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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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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4 17:28:42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引狼入室

    徐煥的輕鄙和嘲笑,就是那個時代大部分百姓對白蓮教的認識。白蓮教會在民間盛行,主要靠的是裝神弄鬼的戲法兒和互幫互助的youhuo力,它的信徒較之龐大的人口基數仍然是少數。

    如果擱到後世,但凡歷史上發生的造反,統統都被定義為起義,起義者個個都是義薄雲天,正直俠義之士,其實未必如此。教門之中固然不乏行俠仗義、鋤暴安良的好漢,卻也少不了為非作歹、為禍鄉里的惡人。

    一些不得志的民間士子,基本上是站在朝廷的對立面的,在他們的志怪、筆記札記中,記述較多的都是官府和權貴欺壓良善的行為,並對此大加抨擊嘲諷,他們因為自己的不得志,對朝廷大多是不滿的,但是就算他們寫到白蓮教時也少有讚頌,對白蓮教中弟子大多稱之為妖人,由此可見白蓮教在民間的風評如何。

    王金剛奴沒想到遠出千里之外的山東,形勢業已如此嚴峻,心中不禁暗覺棘手,他此來山東投奔表兄不僅僅是為了存己,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眼下濟南白蓮教顯然已經遭到了破壞,王金剛奴開始琢磨,要不要離開濟南去山西呢?

    各地的白蓮教都是以家族方式代代傳承的,山西是李家的地盤,那邊好像現在還比較太平。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濟南現在的情形固然不利為己,如果利用得好,卻又未嘗不是個機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如果濟南白蓮教的教首尚未被捉,那麼……

    想到這裡,王一元便問道:「哦,那麼,此地的白蓮教首已經被捉住了麼?」

    徐煥道:「要是抓著了,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了。聽說那些白蓮教首,都是有些真門道的,撒豆成兵、剪紙為鶴,很有些神通。聽說那白蓮教首牛不野出門兒,隨手拿只板凳就能變成驢子代步,到了地方下了驢子伸手一伸,嘿驢子就又變成板凳兒了,那都是些妖人,哪那麼容易抓的。」

    金剛奴聽到這兒,臉上便微微lu出一絲笑意……

    ※※※※※※※※※※※※※※※※※※※※※※

    夏潯鼻青臉腫地回到了青州驛館,虧得有馬代步,要不然光是tuǐ上那一片淤腫,他想走回青州城就夠嗆。

    青州驛丞很緊張,噓寒問暖地關懷了半天,夏潯哪能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什麼,老驛丞直到確定了楊採訪使不是遇了匪盜這才罷休。他是知道夏潯身份的,夏潯縱然四下採訪,可也不能像斷了線的風箏,與黃真失去聯繫。

    所以他每到一處,都得投宿在官驛之中,據此與黃真保持聯絡。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隱匿形蹤了,萬一讓齊王知道他來過青州卻不去相見,未免不好交待,所以齊王府他還是得去一趟。

    只是他xing子急,一到青州直接就奔了彭家莊,現在落得這般模樣,齊王府也不好馬上就去了,只得先在驛館歇息兩天,希望把傷勢養一養,再去齊王府見見老東家。

    彭家那班子侄倒底是練過功夫的,知道朝哪兒下手,夏潯被打得很狼狽,卻沒受到什麼太嚴重的傷害,將養了一天,總算可以下地緩慢行走了。這天下午,夏潯換了藥,木乃伊似的往涼椅上一躺,正半睡半醒地養著身子,老驛丞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他身邊,臉上帶著詭異的神情。

