上,只偷偷抬眼去看父親的臉色,心裡七上八下的,再往左手邊瞄一眼,胡飛倒是一臉淡定。

  過了半晌,路有貴才吐了口氣,瞥了胡飛一眼:「你還真是個有心人……且不說別的,那一千兩銀子,居然是春兒借的一百兩生出來的,哪裡有這樣劃算的買賣?!再說,春兒幾時積了這麼一大筆銀子,也不告訴家裡,隨手便給了人?!」

  春瑛忙道:「那是我在外頭住的時候,做針線賣得的銀子,還有跟小飛哥一起做生意賺的。起初只是一點點,慢慢地越積越多,後來又賣了三少爺賞的一塊玉牌,才湊成的。」說到這裡,就有幾分埋怨地瞥了父親一眼:「我原是想拿這筆銀子給家裡人賣身的……可爹和娘總是不應承,娘還說我不該有這些念頭……我一時灰心,想著既然沒用了,不如給需要的人,橫豎銀子再賺就有了……」

  路有貴瞪了她一眼:「即便如此,也該跟家裡說一聲!哪家的女兒手裡攢著這麼一大筆錢不叫家裡知道的?!你說你是送給胡小哥使的,那就是盤纏了?」

  不等春瑛回答,胡飛便先開了口:「並不是送的盤纏,也不是借的銀子,春瑛原是看好我下南洋做買賣,又見我本錢不夠,才入的股。當時我手裡也就三四百兩銀子,加了這一百兩,又向朋友借了些,才湊夠了五百兩,夠得上隨船商人的條件。若不是春瑛妹子,我就只能給人打砸了,哪裡有今日的風光?幾年下來,賺的利錢翻了幾倍,這一千兩,是照著份例算出來的,並不曾多給,也沒少給。」

  春瑛看他一眼,明白他說這話是想把自家老爹可能拿來質疑的理由都堵住,卻覺得他有些多慮了,自家老爹雖然愛較真,但好歹也是在商場上歷練過的,怎麼可能把該得的銀子推進去?老爹專程問這話,大概是為了把賬算清楚,以確保今後部會產生糾紛吧?

  鍋然,路有貴聽了胡飛的話,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便道:「既如此,你便將這錢取出來,我一併交給大女兒收著,春瑛不懂事,把你當成銀耗了,也不想想你要忙正事,哪有那個空閒?」

  胡飛眨眨眼,忍住苦笑,恭順地低頭應了聲:「是,等我回了京城,便把銀票和補上的房契一起送到陸家去。」

  路有貴盯了他幾眼:「還請小哥記得,把房錢給扣了才好。」

  「……是,路叔放心,我自理會得」
  春瑛左看看右看看,心裡有些彆扭了:「爹!瞧你說話什麼語氣呀?小飛哥是在幫我們!」

  路有貴又郁卒了,瞟了女兒一眼,歎了口氣:「罷了,女大不中留!胡小哥,你就給我個准話吧!你這樣用心,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胡飛迅速答道:「就像上回說的那樣,晚輩的心意從不曾變過,如今只要想個法子,讓路叔一家脫了籍,便一切好辦。路叔也不是沒有身家的人,想必不會再提那齊大非偶、門當戶對的話了吧?」

  春瑛被他們這對話嚇住了,他們這是在議論她跟胡飛的婚事?她才開始談戀愛吧?

  只聽得路有貴迅速接上:「那也要先脫了籍才行!我曾跟王家老哥們商量過日後的打算,他家的人也在府裡打聽過了,太太如今壓根兒就沒消氣!況且那個將我拉下馬的新掌櫃,還有他家裡人,段不肯讓我重新回去的,我一加子要脫離侯府,只怕難上加難!我和春瑛她娘倒罷了,年紀大了,也沒什麼好急的,她兄弟也還小,要過幾年才能當差呢,最怕的是春瑛馬上就要滿十七了,過了明年春天,便是虛歲十八,府裡的丫頭,多是十八九歲配人的。到時候,哪怕是我們做父母的,都做不了主呢!」

  春瑛聽得一頭冷汗:「不至於吧?總要問一聲的。府裡的家生子,也有不少是各自看好了對象,才求主人恩典的,若是我真不肯,難道還有人硬逼?我又不是什麼大美人兒。」

  路有貴白她一眼:「若是從前還罷了,如今你覺得咱家還有這體面?只怕到時候,管家們一想起,便將你跟粗使丫頭們算在一處,胡亂配人了事!」又轉向胡飛,「不是我不願意成全,實在是做不得主!」才說完,便迅速橫了春瑛一眼,止住了她要說的話。

  胡飛沒看見,只是緊緊抿著唇,過了一會兒才道:「路叔放心,我絕不會叫春瑛受這委屈!也不會讓路叔路嬸,還有小虎被人欺負的。」

  路有貴挑挑眉:「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法子可解?」

  胡飛細想了想,道:「想來侯爺夫人每日都有許多家務要照管,您一家又不曾把她得罪狠了,她未必會記恨太久,等個一年半載的,她也就盡忘了。我聽說慶國侯府從前還是太夫人當家時,每年都會放人出府,一半是老家人,也有一半是年輕子弟,這是為行善積德計。自打如今這位夫人接管了家務,雖然也年年放人,人數卻少了許多,還多半是從前掌事多年的老家人,倒是年輕人少了。照我看,侯府中僕役日增,支出自然要增添的,長期以往必有虧空,裁人必成定局。這種事,侯爺夫人總不能事事親歷,少不得要##底下的管事或管事娘子。這些人裡,總有與咱們不曾結仇的,給他們些好處,請他們將春瑛……以及路叔路嬸和小虎的名字放進冊子裡不打眼的地方,讓侯爺夫人囫圇望一眼,便點頭准了。這豈不是萬事大吉?」

  春瑛眨眨眼,細細一想,果然個好辦法,忙笑道:「這個法子好!就算太太那時候還記得我們的名字,只要冊子上的名兒一多,她哪裡能一個個看得過來?這種事,還不是靠管事或管事娘子們裁度?往年他們靠這個事可得了不少好處呢!」忽又想起:「就是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放那麼多人出去的機會。我想想……府裡的家生子一年一年地增多了,這兩年又因為太太不信任王家,隔了他家人的差事,卻從外頭買了些人回來,咱們家住的街尾一帶,卻沒放多少進去,賣出去的人也不多……哼,不是我小看人,太太的性子,是不肯叫人佔便宜的,家生子們即使用不上,她也不肯平白放了,可是這樣下去,光是每月發放的銀米,就是一大筆錢!太太絕對坐不住的,遲早會下決心放人,只是不知道要等到幾時?」

  胡飛笑道:「也不用等到事情壞到這個程度,京中有名望的人家,遇上朝挺大事,比如宮中的喜慶或喪葬大事,都免不了要表示表示,放奴便是一個常用的行善積德的手段。再者,自家的大事,也是個理由。照我看,慶國侯府,最近這一兩年裡,最有可能發生的大事便是兩件,一是太夫人的千秋,二是三公子娶妻。其中倒是太夫人的病情叫人擔心,侯爺聽說是位孝子,放奴積德的事,想必也是有的。」

  「哎呀!」春瑛一握拳,「那就是最近的事了!可惜,老太太的病情聽說已經好轉,我們晚了一步,只怕趕不上這一回了!」

  胡飛柔聲安慰道:「這卻說不準,老人家病了,總要多養些時日的,等她養好了,侯爺說不定會到廟裡還個願什麼的,到時也有可能會放奴。」他轉向若有所思的路有貴,恭敬地道:「這只是晚輩的一點看法,若是兩件大事都過了,路叔一家都沒機會放進去,晚輩只怕就要退而求其次,迂迴行事了,還望路叔包涵。」

  路有貴盯著他:「什麼叫退而求其次,迂迴行事?」

  「正如方才路叔所言,春瑛妹子最險,路叔路嬸與小虎反而平安些。若是實在無法脫籍,晚輩可以打通侯府關節,讓人把春瑛妹子的名字寫盡放出府的丫頭名冊裡,叫那管事娘子稟告侯爺夫人,只說您一家子窮怕了,要求了恩典,把女兒嫁給一個破落戶小商販,好賺幾兩財禮錢。侯爺夫人若是不記恨春瑛,倒也罷了,即便是記恨,想來也不會攔住這樁親事的。等春瑛妹子先脫了身,再過些時日,由陸嫂子出面,將路叔路嬸也贖出來,小虎不到年紀,是不算在名冊上的,也就一併出來了不是?」

  胡飛把話說完,便偷偷去打量路有貴的神色,春瑛在一旁暗暗捏捏了他一指甲,小聲責備道:「你怎麼編出這麼個理由來?哪怕是說我病了、快死了也好,何必壞我爹娘的名聲?!再說,拿這種話去騙人,就算我脫了身,爹娘還在府裡呢,萬一太太知道了真相,叫他們怎麼辦?」胡飛想想的確是自己疏忽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有貴到是看得開,擺擺手:「那不要緊,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一脫身便離得遠遠的,嫁了誰也不叫府裡人知道,他們哪裡猜得出?只要你和你兄弟能得個好前程,我這點名聲有什麼要緊?」便轉向胡飛正色道:「既然你有主意,我便把話放在這裡。我要的是堂堂正正地將女兒嫁出去,可不打算委屈她,你要是有法子,我便將她許給你!只是有一點,有事情成功之前,你不許胡來,也不許壞了我閨女的清白名聲!若是你覺得太費事了,或是看上了別家的女孩兒,就趁早跟我說,我們家絕不糾纏!」

  春瑛頓時臉紅了臉,但又有幾分擔心地偷偷瞥向胡飛,只見他擺正神色,整了整衣服下擺,便鄭重拜了下去:「胡飛必不負岳父大人的期望。」

  春瑛臉更紅了,小聲嘀咕道:「誰是你岳父?可別亂喊!」又瞧見父親打趣地望著自己,咬咬唇,扭身跑了出去,還聽到後面傳來父親的哈哈大笑聲,她跑得更快了。

  胡飛追在後面喊她:「春瑛妹子,你別跑呀!」春瑛停下腳步,回頭望望,臉上的緋紅一直蔓到耳根,平添了幾分嫵媚,兩眼直盯著胡飛,叫他心裡猛地一跳,整個人便柔軟下來:「別跑,我……我有話跟你說……」

  春瑛移開視線,望望天,又盯著地面,說話聲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什麼話?」

  「我……我……那個……妹子……」胡飛忽然結巴起來,聽得春瑛一陣好笑,他看得發愣,耳根子也紅了,好不容易積攢了勇氣,要將話脫口而出,卻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叫喚:「望山兄——望山兄——」

  他一陣愕然,放眼望去,發現是好友李敘來了,不由得一皺眉,心下暗道:「他怎麼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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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28:36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友人

  春瑛看著騎馬從遠處跑來的李敘。微一皺眉,心裡有些不滿。好好的氣氛就這麼被破壞掉了!

  不過,隨著李敘越來越靠近,她也發現了對方臉上那種焦急卻又鬆了口氣的神情,心裡猜他大概是有急事要找胡飛。她知道胡飛與他關係密切,在少年時代就常來常往,大概還有事業上的合作關係,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小聲地對胡飛道:「你若有事忙,我就先回去了……等你忙完了再……」臉一紅,「再來陪我說話……」

  胡飛雙眼發亮,笑著點點頭,她便沖走近的李敘福身一禮,叫了聲「敘少爺」,便轉身離開。

  李敘盯了春瑛背影一眼,便衝著胡飛好一通埋怨:「可算找著你了!你幾天沒回去,我都快被煩死了!偏又沒法把人弄走!」

  胡飛也不多說,拽起他就走:「咱們找個方便的地方再說話。」

  春瑛走出二三十步遠,才回頭看看他們離去,心下疑惑:原來胡飛已經幾天沒回家了嗎?那他每天晚上是在什麼地方過來的?明明他在晌午過後不久就離開了……

  胡飛帶著李敘回到新買的小院處,把拴在那裏的馬拉出來,兩人一同騎馬跑回七八里外的鎮上,進了一間小客棧,向小二討了壺茶,便進了房間。

  李敘打量了周圍一圈,在桌面殘餘的幾點污跡和屋頂角落的蛛網上多看了幾眼,又看像床上明顯有些單薄的鋪蓋,微微皺了眉頭:「你這幾天就是住在這種地方?!」

  胡飛一邊倒茶一邊笑道:「這裡只有一家客棧,床鋪倒還乾淨,別的就罷了,橫豎我只是在這裡過夜而已。」

  李敘沒好氣地搶過杯子喝了底朝天,才把杯往桌面重重一放:「我知道你在外頭吃過苦,可明明能享福,還要去吃苦,這不是犯(貝戈戈)麼?!方纔那個路丫頭就是你放下京城理好好的宅子不住?!偏要跑到這鄉下地方來住不乾不淨的小客棧的緣由吧?我真不明白,你感激他曾救過你,花錢把人一家子贖出來,再給些銀子他們過日子,也就算是報了恩了,像如今這樣,天天追著跑,有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打算娶她做老婆?!」

  他正要伸手去夠茶壺。打算再喝一杯解渴,冷不防聽到胡飛冒出一句:「是又怎麼樣?難道她不是好姑娘?」他聽得差點連椅子都坐不穩了:「你說什麼?!」

  胡飛淡笑不語,想起方才從路有貴處得到的允諾,臉上不由得浮現愉悅的微笑:「我如今很快活、很滿足,一想到她不能馬上成為我的妻子,便恨日子過得太慢,不能讓我更快活、更滿足!」

