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61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5:31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客到

  春瑛迎著二太太,回到了松頤院,先抓了個人來問二老太太可歇下了,。那丫頭卻說,二老太太正吩咐秋雁做事呢。春瑛眼珠子一轉,便大膽地請了二太太進屋。

  二老太太果然正跟秋雁說話,似乎是在囑咐晚上給四少爺安排的宵夜,而四少爺則早已不見蹤影了。春瑛上前笑道:「老太太,太太回來了。」

  二老太太便停了口,轉向兒媳:「瞧我,光顧著敦哥兒的事,倒沒看見你進來。」

  二太太笑著請過安,才向東邊下手的椅子坐了,道:「母親今兒精神還好?方才媳婦兒聽春瑛說,您已經歇下了,可別因為媳婦兒打攪了母親的安睡。」

  二老太太擺擺手,:「不過是裝模作樣哄人罷了,攸哥兒方才來過,拉著我說了好些話,我一聽就知道他想幹什麼,沒了耐性,便索性裝裝樣子送客。」接著又問春瑛:「他出去時可曾跟你說什麼話?他是你舊主,想必有話吩咐吧?」

  春瑛笑道:「叫老太太猜著了,三少爺果然有話囑咐奴婢,只是奴婢在內院當差,外頭的事一概不知,即便是有心要幫忙,也是幫不上的。」

  「這就對了。」二老太太點點頭,「倒不是叫你違背他的意思,只是你如今是我屋裡的人,自然是以我的話為先。你也不要怕,他若真叫你辦什麼事,只管拿話哄著,過後再回我就是了。」

  春瑛笑瞇瞇地應了,心中大定。二太太卓是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這是怎麼了?攸哥兒都說了些什麼?」

  「不過是那周家孩子的事,沒什麼要緊的。」二老太太輕描淡寫,「興許是彼此性情相投,周家孩子到了咱們家,他不放心,便過來囑咐囑咐。其實他是多慮了,我們家可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又問兒媳:「今兒回來得倒早,是身上不好,還是家裡有事?」

  卓氏忙道:「都不是,原是媳婦見如今時近端午,又是送禮回禮的時候了,媳婦怕雅君年紀小,又是頭一回遇上大節,總不能事事來問母親,因此不放心,便特地回來幫一把。再說宜君已經漸漸上手了,一般的家務,她都管得不錯,媳婦索性把事情都交給她,自己也樂得輕鬆,總不能把自個兒家的事丟下太久。」

  二老太太微微皺眉:「你該不會是打算抽身回來了吧?把西府的家務都交給一個庶女,也未免太欠考慮了,以往有你坐鎮,你嬸娘和嫂子也不會說什麼,如今都交給宜君,卻是大大不妥。別人不說,你嫂子只怕頭一個就不樂意!」

  卓氏笑道:「媳婦並不是立時丟下西府的事了,不過是漸漸減少去那邊的時辰,讓宜君多分擔些家務。本來還打算讓惜君幫著,只是那孩子的性情,實在是太老實了,不管怎麼教,都是一副低頭怯懦的模樣,叫人看了生氣,媳婦只好不再勉強她。嬸娘那裡,媳婦已經提過了,她老人家倒沒說什麼,平日對宜君又一向疼愛,至於嫂子那裡,媳婦已經親自去說過了。」

  「哦?」二老太太倒有了興趣,「你說服她了?我倒不信,她那樣好強愛爭閒氣的性子,怎可能讓月香生的孩子接手管家大權?先前只是協管,她就已經惱你許久了!」月香正是花姨娘在侯府老太太跟前當丫頭時的閨名。

  卓氏笑道:「媳婦知道她氣惱,只是顧不得許多了,便親自去勸她。雖說眼下是讓宜君管著,但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等攸哥兒娶了親,就該預備她出嫁了,她還能管多久?況且她雖然是庶出,近來倒有些進益了,瞧著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派,比先前要穩重些。嫂子雖被禁足,又奪了管家大權,但一家主母的身份還沒變,,又是嫡母,宜君膽子再大,也不會公然違禮,對嫡母有所怠慢。若那花姨娘想要借宜君的勢,對嫂子無禮,嫂子只管傳了孩子進去教訓就是。橫豎先前敬哥兒媳婦管家時,她也沒少將人傳去罵!」

  二老太太不由得失笑,歎著氣搖了搖頭:「那也不妥,宜君一個年輕未出閣的女孩兒,有些事不是她能料理的。」

  「母親說得是,媳婦也顧慮著那些事呢。」卓氏低聲道,「因此他們家還是要有大人出來掌控大局才好。敬哥兒已經分了家,不好總叫他媳婦代管;敞哥兒媳婦就罷了,別說她娘家是那樣的,只看她的性子,還有他們院裡的情形,就知道她是個沒成算的;再來是攸哥兒的媳婦,還沒娶進來,遠水救不了近火,即便明日就娶進一位極能幹的千金,要真正接手全甫的家務,沒個一年半載也是不成的。嬸娘年紀大了,到底還是要嫂子出來主持大局。」

  二老太太笑了:「你這話倒有些道理,不像是在哄她了。」

  「本就不是在哄她。」卓氏笑道:「嫂子雖犯了錯,又有些糊塗,但好歹管了二十年家務,總比女孩們兒強得多。大哥心裡生氣,又能氣多久?這都大半年了!興許他不敢將家務全都交到嫂子手裡,但讓她在旁協管,還是不成問題的。如今她是被關在院裡不能出門,可是要相看攸哥兒的媳婦,她就必須出去。大哥是知道輕重的,嫂子重新出來,估計也就是最近這幾天的事了。今天我就收到好幾家給侯府送的帖子呢,都是請女客的。」

  春瑛在旁聽得直想撇嘴,侯府太太安氏那樣的人,居然只叫她鬱悶了大半年,這麼快就要放出來了!真是老天沒眼!

  二老太太聽了兒媳的話,搖頭歎道:「出門應酬與管家務是兩回事,一旦叫你那嫂子重新得了意,只怕西府裡有要起風波了。」

  「媳婦兒今天也勸了她許久,萬不可因為重新管了家,便拿家裡人出氣,畢竟還有大哥看著呢。媳婦兒看嫂子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再三保證不會犯糊塗呢。」卓氏看了婆婆一眼,輕聲道:「說起來倒有一件奇事,母親可記得……嫂子向來對范家十分忌諱,等范家閨女也很冷淡?今兒媳婦在她屋裡坐了一個多時辰,她倒誇了范家閨女十幾回,又是容貌秀麗,又是性情討喜,又是賢淑知禮,又是大家氣派,再加上出身顯赫……倒把媳婦兒嚇了一跳!一問才知道,原來前些時候,花姨娘跟嫂子跟前的芍葯和丁香吵起來了,嘴裡不乾不淨地噴了些話,丁香一氣之下便推了人一把。宜君處置時偏著她姨娘,要打兩個丫頭的板子,范家閨女碰巧在跟前,勸了她一番話,她才僅僅教訓了紹要海棠幾句,便把她們放了。為了這麼一件事,嫂子就喜歡上范家閨女了,時常叫了人去陪她說話喝茶,難為范家閨女耐得住性子。」

  二老太太只覺得好笑:「范家那丫頭,性子是討喜,但要說到賢淑知禮、大家氣派,卻還是缺了幾分火候。」說罷板起臉,對卓氏道:「別人的事,咱們家不需要知道,我只問你,可是打算丟下那府的事務了!若真這麼想了,還當將近來這樁流言案給處置了才好。宜君那丫頭少不經事,又是庶出壓不住場,你嫂子暫時還管不了事,你便乾乾淨淨地料理了,少得連累了咱們同屬李氏一族的其他女孩兒。」

  卓氏有些遲疑:「媳婦兒……正打算把事情都交出去吧,媳婦兒不是他們家的人,總不好越過主人擅自處置侯府僕役。」

  二老太太瞪眼了:「糊塗!事急從權!明知道他家沒個做主的人,男人們的心思又不在內務上,你不管,還有誰能管?!這件事可是關係到咱們敦哥兒和雅君兄妹的前程!休想偷懶!」

  卓氏只得應了下來,又說了一會兒話,才愁眉苦臉地退了出去。

  春瑛一邊旁聽一邊給二老太太捶肩膀,同時一路在心中吐嘈。侯府太太安氏居然誇起范熙如來了!她不是一向「看不起」元配娘家的人麼?不過想到范熙如即將嫁入王府的傳聞,她就淡定了。以安氏的為人,趨炎附勢、捧高踩低,都是非常普通的事,說不定正打算在范熙如住在侯府的最後一段日子將人哄高興了,好等人家成了王妃後幫自己說話呢!再過幾天,搞不好就會認乾女兒,然後自我YY一下,她「女兒」也成王妃了,不比元配差!

  春瑛正YY得起勁,察覺到全頭下的身體動了動,忙收斂心神,放輕了力道,小聲問:「老太太可乏了?還是在軟榻上歇一歇吧,等吃飯的時候,奴婢再叫醒您。」

  二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腰,點點頭,春瑛忙叫過秋雁,兩人合力將二老太太攙到內室去了。

  興許是婆婆的嚴令起了作用,卓氏在侯府雷厲風行,大力壓制下僅存的流言,然後順籐摸瓜,發現謠言最初流出的地方,是漿洗房與廚房,再查出最早傳話的幾個婆子。卓氏起初盯著這幾個婆子瞧,怎麼也看不出她們有什麼古怪,調了名冊來細看,才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這幾個婆子,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家裡的兒女不是在二少爺跟前侍候,就是花姨娘屋裡的丫頭。卓氏一發現這點,便猜想是花姨娘母子因范熙如幫安氏的丫頭說情,心生不滿,趁機報復的。如果范熙如與李攸的流言傳開,她的婚事就不成了,對自氏甚高的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卓氏猜到這裡,又是好又是好笑。

  這花姨娘想必是糊塗了,認為這種桃色醜聞只會影響當事人的名節,卻忘了整個侯府都會被人笑話,她也有女兒,還是已到出嫁年紀的女兒,她難道就不知道多為女兒著想?!

  卓氏不想把事情鬧大,便叫人穩住這幾個婆子,探聽得沒有其他內幕了,才找了兩三個藉口,分別將她們責打一頓,隔了差事送到莊子上,又瞞著宜君召了花姨娘來,敲打一番,聽得花姨娘連聲許諾絕不會再犯了,最後又扭扭捏捏地,請卓氏幫忙,替宜君尋一個好人家。

  卓氏本想推了,但想到先前為女兒找合適侵事時,也查訪幾位條件不錯的世家子弟,只是年紀太大,因此便索性將那些人明告訴了花姨娘,讓她自己去打聽、選擇,去說服侯爺,便從此丟開手不管了。

  托卓氏雷霆手段的福,侯府頓時平靜了許多。她暗暗鬆口氣,便開始有意識地將大部分家務轉給宜君,好爭取早日脫身。

  她沒等多久,侯爺終於被妻子的眼淚與示弱攻陷了--當然弟媳卓氏的勸說以及世家們的請帖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勉強答應讓她出門交際,只是不許在外頭胡說家裡的不是。安氏早些年已經做慣做熟,很快就適應了,又故作和藹地開始「教導」二小姐宜君的家務料理手段。宜君自然不服氣,兩個你來我往,明爭暗鬥,卓氏冷眼在旁看戲,偶爾做個和事佬,但大多數時候,都待在自家裡府裡。

  端午前兩天,馬頭上有人來送信,二老太太的娘家侄兒待了家眷上京來了。他早年中的進士,遲遲沒有輪上實缺,如今京中的朋友送了信去,說是有幾個實缺等著,他見機會難得,立時便收拾了行李趕過來。

  海家人的到來,讓整個東府為之一振,連春瑛都忍不住好奇心,侯府的姻親是那個樣子,不知東府的又會如何?
匿名
狀態︰ 離線
262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5:51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亂點鴛鴦

  海家來的是二老太太的娘家大侄子,帶了長女和一眾男女僕役,一行足有十五六人,連人帶行李,從碼頭雇了四五輛車才拉完了。

  海老爺進府後,先帶著女兒來拜見姑母,二老太太在春瑛秋雁的攙扶下,顫顫地趕往二門去迎接,雙方一見面,都忍不住紅了眼圈。海老爺哽咽著下跪道:「自打十一年前殿試過後,侄兒便回了家鄉,而後姑母遠赴北地,四年前侄兒再到京城,偏偏姑母又往南邊去了,親人們直到今日才再相見。如今侄兒已經白了鬢髮,所幸姑母身子還康健……」

  二老太太只覺得有萬千話語湧上喉間,卻還是選擇了最想問的一句話:「我很好,你父母可好?」

  「侄兒稟告姑母,家中父母安好。這趟上京,臨行前父親特地囑咐侄兒,帶了許多家鄉的風物來,姑母閒時把玩一二,就當是見了娘家的人了。今晚侄兒就命人送信回家,讓父母知道姑母安好,好讓二老安心。」

  二老太太含淚點點頭:「好、好……」

  在場眾人都在低頭抹淚,只有春瑛見二老太太喉間顫顫,手上也微微發抖,知道她相隔多年後再見到娘家親人,內心一定非常激動,擔心她年紀大了會有什麼差錯,忙輕聲勸道:「老太太,親人見面是喜事,您為什麼要掉眼淚呢?應該高興才是。客人風塵僕僕,一定非常勞累了,不如回屋裡坐下好好說吧?」

  這話提醒了卓氏,她忙過來扶住婆婆:「是啊,母親,咱們回屋裡坐下細說,也好讓表弟父女歇口氣。」二老太太用帕子輕揩眼角,道:「我心裡正高興呢,偏你們來掃興!」

  站在海老爺身後的年輕少女輕聲勸他:「父親,姑祖母年歲已高……」

  海老爺聞言抬頭看看二老太太,在度拜下去:「本該是侄兒前去拜見姑母的,勞姑母親自來迎,折殺侄兒了,請姑母回內室安坐,待侄兒將家裡的事一一詳說。」

  二老太太這才扶著丫頭們往回走了,到了松頤院正房,海老爺帶著女兒再次正式拜見,又命女兒見過表嬸與表弟妹們。

  本來他是男子,是不該進內院的,但他是二老太太親侄,多年未見了,東府的男主人又不在,為了安撫二老太太,才留在正房內陪著說話。卓氏早命人送了信去劉學士府上,將少爺叫了回來,讓他陪著海老爺坐。

