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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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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5 22:03:04
第三百四十七章 物是人非

  春瑛愣了一愣,方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笑了。

  崔曼如?她自從離了京城,就幾乎沒想起過這個人了。不管對方在侯府是風光還是落魄,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忙著掙錢、興家、照顧老公孩子還忙不過來呢,哪裡有閒心惦記崔曼如?

  她笑了笑:「我道是誰,你不說,我都快把她忘了呢。原來她還在侯府裡?我還沒離開東府時,她就已經很落魄了,居然撐了這麼多年?說起來,她算不上姨娘吧?那時我們叫的是崔姑娘。」

  十兒竊笑:「誰說不是呢?當年她不過是個通房,她娘卻整日在外頭說嘴,把自個兒閨女叫做『我們家姨奶奶』,沒得叫人笑話!不過說來也是她的福氣,那年二少爺要放外任,二少奶奶不能出京,他身邊沒個得力的人管內院,太太便指了她去,因怕與別的官家內眷來往時面上不好看,就抬舉了她做姨娘。太太發話那天,她娘聽到消息,便在家門口當著眾人的面大哭,沒兩天就病了,如今拖著半死不活的,不過是捱日子罷了。」

  春瑛張張嘴:「不會吧?那可就糟了,她家一個靠得住的親友都沒有,崔曼如還要跟二少爺上任,豈不是沒人照顧她?」這樣都沒病死,倒也算是命大。

  十兒嗤笑:「你還為她操這個閒心?崔曼如當了姨娘,自有人巴結,左鄰右舍裡上門照應她娘的人還少麼?只不過她不爭氣,二少爺上任還不到三個月,就把她給送回來了,也沒說是什麼緣故,但府裡有人傳說,當時她臉都被打腫了,活像個豬頭似的。有人私底下問了那送人回來的隨從,說是她攔著二少爺納新人,又得罪了上官家的姨奶奶,二少爺惱她不懂事,就把她送回來了。後來老太太從房裡的丫頭中選了兩人送到山東任上,也沒出什麼事。人人都說是崔曼如自己沒用,後街的人見她失了勢,也就不再上門照看她娘了。雖然崔曼如名份上還是姨娘,但如今被丟進後院侍候二少奶奶,聽說每日都要挨打挨罵,比丫頭都不如呢!上頭只要二少奶奶不出院子,不鬧事,是不會管她在院裡幹什麼的。咱們幾個從前吃過那崔賤?人虧的,都在暗地裡拍手稱快,叫她害人!如今才是現世報呢!」

  春瑛歎了口氣:「雖然聽起來挺慘的,但還真是一點同情心都生不出來。想想那些被她明裡暗裡害死的人……」連自己也差點兒被崔曼如算計了呢。她費盡心思奉承太太安氏,拼了命要當少爺的姨娘,等到終於得償所願了,卻與她原本的打算差得太遠,如今更是被人作賤到底。其實,想想梅香、芍葯、十兒等人的境遇,就可以知道,以她從前在太太、三少爺面前的地位,安安份份做個大丫頭,不管是嫁給家中的管事、小廝還是求了恩典外放,都是極容易的,三少爺也不會厭惡她到後來那個地步,說不定還會有心庇護一把。就是因為她當姨娘的執念太深,不惜為了達到目的陷害他人,偏又手段不夠高,才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十兒撇撇嘴:「何止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侯府上下因為她挨了罵的,遭了打的、降了職的、革了差事的、沒了錢糧的、丟了臉的,我就算雙手雙腳都用上,也數不完!就算當年她哄騙了幾個婆子媳婦替她賣命,如今也一個不剩地被她折騰光了。」

  頓了頓,她掩口笑著壓低了聲音道:「她身邊的小丫頭被她剋扣得厲害,有時候送些點心首飾,那丫頭就會跟我們說她的事。你道她在山東是為了什麼惹惱了二少爺的?她真是昏了頭了,見有人送了兩個美婢給二少爺,便打著太太和二少奶奶的名號把人送回去了,還勸二少爺要修身養性。二少爺的上官有個寵妾過生日,眾人都要送禮,誰知她只備了一點薄禮,卻厚著臉皮湊到人家正房奶奶跟前去巴結,害得二少爺被同僚取笑。二少爺責問她,她還說什麼持家要節省,那個妾妖妖嬈嬈的不是好人不該靠近,她是老太太、太太派來為二少爺分憂的,要替他把內務管好了之類的話。什麼亂七八糟的,二少爺怎會不惱?!」

  春瑛啞然失笑。其實客觀地說,崔曼如對這兩件事的做法並不能算是錯的,人家沒事幹嘛要送美婢來?自然是有事相求,而上官的寵妾再得寵,送禮若太厚,也容易得罪人家正室。再聽她說的那些話,也同樣是義正辭嚴的。可惜,她的身份不對,如果是正妻,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真是再正確不過了,偏偏她是個妾!妻可以表現出賢德,而妾……說白了,就是個哄男人哄得高興才了能存身的角色。

  春瑛搖頭道:「她是不是想表現得賢惠一些,好叫老太太、太太知道她能幹?可她怎麼又犯了老錯誤?」把正主兒給得罪了!

  十兒笑道:「可不是?她從前在三少爺跟前侍候時,就犯過這個錯,如今還不醒悟!她八成是想讓人傳話回府裡,讓老太太、太太知道她有多賢惠,以為那樣就能坐穩姨娘的位置了。真真笑死人!那是她該說的話麼?她當自己是正房奶奶呢?!做了姨娘,也還是個妾,就該守妾的本份!還有臉說人家不是好人,照我看,人家再不好,也比她強!」

  春瑛只覺得啼笑皆非,想了想,得出一個結論:「她終究是個糊塗人,想要孝順母親,想要出人頭地,或是想上爬,都無可厚非,但方法有許多種,不一定要挖空心思搭上少爺。就算真要搭上少爺,也得先把少爺的心思摸清楚了,認準正主兒!眼高手低,本末倒置,顧此失彼,心太狠,手段卻不夠高,做了壞事又叫人看出來,也難怪她會有這個下場了。總歸是因為她沒有自知之明。」其實侯府、東府裡想當姨娘的丫頭,何止她一個?怎不見別人會倒霉到這個地步?她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就在暗地裡耍手段,哪知道有時候做得越多,錯得越多。她未免太高看了自己的本事。

  十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著推春瑛一把:「你不是要去侯府麼?都快巳正(上午十點)了,快去吧,說不定還能趕上一頓客飯。改日你把兒子抱過來,咱們再好好聊足一日!」

  春瑛正聊得興起,哪裡捨得離開?便道:「誰稀罕他家的客飯?我好容易來一趟,明後日還有許多事要辦呢,焉知哪天才得空?不如你就招待我一頓飯,我等晌午過了再去得了。午前三少奶奶說不定要料理家務,我去了也是白坐著。」

  十兒白她一眼:「難道我真是小氣得不肯招待你一頓飯麼?自然有緣故!」她捂著嘴湊近了小聲道:「午前的確是料理家務的時間不假,本來三少奶奶是從卯正二刻(早上六點半)開始理事的,到了巳初(上午九點),也就料理得差不多了。但如今太太要插手管事,那些管事娘子們凡要討銀子的,都要兩頭跑,每日到了這時候,才不過辦完八九成。你這會子過去,正好趕上尾巴,過一會兒,就該到二少奶奶院子裡的人來討東西了。自從二少奶奶『病了』,那院裡的東西一向是另行歸賬的。」她擠了擠眼睛:「這種事,那院裡只有一個人會出面料理,你還猜不到是誰麼?」

  難道是崔曼如?

  春瑛挑了挑眉,十兒的眼色顯然是在表示她猜對了:「你當年也沒少吃她的虧,我雖說了半天她的處境,到底還是要你親眼見了,心裡才會暢快。你又跟我不同,是三少奶奶下了帖子請來的,務必要叫她在你面前低下頭去,也好替咱們舊日的姐妹們出口氣!」

  春瑛笑了,無奈地道:「好吧,其實我真的無所謂。」一個失敗者,她實在沒興趣多加理會。

  十兒斜了她一眼,索性起身,把那身京緞襖兒換下來,改穿一件淡青細布的,再把頭上的飾物摘去兩樣,過來拉春瑛的手:「我陪你去!這場面我一定要親眼見了才甘心!」她一天在侯府,就不能叫侯府的「姨娘」對她行禮,如今有機會借一把東風,當然不能錯過!

  春瑛只好應了,兩人相攜來到院中,十兒又嫌她帶的人太少,不夠排場,要把自家的丫頭借一個給她。春瑛哭笑不得:「你當別人認不出來麼?叫人發現了,會怎麼看我?兩個人就夠多的了,我又不是什麼官家奶奶,你消停些吧!」十兒只好收斂了。

  重新坐上馬車,轉出後街,來到侯府正門。常媽得了十兒的指點,先一步跳下車去,把拜帖送到門房裡,又言明是三少奶奶下帖子請的。門房的人不敢怠慢,忙開了旁邊的側門,讓馬車進去。

  到了二門處,春瑛才下車。十兒趕前一步,跟二門上的一個媳婦子打招呼:「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今日有客呢,你認認這是誰?」

  春瑛仔細端詳那媳婦子,發現居然是當年浣花軒中的同事鄉兒,忙笑道:「原來你調到二門上了,真是許久不見,這些年可安好?」

  鄉兒見了她,也是一臉驚喜:「春瑛?怎會是你?你這是回來請安的?喲,瞧這架勢,身份不一樣了呀?」

  春瑛只是笑笑,十兒便道:「如今她也是位富家奶奶呢,夫家做的好大的生意,跟京裡許多顯貴人家都有來往的。三少奶奶特意下了帖子請她來喫茶,不知眼下裡頭可理完事了?你快去通報一聲。」

  鄉兒雖高興,卻有些不敢相信,春瑛給小香使了個眼色,小香會意地將帖子送上。鄉兒認得那上頭是范熙如的親筆,不敢怠慢,忙道:「你們略等一等,我這就去通報。」十兒攔住她:「急什麼?平日外頭有客上門,難道你也叫人在二門外等著?自然是要先迎到花廳奉茶的。」鄉兒不好意思了:「對不住,我昏了頭了。我馬上叫人帶路!」說罷便叫了一個婆子來:「這是三少奶奶的客,我要進裡頭通報,你快把人請到花廳奉茶去。」

  那婆子聽見鄉兒交待一聲便走了,有些懶懶的瞥了春瑛一眼,覺得有些眼熟,隱約記得是從前在府裡當差的丫頭,心道:「不過是個外嫁後回府請安的媳婦子,也配說自己是客?」便不陰不陽地說:「今兒花廳有客,對不住了,你在這兒等一會子吧,上頭得了空,自然會傳你。」

  春瑛微微一笑,看了小香一眼,小香上前道:「這位媽媽,方纔那姐姐分明叫你請我們奶奶去花廳,你把人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難道侯府的花廳只能容得下一位客人?還是那位客人見不得人?」

  那婆子惱了,斥道:「哪裡來的小丫頭?牙尖嘴利的,也不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就敢撒野?!我不知道你主子是哪裡的奶奶,我只知道這府裡只有兩位奶奶!」