  李敘倒吸一口冷氣,兩眼瞪著他:「你沒糊塗吧?!路家可是侯甫的家生子!是家奴!他家女兒再好,再賢慧,也做不得你的妻子!」

  「只要他家不再是奴籍就行了,甚至……只要春瑛不是奴婢就行。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們族裡,不是還有正經姻親取了侯府婢女為妻的麼?」

  「這……」李敘張張口,歎息一聲,勸道:「我不是要故意違了你的意,實在是……如今你家裡漸漸敗落了,你自己卻是前程看好,咱們這樣的庶子,能混到你這份上,實屬不易,你正是該一鼓作氣往前衝的時候。若是能得一位大戶人家的淑女為妻——哪怕是跟咱們一樣是庶出——不但能替你打理家務,讓你無後顧之懮,還能給你添一份助力。你不好生查訪出身高貴年紀相當的妻室人選,卻挑了這麼一個家生丫頭,你不是糊塗是什麼?!」

  好友如此氣憤,胡飛卻依舊淡定,他執壺倒了杯茶,鄭重送到對方手上,才微微笑道:「記得從前還小的時候,咱們在一處說悄悄話,你總說日後娶妻,定要取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不一定要出身高貴的,只要能與你倆心相通,能好好過日子的,便足夠了。你也不打算納妾收房,只願意跟妻子一生一代一雙人,白頭偕老。」

  李敘漸漸氣消了些,但還是繃著臉:「那是自然,咱們這樣的人,從小兒什麼事沒見過?我大娘那樣眾人稱讚的賢妻良母,心裡還有許多彎彎繞繞呢,更別提我嫂子那樣心狠的人了。妻妾相爭,真就是家宅不寧的根源!可這跟你娶個丫頭為妻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曾叫你三妻四妾!」

  胡飛歎道:「你是這樣想,我何曾不是?只是我心裡又有另一個想法。你知道我是吃過苦頭的,如今打拼了幾年,也掙下了一份身家。若是真的去求大家女,未必求不來,可是,倘若我又遇了挫折,敗落了,那樣的女子是否能跟我同甘共苦呢?」

  李敘沉默,胡飛便繼續道:「我昔年尚在京中時,便已有過這個念頭。那時春瑛還是個小丫頭,可她事事都能幫我,不但指點迷津,照顧我飲食起居,還能與我一同去做買賣,也不怕吃苦。我做了可笑的事,她也不嫌棄,反而開導我。我受了委屈,自己還不曾說話,她已經替我打抱不平了。那時我便想,若有這樣一位賢妻在,無論將來我是貧是富,都能安然處之了。因為我知道,前頭不是絕路,再多的困難,也有人能陪我一同面對。」

  李敘靜了靜,最終歎了口氣:「若你是這麼想的,我也不好再勸你了。雖然我還是覺得,她配不上你,但夫妻之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家大娘也曾給我提過娶大戶人家的庶女為妻,只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書香寒門出身的娘子,如今過得再好不過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就這麼辦吧,只是千萬要記得,盡早讓路家人脫了這身家奴的皮才好。」

  胡飛笑了:「放心,我自理會得,已經跟路叔說好了,等他家脫了籍,我再娶春瑛過門。」

  李敘放下杯子,自覺輕鬆了些,開始有心情調笑:「原來已經成事一半了,怪不得你樂不思蜀呢!只是你也別光顧著###人,好歹體諒體諒我這個朋友。范家人來找你三四回了,你總是不在家,也不是個事兒,還是早些回去見一見才是。他家既是大族,又是侯府的姻親,惹惱了他,叫侯爺知道了,你也不好幫那位路姑娘一家子。」

  胡飛皺皺眉:「罷了,今明兩天,我要回京城一趟,便順道把這事辦了吧!過後我可能會把時間放在這頭,興許還會在這裡置辦點房屋產業。」

  李敘不由得失笑:「不會吧?難不成你為了討美人歡欣,還打算在這裡安家落戶了?!這可不怎麼好辦,附近的田莊林地,不是南苑的,就是各王公大臣家的,哪兒找沒主兒的地方去?!況且你那位路姑娘一家子不是被貶過來的麼?未必就在這裡待一輩子。萬一你這頭置辦了產業,他家就走了,豈不是白費銀子?!」

  胡飛笑道:「我自有主意,這個你就別管了。」

  「我也不想管。」李敘撇撇嘴,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這幾天侯府的老三時不時找我說話,連他老子也叫我去坐了一回。聽他們的口氣,似乎對你的是極有興趣。我不好推拒,只得把你這幾年的經歷大概說了說。我估摸著,定是他們打哪兒聽到了范家想拉攏你的風聲,便想來試探一二。」

  胡飛頓時警覺起來:「你沒提路家的事吧?!」

  「當然沒有!只是你出入後街,到路家做客,卻是從來不瞞人的,就算我不說,知道的人也不。他們只要略打聽打聽,便一清二楚了。」

  胡飛眉頭緊皺,心道「麻煩了」。慶國府父子意圖不明,如果讓它們知道他與路家的關係,為了達到目的,說不定會拿路家人來做籌碼。他不禁有些後悔,若是早早說服路有貴贖身脫籍,不論能否成功,都會打草驚蛇。此事真真棘手!

  李敘還在那裏奇怪:「你都回來這麼久了,最近也沒幹什麼,為何他們兩家忽然都對你熱心起來?」

  胡飛不好說這是因為他為救春瑛去闖了侯府書房的緣故,只能含糊地道:「興許是聽到風聲,知道我跟宮裡的內相有交情的緣故。」

  「那你可要小心了。」李敘湊進了小聲說,「那日范家送了兩個丫頭來,你不在,我推說不便替收,叫他家人領了回去。侯府的攸哥兒來找我說話,也曾打聽過你娶妻不曾,可有定親。我瞧著,他兩家也許有意要給你安排一門親事,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娶路姑娘的,還得早做準備才好。」

  胡飛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由得頭疼起來。

  他回到李家莊時,春瑛已經吃過了飯,一見他便迎上來問:「你吃過了麼?可要給你做碗麵?」

  胡飛笑笑,道:「還沒吃,也不用費事,若有饅頭麵餅,給我來兩個就是了。」

  春瑛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總是吃這些東西,哪裡有營養?!也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快坐下,我給你下麵條!」

  胡飛笑嘻嘻地拿過板凳往旁邊一坐,雙手托腮:「那你做吧,我看著你做。」

  春瑛臉一紅,咬咬唇,逕自去拿了早上切好的麵條來,煮了一鍋開水,放油放面,下鹽下蔥花,回頭看看他略顯受削的下巴,又摸了隻雞蛋打下去,待做好了一碗蔥花雞蛋面,才捧到他面前,小聲道:「你且將就著吃吧,等咱們搬了家,我再好好給你做好吃的。」

  胡飛盯著她,笑了,接過碗,尋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春瑛站在旁邊看著他吃,心裡甜得像吃了密,見他額上熱出了汗,又掏出手帕去幫他擦。偶爾兩人對視一眼,便紅了臉微微一笑。

  洗過碗,又倒了一杯釅茶給胡飛,春瑛才拿過另一張小板凳坐下,問:「方纔敘少爺來,可是有急事找你?」

  胡飛略一沉吟,笑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春瑛嗔道:「你別哄我,他都那樣了,必是有事發生!你瞞著我做什麼?還有,你這些天明明過午就走了,為什麼他會說你沒回家?你這幾天都住在什麼地方?!」

  胡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就住在鎮上的小客棧,空出來的時間,原是為了房子的事跟人交涉去了。我想著每日從京裡來,都要花上幾個時辰,很是不便,就索性沒回去。」

  春瑛歎道:「那你也沒必要瞞著我呀?鎮上雖離得近,卻未必有好客棧,你住得如何?若是不舒服,還是回家去的好。天氣越發冷了,我可不願意你為了……」臉紅了紅,「為了……留下來陪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把自己累壞了……」

  胡飛心中一動,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緊,我很好。我只是……想多見你幾面,多陪你一會兒……」

  春瑛漲紅了臉,忙瞥了周圍一眼,小聲道:「爹娘還在屋裡呢,王大爺也在午睡,別叫他們看見……」說罷臉又是一紅。

  胡飛臉上帶著笑,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放。春瑛又是甜蜜又是羞澀,還帶了幾分不安,過了一會兒才穩住情緒,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若真有急事,先回去辦了也好,我可不希望你為了我,耽誤了正事。」

  胡飛心下一想,也覺得把事情解決了,免卻後顧之懮比較好,便點點頭:「好,那我便家去兩日,你……你要等我回來。」

  春瑛撇他一眼,抿嘴一笑,甩開手跑進屋去,但馬上又扒在門邊朝他眨眨眼:「你自辦事去,我先把家搬了,等你來……」最後三字兒不可聞,他迅速縮回了門後。

  胡飛怔了怔,接著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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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四章 算計

  胡飛辭了春瑛,騎馬回到京城住所,已經是傍晚時分,便到李敘家去蹭了頓飯,想著今晚或明日,范家興許就有人上門了,便向李敘借了一個聽差使喚。

  還好這一晚安靜度過,並沒人來打攪。胡飛斟酌著,若明天范家不來人,自己是不是主動上門去一趟?就裝作是剛回京後聽說有客人來過,為失禮而上門道歉的。雖然他不願意跟對方打交道,但把事情放著不解決,也不是辦法。考慮再三,他決定明日就去侯府。

  然而,不等他採取行動,范家人第二天一早便上門來了。

  來的是范家一個管事,自稱姓費,帶來了范三老爺的一封信,又有幾個小廝抬了一箱禮物,還捎帶著兩個十六七歲嬌滴滴的女孩兒,容貌娟秀,體態窈窕,收拾得整整齊齊、體體面面。那費管事遞上禮帖,言明這兩個丫頭是家主人送給胡飛斟茶倒水、疊被鋪床的,一個叫籠月,一個叫籠紗,又叫她們上前見禮。兩個女孩兒瞧著都是伶俐人,立刻上前拜見了,姿勢優美,聲音如黃鶯般清脆,而且眼神還挺正,絲毫沒有四處張望的行為。若是有別人見了,定會暗暗誇一聲不塊是大家子出來的。

  但胡飛卻看都沒看她們一眼。他也同樣是大戶人家出身,這樣的丫頭並不多見,深知表現老實未必就是真老實,有些高門大戶,專門找些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細心調教了,拿來送禮的,這些女孩看起來端正本份,其實心裡精明得很,他最是看不慣,更何況范家送兩個女子來的用意,讓他非常不舒服,便揚起笑臉,委婉地對費管事道,自己「無功不受祿」,「家不成業不就」,「愧對父祖」,「不敢享樂」,而且如今賃了別人家的小屋子住著,沒地方收留著兩個丫環,只怕委屈了佳人云云……

  費管事起初還能面帶笑容地與他客氣,特地點明禮單裡還夾著一張房契,是崇文門外的一處三進的院子,別說兩個丫頭,就是二十個,也住得下。後來聽胡飛又推拖半日,就是不肯收下禮物和丫頭,他便有些不耐煩了。他在范家也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只是不如大管事們威風,因想要見識京中繁華,才拿銀子打通關節,搶到這個肥差,隨著三老爺上京來。這半年裡,他為三老爺辦事,得了不少好處,心滿意足,加上是客人,侯府人人都待他極客氣的,如今見胡飛一個皇商庶子,又是被趕出家門的,得了三老爺的青睞,居含還拿架子回拒,真是太不識抬舉了!真當他費爺爺是個傻子麼?!幾句所謂的好話就能哄騙住?!

  於是他便拉下臉,將信和禮單丟下,硬梆梆地道:「家主人要送人東西,從沒有收回的理!你不想收也得收!若是不識抬舉,當心吃不了兜著走!哼,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身份?!能給我們范家辦事,是你的福氣!」說罷招呼一聲小廝們,轉身就走了。

  胡飛氣得臉都黑了,等聽差提醒他,他才記得屋裡還有兩個丫頭,冷冷地斥道:「還不快給我滾出去?這裡是你們站的地方麼?!」

  籠月籠紗被他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萬萬想不到會有人如此兇惡地對待她們。籠月年紀大些,很快沉穩下來,屈身道:「回稟工子,奴婢是在屋裡倒茶……」

  話來沒說完,就被胡飛打斷了:「這裡沒茶給你們倒!還不快出去?!你們做的哪門子丫頭?這般不懂規矩?!這是我的屋子?!」

  籠月臉一紅,也知道男主人的屋子除去貼身丫頭,一般丫頭沒有召喚是不應該進的,但這個小院除了這間屋子,便只有一個廚房了,她們不進來,又能去哪裡?不過她也知道這位工子爺是真惱了?!,瞥見籠紗紅了眼圈,忙拉她一把,兩人齊齊行禮退下。

  那李家的聽差有些不捨地看著她們離開,才小心地問胡飛:「胡二爺,這些禮物怎麼辦?」

  胡飛伸腳踢起箱蓋,見裡面是兩個錦盒,一個裝的是金珠,另一個裝的是一對碧玉玉腰佩,精工雕就,水頭也好,錦盒底下還有幾批上好尺頭。他不耐煩地盒上蓋子,拿起信打開一看,越看越惱,末了,冷笑一聲,淡淡地對那聽差道:「你先別忙著回去,且留下來替我看著這些東西,還有那兩個人,別叫她們進屋子,也別讓她們碰我的東西。回頭我謝過你主子,自然不會忘了賞你。

  那聽差聽了,忙笑著應了。胡飛換了出門的衣裳,便往慶國府長子李敬的宅子去了。

  李敬自打分家出來,便老老實實帶著老婆孩子過活,也不像過去那樣,忙著做買賣貼補家用了,父親分給他的產業,足夠養活他一家子,因此他每日只教教兒子讀書識字,或是約朋友出門散心,或是陪妻子說閒話,十分悠閒。後來因老太太病了,他才老老實實帶著妻子回去侍疾,直到祖母身體好轉,方才回家歇口氣。

