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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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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一章 晉陞

  春瑛在東府的丫環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東府是個四進的宅子,東西兩路各有兩個套院,與侯府那邊的格局大不一樣。

  進大門後的第一進是外院,正屋三大間,分別是客廳、偏廳和茶室,東廂是外書房,又有少爺讀書上課的地方,後頭的月洞門連著的套院,卻是二老爺長年請的一位幕僚及其家眷所居之處,隔著過道,可通過角門出府的,算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院落。如今這位先生隨二老爺北上了,但其家眷卻跟著僱主家人住了進來,平時就關上中間的月洞門,要到卓氏那邊去,都只從過道走。

  西廂有兩間放置物件的屋子,中間是穿堂,通向西邊頭一個套院,卻是家中管事們議事的地方,有時候,若有外頭的管家、掌櫃、莊頭們來拜,主母卓氏也會來這裡見他們。這個套後院一進,是徐家夫妻另兩位大管事在府裡的居所。

  進了二門後,全府的第二進院落則是二老爺夫妻起居的正院,除了臥室,還有內書院、琴房、棋室、花廳等房間。二太太卓氏原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偶爾閒了,也會教教兒女琴棋書畫,或是陪丈夫消遣。

  正院西側有遊廊,通向西邊的套院,地形窄長,橫向隔成了三個單獨的院子,卻是給家中姬妾們備下的地方,據說是當年二老太爺在時,就定下的格局,只是長年只有一個院子是有人住的,多數房屋都荒廢了,早在兩年前,便由卓氏寫信回府,命徐總管找來工匠,把兩個沒人住的院子改建成一個,預備將來四少爺娶親時用。至於東邊的套院,仍然是空的,不過是存放東西罷了。

  再往後的第三進院子,才是春瑛的工作場所。這裡是二老太太養老的地方,因各處門窗、隔板都雕了松鶴延年、福壽如意等花紋式樣,便起名叫了松頤院。正屋三間,分別是二老太太的小廳、臥室和暖閣,兩邊廂房則是四少爺四小姐的居處。

  一等大丫頭都住在耳房裡,其他人則是住在後頭的後罩房,每日到前面來當差。

  春瑛剛剛上崗,鸚哥和雪鶴兩個一等大丫頭還在,她只能在外罩房跟別的丫頭擠在一處。但她也沒怎麼在意,反而趁機會跟其他二三等的丫頭搞好關係。別人有難處,她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會提點建議;自己從前穿過得不合身的舊春裝,這次也從家裡帶來了,見了新來的小丫頭沒什麼像樣的衣裳,便送一兩件,有些不大值錢的小首飾也拿來送人;早起時有人來不及梳頭,她便幫著梳;或是晚間不當班時,做兩雙鞋子給小丫頭們;新人有不懂的地方,她總時不時提點兩句。沒幾天,新來的丫頭便覺得這位姐姐為人極好,又很能幹,原來的舊人也覺得她溫柔可靠,閒時常愛跟她親近,有了好處,也總是帶穩她。

  二老太太、二太太等見狀,都覺得自己沒看錯人,認為霍漪看重春瑛這個丫頭,果然是有道理的,從此待她更客氣了,還時不時有賞賜。春瑛每次都微笑著接下、謝恩,一點都沒有失態之處,出了門,若有小丫頭們喜歡,便揀些不要緊的東西分了,從此在她們心中形象更加高大,二老太太、二太太見了,便覺得她不好財物,為人大方,但也有分寸,不會糟蹋主人家的好意。

  一個月不到,春瑛在東府的地位便越來越穩固了,隨著雪鶴、鸚哥兩人的婚期議定,新的一等大丫頭名額便成了松頤院所有丫頭心中最大的懸念。

  本來老太太身邊,除了鸚鶴二位以外,還有兩個大丫頭,是鴛鴦喜鵲二人處嫁後補上來的,一個叫白鷺,一個叫秋雁。前者是家生子,後者卻是在南邊時買來的。二房回京後,二老太太身邊添了好些人手,她們二人,幾乎算是候補的一等大丫頭了,還有兩個名額,應該是從新挑上來的家生子裡選,但無論如何,白鷺和秋雁都是為首的人,只是春瑛的出現,卻讓這件事有了變數。

  秋雁是外頭來的,自知沒法跟家生子比,又是一樣的月錢份例,心裡早就些了爭強好勝的心思,可白路卻是在東府家生之女,與春瑛差不多年紀,再二老太太跟前已經侍候了近六年,除了鴛鵲鸚鶴四位,她自認是資歷最深的一個,忽然被個春瑛搶了風采,又見她越來越得眾人看重,心裡便生不忿。

  本來鸚哥將管教新來小丫頭的差事交給她,是想讓她提前接手自己離開後的工作的,但白鷺管教得嚴,小丫頭們都對她有幾分懼怕。而春瑛態度溫和,凡是有不懂的問她,都會得到詳盡細緻的回答,有時候還會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們。相比與只會大聲喝斥數落的白路,小丫頭們自然更喜歡春瑛了,加上春瑛時不時送些小東西,或幫點小忙,小丫頭們閒談時說起,都覺得春瑛比白鷺好,希望將來是春瑛管教她們。白鷺偶然聽見了,大罵她們一頓,回房後越想越不對,從此一見春瑛就板起了臉,還常常冷嘲熱諷的,仗著自己替鸚鶴二位代管事務的機會,但凡是辛苦累人又不露臉的差事,便都交給春瑛去做,自己專門在老太太面前奉承討好。

  春瑛早就過了跟人爭閒氣的年紀了,也不理會,該做的事做好,不該做的事,交給該做的人去,若是遇上到別處傳話送東西拿東西的差事,便趁機跟各處人馬打好關係。她在這府裡,想要打聽消息,或是送東西送信回家,都要這些人幫忙呢,臨時拿銀錢去收買,總是比不上提前進行感情投資可靠。而且,這府裡雖是二老太太地位最尊貴,當家主事的畢竟是二太太卓氏。她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到卓氏面前說話的機會,拍些不顯眼的馬屁,再暗中討好一些徐大娘等有實權的管事娘子,從此這好名聲就傳得更遠了。

  等白鷺從家人那裡聽說,察覺到不對勁時,春瑛在東府的形象已經定了下來,她再生氣也無事無補。一想到將來自己和春瑛同時升一等,但春瑛在府中比自己更有臉面,白鷺便心裡發虛,忙忙搶過在二太太卓氏跟前後臉的差事,也去奉承討好,又想到四少爺是小主人,更是太太的心頭肉,便慇勤地在他跟前多打了幾個轉。春瑛則淡定地接過在二老太太面前服侍的工作,並沒有特地賣乖,只是很仔細很認真地做著事,盡最大努力讓二老太太過得舒適自在。

  春天氣候雖已轉暖,但空氣中還有幾分冷意,因此屋裡仍燃著炭盆。為了防止炭火氣過重,屋裡的人會感到不適,丫頭們總是在屋角牆邊放上水盆,離人太遠、效果平平不說,丫頭們走過,總是會不小心踢到。春瑛便想了另一個法子,將濕巾搭在屋中架子上,或是用托盤盛著放到二老太太附近,等濕巾干了就再換一條,屋裡炭氣大減,也再沒沒人踢翻水盆了。若是二老太太嫌濕氣重了,要拿開也方便。

  春瑛又仔細研究了二老太太的食譜,專門挑些適合春天吃,但又能暖身的食物,得知二老太太脾胃弱,常常覺得腹漲,沒胃口,還特地照著胡飛找來的食譜,結合自己在現代見過的東西,用茯苓、蓮子、苡仁、山藥、扁豆、麥芽、藕粉等材料做了八珍糕,因是甜的,又合了老人家胃口,二老太太吃了兩天,便開胃多了,四少爺四小姐跟著祖母吃飯,跟著吃了幾塊。卓氏見了很是歡喜,命春瑛把坊子交給廚房,又賞了一對荷包,裡頭裝了四個銀錁子。春瑛微笑著謝過了

  二老太太便對媳婦道:「這丫頭果然是個有心的,我沒看錯她,難得得的是沉穩,不管你是罵還是誇,都沒慌過。我瞧著,倒還有幾分大家子的模樣。」

  卓氏笑了,瞥向春瑛:「聽見了?老太太誇你呢。」春瑛忙道:「這原是表小姐在十,姐姐們教導的。奴婢不敢居功。」

  二老太太笑罵:「我誇你,你應了就是,推到別人身上做什麼?別人教導得好,也要你懂事才行!」說罷換了個姿勢,拍拍腿:「來,給我揉揉,你昨兒給我揉得好,晚上睡得舒服,腿風竟沒再犯,可惜今兒又疼了。」

  春瑛笑著上前,對著她和卓氏分別行了一個禮,便坐到腳踏上開始按摩。她專門練了好幾個月,又在莊上專找老人家試驗過的,對自己的手法相當有信心。她一邊輕揉,一邊加重力度,還問:「這原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只是能暫時舒服些,老太太既喜歡,我便教給其他姐妹們,將來即便我不再跟前,老太太也可叫人來揉了。」二老太太驚訝地望了她一眼,回頭對媳婦道:「你瞧這丫頭,居然會這麼說,若是換了別人,心裡一定不願意的,她居然還自個兒提了!」這可算是一手絕活了,誰不想在主人面前得臉?這丫頭倒是難得的大方!真不知該說她承時還是笨了。

  春瑛低頭彎了彎嘴角。她當然沒那麼笨,就算是真的教,教多少還是她自己說了算的。等到人人都學會了,卻沒一個按得比她好時,才更顯得她難得不是?現再主動提出來,也可以顯得自己大方沒私心。

  卓氏在那裡感歎:「真是難得的好孩子。母親,我記得雪鶴過幾日就要出門子了,鸚哥也是這兩個月的事,您看......您屋裡要補兩個一等大丫頭的,不如就讓春瑛佔一個去吧。她原本在漪姐兒身邊就是二等,做了三年多,論資歷年紀都夠了。」二老太太點點頭,「這話很是。」

  春瑛心中一喜,升了老太太身邊的一等大丫頭,幾乎就是肯定會放出去的,而且這段時間她一直避著侯府的人,擔心會有意外,這下總算放心了,即使遇上以前的對頭,也不怕他們會對自己做什麼。不管是侯爺,還是太太安氏,都不可能越權處置嬸母的丫頭,三少爺更是不可能。

  想到四少爺每每見到了自己,都會尊稱一聲「姐姐」,換成是三少爺,場面一定很好玩吧?

  心裡這麼想著,春瑛的手腳也沒忘了動作,迅速磕頭謝了恩典。等到白鷺等人嘻嘻哈哈地擁著四少爺四小姐進門時,春瑛已經是新出爐的一等大丫頭,接手雪鶴原本負責的管衣裳手事的差事,腰間收著庫房鑰匙,在松頤院裡擁有一個小爾房,每月月錢一兩,還有一個小丫頭隨時聽候使喚。

  白鷺聽得目瞪口呆,心裡更是委屈。他還打算等鸚鶴二位走了再接手的,費盡了心思討好太太與少爺小姐們,沒想到老太太居然先抬舉了春瑛,又想到自己服侍的年份更長,居然叫外頭的佔了先,眼圈便紅了。見眾人上前向春瑛道賀,她腳上便像灌了鉛似的,勉強道一聲恭喜,便轉身叫人給四少爺四小姐倒茶送點心。

  卓氏淡淡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見眾人都在圍著春瑛道賀,悄聲對婆婆道:「母親,近日白鷺似乎總在敦哥兒跟錢轉悠,哄他歡喜。媳婦擔心她人大了,心也大,您看......是不是讓她家裡領回去配人?」

  二老太太太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好歹服侍我一場,你叫她老子娘來,說是我賞的恩典,給她二十兩銀子、十匹上好料子和一副金頭面,算是我給她添妝。叫她老子娘給她尋一戶好人家,不可委屈了她。」卓氏低頭應了:「是,媳婦知道。」

  春瑛不知道這對婆媳暗中討論的結果,只知道沒過兩天,白鷺的母親便親自來求二老太太,說家裡給女兒定了一門親事,對方個殷實的莊戶人家,男方人品也端正的。二老太太問了對方的情況,便點頭應了。白鷺傻了眼,大哭著不肯走,又去求卓氏,沒想到卓氏只是另賞了她一份嫁妝,她沒法子,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又過了幾日,鸚哥離開,秋雁、百靈和翠翎補上了另三個一等大丫頭的缺。

  春瑛只覺得從此事事順心,東府裡就沒人跟她作對了,心中也暢快。家裡又送了信來,說接到了胡飛從南邊捎來的信,已經於上月初起程出洋,一切順利,再來則是弟弟的功課有了進步,已經開始學《詩經》了,先生還誇他用功。她只覺得前路一片光明,做事也更加有動力。

  一日,春日晴和,二老太太想起了西府的妯娌,自從回京後第二天去喝了一回茶,便再沒見過了,便遣了人去打聽,知道侯府老太太今日精神不錯,便帶了春瑛、秋雁,坐了軟轎,上門去探望。

  春瑛跟在軟轎邊一路走著,偶然遇到一兩個熟人,都無視對方臉上的訝意,淡淡笑著,不一會兒,便進了侯府二門,往老太太的院裡去。到了院門前,扶著二老太太下了軟轎,正打算進門,卻聽得附近傳來一陣吵鬧,順著聲音望去,居然是二少奶奶梁氏在指著一個年輕婦人斥罵,說的話極難聽。而那年輕婦人一直跪在地上嚶嚶哭著,幾乎伏到地面上了。

  二老太太眉頭一皺,春瑛便上前問:「那邊罵人的是誰?怎的這般吵鬧?!」

  梁氏惱了,也不管是誰在問,劈頭罵來:「我管教丫頭,哪個多嘴?!」轉身見是個氣派不凡的老婦人,便怔了一怔。

  這時,跪在地上的年輕婦人抬頭望來,春瑛才看到了她的長相,暗暗吃驚。

  那居然是崔曼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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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遇

  春瑛記得,剛被攆到莊上時,王家的人來看望,曾提到曼如要開臉了。她當時跟十兒都很是吃驚,想著三少爺那麼討厭曼如,怎會答應納她為妾?後來太太被奪了管家之權,想來三少爺也應該沒什麼心思納妾才對。

  只是現在曼如一身少婦打扮,又穿著一身的粉,可見是真的當上了姨娘,只是這打扮未免寒酸了些,衣服倒罷了,頭上戴的還是她在浣花軒做丫頭時得的鑲琉璃珠的銀鎏金簪子和舊絹花,就算當年的多姑娘,日常穿戴也比她富貴。再瞧眼前二少奶奶梁氏的架勢,和看曼如的眼神,似乎跟她有很大仇怨。春瑛不由得懷疑,莫非曼如不是三少爺的妾,而是二少的?可她不是一直很怕二少爺嗎?該不會是二少爺見太太失勢,特地把曼如搶過去做小,好落三少爺的臉吧?