    夏潯察覺有人,睜眼一看,不禁訝然道:「有什麼事?」

    老驛丞遲疑了一下,搓搓手,乾笑道:「楊大人,有位客人想要見你。」

    「哦,要見我?是什麼人?」

    老驛丞很難啟齒地道:「是……一個……尼姑。」

    夏潯登時一驚,前世看的電視劇太多了,他的想像力比較豐富,馬上想到莫非彭梓祺想不開,竟然削髮為尼了,他急急問道:「她叫什麼,多大年紀?哎喲……」

    夏潯急著想要站起,可他大tuǐ上被踢得淤青一塊,腫起老高,這一用力牽動傷處,疼得一個趔趄,又跌坐回椅上。

    老驛丞道:「那尼姑法號絕情,看起來有四十多?唔,三十多,也沒準五十多,只是保養得好……」

    夏潯一聽又放了心,他細一思量,自己在青州並不認得這麼一個出家人,不覺也起了好奇心,便道:「請那位師太進來。」

    一個身著月白僧衣、形容有些枯槁的比丘尼隨著老驛丞走進房來,夏潯已經扶著椅背慢慢站了起來。

    那女尼一看見他,身形一晃,便掠到了他的身邊,動作奇快無比,夏潯吃了一驚,只道是遇上了刺客,可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右臂已落到了那女尼手中。

    「還好,那幫兔崽子們總算有分寸,沒有落下內傷。」

    女尼吁了口氣,又繞著他鬼影兒似的轉了兩圈,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楊旭,你的手腳四肢,可有骨裂斷折?」

    夏潯茫然道:「本官手腳四肢,並無大礙,請問師太是……?」

    尼姑喜道:「這就好了,祺祺那丫頭聽說你挨了她哥哥們的揍,急得要死要活,你沒事就好,要不然她要鬧得彭家莊雞犬不寧了。」

    夏潯大喜道:「祺祺,梓祺?師太是梓祺的什麼人?」

    說到這兒,他忽地發現那老驛丞還站在一邊,正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咳嗽一聲道:「王驛丞,你可以退下了。」

    「是」老驛丞很是曖昧地瞟了他們一眼,輕輕退了出去。

    王驛丞一走,夏潯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師太是受梓祺托付而來?」

    尼姑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深刻起來:「貧尼是梓祺的姑姑,你被我彭家子弟給打了,梓祺聽說後很是放心不下,可她現在不得自由,所以托我來看你。」

    夏潯急道:「請問姑姑,梓祺現在如何?」

    絕情師太道:「梓祺很好,我大哥怎也不會難為了他自己的寶貝女兒的。只是……,楊旭啊,你和梓祺的事,恐怕是不好了……」

    ※※※※※※※※※※※※※※※※※※※

    「你是個讀書人,有秀才身份,到我劉向之家裡來幫閒做事,不覺得委曲嗎?」

    劉府老爺劉向之聽了二管事徐煥的介紹,向他的表弟王金剛奴很和氣地問詢。

    王一元拱手道:「劉老爺,不瞞您說,學生雖然考中過秀才,其實天姿有限的很,自知無法再進一步了。學生家無恆產,總不能靠個秀才身份坐吃山空吧,這一次往濟南來投奔表兄,就是想謀一份差使,踏踏實實做事。劉老爺是濟南縉紳,富甲天下,能在劉老爺府上做事,那是很體面的,有什麼好委曲的呢?」

    劉向之聽了微笑道:「好,你若不嫌委曲那就好。一元是個秀才,我也不能太委曲了你,劉雅,你帶一元去咱們的大生號書鋪認認門兒,給何掌櫃的介紹一下,就叫一元在那兒做個帳房吧。一元,你好好幹,要是表現出se,以後老夫就調你到總號做事。」

    徐煥在一旁聽了又驚又喜,連連道謝。要知道帳房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幹的,一般來說,一家店舖的帳房,莫不是從打雜跑tuǐ的小夥計一步步地培養起來,到最後不但業務嫻熟,而且要知根知底,對本家忠心耿耿,這才能讓他擔任帳房的。

    如今劉老爺直接就給王一元安排了個帳房的差使,這固然是因為他有功名在身,不能不高看一眼,也未嘗不是看在他徐煥的面子上。王一元也是連連道謝,隨後便辭了劉老爺,由他的書僮劉雅給送去書鋪了。