  胡飛本是他家常客,只是近來沒怎麼上門,因此李敬見他來,也覺得很高興,待聽他說完話,便驚訝不已:「我卻不知范家這般無禮!那范三老爺是我已故嫡母的庶弟,從前見他,覺得還算溫和,想不到卻是這樣跋扈的人。該不會是旺山誤會了,是那管事無禮#。」

  就算是家人無禮,胡飛為求脫身,也要把錯算在范家主人身上的,因此便氣憤地道:「即便不是范三老爺的責任,那費管事敢這麼說,定是平日從主人那裡聽過類似的話,才敢學起來的。這些天,我心裡想著要為家母重新擇一處好地,又想在京師周邊置辦一兩處產業,因出了門不在家。他們幾次尋我不得,心裡惱火,也是有的,我自知理虧,一見面便先賠了不是。誰知道他們竟這樣欺辱我!我雖然功不成名不就,也沒什麼根基,但歹也讀過幾年聖賢書,祖上在京中也有些體面,即使我一時落魄了,也沒有與人為奴的道理!范家著時欺人太甚!」

  李敬更吃驚了:「與人為奴?!不會不會,范家是知禮的人家,家父常誇的,怎會說這樣的話?!」

  胡飛歎道:「范三老爺命費管事捎了信來,說我才能出眾,荒廢了太可惜,叫我去給他辦事呢!還送了兩個丫頭來,說要服侍我,可信裡卻不見贖身契。李兄,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當年那般落魄,我走投無路了,得你推薦,才去了南邊船隊辦事。可那時船隊的蔡管事不能容我,也不買你的帳,是當時在世的老管事好心,讓我隨船學些東西,我才有了今日的光景。那時我還沒給人為奴為僕,何況現在?!」

  李敬對他的經歷也有所耳聞,更因為自己沒能保他登上管事之位,他憑自己本事爭下了家產,卻還對自己感恩,反覺得他是性情中人,便緩緩勸道:「待我回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若真是范家莽撞了,我定要說服父親去勸一勸。范家雖是望族。畢竟不是京中人士,這般糊塗,叫人拿住了把柄,把名聲壞了,可不是好事。」

  「正是如此。」胡飛重新掛上微笑,「不瞞你說,這原是前些天,我從朋友那裡聽說了侯府的一些傳聞,說是侯爺幫著范家人圖謀皇上手中的船隊,恐犯了忌諱,偏侯爺自己又無所覺,才心下替你們著急。我成了李兄大恩,怎能坐視令尊犯下大錯而不自知?趕忙上門去,又在大門上聽說,從前常跟梁太師在一處的一位官老爺剛剛上門做客了,唬得我連禮數都顧不上了,直接闖了外書房勸誡。雖說這一回是勸住了,但我攔了范三老爺的道,他心裡只怕在惱我呢。然而,你對我有恩,我總不能看著令尊犯糊塗呀!」

  李敬深吸一口氣,神色也鄭重起來:「這究竟怎麼回事?難不成家父有什麼地方惹皇上生氣了?」

  胡飛故意歎息一聲,看著李敬面色更加凜然,才小聲道:「其實說來也沒什麼。如今不是說,梁派的人快撐不住了麼?皇上自然要為日後打算的。令尊本是勳貴之後,又是世襲的侯爵,在軍中能說得上幾句話,自己家又有錢,再加上……自皇上登基以來,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巢中也是極有份量的……功臣勢大,皇上怎會不頭疼?總不能等梁太師倒了,卻扶植出張太師、李太師來。」

  李敬臉色變了又變,也壓低了聲音:「這可是……那位內向所言?不知是否凶險?」

  胡飛笑道:「這倒不怕。令姊是靖王王妃,靖王與皇上,那是從小兒一處長大的情份!當年貴太妃娘娘與靖王母子為了皇上,受了多少委屈?光是為了這份情誼,皇上就不能動令尊。只是……身家性命雖不要緊,難免要在別處受些委屈的,就怕皇上趁機收回船隊去……那范家的打算與你家什麼相干?何苦被他連累了?!」

  李敬連連點頭,又起身鄭重施了一禮,口中道謝,胡飛忙不迭扶他起來,又說:「這可使不得。我原是為了報恩才開的口,你要說個謝字,反倒叫我慚愧了,還是快去勸勸令尊吧,趁還來得及,早些把自己開脫出來。」

  李敬應了,又說了幾句閒話。胡飛略提了提自己還在璇找置產的地方,因此這個秋冬都會在京師邊盤桓,又暗示自己對眼下各大家族齊聚京城爭奪船隊控制權的事不感興趣,只想過些清靜日子,瞧著火侯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臨走前又添了句:「范家送來的禮物和兩個丫頭都在我院裡,叫敘兄的家人看著呢,那兩個丫頭似乎總想打探些什麼,叫人氣悶。煩請李兄幫我個忙,把東西和人一起送回原主吧。我實在是消受不起。」

  李敬暗暗氣惱范三老爺不會辦事,又擔心父親真會被對方帶累了,忙向胡飛賠了不是,送了他出門。」

  胡飛離開後,暗暗冷哼一聲,心想這回看范家不吃個悶虧?!叫他們也不看看是誰,就胡亂算計人!

  不過……他手下沒個使喚侍候的人,的確挺不方便的。雖說現在他聽從胡春榮的勸告,裝做安於平淡的老實人,給上頭一個好印象,但買幾個僕役還沒回題的,也省得次次都要向好友借人,自己出門時,也有人留在家中照料一二。可惜墨涵在劉御史府侍候了幾年,一時捨不得離開,他不好擅自替對方贖身,還是到人市上看看吧。多買幾個人在身邊,再有惡奴上門,他也能大喝一聲「開門放狗」了!

  一想起春瑛說的笑話。他臉上又浮現出笑意,眉間的陰鬱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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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五章 修整新屋

  胡飛一走,春瑛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開始想他。幸好還要忙搬家的事,才讓她好過一點。

  十兒聽說她一家人要搬走,而且是搬去幾百米外的地方,很是不捨,但王家人卻互相傳遞了幾個眼色,暗暗鬆了口氣。他們不是沒有跟其他家庭同住一個大院的經驗,但過去總是習慣了族人聚居,這裡條件本就遠不如侯府後街了,連碗筷水桶都要跟人通用,哪裡能過得自在?況且兒子還在別人家裡寄住著。王大嬸轉身就跟丈夫商量是不是去通知兒子一聲了。

  路家人看在眼裡,心中都在慶幸早早做了這個決定,不然再耽擱下去,也不知道兩家人幾時就有了口角,到時候反而難為了。

  路有貴拿銀子去鎮上買了一罈好酒,半扇豬和一籃子糕點,打聽得曹管事夫妻在家,便帶了老婆上門去,試探對方是否反對自己搬家。畢竟,倉庫邊上的院子是對方安排給自己一家和王家人的。曹事管倒沒怎麼為難他,這幾日他也看得出路有貴是個本份懂規矩的,加上胡飛又是先打過招呼,便什麼都沒說,當是默認了。路有貴得了准信,立刻就回家著手房子整修事宜。

  秋玉和陸仁義夫妻倆從胡飛那裡已得了信,後者從第二天便過來了,還帶上了四個雇的小工,幫著整修房屋。路有貴一見,頓時喜出望外。

  胡飛買下的,是兩明一暗的三間半舊房子,外帶一個大院。房屋已經很舊了,但建得很結實,牆身是用磚石砌成的,足有一尺厚,只要重新刷上灰,便能像新的一樣。屋頂有漏雨的地方,正巧前些天莊上有幾家人串瓦,討幾塊用剩的青瓦過來修補一番,也容易得很。路媽媽還在嘀咕,窗子要重新糊過,傢俱也要重新置辦,門門窗窗等木頭做的東西,有因年代久遠而腐朽的,也要重新換了新的。雖然知道會在這裡住多久,但好歹是自家的屋子,總不能過年了,還要用舊東西吧?

  另外,因三間屋子,一間正屋拿來待客,一間給路家夫妻住,剩下一間就歸了春瑛,廚房仍是在院裡搭棚,春瑛覺得遇上雨雪天氣太不方便了,就建議加建一間小屋。雖然用料不必太過講究,但總覺得建結些才好。冬天風大時,也要防灶上的火被吹熄了,燒不了水,做不得飯。

  這麼多工程零零碎碎地加起來,雖然不算很費事,卻也不是他一家三口能幹得了的。本想在莊上就地僱人,但這時已是秋末,按照莊上的慣例,秋收已經結束了,倒是桑林地裡要預備再種些菜、豆,預備冬天或初春時節食用或賣錢。據說這是二好爺從前特地吩咐下來的,種了幾年後,見還有些收成,便保留了這個做法。除此之外,還有人要預備桑樹過東,有人要修屋頂,有人要挖溝,有人要通渠……全莊上下竟找不到幾個空閒的男人,而女人們又不會敢泥水工。為了趕在上雪前把屋子整修好,春瑛著急之下,甚至打算親自上了。

  陸仁義這時帶了幫工來,著時幫上大忙。

  因為人多又工熟,才過了兩天,屋前屋後就都修妥當了,連廚房都建好了,還請人來盤了兩個灶。秋末風大,又有太陽,泥水乾得很快。春瑛跟著母親,將一些大件的行李搬過來,又買了幾樣常用的傢俱以及鋪蓋,一邊收拾,一邊在心裡嘀咕:「胡飛說了只去兩天的,為什麼還沒回來?是不是又有事情發生了?」

  她在這裡心不在焉地收拾著,路有貴卻背著手在後院踱來踱去,盯著那半片桑林煩惱。

  這院子很大,後院與房間東側有一大片地方,原有一半是種了桑樹的。路家人不拿這個賣錢,也沒打算費心侍弄它門。路媽媽原本還打算種幾棵果樹,又想到不知道會在這裡住多久,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去搗鼓那倆畝菜地了。

  最後,他叫來了女婿,讓女婿把修房子用剩的木板、竹竿等雜物拿來,搭個棚子,等明年春天天氣暖和了,便買些葡萄或幼苗來種,不用多久就能吃上葡萄了。

  於是後院又乒乒乓乓地吵起來了,

  路媽媽聽得心煩,拿起針線籃子,對女兒道:「我上你張嫂子家裡做活計去,家裡都是男人,你也別傻待這裡,索性叫你姐夫陪著去一趟鎮上,買些紙回來糊窗,還有,家裡的彩線快沒了,油鹽做料也得買一份,從前咱們都是跟王家用一份的,如今得另外置辦了。你姐夫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也該招呼他們吃頓酒飯,你買幾斤肉、一隻雞,再打兩斤酒回來。」

  春瑛應了,先回原來住的院子去拿了錢,回到新家門前,望見姐夫正被父親支使著去搬木板,幾個小工卻不見了,一問才知道他們幹完了活便早早回去了,說是明日要去別家做活。春瑛盯了姐夫的腳一眼,又見他忙得滿頭大汗,決定還是自己跑一趟算了。

  鎮子裡莊上有七八里地,沿著大道直走便能到達,春瑛曾經和胡飛一起在京城大街小向四處轉,又去過城郊的村子,早已習慣了走路,並不覺得害怕。急必欲上一堆男人吹口哨,高聲調笑,也只當沒聽見,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迅速走過去,腳步不亂,臉不紅,眼神都沒偏一下,因此別人就只是調笑幾句而以,沒有得寸進尺地戲弄。她非常順當地到了鎮子,又在賣彩線時向賣線的婦人打聽了鎮上的店舖所在,不到一個時辰,已經打東西都採買齊全了。

  這個鎮子其實很小,從鎮頭一眼就能望到鎮尾,有幾店舖,也是十個手指頭就能數清的,倒是##擺賣的小攤販不少。春瑛路過一家「昌順客棧」時,想到了胡飛,不知道他這些天都是住在哪家客棧裡,便特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鎮上有兩家車馬店,卻只有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非常小,僅有四間客房,老闆兼任掌櫃與賬房,老闆娘是廚子,顧了一個小二,在前堂擺了四五張桌子,一年四季,倒是靠賣杏仁茶與蔥油餅傳的銀子多些。這幾年因多了貴人到附近南苑打獵,偶爾會有大戶人家的跟班、長隨來住,收益比從前好多了,但無論是住宿條件,還是飲食,都沒法跟京城的客棧相比。

  春瑛聽了,便有些心疼胡飛,可惜自己家新買的屋子沒有多餘的房間,就算有也不好招待她住下,該怎麼辦才好呢?她一路回去時都在想,要怎麼安排,才能讓胡飛住得舒服,又不叫人說閒話。

  回到家,她已經滿頭大汗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看到姐夫在門邊跟一個婆子搭話。那婆子是莊上的人家,有些嘴碎,向來喜歡八卦的。春瑛天見她問起「房子是不是別人送的禮」,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要辯解一番。

  陸仁義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只是一本正經地對那婆子說:「哪能啊?!這是我托朋友買的屋子!專門給丈人一家住的。我夫妻倆在京城過好日子,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丈人一家受罪?別的事我幫不上忙,買間屋子盡盡孝心還是沒問題的。大娘可千萬不能說!」

  那婆子訕訕笑著,回頭看見春瑛來了,居然老臉一紅,胡亂打聲招呼便走了。春瑛盯了她兩眼,才回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姐夫笑笑:「謝謝姐夫,給你添麻煩了……」

  「傻丫頭說什麼呢?!」陸仁義不樂意了,「我還要多謝胡兄弟把這件功勞安在我頭上呢!一樣是……那啥……他事事想得周到,我卻只知送東送西的,實在慚愧得緊。你只要謝他便好了。」