  春瑛心念電轉間,已經回身面向二老太太,低頭回稟:「老太太,這位是去年新進門的二少奶奶。」

  二老太太淡淡地看了梁氏一眼:「就是那個梁家的女兒?當年在京裡時,也曾聽過她的名聲,不是說賢淑端莊,德才兼備,堪稱天下名媛之首麼?可見世人誤傳之謬,真真見面不如聞名!」

  春瑛強忍住笑意。當年梁氏才十二三歲,就已經出落得挺水靈了。梁太師一家不知是不是打著送她入宮,為後為妃的主意,因此早早在京中做宣傳,把個小姑娘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引得無數人誇讚。誰知皇帝就是不上鉤,還把她賜婚給了侯府的二少爺,剛進門時,也是自重身份,總端著大家閨秀、名門千金的架子,如今看來,顯然是沒那個耐心了。

  梁氏一聽二老太太的話,臉便漲紅了,又猜到眼前的是位長輩,不能隨便罵,但是當著崔曼如那小見人的面,被人如此奚落,她哪裡忍得住:「這位老太太不知是哪家的?我是此侯府中主人,不過是教訓教訓自家屋裡人,您倒是不客氣,特特跑來橫插一腳,我卻不知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二老太太反而笑了,叫過春瑛:「我不跟小輩一般見識,你去替我教訓幾句。」

  曼如正想原來曼如真成了二少爺的妾,一聽二老太太的話,便應了,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少奶奶,這位是東府的老太太,是你叔祖母,回京已有些時日了,也曾來探望這裡的老太太,侯府的晚輩全都見過的,想必你當日不在,又不曾得空來拜見,因此不認得。只是,既然是不用下人通報引路,便直接到這裡來的長輩,自然是本家的親眷了,你身為晚輩,即便不認得,也該問聲好兒,怎能如此無禮?!還說我們老太太干涉你管教屋裡人。二奶奶要管教,哪裡不能管教?偏要在老太太院門前管教,把人罵得鬼哭狼嚎的,也不怕驚動了長輩?!老太太病了這一秋一東,才好了些,正要靜養的,你做孫媳婦的,不說在長輩跟前盡孝,怎的反而要給長輩添煩惱?我們老太太攔你,是教給你做小輩的道理,免得你一錯再錯,你不說感激我們老太太的教導,還惡人先告狀,為免辜負了你天下名媛之首的好名聲吧?」

  梁氏一路聽,那臉色一路紅下去,到最後已經紅到黑了,咬牙道:「你是什麼東西,一個小丫頭,也敢對我說這樣的話?!」忽然又覺得她有幾分眼熟:「你是這府裡的人?!老大的膽子!居然對我如此無禮!」

  春瑛絲毫沒被她嚇倒:「二少奶奶是大家閨秀,怎的把規矩忘了?您當日剛進門時,教訓這府裡的丫頭,可是命自家丫頭發話的。這原是做主子的自重,不與底下人一般見識的意思。我們老太太見你是小輩,不想駁了你的面子,叫你家長輩瞧瞧,因此命我們做丫頭的代為開口,其實說的是我們老太太的意思。我做丫頭的自然不敢跟二少奶奶無禮,只是我們老太太難道連管教晚輩媳婦兒幾句都不能了?!二少奶奶,你是知禮的人,不妨細想去!」

  梁氏臉色更難看了,二老太太對春瑛的話挺滿意,便淡淡地點了點頭:「算了,她聽不進去,說再多話也是白搭。回頭提醒我告訴你們太太,尋訪京中人家的女兒,還得細細打聽了才好,想來這京城人家,名不符實的事兒也多。」說罷也不理會梁氏,扶著秋厭的手便逕自往院門裡去,老太太身邊的紋玉早就聽到消息迎出門來,扶助二老太太的另一隻手臂,緩緩前行,嘴裡還說著老太太早就等急了之類的話。

  梁氏見院中的小丫頭們探頭探腦來偷看自己,周圍又有婆子媳婦私下議論紛紛,覺得丟臉至極,又羞又惱,一腳踢開曼如,瞪她一眼:「都是你這賤人害的!看我回去不煎了你的皮!」說罷甩袖而去。

  曼如顫抖著爬起身來,眼淚汪汪地轉向春瑛,引中隱隱有些妒忌,又帶了幾分歡喜:「春兒,你是來救……」

  不等她說完,春瑛便打斷了她的話:「崔姨娘?還是該叫你姑娘?」

  曼如臉色一白,吱唔著不說話,便有媳婦子在旁笑道:「這是曼姑娘,可是二少爺的心頭肉呢!」引得周圍人竊笑。曼如緊咬下唇,雙手絞帕,眼中帶了幾分忿恨。

  春瑛見她真的成了二少爺的通房,便淡淡地道:「既然是二少爺屋裡的姑娘,還請多勸著你們奶奶,在長輩面前,別忘了禮數。」然後轉身就進了院門,毫不理會她那淚汪汪的雙眼和連聲呼喚。

  春瑛進德正屋中,見屋裡沒人,心裡正疑惑,旁邊暖玉就迎了上來:「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在暖閣裡呢。」接著頓了頓,「原來你去了東府。」

  南棋出嫁後,暖玉曾經在表小姐院裡服侍過一段時間,算是熟人,自然也知道當初一幫姐妹們的遭遇,她是老太太的人,沒受牽連,但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的。如今忽然重遇春瑛,自然感慨萬分。

  春瑛鼻子一酸,忍住了,小聲問:「其他人怎樣了!」暖玉也壓低了聲音:「大少奶奶接管家務後,她們派了新差事,不過混日子罷了。快隨我進去吧,免得裡頭問起。」春瑛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忙跟著轉進了裡間。

  老妯娌倆正聊著方才在院外發生的事,老太太歎道:「不怕弟妹笑話,我真是拿這些小輩沒法子了!我才好了些,想著今兒天氣好,還打算到院裡走走的,誰知那梁氏一大早過來呆坐著,既不懂得說笑,也不合群,我跟孫女們玩笑,她還要在旁邊擺張冷臉。跟她來的那個……記得是媳婦兒給敞哥的丫頭,叫什麼……曼如,開了臉的,嘴巴還算甜,哄得我老婆子笑了幾聲,誰知道梁氏立刻帶了人告退,一出門便罵開了。我在裡頭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不是嫌棄我老婆子不中用了麼?!」

  二老太太安慰道:「她家教不好,慢慢教她就是了。若真不想見,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省得生氣。咱們都一把年紀了,何必自討苦吃?」又問春瑛:「她如今怎樣了?」

  春瑛便上前笑道:「回老太太,您前腳剛進門,二少奶奶後腳就走了,還罵了那個通房一頓,說要煎了她的皮呢。只是那通房拉住奴婢,哭哭啼啼地要奴婢救她,倒叫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了。」

  二老太太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都是不懂事的,這是她們自家事,你別理他。」春瑛應了,站回她身邊。

  老太太卻認真端詳了春瑛一番,春瑛知道她多半是記得自己的,便朝她微微一笑。老太太驚道:「這不是……我記得是叫春瑛不是?當日漪兒在這裡住時,你服侍了她幾年的,不是已經放出去了麼?!怎的會到了……東府去了?」

  春瑛看了二老太太一眼,後者淡淡一笑:「老太太問你,你照實說就是了。」春瑛暗一思量,便上前笑道:「回老太太,奴婢不小心說錯了話,得罪了太太,一家人都被攆到莊上去了。過了半年,見太太似乎已消了氣,又正好遇上東府挑人,便去試了試,沒想到能有幸到我們老太太跟前當差,可不是天大的福氣麼?」

  二老太太笑了,對老妯娌道:「這丫頭我瞧著不錯,正巧去年漪姐兒路過我那裡,曾提過有幾個心愛的丫頭,都極能幹的,其中就有她,因此我一見她來,就留下了。卻不知道她是放出去了的,怎的從沒聽說過?管家登記入冊時,也說她的名兒是在這邊名冊上的,清清楚楚,並沒有放出去的紀錄,還特地找了你家總管,將她轉到我們那邊去呢。」

  老太太臉色有些難看,只問春瑛:「你說你一家子都被攆了?你老子是做什麼的?」

  春瑛笑道:「回老太太話,奴婢父親是綢緞莊子的掌櫃,已經干了好些年了,如今只是在莊尚待著,並無差使。」

  老太太臉色更難看了。她雖然病了很長時間,但家中發生的大事,也隱約有所耳聞。兒媳安氏為了安插親信,換了好幾處管事之位,結果用人不當,得民怨沸騰,最後無法收拾,才讓兒子把管家大權奪了。這春瑛的老子既然做了幾年管事,想來就是那時候被裁掉的?

  這時二老太太又問春瑛:「我倒是頭一回聽說你老子是位掌櫃,怎的沒跟我提起?」春瑛笑答:「差事都丟了,說出來也是沒臉。那時太太生了好大的氣呢。雖然必不太明白是什麼緣故,但如今想來,那時老太太正病得厲害,興許太太也是著急上火了。」

  這下老太太更生氣了,自己才病重,兒媳就不把自己的說話當回事,自己明白說要放出府的人,她居然回頭就攆了?!難道是因為記恨自己命令她把女婿家的產業歸還霍氏一族的緣故?還是認定了自己不可能好起來,所以作威作福了?!無論是哪一點,都可恨之極,更可恨的是,她居然告訴自己外孫女兒的丫頭都放出去了!幾個丫頭事小,但這樣的小事,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叫自己如何能忍?!

  這時有丫頭來報說:「太太聽說二老太太過來了,特地趕來拜見呢。」接著便是兒媳婦的聲音,帶著兩分嬌弱:「嬸娘真真是稀客,怎得不常來坐坐?」說罷安氏就掀了簾子進來,笑盈盈地先沖老太太行裡,卻不料老太太拉下臉朝她大喝一聲:「你還有臉來見我?!」安氏不由得一愣。

  老太太待要罵她,忽又想起妯娌就在邊上,叫對方知道自家兒媳不敬婆母,也是件沒臉的事,還是等對方走了再說,便瞪了兒媳一眼,沒了下文。

  安氏一頭霧水,不明白婆婆為何忽然罵自己,正覺得委屈,眼角卻瞥見有個眼熟的丫頭站在二老太太身邊,認真一看,居然是從前霍漪身邊的,已被自己攆到鄉下去了,怎的會出現在這裡?!當即又驚又怒:「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不在莊上好生反省,怎的跑到嬸娘身邊去了?!你好大的膽子?!」

  春瑛心中冷笑,低下頭,換了委屈的眼神,看了二老太太一眼,二老太太便不高興了,覺得自己身邊的大丫頭,叫隔房的晚輩媳婦這樣數落,著實失了面子,便淡淡地道:「章兒媳婦這話糊塗!不是你說的,兩府裡閒置的家生子,隨我們家挑選麼?怎的我挑了人,你到不認了?!只是這丫頭已經在我們家名冊上了,她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管!」

  安氏一窒,勉強擠出一個笑,正想解釋一下,又聽得自家婆婆斥道:「你在家自己不尊重就算了,怎的在嬸娘面前,也這樣無禮起來?!快出去!我這裡容不下你這樣的大佛!」

  安氏只覺得滿心委屈,又難堪,不甘不願地行禮告退,卻沒忘記自己的來意:「嬸娘……方才是我的不是……我向您賠罪!弟妹這些日子總不見過來坐坐,還要煩請嬸娘替我捎個話,讓她來看看我……」

  二老太太捧起茶碗:「等她閒了,自然會來。」說罷喝茶。

  安氏悻悻然離去了。春瑛心裡高興,見周圍氣氛有些僵,便對二老太太小聲道:「老太太,您方才來前,不是說要跟大老太太商量佛誕的法事麼?」

  二老太太笑了:「正是,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便跟老妯娌討論起來。春瑛偶而找機會說笑兩句,老太太身邊的瑪瑙琥珀等人也見機插話,場面終於圓了回來。

  到了將近午飯時間,二老太太要回自家去了,老太太還依依不捨,要她常來。春瑛扶著二老太太出門上轎,眼角瞥見不遠處有人躲在廊柱後頭偷看,仔細一瞧,原來是三少爺,正向自己擠眉弄眼,似乎在叫自己。

  她微微一笑,回頭命命抬轎的婆子:「走吧。」便扶著轎邊,一路往二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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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4:50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三章 冷嘲熱諷

  自打那日到侯府去了一回筵箐箛箍,箄箝箔箘春瑛便安下心來。二老太太在侯府諸人面前,對她還是挺維護的槂槙樄榐,嘄嘉嗼嘌事後也沒有改變態度,仍舊信任看重蒜菞菈蒛,雒雌雿需可見她再這東府是真的站穩腳跟了,從此不必再擔心侯府的人會操縱自己的人生大事。接下來她只需要做好本份塾墐墋墅,愿慳愨慒將東府的女主人們巴結好了,等到合適的時機漎漕漒潳,銀銡銅銣再求出府,然後找個「奉養父母」之類的藉口把一家人弄出去,就萬事大吉。

  春瑛是安心了,但有人卻不甘心。

  這李氏一族聚居在附近一帶,有一個族學,是專供族中子弟或近親眷屬讀書用的,東府的四少爺李敦今年剛滿十五歲,隨父親在外,一直都沒丟下功課,回京後,因為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好先生,便由母親卓氏親自打點了,送到族學裡去。一日他從學裡回家,先換過衣裳,便到祖母處請安。二老太太命他練字,他依言到隔間的大案邊擺開文房,見春瑛過來送茶,便小聲道:「姐姐,請留步。」

  春瑛疑惑,停下腳步,問:「四少爺有什麼吩咐?」

  李敦欲言又止,瞥了旁邊送筆洗上來的丫頭一眼,那丫頭便望向春瑛。春瑛擔心把人叫走了,會引人閒話,便對她道:「你去把外頭椅子上的軟墊子拿一個來給四少爺。」那丫頭去了,隔著多寶格,還能看到隔間裡的情形,春瑛趁機對李敦道:「四少爺有話請講。」

  李敦有些為難地道:「今兒在族學裡,居然見到了三哥哥。他問我姐姐的事,又問姐姐如何到了我們家來。姐姐是祖母跟前的人,我怎麼胡亂對外頭說去?我......我只好說我什麼不知道,但又怕耽誤了姐姐的事。」

  春瑛心中有幾分惱火,微微冷笑,對他道:「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小時候在三少爺院裡做過大半年粗活罷了,我也不明白三少爺為何要打聽我的事。四少爺做得好,這才是大家子弟的做派,哪有把家裡丫頭的事往外頭說的?只是三少爺到底是哥哥,不好駁他面子,四少爺就當聽不到吧。」

  李敦更為難了:「可他要我回來打聽,說明兒問我......」

  春瑛笑道:「哥哥們有不是,弟弟雖不好責備,但也該指出他的錯處。學堂是讀書的地方,在那裡不專心用動,已經有錯了,還說家裡內院的私事,就更錯上加錯。四少爺,你別跟著其他人胡鬧,用心把功課學好就行了。若三少爺再找你,你盡可拿道理駁他,他但凡知道些禮數,都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的。」

  李敦應聲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姐姐教我。」還特地作了個揖。

  春瑛對東府這對非常有禮貌的兄妹向來喜歡,笑著還了一禮,便往外間去了。方纔那丫頭送了墊子進來,李敦便認認真真地練起了小楷。

  只是春瑛心裡不免惱怒,覺得三少爺也太磨嘰了,犯得著這樣麼?有本事就直接來找她!從弟弟那裡下手算什麼?!只怕這次駁了回去,他還會想法子來找自己問個明白的,到時候可別想她給他好臉!