  春瑛眉頭一皺,微微冷笑。小香本來脾氣好,也有些生氣了,待要再說,十兒先開了口:「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林媽媽呀?您老人家原是外院當差的,剛到這二門上來,難免不知道規矩。只是這話卻說得有些過了,這府裡固然只有兩位奶奶,但別家的奶奶上了門,難道就稱不得奶奶了?這話傳出去,別人必要笑話我們堂堂慶國侯府的下人連禮數都不懂呢!您老要是不知道規矩,就別上前攬事兒,屋裡不是還有幾位媽媽?哪一位沒差事在身的,來領了差去吧?」

  那婆子惱羞成怒:「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也敢跟我強嘴?!」十兒冷笑:「我原不是牌面上的人,只經(比?)你略強些罷了!這裡的管事娘子是哪一個?!都到哪裡偷懶去了?縱容手下的人到處噴糞!」

  附近幾個候差的婆子媳婦子都圍了過來,其中一個穿著體面些的媳婦子上前笑道:「喲,我道是誰,原來是木家嫂子。你別跟這老貨計較,她原是打牌輸了錢,心裡正不爽快呢,才會在這裡撒野。」十兒冷笑:「我才沒功夫跟她計較,只是如今當著客人的面,丟了侯府的臉,我要是不插嘴,上頭怪罪下來,大家都別想逃過!」媳婦子忙賠笑著向春瑛道歉,春瑛擺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擺擺手表示不計較,然後又微笑著問:「如今大白天的,府上的家人就開始打牌了?」

  那媳婦子一僵,乾笑著不敢應話。幸好鄉兒這時回來了,後頭還跟著雕欄。

  雕欄見了春瑛,十分興奮,慇勤地上前行禮道:「奶奶就盼著您來呢!胡大奶奶,您快裡邊請!」

  春瑛心中一動:她改了口,沒叫姐姐了。不過她自然不會主動降低身份,便擺出大戶人家少奶奶的架子,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們奶奶好?」腳下朝前邁,眼角還示意十兒跟上。

  十兒昂起頭,瞥了方纔那婆子一眼,冷哼一聲,便跟著春瑛往裡走了,待離得遠了,才趁雕欄在前頭不備,小聲對春瑛道:「方纔那婆子是太太的人。」春瑛點點頭,心中卻在搖頭。

  雕欄帶她們去的,不是浣花軒,卻是當年東府二太太理事時用過的那個小院。春瑛便知道范熙如理家應該也是在此處了。果然一進院門,便看到還有幾個媳婦子領了對牌還沒走,正在廊下小聲說話。她微微皺了皺眉,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只要對方不會太過分,她就不跟他們較真。

  雕欄在門外剛通報過,范熙如便連聲叫「快請」,接著主動迎了出來:「嫂子總算來了,熙如盼了好久!快請進屋坐。畫屏,看茶!」一個丫頭面上帶笑地應聲去了。

  春瑛笑著要行禮,范熙如忙忙攔住:「使不得,若叫乾娘知道了,定要說我不懂禮數了。原該我向嫂子見禮才對。」

  這才兩天功夫,她的態度未免變得太多了。春瑛心下疑惑著,嘴上笑道:「不管王妃怎麼說,我是不敢拿大的,您就別多禮了,倒折了我的壽。」范熙如忙笑著應了,親親熱熱地攙著春瑛進門,又對媳婦子們揮揮手:「都下去吧,我今兒有客,你們回頭再來。」眾人都低頭應了退下。

  正要進門,卻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到得院門口,又加快了兩步,然後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請略等一等!」

  春瑛回頭望去,正好看到十兒臉上一閃而沒的興奮,心中瞭然。望向來人,那衣著,那打扮,儼然是個三等媳婦子的模樣,只是對方抬起頭時,那張憔悴得彷彿中年婦人般的臉讓她有些不敢置信。

  這個人……真的是當年青春美貌的崔曼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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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5 22:03:30
第三百四十八章 嫌惡

  曼如真是一點當年的嬌美都找不見了,乍看上去跟二門上當差的媳婦子沒什麼兩樣,甚至神色還要憔悴些,只有那眉眼間還能找到幾分曾經美麗過的痕跡。她額上勒著素面抹額,尺寸似乎不大合,略顯大了些,因此額角處便鬆松地露出了抹額下的一塊青紫疤痕。她頭上梳的是極簡單的髮式,可能是因為桂花油抹得不夠多,頭髮稍嫌有些毛躁,發間插的兩個頭飾,都是不值錢的,其中一個,儼然就是當年春瑛給她做的那只琉璃珠花。

  春瑛眼神暗了暗,一見那珠花,她就想起當年被曼如算計的事,冷冷一笑,只是站著不理會。

  曼如一衝過來,便在廊下躬身道:「三少奶奶,今兒的時辰怎麼提早了?我並沒遲到呀?還請您略等一等。」她臉上帶著焦急之色,說話間,就出了一頭汗。

  范熙如皺皺眉,看了雕欄一眼,雕欄便上前板著臉道:「姨奶奶,方纔我們奶奶已經發了話,今兒有客,大家明日再來回話,若是急事,就在外頭候著。你難道沒聽見?還請回吧!」雖然說了「請」字,但神色間是一點敬意都沒有。

  曼如吃了一驚,掃了旁邊一眼,果然看到一個打扮體面的年輕婦人,周圍還有丫環侍立在側,便知道是客人了,而且對方似乎有些眼熟。不過她更關注自己的差事,也沒想太多,只是手足無措地道:「只要一小會兒…一一小會兒就好,我不會耽誤您招呼客人的,真的……」這可怎麼辦?若是不能在限時內把東西和銀子領回去,她又要挨打了。她真的很怕……

  雕欄不耐煩地擺擺手:「還不快請了姨奶奶出去?!」便有婆子上來拖她。

  曼如慌了,一想到二少奶奶梁氏陰沉沉的臉色,還有她身邊那婆子的鞭子,便再也也顧不得許多,猛地掙開拉她的人,撲到范熙如腳下磕頭:「三少奶奶,您行行好!行行好!真的只要一小會兒!您就可憐可憐我吧!」范熙如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春瑛笑笑,淡淡地道:「果然我來得不巧了,要不您還是先把事忙完了再說吧?」

  范熙如的臉色很不好看,勉強笑道:「嫂子這是什麼話?哪有叫客人等的道理?這位原是房的姨奶奶,向來不大懂規矩的,您別笑話。」說罷冷聲對曼如道:「這是胡家大奶奶,你也不是不知禮的,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二嫂就是這樣教你的?!」

  曼如縮了縮脖子,朝春瑛行了個大禮:見過胡大奶奶,小的失禮了……」春瑛淡淡「嗯」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道:「姨奶奶好。」

  范熙如雖知她們該是舊識,但瞧春瑛的臉色顯然沒有跟曼如交談的意思,忙道:「叫嫂子笑話了,我這就請她出去。嫂子快進請屋坐吧。」說罷也不理會曼如,逕自扶著春瑛往裡走。春瑛微笑著隨她進去了,曼如就被落在了外頭,雕欄使了個眼色,便有幾個婆子硬攔著不許她進門,她只得跪倒在門檻外小聲哭泣。

  崔曼如身上微微發起了抖:難道今天又要挨打了少奶奶平時也沒這麼嚴厲的,只要自己求幾聲,她還是會聽自己說完話的,今兒到底是怎麼了?來的這位是貴客?那又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接待?這裡是理事的地方,不是待客的地方呀?說起來,方纔那位客人的幾句話聽在她耳中,又實在耳熟得很,她有些拿不準,這位看上去很體面的少奶奶,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嗎?

  她腦中一片亂麻,忽然聽到旁邊有狂笑聲,抬頭一看,周圍的丫頭媳婦子都在用鄙視的眼光看著自己,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一轉頭,又看到十兒站在門邊,拿眼角瞥自己,一副在看爛泥的模樣,不由得氣急:「你一…你…」

  「我如何?」十兒瞪她隔眼,「姨一一奶一一奶一一還請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少在我跟前擺架子!」她昂首挺胸地故意晃到曼如面前,再一甩頭抬腳進門。曼如這才發覺,自己是跪著的,豈不等於是跪了十兒一次?還有那位客人,到底是不是春瑛?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慶國侯府的姨奶奶吧?居然在小丫頭面前卑躬屈膝。…

  十兒進了門,先笑著向范熙如行禮,方才站到了春瑛的身後。春瑛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向范熙如說,十兒是舊識,怕大門上的人不認得她,因此特地送她過來的。

  范熙如點點頭,沒有在意。她知道這是府裡一個管事的妻子,與春瑛相熟也是有可能的。寒暄過後,她有些急切地進入了正題:「那日我回家後跟夫君說起你,夫君十分高興呢,一直說要請你回來做客。今兒他正好在家,畫屏,你快到外書房去,跟三少爺說,那天幕裡我提到的客人到了,請他快來見見吧。」

  雕欄喜滋滋的去了,春瑛挑挑眉,淡淡笑道:「不是說三少爺正忙著功課麼?眼看又是科考之期了,我不過是上門來陪三少奶奶說說話,可不敢耽誤了他的課業。」

  范熙如卻道:「讀了半天書,也該是時候歇歇了。他一直惦記著要見你……」窒了窒,迅速混過去,「說是從小兒認得的熟人了,如今那些老人走的走,去的去,通丑就沒幾個剩下的,想找個人說說小時候的超事都難。他還說從前年紀小不懂事,處事不夠周到,總有些托人埋怨的地方,他正想趁這個機會好好賠個不是呢。」又指了指桌面上的損碟,「瞧,他知道你要來,特地吩咐人準備了你以前愛吃的幾樣點,,因為廚房的白案廚子告了老,他還特地把人叫回來做了一頓。你嘗嘗,這幾樣小點可還是當年的味道?」

  春瑛迅速掃了那八個小碟一眼,心中更詫異了。三少爺這是……轉性了?他會願意花這些思,還肯賠不是?到底是范熙如說的話水分太大,還是三少爺…有求於她?但是怎麼想,她也想不到自己對三少爺有什麼用處,居然能令他給自己「賠不是」。雖說胡飛勉強算得上手眼通天,可也僅僅是有個王爺義父,外加一個內監熟人而已,雖然在那個皇家情報局裡掛了號,也只能算是外圍人員,手裡不掌權,錢財又沒到可敵國的地步,慶國侯府就算聖眷不比以往,好歹還是世代勳韃,皇親國戚,不但有個王爺女婿,還有許多地位高貴的世交親友,這種人家的繼承人,有什麼事會需要胡飛這樣的小人物來幫忙?但以她對三少爺的瞭解心中自然也明白若不是有利可圖,他是不會花那麼多心思討好一個曾經的丫環的。如果說是范熙如撒謊,似乎沒那個必要……

  這是不是意味著一如果三少爺真的有求於她,這個請求會是個燙手山芋?

  春瑛頓時警惕起來,她現在可是胡飛的妻子,為了小家的安寧,絕不會攬麻煩上身的

  心念電轉間,她露出一個笑臉:「瞧三少奶奶說的,我何德何能,居然要三少爺給我賠不是?我還要給三少爺賠不是呢!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做事不周全,未免有得罪的地方。三少爺和三少奶奶不怪罪我,便是我的福氣了,哪裡還敢說別的?三少奶奶也別太客氣了,雖說王妃抬舉,但我的出身,人人都是知道的,三少爺和三少奶奶這樣賞我臉面,我固然是受寵若驚,那些不知情的人知道了,怕會笑話我為人太輕狂呢!說到底,我不過是小門小戶,雖有了些身家,跟侯府一比,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范熙如乾笑著,有些接不下去。春瑛的表現比那天在王府裡更謙虛些,倒叫她不好說什麼了。丈夫曾有言,要讓她把人安撫好,以便他提後來的事的,眼下這個境況,要提什麼要求,似乎不大好辦?