  春瑛臉上發紅:「他不過就是跟人討價還價買了間屋子,這整修的活都事姐夫親自帶了人做的,我當然要謝過姐夫。」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大對勁兒,抬頭看陸仁義,見他一臉瞭然的打趣之色,臉更紅了,忙道:「方纔娘叫我買了酒肉,晚上姐夫多喝一杯吧。」便跑進了廚房。

  且不提這一晚陸仁義在丈人新家吃了酒肉,便借莊上人家的屋子住了一夜,次日來辭。春瑛仍舊和十兒住在一間屋裡,聽她說起在莊上遇到的趣事,卻有些心不在焉的,又想起了胡飛,疑惑他都四五天了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喂!」十兒甩帕子過來打了她一下,她才驚醒,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方纔你說了些什麼?」

  十兒沒好氣地道:「我看你是魂都飛了,至於麼?!他不用多久就會回來的!你都快搬走了,我想跟你多說說話,你怎麼還要走神?」

  春瑛一臉訕訕地,小聲道:「我雖然搬了家,但只隔了這麼點路,你幾時想我了,走過來也是極方便的。」

  「那不一樣!」十兒撅嘴,「咱們在一個屋裡住了幾年,你就這樣捨得?!」

  春瑛忙向她賠不是:「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你別生我的氣。你要說什麼,我都專心聽就是。」

  十兒反而笑了:「罷了罷了,我就是無物可做,才想找人說話的,也不知道自己幾時成了話簍子!你且坐著,我要出去逛一圈透透氣。」說罷便開門出去了。

  春瑛一個人留在屋裡,手中拿著新繡的虎頭帽,不由得發起了呆。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路嬸子可在家?」她忙起身開門,見來的是三嫂,便答道:「我娘在對門呢,趙嫂子有什麼事?」

  「哪有什麼事呀?!」趙三嫂笑著走上上來拉她的手,「我家有個窗子,糊的紙都壞了,因聽說你昨兒買了糊窗的白紙,便想來討兩張回去,妹子別怪我厚臉皮。」

  春瑛笑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幾張紙罷了。只是東西不在這裡,嫂子且等等,我去去就回。」說罷放下虎頭帽,出門走到新家,把昨日用剩的紙捲了幾張,再回來遞給對方:「嫂子看看,可還用得?」

  「用得用得!」趙三嫂接過紙,只看了幾眼,便笑道:「路家妹子真真不簡單,我聽你昨兒是一個人去的鎮上!莊上的姑娘家,也有不用長輩陪著走就走路去鎮上趕集,但你是從小在侯府侍候主子的女孩兒,哪裡走得這些鄉下的土路?居然頭一次出莊,就敢獨自去那麼遠的地方,還把東西都置辦齊全了?著實能幹!」

  春瑛笑了:「這有什麼?小時候我也是個淘氣的,哪裡不去?且從這裡去鎮上,一路都是大道,我是問過莊上的老人家,知道沒有危險才敢出的門。既然別家的女兒也敢這麼做,嫂子再誇我能幹,我就該臉紅了。」

  「別家的女孩兒是本地的,都熟知路徑,她們敢走有什麼稀奇?我就是佩服妹子的膽量!不瞞你說,我在這裡這麼多年了,還沒獨自走過這條路呢!妹子……」

  趙三嫂還沒說完,就被門外的叫聲打斷了。那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叫的是「路叔」,春瑛忙走出去看,見到那人的臉,不由得怔了怔:「你不是……」心中不由得嘀咕:「這個人來做什麼?」

  那男子見了春瑛,頓時驚喜地走過來:「你是路叔的小女兒吧?可認得我?我是木家的小兒子。好姑娘,你爹爹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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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京城來客

  春瑛拿不準木家老二的來意,略一遲疑,便回答道:「我爹現在不在家,木二哥有事找他麼?還請留下話來,待我晚上轉告他。」

  木老二臉上雖還帶著笑,但眼中卻是滿滿的失望:「不在家?卻不知是去了哪裡?我有要緊事要找他商量呢。」

  趙三嫂原本是躲在屋裡的,聽到這裡,便有些好奇地鑽出個頭來打量木老二。她知道路有貴在新房子那頭,離這裡不過一炷香的路程,因此對春瑛的說法十分感興趣。

  春瑛也感覺到她的目光了,但眼下只能先應付了木老二再說:「不知是什麼要緊事?該不會是鋪子裡的事務吧?我爹已經不是綢緞莊的掌櫃了,又離了京城大半個月,他還能幹什麼?況且我聽說,爹臨走的時候,把賬務都交接好了,貨也點清楚了客人名冊也都一一交待明白,當時跟他交接的,可不就是木二哥你麼?你又是一直跟著我爹的,自然事事熟悉,還有什麼事不明白?」她有些警覺,暗想這木老二前來可千萬不要給父親帶來災難才好。另一方面,她也記起了自家老爹從年常說要把她許給這個木家老二的事,現在她與胡飛漸入佳境,又礙於身份之別,暫時不能訂婚,可千萬不要在橫生枝節!」

  木家老二遲疑著,沒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既如此……還請姑娘告訴我,路叔現在何處?我自己去找他。要不然,告訴我他大概幾時回來也是一樣的。我是得了三日假,上報說要回順義看望父母兄長,才悄悄兒拐來這裡找他的。實在是……沒法支持……」

  春瑛聽他這麼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管怎麼說,這人也沒得罪她,嚴格說起來,他父母還是自家爹娘的朋友呢,順義在京城東北面,大興卻是在東南,他特地拐這麼大一個彎,前來找老爹,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吧?便道:「我猜想他多半是在莊子東邊大道旁的桑林後頭,右手第二家的房子裡,他早上說要去的,只是不知道現下還在不在。」

  木老二喜出望外,忙做了個揖:「多謝姑娘了。」轉身就走,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迎面撞上了跑進來的十兒,差點兒摔了一跤,他慌忙伸手扶住,仔細看是年輕女孩兒,又慌忙鬆開手,退後兩步。

  十兒被他撞得暈沉沉的,沒好氣地罵道:「你這人!走路怎麼也不看清楚?!」木老二面有愧色,鞠了個躬,賠了不是。十兒呸他一聲,又見他眼生,皺起眉:「你是什麼人?來找誰的?」

  春瑛忙道:「他事來找我爹的。你冒冒失失地跑什麼?有個鬼在追你?」十兒朝她做了個鬼臉,便忙跑回正屋,高聲嚷著:「娘!娘!我在村口見到大舅舅了!娘!」

  王大嬸呼啦一聲打開門走出來,兩隻眼瞪得老大:「你說什麼?!你在哪裡見到他?!」

  「就在村口,他趕著輛馬車,說是過來辦差的,要等管事點頭才能過來呢。」

  王大嬸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好好地在京裡當差,沒事兒跑這裡來做什麼?還要等管事點頭?!你是不是聽錯了?」

  門邊的木老二似有所悟:「嬸娘指的可是莫大?他原是隨我一同來的,因我著急著見路叔,也沒多問,便叫他在村口候著。原來他事嬸娘的兄弟,卻是我的不是了。」

  王大嬸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眼,皺眉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倒是年輕有為得緊嘛!我兄弟在珍寶軒,除了杜管事和幾位供奉,就沒人敢支使他了,你居然叫他給你趕車?!」

  木老二苦笑:「嬸娘,你這話卻是冤枉我了。莫大叔……十天前就被革了差事,還是莫爺爺去求了太太,太太才開恩,把他打發到我們鋪子裡來。偏新來掌櫃又不待見他,就打發他去搬運貨物。我點了他出來趕車,已經很輕鬆了。」

  王大嬸的臉色十分難看,倒還記得要對這個年輕人客氣些:「還請屋裡奉茶,事官我娘家父親兄弟,請小哥務必把事情始末詳細說說。十兒,去喚你舅舅來。春瑛,這位小哥要見你爹,你便跑一趟吧。」

  木老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著進了屋。十兒有些驚惶地與春瑛對視一眼,便心神不定地出去了。

  王大嬸的娘家姓莫,也是侯府世僕,從她爺爺那輩開始,就在侯府名下的珍寶軒當店員了,雖然不是管事,卻著著實實是個肥差。現在輪到她這一輩,就是他兄長領著這個差事。因為有這個後盾,不論王家際遇如何,王大嬸都挺淡定,認定了一家人不會餓死。沒想到這個世襲的好差事居然丟了?叫她如何不著急?連知曉外祖家資利的十兒,也忍不住驚愕了。

  春瑛留在原地,眉頭緊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莫家也是侯府老資格的家生家族,又是在珍寶軒這樣的地方當差,莫老爺還挺有威信的,當了十幾年的店員,掌櫃見了他都要問聲好呢。這種世襲的執喂,又有技術要求,不比在侯府內院當差,除非當事人犯了大錯,才會革退,而且革退以後,一般還是會從這個家族裡找人繼任的。把人調去當車伕苦力,實在少見。

  不過……如果太太想要加強自己的勢力,自然免不了要排擠老家人,抬舉親信,並將自己人安插到重要的職位上,加上莫家與王家又是姻親……但無論怎麼看,這種安排太荒唐了。她有些不好的預感。

  趙三嫂站在一旁,有些尷尬:「你瞧,妹子……我正好想起有件事還沒辦……」

  春瑛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人,忙對她笑笑:「真對不住,等明兒閒了,嫂子再來玩吧。」

  趙三嫂笑笑,又拿起那隻虎頭帽:「這是姑娘做的?是給你小兄弟的吧?好鮮亮的活計!我家的小子今年五歲了,正是屬虎的,我正想年下給他做一個呢,卻又不得空兒……」

  春瑛心中一個激靈,想到自家如果真的遇上太太清除異己,只怕多半就得在這個莊子上長住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對趙三嫂這種莊中有實權的人,還是巴結些好,便笑道:「若嫂子不嫌棄我手藝粗糙,便讓我給侄兒做一個吧,不知侄兒喜歡什麼顏色?」

  趙三嫂滿意地道:「不拘什麼色都行,妹子這樣好的手藝,哪裡粗糙了?!呦,對了,你還是快去尋路叔吧,別耽誤了正事。」春瑛乾笑著送她出門,立刻轉身跑去新房子,把木家老二來的事告訴了父親。

  「晨哥兒來了?」路有貴眉間一皺,低頭想了想,便教帶雇來的幫工把新買的桌椅放好,又托了對門彭公掌眼,急步帶著女兒走回原住處,果然看到木家老二坐在正屋裡,一臉尷尬,旁邊王大嬸拉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低聲哭泣。

  路有貴走進去問:「晨哥兒,你不在鋪子裡看看,跑來找我做什麼?」

  那木晨一見他來,忙起身衝到面前,眼圈一紅,便長長作了揖,艱難地道:「路叔,掌櫃的……我實在是沒法忍下去了!」

  路有貴吃了一驚,忙扶起他:「究竟怎麼回事?!」春瑛也在旁邊驚訝不已,心想自家老爹丟了差事,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的功夫,那新掌櫃到底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叫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沒法忍下去了?

  聽了木晨的講述,眾人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新上任的掌櫃,並沒什麼本事,每天日曬三竿才來,午飯還常有人請他在外頭飯館裡吃香喝辣,他喝到醉醺醺地回來,太陽還沒下山就回家了,店中一應事務,都是交給木晨和夥計們打理的。原本路有貴在任時,事事都有規矩,木晨照著辦,也沒出什麼問題。可那新掌櫃不知怎的,把原先供貨的幾家布商都丟開不管,偏要跟另兩家從不曾打過交道的布商買貨。木晨要查驗了才收貨,他還陰陽怪氣的,諷刺木晨,因木管事是侯爺的人,他有所顧慮,才沒翻臉。後來買到的布料質量低下,賣不出去,只能放在貨架上惹灰塵,那新掌櫃卻推說都是木晨等人不濟事,沒及時發現問題,拍拍屁股,便到太太面前奉承去了。木晨想要找平安告狀,被他知道,不知在太太面前說了什麼,太太反叫人責備了木晨一頓。

  近來因侯府中兩位少爺都要納屋裡人,太太想要辦得鄭重些,順道為老太太沖喜,因此需要許多衣料。那新掌櫃聽說了,便命木晨等人暫不開門做生意,把他好不容易從原本的供貨商處買來的上好綢緞都送到太太面前任她挑選,還說順道孝敬太太冬衣料子。結果送去的衣料一匹不剩,店裡只剩下那些質量低劣的,和舊年賣剩的料子。路有貴花了幾年時間,才恢復了鋪子的元氣,又有利潤,被新掌櫃一攪和,又出現了虧空,最可怕的是,在行內的名聲大受影響,不但上門的客人少了,連一直合作良好的供貨商也不願意再賒布料給他們,還連連催賬。新掌櫃卻不當一回事,只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侯府做靠山,難道還怕會吃西北風麼?