  第二天,二小姐三小姐便來找四小姐說話了,在二老太太跟前說笑時,前者還特地叫了春瑛過去,端詳了半日才笑道:「我前兒就聽說了,再想不到的!果然你是個有福的人,可惜我得的消息遲了,不然就叫你去屋裡了!太太自己不尊重,逆了祖母的意思,如今可算得了教訓了!那日祖母把太太叫去訓了大半天呢!」

  春瑛迅速掃了二老太太一眼,見她坐在上座,微微皺眉,便微笑著對二姐宜君道:「雖然二小姐是在為我說話,只是太太畢竟是你嫡母,怎好當著長輩的面說其他長輩的不是?二小姐請慎言。」

  宜君掃了興,收起笑容:「你這人,怎麼變得無趣了?我又不是胡說的。」

  十二歲的四小姐雅君捧著茶碗,看了她一眼,微一撇嘴,轉頭對二老太太道:「祖母,前兒您不是說,想要人抄一百本《金剛經》散人麼?我如今把簪花小楷練好了,正想抄經呢,祖母讓我也抄上一份吧?我想為祖母、父親、母親和哥哥祈福。」

  二老太太慈愛地笑了:「好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心。我這裡剛預備下,只有春瑛一個幫著抄,正想找你哥哥抄上一份,你肯幫忙,真是在好不過了。」便命春瑛去備筆墨紙硯。

  春瑛笑著去了,宜君有些尷尬,又怕被拉去抄經,扯著三小姐惜君,隨便找了個藉口便跑了。二老太太歎了口氣:「西府裡沒個好主母,事事都不成樣子。女孩兒這麼大了,難道連個教規矩的都沒有?雅兒,你可別你姐姐們學。」

  雅君忙應了:「我才不會呢!我跟二姐姐從小就玩不到一塊兒,方纔她把春瑛姐姐叫到跟前盯著臉看,我就想說話,只是想著她是姐姐,才沒吭聲。祖母身邊的人,自然比別的丫頭尊貴,誰不是敬著的,她怎能如此無禮?虧得春瑛姐姐好脾氣!」

  春瑛笑道:「四小姐雖是玩話,奴婢可當不起呢。二小姐畢竟是主子。」這種時候,姿態就要放低些才能讓上位者喜歡。

  「憑她是誰?斷沒有在別人家裡說自個兒嫡母壞話的,叫人如何應她?!」雅君轉向二老太太。撒嬌道,「祖母,您說,孫女兒方才可做錯了?」

  二老太太笑了:「你做得不錯,只是往後遇到你姐姐們,還要客氣些的好。」又對春瑛說:「你也別過於自輕自賤了,你是我的人,被人看低了,我也沒臉。左右規矩不錯就好,你在外頭,總得拿出點威風來,別叫人小看了。」

  春瑛心中大定,笑著應了。

  不知是不是二小姐三小姐回去後提過在東府的經歷的緣故,第二天,輪到三少爺李攸來了。

  他在二老太太跟前奉承了半日,目光時不時掃到春瑛身上,好幾次趁人沒注意,給她使眼色,春瑛通通當看不見。李攸見狀,心中暗惱,見春瑛拿著東西出去了,便趁機告辭出來,一路追下去,到了走廊拐角處,上前喝問:「站住!你難道沒看見我麼?!」

  春瑛斜滑出半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轉身笑道:「原來是三少爺?對不住,奴婢在前面走著,沒看見您從後邊來。您這是要走了?」眼睛迅速掃過周圍,很好,他們站的位置是東廂房外的走廊轉角處,四少爺正在房間窗前書案上寫字,望過來正好能看見他們,不怕她會吃虧。

  李攸生氣道:「你在這裡裝什麼沒事人?!方纔我給你使了好幾個眼色,不信你就沒看見!」

  春瑛一臉驚訝:「我是真沒看見呀?您給我使什麼眼色?有話何不直接說?」

  李攸暗暗咬牙:「好啊,你學會裝模作樣了?!先前騙我你病得快死了,我連賞錢都備下了,沒想到你忽然搖身一變,就成了東府的人,果然好手段!」

  「三少爺的話我聽不懂。」春瑛一臉無辜,「我去年冬天時,確實是病了一場,但現在早就好了呀?何曾騙過你?我只是個丫頭,沒那麼嬌貴的身子,難不成還要養上幾個月不成?」

  李攸一窒,又覺得自己確實無法斷定她當時是真病還是假病,但梅香是親眼見過的,梅香從小侍候自己,斷不可能說謊,那就是這丫頭命大了?想到這裡,便把語氣放緩了些:「算了,那都過去了我不與你計較,只是......我明明說會安排你的差事,你怎的自己跑到東府來了?!」

  春瑛歎了口氣:「三少爺,您雖然總是說,您會安排,您會安排,但您捫心自問,我一家子都是太太攆的,您做兒子的,真會駁了母親的面子,把我召回來?太太如今在府裡日子也不好過吧?叫人知道,連她兒子都不把她的話當回事了,您又有什麼臉面?」

  李攸啞然,他的確是顧慮到這一點,才遲遲沒採取行動,但他又不甘心承認自己對一個丫頭失信:「不過是略等上些時日罷了,才半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

  春瑛心中冷笑,道:「三少爺,您說得輕巧。我們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我還生了一場病,在莊上也沒有正經差事,因為是攆過去的,連每月的銀米都是按最低一等的領,光靠積蓄過日子,遲早要坐吃山空的。

  您許的差事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落到我們頭上,因此我見東府要挑人,便過來了。其實您也沒處安排我去,何必非要抓著不放?!」

  三少爺臉一紅:「原來是這個緣故,是我疏忽了,你有難處,為何不來找我?」

  春瑛開始不耐煩了:「我在莊上呢,大冷天的,跑那麼遠的路,還未必能見著你,我敢找你要銀子?!我成什麼了?!我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家人,說真的,現在大家都好,您就不必費心了!」

  三少爺聽了不高興了:「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心抬舉你,你不耐煩了?!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你滿府裡問問,我對那個丫頭這樣用心過?!為著你跟念哥兒相熟,我還打算等他家平反後,把你給他的。後來見他家事情難了,你又大了,我又好心把你許人。後來見那人不中用,還特特叫梅香跟你說,將來必為你找個好人家。你倒好,把我的一片好意都當成驢肝肺了」!

  春瑛冷笑:「您這話更叫人糊塗了!就算是外頭的老百姓,也斷沒有一個女兒許三家的!您今日要把我送這個人,明兒又要把我送那個人,還都是做妾,為免也太小看人了吧?!周少爺是正人君子,你別把他想歪了!況且那時是你命我去給他打掃屋子的,怎的就成了我跟他相熟?!三少爺,你是位少爺,正經該讀書進學,做大事的人,怎的整日糾纏我一個小丫頭的婚事?!若你真是我主子倒也罷了,可我總共就在你院子裡做了不到一年的粗使丫頭,在家一年,又侍候了霍家表小姐三四年,如今更是進了東府。我的婚事,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事了?!」

  李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自然知道,春瑛早就不歸他管了,但春瑛進府後先侍候的是她,又一直有聯繫,他下意識仍有「她是他的丫頭」的想法。

  春瑛瞥見四少爺正在起身往這邊走,便淡淡地對三少爺道:「三少爺,你放心,我家裡已經給我說了親事,聘禮都收了,只等男方回來就成親。你真的不必再費心了!更別動不動就拿話來嚇我,說我不聽你的,就把我爹娘如何如何。我如今在二老太太屋裡當差呢,你這話叫人知道了,別人還當你想對本家的長輩做什麼壞事呢!」

  「你這死丫頭!」李攸一時氣急,「你如今攀上高枝兒,就不顧舊主了?!」

  「三哥哥!」四少爺李敦大聲喝住堂兄,緊皺眉頭盯著他,「三哥今兒來見祖母,也沒來看看我,反倒是攔著我祖母屋裡的姐姐,是想做什麼?!」

  春瑛向他施了一禮:「四少爺。」便靜靜站在邊上。

  李攸知道自己失態,有些不自在地扭開頭:「我不過是見這丫頭無禮,訓斥幾句罷了。」

  「三哥這話糊塗!」李敦眼神裡帶了一絲鄙夷,「春瑛姐姐是祖母跟前的大丫頭,連我母親都待他十分客氣的,你倒好,平白無故地把人叫住,就訓了半日,未免太不把我祖母放在眼裡了!哪怕是在你自個兒家裡,也沒有叫住祖母身邊的姐姐訓斥的道理,怎的到了我家,就敢這樣放肆?!我沒回京前,就曾聽說,三哥在家中十分嬌慣,不喜讀書,也沒請先生來教導。如今見了,才知道傳言不虛。三哥,不是做弟弟的無禮,實在是......您將來是要襲爵的,若伯父公事太忙了,還是請一位先生來教導的好!」

  這話簡直就是說李攸沒有家教了,春瑛心中叫好,對這位四少爺更添了幾分喜歡。而李攸則滿臉漲紅,半日才笑道:「四弟真會說笑。一個丫頭罷了,你倒熱心,還特地為她出頭。」

  春瑛瞥見院外有一群人緩緩走來,為首的正是二太太卓氏,又見四少爺被三少爺的話氣得滿臉通紅,便冷冷對後者道:「三少爺說這話也不虧心!真把天下都當壞人了!您是將來的侯爺,不必讀書明理,也沒人說你什麼。我們四少爺可是正正經經的好孩子,你別拿這些混賬話來唬他!少爺對老太太最是孝順不過了,才會對我一個丫頭也敬重幾分,但凡是知禮數的,都沒臉挑剔這些。您若有空閒,在這裡逗我們做什麼?何不到大老太太跟前去服侍幾日?也好盡盡孝心?成天在外頭閒逛,在學裡也是混日子,如今還想來編排好人?!」

  「哪個在編排好人?」二太太卓氏走過來,見三人向她行禮,點了點頭,先問兒子,「你春瑛姐姐方才說你哥哥在編排好人,都編排誰了?」

  李敦偷偷看了堂兄一眼,李攸目光閃爍,春瑛朝卓氏笑道:「方纔老太太還念叨呢,太太就來了,快請進屋去吧。老太太在暖閣裡呢。」

  卓氏笑著點點頭:「我正有事要跟她老人家商量呢。敦哥兒,隨我去見你祖母。這兩日忙,也沒問你功課,沒偷懶吧?」拉了兒子就要走人。

  李攸訕訕地,低聲叫了一聲:「姨娘。」她才回過頭:「攸哥兒還真是稀客。

  只是這大白天的,你為免也太閒了。我早有心要勸你母親一句,這麼大的兒子,她自己既有心無力,就該找位好先生來教導,這樣荒廢光陰,成什麼樣子!」說罷也不理會,記自帶著兒子走了。春瑛翹了翹嘴角,跟了上去,只留下李攸一個人站在原地,羞惱不已。

  到了晚上,春瑛收到卓氏派小丫頭送來的一雙白玉鐲,還道:「太太說姐姐當差用心勤勉,特地賞的。」

  春瑛暗一琢磨,覺得二太太應該是在誇獎她,只是自己也該表示表示才行,便收了鐲子,給那小丫頭幾十個錢,回屋稟明瞭二老太太,又到二太太那裡去謝賞。

  正屋裡燈火通明,似乎在商量正事,春瑛行過禮,站道邊上等候,抬頭望見屋中站著一個熟人,正是趙三嫂,而徐大娘則一臉肅然立在一旁。

  卓氏正翻看著一本賬冊,過了一會兒,淡淡地道:「你們莊上交了五百八十三兩的田租,這倒罷了,可跟南苑做買賣得的這三百七十九兩六錢五分銀子......是怎麼回事?」

  春瑛吃了一驚。李家莊跟南苑做的這項買耐,不是秘密嗎?主人家明明不知道的,趙三嫂為什麼要報上來?!不會牽連到自家父母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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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五章 問計

  侯府太太安氏派人來請二太太卓氏去喫茶,已經請了好幾回。卓氏因為剛回京家中事務忙,又不想沾上侯府那堆麻煩事,所以一推再推,但婆婆發了話,她又想著與安氏畢竟是妯娌,不能太不給面子了,何況安氏是侯府主母,有幾件事也該知會一聲的,便將手頭上的事務料理一下,帶著幾個丫頭婆子,裝車往侯府去了。

  才進了侯府正院,卓氏就看到梁氏迎面走來。她認得對方是侯府次媳,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誰知對方卻一臉傲慢地瞥向廊外的花叢,不鹹不淡地叫了句:「嬸娘好。」腳下沒停就過去了。卓氏愕然,又有些生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腳繼續往前走。

  安氏一聽卓氏來了,立刻叫人請進屋,又草草妝扮了,一臉蒼白憔悴地迎了出去。卓氏淡淡地應著,不過說些閒話,才寒暄了幾句,安氏便迫不及待地說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侯爺就是再生氣,也沒有把我這個正室的臉面踩到泥地裡的道理。

  如今我在這府裡越發連個站的地兒都沒了!那幾個妖精見我病了,居然連規矩都立了,說是不敢打攪我養病,其實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她們整日圍著侯爺奉承,見了我,一個兩個故意裝賢慧,背地裡還不知怎麼咒我呢!老二媳婦天天過來,說是請安,其實是故意拿話刺我,我攔都攔不住!老大媳婦也不懂事,竟然還捧著她們,一應日常用度供給,都是好的。到底不是我養的,才會這樣不孝順,故意氣我!」

  卓氏一路聽,眉頭便越皺越緊,瞥了一眼門邊,見安氏的兩個大丫頭守著,門外沒有其他人在,又掃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頭鳳鳴一眼。鳳鳴知機地帶著兩個小丫頭出去了。

  安氏哭著哭著,見卓氏遣走了丫頭,才驚覺自己太大意了,但又覺得傷心。明明是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屋子,周圍都是自己人,還要這樣小心謹慎,若不是因為如今失了勢,又哪會到這個地步?她真是太委屈了。

  卓氏緩緩勸道:「嫂子也別傷心了,論理,當日你也鬧得太過了。即便是想安排自己人到要緊的位置上,難道就不能慢慢來?再則,選人也要多用心,不能聽別人幾句好話,就以為他能幹,把大事交到他手上。嫂子從前也沒這麼糊塗的,為何如今行事越發不著調起來?!」

  她是二房元配,但嫁過來的時間不長,算來與侯爺元配范氏沒什麼交情,反倒是跟安氏來往多些。雖然常常看不慣安氏的所作所為,但因為是隔了房的,沒什麼利益衝突,過去還偶爾會提點安氏幾句,直到最近幾年,察覺到對方有侵產之嫌,才疏遠了。現在對方行事越來越昏庸了,她實在不想理會,但一想到自家吃的虧,又忍不住要刺一刺。

  安氏訕訕的,自知理虧,不自在地抹去淚痕,乾巴巴地道:「我也沒想到那些刁奴會如此可惡……」頓了頓,又扁扁嘴:「即便我真的識人不明,侯爺教訓兩句就是了,何必要奪了我的管家之權?如今我添為正室,卻叫那些小的踩到頭上,連老二屋裡的丫頭婆子都敢在我背後說三道四了。弟妹的處境原跟我是一樣的,在家也沒少受小妾的氣,怎的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卓氏臉色微微一沉,忍了忍,道:「嫂子就算不管家,也還是正室,家中妻妾奴婢不老實了,該教訓的就教訓,只要占理,侯爺也不會說什麼。嫂子自己沒脾氣服了軟,又能怪誰?!要是真的怕侯爺怪罪,嫂子把那些姬妾奴婢的劣行告訴敬哥兒媳婦,讓她去處置就是了!」

  說到這件事,安氏更不自在了:「老大媳婦知道什麼?她經歷過幾件大事?自個兒家裡的事還鬧不清呢,這個大一個侯府,她哪裡管得過來?!我叫了她來囑咐幾句要緊話,她只懂得勸我靜養,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哪裡敢叫她處置?!

  卓氏端起茶碗,慢慢地撥著碗蓋,啜了一口,並不答話。安氏抹了抹眼下,見她不接話薦,嚥了嚥口水,又再次開口:「弟妹……」

  「嫂子說得也有道理。」卓氏忽然打斷了她的話,見對方面露喜色,她只是淡淡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敬哥兒夫妻倆早已分家出去,本就有家務要料理,如今還日日過來管家,也委實太辛苦了些。從前我們家因在外地任官,家裡的田莊鋪子都交給哥哥嫂子幫著照應,想來如今也要敬哥兒媳婦分心去管吧?橫豎我已經回來了,瞧如今的情形,我們家是要在京中長住的,不如就趁勢交回來吧,別叫敬哥兒媳婦太累了。嫂子覺得如何?」

  安氏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啊?」

  卓氏衝她淡淡一笑,繼續道:「不過那些管理產業的人手,只怕還不能還給哥哥嫂子,請嫂子見諒。畢竟我們丟下那些東西已經有年頭了,總得花上些時日才能把事務理清,忽然換管事,定會手忙腳亂的。不過嫂子放心,這些人的月錢銀米一概由我們家出,若是嫂子急著用哪個人,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就放他回來。嫂子覺得如何?」

  「這……」安氏慢慢反應過來了,她怎麼就忘了呢?二房的產業原本一直是在她手裡的!這些年她也從中得益不少了,不知道卓氏是否會察覺?她還要那位弟妹幫忙說幾句好話,讓她拿回管家大權呢。她在丈夫那裡聽到些風聲,知道侯府如今在朝中沒多少實權,而二叔成了邊疆大使,是個很大的助力,弟妹要是幫她說情,丈夫應該會聽吧?只是這產業的事,恐怕有些麻煩……話又說回來了,這個二弟妹向來有些小聰明,該不會早就察覺她的動作,見她有求於自己,就趁機要回產業吧?

  安氏認真看了卓氏幾眼,見對方一臉平靜,似乎只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裡的想法又動搖了。如果對方是要把產業搶回去,又為什麼留下自己的人?想來是她多心了。罷了,現在她最要緊的就是得回管家大權,二房的產業雖好,正主兒都回來了,無論如何都是留不住的,更何況,如今東西落到了老夫大夫妻手上,不知被他們剋扣了多少去,她才不會便宜了他們呢!