  二老太太興許是方才太過激動了,覺得額角有些突突的,又不想耽誤了與侄兒說話,便沒吭聲。春瑛察覺到不對,忙悄悄告訴了卓氏,讓她去請大夫來以防萬一。卓氏嚇了一跳,忙遣人去了,又暗中命人將徐大娘請過來。徐大娘年紀大些,經過的事也多,若是沒有大夫在場,她還能應付些。春瑛則迅速讓其他丫頭倒了定神茶來,勸二老太太喝了幾口,老人家才好了點。

  二老太太開始詢問娘家人的生活起居,得知弟弟弟妹身體安好,生活得也很安樂,心中大慰。海老爺又介紹起自己的情況。

  原來他自打那年考中了進士,卻沒考上庶吉士也沒輪上實缺,便回了家鄉候官。但沒過多久,他妻子生下次子,卻因難產而元氣大傷,之後一直臥病在床,接著他父母也先後病倒,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拖了一段時日。為了照顧家人,他錯過了好幾次得官的機會。女兒滿了十歲以後,一邊照顧弟弟,一邊接過家務,有祖母和母親教導,磕磕碰碰下也漸漸上手了。

  四年前,父母身體安好,妻子病情也有起色,他本來是打算再試一次的,畢竟考中了進士卻遲遲未得實缺,在家鄉也有些底氣不足,可惜那回糊里糊塗的,本來朋友通知他已經輪上的缺,卻被別人得了,他無奈之下,只好回家去。今年春天,妻子換了一位大夫,身體有所好轉,甚至可以重掌家務了,他右得到朋友的轉信,便忙忙帶了女兒趕過來。

  海老爺有些慚愧地道:「四年前那一回,家裡都是必是侄兒沒有打點好的緣故,因此這回一定要侄兒將女兒帶在身邊,有這孩子提點著,興許能少犯些錯。」

  眾人不由得看向海小姐,瞧著清清秀秀、端莊沉默的姑娘,

  想不到有這麼大能耐。海小姐察覺到眾人在看她,既沒惱怒,也沒嬌羞,仍舊靜靜地低頭坐在那裡,彷彿什麼也沒察覺到。

  二老太太歎道:「這有什麼?!前幾年我們家不在京裡,幫不上忙就罷了,但今年我們已經回了京,少不得要替你打點的,儘管交給我們就是。」

  海老爺忙道:「使不得!姑母不必為侄兒費這個心了,侄兒早已托了朋友幫忙!」海小姐抬眼望了望父親,又再低下頭去。

  二老太太十分詫異,倒是卓氏笑了:「表弟不必擔心,不費什麼事,只是讓人去打聽打聽。每年空出來的官缺都是有好有壞的,人人都會事先打聽清楚,免得到苦地方去受罪。若是遇上了窮山惡水,路上難走不說,三年下來,命都丟了一半!還有些地方,或有豪強,或有惡霸,還有民風不好盜賊橫行的,去了這種地方為官,連前程性命都堪懮呢!就怕表弟不清楚實情,把燙手山芋給接下來了。」

  海老爺暗暗鬆了口氣,盯著雙腳前方的地板,拘謹地道:「那倒不怕,既然是要出來做官,自當為民做主,怎能因地方窮困就嫌棄了那裡的百姓呢?」

  春瑛發現卓氏一聽到這話,便迅速瞧了二老太太一眼,後者臉上微微苦笑。想來二老太太也知道吧?她這位娘家侄兒有些死腦筋呀,也許是因為沒有做過官,一直在家待著,因此有些書生氣。春瑛忍不住再望了海小姐一眼,既然海老太爺夫妻倆堅持讓這個孫女跟著上京,應該是相信她能彌補海老爺的缺點吧?

  說起來,這位海小姐單名一個淑字,年紀已經十八歲了,興許是因顧慮到母親身體的緣故,尚待字閨中。她長得不算很美麗,但清秀端莊,一張鵝蛋臉白裡透紅,脂粉施得很淡,髮型首飾都很簡單,明明是大熱天,還穿著一身嚴嚴實實的綠襖藍裙,雖然料子比較薄,卻一點也不透。

  春瑛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紗衫,再度望向海小姐的目光中,就帶了欽佩之色。

  卓氏大概是猜到海老爺的性子,也不多說,扯開了話題,誇起了海小姐,又拉著女兒要她多跟海小姐學習,交流交流管家的經驗。

  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後觀察到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伸手摸了摸定神茶的杯子,端過來命小丫頭去加茶水,卻忽然瞥見外頭有人在來回徘徊,見自己望過去,便不停招手。她認得那是卓氏身邊的管家娘子,回頭看看二老太太,給秋雁打了個眼色,便輕步走到屋外,問:「怎麼了?」

  那管事娘子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底下人去搬海家的行李,但海家的管事說,他們老爺不叫搬。」春瑛愣了愣,不由得一頭霧水,既然上了京又來報信,應該是要住在府裡的吧?不叫搬是為什麼?

  她正尋思緣故,便聽到屋裡傳來二老太太的聲音:「春瑛在外頭做什麼?」她忙揮手讓那管事娘子走了,回到屋中,小心地試探道:「天色不早了,外頭的管事娘子們來問,應該把客人安置在什麼地方?」

  卓氏忙道:「瞧我,差點兒忘了!咱們家空屋子還是有的,東邊……」忽然記起東邊套院已經給了兒子,但西套院一貫給妾住的,招待二老太太的娘家人稍嫌怠慢了,若是安置在外書房,海老爺和僕役們倒罷了,海淑卻不大方便,不由得犯了愁。

  二老太太道:「橫豎敦哥兒已經搬出去了,讓淑兒道我這東廂房來住,她父親住外書房對面的屋子就好,那裡地方大,進出也方便。敦哥兒若想向他表叔請教功課,也是極便宜的。」

  卓氏聞言忙去安排,海老爺卻慌忙起身道:「姑母與表嫂不必費事了,我已經命人在京裡賃好了房舍,拜見過姑母后,就要帶著行李家人過去。」

  二老太太不悅地道:「你是我內侄,家裡又不是沒有房子,哪有侄兒來了布招待住下,卻把人往外頭趕的道理?快別說這話了!」

  海老爺卻十分堅持:「那房舍離侄兒那朋友的府第極近,來往方便些,侄兒不感叨嘮姑母。」

  二太太幫著勸了好一會兒,見他仍舊固執己見,自己也不大想招呼這麼大一群人住在家裡,便反過來勸婆婆了。二老太太板著臉,半日才鬆口,答應讓侄兒住在外頭,只是侄孫女必須留在府裡。

  海淑跪下道:「淑兒陪父進京,就是為了替父親打點俗事的,沒有丟下父親,自己在姑祖母家裡享福的道理,請姑祖母恕罪。」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想硬留下他們,勉強答應了,又命人去看租的房子,家人回報說是半個院子,只有正屋與東廂房,西廂另有一家租客,她便生氣了,堅持讓人在那附近租下一個清靜的兩進小院,還要派幾個家人過去幫忙,不許海家婦女拒絕,最後又命侄孫女時常來陪她。海老爺無奈地一一應下,最後又吃了一頓飯,才帶著女兒出了內城。

  過後二老太太便幾乎每日都遣人去接侄孫女來說話,卓氏也拜訪了吏部侍郎的夫人,略提了提最近來京的親戚,對方笑著答應說定會照應的,接下來就是看海老爺的運氣了。

  侯府老太太聽說東府來了位嬌客,很有興趣。她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門,整日歪在屋裡,甚是煩惱,偶爾閒了,請了族中的老妯娌或晚輩媳婦來說話,沒說多久,又嫌人家馬屁拍得太響。只有東府的二老太太,還沒受過她的白眼。一來兩家血緣親近,二來隨著二老爺官位與個人聲望的上升,二老太太在族中已經隱隱與老太太齊平了。因此在她看來,二老太太是唯一不會巴結她的同輩人,聽說是對方娘家的侄孫女兒來了,又是位端莊清秀的千金小姐,想起自家小孫子還未相定人家,便特地派了大丫頭過來送帖子,請二老太太攙客人前去喫茶。

  二老太太不好駁妯娌的面子,便帶了海淑和雅君過去,春瑛領著大隊丫頭婆子侍立在後。到了侯府老太太的院子,她已經穿載整齊等候客人了,再仔細一瞧,太太安氏與兩位小姐都在場,穿著打扮看起來相當正式。

  開場白自然是一番寒暄,過後雙方開始介紹,自然免不了提到海淑小小年紀就幫著管家和教導弟弟的故事,眾人又是一番感歎。老太太兩眼亮晶晶的,拉著海淑的手,親切地問起了她的生日,以及家裡的情形,甚至八卦起了海家先輩們的官職了。

  春瑛不由得產生了一個念頭:他該不會是打算讓三少爺娶海家小姐吧?這明顯是女大男小啊!

  屋中眾人都隱約又這樣的感覺,而坐在邊上的安氏,則早已黑了臉。
匿名
狀態︰ 離線
263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6:06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四章 高門大戶不吃香

  侯府老太太似乎很喜歡海家小姐,不但留了飯,還要請她常來家裡做客。海淑十分為難,每日光是到姑祖母家中陪伴,就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了,還好父親在吏部任職的朋友傳回消息,一切順利,應該打點的也都打點過了,她才能安心前往東府。但陪伴估祖母是一回事,來慶國侯府又是另一回事了,一來這親戚關係有些遠,二來,這樣聲勢顯赫的高門大戶,卻是她父親一直忌諱的。

  原來海老爺性格倔強,又常年在書生堆裡混,受了不少影響,身邊的人都覺得他有些牛心左性。在他眼中,豪門權貴不是紈?就是蠹蟲,反正都是屍位素餐之人,整日不是醉生夢死,就是仗勢欺人,為非做歹,最讓人不待見!

  慶國侯府上因軍功得的爵位,傳承數代,本就足夠顯赫了,家中居然還有南洋船隊這樣掙錢的營生,這不是與民爭利麼?南洋貿易獲利頗豐,若能惠及百姓,自然人人富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偏偏這樣的好營生被幾家權貴獨佔了,不辦不能豐盈國庫,百姓也無法得利,唯有那些利慾薰心的大商家可以受惠,真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東府這一支,本來在海老爺眼裡也是膏粱紈褲一流,但後來聽其父所言,知道姑父李登興情敦厚,又愛讀書,從無惡行,可為是出淤泥而不染了,才對這門親戚有了改觀。後來從京城的傳言中知道表哥李彥的事跡,他也有幾分自得,覺得表哥是因為有海家教養出來的姑母教導,才能成才的。李彥走的是正經科舉的路子,出仕後從低做起,十多年戰戰競競,政績頗優,官聲又好,海老爺對這位表哥總算高看了幾分。

  抱著這樣的想法,海老爺認為,在自己謀缺的事情上,若是姑母或表弟出手幫忙,雖然不算光明正大,但因是至親,只當是親戚間互相扶持了,但如果牽扯到慶國侯府,他是絕不會答應的!要是他接受了一向看不起的權貴之家相助,即便得了官職,也會損害自己的氣節。因此四年前上京時,即使知道官職不保,他也沒想過向慶國侯府求助。這回雖然知道姑母一家已經回京,但又聽說表哥在任上,想來姑母與表嫂都是深宅婦人,能知道什麼朝廷大事?自然是幫不上忙的,這才很淡定地帶著女兒來拜見。

  可是,住在姑母家卻非他心頭所願。姑母是不知道外頭的事,但如果她因為愛護侄兒,要向慶國侯府求助,那該怎麼?他不能拒絕長輩的好意,卻又不能任憑自己接受權貴人家的援助,百般為難下,又示意女兒去安撫長輩,自己則遠遠避開,三五天才去一回,打算都任命狀下來了,再去向姑母賠罪。

  海淑就是因為這樣,才每天不辭勞苦地兩頭來回。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如此堅持,能在京城擁有一個強有力的援手,對他們家來說是多麼難得!這些年的際遇還不能改變他的想法麼?自從曾祖父告老還鄉後,海家就再沒出過一個實缺的官了,為了家業,父親這回一定要爭取到一個官職,哪怕是地方偏遠一些,也顧不得這許多。父親總覺得深宅婦人在這種正事上幫不上忙,可她這些天在東府耳聞目染,也學會了許多事,父親恐怕是想錯了。

  但這些話她沒法跟父親說,依父親的脾性,說不定就會認為自己的官侄是靠女眷謀來的了,那比依靠權貴關係更糟!因此她只能沉默著,每日安靜地陪伴姑祖母,想著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事情了結了,侯府老太太的言行卻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邊,留意到海家小姐的臉色有些發沉,雖然看上去仍舊一點端莊模樣不走,但不知為何,只讓人覺得烏雲罩頂?

  她小心地探問:「表小姐,可是覺得乏了?」二老太太聞聲望過來,忙道:「今兒累壞了吧?索性在這裡過一夜,如今天色也晚了,這時候回去,城門說不定早關上了。」

  海淑勉強笑了笑:「淑兒多謝估祖母好意,只是父親還在家裡等著呢,淑兒怎麼能不回去?」

  二老太太擺擺手:「叫個人去傳信就是了。秋雁,你去前頭跟徐大說一聲,讓他派個人去海老爺那裡爆信,說我今兒留他閨女住一晚!」

  海淑還要再說什麼,但秋雁已經領命而去,她有些無措地起身,忽然看到四少爺李敦與四小姐雅君從門外笑吟吟地走進來,忙閉了嘴,低頭站立在旁,待李敦兄妹向她問了好,她回過禮,方才坐下了,接著便幾乎沒怎麼吭過聲,一直都盯著雙腳前方的那塊地板。二老太太讓她喝茶,她就喝,雅君跟她說話,她就應幾聲,春瑛來領她東廂房安置,她也乖乖跟著去了。

  春瑛覺得很古怪,這位海小姐雖然在二老太太跟前表現得挺穩重,但有時候說說笑笑地,性子並不算沉悶,有時候說的話還算是有見地的,深得二老太太的欣賞。可是從剛才剛始,她就幾乎成了啞巴,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四小姐跟她是常見的,難道是因為四少爺在場的

  到了晚間,春瑛手上的活都幹得差不多了,正好二老太太準備要洗澡,這個活原本是翠翎負責的,如今交給了從二等裡心提拔上來的錦羽,春瑛看著她將一應用品都準備齊全了,又親自是過澡桶裡熱水的溫度,才親自扶著二老太太進了內室,然後退出來關上門,逕自到外頭院子裡納涼。

  海小姐似乎忽然變成了靦腆性子,今天在東府留宿,除了吃飯和聊天的時間陪在二老太太跟前外,她幾乎就沒出過屋子,也不讓自家丫頭們出門逛,只是討了針線布料來,主僕三人埋頭做女工,連二老太太都說她「太老實了」。

  她到底是為什麼才轉了性子?