  木晨一邊說,一邊氣得滿面通紅:「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無賴的人!侯府的管事、掌櫃,從沒人像他這樣膽大包天的!他憑什麼?!又不是世代在侯府裡的,不過是十年前一家子投了來的,居然以為巴結好太太,就能胡來了!好好的鋪子,才幾天就被他毀成了這樣!」

  路有貴臉都黑了,就算死了心,不再期望能繼續掌管鋪子,那畢竟是他花了幾年心血的地方,不到一個月就被人糟蹋到這個地步,他都快冒火了。

  春瑛忙問:「你難道沒告訴他,每年年底各家鋪子都要盤賬的,掌櫃們要靠一年的利潤來確保下一年能繼續當差。他這樣胡來,賬上還有什麼銀子?!」

  「是呀是呀!」十兒睜大了眼,「聽你說的,他這些日子不但沒爭到錢,還賠了許多,貨又沒了,這眼看就剩下不到兩月的功夫,他要怎麼辦?!」

  木晨一說起這個就傷心:「他說……路叔本就有虧空,賺不了銀子,怪不道他頭上。若我們敢告他的狀,他便把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如今為了孝敬料子的事,太太常常誇他,我們有又什麼辦法?我正想回家去跟我爹商量呢,如今綢緞鋪子已是個泥坑,總要想辦法把自己開脫出來才好……」

  路有貴聽了,不怒反笑:「他倒打得好算盤!可惜當初我就防備這個了,雖然交接得急,但還是請了珍寶軒的老杜和小陳管事來做見證。他們看得清清楚楚,我走時,貨是齊全的,賬上銀子也有幾百兩,況且我是半年就上報一次利潤,老陳那裡,也沒少打點,等黏下盤總賬,侯爺慣例是要旁聽的,且看他怎麼收場!」

  十兒忙道:「我舅舅無端被革了珍寶軒的差事,也是太太的人搞的鬼。杜爺爺心裡也不樂意呢,他絕不會幫那些人說話的!」

  木晨把肚裡的苦水倒了個遍,覺得好受些了,才正色對路有貴道:「路叔,我在來的路上便在想,太太這般偏聽偏信,只怕我們老實當差的都難混了,還得想想法子才是。我在府裡聽說,有許多人為太太不滿意,世代執役的人家都在暗地裡抱怨呢。我這趟回家,就是想問問爹的意思,看他是不是找機會到侯爺跟前提一提。不知路叔可要加入一份?」

  路有貴眼角一跳:「加入?做什麼?」

  「自然是像侯爺請命了。」木晨抹了把臉,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咱們總不能看著太太繼續犯糊塗呀?老太太又病著,三少爺小呢,況且又是太太親生的。二少爺不通庶務,咱們不好去煩他。只好請府裡各大管事、各家有頭臉的男女一起合計合計,怎麼也得讓侯爺知道才好。」

  春瑛心中一動,直起了身體。她好像感覺到,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正在醞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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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奴僕的反擊

  屋裡一片寂靜。一時間,只能聽到各人的呼吸聲,卻沒人說話。

  路有貴盯著木晨,後者起初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路有貴才吐了口氣,淡淡的道:「我沒聽明白,你說的是。。。。。。到侯爺面前告狀嗎?她生的兒子,可是侯府的世子,咱們將來的主人!你這樣做,就不怕......」春瑛等人也都緊張的看著木晨。

  木晨冷笑:「但凡有第二條路,我們也不會這麼做。路叔,莫叔,王嬸子,我們都是幾輩子的世僕,老子娘想來在老太太和侯爺跟前有體面的,憑什麼叫那些沒本事光憑拍馬屁上位的人壓在咱們頭上?」

  眾人聽了,臉上都帶了幾分氣憤,似乎大為意動。春瑛暗暗打量木晨幾眼,心下暗忖:從前居然麼米發覺,這傢伙倒是個好說客。

  木晨繼續道:「其實咱們這些家生子,一出娘胎便是人家的奴才,一輩子只能跟著主人混了,怎會故意跟主人家作對呢?自然是盼著主人家興旺發達的。

  主人家好,咱們自然也好,主人家倒了霉,咱們也沒好下場。如今看著主母做錯了事,若因害怕而不開口勸戒,等將來她把家業敗光了,咱們難道喝西北風去?說不定到時候,她嫌咱們費糧食,胡亂丟出去賣了,咱們又去哪裡喊冤?」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其實太太以前還好,就是這兩年不知怎的,竟然越來越糊塗了,從前有老太太看著,府裡府外都照著舊例行事,還算有條理,如今卻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心裡也為老太太和侯爺著急啊!」

  春瑛眉眼一跳,迅速掃視其他人一眼,果然看到眾人臉上彷彿送了口氣般,王大嬸還歎道:「可不是麼?我們也是盼著主人家好的,畢竟是從小兒看著侯爺長大的,眼看著他續娶的妻子辦事出了紕漏,心裡自然要擔心啊!」

  十兒嘴角迅速翹了一翹,便立刻換了憂色:「可不是麼?萬一侯府真的敗落了,將來三少爺繼承爵位時,這家業可就大打折扣了!三少爺是孝子,不好指責母親,可是咱們當下人的,很應該為主子分憂啊!」

  春英古怪的望了十兒一眼,旁邊的木晨已經是一臉驚喜了:「正是這話!咱們要把太太做的錯事告訴侯爺,並不是要跟主子們作對,實在是為了侯府著想,只盼著侯府能越來越興旺。」

  眾人都連連附和,路有貴見狀,笑了笑,對木晨道:「你的用意是好的,只怕人太少了不成氣候,人多了容易走漏風聲,若是叫太太早早察覺,事情辦不成不說,如今的差事卻是再也保不住了,你就不怕冒險?」

  「怕也要去的」木晨笑道:「不瞞路叔,我已經跟京裡的幾位老管事見過面了,大夥兒都對太太的做法有許多怨言,他們雖然已經不再是管事,但在府裡還算很有體面的。離了這裡,我還要跑一回河間府,明日回轉順義找我爹,另有人往西山、良鄉去了。我找的都是府中世僕,原有好差事,如今卻被撤職閒置的人家,或是領了太太的恩典在這幾年裡離開管事之位的叔伯爺爺們。太太寵幸的大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陪房,或是新進府的外人,咱們連聯姻都不跟他們扯上關係的,想來應該不會洩露消息。」

  這個木晨果然有些腦子,河間、順義、西山、良鄉,這幾處都是侯府名下大小田莊所在地,莊頭俱是深得侯爺信賴的人。可以說,這幾處都是由大家族掌管的,太太只能已主母的名義發號施令,但要換主管卻是難上加難,必須要確保接任人選過得了侯爺那關才行,而這些人說的話,侯爺就算再不以為然,也是不能忽視的。在王總管離開,王家幾乎全體淪入三線的情況下,這幾個家族已經算是侯府家生子的中流砥柱了,只可惜勢力大多是在府外。

  十兒的舅舅莫大在旁邊小聲道:「妹子,咱們家也參與了一份。二叔家的殊言正替三少爺辦事,曾暗地裡捎過口信來,說三少爺命他打聽幾個人的近況,他打探到那些人正往京城方向來,再過幾天就到了,三少爺到時候興許會在外頭忙碌,未必有功夫管家裡的事。」

  能避開與未來家主的衝突,也是件好事。王大嬸立刻就動了心,答應勸夫家人也插一腳。木晨聽了,心情更輕鬆了些,轉頭對路有貴笑笑:「路叔,您原本也是有頭臉的管事,也加入一份吧?咱們一塊兒去向侯爺請命!咱們人多,有占理,他不會不聽的!到時候,您的差事又能回來了。我情願跟著您學東西,也不想看到那個廢物的臉!」

  路有貴卻是眉頭緊皺,猶豫遲疑。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對方,現在他過得不錯,也不那麼重視所謂的「體面」了,更不想被捲入府中權利爭鬥中去。木晨說的好聽,但若是真的失敗,他們這些人都別想有好下場!

  春英看著父親臉上神色變幻,倒有幾分猜到他的想法,想了想,便對木晨道:「這件事我們家並不反對,但老實說,太太將我們一家子攆到莊上來,我們不經傳召,連在莊外過夜都不行,更何況是回京裡去?若不能回京,又能對侯爺說什麼呢?若是偷偷回去了,被人看見,不等我們見到侯爺,就有人把我們送回來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要打草驚蛇呢!咱們不比其他管事,都是想走就走的主兒,我還有一點要提醒木二哥的,這裡的莊頭是太太的人,他老婆還是太太陪嫁的丫頭呢,雖然多年沒見過太太了,但保不齊他們知道了你在這裡的事,要報上去的。若我們敢離開,他們自然就更清楚了!豈不是連累了別的叔伯爺爺們?」

  木晨看了王大嬸和莫大一眼,見他們都點頭,便知道這是真的,沉默下來。

  春英看了看父親的神色,知道他是贊成自己的話的,便微笑著繼續對木晨道:「若是木二哥真要聚集管事們向侯爺進言,不知你願不願意聽我一個建議?」

  木晨忙道:「請說。」

  「咱們說到底還是家生子,雖然佔理,但向侯爺進言,也要講究個語氣方法才好。因為人多,就怕侯爺會覺得咱們是在逼迫他,面上應了,過後悄悄兒處置了咱們,咱們豈不是太吃虧了?」頓了頓,春瑛看了一眼對方的臉上,才繼續,「再者,到時候三少爺就是真的沒聽說,過後總是會知道的,他將來是小侯爺,過上十年八年,那准了罪名再圖報復,咱們也沒法子。畢竟太太是他親娘,侯爺再生氣,也不會把自個兒的妻子、未來繼承人的生母休了,再把嫡子趕出家門啊!」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偏偏那不是草,卻是根深蒂固的大樹!

  木晨歎了口氣,開始覺得自己的確有思慮不周的地方:「姑娘覺得該怎麼辦?」

  不等春瑛開口,路有貴便道:「她小孩子家哪裡知道這個?不過是細心些,能提醒一聲罷了。你去跟你爹商量,另外幾個老東西也都是人精,他們必定有好主意,你且問他們去,也叫別人出來露露臉,別一股牛氣衝在前頭,叫侯爺惱了你,倒讓你老子娘傷心!」

  木晨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著應了。

  因他還要趕往河間府去,路有貴命妻子給他弄了些乾糧和水,就送他和莫大離開了,也不管王大嬸拉著剛回家的丈夫和小叔說什麼話,便招呼妻女一起回新房那邊去。

  春瑛見他一路沉默著不說話,便小心問他:「爹......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管事的位子?你想不想回去?」

  路有貴瞥了她一眼:「有什麼好回的?!起早貪黑,賣力幹活,還不是被人想抬舉就抬舉,想貶斥就貶斥?!我如今自有銀子,又沒人管我,何必再去找那不自在?!」

  春瑛鬆了口氣,笑道:「放心吧,爹,等咱們想法子成了良民,再自己開個鋪子,你想賣什麼就賣什麼!賺的錢也都是咱們家的,店裡的事都是咱們說了算!」

  路媽媽在旁邊附和:「沒錯沒錯!到時候若是不耐煩了,把活交給夥計們,你爹還能回家當老爺享清福呢!」

  路有貴笑了,瞪了女兒一眼,卻伸手捻著鬍子,頗有幾分意動。

  傍晚時,胡飛回來了。春瑛一見他便迎了上去,有幾分抱怨:「你怎的去了那麼久?事情可都辦完了?」

  「辦完了。」胡飛擠擠眼:「那些煩心事一時半會而的煩不到咱們身上,我今年冬天就要在這邊過了!」

  「咦?!」春瑛吃了一驚,有些驚喜,又有些羞澀:「你不是......在京城裡還有事做麼?」比如......報復他那位兄長?

  胡飛笑了笑,其實他現在已經不那麼執著於報復了:「那事兒不急,該預備的都預備了,只等結果,看著他們慢慢兒淪落,也是件快事!除此之外,我還真沒什麼事要辦,又不習慣白待著不做事, 便想著,索性趁著秋收過了,看京城附近有沒有好的田莊出售,添幾分產業也好。」況且那位內相已經警告過他,不要再跟京中權貴扯上關係了,一定要低調再低調,免得給那位至尊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還差點以為自己沒機會了呢,現在看來,事情還沒那麼糟糕。他該感謝野心不息的范家與意圖「不軌」的慶國侯嗎?還有那個官員,為了私利沒把他的話傳出去,若不是這樣,也許他早就沒有機會了吧?其實他現在已經看開了許多,覺得沒能爭取到那個職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家產已經足夠買幾分能掙錢的產業了。

  春瑛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卻被他的話吸引過去:「你要買田產?我倒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聽說現在的地價足足要十二兩銀子一畝地呢!買個一傾,就要一千多兩了。我記得你說過,給我的一千兩是按比例來算的,這麼說,你的家產也就是四五千,花五分之一的家產買田地,太不劃算了!如果一直是風調雨順還好,若是遇上災年,顆粒無收,你豈不是吃大虧了?!」

  胡飛眨眨眼,不知為何紅了臉:「這個......春瑛......你別惱......其實我的銀子......那啥......」

  春瑛看了他幾眼,有些明白了,倒覺得好笑:「你真是的!跟我說實話有什麼要緊?難道我還會不滿足於那一千兩?」

  「不是不是!其實......從海上掙得就是那麼多......只不過回來後,買的田莊和鋪面又掙了些,又有跟李敘家合開的幾間鋪子......那些地方掙得銀子,我就沒算在裡頭......」胡飛有些不好意思:「我並不是故意瞞你的......李敘不想讓家裡知道這些事,我也沒跟人提起......」

  春瑛哪裡會怪他:「你不跟我說就行了。總之,你有足夠的錢買這些田產,是不是?」

  胡飛點頭,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其實南邊的糧價太低了。我見北邊糧價高些,才想著在這裡也買個莊子......」

  春瑛搖頭道:「南邊土地肥沃,收成也高,北邊的田地,我特地問過,一畝只能收個一石多,兩石都不能保證,況且到了秋收時,人人都要賣糧,好換了銀錢交稅,那時糧價跌得厲害,你並不能掙什麼錢,除非是把糧食藏起來,到糧價高時再賣。」

  胡飛想了想,又問:「那你覺得......不買田莊,又能置辦些什麼產業呢?」

  春瑛眼珠子一轉:「房產就不錯,鋪面也挺好,在熱鬧的地段買幾個好鋪面,自己不做生意,租給人做去。這樣不用愁生意是賺是虧,按季收租就行。或者買些院子租給人住也好。進京的讀書人、外官、探親的、行商的,有許多人都會在京中租房長住,比住客棧便宜。不瞞你說,我爹買了兩個院子,掛在姐夫名下,租給散客住,一年也能收個十幾二十兩銀子呢。你家產豐厚,買的屋子多,賺的也就更多了。若真的想買田地,買個百八十畝種了糧食夠自己吃就行了。」

  胡飛笑道:「我的春瑛真真精明能幹!就這麼辦!」

  春瑛啐了他一口:「誰是你的?少胡說!」見胡飛只是望著自己笑,臉頓時紅了。

  且不說胡飛陪著心上人柔情蜜意,偶爾四處去打聽合適的房產田地,當大興下了第一場雪時,京中傳來一個令人震驚 的消息。

  曹管事被撤職了,而王大卻被任命為新的莊頭。

  春瑛得到消息時,立刻就轉頭去看父親,路有貴微微一笑:「這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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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0:05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心

  侯爺喝了口茶,瞥見束手立在前方的兒子一眼,將茶碗放下:「可是你母親又叫你來向我求情了?」

  李攸本來就心神不定,一聽這話,心中猛地一條,猶豫再三,才道:「父親好歹看著母親為這個家操持近二十年的份上....哪怕是看在兒子份上也好........