  她偷偷看了春瑛一眼,見對方神色淡淡的,似乎帶了絲篤定。對那些茶點也是興趣缺缺的模樣,心中懷疑春瑛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夫妻的用意,那方纔的話就是拒絕的意思了?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一個媳婦子進了門,徑直對范熙如道:「三少奶奶,太太叫你過去。」

  范熙如愣了愣,心中大怒,只是臉上沒有高出來:「我這裡有客呢,太太有什麼事找我?」

  那媳婦子只是硬邦邦地道:「小的不知,太太只叫你快去。」雕欄沉色斥道:「你沒瞧見奶奶有客?!還有沒有規矩?!」那媳婦子冷笑:「我原是奉了太太之命來的,把話傳了就完了,不知道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三少奶奶若是不去,我這便凹去覆命。」

  范熙如的臉黑了,偷渝看了春瑛一眼,臉色由黑轉紅。婆婆這樣做不是頭一回了,不過是要在外人面前打她的臉罷了。

  只是若來的是外客,別人只會覺得當婆婆的唐突,今天來的卻是舊僕!更丟臉!春瑛會不會看輕了她

  春瑛微笑著低頭喝茶,見場面有些僵,便彷彿不經意地道:「三少奶奶有事,儘管去料理。別耽誤了太太的差事才好。叫十兒陪我坐坐就行了。」

  她這麼說了,范熙如也只得起身勉強笑道:「那嫂子慢坐,我去一去就來。」又命十兒:「你先替我陪一陪客。」見十兒應了,又再對丫頭道:「到前頭書房去催催,就說我到太太那裡去了,請三少爺快來!」方才離開。

  范熙如一走,春瑛便鬆了口氣,給十兒使了個眼色,十兒笑著在下手椅上坐了,命小丫頭添茶水上點心,不過尋些沒要緊的話題閒聊幾句,眼神兒卻不停地往門外瞄。

  曼如跪了這許久,把才纔的對話都聽了個全,哪還不知道自己猜對了,來的正是春瑛!不由得渾身發抖。偏偏春瑛一點理會她的意思都沒有,只顧著跟十兒說話,偶爾跟在場的丫頭們攀談幾句,問一問過去的舊識的近況,就是沒提起自己。

  曼如有些嫉恨地叮著春瑛身上的大紅緞襖兒,還有裙上隱隱的織金圖案,再看她頭上的掐絲多寶金簪,耳上掛的白玉墜子,腕間精緻的蝦須鐲,還有那張圓潤嬌美的臉上透露出的意氣風發。憑什麼……憑什麼?!不過是個樣樣不如她的小丫頭,模樣不如,女紅不如,心思玲瓏不如她,溫柔體貼不如她,不如她會討好太太,也不如她對三少爺用心,可這個小丫頭,卻偏偏得了三少爺的寵信,即使一再被踩入泥地裡,也會一次又一次地爬起耒。為什麼?她到底是哪點不如人,為什麼那樣的福氣就是到不了她的身上?

  十兒瞥見她眼中的妒意,冷笑一聲,湊近春瑛道:「那賤人瞪你呢,要不要給她一個教訓?!」

  春瑛微微一笑:「現在你坐著,她跪著,你喝著好茶吃著美 味 點 心 陪我 輕輕鬆鬆地聊天,她只能跪在門外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風光。我們不理她,她就已經氣死了,你跟她計 較,豈不是貶低了自己?」

  十兒了悟,笑了笑:「你這話說得是,她那種人,只要讓她看著人家風光,知道自己有多低賤,就夠她受的了。我何苦添了自己的戾 氣?!」於是不再理會曼如,一 心跟春瑛聊著舊事。

  曼如聽得分明,身上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冷的。她似乎有些不堪忍受,張嘴叫了一句:「你們…一」便聽到身後傳來三少爺李攸的聲音:「你在這裡做什麼?!」身上一僵,忙起身要拜:「三少一一」話還未說完,李攸已經一陣風般越過她進了門,沖屋裡的人笑道:「怎麼在這裡,熙如太怠慢了!快,到浣花軒奉茶去!」

  春瑛笑著起身向她行禮,彷彿兩人之間什麼予盾都沒發生過,十在旁笑道:「三少爺,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也侍候了你幾年,怎麼不見你看到我也這麼高興?」

  李攸白了她一眼:「你是平日常見的,春瑛是走了幾年的,這能一樣麼?如今春瑛身份不同了,你別總像以前那樣咋咋呼呼的,叫人看了笑話。」春瑛心裡不樂意了,淡淡地道:「十兒很好。」十兒含笑看了她一眼,又衝李攸挑眉。

  「好好好。」李攸不想跟她吵架,他還有事要托她辦呢,「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到浣花軒去吧,我有事跟你商量。」說罷也沒交待丫頭一聲,逕自轉身往外走了,路過曼如身邊時,厭惡的瞥了她一眼:「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沒規矩!我們府裡可不是養你吃閒飯的!不快回去把人侍候好了?!」然後一甩袖,彷彿在甩掉什麼骯   髒東西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春瑛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十兒則小小地「呸」了一聲,低笑:「你也有今日!」便抬頭挺 胸地跟了上去。

  崔曼如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偏又有丫頭在旁看她不順眼:「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走吧,礙手礙腳!」她再也支持不住,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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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5 22:03:47
第三百四十九章 燙手山芋

  浣花軒變了許多酸酵酳鉶,箙算箤箄大概是在主人成親前重新粉刷過,遊廊欄桿的顏色比先前鮮艷了些跽跼踄跿,蜠蜰蜚蜴牆上多了花格子,更顯得精緻富麗膃腿膂膈,幣幕幘幔後院方向又多了幾重房舍,二進院的屋子全部改建過覟觨觫觩,蒡菃蒿菄正屋三間,如今只有李攸與范熙如夫妻二人用著蜸蝃蜘蜒,觩誋誫誖大丫頭們住耳房,東廂是書房,西廂住的則是姨娘與通房們。其他丫頭婆子們,都在前院或後罩房裡住。大丫頭們平日做活閒聊的地點,已經轉移到了前院的遊廊拐角處。

  見李攸帶人進來,丫頭們紛紛起身來迎,俏生生地噓寒問暖,有人倒熱茶,有人送點心,有人脫外衣,有人報告他離開的這兩個時辰裡院內發生了什麼事,也有人瞥向春瑛與十兒,眼中帶著審視。為首的立夏梳著婦人的髮式,穿戴顯然比其他大丫頭們要華麗些,一眼就認出了春瑛和十兒兩個,笑吟吟地上前道:「兩位姐姐今兒怎麼有空回來?春瑛姐姐多年不見了,這一向可好?」

  春瑛對她說不上親熱,便只是矜持地笑笑,十兒與她攀談起來,又問夏荷,立夏道:「荷姑娘家裡捎了信進來,說是她母親病了,因此她今兒一早便回了家,怕是要晚上才能回來呢。」十兒有些掃興:「我還道她一定在呢,早知道我便在外頭等了。」

  春瑛用眼色問十兒,十兒小聲告訴她:「夏荷去年年底開了臉。」春瑛眉頭一皺,望向李攸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豈有此理,那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娃,就被這種馬禍害了!

  李攸揮手擺脫了鶯鶯燕燕們,回頭道:「十兒跟她們敘舊吧,春瑛跟我進來。」便徑直往後院走。

  春瑛感覺到四面八方有幾十道冷光射過來,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三少爺好糊塗,您如今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我今兒到府上來是作客的,你有事,大大方方說就是了,單叫我一個跟你進屋做什麼?!」

  李攸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她已經不是他的丫頭了,又嫁為人婦,孤男寡女的似乎有些不妥。可是,他要對她說的那件事,卻不好讓別人聽見。眉頭一皺,他道:「事急從權,你且跟我進來,大不了敞開了門讓人看著就走了。立夏來守門!」走了兩步,見春瑛仍舊板著臉站著不動,便歎道:「這件事跟你們家胡望山有關係,你真個不聽我說麼?!」

  春瑛心中一動:「什麼關係?」

  「你只管進來,我慢慢跟你說。他是幹什麼的,你也知道,難道要我在這裡當著丫頭們的面說出來?」

  說得好像胡飛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春瑛撇撇嘴,見立夏來勸,便道:「既有正事,怎的三少奶奶下的帖子裡只單請我一個?若早知道是跟望山有關係的,我便叫他一起過來了。我向來不管他在官面上的事,你就算跟我說了,我也不知道詳情呀?」

  「不是那樣的。」李攸想了想,「事情牽涉的人太多了,洩露出去,對大家都不好。因此我才叫了你來,為著你是半個自己人。你也別顧慮太多了,這院裡的都是家生子,不會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他掃了丫頭們一眼,眾人忙乖乖低頭作順從狀。從方纔的對話中,她們也知道春瑛不是什麼意圖勾搭主人的狐狸精了,當然不會胡鬧,萬一惹惱了三少爺,可不是玩的。

  春瑛笑笑,換了個「有禮」的口氣道:「三少爺別怪我多心,說起來我原是三少奶奶的客,因著舊日情誼,方才跟您說了幾句話,但如今三少奶奶不在,您又不讓別人作陪,叫我好生為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我們胡家雖然比不得侯府尊貴,卻也是體面人家,我少不得要顧著夫君的臉面,在言行上小心謹慎些。如今世上多的是一種小人,慣會盯緊了人家的一時疏忽,編造些沒影兒的事來亂傳,壞人家的名聲,好以此取樂。我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但若我遭人非議,不但胡家臉面受損,連溫郡王府和東府老太太、太太的臉上也無光了,還連累了三少爺的名聲。因此,我雖無意惹您生氣,好歹要顧著幾家人的臉面,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別見怪才是。」

  她這一番話裡,點明了三個意思,一是警告李攸別把她當一般出嫁的丫頭般,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二是提醒他注意管束身邊人的嘴巴,三則是抬出了兩個靠山來,說明不論是胡家還是她春瑛本人,都不是他能任意擺佈的,叫他注意點分寸。但在這三個意思以外,還有一個意思,那就是:不是我身份變了在舊主人面前擺架子耍威風,我也是不得已,這也是為了你好嘛。

  李攸本是個心思剔透的人,雖然一向把春瑛當是半個自己人般,說話做事少了忌諱,但如今聽了她這話,也明白過來了,不由得心下暗惱。

  偏偏她說的話又佔了大道理,不說別的,單是東府叔祖母的面子,他就不能不顧了,只得咬牙道:「姑娘多心了,我不是不知禮的人。」便把內院做活的丫頭都趕了出來,連胭脂也打發去了老太太處問安,才讓立夏將春瑛迎進書房陪著說話,又打開了書房面向院子的窗戶,讓所有人都能瞧見裡面的情形,偏又隔得老遠,一個字也聽不見,但他始終還是沒把十兒叫進來。