  於是她便很快地應道:「這也是正理,你就跟老大媳婦說去,若她不答應,我替你教訓她一頓!」又提起正題:「方纔……」

  卓氏笑了笑,又打斷了她的話:「對了,還有一件事。嫂子知道,我們府裡的人手比你們這邊少得多,如今我們老爺升了官,該有的東西都要添補上。我們身邊的人,有好些是外頭買的,即便是家生子,也有多年不在京中了,親戚們都認不全,路也不熟,因此我少不得要厚臉皮,向嫂子討幾房家人。

  前兒我跟敬哥兒媳婦說了,她倒是小心,還特地到老太太那裡去問了,又來問了嫂子。後來她雖然答應了,但瞧神色似乎有些為難,難道是嫂子不樂意?我都是挑的閒置人口,要不我照價補上身價錢?」

  安氏一聽,不由得想起前日的事,那天荊氏來問時,她正為侯爺前一天晚上在花姨娘屋裡過夜生氣,也沒仔細聽,又想著正是有求於卓氏的時候,對方要什麼,她都樂意給的,見那名冊上足有二三十個名字,男女老少都有,荊氏還一個一個地讀,哪裡耐煩?!罵了一頓,把人趕出去了,現在卓氏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忙對卓氏笑道:「什麼身價錢?不過是幾房家人,我們家的閒人也多,整日不幹活吃白飯,我還想打發了呢。弟妹想要就都拿去!老大媳婦真是不像話,這點小事,有什麼好為難的?終究是上不了檯面!」又想拉回正題:「方纔我說......」

  這回卓氏沒再打斷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她的抱怨和試探,待茶碗裡的茶水去了三分之二,她才慢慢地道:「論理,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我不該管,但是聽嫂子的話,我怎麼覺得敞哥兒媳婦不大對勁兒?她若只是在嫂子這裡鬧倒罷了,如今她天天尋敬哥兒媳婦的錯處,是怎麼回事?」別說這份傢俬落不到他兩口子手裡,李敬夫妻已是分家出去的人,這妯娌間早就沒了利益衝突,有什麼可鬧的?梁氏該不會是故意擠兌荊氏,好把人趕下台企圖接手管家大權吧?李梁兩家本就是對投,要是真讓她得了手,整個李氏家族都要吃虧的。

  安氏卻不以為然:「老大媳婦若是個聰明的,怎會有這許多錯漏?我早說了,他管不過來的,偏她還要程能,丟我的臉!」

  卓氏見她只是一味貪權,也懶得提醒她了,便道:「如今除了敬哥兒媳婦,還有誰能管家?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身子又弱......」見安氏要開口,便搶先說,「侯爺又明令嫂子靜養,總不能逆了侯爺的意吧?攸哥兒又還未娶妻......」

  安氏有些惱怒:「侯爺糊塗,弟妹怎麼也跟著糊塗了?!我這麼大年紀了,管家二十年,就錯了這麼一回!已養了這些時日,難道還不夠麼?!敬哥兒媳婦年輕不懂事,叫她管家,如今都亂成什麼樣了?!一個兩個都無法無天的,我的錯再大,能和這個比?!」

  卓氏見她發火,倒放緩了語氣:「我也知道嫂子的心事,只是侯爺只怕還在氣頭上呢,如今惹惱了他,嫂子就更不好過了!我有個法子,嫂子不妨聽一聽。如今敬哥兒媳婦管家,別的都還好,就是年輕晚輩,壓不住場,別說那些姨娘們,就是敞哥兒媳婦,也敢跟她叫板,這都是欺她不能服眾的緣故。嫂子不妨到老太太跟前求一求,把嬸娘身邊的姑娘們請一位來,幫著敬哥兒媳婦料理......」

  「這如何能行?!」安氏不等卓氏說完,就先嚷起來,「老大媳婦都服不了眾,一個丫頭有什麼用處?!還不如我自己去呢!」

  卓氏再忍了忍,仍舊好脾氣地道:「哪裡是叫丫頭來管家?!不過是借嬸娘的名頭罷了。敞哥兒媳婦要是再來鬧,有嬸娘的人看著 , 她也鬧不出花來!何況敞哥兒媳婦年輕,有不懂的地方,讓那丫頭去問嬸娘,也就知道了。我勸嫂子還是別總想著家務,好生保養些,這些年你也不容易,等身體養好了,再給攸哥兒尋訪一位賢慧的妻室,讓媳婦管家豈不是名正言順?將來嫂子抱了孫子,多少福氣等著你去享?何苦在這裡生悶氣。」

  安氏聽了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弟妹想得周到。只是我操心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的,哪裡放得下?」

  卓氏沒再說下去,只是陪著說了些閒話,就推說家裡還有事,起身要走,安氏忙送她到門口。卓氏出門瞥見鳳鳴拉著芍葯說話,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我記得嫂子屋裡的芍葯比鳳鳴還要大整整四歲呢,怎的到今天還沒嫁人?!」安氏答道:「我實在離不了這丫頭,只好多留她幾年了。」

  卓氏不以為然,對待能幹的丫頭,就該安排一樁好親事,讓她嫁了人再進來侍候。這麼拖著,豈不是耽誤了對方一輩子?丫頭只能在內院當差,媳婦子卻是能出門辦事的,有時候比丫頭還有用。看著安氏身邊的四個大丫頭,仍是當年回京時看到的那四張臉,她不由得暗歎了一聲,心道這個嫂子可別把親信留成了仇人才好。

  不知是不是二太太卓氏的勸告起作用了,安氏果真沒再鬧著丈夫要討回管家大權,只是在老太太面前求了恩典,讓瑪瑙去幫荊氏料理家務。但同時,她也派了芍葯前去,聲稱是為了協助大兒媳熟悉家務的,然後每日通過芍葯傳達自己的授意,命荊氏照自己的意思去料理家務。

  荊氏原本管家,同時又要照管自己的小家,已經很是吃力。如今添了兩個助手,她本該輕鬆些的,沒想到婆婆的命令讓她十分難做。若是聽了婆婆的意思,公公的姬妾以及二叔院裡的人定要鬧起來的,到時候太婆婆與公公只會怪她處事不當。但是,若她不聽從婆婆的指令,又會被叫去數落上半天。婆婆雖沒了當家大權,到底還是婆婆,她不能叫丈夫頂著不孝的罪名。

  這般煎熬著,不過半個月,荊氏就累倒了。李敬心疼妻子,故意把她的病情誇大了十倍,辭掉了管家之職。這下侯府又熱鬧起來了。李敞抓緊機會,到祖母跟前推薦自己的妻子,還再三保證她絕對會忠於夫家。

  老太太沒插手,侯爺也沒理會花姨娘的明示暗示,只是命人請了弟妹卓氏過府,商談了整整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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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5:25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六章 借勢

  春瑛在東府裡,每日都過得很平靜,聽著小丫頭們談起侯府的八卦,就當是在看戲。忽一日,見卓氏到侯府去了半晌,回到家便到了二老太太跟前,兩人在屋裡低聲不知在說些什麼。

  秋雁捧了茶過來,小聲叫她:「春瑛姐,你替我送茶進去如何?我……我想去解手……」春瑛忙接過茶盤:「你要是實在不見好,就請了假回家,讓你乾娘找位大夫來瞧吧?身子要緊,可別逞強。」秋雁羞紅了臉,點點頭去了。

  春瑛捧著茶走到門邊,見二老太太與二太太身邊沒別人在,擔心是在商量要緊事,便立在檻外,等候傳喚,隱約聽到二太太卓氏在說:「……特地請媳婦……雖自家……老爺在北邊……朝中無人……方便……多結交……」心中一動:難道侯爺是請二太太過去管家?

  二老太太聽完以後,直起身子,半日,才歎了口氣:「既如此,你便去吧,大事要緊,只是家裡怎麼辦?你一個人哪裡料理得起來?敬哥兒媳婦不就是這麼累病了?」

  卓氏想到這裡,也有些為難。由於長年在外,他們家在京中除了本族至親與幾家世交外,交好的人家少之又少。她娘家兄弟在四川任官,婆婆的娘家在開封,都幫不上忙。回京以後,侯府那邊由於主母安氏被禁足,嬸娘又年紀大了,居然連個幫忙引見的人都沒有。可是自家丈夫在邊疆為官,正需要朝中有人幫著說話,侯府的作用有限,幾家世交又多無實權,若她不能打破僵局,為丈夫結交援手,就太過失職了。如今難得有機會,她可以藉著幫理侯府家務的時機,插手侯府與朝中新貴高官的人情往來,與這些人家的內眷結識。只要走出第一步,以後就不必再經過侯府了。這麼好的機會,她實在不想放棄。

  然而婆婆的顧慮也有道理,家裡事情那麼重要,自己哪裡料理得過來?」

  「總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不能為了管別人家的事,就把自己家拋開不管吧?」老太太抬頭看見春瑛,招手示意她過來,從她手裡端過一杯茶,「你先想個章程再說。」

  卓氏端起另一杯,神色間有幾分為難:「少不得……媳婦兒辛苦兩月吧?只要熬過開頭就好了,過後要脫身也不難,何況敬哥兒媳婦總有好起來的那天,若是能催著他們家給攸哥兒尋了親事,就更好辦了。」

  春瑛在旁聽了一會兒,略猜到幾分,便大著膽子道:「老太太,太太,奴婢有個主意,不知該不該說?」

  卓氏瞥了她一眼,沒吭聲。二老太太:「什麼主意?」

  春瑛便笑道:「四小姐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學著管家了?」便沒再往下說。

  二老太太恍然大悟,卓氏卻用有些意外地目光看著春瑛:「原來……你想到的是她」?」

  不然是誰?春瑛不解。十二歲的年紀在古代也不算小了,再過兩年都能嫁人了,大戶人家的金小姐,到這歲數就該管管家了吧?想當年霍漪剛來京城時,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霍家的家務她可是管理得井井有條的,除了在人情世故上不大擅長外,也算是個精明人了。春瑛這兩個月來幾乎天天能看見四小姐雅君,覺得她性子沉穩,也有幾分見識,又是嫡出,想來是可以撐一撐場面。

  二老太太細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網日總覺得雅君還是個孩子,可仔細想來,她也十三了,都快到出閣的年紀了。她自己屋裡的人,就是她自個兒約束的,我冷眼瞧著,倒還有幾分樣子。咱們這樣的人家,很該早早給女孩兒一個歷練的機會才是。她是你閨女,你覺得怎麼樣?」

  卓氏哪有不肯的?心裡反而覺得驚喜,只是又有些擔心:「就怕她年紀小,沒經歷過,把家管一團糟。」

  春瑛在旁笑道:「太太也太操心了,四小姐那麼聰明,又是天天看著太太管家,耳濡目染的。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四小姐只是沒機會嘗試,真要管起來,一定不差!再說,老太太還在這裡呢,有老太太坐陣,四小姐有什麼不懂的,一問祖母,也就知道了。」

  卓氏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一時心急,就把母親忘了。有母親照看著,她能出什麼錯?」

  二老太太卻道:「別指望我,我正盼著想子孫福呢,就讓雅君放手試一試。」她越想越覺得這麼做才是正理,要是處處提點著,孫女兒未必能學到東西。

  卓氏有些遲疑,春瑛忙道:「太太要每天過西府去麼?還是半日就回來了?」

  卓氏被她一提醒,也安下心來。就算女兒管家時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事,隔著府牆,派人去告訴自己一聲就行了。想到這裡,卓氏抬眼望了望春瑛。本以為這丫頭聽說了西府行事,會藉機提出「大丫頭協理」的話來,沒想到她提的卻是自家小女兒。看來往日對她太過嚴厲了,其實這孩子還是挺老實的……

  春瑛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仔細回想方才說的話,並沒出現有錯處,而且自己還小小地拍了她和二老太太一記碼辟呢,難道還會引起不滿?

  春瑛鬱悶了,她從比較熟悉的大丫頭裡找,認定了幾個公認的忠婢,諸如自家老姐、梅香、芍葯等人,事事處處都學著她們,想著就算不能模仿得十全十美,至少還是有七八分像的,這些女主人們不是就喜歡這樣的丫頭麼?怎麼她學起來就碰壁呢?看來好丫頭還真是個技術活……

  且不說春瑛心中的碎碎念,東府的兩位女主人很快就召了四小姐雅君來,問過了她的意願,又考了幾道淺顯的家務題,便一致決定讓她先試著管家一個月了。當然,只是最基本的家常事務,那些要緊事還是要抱到卓氏面前去的,二老太太也暗示會幫忙料理人情往來。

  於是,卓氏第二天就開始每日到侯府去代理府務,早上吃過早飯,卯正三刻(早上6點##)做了車過府,一直忙道吃過午飯,再料理一會兒事務,便回自家來。但凡有人家下帖子到侯府來請客擺宴的,她都稟明侯爺,代嫂子出席了,不到半個月,便在京中混了個眼熟,該送禮的送禮,該打點的打點,還順便結識了幾位合得來的朋友。

  安氏才向弟妹問了計,並付於實施,正心滿意足時,忽然被長媳耍了個金蟬脫殼,頓時渾身不自在,又見弟妹被請來理家,心裡更是憋屈了,只覺得是卓氏搶走了自己的體面。梁氏也時不時說三道四,說嬸娘管家,名不正言不順。卓氏聽著鳳鳴打探到的閒言碎語,冷笑幾聲,到侯府老太太處說了半個時辰的話,便把二小姐宜君和三小姐惜君都拉來當了助手。有了兩位正經小姐在,兩個大丫頭也不必天天在跟前「侍候」了。

  她十分耐心地教導兩個侄女管家要訣,還把自家女兒拿出來作範例,遇到可以帶小姐們出席場合,就把她們都收拾得體體面面地帶上。惜君向來是推一把走一步的怯懦性子,沒覺出什麼來,但宜君卻對嬸娘的做法十分感激。升為庶女,她本就比別人低了一等,能認識幾家高門大戶的內眷,在她們面前多多表現,對自己日後結親極有幫助,以往是嫡母偏心,不讓她見人,如今她便抓緊機會,學哥哥一樣給自己掙個好名聲。她到別人家做了幾回客,見識多了,便把以往的魯莽性子收斂了幾分,把千金小姐的氣派學了個十足。老太太眼看著從小寵愛的二孫女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架勢,連小孫女都沒那麼位縮了,也對侄媳婦十分滿意。

  卓氏見認識的人家多了,便慢慢地把侯府的家務交一些給宜君惜君兩人試著料理,時間一長,更不需要大丫頭們的協助了。侯爺聽說,也沒什麼意見,反倒覺得自己考慮管家人選時,把女兒忘了,實在太粗心。不過他並沒打算把家務都交給女兒們,只是請弟妹在外頭幫著留意,有哪家的千金德才兼備,可被自家兒子。

  卓氏答應著,但心思卻更多地花在給自家兒子物色兒媳,以及給女兒尋找好人家上。沒過多久,北方傳來消息,兩軍開戰了。雖然只是小規模的衝突,但也是近年少有的戰事。二老爺李彥在這個過程中立有功勞,但同時別的將領又有功有過,朝中為爭論誰的功勞更大,誰該為過錯負責,吵個不停。卓氏於是更忙了--忙著四處打點,為丈夫穩固後方。

  在卓氏過侯府代管家務,並為丈夫的安穩忙碌時,春瑛也沒閒著。因四小姐暫管家務,二老太太要在幕後坐陣,松頤院的事務,就由她們幾個大丫頭負責了。其中又因為秋雁吃壞了肚子,不知為何病情越來越重,不得不討假回了她乾娘家休養,原本由她負責的對外聯絡、送禮接禮、採買等事,就沒人管了,結果百靈憑著有一個採買上的表叔,接過了採買的差事,翠翎接手備禮送禮的肥差,仍舊是傳話這個苦差事落到了春瑛頭上。

  春瑛並沒開口抱怨。其實,要她一整天候在主人家跟前討好侍候,她寧可在外頭跑來跑去的。再說,一班的跑腿工作用不著她,只是要緊的事才要勞動她親自去跑,除非是非常緊急的大事,不然一般情況下,她都可以悠悠閒閒地慢慢逛到目的地。春天風光正好,花紅柳綠,看著眼睛都舒服些,豈不是比悶在屋裡抄佛經強?