  侯爺冷哼一聲:「我何嘗虧待了她?怎的就不看她多年操持家務的情份了?我又哪裡不顧你的面子?!她自作主張,腦的福利怨聲載道的,壓不住場面,倒叫我難堪,如今裝病躲回屋裡,還有臉叫你來求情?!」

  李攸停了這話,忙上前一步跪下:「父親息怒。母親........母親雖然一時糊塗,可她好歹嫁進這個家十幾年了,又是當家主母,請父親給她留點臉面吧!」說罷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侯爺見唯一的嫡子這般,倒有些心軟了。他想起自己的三兒一女,女兒是嫡出又是長女,從小沒了母親,卻有祖母看顧,還得了貴人垂青,嫁入宗室,又生有嫡子,將來必是一生榮華富貴;長子自幼流落在外,又少年失寵,回家後常受人白眼,但如今在外頭當家作主,有家有業,有妻有子,還有個小官銜,想必能一世無憂;次子自幼被寵壞了,雖然聰明,卻不走正道,如今還結了一門糟糕的親事,然而,他畢竟已是有共鳴的人,將來自有他的造化;唯有這個繼室嫡出的小兒子,小時候自己沒有好生管教,讓他沉迷於書畫小道,荒廢詩書,這幾年放在身邊交道,發現他在朝事上有些天分,倒叫人喜出望外,只可惜,終究不是正道,加上其母心性不佳,日後還不知要如何受這個母親的連累呢!

  於是他放緩了深色,上前將李攸扶起來,見兒子額頭上紅腫了一大片,眉頭不由得緊皺:「好了,哪裡就到這個地步!」又叫人:「雲韶!」外頭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童,生得斯文穩重,侯爺便命他:「把上回黑老三歷敬的活血膏拿一盒子來。」雲韶領命去了,不一會兒,便拿了一個小木盒,還捎帶一根碧玉耳挖和一小疊剪成巴掌大小的牛皮紙,並燈台,火石等物。李攸見他細緻,特地打量了他幾眼,他倒是非常淡定地把東西放下,便退了出去。

  侯爺親自動手,替兒子貼了膏藥,李攸一個半大清俊少年,腦門上多了塊臭烘烘的牛皮紙,居然俏皮起來。侯爺見兒子毫無所覺,忍住笑,板著臉教訓道:「往後要三思而後行。我知道你孝順,可這回確實你母親錯了,為了把風波平息下去,這管家的大權是不能再交到你母親手上的,你需要得先明白這個道理才行!」

  李攸張張口,黯然地低下頭:「可是這樣一來……母親還有什麼臉面在府裡立足啊….」

  侯爺歎了口氣,示意兒子坐下,自己坐回原位,才問他:「我問你,你可知道你母親這回錯在哪裡?」

  李攸偷偷看了父親一眼:「母親錯在…….不該任用私人………私自換了府中老人的差事,以致怨聲載道….」

  後也冷笑一聲:「錯了!」他盯住兒子,「她是當家主母,這府中的內務,我不管,自然是她做主!她願意任命什麼人當什麼差,這是她身為主母的權利。家中的奴才,任他再有體面,也不能越過主母去!況且咱們這樣的人家,主母管家,喜歡讓自己信得過的人去管事,有什麼不應該的?!若你母親無法號令家中的管事,被地下人束住了手腳,我倒覺得她不中用了!」

  李攸大為不解:「那為什麼父親你……….」頓了頓,有所領悟,「是因為母親不能挑選賢能?任用的都是不中用的?」他有些黯然,「母親最恨別人這麼說她………..」

  「這話說對了一半!」後也冷哼道,「她自己沒眼光,就別自作主張!從前她一樣管家,可有人說她的不是?!分明是她不服范氏定下的規矩,非要改了舊例,扁她又不是個有才的!看看她選中的都是些什麼人!才幾個月的功夫,幾處入息頗豐的產業都鬧虧空了!她還渾然不覺!也許她早就察覺了,只是不願被人說閒話,所以硬挺著罷了。錯了還不知道彌補,沒有眼光還要硬幹,這才是她的錯!」

  李攸閉口不語了。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家母親都幹了什麼好事。

  侯爺又喝了口茶,才道:「他還有另一個錯處。她要把府裡的管事都換成自己人,倒也罷了,誰家主母不這麼幹?可她手段太差!只知道激起民怨,卻不知道安撫,當自己是當家主母,就能不管不顧了?!從前她一樣是當家主母,怎不見她這般胡來?!分明是見你祖母病重了,以為自己不再不用受制肘,可以獨掌大權,所以就隨心所欲了!你祖母還沒斷氣呢!」

  李攸慌忙又跪下:「母親絕不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父親千萬要明察!」

  明什麼察?做了十幾年夫妻,他還不明白麼?侯爺又命兒子起身,才歎了口氣,道:「不管你母親是怎麼想的,以後是真的不能再讓她胡來了。你也別光聽你母親的話,要多勸勸她,安心養幾年『病』,別為家務操心了。我已經叫人傳信給你大嫂,明兒她就會回府坐鎮,暫代家務,日後的事,慢慢再說吧。

  李攸見狀,只好暫時接受了這個安排,卻還是有些擔心:「大嫂一向穩重知禮,由她管家,自然是最妥當不過了,只是………兒子怕二嫂會說閒話,畢竟大哥大嫂已經分家出去了,玩意兒掃提出要關機啊,哪怕是從旁襄助,也是大大不妙啊!父親又撤了陳總管等人的職位,接替的人選要是被二嫂籠絡了去……….」

  侯爺似笑非笑地看了兒子一眼,才道:「只是叫你大嫂暫代罷了,日後管家的,自然是你媳婦兒。至於你二嫂?我糊塗了才會讓她插手!新管事的名單我也擬好了,黑老三會上來接替老陳的位子,你也不必擔心,平安等人,凡是有真才實幹的,我都留下來了。我是要清理你母親提拔卻不中用的廢物,並不是要把她的人手都全數清楚!」

  李攸臉一紅,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父親看穿了,慌忙低下頭。

  侯爺又歎息一聲,道:」這回….也是個教訓。你日後看待家中的僕役,要多費些心思。那些幾輩子的老人,在府中根深蒂固,又彼此聯絡有親,若是人口稀少還罷了,多子多孫的家族,想要除去也難。還好,他們除了私心重些,倒沒什麼壞處,事情交給他們去辦,也是放心的。他們知道規矩,只要做主子的寬容些,他們就不會犯上作亂。況且他們及家人彼此也有矛盾,只要不讓他們抱成團,你從中施展平衡之道,便能讓他們為你所用。那些惡奴欺主的人家,其實就是犯了這個忌,讓其中一家獨大,或是幾家有機會抱團,才會反被奴僕壓制住的。這些道理,一時說了你也不明白,慢慢學會就是了。」

  李攸其實都明白了,忙恭敬應下,然而,雖說是母親有錯在先,但他00忽被下人鑽了空子,心裡著實不甘心,更清楚地知道,母親的錯失是會影響自己的體面的,想必二哥那邊早就在暗地裡笑話自己母子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落井下石。他躊躇片刻,再進言道:「雖說籠絡人心重要,但這一回,父親被幾個僕從逼得連母親的管家大權都撤了,難道就不怕他們得寸進尺?要是那些僕人以為自己能夠做主人家的主,這個家就永無寧日了。」

  侯爺冷笑一聲:「怕什麼?他們不過是被退出來做擋箭牌的,其實不成氣候,你當他們真是策劃元兇麼?!」

  李攸很是意外:「難道不是?」轉念一想,「試了,我聽說木家兒子倒是積極得很,雖然並未露面,卻難保他沒有參與一份!」還好王家人很聽話,完全沒有參加的跡象,不然他就真的不能再用他們了。

  「老木在我身邊幾十年了,他兒子我也信得過,小私心是有,叛主卻是不敢的。」侯爺淡淡地道,「我對他另有安排,你就別插手了。出面進言的老張等人,明面上都是你母親胡亂換人的苦主,你就算在不樂意,也得好生安排著,別叫他們再有怨言。過兩年大夥兒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再把人攆得遠遠的。」

  「可他們……..不是擋箭牌嘛?那幕後的人……….」

  「你就當不知道吧!」侯爺有些無奈,他自然之道,這回多半幾個家生子的大族都參與進來了,也是因為妻子做得太過分的緣故。

  那些位子世代由這幾家人把持著,他從前也想過要換上自己人,終究還是不成功,只好加倍恩寵。反正這些人並沒有叛主之心,自己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若是真要跟他們硬鬥,只怕最後會兩敗俱傷吧?這個家裡,家生總關門掌握著多少 秘密、多少財富、他雖貴為家主,卻也是不敢冒險的。

  李攸年少氣盛,怎肯接受這個結論:「這怎麼能行?!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以後就要爬到咱們頭上了!父親,咱們何必怕他們?大不了把人打發就是!」

  後也斥道:「快住了嘴!真真是個孩子,你當著世界上心事什麼?幾輩子的老人說貶就貶,今後還怎麼收攏人心?!這回他們面上並沒露痕跡,魯莽處置了,只會讓底下人覺得咱們刻薄寡恩,將來還有誰願意為你賣命?!哪怕原本是忠心不二的,也要添了私心!況且,你母親惹下的事,已經帶累了咱們家的名聲,如今要處置下人,不管是打是賣是攆,人數一多,就容易驚動外頭,御史也不是吃乾飯的。咱們家現在躲著是非還不夠呢,難道還要惹人說咱們家的是非去?」想了想,他便把章子傳來的話說了一遍:「這個胡望山,底細你也知道,他的話至少有七分真!若皇上真的對正咱們家起了戒心,咱們就得安分些,別在朝堂上出頭,也別再惹人閒話了,不然豈不是生生將把柄送到皇上手裡?橫豎家中有這許多產業,外頭又有你大姐姐大姐夫撐著,咱們家已是富貴之極,再不必求其他了!」

  李攸聽父親這麼一說,倒是鬆了口氣,自己早就想這麼勸他了,只是父親似乎權利心偏重,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勸:「父親說的是,咱們家是時代勳爵,家中富有,又是皇親,何必強求再進一步?落得皇家忌諱,就得不償失了。」忽然又想起:「那念哥………」

  侯爺一皺眉:「那孩子是個心思重的,你多勸著些。這一兩年裡,想要再行翻案,怕是不成了,只能慢慢等待時機。我聽說你這幾天在忙著跟他一起去接他母親的表弟表妹來?不是說已經找到當年周家僕人接管的莊子了麼?人來了就送過去吧,平日不要隨便出門。如今外頭不太平,要是被洛王府的人見著了,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呢!你叫念哥兒盡量留在家裡讀書,把身體養好了,你也趁機多長點學問,明後年下場試一試吧。你二哥有功名在身,大哥也捐了官,你雖要襲爵,考個舉人也好,省的叫人笑話你。」

  李攸被他說得垂頭喪氣:「是……….」這分明就是父親為了阻止自己出門才想的法子!他不想讀死書呀……….

  侯爺見他這樣,便覺得生氣,忍不住多添了一句:「好了,快去吧,今後對你母親的話,你只要聽聽就好,若聽她的話做些多餘的事,我就要把她送到清淨的地方休養了!」

  李攸一凜,忙恭敬應了,心下決定要好好讀書,不能再叫父親跳出錯來才行,免得連累了母親。

  退出書房,他聽到侯爺吩咐雲韶傳話,要人命黑老三為總管,陳朗從旁協助,再有幾處產業的管事之職變動,其中木家老二木晨,就破格升為綢緞莊的掌櫃。而母親原本任命的數位親新管事,都被撤了職,甚至連大興莊上的莊頭,也被撤了,改由王大接任。

  李攸心中一動,覺得那木晨可惡,但這次升職,卻未必是好事,要是他一輩子只能局限在綢緞鋪子裡,倒也不怕他再生事端。而母親這回吃了虧,自己不好再叫她生氣,原本打算把春瑛和十兒他們叫回來的,現在也只好放棄了,不過,讓十兒的老子得了個莊頭的肥缺,也算是彌補了,回頭再叫王家送一個小丫頭來補上院中空缺就好…………..