    這位劉向之劉老爺,是濟南城裡有名的良紳,他只有一個獨子,就是曾與夏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劉玉玦劉公子。

    劉家有地,但是主要收入卻是經商。一般我們的看法,明朝既然抑商,那麼商業在明朝必然不發達。其實不然,明朝的工商業都很發達,朱元璋治理天下三十年,到了朱棣的時候,七下南洋、六征meng古,修永樂大典、遷都北京、疏通大運河,數伐安南,建造長城,huā錢如流水,其工程之浩大,比當年隋煬帝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麼國家經濟不但沒有被拖垮,反而出現了洪武、永樂、仁宣之治?

    因為後人在史書中津津有味大書特書的只是朱元璋怎麼屢興大獄殺了許多官員、只是大書特書朱棣佔領南京之後如何殘酷地對付他列出來的戰犯及其家人,對他們在軍事、政治上的卓越功績一筆代過,對他們在經濟上的治理成果更是完全無視。

    實際上朱元璋這個農民出身的皇帝,抓政治、抓經濟很有一手。在宋朝的時候,手工業還是以官營為主的,到了明朝一建立,朱元璋就開始大舉sī營化,除了鹽業、茶業等幾項關乎國家經濟命脈的重要資源必須掌握在朝廷手中,許多產業都轉為了民營。

    洪武十八年罷官鐵冶,開放民營,除了金銀這兩樣貴金屬,允許民間開採。洪武二十六年,煤礦也允許民營開採,絲織方面,明初官營手工業還算是最興盛的時期,就已被民營絲織遠遠拋在後面。

    這些舉措極大的調動了百姓經營的積極xing,到了此時,無論是鐵,造船,建築等重工業,還是絲綢,紡織,瓷器,印刷等輕工業,明朝都已遙遙領先於整個世界。工業興起,商業自然發達,商人的政治地位雖不高,但是卻掌握了大量的社會財富。

    而且,朱元璋農業稅收的不高,商業稅更是低得形同免稅,明初工商業因此迅速煥發了勃勃生機。三十年前,災民流離失所,土地兼併嚴重,全國的農業基礎因為戰亂已基本崩潰,工業更是dang然無存,繁榮的揚州城只剩下三十七戶人家,三十年後,朱元璋在這片廢墟上重建了一個龐大的帝國。

    三十年,劉家也從一個小油鹽鋪子,發展成了濟南府有名的大富紳,只是劉老爺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番引狼入室,卻給他的家帶來了一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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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難兄難弟

    絕情師太當然不可能把她祖父拒絕與楊旭聯姻的真正原因告訴他,但是也很明確地向他透露了彭家長輩們的意思:「彭家的nv兒,絕不會與他結親」。彭家根本不想考慮他,即使他和彭梓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夏潯這才感覺情形嚴重。

    好在有絕情師太這個傳話筒,他知道梓祺在彭家並未受到什麼虐待,好吃好喝的,除了失去自由。夏潯便請絕情師太捎話給梓祺,讓她安心等待,自己無論如何,一定想辦法解決來自於彭家長輩的阻力,接她過men兒。

    絕情師太是知道真正原因的,由於夏潯的錦衣衛身份,即便是她,也不敢再鼓勵侄nv兒與夏潯在一起,一個不慎,這可是關乎彭家滿men的大事啊。她yu言有止地歎了口氣,終於點點頭,返身離去。

    夏潯被她憐憫而同情的目光看得好生鬱悶,他想不通,如果是納梓祺作妾,彭家礙於面子堅決不肯答應,或還有情可原,自己分明已表態娶她為妻了,彭家怎麼就不肯答應?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前任楊旭在青州落下的花花名聲?