  十兒也不在意,給了春瑛一個安撫的眼色,便樂呵呵地拉著幾個熟人去找舊日姐妹們說話去了。春瑛見李攸的安排還算過得去,便不緊不慢地隨著立夏進了書房。立夏請她往右邊下手第一張椅子上就座。她心下暗忖,本朝是以左為尊的,客人該坐左邊,而以她的本來身份,坐右邊才妥當,但剛才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還裝模作樣的幹什麼?便索性大大方方地在左邊第二張椅子上坐下,沖立夏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氣。」立夏臉色微微漲紅,賠笑著在右邊下手坐了,見李攸進門,立刻起身恭敬侍立。

  春瑛慢慢站起來笑道:「三少爺真是太客氣了。」李攸看了看她的座位,沒說什麼,只是叫人:「紅葉,倒茶來!」外頭便有個探頭探腦的丫頭應了一聲,又再瞥了書房內幾眼,方才去了。春瑛留意到,她梳的還是未嫁女兒的髮式,看打扮倒是個大丫頭。

  不一會兒,紅葉上了茶,悄悄盯了春瑛幾眼,春瑛沒理會,慢慢撥著茶碗蓋吹氣。李攸不耐煩了:「上完茶就下去,愣在這裡做什麼?!」紅葉慌忙告退,臨走前不甘心地看了立夏一眼,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來,這又是一個想要向上爬的丫頭,只不過,似乎沒那麼單純……

  李攸意思意思地請了一次茶,便給立夏使了個眼色,立夏非常配合地沖春瑛笑笑,從袖裡掏出兩個棉花團來,塞住了耳朵,便轉身走到旁邊的書架前研究架板上的灰塵。春瑛看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地對李攸道:「三少爺真會調理人,手下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的伶俐。」

  李攸不以為然:「你道我在這家裡容易麼?她還算是信得過的,只是有些話不好叫她知道。」說罷便用一種控訴的目光盯著春瑛:「可惜,你居然去了東府!不然我何至於如此煩惱?信得過的丫頭不是沒有,但都只是在小事上伶俐,遇到大事,能聽懂我的話,又知道事情輕重的,除了你我就沒碰上過第二個!偏你又跑了!」

  春瑛差點兒就要翻白眼了:「三少爺,這些話多說也無用,就算我想留在你身邊侍候,太太也容不得。我是在這府裡無處容身了,才不得已到東府去的,你反說是我的不是!」

  李攸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到對面書架上,捧下一套厚厚的經籍,放到桌上,打開後,拿開最上面的兩本書,卻露出裡面挖空的洞來。春瑛看著他從洞中取出一個紙面發黃的小冊子,心中暗道:常看到古裝電視劇中出現這種小機關,如今可算是見了真貨了!雖然安全係數有點低,不過似乎挺有趣,而且也不算費事,要不要回家後試著做一個玩玩?

  李攸拿起冊子翻了翻,便歎道:「都是你婆媽,如今這個藏東西的地方再也用不了了!」看了窗外一眼,才轉向她:「你是識字的,看一眼這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罷將冊子遞給她。

  春瑛猶豫了,這東西似乎是個麻煩呀?如果是什麼秘密,她一接過來就等於是知情人了,想拒絕也難吧?

  李攸不耐煩,一把塞給她:「磨蹭什麼?就憑你那個性子,難道還怕我逼你幹什麼不成?!」

  春瑛小心地捧住那冊子,看了封面一眼,那上面寫著一行小字:順安七年。下面還寫著一個「康」字。這是什麼意思?順安七年她還沒穿過來呢,這個「康」字又代表著什麼?她不解地望向李攸,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只得翻開了第一頁。這一看,她就被驚住了。

  這是本朝另一位十分低調安份的宗室親王康王爺的秘密賬冊,根據上頭的記載,至少在順安七年這一年裡,他曾經送過大筆財物給恪王府和梁太師府兩家,而這些財物,則來源於外省四十多名官員的孝敬,其中文官官職最低的是縣令,最高的是一省布政使,武官最低的是千戶,最高的是鎮撫一方的宣撫使。單從這個賬冊上看,當年恪王府與梁太師府的勢力比想像中更大。

  春瑛忽然記起,無論是康王還是賬冊中記載的官員,倒有一大半是不在幾年前的問罪名單上的,那豈不是說……

  她倒吸一口冷氣,迅速望向李攸:「三少爺,這東西……可了不得!若是當年皇上動手略慢一些……」正因為皇帝的剿滅行動足夠迅速,在影響擴大前就制住了主犯,才沒驚動這些外省勢力,不然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李攸點點頭:「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進退維谷了。」望向春瑛的目光中帶了一絲欣慰:「我就知道你定能看出來,用不著我多費唇舌。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春瑛沒功夫理會他的誇獎:「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二嫂遷居府後小院時,從她的行李裡找到的。」李攸淡淡地道,「那時二嫂被婆子們攙扶著走了,幾個丫頭都管束起來,二哥又嚷嚷著要把院子翻新,去一去晦氣,因此屋子裡亂糟糟的,到處是人,二嫂的細軟也被人摸了不少去。我不過是去看個熱鬧,見有一隻大箱子,半舊不新的,又不像是咱們家的東西,便問別人是什麼。從前在這院裡當差的晨兒,那時在那院裡管事,便告訴我是二嫂子娘家在出事後悄悄兒送過來的,因為掛著大鐵鎖,箱子又是鐵打的,因此沒人知道裡頭是什麼東西。我這才知道那原來是鐵箱子,只是外頭貼著木板,看不出來。我當時便上了心,叫晨兒喚幾個人來,悄悄兒將箱子搬走,花了大半個月的功夫,才打開了。裡面多是些珠寶財物田契之類的,還有梁家的秘賬,我當時通通交給父親送上去了,這一本小冊夾在一堆古人字畫裡,我也沒留心,是前不久才翻出來,發現裡頭的秘密的。」

  春瑛捧著那本薄薄的冊子,只覺得沉甸甸的:「這東西要是送上去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這不過是一本賬而已,怕是粱家留著做把柄的,康王府肯定還有!到時候牽扯到的人就多了。其實這裡多數人都不是逆賊的死黨,逃過了,也沒什麼要緊。要是當時交出來,皇上也會覺得棘手。」李攸忽然覺得有些煩躁,「可是我們家如今的情形,如果不能拿出點東西叫皇上知道我們是忠心不二的,就會被踩到泥裡去了!因此我也顧不得了,橫豎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當年既然依附逆黨,也沒少做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也算罪有應得了。」

  春瑛瞥他一眼:「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為什麼不立刻交上去?我雖回京只有幾天,也聽到不少風聲了。

  這東西早交一日,侯府就早脫身一日,你還磨蹭著做什麼?!」

  李攸更煩躁了:「你若仔細翻翻,就知道裡頭記的都是些什麼人……范家……熙如父親的名字,就在上頭!還有好幾家人,都是我們家的世交,若我真的交上去了,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只怕從今往後,侯府在京城的處境不會比現在好上多少!」

  春瑛睜大了眼:「范老爺也在上頭?可是三少奶奶……」她是很高興很慇勤地請自己來的呀?!

  「她不知道這個。」李攸皺眉道,「我只告訴她,這東西可以救她父親一命。因此她便信了。」

  春瑛猛地站起身:「你怎麼能這樣?!」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李攸不耐煩地奪回賬冊,「我又不曾說謊!她父親被人告發,早年貪了大筆賑災的銀子,還是首犯,絕對逃不掉一個死字。這東西送上去了,可以證明他不過是十多個從犯之一,主犯是他上司,他是被迫參與的。加上靖王府出力,她父親頂多就是丟官去職,死不了!」

  春瑛略鬆了口氣,但她馬上又想到,連侯府都覺得這東西麻煩,叫她來做什麼?頓時警惕地道:「你……該不會是想著……」

  李攸點點頭:「送上去不難,難的是要叫皇上知道是我們家送的,又不能叫別人知道這點。你家胡望山不是認得宮裡的內監麼?我想托他送進去,事後我們家必會感激你夫妻二人。」

  春瑛倒吸一口冷氣,侯府都不敢做的事,更何況是她和胡飛?當下便斷然拒絕:「府上不是還有靖王府的路子?哪需要找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侯府都不敢冒險,我們可沒那膽子。您還是另請高明吧,今兒承您款待,時候不早了……」

  不等她說完,李攸便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派人去請胡望山了,有你在這裡,我會說服他幫忙的。」

  春瑛愣了愣,勃然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仗勢威逼嗎?!」

  「我沒打算逼你們!」李攸煩躁地走來走去,「本來可以保密的,可是如今,至少母親那裡的人已經知道我請你來了,事後必要問的,我屋裡的東西,有幾件能瞞過她?若不能快刀斬亂麻,今後的麻煩事就多了!」

  春瑛冷笑,咬牙切齒地道:「三少爺,我以前總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只是有些愚孝,今兒才發現,其實你不但不聰明,還糊塗得很,令人髮指的是,一點人情世故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攸黑了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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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冷嘲熱諷

  「什麼意思?」春瑛笑了笑,索性敞開了說,「你還不明白麼?哪有逼人辦事,還指望人家辦得心甘情願的?三少爺,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早就不是你的丫頭了?若你好言好語相求,或許還能勸動我替你想想法子,可你現在擺出這副架勢來,就不怕我懷恨在心?我們夫妻當面應了你,背轉身就把你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你又能怎麼辦?!況且,誰說我在這裡,望山就一定得幫你?難不成你還能扣下我不成?!還是要拿把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們夫妻點頭?!三少爺,你別說我輕狂,若你真的這麼做了,只怕侯府的富貴太平日子立時便到頭了!」

  李攸氣得直發抖:「你拿這話來頂我,是要借溫郡王府的勢來壓我了?!誰才是仗勢欺人那個?!從小兒你也受了我家不少恩惠了,讓你辦點事都不成,你這是忘本!「

  春瑛怒極反笑:「我忘本?我若忘本,今兒就不會上門了!三少爺,求人辦事不是這麼求的,你當我做過你的丫頭,就得一輩子聽你的差遣?對不住,我沒那種奴性!能擺脫你們家,真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李攸一掌拍落桌面,把茶碗都震得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立夏被嚇了一跳,飛快地轉過身來,見室內氣氛不妙,大氣都不敢喘。外頭有好幾個丫頭婆子探頭探腦的,好奇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春瑛嘴角帶著冷笑,端坐不動。她當然不怕鬧起來,鬧得大了,她正好走人。現在擔心別人知道的是李攸,她正恨不得給他添點麻煩呢!