  春瑛心中疑惑著,腳協邁一步,挨著東廂房前的廊柱坐下了。這裡通風良好,白天太陽曝曬時,恰好有樹擋在這個位置,在夏天的傍晚,可算是納涼的好去處。

  正偷閒時,忽然聽到房裡傳來一聲驚呼,春瑛忙回頭去看,只聽到屋裡一陣忙亂,忙走過去問:「出了什麼事?」

  屋裡一靜,接著想起了海小姐的聲音:「無事,只是被架子劃了一下,已經包紮好了。」

  春瑛忙回正屋拎了自己做的急救箱--期時不過是些白布條、金創藥、跌打藥酒和參片之類的東西--回到東廂房門外,卻正好聽見海淑的丫頭問:「小姐為什麼整天心不在焉的?難不成是因為慶國侯府那位老太君想給您做媒,您心裡擔懮了?」她腳下一頓,忽然對這件事有了興趣。

  海淑不知到門外有人,仍放低了聲音歎道:「只是擔心家裡罷了……父親也不知如何了。」

  另一個丫頭勸道:「小姐放寬心吧,老爺這麼大一個人了,又有人服侍,況且明日就回去了,小姐何需如此擔懮?倒是那老太君的媒,總要想法子推托才好。」

  先前那丫頭語氣透著詫異:「為什麼要推?那不是頂好的人家麼?小姐年紀已經不小了!」

  「你知道什麼?這種大戶人家,做媳婦的才委屈呢!慶國侯府既是祖上襲的爵,家裡規矩想必很大,何苦去受那個罪?!」

  「快別說了!海淑斥道,「這是什麼話?也是你們能說的?」

  兩個丫頭頓時安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才小心的道:「小姐,我們也是擔心您。老家沒什麼合適的,不如勸勸老爺,索性在京裡找吧?天下這麼大,總能找到配得上小姐的人,您真的不小了……」

  海淑低聲道:「不要再說了……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著把母親照顧好,看著弟弟成材,也就心滿意足了。父親若得了官職,家裡還要我多照應呢。我哪裡有心思想別的?更何況,不管是這裡,還是西邊那個侯府,我都不敢高攀。你們若是聽到底下有人拿我跟姓李的少爺們說笑,一定要替我辯白幾句,不然我的名聲就沒了!」

  兩個丫頭怏怏地應了,海淑忽然道:「我們在這裡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快去看看外頭有沒有經過。」

  春瑛聞言忙後退兩步,加重了腳步衝過來,「氣喘吁吁」地道:「表小姐,你的傷勢要不要緊?我帶了藥和繃帶過來!」

  海淑眼中閃過一現懷疑,但很快就掩蓋了過去,命人接過藥箱,再給簡單報扎過的傷口重新上了藥。

  回到正屋後,春瑛見二老太太洗完了澡,便接過錦羽手上的梳子,小心地替她梳理一頭長髮,緩緩地將方纔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二老太太歎道:「難為這孩子,真是個孝順的!只是為家裡的親人誤了自個兒的婚期,卻很不妥當,家李仁也不好受。還是我受累些,替她相看幾戶適合的人家吧。」

  春瑛小聲提醒:「表小姐似乎並不想高攀侯府呢……」興許還有東府。

  二老太太又歎了口氣:「我知道,齊大非偶,如今不比我年輕那會兒,她父親即便得了官,也只是個七品縣令,她做了高門大戶的媳婦,很難討得了好。倒不如在那些年輕有為的學子或官宦子弟裡找,想必也更合她父親的心意。」

  二老太太這麼想著,第二天一早便起來,便命人去找了海老爺來,姑侄兩背著人商量了半日,終於就海淑未來夫家的選擇達成了簡單的共識,首先自然是書香名門裡正派上進的年輕子弟,其次是書香人家出身的有才華的學子,或是海老爺同年、同榜等朋友的兒子,其他人免談。

  二老太太本來把孫女兒選人家的名冊都拿出來了,誰知到侄兒一個都沒看中,不由得有些氣悶,春瑛只得拉著秋雁和百靈說說笑笑,才讓她心情由陰轉晴。

  就在二老太太興致勃勃地為晚輩操心時,二太太卓氏帶回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關於三少爺與范小姐的流言又起來了!這回甚至傳到了外頭。有一位與卓氏交好的官夫人,今日請她去喝茶時,便語焉不詳的向她詢問這樁緋聞。

  這太奇怪了!范家人都搬出去了,先前有好幾個婆子倒了霉,足夠嚇退好事者了,加上花姨娘那邊也警告過了,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有人將事情往外傳?!而且流言中有許多虛構的東西,幾乎已經算是造謠了!卓氏憤憤地道:「叫我知道是誰在嚼舌頭,定不饒他!」

  二老太太沉聲道:「這件是有古怪!正如你方纔所說,平白無故的,這些謠言是怎麼出來的?!你如今大張旗鼓的,反倒坐實了謠言,那就不妙了。快使了人悄悄兒打聽去!」

  卓氏為難地道:「前兩日媳婦才將大權交回去,只是還有些事務需要交換,因此仍舊每日過去,這會子只怕不方便叫人去打聽。」

  「胡說!你任內出的事,若是不撕擄乾淨,豈不是叫人笑話你?!」二老太太回頭叫過春瑛,「你是那府裡出來的,想必也認得不少人,想法子去打聽一下,總有人知道端倪!」

  春瑛一怔,心中無奈,卻不敢露出來,只能乖乖應道:「是,老太太。」
匿名
狀態︰ 離線
264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6:23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打聽

  既然要打聽侯府的事,自然要找侯府的男女僕役幫忙。春瑛自家是已經搬走了的,關係最親近的二叔又隨大少爺分家出去了,但畢竟在侯府和後街混了這麼多年,當然有自己的關係網。雖然在大事上未必管用,但打聽打聽小道消息還是沒問題的。

  春瑛次日便跟著卓氏到了侯府,在卓氏和安氏與宜君交接並且聊天話家常時,便以「看望舊日姐妹」的名義,拐進了侯府的內院。

  謠言中的兩個當事人,范小姐已經搬出去了,另一個就是三少爺。其實春瑛心裡覺得,如果能到前一次傳出謠言的花姨娘那邊打聽,是最好不過,可惜她跟二少爺一系的人從來都沒什麼交情,即使有過交情的,現在也都不在侯府裡了,只好先往浣花軒去。

  這個院子除了他,地位最高的本來是已經成為通房的胭脂,日後三少奶奶進了門,她肯定要升姨娘的。不過胭脂自視甚高,心情好時,還能跟幾個大丫頭說上幾句話,平日哪裡耐煩跟底下的小丫頭們結交?她一天到晚窩在屋裡,看看書,繡繡花,彈彈琴,擺擺棋譜,自得其樂,除了一早一晚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請安,幾乎足不出戶,自然談不上管束院中的丫頭婆子了。

  立秋雖氏一等大丫頭,無奈資歷不深,院裡多的是待了五年以上的老人,哪裡把她放在眼裡?另一個一等大丫頭,卻是春瑛從前相熟的紫籐。她是個人緣極好的姑娘,又是從太太院裡過來的,平素行事貌似不顯山不漏水,但三少爺就是高看她一眼,在浣花軒中的地位有些超然,因此有不少人對她心懷忌恨,淡紫籐日乎完全沒放在心上,仍舊是那一副笑瞇瞇的嬌憨模樣。再往下的,小凌、容兒等一眾老人,都是從層層風波中存活下來的,能爬到二等位置上,自然不再是小時候的菜鳥了,說話做事都透著穩重,見了人,眼裡便先帶了戒備。只有一個夏荷,仍是那麼沒心沒肺的,偏偏眾人都寵她。

  她見了春瑛來,便高興得一下撲上來,又是歡喜又是埋怨:「春兒姐最壞了!明明回了京城,也不來找我!十兒又出了閣,你們倆都丟下我不管了!」

  春瑛被她撞了個踉蹌,忙穩住腳苦笑道:「你當你還是幾年前的小身板麼?快下來,都快壓死我了!」

  夏荷笑呵呵地放開她,撅嘴道:「我都聽說你回來好幾回了,怎麼不來看我呢?我聽說你常去找二太太,便天天到她院門外候著,卻怎不見你來。」

  春瑛道:「我侍候的是東府的老太太,只有老太太或是四小姐有話要捎給太太時,才會過來一次,要不就是跟老太太過來看這邊的老太太,總共也就那幾回。你不要再去等我了,以後我如果再來,但凡有空閒,必來瞧你。」

  夏荷也知道做丫頭的不可能隨心所欲,便怏怏地應了:「好吧,就依你……」馬上又興奮起來,「你可見到十兒了?聽說她出嫁那日十分熱鬧,迎親的人都快把整條後街塞滿了,是真的麼?!」

  春瑛微笑答道:「我只去打了個轉,沒看見後面的情形,不過那天她是跟她姐姐一塊兒出嫁的,她姐姐嫁的是黑家人,兩隊人一起迎親,想必是真的很熱鬧。」

  夏荷更興奮了,忙追問:「你真見到了?她那天是什麼樣子的?穿著大紅嫁衣?是什麼料子?繡什麼花?戴的什麼首飾?有鳳冠麼?可是向戲文上演的那樣,穿著鳳冠霞帔?」

  她像連珠炮似的拋出一大串問題,春英簡直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問題才好,紫籐在旁邊聽不下去了,伸手扯開夏荷:「你這樣問,叫春兒如何回答?還鳳冠霞帔呢!你當我們是千金小姐呀?不過是穿大紅衣裙,帶幾朵紅花,也就完事了。」

  春瑛笑道:「也沒這麼可憐,那天我見十兒時,她雖沒有鳳冠霞帔,但金珠簪釵插了一頭,打扮得也很華麗,只是臉上戴了好多粉,我還是頭一回見她抹了這麼多胭脂哪!」

  夏荷紫籐都笑了,前者還追問一句:「真的抹了很多胭脂?那不是像猴子屁股似的?」後者笑罵一句:「說的什麼傻話?當心待會兒有人來罵你!」

  春瑛正奇怪為什麼會有人來罵夏荷,旁邊的小凌便小聲道:「這倒不致於,胭脂是人人都用的東西,又不是她的本名,即便生氣,也不會來罵我們,只是有人會看不過眼罷了。」容兒在邊上滿懷深意地笑笑,與小凌對視一眼。

  正說著,立秋便過來了,先沖春瑛笑著道了萬福:「姑娘今兒怎麼有空到我們院裡來?」又語重心長地勸夏荷:「早就提醒過你好幾回了,別當著眾人的面叫胭脂姑娘的名字,讓外人聽見了,還以為我們沒規矩呢,豈不是給三少爺丟臉?」

  夏荷撇撇嘴:「哪個叫了她的名字?我說的是十兒出嫁時的情形!」

  春瑛心中一動,笑道:「我離了這裡許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情形,今兒恰好得了空過來逛,便來找舊日姐妹說說閒話,一時高興,也沒提訪防,想必是我犯了什麼忌諱?」

  立秋還未回答,紫籐便先開口了:「哪裡有什麼忌諱?在主人家面前,啥忌諱都算不上,你如今不是這府裡的人了,告訴你,反倒讓你笑話。」又轉頭對立秋笑道:「立秋妹子,你不必擔心,有我看著呢,夏荷沒那麼魯莽。方纔我好像聽見前院幾個新來的小丫頭跟婆子吵起來了,那幾個不省心的,不肯聽我的號令,妹子快去管管吧,除了你,真沒人能壓得住她們。」

  立秋看了她們一眼,勉強衝春瑛笑了笑:「那我就怠慢了,姑娘多坐會子再回去吧。」然後對夏荷道:「好生招待春瑛姑娘,可不能再魯莽了。」說罷才往前院方向走,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她們一眼,方才出了二進門。

  容兒冷笑道:「可把自己當盤菜了!」小凌迅速扯了她一把,沖春瑛笑了笑:「你別往心裡去,容兒昨兒剛跟立秋拌了嘴,其實沒事。」紫籐斜了她一眼:「你當春瑛是什麼人?從小兒一處長大的姐妹,用得著這樣小心麼?」小凌訕訕地:「我這不是隨便說說麼……」紫籐一哂:「得了,你們從前跟咱們也算不得親近,真要在一處說心裡話,反倒不自在,你們愛幹什麼就干去,也就夠了。別讓不相干的人打攪我們。」

  小凌彷彿被解放了似的,拉了拉容兒,沖春瑛笑笑:「那……我才想起……有件要緊活要干,我們先去了,你有空再來玩。」春瑛笑著點頭:「好,你們去吧。」便看著她們迅速了。

  剩下了三個人又再聊了一會兒,不過是別後的經歷。春瑛想著火侯差不多了,也該進入主題了,便小心地試探道:「方纔進院門,見了許多生面孔,想來都是去年秋天以後新進來的?吵吵鬧鬧的,不成體統,如今有三少爺縱著,還不要緊,等將來三少奶奶進了門,萬一是個厲害的,可該怎麼辦?」

  紫籐笑而不語,夏荷則擺擺手:「不怕不怕,三少爺不會向二少爺那樣娶個母老虎回來的,不是說范小姐會當咱們二少奶奶麼?前兒好像又說起了一位海小姐?是你們東府的親戚吧?都是好脾性的小姐,不會刻薄咱們的。」

  春瑛忙問:「這是怎麼說的?昨兒我還聽見我們老太太跟她娘家侄兒商量海小姐的親事呢,並沒提到三少爺,怎麼三少爺娶妻,還把她拉上了?范小姐也不可能,不是說她要嫁進郡王府了麼?」

  夏荷神秘兮兮地道:「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昨兒我可是親耳聽見,咱們三少爺提起海小姐了!還說她比范小姐強些。」

  春瑛一愣,她想問的是重點是三少爺和范小姐的緋聞,怎麼真牽扯到海小姐身上去了?