  她還可以順道跟甫裡的大媽大嬸們搞好關係,扯扯家常話,幫著辦點小事,這樣一來,托她們送話送信時,她們就爽快多了。

  李家莊上傳了信過來,自家父母整理了院子,種菜養雞,又種了葡萄,好不快活。自家老爹雖然坐上了管工兼副莊頭的位子,又遇上了農忙,但那曾家不知是不是被趙老三高昇的事刺激了,幾乎把活都搶了去,因此老爹非常悠閒。自家老娘便順勢將弟弟小虎接了過去,好吃好喝地養著,那小子跟著莊裡的孩子滿山遍野地跑,都外玩瘋了。

  春瑛看信看到這裡,便有幾分妒忌。小虎那臭小子,居然連書都不好好讀了,天天只顧著玩,偏偏母親還寵著他!

  「春瑛姐姐!」遠遠傳來小丫頭的叫喚,春瑛忙把信收起來,轉身迎上去:「什麼事?」

  「姐姐,四小姐傳你去呢,說是有急事。」

  春瑛心下疑惑,四小姐有為難事,為什麼找她?也顧不得多想,忙跟著小丫頭到了正院上房。這些日子以來,四小姐就是在這裡料理家務的。

  四小姐雅君正拿著一張帖子,緊皺眉頭,見春瑛進來,忙起身相迎:「姐姐來得正好。」給身邊人使了眼色,丫環們便都退了下去,春瑛更疑惑了:「這是怎麼了?」

  雅君悄悄遞過帖子,春瑛一看上面寫著「恪王府」三個字, 便嚇了一跳:「他們怎會送帖子來?!」

  雅君道:「姐姐原來也知道他們。這個是王府大郡主請我上巳節去參加游春會的,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呢,問了祖母,祖母說,要問母親的意思。如今王府的人就在外頭候著,我要盡快給個答覆。好姐姐,你替我走一趟侯府,把這件事告訴母親,只別讓旁人知道了。」

  春瑛知道事關重大,忙應了,立刻就往外走。東府與侯府之間,若是主人們互相串門,自然要走大路,但下人之間,卻完全可以經角門與夾道,橫穿過去的。春瑛原本就熟知道路,不用五分鐘就到了侯府花園,打算去找二太太卓氏,卻在花園外不遠處被一群人擋住了道路。

  十幾個婆子分成兩方對峙,一方前面站著雙手插腰的花姨娘,另一方擁著臉色發青的崔曼如,前者正數落著,後者雖嘴上恭順,卻倔強地不肯讓開一步。

  春瑛根本不知道她們在吵什麼,但她們堵在過道上,卻讓她頭疼不已。她不得不開口打斷她們的爭吵:「兩位......花姨娘,還有崔姑娘,各位媽媽們,能否請你們讓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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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七章 攔路

  春瑛這話一出,爭吵不休的兩方人都安靜下來。花姨娘正罵得興起,忽然被人打斷,便沒好氣地道:「是哪個叫我讓道?!也不瞧瞧自己是誰!」轉頭一望春瑛,記起她是從前侯府裡的丫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哪根蔥?也敢衝你姨奶奶叫喚?!」

  崔曼如不知為何,忽然撲過來哭道:「好妹妹,你要替我說句公道話呀!」春瑛打了個冷顫,忙躲開了,便聽到花姨娘在那裡罵:「原來你是這小賤人的同夥!」

  春瑛不耐煩跟她們糾纏,又記著自己身上有急差,便對花姨娘道:「姨娘很不必多心,我在東府當差,今兒只是從這裡路過而已。我們老太太和四小姐有件急事,命我報給我們太太知道,二位有什麼爭端,都不與我相干。煩請這幾位媽媽讓讓路,別都在門上,叫人怎麼走?」

  花姨娘聽說是東府的人,怒氣便少了幾分,但又覺得自己是少爺小姐的親娘,且是老太太手裡調教出來的,除了身份比不上正房太太,別的體面一點不差,叫東府一個丫頭開口說讓路就讓路,實在太沒面子了,何況這丫頭跟崔曼如這小賤人也不知是不是一夥的,憑什麼叫她讓路?要讓叫別人讓去!於是便傲慢地插腰站在那裡不動了。她身後的婆子們本來要讓開,見她這樣,以為她要給春瑛沒臉,便也跟著不動。

  春瑛見狀有些生氣,那崔曼如又纏上來了:「好妹妹,雖然我們吵了架,但我娘不曾得罪你呀?你即便生我的氣,也該幫我娘說句公道話。想想小時候我娘有多疼你!」

  春瑛摸不著頭腦,冷不防瞥見她身後的婆子推裡冒出個美人來,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才發現這美人年紀不小了,正是許久不見的崔寡婦,額頭眼角處的皮膚都已經鬆弛,但托了脂粉的福,加上身段修長勻稱,居然還能顯出幾分風韻來,只是見她的穿載,不像是僕婦的打扮,跟她往日清高寡婦的扮相也有些差距,春瑛心裡便添了嘀咕。

  記憶中的崔寡婦對她並不怎麼在意,也就是碰面時會口頭上關心幾句,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從沒關照過路家人,加上這些年崔曼如的所作所為,崔寡婦受了路家的恩惠卻沒勸女兒一句,春瑛對她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而且她明明是早就閒置在家的,打扮成這樣跑進府來做什麼?便冷冷地道:「崔嬸不是丟了差事麼?在家好生養著就是了,又進府做什麼?我如今在東府當差,你們都是侯府的人,即便吵翻了天,我也管不著這些閒事。

  這裡是進花園的大門,別都堵在這裡了,叫人看見了笑話!」說罷伸手將曼如撥到一邊:「起開!」邁腳就要走。

  曼如哭著忙拉住她:「你別走啊,好歹幫我說句話,如今這府裡是二太太管著,你是東府的人,怎能說是閒事呢?你管得的,管得的!」見春瑛不理她,便索性跪下來哀求:「好妹妹,你一定要幫我!」崔寡婦見狀也跟著跪倒。一邊花姨娘見狀便又罵開了:「哭喪呢?!你要自甘下賤 ,自己下賤去,別丟了我們家的臉!」

  春瑛奴火上升,她不知道這兩伙人究竟是為什麼是吵起來的,但她現在真的不想插手,瞥見花園門外一推婆子媳婦在那裡探頭探腦地看熱鬧,便板著臉罵道:「管花園的人在哪裡?!都死光了不曾?!眼見這裡鬧成這樣,也不來勸一句,成日家就知道偷懶,既這樣,不如回明瞭大老太太和太太,都攆了去,另找會做活的來!」

  圍觀的婆子媳婦們方才一直在那裡看,知道她是東府的人,眼下東府的太太在侯府當家,她們都心有顧忌,當即便推了一個代表出來說道:「姑娘別生氣,這兩位都是尊貴人,我們哪裡敢攔呀?就是勸也勸不動的。」

  春瑛冷笑:「動不動不會報上去?!自有動得動的人來勸!你們圍在這裡看笑話,難道就能討得了好?!」說罷甩開曼如的手,瞥了她一眼:「姑娘快起來吧,我擔待不起,你們母女安心要折我的壽,我可是不依的!」說罷大喝一聲「讓開!」便嚇得幾個婆子讓開一條大路,讓她乾淨俐落地走了,沒一個人敢攔,甚至有膽子小些的,相互商量了便跑去報告了。

  曼如心中暗恨,忙回身扶母親起來,花姨娘在旁冷笑著罵道:「果然你們母女倆都是賤骨頭!成日扮個賢淑模樣,實際上都是(馬蚤)貨!老的死了男人十幾年,就沒缺過相好!幾十歲的人還塗脂抹粉的,想勾引誰呀?!小的就知道勾三搭四,撥播離間,也不知道是哪裡的破鞋,就敢癡心妄想攀高枝......」

  春瑛走得老遠,都還能聽到她的污言穢語,心裡十分不以為然。崔家母女固然不是好人,可花姨娘也沒強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她們是因什麼吵起來的,平白堵在大道上阻礙交通!

  二太太卓氏理事的地方位於二門裡頭的一處側院,離晚香館不遠,春瑛熟門熟路找上去,進了門見她就坐在堂中正座,也不叫人稟報,便忙走了進去,行了一禮:「太太。」

  本來正在回話的媳婦停了下來,卓氏抬頭望她:「你怎麼來了?」春瑛忙走到她身邊,停頭耳語了一番。卓氏越聽神情越嚴肅,壓低了聲音磨牙:「怎麼回事?!我們家與他家向無往來......」

  春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答道:「二少奶奶與恪王府是親姊妹......」卓氏不由得瞟向坐在下手的宜君,皺了皺眉。春瑛想了想,又小聲提醒她:「往年上巳節,小姐們都會到靖王府在城外的別莊上踏青......」

  靖王府與恪王府同等級,靖王府作為侯府嫡長女,與娘家的關係自然比姻親恪王妃要近得多,卓氏聞言眉間一皺,便微笑著問宜君:「上巳節快到了,靖王府今年可下了帖子?」

  宜君笑道:「本來是下了的,但是後來大姐姐叫人來傳話,說是最近身子不適,便把今年的郊遊取消了,叫我們自己辦去。」

  春瑛暗道不好,事情怎麼就這麼巧呢?她偷偷看了卓氏一眼,後者卻絲毫沒有慌亂:「靖王妃身子不適?是什麼緣故?我們丟下她,自個兒去玩樂,未免太無情了,不如到了上巳節那日,咱們一塊兒去探望她吧?叫你四弟四妹妹也一起去。自打回了京,也就回見了一回,也該去請個安的。」

  宜君似乎有些不大情願:「要探望大姐姐,不拘哪日便罷了,嬸娘為何非要在上巳節去?一年到頭都悶在府裡,難得有一天能出門......」

  卓氏笑了:「你這孩子,最近還嫌出門少?你要去看你大姐姐,哪日都行,但那天別人都去玩了,唯獨靖王妃因身體不適,要在家中靜養,豈不寂寞?你們姐妹們很該去陪一陪才是。有這位姐姐照應,比討幾位太太夫人的喜歡強多了。」

  宜君不知想到什麼,臉一紅,便低頭應下:「那就照嬸娘的意思......」

  卓氏給了春瑛一個眼色:「你去吧,告訴四小姐,可以開始準備出門的東西了,別有遺漏。靖王府雖是她大姐姐的夫家,卻不是一般親戚能比的,萬不可怠慢。」

  春瑛會意,屈膝一禮,轉身要走,忽然想起方才路上遇到的事,便對宜君道:「二小姐,方才在來的路上,我看到花姨娘與二少爺屋裡的崔姑娘在花園門前吵起來了,有許多人圍著看。您看要不要去勸一勸,那裡畢竟是過道,叫人見了不好看。」

  宜君一聽便生氣:「那崔曼如又幹了什麼?!」又有些氣惱:「姨娘怎麼又鬧起來?!早說無數遍了,要她自重些!」忙忙起身要走,但又忽然停下了腳步,臉上神色變幻。

  卓氏有些奇怪:「二丫頭,你怎麼了?」

  宜君訕訕地重新落座:「我一時忘記了......這種事,哪裡是我管的?翠玉,你帶幾個人去,把姨娘請回院裡,就說是我的話。」侍立在旁的大丫頭先是愣了愣,然後才應了。

  春瑛見接下來就沒她的事了,自己趕緊傳話要緊,便忙忙走出屋子,半走半跑,沿原路趕回,到花園門口時,那裡的人群又壯大了,所幸她們同時也往門外稍稍遷移了些,沒把大門堵死。

  來了幾位管家娘子,一個淡淡地訓斥著花姨娘身後的婆子們,一個死盯著崔寡婦審問,一個不鹹不淡地教訓崔曼如,花姨娘雖獨善其身,卻覺得非常丟臉,狠狠地瞪著周圍看熱鬧的人,甩著狠話。

  春瑛不想再被攔下來,便繞到人群邊上,簡單俐落地要幾個婆子讓道,終於擠開一條路過去了。

  曼如原本被數落得臉熱發黑,忽一瞥見春瑛走過,忙叫了她一聲,卻被那管家娘子發現,冷冷地諷刺道:「什麼姐姐妹妹的?人家是二老太太跟前的人,別胡亂攀親!姑娘若是不想聽我囉嗦,還不如乾脆些,讓你娘回家去,別再進來了!咱們侯府不是能隨便進人的地方!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想見娘就能見娘的!真想見親人,就回明瞭二奶奶,讓二少奶奶去跟二太太說!不然,你就是把你娘接了進來,也是大家沒臉!」

  崔曼如暗暗咬牙,憑二少奶奶對她的態度,怎麼可能讓她如願?更別說二太太對二太太也有心結了,不過是請母親進府看看自己,有什麼大不了的?便道:「我已經回明瞭二少爺,二少爺也點了頭的。我娘雖說如今沒差事在身,但從前也是在府裡當差的,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媽媽何必這樣說?」

  那管家娘子冷笑道:「二少爺點頭又如何?總得二少奶奶發話。這裡可是內院!哪家少爺管內院的事?府中的家生子也多,焉知個個都是老實的?你不告訴一聲,就把人帶進來,若是哪處屋子丟了東西,我們到哪裡找去?!真要出了事,我們也要擔干係!姑娘就安份些吧,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真以為你娘是親家太太不成?!」

  崔曼如聽到周圍人的低聲恥笑,又羞又氣,心裡更是添了幾分怨恨:若不是春瑛發話,叫人通知管家娘子,自己怎會受這樣的羞辱?!母親又怎會被人當成賊?!

  崔曼如又轉頭去看花姨娘,眼中閃過一絲不忿,一樣是丫頭出身,一樣是妾,誰又比誰高貴?他憑什麼辱罵自己母女?不就是母親進來時,遇上侯爺從映月堂出來,問了一聲來的是誰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仗著生了少爺小姐,就敢給自己臉色看,若是少爺小姐都嫌惡了,那時才是現世報呢!