  這麼想著,他就先往正院母親處請安,才進院門,芍葯就迎上來,一臉吃驚:「喲,三少爺腦門上這是怎麼了?受傷了!」

  李攸這才想起自己額頭上頂著膏藥,忙一把揭了,芍葯見了紅腫,慌忙攔住,:「三少爺快貼回去吧,治傷要緊!」李攸笑道:「不妨事,才貼了一會子,已經不疼了,這是父親賜的好藥呢。」說罷遙望額上抹,忽然想起,該上母親看一看,讓她知道自己有多為難才對,便就這樣頂著一腦門子藥進了屋。

  還不等他跪下請按,安氏翻身下床,急急衝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怎麼樣?你父親可有收回成命?」

  李攸為難地搖了搖頭:「父親說………母親辛苦了,還是好生養病……..」

  「我沒病!」安氏大力甩開他的手,用帕子掩住口鼻哭道,「我嫁進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父親怎能這般狠心!這下那幾個賤人一定會笑話我了,老二那兩夫妻更是會落井下石!」又猛地抓住兒子的雙肩:「我們母子不能坐以待斃,好孩子,快去見老太太,請她說句話!」

  李攸忍痛道:「母親,祖母還在病中………..」

  「那也顧不得了!」安氏哭著坐落床邊,「哪有當家主母會丟了管家大權的………..還要叫小輩兒壓在我頭上……….」

  李攸抿了抿唇,只覺得額頭上的疼痛忽然加重起來,看向母親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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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上有政策禛禐禒禈,褔裻褊褘下有對策

  大興李家莊上的王路兩家人自打得了候府名下產業人事又沒有消息,便立刻托人送信了回京蝃蜘蜒蜮,暟暨暢暡托親朋打聽詳情。而另一方面,十兒的父親也開始準備接掌莊務了。

  消息是一個候府僕役傳來的漸漂漰漲,嘗嘂嘒嗽他並不是家生子,又只在外院任閒差鉸銓銥銢,箐箛箍箌王路兩家人都對他不熟悉,只有王二曾跟他一塊兒賭過錢。他這次來蒡菃蒿菄,箤箄箝箔不僅僅是為了傳信,同時還負責押送曹家人回候府去。這一次人事大變動,有好幾個太太安氏手下的人都被候爺攆出府去了,其中幾個還悲慘地被進了苦牢。原本曹管事並沒大錯,卻因為老婆是太太的陪嫁丫頭,又被木晨惦記上了,加上管事幾年也沒能增加莊上的入息,就被打了無能的檢簽,一塊兒掃地出門。

  路有貴一聽說這個消息,便拉著王家兄弟商量了一番,然後借了輛馬車,熱情地陪信使到鎮上大酒樓裡用飯,說是為他接風洗塵,王大還暗暗塞了個銀錠過去。那僕役哪裡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當即就客隨主便,上馬車走人了,王家兄弟親自作陪。

  路有貴留了下來,跑到曹管事家中,見他一家子愁去慘霧的,孩子們都坐在台階上,有的發呆有的哭,曹娘子在院子裡大罵,說什麼「好處輪不上,壞處就是我們背」,與平時溫柔和氣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看見他進門也沒好臉色,家中的僕役更是惶惶不安。

  路有貴忙對曹管事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那信使被王家兄弟支去鎮上了,趁這功夫快把細軟收拾收拾,大件的傢俱擺設是顧不上了,幾件舊衣裳做做樣子,等信使回來了好打發他,也就完事了。莊上知情的都是自己人,不會多嘴的!」

  曹管事一臉詫異:「老路,你這是。。。。。。」曹娘子也驚訝得顧不上罵人了。

  路有貴歎道:「咱們都是一樣的家生子,我還不知道你們的苦處麼?我們兩家自打來了這裡,多虧老哥和嫂子照應,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若是去了別處,哪有這樣的福氣?如今你們倒了霉,我沒法勸主人改變主意就算了,明知你們冤枉,還袖手旁觀,成什麼了?

  這話說得曹管事大為感動,重重地拍上路有貴的肩:「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們!」便立刻轉頭叫來老婆:「快去收拾!別忘了留點值錢的東西糊弄那個送信的,不然他定要起疑心!」

  曹娘子慌忙召集兒女和丫環僕役一起動手,凡是家中的金銀細軟、名貴藥材和好料子的衣裳全都打包好了,只剩幾件舊布衣和棉襖另外包一包,家中較值錢的擺設、花瓶等物,以及曹娘子的私房,也都拿箱子裝好,只留了幾件不大值錢的瓷瓶陶馬等物留在多寶格上。曹娘子咬咬牙,將自己和女兒頭上的首飾全都卸下來,放到一個舊鏡匣裡,擺在妝台上,又添了兩塊質地中等的玉珮,這才將包袱拎出來。此時已經過了晌午。

  路有貴借了兩輛馬車,讓他們將東西搬上去,又道:「你家孩子多,那信差未必知道得全,讓兩個大的孩子跟車吧,姑娘嬌貴,也跟著,免得受委屈,再派一個老成的家人陪著,直接送到鎮上,小心避著人。我知道你們家在鎮上是有宅子的,過幾日脫了身,記得到官衙裡把房契的日子改了,免得叫人查出來。」

  曹管事聽了他這話,因馬車而產生的一絲疑心也盡數散去,反覺得十分羞愧:「老路,你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路有貴只是催他:「別說這些話了,快緊著些,那信使是個生人,王家兄弟也不知道能拖多久,萬一被他撞上可就完了!」曹家人聞言立刻忙亂起來。

  等到信使吃飽喝足,回到莊上,曹家人已經收拾了兩三個大包袱,夫妻倆帶著兩個小兒子,還有一個不停擦鼻涕的小廝,淒淒慘慘地站在院中。曹管事唉聲歎氣地把賬本之類的東西交到王大手上,並將莊務一一交接清楚,說一句就歎一口氣。

  信使趾高氣揚地聽了一會兒,踱步到曹家人面前,挑開包袱,見裡頭都是家常舊衣,便又踱進屋中,轉了一圈,見內室妝台上有金銀首飾,忙抓起來揣入懷中,又圍著多寶架轉了幾圈,抱下一個瓶子看了又看,又敲著瓶身聽聲響兒。

  曹家夫妻有些緊張地盯著他,路有貴朝王大使了個眼色,王大忙笑著上前耳語:「這屋子還要清掃過才能住人,我在那小院子裡擠了個把月,早就不耐煩了,今晚就搬進來才好呢,這些東西若是兄弟喜歡,就都拿去!憑咱們的交待,這些又算什麼?」

  信使乾笑兩聲,把瓶子放回去,打了個哈哈:「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帶人走。得在天黑前回府稟明大總管,才算是交了差事呢。往後有空了,再來尋大哥吃酒!」

  「好說好說。」王大親親熱熱地將人送了出去,親自將餵飽吃足的馬拉出來,把韁繩交回信使手中,又叫人雇了輛舊馬車給曹家人坐,再添一輛騾車,裝些「土產」給信使帶回家去,才細緻周到地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王路兩家人就解放了。王大立刻去跟趙曾兩家人打招呼,有了路有貴的提醒,他表現得十分謙虛誠懇,再三說自己只是受了候爺的差遣,前來暫理的,莊子上的一切事務還要正主兒二老爺家的人來做主。說得趙三和曾四兩個都不好意思擺臉色,只好客客氣氣地附和幾聲,表示今後會好好相處的。到了晚上,王大又各送了一車東西給兩家人,他們因為再度空降主管而產生的一點不滿之心便被壓下去了。

  王大帶了妻子兒女,服侍著老父住進了莊頭的宅子,原本的小院則歸了兄弟,路家一家人迅速搬了新屋,三家人各得其所,都心滿意足。

  過了幾天,原來的曹管事兩口子親自帶著兒女回來道謝。先前回府,他們親眼看到太太以前寵信的幾個家人連行李都不許拿,只穿著一身棉衣,身上還帶著傷,就被將交給了人伢子,一家子骨肉分離;而得以全身出府的幾家人,行李中夾帶的所有金銀首飾都被押送的僕役婆子搜出來私吞了。他們一家人穿得寒酸,行李也被翻了個徹底,才逃過一劫。後來,是掌事的大少奶奶心善,才每人賞了一件舊棉衣和半弔錢,讓他們各自謀生去。

  他們在大冬天裡被趕出了後門,因候府怕被人說閒話,還是分批驅逐的,有親朋可投的各自散了,曹家人的根基在大興,只能走遠路回來,還是他家長子機靈,早就為雇了馬車到附近候著,才把父母弟弟接回了家。那個小廝卻被候府扣下了。

  曹管事歎道:「想當日若不是三位老兄出手幫忙,我比其他人強不了多少,在府裡當了幾十年差,又來這裡當了幾年莊頭,所有身家都在此處了。若是叫人都奪了去,我豈不是生不如死?」曹娘子也在一旁抹淚:「我們大人吃些苦頭,也就罷了,幾個孩子卻無辜得緊,他們雖是奴才秧子,卻從小就沒受過委屈。如今大冷天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能把我心疼死!」

  路有貴等人忙去安慰曹管事,路媽媽王大嬸等人則去勸曹娘子,等兩人都平靜下來,才進入正題。

    原來曹管事在時,與趙曾兩家私下搞的獵物養殖生意,因他離任而陷入了僵局,按理說王大接任莊頭,就該由王大接手的,可是王家是新來的,並不知道「實情」,趙曾兩家又有些忌諱,怕王家人與京城候府關係密切,會走漏風聲,因此不敢鬆口。

  曹管事回來倒是打破了這個僵局,主動提出,要讓路王兩家都參與進來。他本人雖沒了莊頭的身份,但與南苑提督的交涉卻一向是他出面的,現在他一家人在鎮上定居了,索性就繼續當這個發言人,而具體的操作,則交給趙曾王路四家,他每年分紅就好。

  趙曾兩家起初有些不情願,後來聽說王路兩家分佔曹家原本份例的三分之二,並不影響他們的收益,才勉強點了頭。王大言笑晏晏地拿酒出來說祝願大家日後合作愉快,路有貴微笑不語,曹管事卻已盤算著,要另外置些產業,添加收入,不想再單靠李家莊一處了。

  且不說這幾家人布和睦,暗地裡各有思量,春瑛事後聽說了,便立刻問父親:「曹家人就這麼出來了?真是脫籍了嗎?哎呀!我還以為他家會被賣掉,想著爹那天幫忙,是想他家裡人喬裝去把他一家贖回來的,沒想到是脫籍!早知道我們也參與一份了!」

  路有貴笑道:「咱們是被太太貶到莊上來的,無論如何也算不進太太的親信一派裡,又沒本事在一個月裡虧空掉幾千兩銀子,咱們有什麼資格參與上一份?」

  路媽媽在一旁斥道:「這可是淨身出府!你看曹家人好像沒傷筋動骨,實際上吃了什麼虧,誰知道?要是運氣好,直接把人放出來,倒還罷了,就怕他們見你模樣兒端正,轉手賣到不乾不淨的地方,你姐姐姐夫手腳再快,也未必來得及!咱們這樣自小在深宅大院裡長大的人,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手裡過上一夜,名聲可就毀了!就算你姐姐能趕得上救咱們,人伢子必然要坐地起價的,能不受這個氣,自然是不受的好!」

  春瑛撇撇嘴:「候府平日,跟哪家人伢子打交道,侈不知道麼?事先托人打了招呼,塞上些銀子,自然能平安無賴的。至於淨身出府的問題,曹家沒親眷在外,都能保住家產,咱們有姐姐姐夫,又有二叔,怕什麼?再不濟,還有。。。。。。還有小飛哥呢!」

  路媽媽不出聲了,她最近聽了丈夫的悄悄話,總覺得胡飛越看越順眼,恨不得立刻做了自己的女婿,自然知道他本事不凡。

  路有貴卻瞪了女兒一眼,道:「如果真讓胡小哥出面贖你,將來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

  春瑛心中不以為然,但不想跟父親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便道:「可惜現在有些遲了,不知府裡放完人沒有?我就不明白了,我們是家生子,別人也是家生子,為什麼別人一個個地出府,好像很容易,我們家就這麼難呢?」

  路媽媽嗤笑道:「你也不看看,那出府的都是什麼人?那些領了罪名被攆出去的,雖然沒了主子,但因不是正式放奴,算不得良家子,將來身份上總是會被人看不起的。曹家的閨女,將來要嫁人,未必比得上府裡的丫頭體面呢!而正經由老太太、候爺和太太開恩放出府門的,都是大管事或其子女,要不就是主子跟前體面的大丫頭,都是侍候多年,勞苦功高的,外頭人一聽說是主子們跟前得用的,就高看一眼,將來自然有好日子。」說罷又歎道,「你本來是表小姐跟前的二等丫頭,也算是不錯了,可惜被太太一攪和,想靠功勞出府,卻是難了。」

  春瑛忙道:「爹也是位管事呀?既然王家能成莊頭,爹怎麼就沒個正經差事?如今雖能在養殖的生意裡佔上一份,終究不是長遠之道。如果爹能有個好差事,咱們想要求出府,也會容易些吧?」不是說,要勞苦功高麼?