  紫籐敲了夏荷腦門一記:「聽風就是雨了,真那你沒辦法!怪不得人人都不敢跟你說心裡話,連玉兒受了委屈,也不敢跟你提。」

  夏荷一聽便跳腳了:「什麼?!玉兒被人欺負了?!」

  「我都叫你別咋咋呼呼的,玉兒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蓉姨娘生了三小姐的氣,又心疼女兒,便改為打了玉兒幾下,聽說都出血了,我已經備好了金創藥,就放在我屋裡的鏡匣裡,還沒開封呢,你回頭得了空,記得送過去。」

  夏荷也顧不得了,忙向春瑛賠罪:「我先送藥過去,你別急著走,我馬上回來的!」然後急急去了。

  紫籐笑著替她解釋:「玉兒是她堂妹,在三小姐跟前侍候,最是膽小不過的,夏荷一向最疼她,因次才會這樣著急上火。」

  春瑛笑了笑:「你才還對容兒和小凌說,一處長大的姐妹不必那樣生分,如今你倒犯了。你這樣急著把夏荷支開,想必是有話要跟我說?」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紫籐笑著坐在她身邊,望著頭上的葉子:「你是二老太太跟前侍候的人,二太太平白無事地帶你過來做什麼?也對,你本來就是這府裡的人,各處人頭都熟,要打聽,比東府的人更方便。」

  春瑛見她說得明白,也不拐彎抹角的了:「不瞞你說,二太太借了我來,的確有這個意思,不過我也想順道來看看你們。你也知道那謠言被二太太壓了下去,忽然又起來了,十分古怪。二太太擔心事情傳出去,會有損李氏一族的少爺小姐們的名聲,進而連累了四少爺和四小姐,才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依三少爺的脾氣,忽然冒出這樣的謠言,想必也很生氣吧?」

  紫籐想了想,道:「的確是有幾分氣惱。不過夏荷方纔的話也沒說錯,三少爺的確曾提過,海小姐性子沉穩,又熟悉家務,若是門第再高一些就好了,如今只怕侯爺和太太不喜歡。」

  春瑛大驚:「她居然看得上海小姐」

  「那也說不上……」紫籐翹翹嘴角,「他還嫌人家年紀大了些,長得也尋常。其實他說的是:若是將來的妻子是這個性子,這樣的本事就好了。倒是范小姐他一向不喜歡,只覺得人家笑得太多了,又太會哄人,叫他心裡膩歪。」

  春瑛忍住了臉上的嗤笑表情,不管范海兩位小姐有什麼缺點,三少爺的缺點都比她們多得多了!還有臉挑剔別人!只是她有些疑心:「這麼說來,三少爺反而更中意海小姐這種的……那為何謠言裡傳的都是范小姐?都是誰在傳呀?」

  「管他是誰?」紫籐撇撇嘴:「先前傳的時候,許多人都知道,只是後來二太太下了禁令,大家才不提了,若有哪個人一時嘴快說了出去,也沒什麼奇怪的。」

  「還是很奇怪。」春瑛正色道,「若是傳的人一天天慢慢增多,倒也罷了,但是,即便有人嘴快說了出去,也不可能只過一兩天時間,便傳得府外都知道了。如今傳的人這樣多,倒叫人疑心,是有人故意散佈的謠言。三少爺怎麼說?可別不當一回事,范小姐是快定親的人,那是郡王府啊!若是婚事吹了,三少爺不就得罪了一個郡王府麼?」

  這話說得紫籐也嚴肅起來:「三少爺天天在外書房讀書,晚上回來已經累了,我雖跟他提過這件事,他只當作是先前謠傳的後續,並不怎麼上心。晚上我會再跟他說,勉得得罪了大人物,自己還不知道。」想了想,「我雖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害我們三少爺,但我記得……幾個跟人議論這件事的婆子,都跟花姨娘跟二少爺不是一路的,反倒是……」有些遲疑,猶猶豫豫地靠近春瑛身邊,說了兩個字。

  春瑛大吃一驚:「這不可能吧?!太太這是為了什麼?!」

  「噓!」紫籐壓下她的肩膀,「別嚷!若是叫人知道這話是我說的,倒霉的就是我了!」

  春瑛冷靜了些:「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可是……這沒理由呀?」

  「我也覺得沒理由,但那幾個人一向是跟正院走得近的。春天的時候,其中兩個婆子被人告發值夜時吃酒,還是太太叫了大少奶奶來罵了一頓,才免去了板子。我那日在正院裡找海棠姐姐說話,親眼看到她們來向太太謝恩。」紫籐往二進門方向望了一眼,「星許是我想錯了,太太無論如何,也沒有害三少爺的道理,大概……只是湊巧?」

  世上哪裡有這麼多湊巧的事?如果只是一兩個就算了,偏偏紫籐說的是好幾個。春瑛看著滿面笑容奔回來的夏荷,滿心都在思索這是怎麼回事,只能勉強陪著她說笑。等到立秋在過來搭話時,她便找了個藉口,急急走了,回到前頭二太太那裡,悄報告了打聽到的消息。

  二太太卓氏精疑不定,又叫了自己手下的丫頭婆子去探聽,從聽到謠言的人那裡順籐往上摸,看他們都是從誰那裡聽說的。本來這個謠言就有群眾基礎,只要有一兩個人偶爾在聊天時提上一提,其他人就忍不住加入進去了。而每次這提話的人,果然都是太太院裡的婆子媳婦,或是她們的親朋好友。

  卓氏不敢再查下去,忙忙帶了春瑛等人回家,上報婆婆。

  二老太太陰沉著臉,半日,才叫了春瑛秋雁過來:「替我換出門的衣裳,我要去見老嫂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265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6:39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勸服

  春瑛心中一動:芍葯被困在安氏身邊那麼多年了,若能趁機把她弄出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二老太太道:「我記得這丫頭是你嫂子的親信,即便她知道,又哪裡肯說實話?」

  卓氏微微一笑:「這倒不難。因嫂子重掌家務,對她母親求恩典的事不大樂意,我便勸她,丫頭們大了,一直留在身邊也不成個樣子,倒不如嫁出去,不管是做管家娘子,還是配了殷實人家,也能給自己添個助力。因此嫂子就鬆了口,給她指了一門親,本來也是件喜事,偏偏那家是陪房的安家!那個小子不成樣子,白糟蹋芍葯了,她心裡只不定怎麼埋怨呢。」

  春瑛大吃一驚,忍不住插嘴:「難道是安四奎?可是……侯爺不是罵過他無用,把他的差事給革了麼?」

  卓氏歎息著搖搖頭:「我也是這麼說的,可你大太太覺得陪房家人才是親信,親信與親信做一對,最是匹配不過,差事沒了可以再安排,可肥水不能留外人田。芍葯是她的丫頭,我不好多勸,心裡卻著實為那丫頭委屈。」

  何止委屈?簡直是天大的冤屈!安四奎那種垃圾貨色,也配得上芍葯?!

  春瑛一旁磨牙,那邊廂二老太太已經同意了兒媳婦的計劃,讓她盡快辦去。卓氏便以詢問其母情況的名義,傳了芍葯來。安氏也沒放在心上,還以為妯娌是看自己的臉面才有意抬舉自己丫頭的家人,心中暗暗得意。

  芍葯到了東府正院,卓氏先是打聽了幾句她母親的情況,許了一個不錯的差事,就讓鳳鳴陪她去廂房裡喫茶,順道遊說。春瑛在松頤院聽到消息,便尋了個送東西的差事,往正院裡去了。

  她到達正院上房後,沒多久鳳鳴就來回話:「芍葯心裡對那樁親事是不勒意的,但怎麼也不肯說大太太的不是。奴婢瞧著,她似乎是默認了大太太的行徑,卻不肯出面指證。」

  卓氏微微鬆了口氣:「默認就好,那事情就是實打實的了,如今只缺人證罷了。」

  春瑛卻急得直跳腳:「她真的不願意?犯什麼傻?!我去勸她!」

  說罷就真去見芍葯,也不多說什麼,劈頭就問:「如今都快到絕地了,你怎麼還對太太這樣忠心?!難道你真要送給那個安四奎?!」

  芍葯起初見她來,是吃了一驚的,聽了她的話,反倒放鬆下來,苦笑道:「這是我的命,好妹妹,別勸了,我不可能幫你們的。若我說了太太一句壞話,脞成了什麼人了?太太吃了虧,我也別想活!」

  春瑛急道:「什麼叫命?別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命了!咱們都是一樣的家生丫頭,可是各有際遇,誰說做丫頭的就一定得糟蹋自己?!我姐姐嫁到外頭殷實人家,南棋嫁給了小官,琉璃姐姐她們哪個不是得了好歸宿?連梅香姐姐,嫁在府裡,也有個小陳管事配她!你比別人差什麼了?長得好,人能幹,又向來有體面,那個安四奎是什麼貨色?三等的小丫頭都不屑搭理他!太太怎的就這樣糊塗?你替她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她連放你出去嫁人都不肯,如今總算鬆口了,居然就定了這樣一個人!你難道就甘心?!」

  芍葯紅了眼圈,扭開頭:「不甘心又如何?我還能說個不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太太的脾氣……不過你放心,三少爺已經答應幫我說話了,能不能成還不知道,若是不能,我就認命。本來我已經死了嫁人的心,想著陪太太到老,便尋個庵堂出家做姑子去,橫豎我家裡都安頓好了,弟弟妹妹也都有了出息,我心裡沒了牽掛,嫁不嫁人都無所謂了。如今……也未必差到哪裡去,那個姓安的,我是不會讓他壓到我頭上的。

  春瑛冷笑:「等你進了他家的門,哪裡還由得你?到時候只怕你恨不得死了呢!」甩下狠話,春瑛又有些後悔,放緩了語氣勸到」三少爺從來不會為丫頭違逆太太,你何苦咬緊了牙關不肯鬆口?我們太太沒有壞心,誰也沒真指望能把你們太太怎麼樣,不過是攔著她胡鬧罷了。

  芍葯神色一黯:「那我就更不能說了,一輩子都不能說太太一句不好,不然……別人要怎麼看我?更何況,三少爺將來是要繼承候府的,太太是他親娘,他將來定會恨我,那時我才是一生盡毀呢。」

  春瑛頭疼地盯著她,忽然想起芍葯跟三少爺一向交清不錯,便再勸道:「我知道你為難,但這種小道消息,最是壞人名聲,別人不說,三少爺頭一個就要受到很大影響,外頭人聽說了,只當他是個行為輕薄的人,將來怎麼辦?三少爺還要考科舉呢,萬一考官聽說過這個傳言,對他先有了偏見,批卷子時把他刷下去了,豈不是天大的冤枉,我們都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怎麼忍心讓他受這個委屈?」

  芍葯笑了笑:「他小時候也沒少胡鬧,只怕名聲早傳出去了,如今也不過是再印證一番罷了,能出什麼事?至於范小姐……」她壓低了聲音,「她若嫁到王府,這種事自然是醜聞,可她若成了咱們三少奶奶,別人只會說這是佳話,誰還有閒心去說侯府閨門不肅?更別說會連累你們少爺小姐了,放心吧!」

  春瑛怔住:「你……你是說……」越想越覺得可笑,「難道太太傳這樣的謠言,只是為了逼范小姐嫁三少爺〉!她不是糊塗了吧! 那……郡王府那邊怎麼辦?

  芍葯不以為然地道:「那郡王府只是身份顯赫,其實並不怎麼管事,又沒正式提親,不過是個人私下說說,能不能成還不知道呢,可是以范小姐的家世,配咱們三少爺並不委屈,候府與范家親上加親,往後就更親近了。我聽太太說,先前咱們家的船隊,沒人選進那神麼洋務司,倒是范三老爺進了,得他相助,往後候府就不用擔心被別家比下去。范小姐的父親又是地方大員,對候府只有好處的。」

  春瑛好笑地搖頭:「那也不能這麼干呀?人家可是瞄準宗室王府去的,難道就不怕反目成仇?」

  「范家人已經搬出去了,哪裡知道這些? 」芍葯看著春瑛,微微苦笑,「我也知道這事兒破綻多的很,可是勸了太太幾回,她都不肯聽,我有什麼法子?其實太太也是急了,老太太似乎看中了你們那位海小姐。倒不是說海小姐有什麼不好,只是家世太差了些,年紀又大,太太哪裡樂意娶這麼一個媳婦回來?偏又不能拿家世去說,那就得罪了你們老太太。誰知老太太馬上打發人拿了三少爺和海小姐的八字去問了,太太擔心事情會被定下來,才急著將范小姐拋出去的,她總想著這事兒最初不是我們傳出來的,要追究,也是別人的事。」

  春瑛想不到候府老太太這麼快就找人合八字了,只覺得頭痛不已,忽然又想起,原本是要勸芍葯爭取婚姻幸福的,誰知被她這通話一轟炸,重點就偏了。但現在顧不了這麼多,解決問題要緊,她扁扁嘴道:「海小姐的婚事,我們老太太早就有了打算,跟三少爺不相干,即使大老太太來說,海老爺也不肯應的,請你們太太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不管怎麼著,先把謠言消除了再說,我們太太要你開口,不過十擔心四少爺和四小姐會受牽連,只要謠言沒有了,自然也就沒事了。別以為這事於三少爺關係不大,小時候的事,一句幼時頑劣也就完了,可長大以後再鬧這樣的事,名聲真的很不好!如今不比往日,三少爺要正經考科舉的,總不能向二少爺那樣天天混日子吧?你跟三少爺也相熟,若是勸不動太太,不如去勸三少爺?她又不喜歡范小姐,難道就心甘情願娶她了?不是我說,三少爺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只怕心裡對將來的妻子想法與太太不一樣呢?」

  芍葯頓了頓,遲疑地道:「那我就去找他說說。」春瑛盯著她道:「若是看著你嫁了那種人,什麼也不幹,姐姐定要罵我了。太太要的是能幫忙的人,安四奎又什麼用?還要靠太太抬舉呢,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倒不如找那些能幹又有才的,哪怕是留在府裡做管家娘子,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你不如去問問三少爺,候爺那邊,或者三少爺手下,可有適合的人選?」

  芍葯紅了臉:「這……這……沒這個道理……」

  春瑛不以為然:「什麼是道理?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你若害羞,什麼都不敢去做,將來吃苦,也怪不了別人。要是真不好意思,就讓你家裡人去說,不然托其他姐妹也成。」芍葯低了頭,扭著帕子不吭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笑聲,鳳鳴走了進來,親親熱熱地扶住芍葯的手,笑道:「還以為你在煩什麼呢,原來是這個,放心,我們太太不會叫你為難的。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算了。回去多勸勸你們太太,或者讓三少爺多勸勸你們太太,做事多斯涼鞋,別莽莽撞撞的,闖出禍事來。」又叫小丫頭捧了個匣子來,說是卓氏捎給安氏的禮物,另有一對合抱,使給芍葯的。