  這麼想著,崔曼如忽地目光一閃,緊緊抿了抿唇。

  春瑛趕回侯府,四小姐雅君早等急了,忙忙迎上來問:「母親怎麼說?」春瑛挨到她耳邊說了一通,她神色一鬆,便叫過丫頭:「請王府的人進來,像她們賠個不是,說我正用點心呢,怠慢了。」丫頭們忙應了去。

  春瑛轉到後堂,捧了臉盆手巾出來,往雅君身邊站了一站,雅君看著兩個王府婆子進來了,非常機靈地揪過手巾擦了擦,丟回盆裡,春瑛便捧著東西退了下去。

  拿靖王府的邀約推掉客王府的邀請,多少會得罪人,但至少裡有足夠光明正大。那兩名婆子等了兩刻鐘才等到這個回復,不免有些氣惱。春瑛早從二老太太那裡捧了兩對荷包來,裡頭都塞了沉甸甸的金錁子。雅君一看便反應過來了,笑吟吟地賞給了兩個婆子,請她們「多多美言」、「替她陪不是」。兩個婆子拿人手短,都換了笑容辭去了。

  雅君這邊鬆了口氣,午後二太太卓氏從侯府回來,到婆婆跟前商量了半天,便把春瑛叫了去,為笑道:「今兒多虧你提醒了,我們往年不在京中,靖王妃今年又恰巧沒辦踏青會,若不是你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回復呢。」

  春瑛忙道:「奴婢不過是記得這件事,白告訴一聲,後面的事,都是太太自己拿主意的。奴婢聽說靖王妃娘娘今年不辦了,心裡還慌了呢,幸好太太想到了法子。奴婢什麼也沒做,實在不敢居功。」

  二老太太笑道:「你太太誇你,你受了就是,這有什麼好謙虛的?」又回頭對卓氏道:「這孩子果然不錯吧?你總說還要再看看。」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春瑛:「你來的時候,曾提過家裡已經替你訂好親事了,那時沒問清楚,究竟訂的是哪一家?已經下聘了麼?將來是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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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5:58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主母的考量

  春瑛不知道二太太卓氏這麼問有什麼用意,只得答道:「是清潤店鎮上一家姓胡的,那人與奴婢二叔、姐夫都交好,家裡父母俱亡,如今在外頭做些小主意,走南闖北的,眼下並不在京中。他已經下了聘禮,說好了要過兩年再來迎娶的。」頓了頓,便稍稍拉高了袖口,露出胡飛囑咐她帶上的鑲了玉珠兒的銀絲鐲子,「老太太和太太請看,這個就是聘禮裡的。」

  卓氏抿唇微微一笑,只覺得春英說起自個兒的婚事,態度倒大方,一點都不扭捏,不過她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錯,往常丫頭說起這種事,總是羞答答地磨蹭半日,逼急了才哼出一句話來,著實叫人不耐煩,只要本人是個正經知禮的,態度大方些才不顯得小家子氣。

  她道:「既是熟人,又已下了聘,我也不說什麼了,只是他在外頭東奔西走的,將來你過了門,就得獨自留在家裡,也太可憐了。我們家也有店舖莊子要打理,不如去問他一聲,可願意替咱們家做事?不用入籍,只是雇了來做夥計,每年除了工錢,到了年底,還能分一份紅利,豈不比在外頭四處奔波強?」

  聽起來有點像石掌櫃的情形。所謂的夥計,其實更像是合夥人,有很大的決定權,也能分一部分盈利,對外是商人的身份,卻不是家奴,只能算是附庸。而二太太的建議,卻是叫人給東府辦事,雖然能分一份紅利,卻沒有多大自主(木雚)。就算胡飛不是那個出身,又有自己的打算,春瑛自己就不願意了。

  她情願自己做小本生意,也好過一輩子仰人鼻息,而且聽二老太太的語氣,對方似乎更像是想找個可靠人做管事或管事娘子。

  於是她道:「太太恩典,本不應辭,只是她家雖然沒落了,從前也風光過,心心唸唸要重振家業呢,只怕未必願意的。等他回了京,奴婢請姐夫去問他一聲,若他有得罪處,還請太太別生氣。」路家姐夫不是兩府裡的僕人,抬他出來,等胡飛拒絕了,二太太也沒法對她發火的。

  卓氏心中有些惋惜,但也沒當回事:「他不願就罷了,我也不會強求,只是想著你是個能幹的,沒兩年就走了,實在可惜。」

  春英笑道:「太太實在太抬舉奴婢了,奴婢算什麼能幹人?就算是知道些規矩,府裡比奴婢好的也多了去了,不說老太太身邊的幾位姐妹們,單是太太跟前的鳳鳴、青鸞幾位,都是百里挑一的。其實是老太太、太太會調理人,哪怕出來時只是不開竅的笨丫頭,兩三年下來,就都是德才兼備了。奴婢這樣的笨人,走了有什麼可惜的?自有比奴婢強十輩的人來侍候老太太和太太。」

  二太太聞言笑道:「你聽聽,小嘴這樣甜,卻說自己是笨人。我倒不知道自己幾時這樣能幹了,把個笨嘴笨舌的老時丫頭調教成如今這副油嘴滑舌的樣子。」卓氏也忍不住在一旁笑,「若你這樣的也叫笨人,世上哪裡找伶俐人去?」

  春瑛笑了笑,因裡卻對二老太太的話起了一分警惕之一,忙收斂了討好的笑容,低眉順目地道:「總說是油嘴滑舌了些,但奴婢也沒撒謊。奴婢是霍家表小姐跟前侍候過幾年的,也算知道些規矩,可到了老太太跟前,許多事都要重新學起,待人接物,說話行事,舉止禮儀,穿戴打扮......竟是把從前學的東西都一併推翻重來!太太也是悉心提點著,叫奴婢知道好歹。奴婢只來了兩個月,已經得益良多了,那些新來的小丫頭們這樣學上一兩年,豈不是更了不得?這難道不是老太太、太太調教得好的緣故?」

  這話說得二老太太婆媳倆心下熨貼,雖然之前能聽出來春瑛是在巴結,但她們心裡並不覺得自己心虛,對身邊的丫頭,她們的確是教會了許多,把丫頭們的壞處改了,學會規矩,又親自指點個人的服侍髮型,叫外人見了誇幾句,自己臉上也有光彩。

  想到這裡,她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春瑛,覺得比起剛進來的時候,現在的春瑛更有規矩,也更像是個大戶人家體面丫頭的模樣。二老太太於是想起了自己時不時的提點,而二太太則想起了自己的兩次敲打,嘴角都紛紛滿意地往上翹。二老太太和顏悅色地道:「還說不說油嘴滑舌?少在這裡說嘴,快給我去瞧瞧四小姐可忙完事了?忙完就叫她過來吃飯。」

  春瑛一聽就知道自己又過關了,忙笑著應聲而去。

  卓氏轉向婆婆:「母親,您看這丫頭......」二老太太歎了口氣:「看來她的婚事是真不能改了,你也別多事,我看她對這樁親事是十分願意的。商人雖身份差些,與她也算匹配了,若將來他家日子不順,咱們提攜一把就是了,也不枉她服侍我一場。」

  卓氏低聲道:「雖說是母親寬厚憐下,到底她沒福氣,媳婦兒原本打算要留下她的。老爺身邊也有幾個後生,模樣兒才幹都好,年紀也相當,若是成了,她就能在咱們家長長久久地服侍了。我看母親對她是真喜歡,她對其他丫頭也很和善,難得的是從不跟人爭閒氣,若敦哥兒與雅君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她也會悄悄兒提醒一聲。這樣的人平白放了出去,媳婦心裡實在有些不甘心。」

  二老太太搖頭道:「她自己已經拿定了主意,你別多事,以為是為了她好,卻平白招人埋怨。咱們雖是主人家,底下的奴僕也難免有自已的想法,你要人甘心聽你使喚,就別太過自作主張,要叫人真心敬重你感激你才是。」

  說到這裡,她壓低了聲音:「我平日冷眼瞧著,春瑛這丫頭是個不甘心久居人下的,倒不是她有心攀高枝,而是早就打了出去成就家業的主意。難得的是她並沒有為著這個,便打著我的名號在暗地裡斂財,或是給自家人謀好處。她與甫忠仁等結交,也只是請托人幫著捎信給家裡,或是買些真線紙筆而已。我本來也有幾分生氣,她為何就總想著外頭?但她服侍我倒還算用心。

  仔細想來,她姐姐嫁到了外頭的殷實人家,聽說日子過得很好,她多半是因此才有了那個想頭的。這倒不是壞事,雖然不能叫她插手要緊內務,但這樣的人沒太多私心,負責教導小丫頭卻是極好的,放到哥兒姐兒也叫人放心,有那明面上的事,也可叫給她去辦。我這裡沒事時,你盡可把人借過去,暗暗提點幾句,讓她見見世面,等她將來成了一家主婦,明白你的恩典,必定感激你。」

  卓氏有些吃驚:「母親難道是指......」

  二老太太點點頭:「咱們家雖是做官的,但也不能事事靠著族人親眷幫著,若遇上有才幹品性又好的人,便抬舉抬舉,不管那是官家還是商人,或是舉子書生,哪怕是再平常不過的老百姓,都有他們的用處。在我們不過是幾兩銀子幾句話的小事,在他們興許就是再生之德了。你想想,你們老爺身邊的塗先生,若不是當年落魄時收了咱們家的恩典,又得你夫妻做媒去到了心上人,怎會十幾年不離不棄,幫著你們老爺立下許多功勞?這春瑛丫頭的未婚夫婿,雖咱們不曾見過,不知根底,但看春瑛的為人,就知道他不會太差,哪怕是真不成器,咱們也吃不了什麼虧,若是個好的,又有些根底,將來說不定能幫上忙呢。」

  卓氏心中疑慮,但也知道婆婆比自己處事更周到,經歷過的大事也多,既然她這麼說,就定有她的道理,便答應下來。

  離開時,卓氏特地叫了松頤院的一個管事婆子,問了一些春瑛管理老太太庫房的詳細情形,聽說她訂了一本登記簿,有些好奇,便命人拿了來瞧,只見登記簿上頭用硃筆畫了許多細細的橫豎線,做成表格,把老太太每日用的衣服首飾,哪一件在何時何地用了,何時歸還,誰經的手,哪件衣服送洗,誰接的活,哪件首飾送去修理翻新,又是誰送去的,送去了哪家,樣樣細節都記錄在案,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一看便知。卓氏不由得暗暗點頭。

  這些瑣碎小事,通常都靠大丫頭的記性,若是遇上細心又記性好的,諸事一問便知,主人再輕鬆不過了,但若是遇上粗心大意又忘性大的丫頭,一問搖頭三不知,丟東西還是常事,最怕的是底下人欺上瞞下,從中謀利。像春瑛這樣做成冊子的,她還是頭一回見,一來丫頭們未必識字,二來就算識字,也未必想到要記下來。春瑛這麼做,將來就算離開了,別人要追查,只要翻看側子就行了。

  想到這裡,卓氏又想起了婆婆的話。看來這丫頭果然是沒多大私心的,不然這樣的事,她做成人人都能拿道的冊子做什麼?哪個大丫頭不是想著要眾人都知道自己的好處?最怕的是叫人覺得沒了自己也行。

  其實這事卓氏倒是想岔了,春瑛做這本冊子,只是為了方便而已。這種瑣碎的日常小事,她幹嘛都記在自己的腦子裡?要是出了差錯,她少不了要挨罵的,倒不如把每個環節上負責人都記下來,也好明確責任呀!春瑛甚至還考慮到,有了這本冊子,將來自己走人時,也不會因為作用太過重要,以至於沒了她這松頤院就沒法運轉而受到阻礙。想想到了走人的那天,她只需要把這些冊子交到下任手裡,就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了,那不是很乾脆俐落嗎?」

  卓氏哪裡知道春瑛心裡的小九九?只是見春瑛是個識文斷字的,又會算賬,而且知道外頭的行情,便時不時叫她到跟前,幫著核算賬本,又讓她告訴女兒外頭的糧食物價等事,叫女兒知道些世情。而二老太太也發了話,叫春瑛負責苑裡所有小丫頭與二等婆子媳婦們的約束管理。一時間,春瑛忽然成了松頤院的首席大丫頭,忙碌非常。

  她還在回想自己那天說了什麼好話,讓這東府的兩代主母都對自己另眼相看,忽然重用起來,便被四小姐交付了一項重任,把侯府二少奶奶轉交的恪王府茶會的請帖送到二太太手中,請二太太給予回復。

  春瑛只等嚥下歎息,袖好帖子,再度穿過廊過門,往侯府裡來。這回一路順利,並沒遇上什麼阻礙,倒是沿路碰到的丫頭婆子都待她很是客氣,讓她不由得心下暗歎權勢的好處。

  帖子送到後,卓氏在那裡冷笑了下,便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叫四小姐放心。」

  春瑛行禮退下,原路折回,才進了花園不久,便在一處拐角處被崔曼如攔住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冷冷地問:「今兒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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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九章 嘲諷與洩露

  崔曼如才幾日不見,整個人便憔悴了許多,臉色黃黃的漢漮滸滬,熇煽熊熔連粉都沒好生擦,頭髮也輸得不夠服貼賕賒赫趖,僯僓僪僤頭上的釵環差得有些凌亂,跟上回見時精心打扮的模樣差別不小。春瑛暗忖她這副落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撦摻摞摿,嵺嶁嵼嵾但她找上門來,總歸是個麻煩。

  果然曼如一聽她問墑墔塼塽,瑲瑰瑮瑧便紅著眼圈開了口:「妹妹......不,春瑛姑娘,往日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若真的生我的氣,要打要罵隨你,只求你消氣就好......」委委屈屈地說完這番話,她提了提裙子又要下跪。

  春瑛正聽得莫名其妙,見狀忙避到一邊:「還不快起來?!你如今可是二少爺眼前的紅人,我哪裡當得起你這一跪?叫人看見,知到的會說崔姑娘不懂規矩,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仗勢欺人呢!」

  曼如卻哽咽道:「不是我不懂規矩,只是想求姑娘開開恩,高抬貴手......」

  春瑛越發聽不明白了,但聽她的話頭,似乎在指責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便沉下臉:「你起來!把話說明白了!我哪裡招惹了你?好好的又跑來說這些古怪話做什麼?!」

  曼如哭道:「我娘前些日子只是進府看了我一回,因衝撞了姑娘,就被攆去洗馬桶了。若是正經差事,我也不敢說什麼,可如今府裡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我娘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哪裡經得起這個?求姑娘開開恩,饒了她吧......」

  春瑛這麼一聽,就猜到了幾分,不由得大怒:「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母女倆自個兒惹出來的事情,怎麼牽扯到我頭上去了?!」

  曼如還在那裡抽答:「我不敢牽扯姑娘,只求姑娘在二太太跟前說句好話......」

  春瑛氣得笑了,她現在才明白了,那天曼如跟花姨娘起了衝突,崔寡婦想必是有違規處的,結果被上頭攆去洗馬桶,曼如就以為是自己在二太太跟前上了眼藥,可這也太傻了吧?她冷笑道:「我哪裡有這空閒?還特地到二太太跟前告你們的狀?你有膽子跟花姨娘拌嘴,就忘了二小姐如今可管著家務呢!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究竟是真糊塗,還是不敢找二小姐質問,便柿子找軟的捏?」

  曼如怔了怔,目光有些閃爍:「我......我以為是你......」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哪個有空裡你們?!你們衝撞的不是我,找正主兒求去!」說霸甩手就走。

  曼如卻又飛快地再次攔住她,春瑛板起臉:「你又要幹什麼?!」

  曼如吱吱唔唔,過了好一會兒才軟軟地道:「好姑娘,好妹子......你......你能不能幫我說一句......」

  「沒空!」抬腳就走。

  「別這樣!」曼如再次跪倒,哭道:「我知道從前都是我不好,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娘是被我連累的,妹妹好歹看在咱們兩家十幾年鄰居的交情份上,救一救我娘吧!她在那裡不但幹活辛苦,還常常遭人欺辱,別人見二少奶奶不待見我,為了巴結,都拿她取笑出氣。我娘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只有死忍的份。她年輕守寡,辛辛苦苦把我拉把長大,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呢!妹妹只當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發發善心吧......」」

  春瑛聽著聽著,臉色放緩了些,只是還不鬆口:「雖然你說得可憐,但這種事哪有我插手的份?你那天敢帶著一幫人跟花姨娘對峙,就沒想到這一茬?你如果沒跟花姨娘吵架,你娘就部會受這個苦。現在弄成這樣,你不想個法子,到二少爺那裡求個恩典,跑來跟我一個東府的丫頭說這些有什麼用?!」

  曼如咬咬唇,她何嘗沒試過向二少爺求情?可惜,她才開臉不到半年,二少爺對她的寵愛就一天一天地淡了,更何況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生母和親妹子,二少奶奶更是一天到晚冷嘲熱諷,引得二少爺也不耐煩了,幾天都沒到她房裡,她只能想別的法子了。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春瑛:「好妹妹......如今二太太在侯府理事......這樣的小事,她只需要一句話......你在東府那樣體面,只要你開口,二太太必定點頭的......她是長輩,發了話,二小姐和花姨娘多少會看在她的面上,不會駁回來......」

  春瑛冷下臉:「少打這個主意!我們二太太為什麼要為了你,惹二小姐和花姨娘生氣?!」再次抬腳。

  曼如再次大哭出聲:「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怨我......我知道上回你挨打的事,是我錯了,可是妹妹仔細想一想,難道我調唆太太打你的?若不是太太自己生了氣,便是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沒法說服她發話呀?!我不過是順著太太的口風附合幾句,哪知道她會發這樣大的火?我那時還勸太太,你和十兒都是表小姐最寵信的人,若發落了你們,將來表小姐知道,心裡一定不樂意的。可太太不聽,我又有什麼法子......何況那日我也一樣挨打了,過後受的罰比你和十兒兩個都重!你們只是丟了差事,我卻被關了一個多月......我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也告了我的狀,這也算扯平了吧?!」

  春瑛挑挑眉,不怒反笑。崔曼如這是在幹什麼?辯白嗎?