  李攸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狠狠地瞪了立夏一眼:「快給我把外頭的人趕走!賊頭賊腦的成什麼樣子?!「立夏膽戰心驚地應了,慌忙跑出去,臨走前看了春瑛一眼,彷彿是明朝人看到了ET。

  春瑛聽得外頭的人聲漸散,立夏又徘徊在門外不敢再進來,便淡淡地道:「三少爺沒別的話要說了吧?沒事就請恕我少陪了。」說罷起身就要走。

  李攸大喝:「站住!」上前擋住她的去路,兩眼直盯著她:「我自問待你不薄,雖說從前惹惱過你,但我既沒打也沒罵,你衝我發脾氣,我也不曾計較過,如今我有事要你幫忙,你推辭就算了,拿這些話來堵我,未免太過分!」

  春瑛板著臉道:「你說我過分,不如先檢討一下自己的態度!我不求你低聲下氣,至少也得和軟些,你這個態度,叫我聽了就不爽,況且辦的還是這樣得罪人的事!三少爺,我說你不通人情世故,還真沒冤枉你!」

  李攸咬牙:「我倒要聽聽,我怎麼不通人情世故了?!我又不曾叫你們白干!更何況,胡望山自有門路,想要瞞著人也不難,未必就會叫人知道是他遞上去的。如此我們家擺脫了困境,他也立了大功,今後飛黃騰達,自不在話下。如此兩相得益的事,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找上他,你居然還拒絕了?!我本以為你是個懂事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真叫人失望!」

  「既是兩相得蓋的事,你幹嘛不找靖王府?連侯爺都沒出面,肯定是有問題!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春瑛嘲諷地望著李攸,「三少爺,你才誇了我聰明,轉眼就把我當傻子,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李攸忍住氣:「我不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只問你一句話,你是幫還是不幫?!」

  「不幫!」春瑛斬釘截鐵地道,「你們皇親國戚、世代勳爵都不敢擔下的責任,憑什麼叫我們小門小戶的擔?!你畫了好大一張餅,都是空的,事後叫人知道了,你們家有身份高貴的親戚,又有大功勞,屁事沒有,我們卻叫人恨死,還不知道會被誰暗算了去,我還做夢呢!三少爺,你是個高高在上慣了的,從不把底下人的性命放在眼裡,除了太太和你自己,你還在乎過誰?!你連妻子兒女都不放在心上,更何況是我這個只侍候過你一年功夫的小丫頭?!我才不相信你呢!」

  李攸瞪著春瑛,氣得面色鐵青,手都快指到她臉上了:「你……你……你居然敢這麼說?!」

  春瑛一昂頭:「我怎麼不敢?!你當自己是誰?!當我是誰?!你以為我會乖乖任你擺佈嗎?!大不了魚死網破!」她一把摘下頭上的金簪,轉身就往外走:「你若敢叫人來攔我,我一戳一個准!就算鬧出人命,我也不怕上公堂,看是誰麻煩些!」誰怕誰呀?現在是侯府的麻煩更大好不好?!

  李攸呆了呆,忙忙上前攔她:「好姑娘,好姐姐,別!」

  「你攔我幹什麼?!當心我戳你!」春瑛舉高簪子,狠狠地瞪向他。

  李攸又氣又急,簡直拿她沒辦法了,他就從沒遇過這麼大膽子的女人,居然放話說寧可傷人上公堂,也不肯幫他這點小忙。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她是這樣的人?!難道真的要放棄嗎?

  他眼圈都紅了,這些日子裡,他已經承受了不少壓力,一面要瞞著父親,一面要悄悄尋找可靠的人手,偏偏無論是母親還是妻子,都只顧著每己的小算盤,通沒一個人為他著想。若不是他身上還有侯府未來主人的身份,連府裡的下人也未必壓得住呢。

  可是,今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更沉重打擊,他發現自己居然連一個昔日的小丫頭都使喚不動,卻又拿她沒辦法,幾天的功夫都白費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甚至還要面對消息走漏後的嚴峻局面。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攸憤然一腳踢翻旁邊的圓凳,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你說我除了太太和自己,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又說我愚孝和糊塗,你為什麼會這麼說?你不信我,是因為聽說了府裡的事吧?!也對,你是應熙如之邀前來的,又從雕欄那裡打聽了不少話,進府前更是找過十兒,不用說,也聽過不少閒話了。雕欄那丫頭,就知道替她家小姐抱不平,十兒更是對我母親有怨,她們會說什麼,也不難猜。你是心裡先存了偏見,才認定我不可信,是不是?!」

  春瑛輕哼一聲,沒回答,心道:「知道就不用多問了。」

  李攸恨得直咬牙:「你也是對我母親有怨的,因此便替范熙如打抱不平了?,哼,如今府中上下人等,抱有這個念頭的還真不少,可見她有多會收買人心!可你別忘了,當初我母親是一力主張娶她進門的,盼了那麼久的媳婦,怎會不疼愛?!我雖不喜她那性子,好歹也是元配夫妻,又是親戚,不說恩愛,敬重是不會少的,是范熙如自己辜負了我們的好意!自打一進門,她就一心攬權,把我母親逼得只能躺在房中生氣。明面上好像很敬重我祖母,事實上呢?祖母病重,她不想著在病床前侍候,天天只知道出門交際,好替她父親和叔叔說情!我本有敬她之心,可她從不在意我的事。我有個頭痛腦熱的,她只叫丫頭來看我,我吃什麼藥,睡得安不安穩,她問過麼?!憑她未出嫁時的玲瓏手段,哪怕是裝個樣子也好,可她除了在外人面前做戲外,私底下連個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怎叫人不生氣?!她既於我無心,你叫我怎麼敬她?!」頓了頓,臉色更陰沉了些,「更可惡的是,明明是范家人與逆黨有勾結,又是范家人被人告發貪腐瀆職,她只顧著娘家,頂著侯府的名頭四處托人說項,絲毫沒想過我們家會如何!憑我們家的功勞,又有二叔的面子,皇帝怎會相信我們家與逆黨有舊?不過是借此警告罷了!她一意孤行,將我們家陷於如此艱難境地,倒擺出一副我們虧欠了她的模樣,真是好賢妻!」

  春瑛並不知道這裡頭有那麼多內情,聽起來似乎范熙如亦有理虧之處,但她又轉念一想,他們夫妻不論是哪一個,當然只會說對自己有利的事,到底誰是誰非,她一個外人又怎會知道?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

  她不開口,李攸卻似乎打開了話閘子,索性說個痛快:「父親近年越是厭惡母親,便越是有意偏袒范家,因此待范熙如甚好,甚至於私下對我說,若母親再敢胡鬧,便要休妻!這話叫我情何以堪?!我知道母親過去做了不少錯事,平日更是常犯糊塗,但她好歹是我親生母親,又為這個家操持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為了兒媳居然要將她休棄,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沒了她,我要如何在這府裡立足?!范熙如是我妻子,我吃了虧,難道她就得勢了?!她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只一味打壓我母親,認定自己嫁進李家是受了委屈,你叫我要如何體諒她?!」

  春瑛張張嘴,沒開口。壞人閨譽逼人嫁進門,本來就是安氏理虧,但在李攸看來,肯定不會同意這個說法。

  果然,李攸又道:「范家雖是世家,說白了不過是地方上的望族,與京中大族不可同日而語,她父親官位為族中最高,也不過是一省布政使,若不是我們家替他活動,他連這個官位還得不到呢!她三叔在洋務司的差使,也是沾了我們家船隊的光。她嫁進我們李家,不但沒受委屈,更是得了實惠。我知道她不甘心,她想做的是王府的媳婦!可她也不想想,那位老王爺雖糊塗,卻不是傻子,怎會給她家這麼多好處?!那王府的嫡次子,更是個平庸之人,文不成武不就,不過是身份比我高些。她有什麼可委屈的?!」

  李攸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覺得委屈,也沒理會春瑛有什麼反應,逕自吐著苦水:「我當初就不該聽從長輩的意思娶了她!妻賢夫禍少,如今看來,哪怕是娶個小門小戶的姑娘,都比她強!會管家又如何?心思不正,其他便是虛的!她父親的罪名太大,我勸她別強求脫罪了,能留得性命便是福氣。她只不信,又想救人,又要保住官職,連她叔叔的差事也不想放手。我不下狠手,侯府便要引火燒身!不是我無情無義不顧岳家,實在是沒法子了!她娘家出事,我必然臉上無光,父親和姐姐也要丟臉,你當我樂意麼?!」

  春瑛忍不住插句嘴:「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把話跟她說明白?!說服侯爺也是一樣的。就算侯爺再看重范家,也沒有為了他家犧牲自己家的道理。」

  李攸手捂雙眼,低聲道:「父親幾個月前被皇上派了一項苦差事,天天忙得連家都沒法回,已經在衙門睡了幾回了,有時還要到外地去。那差事做好了算不得功勞,做不好便是罪,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有心安排的,父親一點都不敢大意,便把范家的事交給了我,我怎敢去煩他?母親這些天沒少為難范熙如,我還擔心會有人多嘴告到父親跟前,瞞得好辛苦……」咬咬牙,「范熙如根本不明白我的苦心,母親也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她只知道要教訓兒媳婦,兩人鬥得我頭疼……」他怎會這樣命苦……

  春瑛冷笑:「是呀,這婆媳大戰家家戶戶都有可能上演,不過鬧到這個地步的,也算少見了。」她瞥了李攸一眼,「三少爺盡可說自己的苦處,但我越聽便越覺得,小時候的眼光真是有夠糟糕的!」

  李攸愣了愣:「你說什麼?」

  「以前呀,我看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那樣的心計,把二少爺噎得有氣無處撒,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又應對得那麼圓滑,自己也得了好處,還以為你是個最聰明的。但沒想到三少爺越大越笨了,也越大越糊塗,所以感歎,從前眼光太差了!」春瑛瞄著李攸的臉色又再發黑,便冷笑道:「難道我說得不對?侯爺不在家,老太太病了,這府裡能當家作主的便是你!你是這侯府未來的主人,正是該拿出點魄力的時候!而你又在幹什麼?!太太不顧大局為難兒媳婦,你不知道去勸?三少奶奶為了娘家無視夫家安危,你不知道要攔?!你只知道干自己的事,然後哀歎別人不理解你,連自己的兒女被犧牲了,你也沒採取行動,你還說自己很辛苦?!你到底有沒有擔當?!這是你的家好不好?!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可笑你自小就拿著國家大事作憂國憂民狀,其實連自家的小事都辦不好,你還當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李攸氣得臉色發白,瞪著春瑛半天說不出話來。春瑛也不在意,逕自說道:「你不服氣?好,待我慢慢跟你說。我問你,你明知道太太做的事不好,甚至萬一鬧到侯爺跟前,還有可能被休棄,進而影響你的繼承權,那你怎麼不好生管束著她?太太不過是內院婦人,想要做什麼事,都是靠身邊人去做的,你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別告訴我沒有,那我就太看不起你了!」

  李攸咬牙切齒地道:「我當然有!你以為我會讓舊事重演麼?!母親如今說是得回大權,其實不過是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能為難范熙如的也只是小事,不過是東家弄璋送的禮裡多一匹料子少一味藥材,西家擺酒請客上門赴宴時穿的大衣裳顏色花紋是否沖了長輩之類的,大事她是插不得手的。

  外院有平安,內院有梅香,我早就埋伏下了,黑總管也是聽我的號令,我手裡還有王家大大小小的管事,母親一有異動,不等她的命令出二門,我就先知道了!但凡有不妥的,都不會照辦,只有小事由著她老人家高興,也是警告范氏之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辛苦?!」他又要讀書,又要想辦法處理范家的事,還要防著母親,他容易麼?!