  芍葯心裡知道事情就算暫時過去了,再看一眼春瑛,握了握她的手,便拿著匣子回了候府。

  春瑛回到松頤院,見二老太太與卓氏都在座,忙行禮賠罪,「方纔是奴婢魯莽了。」卓氏擺擺手,:「不要緊,反倒幫了我一把,如今事情總算弄清楚了。」又問婆婆:「母親覺得該怎麼辦」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冷靜下來,我氣也消了許多,也罷,到底都是姓李的,帶了人證物證去告狀,反倒鬧僵了。只是該勸得話還是要勸的。春瑛預備衣裳,再備一份禮,明兒一早,咱們往候府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266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6:59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太太們

  這回是真要去了,再沒人攔著。次日,而老太太帶了兒媳,還有春瑛秋雁等一群大丫頭,外加婆子媳婦一大堆,坐了車浩浩蕩蕩地往侯府來。

  她們走得慢,消息先一步到了侯府,老太太聽到底下丫頭來報,說妯娌是穿了大衣裳過來的,這樣大熱天,難道是有什麼要緊事?當下也不敢怠慢,叫人給自己換了見客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上座,等了一會兒,還沒見到人影,有遣人去卡嗎二老太太一行到什麼地方了。

  這時候的東府一行人,卻是叫一場鬧劇給攔住了。

  二少奶奶梁氏又在鬧正妻折磨小妾的戲碼,只是這一回,她是當著正頭婆婆安氏的面打罵崔曼如的,雖然那話裡口口聲聲都在收,曼如「丟了太太的臉」,他要代替婆婆教訓刁奴,但那指桑罵槐的勁頭,卻叫安氏氣得眼前發黑。

  安氏厲聲道:「曼如縱有千般不好,她也是我賞給你男人的,你打她,就是在踩我的臉!誰家有這樣的媳婦?!敢當著婆婆的面,這樣無禮!倒要說出去叫人評評理,所謂太師府上的家教,原來是這樣的!我不敢有你這樣不懂規矩的媳婦!」

  梁氏在侯府待的時間長了,對這個家的情形也有所瞭解,知道這個婆婆只是面上厲害,其實己身不正,有許多不合規矩的地方,又被太婆婆與公公奪了一回權,如今也只是掛著「協理」家務的名頭,偏還自以為不起,所謂的當家主母的威望,在就不剩什麼了,因此也不怕他,變冷笑道:「婆婆既有這個想法,不如跟侯爺說去?只要你們李家給我一封休書,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只是當初你們拿聖上賜婚為借口,硬是將我抬進了家門,沒有聖上發話,就要休妻,我是一定要告御狀的!若聖上不肯為我做主,我就去求太后娘娘!看是誰不懂規矩!」

  安氏聽她這麼說,倒有了退縮的心思。她自然知道,當年的賜婚,皇帝有讓侯府「為君分憂」的意思,製藥梁太師一脈一天不倒,侯府就不能休棄這個媳婦,鬧到太后跟前,更是討不了好。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掌家務若是因為一點小事與這個兒媳爭閒氣,又惹惱了婆婆與丈夫,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梁氏見狀,恥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安氏見了惱火,又發作不得。瞥見曼如跪在一邊,想到今天就是為了他,才把自己先到這個尷尬境地的,便索性將怒氣都發洩到他和身上:「你這丫頭怎的總叫人不省心?這都多少回了?你就不會小心些,規矩些,好好服侍你們少爺少奶奶?!一個通房丫頭,正經連姨娘還沒掙上,倒學會跟正房奶奶爭寵了?!」更叫人生氣的是,他居然沒爭贏,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費了!

  曼如跪在地上,滿腹委屈。她如今別說爭寵了,只要能有一天安靜日子過,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自從那回挨了二少爺的打,他臉上帶傷,有病了一場,自然沒法服侍男人,就叫幾個新來的丫頭給奪了寵去,二少奶奶不去發作那些人,卻偏偏來折磨他,只要見了面,不是打就是罵,他身上的傷就沒有消失過。好不容易等太太重掌家務,她每日過來請安侍候,還能得享片刻安寧。誰知陪太太走在路上,也會遇到二少奶奶?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太太想要教訓二少奶奶,她就成了人家出氣的耙子,她真是冤枉死了!他這樣的美貌與才幹,千般柔順,萬般慇勤小心,滿府裡有幾個丫頭比得上?為什麼她就這樣命苦?!

  聽著安氏的斥罵,她漸漸開始麻木,怨恨卻不可抑制地湧上心頭。說到底,自己今天的悲慘際遇都是拜太太和三少爺所賜,不然她現在說不定早就當上三少爺的姨娘了,可恨的是,因為自己打探到的東西不多,他們不滿意,甚至不肯出面維護她,任憑她被人欺辱!就連太太身後跟隨的那些丫頭婆子們,從前總是跟在她後面奉承討好,現在卻只當看不到。她將來若能出頭......

  安氏罵道口乾瞥見梁氏正面帶譏諷地斜眼望過來,心裡又是一陣怒火:「你那是什麼眼神?!」梁氏輕蔑地笑笑,「婆婆且別急著罵人,我可不是大嫂子那樣的軟性子,您要訓我的晦氣,也該有個說得過去的名頭才是。」安氏恨得要打人,丫頭們見情形不妙,忙上前拉的拉,勸的勸,當中的芍葯忽然看到二老太太一行人就站在不遠處,都陰沉著臉望過來,心中咯?一聲,迅速對安氏道:「太太,二老太太和二太太正看著呢!」

  安氏馬上停了手,轉頭一曲,果然連二老太太和妯娌卓氏都在,而且一大幫丫頭婆子都看到了,不由得面紅耳赤,迅速整了整有些松亂的頭髮,擠出一個微笑,走過去向二老太太請安。

  二老太太和二太太卓氏方才站在那裡,已經看了一段時間,後者不動聲色,不提方纔的事,也沒理會安氏的眼神,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目望向地下。前者則一直盯著安氏,直盯到她身上發毛,才收回視線,淡淡地道:「何苦這樣不尊重?你做婆婆的,居然容許兒媳婦這樣頂撞你,別人知道了,恐怕都以為是笑話呢!」

  安氏咬咬牙:「嬸娘,都是小輩們不守規矩,讓您見笑了!你今兒是來看望我們老太太的?」二老太太沒回答,只是拿眼去盯著梁氏。

  梁氏認得她是誰,雖然沒好氣,但也還是照禮數上來拜見了。

  卓氏見婆婆不吭聲,安氏表情很是尷尬,便代為回答:「天長無聊,隨便拉拉家常罷了。」春瑛在旁邊輕輕扯了扯二老太太的袖子,後者察覺到了,便收回了視線,道:「屋裡人犯了錯,做正房奶奶的,在自家院子裡教訓就是了,何苦要鬧到眾人跟前,叫人看笑話!」說罷就繼續往目的地走。梁氏不服氣,要再行爭辯,誰知東府的人魚貫而過,沒人搭理她,氣得她滿面通紅。

  安氏忙帶了人跟上來,曼如跪在地上哭,忽然發現眾人都走了,梁氏正目光不善地望過來,忙不迭也起身追了上去。

  到了侯府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才彼此見了禮,坐下寒暄幾句話,她便急急問道:「方纔是怎麼了?我早就知道你們進府了,怎的耽擱到這時候?有人跟我說,似乎看到老二媳婦跟你們在一塊兒?」

  不等東府婆媳倆說什麼,安氏便哭道:「老太太,請您給媳婦兒做主,媳婦被老二媳婦欺負到頭上來了!」她將梁氏在路上相遇時如何無禮,還把那「休妻」的言論都一一說了出來。

  老太太氣得直發抖:「她真是這麼說的?!」她可憐的二孫子!從小兒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什麼叫硬將她抬進門?!她以為慶國侯府很樂意娶她這樣的媳婦?!小小年紀,就心高氣傲,膽敢勾引皇帝,又是奸臣之女,他們慶國侯府氏為了皇帝的大計,才勉強娶她進門的!」

  安氏還在那裡添油加醋:「嬸娘和弟妹都在場,許多人都聽到了。母親,並不是媳婦不願體貼孩子,實在是……敞哥兒兩口子的言行叫人傷心啊!」

  「行了行了!」老太太一聽她這話,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心中膩歪得很,只是一頭望向老妯娌,便覺得臉上辣辣的:「叫弟妹看笑話了,這真是……家門不幸!」

  二老太太非常淡定地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教教就好了。侄兒媳婦何必傷媳婦兒扶你嫂子回屋歇歇,多開解一下,我陪你嬸娘說說話。」

  卓氏會意地應了,笑著拉走了安氏,春瑛則收到二老太太的眼色,把跟來的人大都打發到院裡去了,只有秋雁跟她留了下來。

  老太太一見這個架勢,便知道妯娌是要說正事了,忙將身邊捶腿、倒茶、遞手巾等一眾丫頭也都打發出去,只留下瑪瑙和琥珀,然後命暖玉守住門口。

  等眾人各就各位,她才對二老太太笑問:「弟妹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二老太太點點頭:「你可知道近日有傳聞,說你們加攸哥兒跟范家閨女兩情相悅的?如今越傳越玄,後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連外頭也有人知道。我媳婦在別家做客,就聽到其他女眷在議論這件事。」

  老太太大吃一驚:「此話當真?我可一點沒看出痕跡來!」又有些惋惜,「熙如是討人喜歡,可我們家的情形,恐怕還是弟妹那個娘家侄女兒更合適些。」

  二老太太臉色有些冷:「擾子就不必惦記了,淑兒的親事,她父親已經有了主意,不敢高攀慶國侯府。只是這個謠言不是真的,真真切切,攸哥兒壓根兒就沒看上范家閨女!」

  她將自己所知道的來龍去派簡單說了一遍,卻沒點出安氏是背後黑手,只說議論的人裡,有不少是安氏身邊的人:「興許是侄兒媳婦平日裡不謹慎,漏了口風,叫旁人聽了去,誤以為攸哥兒跟范家閨女有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樣的事,鬧出來了,為免叫人笑話我們李家沒有規矩,親戚家好好的女孩子,到了咱們家裡,就出了有損名節的醜事。攸哥兒小時候頑皮,名聲在京中說不上好,如今再出了這件事,往後就叫人誤以為是輕浮浪子了,想要再求學問,爭個好功名,只怕也入不了那些有學問的人的眼!若是族裡知道,還不知道有什麼話說呢。」

  老太太也是積年的老人了,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潛台詞?當下臉就黑了,沉默了半日,才冒出一句:「這麼說來……攸哥她娘……是看上熙如了?」

  「誰知道是不是呢?」二老太太歎道,「范家女兒不是說,要跟王府定親麼?就怕這事兒鬧出來,會壞了她的姻緣。兩家是姻親,我知道嫂子有疼先前那個媳婦,也不好說什麼,若是兩家人因此生分了,著實可惜。其實那孩子我看了還好,若真能嫁給攸哥兒,倒也是好事。你可別再提我那侄孫女兒了,淑兒年紀大了些,容貌也不出眾,倒是孝心難得,不忍拋下父母兄弟的,只怕要在原籍找人家呢。」

  老太太閉了嘴,旁邊聽得發呆的瑪瑙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是不知該不該說出來,面露難色,前者發現了,便皺了眉頭:「有話就說!」瑪瑙忙道:「前幾天晚上……老太太叫奴婢將一封信拿到二門上,奴婢在那裡遇到太太了,奴婢囑咐那人時,太太還看了奴婢一眼。」

  老太太一聽,便知道是自己將孫子和海家女兒的八字送出去問人的事被兒媳婦知道了,頓時心中酸澀無比。難道是自己的急切導致了事情的發生?

  想了想,她才慢慢地道:「這件事……是章兒媳婦疏忽了,我會教訓她的,只是事情該如何處置,弟妹可有什麼章程?」她半是試探半是詢問地看看妯娌。

  二老太太知道她在猜忌自己的用意了,淡淡一笑:「我能有什麼章程?這件事說到底是嫂子的家事,只是我媳婦先前管著家,出了這種事,她雖難辭其咎,加上消息傳出去,對我孫子孫女的婚事也有妨礙,才多管了閒事罷了。該如何處置,自然是嫂子拿主意。」

  聽她這麼說,老太太倒不好意思了,忙扯開了話題:「其實我也煩惱得緊,這件事說到底是章兒媳婦的錯,若不是她冒冒失失的,哪有這許多麻煩?」

  二老太太正色道:「話雖如此,只是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趕緊將謠言止住,才是正理,不然范家閨女的親事有礙,侯府也跟郡王府結了怨,咱們兩府裡的孩子,還不知道要受多少連累呢!只怕靖王妃娘娘知道,心裡就更難受了。」

  老太太連忙點頭:「弟妹說得是。」便叫過琥珀:「去把你們太太請來。」

  安氏回來時,眼圈還是紅的,卓氏見過禮,便退到婆婆身後去了,只留下她一個站在堂中,看到婆婆老妯娌倆都端坐在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屋裡只留下四個大丫頭,還有兩個丫頭在門口守著,外頭的人一個也不許親近,顯然是有大事發生。她心中惴惴的,乾笑地問:「母親這是……有什麼吩咐?」
匿名
狀態︰ 離線
267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7:14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八章 訓誡(上)

  春瑛心中叫好。二老太太這話,明面上似乎不再追究安氏的責任了,但實際上,幾乎已經確定是她幹的。這所有的後續安排,都是在這一前提下進行。老太太婆媳倆唱雙簧,想要將事情糊弄過去,二老太太不想跟她們打嘴仗,所幸直奔主題--她們東府的人過來,不是為了教訓安氏,而是為了消除謠言!