  只聽得她繼續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幾時變成今天這樣的......小時候我們最要好了,住在一個院裡,天天都在一處......我進了府,也沒忘記你,你進府當差,還是我好不容易在三少爺跟前求來的恩典。你進府後,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大到辦的差事,小到一針一線,我都時常照應著,生怕你吃了虧。後來我們雖然生分了,但我對你仍舊很好呀!後來......你出府那事......我知道你心裡記恨,可我也是被逼急了......」她手攥絹帕,往臉上擦個不停,眼淚卻依然嘩嘩流著,「我從小就跟我娘相依為命,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依靠,吃了無數苦頭。我想要進府,想要出人頭地,叫我娘享福,過好日子......我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拚命了......妹妹,我不像你這樣能幹,那時候我除了那個法子,真沒別的路可走......」心裡又對春瑛有些埋怨,就算從前得罪過她,她如今這樣風光,還有什麼可生氣的?若自己當初沒做那些事,春瑛哪裡有這樣的福氣?

  而春瑛一路聽下來,不知為何,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還覺得可笑。她當初不想進府的,本來憑路家的家境,沒被分配到差事,也在情理之中,她還寧願在外頭自由自在呢,貨不是崔曼如多事,她何至於吃那麼多苦頭?若是說到小時候兩家有多麼好,就更是諷刺了。

  她涼涼地道:「若你那時真的無路可走了,後來又是怎麼解決的?連二少爺這樣霸王似的人物,都被你趕出府去了,我哪裡比得上你能幹?至於別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們母女倆幾時吃過苦?有那麼多人供你們吃喝呢,其中還有我們家那份!你哪裡知道吃苦是什麼滋味?!你是餓過肚子,還是缺了衣裳?是遭了打罵,還是幹過重活?少說這些有的沒的,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你要是在說從前你和你娘對我很好,我倒想問個清楚,為什麼我昏倒在院子裡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差點兒被凍死,你們娘兒兩在屋裡對著個大窗戶就愣是沒發現?!事後倒是撿了個大便宜去!」

  曼如臉色一白,神色淒楚無比:「我......我......我......」

  「你什麼你?!」春瑛抬頭望了望天色,覺得自己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夠長的了,「少說自己有多可憐了,我討厭你,可不僅僅是為了那朵珠花和那頓打。後街助的人裡頭,孤兒寡母的不止你一家,兩府裡想向上爬的丫頭,更是多了去了!只是別人再拚命,也沒把其他人踩死了。都像你這樣,這府裡還有幾個丫頭能活下來?你倒是不怕半夜三更有冤死的鬼來敲你的門?!」忽然想起了小蓮花,自打去年被攆到莊上,就沒再見過她了,不知她最近如何?聽說她是被分派到別處去當差了,回頭找找從前認識婆子打聽一聲。

  春瑛撣了撣袖子上看不到的灰塵,施施然往東府方向走,無論曼如哭什麼,她都不理會了。

  曼如見狀心中大急,但是春瑛說的幾件事,都是她最心虛的地方,她實在是無言以對,又擔心逼得急了,春瑛會對她母女二人不利,只得一邊跟著春瑛走,一邊絞盡腦汁想說服的理由。忽然記起一件事:「好姑娘,只要你幫求一求,我就把一件密事告訴你,事關你們四小姐!」

  春瑛停下腳步,皺了皺眉,回頭望她:「什麼事?」

  曼如欲言又止,春瑛轉身抬腳就走,曼如急得忙忙拉住她:「我說我說!是......是二少奶奶跟身邊的丫頭說的......我無意中聽見,也不知道有幾分真......」

  春瑛沒回頭:「你直說就是,我自會斟酌。」

  「我聽見二少奶奶說......說她姐姐跟她提起,四小姐不小了,跟恪王府的世子倒是差不多年紀,模樣兒家世都好的......」

  春瑛冷笑:「胡說!我們四小姐跟二少奶奶是一輩兒!配她外生?錯了輩了!」

  曼如忙道:「我那時在窗外偷聽,也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這幾句話,後來二少奶奶又提到幾位交好人家的少爺小姐,接著又提到四少爺呢。二少奶奶對著丫頭好一頓埋怨,說她姐姐不知為何,偏偏抬舉東府。然後那丫頭便說,二好爺跟幾位大將軍都交好,本身又是大才,王府看得起他,也在情理之中,還勸二少奶奶別跟二太太鬧生分了,有空多去找四小姐說說話,將來說不定能親上加親呢......」

  春瑛心中震驚不已。二老爺的作用真的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嗎?他與侯爺是堂兄弟,雖隔了一層,對兄弟一家越來越親近了。那恪王府憑什麼認為,能利用兒女親事把二老爺拉攏過去?無論是二老太太、二老爺還是二太太,都不會糊塗到把兒女跟那種隨時都會倒台的人家聯繫到一起!更何況,恪王府想要乒權做什麼?肯定是造反!

  不行,那麼穩重懂事的雅君小蘿莉,怎麼能被這樣算計了去?!怪不得最近恪王府總送帖子來請四小姐去做客呢!必須盡快讓二太太知道!

  曼如還在那裡喋喋不休地:「......常聽說恪王與咱們侯爺不和,這回定是想要挑播離間,見二老爺高昇了,便把人拉攏過去,故意氣咱們侯爺。明明跟二小姐、三小姐關係更親近,她們卻看中了四小姐......」

  春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二少奶奶和那丫頭當時還說什麼了!有幾人知道這事兒?!二少爺知道麼?」

  曼如愣了愣:「這......我不知道......我就是......」咬咬唇,「聽過這麼一回......」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人?!太太不是最寵你的麼?哪怕是告訴太太!」說不訂三少爺會聽到,那小子在勾心鬥角的事情上還是有點本事的。

  曼如眼圈一紅,低下頭,死死咬著唇不說話。平時被三少爺逼著,將映月堂的事報上去,她就夠害怕的了。這種不相干的事,她敢嘛要說?要是被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發現她將他們的事告訴三少爺,還不把她打死呀?

  春瑛撇撇嘴,扭開了頭。她對曼如的心思不敢興趣,只是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帶曼如去見二太太。難得曼如有可能打探到更多的信息,要是直接去見二太太,二小姐也在場,隨時都有可能把這顆旗子廢了。可是不把人帶去,她若是有說漏的地方,指不定要誤事的。

  考慮再三,春瑛心一橫。她只需要讓二太太知道這件事就好了,應對辦法自有人去想。這些古代的貴族男女,對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事,可比她擅長多了,她幹嘛要多事?!

  於是春瑛便伸手拉住曼如,緊緊地握緊她的手腕,翹了氣嘴角:「你想要求二太太把你娘放出來?不如親自去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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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章 擺平

  春瑛一路拽緊曼如的手腕,拉著她往二太太理事的院子走。曼如越想越害怕,不停地掙扎哀求:「好妹妹,好姑娘……你饒了我吧……要是叫我們少爺奶奶知道,我哪裡還有命在?好姑娘,求你了……」

  春瑛不為所動:「別怕,我真的是一番好意,你不是要救你娘麼?我一個丫頭,不過是我們老太太、太太抬舉,才有點臉面,其實呀,還是個丫頭!不像你,將來穩穩當當地就是二少爺的姨娘了。你是半個主子,比我有臉面,說的話也更有份量。你要是擔心二小姐攔著,盡可以放心,我要叫人打聽了,等她不在的時候,再去稟報我們太太。你別掙了,當心扭傷了手,或是磕著碰著,二少爺見了心疼」!

  曼如又急又怕,偏又掙不過手。她一直在內院侍候,壓根兒就沒幹過什麼重活,就算小時候有點力氣,現在也變成纖纖弱質了。而春瑛之前在莊上生活了半年,又練按摩練出了力氣,加上平日常常走動,身體倍兒棒,一隻手牢牢地鉗住曼如的手腕,任她再怎麼掙扎都沒法脫身。等來到了有人來往的地方,曼如見眾人都好奇地望過來,生怕她們會起疑心,也不敢再掙扎了,只是一直小小聲地苦求著。春瑛只是笑著,並不鬆口。

  終於到了目的地,春瑛走進院門,遠遠地看見屋裡隱約有幾個人影,在院中等候回話的婆子媳婦們都散得差不多了,看這時辰,應該快要吃午飯了,二小姐向來是不在這院裡吃的,便轉到狼下,叫過一個東府跟過來的婆子:「太太現下可得閒?屋裡還有誰在?」

  那婆子忙答道:「太太在裡屋呢,還有兩個媳婦子在回話,等她們走了,就該傳飯了。孟明和青鸞兩位姑娘都在屋裡侍候,二小姐三小姐也在。」

  春瑛暗一琢磨,便笑道:「多謝媽媽了,等兩位小姐走了,你替我遞個話吧,我有件事要私下回稟太太。」

  那婆子也笑道:「姑娘放心,我理會得。」卻根本不去看曼如,只是老老實實地回到屋外等著,直到二小姐宜君和小姐惜君帶了一幫丫頭婆子離開,方才進屋去。

  春瑛死死拉住曼如的手,站在角落裡,可以感覺到二小姐出來時,曼如身上便微微發起了抖。她嘴角翹了翹,心裡十分爽快,見那婆子再次出來向她招手,忙拖著曼如進屋去了。

  卓氏見她拉著人過來,有些意外:「你不是回府去了?有什麼要緊事,不能等到晚上再說?」

  春瑛先行了個禮,便指著曼如笑道:「太太,這是二少爺屋裡的崔姑娘,小時候原跟我住一個院子,只是這些年不來往了。前些天因她母親進府來看她,與花姨娘起了衝突,她母親被趕去洗馬桶了,她哭著求到奴婢跟前,奴婢實在為難得緊,只得來請太太的示下。」說罷走上前去,在卓氏耳邊,把曼如聽到的秘事一一言明。

  卓氏聽得臉色都變了,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原來如此!」又打量曼如。

  曼如自從見了禮,便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一邊暗怨春瑛話裡有編排自己的意思,一邊又擔心在場的丫頭婆子會把自己今來過來的事傳出去,滿心糾結之下,只能跪在地上磕頭。

  春瑛一說完話,便閉嘴站在一邊,不再插嘴。卓氏看著曼如,抬頭看了鳳鳴一眼,後者馬上會意地帶了其他人出去,只留自己與青鸞,還有兩個從東府帶過來的媳婦子守門口。

  卓氏淡淡地道:「你是哪一日聽到這些話的?你們二少奶奶事後可有再提及此事?最近幾天……是否提過她要出門做客?」

  曼如心裡惴惴的,想著這些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忙一一回答了,其中就有提到,三日後二少奶奶梁氏打算去看望長姐恪王妃,而且要帶兩位小姐去,只是二小姐拒絕了,也不許三小姐去,二少奶奶就沒再提下文。

  卓氏冷笑,又問了一些二少爺夫妻的日常起居,甚至問二少爺是不是與岳家親近,平日有沒有經常見面之類的事。

  曼如嘴上回答著,心裡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當她聽到卓氏問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頭平日裡閒談,是否提過主人娘家父兄姐妹們在做什麼事時,不由得大驚失色,連連搖頭:「二太太,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求您饒了我吧……」說罷哭著伏地拜倒。她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二少奶奶的姐夫家裡與侯爺在朝廷中不和,想拉攏東府與侯爺作對,為何事情越發發向詭異的方向去了?她把二少爺夫妻的秘事外傳,本就是大罪過了,要是被二少奶奶發現自己上報了這些事,還不把她撕了?!

  想到這裡,曼如對春瑛更埋怨了幾分,哭道:「我只求姑娘看在往日情份上,救救我娘,姑娘為何要害我?!」

  「真是胡說!」春瑛瞥了她一眼,「你要救你娘,我就帶你來見二太太,我怎麼害你了?」

  卓氏已經考慮完畢,拿好主意,便問:「平白無故的,你娘也不會挨罰,究竟她是犯了什麼事?!」

  曼如愣了好一會兒,咬咬牙,哽咽道:「我自打成了二少爺的人,便再沒見過我娘,那日我求了二少爺點頭,把我娘接近府聚一聚。我想著如今也算有些臉面了,好歹叫我娘享享福,便特地把自己平日存下來的幾件衣裳首飾包了送出去,讓我娘穿載了進來,正正經經喝一回茶,叫她也看看我過得好日子……免得她聽信別人的流言,以為我在這裡受苦……沒想到我娘進來時,在院子門外遇上了侯爺,侯爺只是好奇問了一句是誰,我娘回了話,花姨娘在後頭看見,便生氣了。她不敢對侯爺說什麼,卻背過身就命人找我娘的晦氣。我只得帶我娘避開,改去逛花園,結果在園子門口就被帶人來堵上了!姨娘是我長輩,若她只是罵我,我再無怨言的,可她罵我娘,我哪裡忍得住?才辯白了幾句,春瑛……姑娘就過來了,叫管事娘子來調解,後來……二小姐身邊的丫頭來勸走了花姨娘。我以為無事的,誰知晚上有人傳話進府,說我娘被攆去洗馬桶了……」她淚水漣漣地哀求道:「二太太,我自知無禮,情願到姨娘跟前向她磕頭賠罪,求二太太把我娘放出來吧!」

  卓氏陰沉著臉,萬想不倒是這樣的小事,也沒了耐性:「這件事我知道了,回頭我會跟二小姐提一句,什麼大不了的事?!」叫過春瑛:「你回府去,打發人去學裡請四少爺回來,說我有要緊事要跟他商量,讓他直接到這兒來,但別驚動了老太太。」

  春瑛一愣,但立刻便想到,事關朝政,二老爺不在家,二太太不方便直接跟侯爺商量正事,讓四少爺陪著,就沒問題了,忙應了聲,轉身離去。」

  曼如眼巴巴地看著春瑛離開,二太太卻再沒理會自己,她跪在那裡,開始懷疑自己是被算計了。

  不一會兒,便有人帶她去吃飯,等到她回來時,二小姐宜君已經回轉了,整跟二太太說話,見她來,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對二太太道:「雖然嬸娘發了話,就這麼辦吧,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崔陳氏洗夠時添馬桶,就給我滾!免得做滿一個月,還要發她一份工錢!」

  曼如大喜,忙上前磕頭謝恩。宜君沒理他,恭送二太太出了門,才回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崔姑娘今日可是出盡了風頭啊……我如今協理家務,不過是發作了一個無職無差的媳婦子,你就敢鬧到嬸娘跟前,真真把我們家的臉都丟盡了!我懶得教訓你,回頭等我哥哥來處置!」曼如頓時如喪考妣。

  春瑛回來後,找人去通知了四少爺,便再沒理會底下的事了,晚上二太太回來後,鳳鳴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說崔寡婦過幾天就回去,她就把崔曼如拋到腦後。到了第二日晚上,鳳鳴卻好笑地提起,西府的二少爺昨夜發了好大一場火,把平日寵愛的屋裡人打了個頭破血流,二少奶奶還罰那丫頭脫了外頭衣裳,只穿著小衣,頭頂水盆,在前院跪了一夜。往來的丫頭婆子都看見了,甚至有來回話的小廝們經過時偷看呢。

  春瑛眨眨眼,小聲問:「他們是不是知道了?」

  鳳鳴是知情的,也跟著眨眨眼:「我們太太才不會這麼糊塗呢!不過是在二小姐跟前抱怨兩聲,說二少爺太不懂規矩,二少奶奶又沒本事壓制屋裡人,才會讓那丫頭求到她跟前,叫她為難。」

  春瑛笑了笑:「可不是麼?他們夫妻主僕之間的糊塗賬,鬧到咱們面前,真叫人為難,說到底,那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然後她就像是忘了這件事似的,每日仍舊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偶爾幫四小姐跑跑腿,只是心裡仍然惦記著,四小姐,或者說是整個二房,被人算計這件事。

  卓氏彷彿沒事人似的,四少爺除了偶爾發發呆,也沒什麼變化,仍舊每日來向祖母請安、練字、背書,四小姐也照常管家,而且越來越老練了。

  又過了半個月,四小姐雅君忽然把春瑛請了去,拿出一個精緻的小匣子,地到她跟前,道:「這個是送姐姐的,我年紀小,初學管家,有許多事做不好的,多虧姐姐時時提點……」說罷壓低了聲音,「姐姐警醒,救了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春瑛起初嚇了一跳,但仔細一聽,便猜到是恪王府的麻煩解決了,不知東府的幾位主人想得是什麼法子?心裡這麼想著,她嘴上謙虛了幾句,只說是本份,不肯收小主人的謝禮。

  雅君急了,紅著臉道:「這是我親手做的,不值什麼,只是一份心意。姐姐若不收下,就是嫌棄我做得粗了。」

  春瑛只好接過匣子,打開見裡面一方淨白絲綢手帕,角上繡著雅致的蘭花,四道邊上是淡綠的卷草紋,忙誇了幾句繡得好。雅君只是紅著臉笑。

  春瑛拿著這份謝禮回屋,又翻來覆去地看,歎了口氣。雖然小姑娘的針法還有些稚嫩,但她沒有直接賞銀錢珠寶,而是親手繡了塊帕子送自己,也算是難得了,雖然對自己沒什麼用處,但也希望她能逃過恪王府這幫人的魔爪吧!