    若是為此,未嘗不能。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勾搭孫家母nv二人,這可是極無恥的品xing了,誰家父母捨得將nv兒嫁與這樣男人。縱然二人有了夫妻之實,可明朝禮教雖嚴,官府也倡導守節,畢竟從一而終屬於少數,否則又何須官府大力倡導?

    那明人所寫的《三言兩拍》中,蔣興哥的媳婦三巧兒偷人被休,羞憤難當想要上吊自盡,她那母親是怎樣勸的?只說:「你好短見!二十多歲的人,一朵花還沒有開足,怎做這沒下梢的事?莫說你丈夫還有回心轉意的日子,便真個休了,恁般容貌,怕投人要你?少不得別選良姻,圖個下半世受用。你且放心過日子去,休得愁悶。」

    可知明人表彰提倡節婦烈婦,但民間對於再嫁之事卻是相當的寬容。彭梓祺雖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恐怕在彭家長輩眼中,哪怕nv兒失貞,須降低了條件擇婿,給她尋個本份丈夫也好過嫁與楊旭這混帳子,可這臭名偏又是他無法辯解的。

    夏潯只道彭家堅決不肯允婚的癥結就在於此,苦思冥想卻無良策。將養了兩日,臉上青腫未退,好歹行動無礙,夏潯便又去了一趟彭家莊,想再探探風聲。

    彭家兄弟聽說他來,立即殺奔出來,夏潯這回可不會傻等著挨揍了,立即上馬飛奔,逃回城來。眼見有彭家那些傻大三粗的護花使者在,他連彭家長輩的面都見不著,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夏潯便想去找找那位絕情師太,也許通過她可以繞過彭家兄弟,直接與彭老莊主對話。

    可絕情師太上次來,並未說她在何處出家,夏潯只好又跑了一趟青州府衙,那時出家人都有相關的部men管理,度諜可不是隨便發的。夏潯到了知府衙men,查到了絕情師太的地址,少不得與趙推官等故人還得喝茶閒聊一番,至於那臉上淤青,也隨便找了借口搪塞過去。

    好不容易答對完了,天se也已晚了,此時出城去那庵堂有所不便,夏潯只得趕回驛館。剛到驛館,一個驛卒便迎上來,說道:「楊大人,濟南府來了一位差官,有要緊的公事,等您多時了。」

    夏潯很是意外,連忙趕到會客廳中,那正捧著涼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的公差見他進來,連忙摞下茶杯站了起來,向他見禮。

    夏潯一看這人,卻是從應天府一路隨他們過來的一個都察院的差役,經常隨在黃大人身邊聽候使喚的,想來不是心腹也是極親近的人,隱約記得他是姓牧的。

    這人一通報身份,果然是姓牧的:「卑職牧子楓,參見採訪使大人。咦?大人臉上這是……」

    夏潯道:「哦,不xiao心……撞了。你起來吧,你從濟南急急趕來,有什麼事?」

    牧子楓道:「山東提刑按察司經人舉告,抓獲了大批白蓮教匪,教首牛不野現仍在通緝之中,巡按使大人和採訪使大人此來山東,主要職責便是督察緝匪事,因此,提刑按察使曹大人請採訪使大人馬上回濟南,采與審理、緝捕。」

    夏潯微微一蹙眉,不悅地道:「巡按御使黃大人,不是正在濟南嗎?」

    牧子楓神情有些尷尬,低聲道:「黃大人……病了……」

    「病了?」

    夏潯詫異地道:「我離開濟南時,黃大人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功夫,怎麼就病了?」

    牧子楓吱吱唔唔地道:「黃大人他……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經一路勞頓,所以……偶染風寒……」

    夏潯見他神se慌luan,心頭疑雲大起,立即把桌子一拍,厲聲喝道:「胡說八道,七八月天氣,染的什麼風寒?黃大人代天巡狩,身負要任。黃大人若生了病,本官就得負起北巡全責,對黃大人的安危自然也要負責。你吞吞吐吐,到底有何隱瞞,若有事端,你吃罪得起麼?」