  春瑛挑挑眉:「看著不像,我今兒上門,就遇到好幾處不合規矩的事了。太太的人當著外人的面就敢給三少奶奶沒臉,若我是個外客,府上婆媳不和的風聲早傳得滿京城皆知了。連這些事都沒管,你的人在哪裡?!」

  「這算什麼大事?若是連這些都要管,我不如粘緊在內院算了!」李攸有些自暴自棄,他當然知道這些事,但他手下的人又不是什麼事都不幹了專門盯著母親和妻子,難免有漏網的時候。

  春瑛冷哼:「你的長女或是長子,又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在乎!」

  李攸眼圈頓時又紅了,這件事是他心中隱痛,既埋怨范熙如不把孕婦放在心上讓人鑽了空子,又怪母親不顧自己的親骨肉縱容下人下狠手,咬牙道:「我能如何?等我知道時,孩子已經沒了!難不成我還要追究到生母頭上不成?!」

  春瑛冷笑:「所以說,你是個糊塗的!你又不是神仙,手下的人更不是個個能幹周到,難免有疏忽的時候!光派人盯著有什麼用?太太是繼室,又被侯爺三番四次落了臉面,為什麼還能使喚動人做這些事?!不就是因為有你這個嫡子嗎?!三少奶奶嫁進來才幾年時間,沒有兒女,又不得婆婆寵愛,給她撐腰的老太太和侯爺一個病了,一個不在家,為什麼還能在府中享有如此威望?!不就是因為她是你的妻子?!你才是她們在這府裡立身的根本,你只要去做,就能阻止她們犯錯,你不採取行動,光會在這裡自怨自艾有什麼用?!」

  李攸直盯著春瑛,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叫我怎麼做?!我攔著母親,她哭鬧著要到族裡告我忤逆,我攔著范熙如,父親罵我不知好歹。你倒是告訴我該怎麼做呀?!」

  春瑛翻了個白眼:「連粱太師和恪王都被你算計了,兩個內院婦人倒把你難住了。你不過是下不了決心,又顧此失彼罷了!你就繼續放任她們鬥下去吧,等你的孩子一個一個出不了世,你父親休了你母親,二少爺跑回來跟你爭世子位,你被家事纏住了科考失敗,家裡又因為壓不住范家的事被皇帝奪爵,世交人家知道你出賣過他們跟你斷交,范家人怪你保不住他們的官職跟你翻臉,靖王府怪你不顧親情不再理會你,你沒了身份沒了前程連身邊的丫頭小妾都跑了,我倒想看看你一個人要怎麼在這世間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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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胡飛出馬

  李攸聽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但心頭卻隱隱有些恐懼:萬一春瑛說的話變成了真……他打了個冷戰。

  院中寂靜無聲,只有一陣風吹過,吹得窗外的枝葉沙沙作響。春瑛站在門邊睨著李攸,後者緩緩坐倒在椅上,抬手摀住了臉。

  立夏小心地在門外挪動著腳漬漃滲漳,寠寤對屢輕聲道:「三少爺,外頭……有一位胡公子來拜。」

  胡飛來了?春瑛愣了愣,忙轉身就往外走。李攸飛快地跳起來攔住她,轉頭命立夏:「請他進來!」又回頭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著春瑛:「我不會逼你們的,真的!」

  春瑛冷笑:「你就算逼也沒用。我一個人你就對付不了了,更何況是添上他?!」她重新回到原位坐下,淡淡地看了窗外一眼:「外頭那位姑娘,可是叫紅葉?煩請替我添些熱茶水!」

  紅葉躲避不及,被李攸盯了個正著,頓時漲紅了臉,小聲應了一句,忙忙拎了茶壺過來添上,怯怯地看了李攸一眼,蚊子聲般哼哼:「太太……剛剛叫人來說……三少爺課業要緊……別光顧著招呼……不知打哪兒來的便宜親戚……」

  春瑛輕笑,李攸的臉紅得發紫,咬緊牙關:「給我滾!」紅葉飛快地跑了。春瑛嘲諷地看了李攸一眼,李攸雙目緊閉,再睜開時,已經回復了清明。他淡淡地道:「多謝你的話。」

  春瑛淡淡地道:「我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這府裡與我同樣出身,卻仍舊在這裡掙扎求存的人們。侯府如果敗了,他們會比你淒慘無數倍!」

  李攸沉默著,他似乎終於察覺到,春瑛跟他以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丫頭都不同,她在侯府主人面前並沒有身為僕人的自覺,她是真的在為自己已經脫離了侯府的控制而高興,她從內心就完全沒把自己當成是主人,她對其他家生子的關心更甚於對自己的。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的?以前他並沒發現她有這些念頭,是因為母親打了她又將她一家人攆去莊上,他卻沒出手相助,還是因為他擅自安排了她的婚姻?

  現在再後悔也沒有意義了,也許……他應該稍稍改變一下對待身邊人的態度,無論是對母親、妻子還是家中的男女僕役。他真的不能接受春瑛話中所描述的那個未來,而為了避免那個悲慘的結局,任何事他都願意去做!

  院門外傳來一陣小騷動,春瑛忙將視線投向那個方向,在前院聚集的丫頭媳婦子們慌慌張張地躲進了屋中,原因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大步走進了院門。春瑛起身迎上去,沖那男子笑了笑:「你來了?」原來正是胡飛。

  胡飛點點頭,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帶著怒氣與關切:「你沒事吧?」

  「沒事。」春瑛瞟了書房裡一眼,「小屁孩不懂事,叫我教訓了一頓。」

  胡飛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忙又扳起了臉,眼中已不復方纔的怒氣,神色也輕鬆了許多:「我就知道,我家娘子出馬,這些公子哥兒怎會是對手?!」

  春瑛嗔他一眼,身後傳來李攸客氣的話語:「胡先生來了?快請進來。」回過頭,發現他已經拭乾臉上的淚痕,匆匆整理過衣衫,敦肅了臉上的表情,以一種客氣中夾雜著恭敬的語氣,邀請胡飛進書房就坐。

  胡飛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用有些生硬的語氣道:「李三少客氣了,我今兒只是來接妻子的,不敢多留,請問我們現在能走了麼?!」

  李攸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有要事想向先生討教,還請先生教我。先前是我魯莽了,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恕罪。」說罷長鞠一禮,一揖到地。

  春瑛驚訝地睜大了眼,院門邊上侍立的立夏更是忍不住驚呼出聲:「三少爺!」前院探頭探腦的丫頭們一陣騷動。

  她們幾時見過三少爺如此鄭重恭敬?來的不是曾經在府中侍候又外嫁一般富戶的丫頭的夫婿麼?有什麼資格受三少爺這樣的大禮?難道他真的那麼有來頭?

  胡飛感受到眾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卻渾不在意。他什麼場面沒經歷過?怎會為這麼一個小意外而驚惶失措?他給了眼露擔憂的妻子一個安撫的眼神,便淡淡地對李攸回了一個揖手禮:「李三少客氣了,胡某當不起你的大禮!」話雖這麼說,但他的神情卻在表明,他沒有一點「當不起」的想法。

  李攸臉一紅,側身讓出進門的路:「我是真心想向您討教的,請先生不吝賜教。」

  春瑛見他還不死心,眉頭一皺,手暗暗扯了胡飛的袖子一把,暗暗搖頭。胡飛卻對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大搖大擺地進了書房,春瑛不由得暗暗著急,輕聲耳語:「這可是麻煩事!」

  規飛同樣耳語以對:「放心,我心裡有數。」

  春瑛只好不吭聲了,只是心頭仍舊疑惑著,胡飛為什麼會說得如此篤定?他甚至沒時間弄清楚三少爺叫他來的用意。

  胡飛拉了春瑛進門,在李攸的邀請下,大大方方地在左邊第一個位置上坐下,無論禮儀、風度還是說話應對,都十分得體,一點都不像是個商人,反而有些官場人物、貴介子弟的意思。李攸一面客氣著,一面暗自心驚,幾年不見,當年那個只是有些潛力卻謙和卑下的小人物,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真不能小看了他!

  春瑛拿不準胡飛到底想幹什麼,但瞧他的架勢,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斂起面上的不安,鎮定大方地配合著他的行動。李攸改命立夏上了新茶,請了一遍,放心地斥退左右,連立夏也只許守在二進院門外,便將方纔跟春瑛說的話簡單明瞭的說了一遍,又將賬本拿給胡飛看,然後便低下頭,洗耳恭聽胡飛的指教。

  胡飛慢條斯理地翻著賬冊,臉上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彷彿早就知道有這麼一件事了。受他的態度影響,春瑛也丟開了原本的驚訝,饒有興致地打量起書房中的擺設來。自從李攸成了親,浣花軒重修,她就再也沒進過這個內院了,這還是她頭一回看到書房的擺設呢,說實話,感覺上不如從前李攸在正屋那個小書房清雅,屋裡少了古人字畫,反而多了些古玩珍寶,有些帶著脂粉氣,莫非是范熙如收拾的?這倒也算是妻子的職責之一。

  李攸額上漸漸冒出了汗,呼吸也略放重了些。無法看出胡飛的心思,讓他心中稍稍產生了一絲急躁。

  胡飛翻完最後一頁賬冊,又將它還給了李攸,然後微微一笑:「李三少的意思是……要將此物獻到御前?為了什麼?要知道這裡頭牽涉到的可不是一兩家,當中有不少都是府上的世交親友呢。」

  李攸抿了抿嘴,握住賬冊:「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如今我們家陷入困境,須得做點什麼,向聖上證明李家的忠心,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能證明我們的誠意了。我也知道……世家大族彼此聯姻,世代交好,遇事時是個好幫手,卻辦是個大麻煩,在上位者看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聖上自然不會希望受人制肘。如今政局平靜,聖上已經將逆黨大部剷除,剩下的不過是些爪牙,不足為懼,等聖上騰出手來,我們這些曾經立下汗馬功勞的世家顯爵,便是他的眼中釘了。我先一步自斷臂膀,一來是表明了忠心,二來……也是保全家族之意。」

  春瑛挑挑眉,覺得這位三少爺還沒蠢到家,有時也會有些好點子,當然,他還差得遠呢,考慮事情還不夠周到。

  胡飛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難得李三少有此苦心,只不知李侯爺是什麼想法?」

  李攸面帶苦澀:「父親希望不要做得太絕,若是可以,只需要讓聖上知道是我們獻的賬冊就行了,不必讓別人知道,這樣一來,即使那些世交人家入了罪,也不會怨恨我們。父親的顧慮也有道理,萬一我們家失了臂膀,對聖上便沒了用處,今後……怕是同樣會有被剷除的那天,到時候聖上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自有仇恨我們家的人為君分憂……」

  胡飛點點頭:「我明白了。」李攸一聽這話,臉上頓時亮了起來。他知道胡飛跟通政司的人多少有些關係,甚至有可能是皇帝派駐江南的密探之一,把這些話透露給胡飛,也就等於透露給了皇帝,只要對方同意轉呈賬冊,侯府眼下的危機,應該已經去了一半了吧?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胡飛並沒有收下賬冊的意思,反而說:「府上有幾位清客相公?」

  李攸愣了愣,不冉白他為什麼問起這個來:「自然是有的,大約有三四位……」

  「當中有一位區先生吧?」

  李攸不解:「先生認得他?」

  胡飛微微一笑,指了指賬冊:「李三少只管把這東西交給他就好,別的不需多說,也別多問。」

  李攸糊塗了,正想再問原因,忽然靈光一閃,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那位區先生,他……他……」難道是皇帝安插在侯府的耳目?!天哪,他居然一無所知!