  老太太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弟妹說得是,就這麼辦吧,只是……你那侄女兒……」

  安氏瞪大了眼,想要開口,二老太太接下來說的話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淑兒已經在看人家了,她父親自有主意,只怕跟攸哥兒沒什麼緣份,我看就算了吧。」

  安氏鬆了口氣,乾巴巴地道:「嬸娘的侄孫女兒其實也不錯,穩重知禮,又是書香人家出身,就算嫁不進咱們慶國侯府,也能嫁個好人家的。」

  二老太太眼皮子都沒動,權當聽不到。老太太老臉掛不住,斥道:「你還好意思對人家評頭論足?!都是你鬧的!聽風就是雨,如今攸哥兒被你連累了,名聲不知道會壞到什麼地步,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母親!以後攸哥兒的親事,我會做主,你就給我閉嘴吧!」

  安氏大驚失色:「母親這是什麼意思?攸哥兒的名聲怎會壞了?他如今天天都在苦讀詩書呢!侯爺前兒還說,他大有進益,明年下場,十有八九是能過鄉試的。媳婦正打算好好給他選一位名門閨秀為妻,等他一中舉,就立刻完婚……」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她:「你問問你嬸娘和你弟妹,你把兒子的名聲連累到什麼地步了!若不是為了孩子們的名聲,她們怎會特地跑這一趟?!」

  安氏轉頭去看二老太太,後者看了媳婦一眼,卓氏便上前替婆婆開口:「說起來,嬸娘與嫂子必會生氣,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前兒在張尚書府上,聽他夫人說,京裡已有有人在議論,說攸哥兒小時候就愛美人,如今遇著一位美貌的表妹,同住一府,天天見面,怎會無動於衷?小孩子家沒什麼定力,只怕心思都不在課本上了。嬸娘,嫂子,這還是張夫人與我交好,因此說話客氣些,想想那些與我們兩府不合的人家,還不知道會怎麼偏排攸哥兒呢!」

  安氏急了:「這可了不得!我要跟她們說清楚!」老太太大喝一聲:「給我住嘴!」才把她嚇住了。老太太越想越氣,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由得心疼起孫子來:「可憐攸哥兒還在用功呢,他最近越發瘦了。」又罵安氏:「你當母親的不好生想著給他補補身子,邊要鬧這種妖蛾子,你也配當他母親?!」

  安氏哭著跪倒,辯解道:「媳婦真不是有心的,媳婦只是一時疏忽……媳婦……聽說母親要將海家女兒聘給攸哥兒,就急了。不是媳婦嫌棄海家女兒,實在是她門第太低了些,攸哥兒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若是能得一個好岳家,自然能省力不少……原本媳婦也想過找別家的女兒,只是見了那些有女兒的人家,不是說已經定了親,就是已經看好了人家正準備定下,媳婦也是沒辦法啊……范家好歹是名門望族,況且……母親和侯爺不是喜歡她家的家教麼?想來也是滿意的……」

  她哭得一肚子委屈,老太太卻無語了,連春瑛站在一邊,也很是無語。京城裡那麼多人家,哪有可能這麼巧,家家的女兒都定了親?想必是因為之前霍家產業的事,安氏壞了名聲,人家不想把女兒嫁過來吧?

  果然老太太也說了:「你既然遇到這種事,為何不告訴我?我去見人家,只怕這會子都定下來了!」

  安氏停了哭聲,恍然大悟,不由得大怒,但又不好當著長輩的面發火,只好咬牙道:「媳婦……想著老大和老二的妻子都不是我選的,平日不知給了我多少氣受,這回親生的兒子娶妻,好歹……」

  老太太洩了氣,頭疼地揉揉額角,這個媳婦是真沒治了,自己為什麼會看中海淑?就是因為海淑穩重知禮,知所進退,又擅長管家,一過門就能接手家務,范熙如……家教是不錯,只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她在管家上才幹如何,況且又有那傳言……慶國侯府到了今日,已經不需要聯姻高門大戶來增添財勢了,有一個能掌控大局、守住家業的好媳婦,才是最重要的事。只可惜,兒媳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安氏還在那裡哭訴:「敞哥兒媳婦出身高,天天仗著娘家顯赫,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母親只管問嬸娘,方才來的時候,在路上敞哥兒媳婦還當著我的面指桑罵槐呢!若是真娶進一個家世平平的兒媳,只怕她越發得意了……」

  二老太太也不耐煩聽她繼續哭訴了,便對妯娌道:「敞哥兒媳婦的確過份了些,憑他娘家是什麼來頭,嫁進咱們李家,就是李家的媳婦了,沒有公然頂撞婆婆的道理。嫂子身體不好,想必也沒空教導她?為何不讓敞哥兒去勸他媳婦?」

  老太太虛弱地道:「我倒有心叫他去,只是他如今也很是為難,他丈人給他尋了個工部的差事,偏他父親不許,還勒令他留在家中讀書,不准出門,他就把自個兒關在小書房裡不出來了。他父子二人鬧脾氣,我有什麼法子,只等我明兒閉了眼,也就眼不見為淨了。」

  卓氏一聽便皺了眉,她為丈夫在京中結交援手,對朝廷上的事比較瞭解,工部是梁太師、恪王府一脈的勢力範圍,有傳言說,他們把持著幾筆興修水利的銀子,暗中吞了不少,皇帝卻因為沒有證據而奈何不得,李敞若是進了他門的地盤,萬一被捲進那幾件大案,說不定要當替死鬼的。她暗暗心驚,當即便決定回頭讓兒子送一封密信給侯爺,千萬不能讓李敞進工部。

  卓氏猶自在那裡想著,二老太太已經親自湊近去妯娌的情形,見她精神委靡,便道:「該教導的還是得教導的,嫂子若沒有精神,就借一個平日有體面的丫頭給我,我叫人去跟他們說。」

  老太太苦笑一聲,叫過瑪瑙:「你去吧,敞哥兒待你還客氣些,若你二少奶奶肯聽,你就來回我,若她是那樣,也不必告訴我了,省得我生氣。」瑪瑙忙應了。

  二老太太便叫過春瑛:「你們幾個裡頭,就你最有膽氣,你跟瑪瑙一塊兒過去,找到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把為人子女的道裡告訴他們,讓他們日後不許再對嫡母無禮。」

  安氏見婆婆與嬸娘都要為自己出頭,不由得一喜:「她們是丫頭,知道什麼?不如我親自去教導他們?」

  老太太怒喝一聲:「給我消停些吧!」安氏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應了聲:「是……」再不敢開口了。

  春瑛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有些遲疑。二老太太卻道:「你放心,有我呢,敞哥兒還沒大膽到無視她祖母和我的地步。」春瑛悄悄瞥了瑪瑙一眼,見她面上並無懼色,便安下心來:「是,奴婢遵命。」

  老太太又虛弱地命琥珀將戒尺拿來,讓瑪瑙帶上,春瑛盯了那舊木尺一眼,才跟瑪瑙相攜退出門去,往映月堂方向走。

  路上,春瑛回頭看著後面跟著的幾個婆子媳婦,小聲問瑪瑙:「姐姐,我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該怎麼說呀?」

  瑪瑙微微一笑:「不怕的,你只管說些大道理就行,只是用詞委婉些。齊十二少爺犯的錯不少了,小時候琉璃姊姊沒少代老太太去訓他,他欺負了四少爺,二老太太也曾派人去教訓過。我們是替兩位老太太說話,他們做晚輩的,只是乖乖聽訓的份兒。」又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懷裡抱著長條布包,「這個戒尺代表老太太,若是他們無禮,我還能打他們呢,當然,只是輕輕碰一下,不敢真打。」

  春瑛大概明白了,心裡安定了許多,臉上也帶了笑,。她現在很得二老太太的寵,又是奉命行事,待會兒只要跟著瑪瑙行動就行了,才不用怕二少爺那個變態!

  她的淡定心情,才進映月堂,就被打掉了。映月堂內亂成一團,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互相扔著東西大聲對罵著,丫頭婆子們爭相走避,整個院子鬼哭神嚎的,連瑪瑙見了,都把原本的鎮定功夫丟到一邊:「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這是幹什麼?!快住手!」

  忽然東廂房裡傳來一陣尖叫,接著一個小丫頭跑出來哭喊:「崔姑娘上吊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68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7:43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九章 訓誡(中)

  整個院子靜了一靜。

  春瑛首先反應過來,往東廂房奔去,邊跑邊喊:「哭什麼?還不快去叫大夫!去回老太太和太太!」那小丫頭驚慌失措,懂得在那裡哭,還好跟著春瑛與瑪瑙來的婆子有醒事的,立刻就調頭去回報了,瑪瑙又叫了幾個婆子媳婦跟在春瑛後面幫忙。

  春瑛一進東廂房,便看到北邊房樑上吊著個人,看衣裳儼然就是方才路上見過的崔曼如。她傷身上的衣裳前襟髒了一大片,晃悠悠地選在梁下的布帶上,由在微微掙扎著,雙手緊拽喉間的布帶,兩隻眼珠子突得老大,吐著鮮紅的舌頭,整個臉發青發紫。懸空的腳下,是依只歪倒的圓凳。

  春瑛二話不說,跑上前抱住她的腿往上舉,又有幾個婆子上前來幫忙,七手八腳地將布帶解了,把人抱下來,放到床上,但崔曼如的臉色仍舊帶著紫。

  春瑛過去在學校讀書時,是進修過急救知識的,但隔了這麼多年,也記不大清了,只根據記憶將雖曼如的枕頭挪開,讓她躺平了,托起她的頭讓她張嘴,又鬆開她的腰帶、衣領,讓她呼吸順暢些。見她似乎還喘不過氣來,春瑛拍著腦門,使勁兒回想以前急救課上的內容,上吊的人要怎麼急救來著?她靈光一閃,坐到床腳,雙手向上推擠著對方的上腹部,推了好幾下,終於聽到一聲急促的吸氣生,一個婆子叫道:「好了好了,她順過氣來了!」崔曼如的臉色終於慢慢好轉。

  人終於救回來了,春瑛抹了一把汗,見屋裡擠了一大堆人,便道:「媽媽嫂子們別都擠在屋裡,先去向老太太、二老太太她們報信,大夫那裡,也得有人去催催。府裡若有知道醫理的人,快先請了來瞧瞧。再者,二少爺二少奶奶那邊只怕還在等信兒呢,哪一位去告訴一聲吧?如今天熱,這屋子小,各位都聚在這裡,想必也悶得慌,還請各位媽媽嫂子各領了差事去。」

  於是跟過來的婆子媳婦們有的去催大夫,有的去向老太太報告事情後續發展,有人去告訴二少爺夫妻,只剩了兩個婆子幫著春瑛,倒茶的倒茶,打扇子的打扇子,其中一人還伸手去掐崔曼如的人中。

  崔曼如起初目光呆滯,明明臉色已經恢復過來了,她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春瑛湊近瞧了瞧,隨手點了一支蠟燭過來,見她眼珠子動了動,顯然有反應,便沒好氣地道:「若是清醒了,就吱一聲。什麼大不了的事,你還尋死覓活了!」

  崔曼如眼珠子一輪,盯上了春瑛,眼圈漸漸紅了,從喉嚨深處響起一句嗚咽,接著便大哭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脖子受了傷,她聲音有些沙啞,還邊哭邊咳個不停,眼淚鼻涕口水都混在一起了,嗆得更厲害,又伸手過來抓春瑛的裙擺。

  春瑛慌忙一躲,她抓了個空,愣了愣,便抓住上的床鋪,哭得更大聲了。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都撇了撇嘴,小聲嘟囔著什麼。

  春瑛被崔曼如哭得心煩,回身去她上吊的房梁,再撿起那根布帶,發現是條羅制的汗巾。府裡的丫頭夏天時愛將這種汗巾繫在腰間,既兼了手巾功能,又輕薄涼快。只是這種織物不大牢靠,不耐拉扯的,只要開了一個小口,一使力,就能從中撕開兩半。春瑛當年在石掌櫃那裡見過這種織物,知道將它捲成條狀,能增加強度,此刻見那汗巾邊緣處破了一處口子,只是不巧捲成了條,不由得產生了一個想法。

  她拿著汗巾回到床前,冷冷地問道:「崔姑娘,你拿這種汗巾子上吊,不會是故意裝個樣子的吧?你又在算計誰?」或許這回的目標不再是丫頭小妾之類的小角色了,難道是二少奶奶?

  崔曼如哭聲頓停,猛地抬頭看她,正對上那條汗巾子的破口,眼神閃爍,又轉頭去看旁邊的婆子們,見後者面露古怪的神色,神情更慌張了,再望回春瑛,沙啞著聲音哭著:「我差點兒就丟了性命!你這話也太傷人了!難不成我會拿自己的命去害人不成?!那即使我真的害了人,自己命都沒了,又有什麼可高興的?!」

  春瑛笑了笑:「這麼說你是真的想死羅?可見你平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孝順,做什麼事都是為了讓你娘享福,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什麼的……都是在撒謊!你死了,你娘一個寡婦,還有什麼指望?你這是要逼死你娘呢!」

  曼如渾身一震,大哭出聲:「我從來沒有這個想過!實在是逼不得已……我如今沒了活路了!二少爺天天沒個好臉,二少奶奶見了我就打罵,這院裡連個小丫頭都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去求太太,太太只顧著自己哭,隨口就把我打發回來了。我一進門就被摔了一身滾茶,見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吵架,不過略勸幾句,二少爺就惱了,要把我賣到窯子裡去。若我真的淪落到那種地方,還不如死了乾淨!」哭了幾聲,又叫娘:「女兒命苦,不能再孝敬娘了,娘只當女兒死了吧!」

  若是看到別人遇到這種事,春瑛也許會心生同情,但對於慢如,興許是因為被騙太多次了,她始終同情不起來,就算是真的,她也會當做對方裝假,於是丟開手巾,沒好氣地道:「哭什麼?二少爺隨口這麼說罷了,難不成還真能把你賣到那種地方去?你是家生子,要買要賣都得太太點頭。你不是太太的愛將麼?有什麼可擔心的?!」只看曼如能迅速想到裝上吊的法子,就知道她其實並不怎麼驚慌。再說,憑著曼如知道的秘密,春瑛才不信侯爺和太太會賣掉活的她。

  春瑛想了想,覺得無論曼如真的要上吊,還是在作戲算計別人,都跟自己沒關係,何必摻一隻腳進去?反正救回一條人命,她就已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下便對兩個婆子道:「媽媽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不知崔姑娘如今情形還要不要緊?若沒事,我還有事要辦呢。」其中一個婆子會意地笑道:「姑娘去吧,這裡有我們呢,回頭等大夫看過診,我們自會去回老太太和太太。」