    黃真為人木訥,在都察院又不是什麼得意的人物,平時也沒攏住幾個人為他聽用。這牧子楓也只是見黃真大人成了這趟出巡的主使,有意巴結他,想著大人吃rou他喝湯,跟著撈些好處,哪有什麼忠心可言。

    一見夏潯發怒,牧子楓不禁慌了,連忙卟通跪倒,叩頭請罪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非是xiao人有意隱瞞,實在是……實在是……黃大人這病……,有些難以啟齒……」

    他這一說,夏潯更想知道了,便沉著臉道:「此處只有你我,再無旁人,但說無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本官不會說與旁人知道的。」

    「是……」

    牧子楓猶豫了一下,訕訕地道:「黃大人他……他……脫了陽……」

    夏潯沒聽清楚,愕然道:「偷了羊?偷羊做甚麼?黃大人堂堂巡按御使,會去偷羊?荒唐!」

    牧子楓苦著臉道:「大人,不是偷羊,是……是……是脫陽……」

    「啊?」夏潯一聽,也不由得呆若木ji。

    驚了半晌,夏潯才道:「咳……,這事兒,還有旁人知道嗎?」

    牧子楓表情古怪,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大人啊,您想,這事兒……瞞得了人嗎?只不過……知道的人都裝不知道,反正沒人點破就是了。」

    夏潯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說著了風寒,就是著了風寒,你那嘴,千萬把緊嘍……」

    ※※※※※※※※※※※※※※※※※※※※※※※※

    濟南驛館,黃真黃御使老臉臘黃,jing神萎靡地蜷縮在床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七月天,已經很是燥熱了,知了在窗外的大樹上沒完沒了的嘶鳴,叫得人昏昏yu睡,旁人都著單衣還滿頭大汗,可黃御使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呢。

    一個驛卒給他端上yao來,黃御使顫巍巍地伸出嘴去,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地喝著,喝完了yao便往枕上一躺,半死不活的倒氣兒,yao汁兒淋到了他的鬍鬚上,一向愛潔的黃御使也顧不上擦了,他也是實在沒叢力氣擦了。

    黃御使一直是個窮京官兒,沒有外撈兒,所以空有花花心思,也只能守著拙妻本份度日。不過那些同僚每次出巡迴來,同僚間難免會講起自己去過哪些地方,受過什麼禮遇,眉飛se舞之際,也不免講講哪兒的姑娘溫柔,哪兒的姑娘火辣。

    黃御使是個與世無爭的主兒,儘管他是想爭也沒得爭,總之,與人無害就是了。所以沒人把他當成競爭對手,也不會猜忌於他,因此這些話不怎麼背著他,他在旁邊總能聽到些讓他想入非非的yan事軼聞。

    比如這次濟南官員款待他時,他故意高聲讚揚那位踩畫球兒的薛若冉薛姑娘,就是他從同僚那兒學來的機巧,那是在告訴接待他的人:「我看上她了。」對方心領神會,回頭自然會為他安排。

    這位老兄好不容易有了出外差的機會,在京裡的時候特意買了幾副虎狼之yao,就盼著這趟出來能痛快一回。結果,頭一晚因為夏潯坐懷不luan,趕走了令人垂涎的紫衣姑娘,黃御使也不得不正經一回,忍痛把若冉姑娘給送了回去。第二天夏潯離開了濟南,沒有夏潯在身邊,黃大人如魚得水,馬上叫人把昨夜不曾真個**一嘗美味的若冉姑娘又請了來,事前又服了一劑yao。

    結果,平時鹹菜羅卜吃多了,突然給他端上一席生猛海鮮,這老哥胡吃海塞的,居然受不起,緊急關頭,黃御使大吼一聲,登時一瀉如注,止都止不住。

    他能保住一命,還多虧了那位薛若冉薛姑娘。薛姑娘沒見過這事兒卻是聽說過的,知道一些救命的法兒,情急之下她馬上把這老馬猴兒從自己身上一把推開,把他推了個四腳朝天,然後拔下頭上銀釵,照著他的會yin處便狠狠一簪刺去,這一下狠的,總算止了jing。