  胡飛施施然喝了口茶,道:「李三少,鎮定些,這有什麼可害怕的?你該慶幸才是。至少上面不會真的以為,府上與逆黨有關係。」

  李攸漸漸鎮定下來,他總算明白,皇帝為什麼會明知侯府忠誠,卻仍舊放任流言肆虐了,一定是因為清楚府中內情的緣故,他們父子二人放縱范熙如的行為,讓皇帝心生不滿了吧?也許皇帝不滿的是自己遲遲不願捨棄侯府龐大的關係網?甚至認為,自己將與世家親友的關係看得比皇帝更重?!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腦中剛冒出要不要把那顆釘子拔掉的念頭,便聽到胡飛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李三少,你可別幹傻事。」他心中一驚,轉頭看向胡飛,後者正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自己:「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是知道輕重的。」

  他呼吸漸漸亂了,強自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先生說得是。」他不能拔掉釘子,相反,還要讓對方知道,自己明知道有釘子,仍舊坦然以對。

  等到李攸終於冷靜下來時,他開始感激胡飛將這個秘密告訴他了。他再次起身長揖一禮:「多謝先生指點!攸……感激不盡!」

  胡飛淡笑著回了個拱手禮:「好說好說,只憑拙荊與府上的關係,在下便不能見死不救,只是身份所限,有些話不方便明說,有些事……也不方便去做。李三少想必是明白的?」

  「是,我明白,我明白。」李攸恭敬地道,「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得罪先生了。」再度行禮賠罪。

  胡飛打了個哈哈,便大度地原諒他了。春瑛在旁看得想笑,望向丈夫的目光中便帶了打趣的意味——憑他跟皇帝手下的情報組織的關係,再加上她曾是侯府家生子,能打聽到侯府內的皇帝耳目的名字,也不奇怪,說出來也不會影響大局,但他卻憑這個名字擺脫了眼前的麻煩,同時還用幾句含糊不清的話把三少爺給收服了,果然是見慣了大場面,連忽攸人的功力也比她強數倍嗎?

  胡飛回了春瑛一個眼色,彷彿在提醒她別揭穿自己,她低頭喝茶,掩去嘴角洩露的一絲笑意。

  李攸心頭大石落下,說話也輕鬆了些,看到春瑛在旁默不吭聲,便忍不住笑道:「尊夫人方才嚇了我好大一跳呢,明明對先生來說只是一句話的小事,她為了不讓我找上先生,差點兒就要拿簪子戳人了。從前我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性子,原來如此有膽有識,倒跟先生相配得緊。可惜當年二位大喜之日,我竟不知,未能送上賀禮,改日必要補上!」

  這是在揭過當年逼嫁的過節了吧?春瑛抬眼對他微微一笑,樂得陪老公扮大方人。胡飛笑著拱手:「好說好說,三少太客氣了。」

  三人相談正歡,卻聽到門外有人喊:「太太和三少奶奶來了!」接著便是安氏扶著一個丫頭氣沖沖地往院裡走,范熙如板著臉跟在後頭,眉眼間帶著幾分氣惱。

  安氏急急走進來,冷不防看到書房裡有別的男子,先是一愣,繼而大怒:「這院裡的人都死光了?!連個信兒也不會報!是不是連規矩都不知道了?!」嚇得立夏等人紛紛跪下,紅葉反而跑到她跟前,低下頭小聲回話,似乎在介紹胡飛的身份——是春瑛的丈夫。

  安氏更氣惱了,恨鐵不成鋼地對兒子道:「我早跟你說過了,功課要緊!那些招呼客人的事,就交給母親,更何況是這些外三路的親戚?!說是親戚,其實不過是下人,你何必費這個心,反倒把功課給耽誤了?!」

  不等李攸回答,范熙如便用稍有些尖刻的語氣道:「婆婆這話糊塗!這兩位怎會是下人?!這位胡公子是溫郡王爺的義子,算起來是媳婦的義兄,怎的就變成婆婆的下人了?!這話傳出去,還不知道溫郡王府的人會怎麼想呢!」

  「住嘴!」安氏回頭瞪她一眼,「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你乾娘家來壓我這個婆婆,你別忘了,我還有個女兒是親王妃呢!糊塗的是你!當著外人的面,就跟婆婆頂起嘴來了?!」

  李攸臉色鐵青,忍不住看了胡飛與春瑛一眼,前者面上帶著淡淡地微笑,似乎完全沒在意,只是春瑛卻正盯著他,眼中隱有嘲意,旋又暗歎一聲,改用憐憫的眼光看著自己。

  憐憫?她為什麼要憐憫自己?是了,是因為那個可怕的未來……

  李攸打了個冷戰,咬咬牙,寒聲道:「母親!兒子正在招待客人,您怎麼就從內院跑過來了?!叫人看了笑話,還以為我們家沒規矩呢。您還是快回去吧!」

  安氏停下與媳婦的爭吵,驚訝地望著兒子:「攸哥兒,你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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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路春光

  李攸撇開頭,不願意與母親對視,只是重複著方纔的話:「請母親回去吧!」

  安氏卻越發驚異了,看一眼春瑛與胡飛,心想不過是從前在這院裡侍候過又跑到東府去的丫頭外嫁後帶著男人回府請安,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兒子既然會把這丫頭的男人叫進來說話,可見是有事要差他去辦,但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子居然當著下人的面就給自己無禮,肯定不會是因為這兩個小人物的緣故。她回頭看了眼媳婦,臉色陰沉下來:「難不成,你有了媳婦,就眼裡沒母親了?!當著外人的面,便給你親生母親沒臉?!」

  她不由得悲從中來,大哭出聲:「我怎的這樣命苦呀?!我要找人評評理,哪家的兒子會這樣對待母親!」一邊哭還一邊數落:「我把你從小拉拔大,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你長大成人了,娶了媳婦,眼看著能搭把手了,我熬了一輩子,也該出頭了,沒成想你被媳婦哄了幾句,就把你娘我丟到一邊,不說替娘教訓不聽話的媳婦,反倒嫌棄你娘老了,不中用了!你這個不孝子!是在戳我的心哪!讀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是誰勾的你學壞了?!」哭得一臉脂粉都花了,她還猶嫌不足,瞥見兒媳在一旁面露不屑,便發狠打了過去:「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都是你教壞了我兒子!」

  范熙如被她一打,臉色漲紅,甩袖道:「婆婆果然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你這是在罵誰呢?!」雕欄等幾個陪嫁的丫頭眼見安氏欺負主人,忙上前攔架,紅葉尖叫一聲:「呀,你們不能打太太!」安氏帶來的婆子一聽,唬了一跳,也加入進來,丫頭婆子扭成一團。當中誰暗揍了誰一拳,誰悄悄踩了誰一腳,誰拉了誰的頭髮,誰又擰了誰的肉,無法一一言表。

  安氏雖然有心教訓媳婦一頓,但看到這個亂局,也有些愣住了,被大丫頭硬扯出人群,方才沒遭到池魚之災,只是兒媳婦的丫頭居然敢和自己的人對著幹,簡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叫她如何吞得下這口氣?可她除了連聲說「反了天了」、「放肆」、「大膽」、「快住手」之外,什麼辦法都沒有,人家還不聽她的話。一時沒提防,她差點被撞倒,嚇得丫頭們忙忙扶住。范熙如扶著畫屏躲到一邊,望著眾人慌亂,眼中露出一絲快意。

  李攸有些手足無措,更是氣得臉色發黑,連聲喝止,卻仍不奏效。春瑛在旁看得直搖頭,走過去小聲提醒他:「這要是鬧大了,叫前院得知……」李攸臉色一白,上前大聲喝一句:「都給我住手!」嚇了眾人一跳,方才訕訕地住了手。有婆子不依不饒地要再掐雕欄幾把,李攸怒火上來,一腳將她踢開:「你聾了?沒聽到我的話?!」又喝問范熙如:「把你的丫頭管好了!」范熙如漲紅著臉,只覺得受了羞辱,但又不想當著春瑛夫妻的面失了體統,只能冷笑道:「妾身自然能將丫頭管好,只是夫君的丫頭,妾身卻不好管了!」

  李攸不理她,轉頭對母親道:「兒子在這裡招待客人,是有正事相商,母親忽然跑來唐突客人,本就失禮了,如此當著客人的面,縱容下人胡鬧,至家門名聲於何地?!心裡有什麼不滿意的,母親盡可以私下跟兒子說,眼下還請您快回院裡去吧!」

  安氏卻是正在火頭上,哪裡聽得進兒子的話,加上她並不認為放出去的家生丫頭及其夫婿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不會把春瑛與胡飛當成是正經客人。但凡是從侯府外嫁的丫頭,都仍舊是半個奴僕的存在,她就算鬧出了什麼事,只要發個話,他們哪裡敢外傳?兒子拿這個話堵她,分明是借口,想要替媳婦撐腰,落她的臉面呢!於是便哭喊道:「你拿大道理壓我,說我不識禮數,分明是要把你娘踩到地裡去了,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別以為你這媳婦是個好的,她一心要害死你娘,她好將咱們家的傢俬都搬回娘家去呢!」

  李攸又羞又氣,也不敢去看春瑛與胡飛的臉色,跺腳道:「母親!你難道真的連一點體面前不給兒子留麼?!」

  安氏哭道:「我連兒子都沒有了,還要體面做什麼?!」一想到嫁進慶國侯府二十多年,婆婆不疼,丈夫不愛,小妾一個個都和她過不去,媳婦專跟她作對,如今僅剩下一個親生兒子,還要幫著媳婦來氣她,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想到這裡,她哭得更大聲了。

  李攸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他開始懷疑,一直以來認為母親就算做法不對,也仍舊是為了他著想的念頭是不是錯誤的。

  他咬牙道:「您怎會沒有兒子?只不過是兒子有一次不曾依您的意思,便成了逆子了。您心裡真的有替我想過麼?!」他有些心冷,頓了頓,瞥向母親身邊的大丫頭:「母親身體不適,你們還不快扶她回房去?!」

  那兩個大丫頭面面相覷,遲疑了一下,便真個扶著安氏轉身走了,安氏愣住,旋即破口大罵:「死丫頭,你們造反了?!」婆子們要上前攔,李攸卻又冒出一句:「不必勞煩媽媽們,你們年紀也大了,回家享福去吧!」回頭對立夏道:「通知黑總管,就說太太院裡的人,有些很不像話,仗著太太的勢在外頭胡鬧,敗壞了太太的名聲,叫他把人攆走,另換老實能幹的。」立夏心驚膽戰的領命而去,婆子們都傻了。

  安氏雖不甘心,但兩個丫頭力氣夠大,又有好些媳婦子擁著自己往正院方向走,她根本動彈不得,心中不由得暗驚:她在府中各院安插人手,本以為大局在握,沒想到兒子在自己院中也安插了人手。這個兒子,難道真的要跟她對著幹了?!