  這件是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春瑛甚至拿不準,二老太太是否有所知覺,但她覺得平時的工作似乎越發得心應手,交待人做事,幾乎就沒人不聽令的,辦完了差,二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常有賞賜。她把東西收好了,等到清閒時,便請了假,往二叔家裡去,請他捎給家人,好幫補一下,順道打聽胡飛的情形。只是大海茫茫,哪裡有什麼消息?只有一個剛從南洋回來的船隊人員曾提過,在舊港(今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巨港)一帶見過他們。

  春瑛一邊回憶舊港的位置,推測胡飛現在到哪裡了,一邊慢慢地回到東府。進了松頤院,回到房間,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百靈便過來找她了。

  百靈低頭道:「春瑛姐姐,秋雁姐姐如今在家裡養了許久,也不見病情有起色,這屋裡的活都沒人做,我姐姐如今在針線房甚是清閒,能不能……把她調過來頂替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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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4 18:36:48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事傾軋

  春瑛有些詫異的看著百靈,仔細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但秋雁與自己還算相得,他又是外頭買來的,就算有個乾娘,也比不的家生子,如果沒了差事,豈不是很可憐?況且他只是鬧肚子,想來能有多大事?過些天就好了。

  想到這裡,春瑛便道:「秋雁得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看過大夫、吃過藥了嗎?為何總不見起色?」每次這裡派人去問,秋雁的乾娘總說他還沒好,卻沒說具體的情形。

  百靈有些遲疑:「這事我也不清楚,碧鵑曾去看過他,回來說他病得不輕,一張躺在床上沒法起身,渾身沒力氣,連飯都吃不下,請了大夫來瞧,也看不出是什麼毛病。」

  春瑛又問:「碧鵑?我記得他是專門侍候茶水的,十天前才請了半日假,就是那時候去的麼?他與秋雁相厚?怎的平時也不見他提起?他去探望過秋雁幾回?若是十天前去的,興許如今已經好了也未知。」

  百靈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碧鵑的姨媽就是秋雁的乾娘,她雖只去探過一回,但老子娘和哥哥嫂嫂都在府裡當差,平日裡要知道秋雁的情形,也是極容易的……」

  春瑛瞇了瞇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東西府同樣都是以家生子家族為主的大宅門,男女僕役聯絡有親,牽一髮而動全身。碧鵑是剛從小丫頭升上來的二等丫鬟,在松頤園的丫鬟中並不起眼,容貌才幹都很平庸,倒是嘴巴挺伶俐,很會說話討人歡心,偶爾遇上二老太太心情好的時節,到那一眾祖孫婆媳跟前端茶倒水,插幾句討喜的話,也能得些賞錢。但二老太太對手下的丫頭向來管得嚴,這種時候是不多的,十天裡頂多有一兩回。碧鵑平時跟院中其他丫頭的交情也是平平,除了主人,在大丫頭們跟前也不算慇勤,從前秋雁在時,並不見她們特別親近。若秋雁的乾娘就是他姨媽,這倒有些奇怪。

  春瑛叫過給自己打下手的小丫頭鸝兒:「你去問問,院裡有誰最近探過秋雁的病?可知道她病情輕重?」

  鸝兒應聲去了,百靈忽然有些不安:「春瑛姐姐……你這是……」

  春瑛只是笑笑:「沒什麼,我不過白問問。想來秋雁在老太太跟前也服侍幾年了,脾氣也好,對小丫頭們又一向照顧,難道除了碧鵑,就沒人去探望過她?我是才來不久的,倒也罷了,你們從前一處共事的人,怎麼也不關心一下?」心裡還添了一句:而且看人病得久了,便惦記起人家的位置來。

  百靈漲紅了臉,嚅嚅地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也是怕......她惦記折老太太的差事......不能安心養病......」

  春瑛微笑著點頭,沒再說什麼,兩人正相對無言時,忽然有人跑了進來,喘著斜了百靈一眼,便沖春瑛笑道:「方纔聽說姐姐打聽秋雁的事兒,姐姐可是要派人去看她?我家住在她赴進,求姐姐賞我半日假,讓我順道回家去看看爹娘吧!」卻正是碧鵑。

  春瑛不動聲色:「你十天前才回了一次,等幾天再說吧。」說罷便表示自己要換衣裳,請二人出去。

  碧鵑只得照做了,出得門來,咬咬唇,便目中帶怨地瞥了百靈一眼,百靈原本板著臉個臉,見狀有些惱了:「你看我做什麼?!不過是件小事,犯得著才聽見個聲響,便急急跑來攔著麼?!」

  碧鵑臉一白,但又慢慢漲紅了:「我攔什麼了?你這話我聽不懂!只是方才聽說,你想把自己姐姐調進來頂秋雁的缺,憑什麼?!你姐姐不過是西府三小姐院中專做針線的,連端茶倒水都不會,侍候的又是那麼個上不了檯面的主兒,能調到咱們府裡當差,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還想肖想老太太跟前的差事,別做夢了!」

  百靈冷笑:「也不知道是誰在做夢呢!平日裝成個老實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真該叫春瑛姐姐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兒!按理說,咱們院裡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才回了京,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老太太、太太和四小姐都是寬仁憐下的,卻慣得底下人都不知道禮數了!說話行事沒個尊卑!」

  碧鵑心中大怒,她與百靈是一播提上來的,百靈不過是長她一歲,平日裡做事勤快些,侍候老太太又小心,因此大丫頭們一出嫁,老太太、太太居然就把百靈升了一等,而自己卻只能當個僕通丫頭。這回她看準了機會,等著要在老太太面前討個好,頂下秋雁的位子,沒想到這百靈居然橫插一槓!她不由得忿恨起來:「你是個知道尊卑的,因此總在四少爺跟前獻慇勤,我不如你!」

  百靈臉色一白,便哭起來:「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不過是聽老太太的差遣給四少爺送過幾回點心,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哪裡就獻了慇勤?!青天白日,說謊的人,叫她嘴上長滿惡瘡!」

  碧鵑氣急了:「你這人怎麼這般惡毒?!平白無故咒人?!」

  百靈一邊抽泣一邊罵道:「我咒的是說謊的人,你心虛什麼?可見你是撒了謊的!」

  碧鵑一揚下巴:「你不心虛,咒我做什麼?!我知道,你是嫌棄春瑛姐姐新來就佔了你的好位子,因此心裡不樂意,方才說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只怕是在諷刺她吧?」

  「你們都給我住口!」春瑛換好了衣裳,走出門來,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你們都是老太跟前侍候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在院裡吵鬧,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也不怕人聽見!你們不嫌丟臉,我還替你們害臊呢!」這兩隻都當她是聾子嗎?在她房間門前大呼小叫!

  百靈碧鵑都低下頭,氣鼓鼓地不說話。百靈時不時抽泣一下,眼圈都紅了。

  春瑛見狀便上前柔聲勸道:「你老太太跟前也有些日子了,老太太自然知道你的為人,況且四少爺抄書的地方這樣近,老太太都看在眼裡的,別為了其他人幾句渾話,便在那裡生氣。」

  碧鵑臉色都變了,暗暗低頭咬牙。百靈的神情則放鬆了些,哽咽道:「多謝姐姐的話,我方才真沒有諷刺姐姐的意思。」

  春瑛笑笑:「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頓了頓,又勸她:「你想讓你姐姐來頂替秋雁的位子,雖是私心,但為親人著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想得太容易了,秋雁若真的好不了,她的位子自然是從這院裡的二等裡頭選人頂上,要不然,就是老太太看中了誰,或是太太指一個過來,這都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只是你姐姐才進了針線房,這院裡又不缺做針線的人,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害了她?」

  百靈聽得低頭順服:「原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我心裡有些不甘,若是叫碧鵑得了那個缺,倒不如便宜我姐姐。」心下卻有些懊悔,如果真讓姐姐過來了,那碧鵑在背後下黑手,不但保不住差事,隨時都有可能吃大虧呢!她抬眼看看春瑛,目光中隱隱有些感激:「多謝姊姊提醒。」

  春瑛笑了笑:「你快回房去洗個臉,等會兒還要到老太太跟前侍候呢,別叫人看了笑話。」百靈瞥了碧鵑一眼,輕哼一聲,聽話地去了。春瑛這才轉過頭來看碧鵑。

  碧鵑一身冷汗,目光閃爍,吱唔道:「姐姐若沒什麼吩咐......我......我也去了......」

  春瑛淡淡地道:「先別忙著走人,有句話要告訴你。」

  碧鵑正往外挪動的腳步只得停下來,眼神卻禁不住往正屋方向瞟:「姐姐請吩咐。」

  春瑛也不在意:「有些話不是你該說的,西府裡無論哪位小姐,都是主人家的親眷,沒有上不上得了檯面的說法。」

  碧鵑收回視線,縮了縮脖子:「是是是......我說錯了......」

  「女兒家的名聲最要緊,你少嘴沒遮攔地說些沒影子的事,要是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裡,拿了人去一問,知道百靈無辜,都是你在胡說八道,倒霉的是你!」春瑛伸出手,微笑著替她裡了裡鬢髮,「只要是有規矩的人家,哪個主人願意留下一個愛嚼舌頭的丫環?你嘴上伶俐,原是好事,但太伶俐了,就惹人討厭了。」

  碧鵑被她弄得心裡發毛,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

  這時鸝兒跑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了碧鵑一眼,才向春瑛報告:「漿洗上的蘇五嬸前兒才去看過秋雁姐姐,說她只是臉色蒼白些,身上沒什麼力氣,其他都還好,說話也清楚,只是她乾娘不讓人進屋看她,蘇五嬸是在她家後院牆根兒的小窗處見到人的。」然後遲疑了一下,才道:「秋雁姐姐說......她乾娘不許她吃飽飯呢......」

  「少胡說!」碧鵑慌忙打斷鸝兒的話,「你知道什麼?!這是大夫交待的,秋雁姐姐是吃壞了肚子,要敗火,況且又不是不許她吃飯,不過吃得少些,免得沖了藥性!」

  春瑛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還真清楚呀!」

  碧鵑訕訕地說:「我......我也是聽我姨娘說的......」

  春瑛抓了一把松子給鸝兒,又給了她二十個錢,把她打發走了,才對碧鵑道:「秋雁實在養得太久了,老太太正念叨呢,既然她沒什麼大病,這兩天就能回來了吧?」

  碧鵑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春瑛的眼神,忙住了嘴,不甘心地糾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姐姐說得是......」

  第二天傍晚時,秋雁果然回來了,帶著蒼白的臉色,但精神還好。老太太見了很高興,便道:「若是身上還未好全,也別累著了,再好好歇兩日?」秋雁的確需要歇兩日,忙磕了頭謝恩。

  到了晚上,秋雁特地來找春瑛,鄭重向她行了大禮,春瑛忙扶她起身:「你這是做什麼?身體還沒好全呢,當心頭暈!」

  秋雁紅了眼圈,含淚道:「若不是姐姐救我,我只怕冤死了都沒人知道!我滿心孝敬別人,哪知別人會害我......」

  春瑛猜到了幾分,也不說什麼,只是道:「我知道你委屈,但你還是忍了吧,也別跟他們鬧翻,只是心裡警醒些。你在這裡沒根沒基的,即便告倒了一兩個人,也沒法斬草除根,倒不如留下這個把柄,且看他們怎麼應對,再想以後的事。」

  秋雁點點頭,又紅了眼圈:「我也沒想過......真能把她們怎麼樣......只是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把她們的差事換一換才好。這回乾娘算計我,就是因為我不肯幫著他們在採買的賬上做假。看在她是我乾娘的份上,我才沒想到太太跟前告發,只是見她們貪得太狠了,便叫他們不許再做,沒想到他們懷恨在心,面上答應了,背地裡卻害我......」

  春瑛心中暗歎,知道這些是大宅門裡的弊端,革也革不絕的,只得勸道:「這也是常事,你看不慣就當沒看見吧,若是過分了,就勸幾句,但你明擺著攔他們,他們怎能不惱你?沒狠心要了你的命,就算你走運了。這大戶人家的水深著呢,你慢慢看著學吧。我從前何曾沒吃過虧?」

  秋雁點點頭:「我也不想擋人財路,遭人記恨的,只是他們打的是我的名頭,若將來事發,他們有家有室,又有親戚幫著說情,能逃得過,我是一個人在這裡,豈不是只有死?只要他們借不了我的名兒,我也懶得管他們!」

  當下無事,只是沒過幾天,春瑛就尋了個錯,把碧鵑調到別處去了,又拉上秋雁與百靈在四小姐面前進言,把松頤院的專項採買並入工中,從工中負責採買的人裡挑了一個老實的婆子負責,錢則由原本從松頤院的賬上出,改為公中出錢,算做是四小姐對祖母的孝敬,但實際上等於變相地把秋雁乾娘的差事給免了。

  這兩件事,都是四小姐發話辦的,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因此無人敢說什麼,二太太複查時,也只是問了兩句,便默認了。

  二老太太更是完全沒有異議,甚至很為四小姐的孝心高興。即便有人在她面前暗示春瑛做事太霸道,越過主子處置人什麼的,她也不為所動,反而還說:「那丫頭是個明白人,何時做過沒規矩的事?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成糊塗人了?」那人頓時不敢再說什麼。

  春瑛常常懷疑,其實這些事二老太太都是知道的,只是冷眼看著不出聲罷了。她暗暗慶幸,幾件事她都是站在維護二老太太利益的立場上做的,因此對方不阻攔,不過今後再遇到這種事,就得小心處理了。

  這其實只是一場沒能成功造成影響的風波,許多人根本沒有察覺照它曾經發生過,只有少數人記在了心裡。春瑛仍舊像往日那樣做事,卻能察覺到其他三個大丫頭隱隱將自己當成了領袖,連本來獨善其身的翠翎,都待他親熱了許多。有時候她想請假出府探望二叔夫妻,或是偶爾想偷一偷懶,她們也會自動幫忙幹活或遮掩,倒讓她覺得好笑,不過心裡倒是對她們親近了些,常常關心她們是否有困難,二老太太或二太太賞下了好菜或衣料,也拿去跟她們分享。

  春光匆匆過,轉眼又是暮春時節。春瑛與秋雁陪在二老太太跟前,把一幅幅輕薄的夏裝料子拿給她看,偶爾提些建議,好預備做些新夏裝。二老太太甚至還打算給孫子孫女也做幾身。

  忽然外頭傳來陣陣喧嘩聲,隱約聽到有幾個女人聲音在吵鬧。春瑛見二老太太皺眉,便起身出去吩咐小丫頭去打聽。不一會兒,小丫頭回轉,稟報說:「是水仙姑娘跟鳳鳴吵起來了,她丫頭攔著不讓人走,還有一個女人硬拉著鳳鳴,鳳鳴帶著兩個婆子便跟她們吵起來。」

  春瑛幾乎把這個女人給忘了,想不到她還會跳出來提醒人她的存在。二老太太板著臉,叫過春瑛:「去正院裡看一看,你們太太可回來了?叫她來管!鳳鳴丫頭也該說她幾句,跟這種人吵什麼!出門看到徐家的,讓她把那叫什麼水仙的,連主帶樸的一併捆了,送去正院發落!」

  春瑛應了,放下料子出門,先通知了徐大娘,轉入正院,卻看到屋裡有人在說話,門外站著幾個丫頭,青鸞居然並沒有屋裡侍候。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青鸞的袖子,後者忙回頭噓了一聲,躡手躡腳拉著她往廊上拐角處來。

  春瑛忙問:「屋裡有客?你怎麼不在裡頭侍候?」

  青鸞小聲道:「太太不大高興呢,來的客人有些古怪,你道是誰?就是寄住在西府裡的那位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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