  春瑛道了謝,便往外走,曼如一看急了,忙叫道:「春瑛,好妹子,你且慢走!」春瑛也不理她,逕自走出遊廊,往正屋方向走。

  院中擠著幾堆丫頭婆子,都在看熱鬧,私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中夾雜著幾個穿著打扮華麗些的年青女子,一臉知粉勾勒得各外妖嬈,面上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冷漠,或是嘲諷。春瑛猜想她們大概都是二少爺的通房或小妾,心中暗歎,忽然瞥見廊角綠衣一閃,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迅速消失在人後,不由得腳下一頓,再仔細望去,早已不見人影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走進正屋內。

  瑪瑙坐在正位下手的椅子上,抱住那把戒尺,面上有些氣惱。她上位坐者李敞,眼角帶著瘀青,下巴還有一道血痕,頭髮凌亂,衣袍下擺處沾著墨汁與茶跡,好不狼狽。

  一見春瑛進來,瑪瑙忙起身問:「如何?救回來了麼?」春瑛點點頭:「幸好她才吊上去不久,已經喘過氣來了,也能說話,就是喉嚨傷著了。外頭大夫還沒來?」

  「出了這樣的事,總得請老太太和太太發話才行,不然找了那不知根底的大夫來,還不知道外頭會怎麼亂傳呢!」瑪瑙回頭看李敞,「二少爺也太魯莽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把人逼到這份上?!真要鬧出了人命,您也討不了好!」

  李敞板著臉道:「誰逼她了?分明是她自己不懂規矩!成天不守婦道,望想勾搭別的爺們!當我不知道呢,她前兒一天,便往浣花軒走三回了!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不處置了,我的臉往哪兒擱?!」

  裡間傳出梁氏的冷眼冷語:「都是你寵得那小蹄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尋死覓活甩臉子了,照我說,立刻賣了倒乾淨!」李敞大罵:「你給我閉嘴!」

  瑪瑙微微紅了臉,她還是沒出閣的姑娘家,有些話實在不好意聽,更別說講了。春瑛倒沒那麼多顧忌,又覺得二少爺夫妻說話很過分,便道:「二少爺這話糊塗,我方才聽說了什麼賣到窯子裡的話,還以為是別人胡說的,想不倒真是二少爺親口所講,就這麼賣到了那種地方,叫人知道了,您的臉難道就有地方擱?越發連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李敞微微皺眉:「你是叔祖母的丫頭?我怎麼覺得你有幾分眼熟?」

  「奴婢小時候在這府理當過差。」春瑛知道對方不會記得她這種小丫頭,便把自己的來歷一句帶過,「今日本來是因為我們老太太過府看望大老太太,路上遇見二少奶奶跟大太太起了口角,大老太太知道後很生氣,身上不大爽快,我們老太太留下安撫她老人家,便命我和瑪瑙姐姐二人過來勸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幾句。」接著轉向瑪瑙:「姐姐可說過了?」

  瑪瑙有些悶悶地道:「說是說過了,只是二少奶奶不肯出來聽!」春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裡頭站了一溜兒丫頭,圍得嚴嚴實實的,隱約能看到她們身後有一顆珠翠滿佈的頭,正背對著她。她再轉頭看李敞,她還在一邊吸氣一邊摸著臉上的傷口,眉間憤怒未消,恨恨地道:「她得意,連禮數都不顧了!我必定要跟岳父大人說的!」

  「你敢說就去呀!」梁氏在裡間聽得分明,冷笑出聲,「別說我小看了你,你想要做官,就給我客氣些!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呸!三甲的同進士出身,唬誰呀?還自詡是個才子了?!那這世上的才子也未免太多了!我這樣的家世,這樣的容貌,你一個小小的庶子能娶到我,簡直就是祖上積德,上輩子燒了高香了!剛成親時,你嘴上說得好聽,不過三五個月,就東納一個,西收一房,如今院子裡都快住不下了!你捫心自問,可對得起我!」說到後頭,不由得悲從中來,已經帶了哭聲。

  李敞卻不願接受她的斥責:「少拿你的出身和美貌說事!哪怕你是個天仙,天天板著個臉,端著架子,誰受得了?你是太師千金,我也是侯府之子,我還嫌你家是爆發的配不起我呢!但凡京中有些根底的人家,哪個子弟不是三妻四妾的?難道你老子沒有?!分明是你不賢慧,整天捻酸吃醋,也不好生照應我日常起居,倒好意思來怪我?!」

  「當然要怪你!你既嫌棄我,當初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好好的太師千金,本來可以平步青雲的,結果一輩子就叫你這個登徒子毀了!」梁氏又氣又委屈,當即就叫過丫頭,「收拾東西,我們回家!讓父親給我做主!我定要將你們李家踩到泥裡,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裡間傳來翻箱倒櫃了聲音,氣得李敞渾身顫抖:「好啊……果然……你心心唸唸想的就是進宮,你既然一心要去侍候皇上,就去好了!我這就去寫休書!」

  「你要寫就快寫,別又厚著臉皮來求我!我還巴不得呢!」裡間又砸了一個杯子。

  春瑛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看了瑪瑙一眼,瑪瑙為難地上前勸李敞:「二少爺,別鬧了,老太太知道,越發生氣了!」「生氣就生氣吧,我是忍受不下去了!」李敞轉身往躺椅上一倒,背過身去,就不管不顧了,急得瑪瑙直跺腳。

  春瑛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都消停些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269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7:57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章 訓誡(下)

  李敞吃驚地看著春瑛,似乎是想不到叔祖母的丫頭會這樣對她說話。雖說這些長輩身邊侍候的婢女向來有體面,但當面斥責年輕主子,還是很少見的,他祖母身邊的大丫頭,包含從前的琉璃和現在的瑪瑙,要訓誡自己時,都是用常常和緩的語氣。

  春瑛也知道這句話語氣重了些,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你祖母還病著呢,為著你夫妻二人的事,都氣得頭疼胸口疼,說話都不利索了。

  哪怕是這樣,她老人家還惦記著你這個孫子,特地派瑪瑙和我過來。你倒好,跟二少奶奶吵翻了天,丟下一句休妻的話,就不管不顧了,連老太太生氣也不在意。你捫心自問,可對得起老太太?!她老人家從小寵愛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哪怕是我們做丫頭的,都看不下去了!」

  她的表情配合著她的語氣,表現出十足十的痛心疾首、苦口婆心,二少爺很快就將那點不悅拋開,臉紅起來。他自然知道母對自己有多寵愛,但這種寵愛愛也是有限度的,他在外面受苦時,祖母可是依侄沒吭聲,他心裡有怨,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現在他在這個家裡,最大的倚仗就只有祖母了,父親待他始終不如弟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他趕出家門。這麼想著,他又有些惱羞成怒,斥道:「你知道什麼?!如今是我不孝敬祖母她老人家麼?是梁氏蠻橫無禮,成天惹長輩生氣,我休掉這個妻子,另娶一位賢淑來,才是孝敬祖母呢!」

  裡間「匡當」一聲巨響,不知摔了什麼東西,梁氏冷笑道:「好!你儘管去試試好了,看這滿京城還有誰家肯把女兒嫁給你!還賢淑呢!你們家本就沒規矩,當家主母卑鄙無恥,成天算計親戚家的產業錢財,全京城有誰不知?!少爺們整天游手好閒,也不見做什麼政事;小姐們一個個小裡小氣的,外頭七品官的女兒都比她們強!嫡不像嫡,庶不像庶,底下人不是想著挖主人家的銀子,就是讓女兒勾搭少爺們!成天標榜自個兒是皇親國戚,眼睛長著頭頂上!其實誰不知道呀?不過是飽了皇帝的大腿,拿銀子換臉面罷了!即便出了個做王妃的女兒又如何?滿京城裡,出王妃的人家到處都是!我姐姐也是王妃,我還差點兒做了皇妃哪!」

  李敞氣歪了臉,隨手抄起一個茶壺就大力扔過去,裡間傳出尖叫聲、痛呼聲與茶壺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他還在罵:「你那麼想做皇妃,就儘管做去吧!」

  瑪瑙忙拉住他道:「二少爺,別鬧了,若你真個休妻,老太太第一個就不饒你!這種事傳出去,豈是好聽的?我們慶國侯府祖上,從來沒有過休棄元配妻子的前例!」

  李敞甩開手:「我倒是不想休妻,可是這種心心唸唸要進宮做妃子的妻子,我也要不起!」

  春瑛皺眉聽著裡間梁氏罵人的話,提高音量道:「二少奶奶,你有什麼不滿意的,盡可以說,但這種當皇妃的話還是不要再提了。有夫之婦拋夫另嫁,別說李家如何,只怕你們梁家也未必拉得下這個面子,更何況是要進宮?!當初你和二少爺的婚事,就是聖上御賜的,若你能當上皇妃,早就當上了,聖上也不會把你賜婚進慶國侯府,你如今再說這樣的話,不過是叫人笑話罷了!」

  梁氏一把掀開繡簾從裡間進來,梳高的髮髻帶著幾絲凌亂,簪釵東倒西歪的,兩隻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似的,只是臉上的表情大大減弱了楚楚可憐的風姿。她叉著腰,一點儀態俱無,努力睜大雙眼瞪春瑛:「你是哪根蔥?!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什麼叫我當不上皇妃?!當初我都快進宮了,是你們二少爺橫插一槓害得我落到今日這個境地的!」

  春瑛笑笑:「二少奶奶,想來你也是個聰明人,何必這樣騙自己?二少爺不過是好心救了你一回,皇上若真有意思,怎會在意這種小事?本來這是二少奶奶你自個兒心理的念想,我們做丫頭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你若真要把事情鬧到宮裡,我倒要提醒你一聲了:今兒我們來,是為了你不敬婆婆的事,兩位老太太要訓話。這種不管到那裡,都是休妻的好理由,可你總不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說,因為你是要當皇妃的,因此不用敬著如今的公婆?」

  梁氏氣歪了臉,手上都在顫抖,裡間鑽出一個丫頭,一手捂著額角,手指間滲著血,臉清唇白地顫聲道:「胡說……我們小姐待侯爺向來是禮數周全的……誰說我們小姐不敬公婆了?!」

  春瑛扭頭叫人:「來看崔姑娘的大夫到了沒有?若是到了,請一位過來,這裡也有人受了傷!」聽到有人應聲去了,她才回過頭來輕描淡寫地道:「照你這麼說,難道做人媳婦的,只要敬著公公就行了?不必敬婆婆?恐怕你在太后面前這麼說了,太后自個兒就先不樂意了!」說罷也不理會她們主僕,逕自走到李敞跟前,正色道:「二少爺,我們老太太訴日不常出門走動,只是閒了才會過來陪老妯娌說說話,饒是這樣,還幾乎每次都遇上二少奶奶教訓屋裡人。本來嘛,這是您院裡的內務,我們老太太也沒心思去管,只是看不慣做晚輩的在長輩面前工然無禮。兩家本是至親,大老太太的話您已經聽過了,我們老太太這裡還有幾句話,還請二少爺也聽一聽。」

  李敞聽說是長輩訓話,雖然猜到是老生常談,也不情不願地直起身,收起了幾分散漫,見身上狼狽,隨手拂幾下,垂手肅立。

  春瑛便道:「但凡正經人家,都講究個長幼有序,禮不可廢。大太太是二少爺的嫡母,禮數段不能缺的。二少奶奶是新進門的媳婦,不清楚規矩也是有的,還請二少爺多多提醒。」

  她正要繼續往下說,卻冷不防聽到梁氏插了一句:「他自己個兒就不敬嫡母,整日在背後說太太閒話,我若太守禮,他還要罵我胳膊往外拐呢!」

  李敞飛快地甩過去一記眼刀:「你給我閉嘴!我自領叔祖母的訓誡,與你何干?!」梁氏冷笑一聲,扭過頭去。

  春瑛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大老太太身上不好,還念著二少爺,二少爺實在不該叫她老人家生氣。平日哪怕是妻間有了口角,也該平心靜氣地解決才是。這樣大打出手,還差點鬧出了人命,老太太如何安心?您已是有了功名的進士老爺了,修身齊家也事一個好官員應該做好的功課。讓上官知道您把家裡人管好了。也會放心將正經差事交到您手上不是?」

  後面這幾句是她加的,但看著李敞嘟囔的模樣,顯然沒有超出他的容忍底線,她見好就好,又轉向梁氏:「二少奶奶,不管您在娘家時如何,現在也是李家的媳婦了,太縱著自己的脾氣,對您也沒什麼好處。奴婢大膽說句,您現在覺得自己有理去鬧,可是……若真的鬧得人盡皆知,難道別人就會認為你是賢慧的好媳婦了?要是因此影響了您娘家的名聲,那可怎麼辦?」

  梁氏臉色一變,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也用不著你管!」

  春瑛笑笑,便不再提了。這女人雖然有些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只覺得二少爺三妻四妾地讓她受不了,可如果她真的進了宮……難道她就受得了了?說不定要時候連抱怨一句的權利都沒有呢!