  李攸望著母親被一眾人等送走,面露酸楚,一閃神,卻無意中望見不知幾時躲到了邊上的紅葉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得意的喜色,心中頓時一凜。紅葉察覺到他的目光,心一慌,忙躲了開去。

  難道這丫頭不是母親的人?李攸壓下心中的怒火,又將視線轉向范熙如:「母親病了,你做媳婦的,怎麼連大夫也不為她請一個?!回給我看病的那位劉大夫,醫術甚好,又是知禮的,再請他來吧。」

  范熙如掩住眼中的快意,笑著應了,又問:「婆婆既然身上不好,那這府裡的事務就不必勞煩她老人家了吧?」

  李攸緩緩點頭,范熙如正要面露喜色,卻又聽到他說:「母親身邊不能少人照看,丫頭們再好,也比不得自家人用心。我還有功課,你就多費點心吧,務必要給母親調養好身體,還有祖母那裡,也不能疏忽了。你既要照顧病人,又要料理家務,已經夠忙的了,外頭的應酬就不必理會了,我會替你推掉。」范熙如臉色一變:「你這是……「李攸打斷了她的話,兩眼直盯著她:「難不成,家裡兩位長輩都在生病的時候,你還要出去玩耍麼?!」

  范熙如再度漲紅了臉,雕欄替她著急,瞥見春瑛夫妻站在邊上,忙上前道:「胡大爺、胡大奶奶,二位是我們奶奶的哥哥嫂子,替我們奶奶說句公道話吧!我們奶奶也是為了骨肉至親哪!」

  春瑛笑笑,沒吭聲,胡飛盯著雕欄,挑了挑眉:「這是侯府的家務事,你覺得我們該說什麼樣的話才叫公道?」雕欄一窒,急得不行。春瑛拍拍她的手:「你擔心什麼?三少爺自有主張。」

  李攸瞥雕欄一眼,望向范熙如:「我既答應了你,自會做到,但你也別自作主張,打亂我的安排。不然,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范熙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你發誓你一定會辦好?」李攸閉上了眼:「發什麼誓?夫妻本一體,你家壞了事,難道我能落得了好?同理,我失了臉面,你也同樣叫人看不起。你能不能真正把我當成……罷了,你回去吧。」

  范熙如怔了怔,若有所思,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開口,慢慢地轉身帶著丫頭們走了,還是雕欄醒目,替主人向春瑛夫妻道別,春瑛和胡飛也沒在意。

  眾人都離開了,院中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春瑛、胡飛與李攸三人站在院中。李攸發了半天呆,抹了把臉,勉強笑笑:「叫先生見笑了,我家人鬧了這麼一出,實在是……」頓了頓,他沒法再說下去。好好的家變成現在這樣,他也是有責任的,今後要做的事還很多呢,不但要安撫母親和妻子,整頓家務,救助岳家,還要將侯府從泥潭裡拉出來,更要提防暗中作祟的小人。這是他的報應嗎?因為從前太過放縱,所以現在必須吃下苦果。

  胡飛微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三少也不必太在意了,只要能將大局掌控住,這點小風波算不了什麼,就當是上天給的一點小磨難好了。只是方纔我說的那些話,還請李三少務必牢記在心。」

  李攸忙換回了嚴肅的神色:「這是自然,多謝先生教我!」又是一禮。

  春瑛笑道:「好了好了,這禮來禮去的沒完了,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家裡還有許多事要他去做呢。」向胡飛使了個眼色,「你不是說,有幾位朋友要見麼?」胡飛會意:「是呀,說好了,今天午後要到通政司一位朋友家裡拜訪的。」

  李攸聞言忙道:「既如此,我就不留二位了,得了閒再請先生來吃酒。」又轉向春瑛,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姑娘得了空,多回來坐坐,她們都掛念著你呢。」春瑛衝他笑笑:「好說好說。」彷彿方纔的衝突只是存在於幻想中。

  當下主賓盡歡而散,春瑛與胡飛告辭出來,李攸一直送到二門外,依依惜別一番,方才在胡飛勸說下留步。

  轉過身,春瑛隨著丈夫往馬車的方向走,小聲說:「你是早就知道那個清客的事了?為什麼那賬本的事你好像一點都不吃驚?」

  胡飛笑笑:「我雖然只負責打幌子,卻也不是耳目閉塞之輩。那些事早就有風聲了,只是上頭沒有證據,又見那些人還算乖巧,才沒說什麼,但底下人可沒少打探消息。有人查出梁家有這麼一本賬,卻不知道去了哪裡,因懷疑是叫他家小女兒收起來了,那個姓區的便是為此而來。李三少將東西交出去,倒也算是討好了上面,不管怎麼說,危機是過去了。」

  春瑛不以為然:「他家的麻煩多得很呢,你瞧方才太太安氏和范熙如的架勢,還有那個紅葉,古古怪怪的,不知打什麼主意。」

  「你管她們打的什麼主意?」胡飛道,「瞧這位三少爺的架勢,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他既下了決心,那些內院婦人自然就鬧不起來了。照我說,侯府亂一些才好呢,家裡不穩,在外頭就做不了什麼大事,上頭也放心些。若是有朝一日鬧得不像了,上頭也能找個借口,收了他家的船隊,上頭得了好處和安心,這侯府才是真正的平安了。」他朝春瑛擠擠眼:「你擔心的就是這個吧?不管這家人得勢還是敗落,只要主人平安無事,家下人等才能保全。」

  春瑛抿嘴笑著,伸出食指「噓」了一句:「說什麼呢?也不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當心有人聽見!」回頭望望,還好,李攸已經回去了。

  走到馬車前,常媽上前掀簾子,小香擺好了踏凳,春瑛想要登車,卻看到有兩匹馬和幾輛馬車正從大門方向過來,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下,為首那名騎馬者翻身下地,將馬鞭遞給侯府家人,便提起衣袍下擺要往裡走,看到他們,便停下了腳步。

  「周少爺?」春瑛認出了他,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胡飛。胡飛面露微笑,上前拉著她的手,向周念方向走去,還一路走一路笑道:「原來是周大人,多年不見了,大人這一向可好?」

  咦?大人?春瑛驚訝地望向周念。周念的神情有些複雜,看看春瑛,眼神裡帶著懷念,再望向胡飛,以及他握住春瑛的手,目光黯淡下來,只淡淡一笑,拱手為禮:「確實……多年不見了,胡公子和……胡夫人,可還安好?」

  春瑛笑著點頭:「我們很好。周少爺,自打離了東府,我便很少聽說你的消息了,你搬到附近了吧?今天是回來看三少爺的?」

  周念點點頭,小心地問:「胡夫人……也是回來請安的?胡公子是陪夫人回來的吧?」

  春瑛笑道:「三少奶奶請我回來喫茶,我就來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她看了胡飛一眼,「這個人哪,是來接我的。」胡飛笑著回望她一眼,倒叫她驚住了——這算是眼波流轉嗎?她幾時見過自家丈夫這個模樣?!倒一時呆住了。

  周念看到她夫妻二人對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時周臨夏上前問他:「大爺,奶奶問,是先到侯府太太處請安,還是先去看望老太太的病情?或是先叫人給三少爺傳話?」周念驚醒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道:「先給攸哥兒遞話,再去老太太那裡問安。」周臨夏領命而去,他望向春瑛胡飛二人,微微紅了臉:「今日休沐,便帶著家裡人過來了。」

  春瑛沒想太多,只是笑問:「原來周少爺娶了妻子,這可是大喜事!小飛哥,咱們回頭補一份賀禮吧?」胡飛笑著點頭:「應該的。周大人如今可了不得,聽說上一科中了進士,不久就補了國子監直講,到去年已經升了助教了。京中說起周大人,都說學識淵博又最擅教學呢。說不定將來咱們的兒子還有機會做周大人的學生。」

  國子監助教,是從六品以上的官職,比侯府二少爺那個縣令的官位還要高呢,雖說是學官,但也算升得快了。春瑛心裡倒覺得周念更適合教書,便恭喜道:「那真是了不起。周少爺,你從以前就很會教學生,我的詩書還是你教的呢,如今總算熬出頭了,你的父母也會很高興吧?國子監呢,天下的讀書人都是你的學生。」

  周念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頓了頓,「只能算是……混日子罷了。」他微微露出一絲苦笑。

  春瑛心中疑惑,正要再問,便聽到胡飛說:「那位可是周大人的夫人和公子?」她忙順著胡飛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一個溫婉清秀的年輕婦人帶著丫頭站在不遠處望向周念,面上含笑,腹部微微隆起。

  周念不自在地道:「是……那是我夫人蔣氏……」

  春瑛忙向他賀喜:「你夫人有喜了?那真是喜上加喜!你還住在原來的地方麼?改日我一定要上門去賀的!」

  「沒錯沒錯!」胡飛笑道,「到時候周大人可別嫌我們煩啊?」

  周念笑笑:「怎麼會?」回頭再看一眼妻子,神情漸漸平靜下來,「我……我先進去了,改日再會吧。」

  春瑛向他福身一禮:「慢走。」胡飛朝他笑著拱手:「不送了。」

  周念點點頭,彷彿有些黯然,又似乎有些釋然,轉身向妻子走了幾步,頓了頓,想要回頭,到底還是沒回頭,繼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

  胡飛拉住春瑛的手,柔聲道:「咱們也回去吧?」春瑛應聲,再看一眼周念與他妻子,小聲道:「不知周夫人是哪家小姐,好像沒見過?跟周少爺倒是很相配。」

  「聽說是位翰林家的千金,父親與周大人的先父是同年,家風甚好。別的我就不知道了。」胡飛小心地扶著妻子上車,自己也鑽進了車廂,下令開車。

  春瑛瞪大了眼:「你居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也是才聽說不久的,還沒空告訴你呢。」胡飛笑著攬住她,「好娘子!我問你一件事,方才李三少說,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你連拿簪子戳人都做出來了,太過小題大做。那是怎麼回事?」

  春瑛撇撇嘴:「我又不知道你能這麼輕描淡寫地把事情解決了,聽到他說得嚴重,還以為你會有麻煩呢,當然不能讓他得逞!你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怎麼也不能叫人利用禍害了!」

  胡飛攬得更緊了:「好娘子,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居然為了我跟別人拚命!」

  春瑛被他攬得臉紅,忙推開他:「收斂些吧,小香和常媽都在外頭呢!」說罷又笑道:「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人拚命,那位三少爺,雖然有時候挺冷漠,但是對著我們這些舊人時,心腸還是挺軟的,我的態度硬了,他就狠不下心,所以我才敢跟他叫板!」

  胡飛不理,只是抱著妻子親吻她的發:「這就夠了。我真高興,真的,好高興……」想到妻子看到周念,居然說他跟新婚夫人很相配,一點不高興的神色都沒有,他心裡就更高興了。

  春瑛不知他發什麼瘋,躲不過了,被他親了幾口,紅著臉推開他,啐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胡飛嘻笑著靠向背後的棉墊,嘴裡哼起了小曲,春瑛聽得好笑,忽然叫了一聲:「別動!」胡飛頓住,眨眨眼:「怎麼了?」

  「別動!是只蜜蜂!」春瑛小心地伸手挨近他的帽子,忽然將帕子甩過去,扇走了停在他帽頂的蜜蜂。那蜜蜂在車廂內飛了兩圈,春瑛有些擔心被它蜇到,忙向胡飛懷裡躲,胡飛接過她手裡的帕子,使勁兒朝它揮了幾下,又掀起了車窗的簾子,那蜜蜂便朝窗外飛走了。

  春瑛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這是哪裡來的?八成是方才在侯府院子裡沾上的吧?」

  胡飛沒回答,只是望著外頭,帶著一絲喜意道:「春兒,你瞧瞧外頭,景色正好呢。」春瑛聞言湊過去,也朝外頭看,果然看到街邊種了一溜兒綠樹,正開著紅紅白白的花,不知是哪戶人家的院牆頭上也冒出了幾枝開得正好的桃花,引得幾隻蜜蜂蝴蝶正在花間飛舞,映著日頭,儼然是一派春光明媚。

  春瑛看了歡喜,胡飛在她耳邊道:「等過兩日閒了,咱們挑今天氣好的日子,帶上兒子,一家三口到郊外游春去吧?順便到田莊上住幾天?」

  春瑛點點頭,挨在胡飛的肩頭,一起笑望窗外的春羌。馬車微微搖晃著,朝他們家的方向駛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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