  路有貴歎道:「閨女,你糊塗了?咱們現在這樣就好,還跑回去當什麼管事呀?我早想好了,留在這裡也成,不愁吃穿,又能私下做些小生意,離候府遠些,等老太太、候爺和太太,還有少爺小姐們把我們都忘了,我們就能過安心日子了!橫豎如今是王大在管事,不會為難我們。」

  春瑛跺腳:「爹!你又這麼想了,難道忘了,前不久咱們才說好要脫籍的!」

  「這個不用著急!」胡飛在門外高聲插嘴,春瑛忙下炕開門迎他進來,胡飛向路家夫妻請過安,才接過來春瑛遞來的熱茶,朝她暖暖一笑。

  路有貴咳了一聲:「你方才說什麼不用急?」

  胡飛忙道:「明兒我回京城辦事,又遇上了大公子,打聽得府裡的變故,便勸他一句,既然是攆人,為了不讓人說閒話,等開春蝗,再施恩放一些閒散家人出府也好,就當是為老夫人祈福不是?了?他立刻就答應說去了。」

  春瑛驚喜不已:「真的?他真的答應你了?」見胡飛笑著點頭,心中的喜意頓時翻倍:「太好了!到時候想法子疏通一下,咱們就能正正式式地擺脫這層皮了!」

  路家夫妻面上都帶了喜意,路媽媽立刻就跟丈夫商量,要捎信給女兒,想法子打聽候府中現在管人事的是誰,早做準備,胡飛在一旁靜靜喝茶,趁他們夫妻沒注意,悄悄對春瑛說:「回頭咱們私下說說話,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春瑛眨眨眼,微笑著點了頭,心裡卻在想:會是什麼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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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0:35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章 忽然來臨

  傍晚時分,吃過了晚飯,路家夫妻在屋裡說話,胡飛悄悄拉了春瑛,來到後院桑樹地邊上。

  後院已經清理過了,桑地旁是新搭的架子,下面放著幾張木板凳和一張矮木桌,此時面上沾了雪,冷冰冰、濕答答的,並不是好坐的地兒。旁邊還堆著接近一個人高的柴火,柴火邊上是搭葡萄架子剩下的零碎木料,路媽媽前天才嘀咕著,要丈夫做個雞籠,買幾隻雞來養著,預備過年吃。

  春瑛呵著手,為難地看了看板凳,回頭對胡飛道:「為什麼跑外頭來說?早上才下過雪,積的雪水還沒干呢,怪冷的。這風吹著,過一會兒就能凍死人。」

  胡飛笑著,伸手過來握住她的:「可暖些了?」春瑛一愣,感覺到他手心溫暖中猶帶二分濕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汗水,心裡甜絲絲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熱了,說話的聲音都降了八度:「做什麼呢?當心爹娘看見……」想要掙開他的手,見他緊握著不放,雖然羞澀,卻沒再堅持。

  胡飛笑著看她,握住她的手,往自己雙頰上貼:「方纔喝了兩杯酒,我臉上熱著呢,你摸摸?」春瑛啐了他一口,慌忙抽回手來,但他臉上的溫暖卻彷彿留在了她指尖上。

  春瑛略平息了一下心跳,才嗔了胡飛一眼:「你特地拉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那個好消息吧?有什麼事兒不能在屋裡說?快講吧!」

  胡飛笑道:「這件事只是內定,暫時不能洩露出去,因是你,我才說的,路叔路嬸可不能聽見,但在屋裡,便避不開二老,又不能上你屋裡說去,只好到這裡來了。有院牆擋著,又有桑樹,外頭的人也聽不見、看不見的。」

  「越說越沒譜了!有話就快說!」春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胡飛忙投降:「好吧好吧,外頭冷,咱們快說快完事。」

  他掃視周圍一眼,才湊近春瑛耳邊道:「今兒我從宮裡的朋友那裡得了信兒,皇帝決定要用我了!不過不是管船隊,而是協理南洋船務!」

  春瑛先是一喜,繼而又有些疑惑:「什麼叫……協理船務?」

  「這說來就話長了。」胡飛道,「聽說,是因為皇帝近日覺得南洋船隊都握在各大世家手裡,一應買賣都是各自做主,權柄過大了,擔心有人會藉著財勢,左右南洋貨物價格高低,從而擾亂民生,甚至有商家借勢插手朝政,因此打算專門開一個外洋司,專門管理南洋船務,所有船隊出海、歸航,帶了什麼貨走,運了什麼貨回來,交給什麼人售賣,賣得多少錢,等等,都要一一登記造冊,而且每次出航都要有宮使隨行,主官由皇上身邊的內監出任,又特命數名通曉南洋事務的人來協助。本來以我的年紀資歷,是遠遠夠不上的,但熟知南洋風土的都是各世家的私人,我在宮裡又認得一兩位朋友,因此就拿我充數了。」

  他口裡雖說自己是個充數的,但瞧得出眉間頗有得色,春瑛在為他高興之餘,也忍不住吐槽:「這麼說,你是走後門進去的?當心皇帝見了你,說你太年輕了,定是來糊弄人的,就把你打出去,那可就丟了八輩子臉了!」

  胡飛不懷好意地哼哼兩聲:「笑話我?叫你嘗嘗我的厲害!」說罷伸手便往春瑛的胳肢窩搔來。春瑛忍俊不禁,忙一邊躲一邊求饒道:「是我錯了,好哥哥,饒了我吧!」

  屋裡傳來路有貴響亮的咳嗽聲,春瑛與胡飛都靜了靜,彼此偷笑,忙重新站直了,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春瑛白了胡飛一眼:「瞧,都是你不好!叫我爹聽見了,什麼意思……」

  胡飛聽得直磨牙,又要伸手搔過來,春瑛忙跳開兩步,柔聲求道:「好了好了,我不說笑了,咱們說正經的。」清了清嗓子,試探地往回走一步,才壓低了聲音道:「皇帝這是打算收權了吧?不是聽說這南洋船隊都是太……太宗皇帝特旨允許幾大世家建成的?記得當初霍家表小姐要把船隊控制權交回皇家時,好像是有個什麼印的,那是太宗皇帝親賜的吧?皇帝現在連給先帝所定冤案的苦主平反都被兄弟說不孝,現在還要收南洋船隊的控制權,各大世家不會反對嗎?萬一抬出太宗皇帝的旨意來,說什麼祖宗家法之類的,要皇帝收回成命怎麼辦?梁太師那夥人還在呢,他就這樣放心?」

  胡飛有些驚奇地看著春瑛:「難為你想到這些,不過皇上早就考慮過了。如今幾支南洋船隊,有的已經易了主,剩下的幾家,在朝中有勢力的不多,哪怕是你們慶國侯府,也只有幾個掛名的官職,重臣之位是輪不上的,況且多數都打著忠君招牌,不敢公然發話。皇上如今羽翼豐滿,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束手束腳了。再則,原屬霍家的船隊,現如今還沒定下主事的人,有好幾家在爭呢,其中有兩家,分別是恪王府的親信和劉家的姻親,都是實力雄厚,又有大靠山的熱門。聽說太后娘娘力主將船隊交給這兩家共掌,其餘的世家表面上還有機會,其實早就不成了。宮裡的胡內監告訴我,說二十四衙門裡,掌事的有許多是他們的人,皇帝就算將船隊交到自己人手上,也會被架空的,往後反而更不好說話。因此,為了以防萬一,要來個釜底抽薪!叫他們哪怕真得了船隊,也賺不了銀子!不過具體如何,還在商量中,特地嚴令不許外傳的!你可別露一絲風聲出去。」

  春瑛鄭重點點頭,又吁了口氣:「皇帝這麼想,也有道理。像恪王這樣的藩王,雖然沒有領地,又住在京裡,好像很安全,但如果他們家拿到了船隊控制權,暗中把家產、女眷孩子運到海外,在京中舉事不成,就上船一跑,到南洋氣候溫暖的地區找個大點兒的、土地肥沃的島嶼,休養生息,也算是自立為王了,就算不回來作怪,也有可能派兵騷擾沿海地區,要是再壞一點,跟什麼倭寇勾結,或是扮成海盜之類的,劫掠民船商船,攔住其他下南洋的船隊,殺人滅跡,搶走財物,可不就麻煩了嗎?」

  胡飛聽得倒吸一口冷氣:「我竟然沒想到這些!好春兒,多虧你提醒了,等我回去告訴胡內監,要他們千萬小心,能不把船隊交給恪王府和劉家,就不要交過去,只怕他們未必是真的看重那點銀子!」

  春瑛抿著嘴笑了笑,心裡也有幾分高興,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說你有機會進這外洋協理船務……我問你,這外洋司是隸屬什麼衙門?該不會是二十四衙門吧?!」那可是宦臣機構!

  胡飛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是戶部轄下的!但又不受戶部尚書統領,有專門的主管太監,只聽命皇帝一人……」想了想,有些無奈,「好吧,聽起來就像是二十四衙門之下的,但皇帝擬定的協理之人,好幾個都是宮外人士,也有戶部的官兒,有兩位還是世家出身呢,不過因為通曉西洋文字,才被皇帝看中的。我是皇商子弟出身,從小熟知金銀珍寶等物,又在海外混了幾年,那些南洋珠寶玉石,我都能一眼分辨出它們的價值,這才有幸位列其中。」

  春瑛不解:「這跟西洋有什麼關係?不是專門管南洋船務的麼?」

  胡飛耐心地道:「南洋去得多了,東西已經不像早年那麼稀罕,從前都拿那裡的出產當寶貝,拉回來幾船的珍珠珊瑚,反倒賣賤了。皇帝聽說西洋富庶,便打算派一支船隊去探一探,聽說從前太宗皇帝時,也有過一位鄭內監去過,留下好些記載文書呢。不過這都是老皇歷了,為了找到懂西洋文字的人,內監們特地往各大寺廟去找懂梵文的和尚,這才打聽到兩位通佛理的世家子弟。」

  春瑛糊塗了:「梵文?那不是……」馬上反應過來:對了,現在的西洋就是印度那邊,她記錯了。

  雖然不是現代的「西洋」,但那也夠遠的,春瑛鄭重囑咐胡飛:「你可千萬別參與進去!走了幾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如今海上可不安全呢,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風浪,你……」小小聲,「可別讓人擔心……」

  胡飛笑了,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不會犯那個傻。跑西洋去做什麼?我留在京裡做這個協理的官兒,還有品階呢,趕明兒穿著官服遇上我那哥哥,他還得對我磕頭行禮!只是為了不讓人看低,我得盡快置辦一份田產了,免得叫人笑話我是個不入流的商人。」他自從回京後,就從未開過店正式行商,先前落魄時的事,知道的人也少,等他置辦了田產,以鄉紳或是皇商之子之類的身份入司,也不算丟臉。

  但春瑛卻想到另一件事。胡飛要是有了官職,那她和他的婚事……不就麻煩了嗎?她現在還是奴婢的身份……如果是先成婚再陞官,那就另當別論。她小心地看了胡飛一眼,猶豫著該不該提醒他一聲,可是……以胡飛的脾氣,萬一真的為了自己,放棄這次機會,那該怎麼辦?她曾在十兒那裡聽過些傳聞,知道自己當天在太太院裡受罰時,胡飛是冒了大風險來救自己的,她感動之餘,也有些擔心,他會犯衝動。

  這個機會對胡飛來說很難得吧?他以後就能揚眉吐氣了。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事,自己應不應該多嘴?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成為胡飛的絆腳石……

  胡飛看出她面上有些異色,忙問:「怎麼了?」

  春瑛欲言又止,忽然聽到父親在屋裡喊:「天黑了!外頭不冷麼?!院子明天再收拾吧!」胡飛忙在她耳邊道:「咱們進去吧,你千萬保密,這件事至少要等到明年四五月間,才能定下來呢。萬一走漏消息,變數就多了。」

  春瑛心念電轉,決定暫時不提,看看情況如何再說。反正開春就有機會脫籍出府,如果事情順利,也不需要多問這一句了。

  胡飛為了買田產,一連好幾天都要在附近地區轉悠,打聽哪家有田地出售,可惜在大興一帶都買不到滿意的地。春瑛勸他,往再遠些的地方去,橫豎騎馬很快就到了,馬駒裡、東店村都熱鬧,也許會有合適的田莊。胡飛於是便往那邊去了。

  春瑛在莊上住著,冬日清閒,便和姑娘小媳婦們聚在一處,窩在熱炕上做針線。十兒也常常叫她去家中做客。

  莊頭的宅子是兩進的,地方大,又寬敞,除了十兒一家住著,王大嬸還買了兩個小丫頭回來幫忙做活,另外雇了一對老夫妻專責侍奉王大爺。一家人雖然是奴僕,過的日子卻與地主無異。

  春瑛近來過得挺舒服,有熱茶,有香噴噴的點心,房裡只有她和十兒兩個,她不必擔心別人會說閒話,可以大大方方地給胡飛做新棉襖、新皮靴。十兒頂多是打趣她兩句,卻不會往外說。王大嬸一天到晚都忙著聚集莊上的姑娘媳婦婆子們納鞋底、縫棉襖,預備年下回京送年貨時,可以上交給侯府管事——這也算是莊子農戶的一項義務吧,這些通常都是發給低等僕役穿用的。因為是新上手,王大嬸根本沒空來管她們。春瑛甚至可以大聲和十兒說起侯府的八卦,或是罵主人家幾句狠話。

  十兒告訴她一個消息:「昨兒我一個嬸子來探望我們,聽她說,東府二老爺一家可能就要回來了,最遲不超過一年!到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留在京裡做官,若他們家留下來了,興許就要換莊頭了。」

  春瑛道:「他們家前幾年回來,也沒吭聲不是?只要王大叔幹得好,又不虧了二老爺家的東西,他們未必會換人的。就算真換了,你們家回府裡另找差事就行了。」

  十兒歎了一聲:「我倒是情願留在這裡呢!回去了,也不知道幾時就惹惱了主子。我聽說,東府那邊規矩要鬆些,二太太人也和氣的,二老太太雖然性子嚴謹,卻也從不輕易打罵下人。可惜我沒輪上好時侯,先進了侯府當差,只好受這些氣了。」

  春瑛笑道:「你要是真羨慕,不如等明年他們家回來了,就托人去說,換個主人好了,反正你姐姐就在那邊不是?」

  十兒苦笑著搖頭,忽然來了一個小丫頭,有些慌張地道:「前頭來了一個小哥,說是……說是要找路姐姐的……」

  十兒一皺眉:「說清楚了,是誰要找她?就算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沒有男子來找,便立刻去見的道理!」

  「不……不是……」那小丫頭有些害怕,「他說……他說是侯府的三少爺要找路姐姐……」

  「咦?!」春瑛與十兒對視一眼,忙忙爬下炕,往門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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