  她退後幾步看向瑪瑙,瑪瑙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好了,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都……」話還未說完,外頭院子已經響起了喧嘩,幾個小丫頭跑進來道:「老太太和二老太太來了!」春瑛與瑪瑙連忙迎上去。

  東西府的兩位老封軍果然都到了,其中侯府的老太太臉色蒼白,才進門坐下,眾人見過禮,她便氣喘吁吁地問李敞:「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你屋裡人上吊了?!」

  李敞忙上前道:「只是孫兒屋裡一個丫頭貪玩,吊著嚇人的,誰知道就弄成了真?如今已經放下來了。」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後,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瑪瑙,後者輕搖了搖頭。

  老太太盯著孫子,無力地閉上眼睛:「是麼?人呢?」「在她屋裡呢,已經請了大夫去瞧了。」李敞答得順溜,誰知道這時候外頭有婆子來回話:「大夫已經到了,請老太太示下,是不是放人進二門來?」

  老太太揮揮手:「放吧……叫丫頭門避開。」那婆子領命而去,前者望向孫子,李敞臉上火辣辣的。瑪瑙挨在老太太身邊,簡單地事情介紹了一遍。她聽得鬆了口氣,望向春瑛的目光帶了幾分慶幸,卻沒誇春瑛,只是轉頭去向二老太太道謝:「弟妹有個好丫頭呀,若不是她,只怕今天我們家真要出人命了!」二老太太微笑道:「她哪有這樣大的能耐?是嫂子福氣大,連閻羅王都不敢輕易勾了家裡人的魂去。」春瑛低頭一臉乖巧狀,輕聲道:「其實也是多虧了瑪瑙姊姊鎮定,芣責奴婢一定會驚慌失措的。」

  老太太「嗯」了一聲,看了看瑪瑙,點點頭,卻沒說什麼。瑪瑙沖春瑛微微一笑。

  老太太盯著孫兒孫媳,苦口婆心地教訓著,說到激動處,便咳個不停,唬得丫頭們忙成一團,二老太太也十分關切。李敞與梁氏兩人自知理虧,便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聽兩位長輩的訓話,至於有沒有記在心裡,就只有他們才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外頭有人來報說,大夫已經看過診了,並無大礙,只是說話要受些影響,好生養個十天半月,也就好了。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命人給了賞錢,派人將大夫送出去了,又叫曼如來見。

  兩個婆子挾著崔曼如,從廂房過來了。崔曼如脖間有一條深紅色的勒痕,看得人觸目驚心。她一進來就跪下,眼淚叭叭地掉,沙啞著聲音哭道:「老太太,求您發發慈悲吧!奴婢雖是丫頭出身,也是好人家女兒,若二少奶奶要將奴婢賣到窯子裡,奴婢是寧可死了都不去的!」

  老太太臉色都黑了:「是誰說這種話的?!誰要賣你?!」

  李敞自然不會招供說是自己,見曼如識相,也樂得將責任推到妻子身上:「方纔孫兒與孫兒媳婦吵架,她也是一時生氣……」梁氏在旁重重冷笑一聲,他訕訕地瞥了她一眼。

  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揉著額角,再看一眼曼如,便移開了視線,道:「主子們吵架,一時脾氣上來了,自然不會有好話。你就憑這樣,哭鬧著尋死覓活的,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受了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自個兒的命要狹主子呢!往後給我安份些,自然虧不了你!若你實在受不了,就回家休養些日子吧。」

  曼如大驚失色,忙匍伏下身:「奴婢不敢!奴婢……」老太太也沒心思聽她說話了,回頭慚愧地對二老太太道:「難得你來一回,卻叫你看了笑話,難為你不在意,還幫我教訓晚輩。」

  二老太太笑笑:「嫂子不嫌我多事就好,我也是見嫂子身上似乎不大爽快,才厚著臉皮管上一管的,其實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她略伸了伸手,讓春瑛扶住她的手臂,站起身來:「時候也不早了,敦哥兒想必快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敞兒侍候你祖母回院子去,往後不許再胡鬧!家和萬事興,整天吵吵嚷嚷的,連書都沒法讀,還談什麼日後?」

  二老太太抬腳往外走,春瑛連忙扶穩了,路過曼如邊上時,掃了她一眼,眼中微微露出一絲嘲諷,又有些可憐她。她大概以為,把事情鬧大了,到了老太太或太太跟前,會讓梁氏吃個大虧吧?也許到了太太手裡,事情還會這樣發展,但老太太腦子還沒糊塗。

  到了外頭的院子,春瑛又一次在走廊的角落裡看見了那張臉。

  晨兒,幾乎已是她記憶中的人了,想不到她在這個院裡待了這麼久,曼如的悲摧境地,不知是否有她的一份貢獻?

  晨兒遠遠衝她瞇眼笑了笑,扭腰進房去了。春瑛收回視線,扶住二老太太出了映月堂的院門。

  當年曼如害了晨兒,今天晨兒反害了曼如,這不知道算不算是報應?
匿名
狀態︰ 離線
270
匿名  發表於 2011-5-5 17:18:39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一章 無題

  回到東府松頤院,眾人坐下,都鬆了口氣。

  春瑛和秋雁招呼著百靈她們,張羅二老太太與二太太的茶水。

  二老太太歪在榻上,對春瑛道:「今兒亂成一團,我也鬧不清楚敞哥兒屋裡究竟出了什麼事,那丫頭怎的就上吊了?那個上吊的丫頭,我記得幾次去西府,都看到他被敞哥兒媳婦斥罵,好像還隱約聽見……她是你大太太賜給敞哥兒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跟我好聲說清楚些。」

  春瑛忙將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自然沒隱瞞那根汗巾子的事。卓氏聞言,不由得皺眉:「照你這麼說,那丫頭其實並不是真的要上吊,不過是做做樣子,好在嬸娘面前訴苦的?!可我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倒不像是假的呀?」

  春瑛忙道:「是真是假,奴婢也說不清楚。只是那條汗巾子的材質,咱們府上的丫頭也常用的,就是輕薄的紗羅,剪一個口子,用力一撕,只要一吊上去,掙扎兩下那汗巾子就斷了,人自然也死不了。只是她將汗巾捲成條,就結實了許多,斷還是會斷的,就怕在它斷開之前,人就先斷了氣。」

  卓氏歎息著搖了搖頭:「興許是怕被人看出破綻。可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若不是你趕巧過去了,馬上將她救下來,她這條小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二老太太淡淡地道:「這樣的丫頭,留著也是禍害,只是怕壞了西府的名聲罷了。從前你大嫂子在時,何曾有過這樣的荒唐事?自打她去了,又續娶了如今這位,他家的規矩就一天比一天了。咱們家長年在外,徐大一年幾次遣人送信送東西,說起他家的閒話,哪年不出幾條人命?可見娶媳婦也是極講究的事,若只聽了別人的傳言,或是看人家世容貌,也不細查其品行,就隨便娶進了門,必生隱患的!」

  卓氏忙道:「咱們家多虧有母親坐鎮,才沒出過這種亂七八糟的事,這都是托了母親的福。」

  二老太太笑了:「你要奉承我,也用不著這麼說,我知道你平日管家有功勞。你跟你嫂子有不一樣的,我雖老了,心裡也有數。」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春瑛打量著她們婆媳倆心情好轉了,便小聲問:「老太太,眼看著快到午時了,您看……是請太太留下來一塊兒吃,還是……」

  卓氏忙道:「如今在叫人去做倒費事了,少不得媳婦厚著臉皮,在這裡求母親賜一碗飯吧。」二老太太樂呵呵地說:「這話聽著可憐,既如此,就叫人多舀一碗白飯吧,那些肉啊菜啊什麼的,就免了!」眾人都笑成一團。

  春瑛忍著笑去吩咐了飯菜回來,屋裡已經平靜下來了,二太太在分析李攸與范熙如的緋聞:「嫂子原來是看上了范家女兒,照理說,這是樁好姻緣。只是范家既然已經舉上了王府,萬一因為這些謠言,婚事吹了,只怕將來兩家就結怨了。為著大嫂子死得早,范家多年來除了每年給大侄女送東西來,就沒怎麼跟侯爺來往因著這回熙如上京選秀,兩家關係才恢復了親密。嫂子怎麼就犯糊塗了呢?用這種法子娶進門的媳婦,心裡哪會心甘情願?」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本來范家是個好人家,熙如那丫頭,平日看著雖然天真活潑些,禮數卻從未出錯,只要管家的本事有從前你大嫂子的一半,西府就不必愁了。」

  卓氏想了想,道:「前些日子范家搬出西府,入住新居,還請了親戚朋友去吃酒,媳婦也去了。看他家的宅子,門面雖小巧,但裡頭至少是三路四進的大小,都收拾得乾淨整齊,花樹都栽上了,人手也齊備,丫頭婆子進退舉止都有規矩。來的人有男客也有堂客,裡外席面都有二十多個人聽候使喚,人那樣多,卻是一絲不亂的。我聽說范三爺的家眷剛剛從山東起程,還要過些時日才能到京裡呢,犯三爺也不像是會管內務的人,想來是熙如操持的?在西府住著時,倒看不出她有這樣的本事,若日後真的嫁了過來,西府的家務,想來她也是能應付的。」

  二老太太淡笑著搖搖頭:「你且看吧,若她順利地嫁進了溫郡王府,倒是件幸事,若婚事不成,她要嫁給攸哥兒,那才是真麻煩呢!她越是有本事,西府就越容易亂,還不如娶個安安份份、普普通通的女孩兒,只要不是笨蛋,誰還學不會管家呀?」

  卓氏有些後悔,才誇范熙如能幹,倒像是在暗示海淑不如她似的,想來婆婆定是不高興了,忙扯起了別的話題:「方纔在西府時,看著敞哥,似乎並不是真心悔過。我看他對嫂子是真沒什麼孝順的心思,難怪他媳婦也不學好。」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他家也是捨不得孩子,不然,像敬哥兒那樣分家出去,三五天來請一次安,倒沒這些鬧心事了!只可惜敞哥兒娶了這麼一位媳婦,我看哪,侯爺八成是怕他分家出去後,會被媳婦拉到丈人家去,才遲遲不肯下決心。所以說,當初他就不該結這門親事,可惜敞哥兒鬧得太大了,連聖上都下了旨,再改不了了。只望日後她媳婦娘家出事時,別連累的咱們李家人就好。」

  卓氏忙道:「那倒不至於,一來這婚事是聖上親賜,二來咱們兩府都是忠心耿耿的,聖上斷不會犯這個糊塗。」

  二老太太搖頭:「不管什麼法子,若能叫他疏遠了丈人家就好了,只是我看他糊塗得很,只怕心頭#著呢,未必肯聽他老子的話。」

  卓氏聞言不由得想起了梁太師要給李敞安排工部官職的事,忙告訴了婆婆,二老太太大吃一驚:「你怎的不早說?!趕緊讓人請了侯爺來!」頓了頓,又叫住了眾人:「罷了,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侯爺怎會不知?!」又唉聲歎氣,說李敞糊塗。

  春瑛擺好了飯菜,又命人去請四小姐,回來看到這個情形,便小心翼翼地問:「老太太,午飯已經備好了……」二老太太卻沒心情吃飯了。

  春瑛方才也聽到幾句,低頭想了想,笑道:「老太太何必煩惱?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都吵到這個份兒上了,哪裡還會跟妻子娘家親近?奴婢倒覺得,他其實是想當官罷了,這也容易。工部的官不好做,那就找個好做的官職,既堵住了別人害二少爺的路子,又能叫二少爺知道親人的好。況且,有了官職,他就算是成家立業了,那以後……想必能比如如今穩重些?」其實她更想說分家也更有理由,但想到這話好像不該她說,便改了說法。

  二老太太笑了,拍了拍她手背,挪著起身:「好了,這都是別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少管吧。吃飯了,雅君呢?」卓氏也心情很好地沖春瑛笑了笑,然後回答:「已經讓人去叫了,想來馬上就到的。」話音剛落,便有丫頭在門外報說:「四小姐來了。」順便打簾子。東府一家三代女性便和樂融融地開始了用餐。

  春瑛站著服侍完她們用過午飯,再侍候二老太太午睡,見她睡著了,便叫過一個小丫頭接手打扇子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覺得身上累得慌,立刻就撲上了床。

  這侯府的事真是複雜,本來有太太安氏、二少爺李敞和崔曼如這幾隻地雷在,就夠麻煩的了,還跟梁太師做了姻親,那可是必死無疑的主兒!只要現在的皇帝把龍椅坐穩了,梁家就逃不過一個死字,皇帝要是仁慈些,興許不會殺太多人,但沾親帶故的人家總是會受影響的。

  現在二少爺夫妻感情還算好,將來出事,只要休妻就能斷絕關係,萬一有了孩子,那才是造孽呢!

  春瑛躺在床上,開始盤算,為免將來侯府受姻親連累,繼而連累到東府,自己還是進快想辦法離開吧,當然,自家父母那邊也要加緊動作了。主家入罪,奴僕都是要發賣的,就算有姐夫在,也保不住有意外……

  於是,她一邊小心服侍二老太太,一邊托人送信給父親。近來二嬸產期臨近,二叔已經沒心思管別的了,連大少爺府裡的事務都交給了屬下,她也不好去打攪,只好請父親想辦法在近期回京一趟。她感覺到,現在自己在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面前越來越受看重了,也許那個贖身的計畫可以提前進行,不過這件事必須好好籌劃,盡可能一次成功,但提出申請的方式必須謹慎又謹慎,免得招來兩位大BOSS的反感,那以後想要再試就麻煩了。

  就在春瑛心急地等待著父親回音的同時,侯府有了新傳言。侯爺似乎是發現了自己平時對次子的忽視,心生愧意,加上小兒子的勸說,他決定發動關係網,給次子謀一個官職,最後在大女婿靖王的幫助下,給次子裡敞求倒了一個禮部儀制主事的位子。

  這是個六品的小官職,負責教離駙馬的。

  如今皇帝的公主還沒滿週歲,先帝的公主只有兩位,都出嫁多年了,駙馬自然是不用再教,因此這個儀制司主是不過是個閒差,每天只需要上禮部點個卯就行了,李敞倒是喜出望外,他只是想要個正京官職,說出去好聽罷了,倒不是真心要做什麼官,雖然這個位置沒什麼實權,也沒油水,但難得卻是個六品,比起童年的狀元公,還要高上半級呢!他立刻就四處發信通告,還盤算著要去拜訪幾位在翰林院供職的同年。至於妻子娘家捎過來的信。他一想到妻子梁氏的罪狀,便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看信,隨手往書桌上一扔,便尋通房丫頭們和樂去了。

  沒過幾日,又有消息傳來,說溫郡王府的王妃認了范熙如為乾女兒,還把自己年輕時戴過的一對金鑲玉簪子送了她,於是關於溫郡王府要娶范家女為媳的謠言便漸漸平息下來,倒是有人記得,范家女兒跟侯府的三少爺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想來她是要嫁侯府的了?這下即使沒有安氏的推波助瀾,京中人家也議論起這件事了,卓氏幾次要闢謠,成效都一般,只好回家向婆婆和嬸娘請罪。

  二老太太只是歎氣,沒說什麼,侯府的老太太則教訓了府中嚼舌的男女僕役一番,還親自罵了花姨娘一頓,下令她禁足,也不許二少爺和二小姐見她,甚至不顧她的哭求,禁止她出席二少爺李敞新官上任的慶功宴。另一方面,安氏又「病」了,大少奶奶荊氏因為身體痊癒已久,再度被太婆婆召回侯府主理家務。同時,老太太還跟兒子私下商議了半日。第二天,侯爺便正式向范家提親,求娶范熙如為嫡子正妻。

  外頭傳言沸沸揚揚的,春瑛都沒什麼心思去管。她收到了來自二叔家的口信,二嬸生產了,同時,她父母也回到了京城。她立刻就去求二老太太,得了一天的假日,回家探親。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4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