    隨後館驛裡又急急long來一份獨參湯給黃御使灌下去,總算把他這條老命救了回來。只是脫陽可是要命的病,他雖僥倖掙回一命,也是元氣大傷,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驛卒給黃真喂完了yao,看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兒,就忍不住想笑,他暗暗一撇嘴,心道:「面上道貌岸然,肚裡男盜nv娼,死德xing,還巡按御使呢,瞧人家楊採訪使,那才是公忠體國,勤勞國事。」

    驛卒端了碗一掀串珠簾兒走出去,迎面恰見一人,一手扶了大腿,一瘸一拐地向這裡走來,那驛卒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瘸子,可不就是他剛剛說的那位公忠體國,勤勞國事的楊採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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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發表於 2011-8-24 17:30:47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牛不野

    因為黃御使的意外,一屁股爛事的夏潯只好隨牧子楓趕回了濟南城。一到驛館,自然先來看望黃御使。黃真疲憊地側臥席上,臘黃著一張老臉,雙眼無神,似闔非闔,並未注意到夏潯進來。

    夏潯走到chuang邊坐下,看了看黃真的臉se,很體貼地給他掖了掖被角。

    「下……下去吧,老夫歇歇……」

    黃真眼皮微張,忽地看清了坐在身邊的人,登時清醒過來:「啊楊大人,你……你回來了……」

    夏潯馬上關切地慰問道:「黃大人,我這才離開幾天,你怎麼就……,這是怎麼了,身子還好嗎?」

    黃真飛快地掃了牧子楓一眼,牧子楓趕緊搖搖頭,黃真放下心來,歎了口氣,唏噓道:「老夫……一輩子沒離開過應天府,大概……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前個兒……晚上連夜審閱提刑司送過來的近幾年的卷宗,身子乏了,吃的東西大概也適應不了,結果上吐下瀉的,叫你楊大人笑話了。」

    夏潯握住他冰涼的一雙手,輕輕搖動著道:「噯,哪裡哪裡,大人為了公事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廢寢忘食,下官欽佩之至,大人是國之棟樑,朝廷股肱,還要愛惜身體,好生將養啊。」

    黃真眼圈一紅,反握住夏潯的手道:「老夫身子不濟事,巡查大事,就要著落在楊採訪使頭上了,這幾天,濟南府抓獲了潛伏本地的一些教匪,屢屢邀請老夫過去監審,奈何……老夫有心報國,身體不濟啊。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大人年富力強,正當……」

    因為夏潯坐在chuang邊背著光,他又兩眼無神,這時才看清夏潯模樣,一見他一隻眼兒烏青,嘴角還有淤痕,黃真不由一怔,訝然道:「楊大人,你這傷……」

    夏潯mōmō臉頰,從容答道:「哦,下官往青州府微服查訪時,途經堯山,恰逢暴雨,便往山腳下避雨,山中泥石俱下,下官倉惶躲避,僥倖未傷xing命,不過留下些碰撞擦傷,不礙事,不礙事的。」

    黃真動容道:「楊大人為國效忠,不懼險阻,這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珍惜有用之身,方能留此有用之身,為國效力啊。」

    夏潯忙道:「彼此,彼此,大人的教誨,下官記下了。大人身子疲倦,且請歇息吧,下官回去洗漱一番,換了衣裳,便去提刑司辦事。」

    「好好好」黃真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殷殷囑咐道:「皇上拳拳厚望,全要拜託大人了。」

    兩個人假惺惺地客套一番,夏潯便起身離開,回到自己住處,沐浴更衣,換上官袍,便起了儀仗趕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

    上一次夏潯和西門慶在濟獻買假路引時,知道提刑司衙門就在大明湖畔,距這驛館卻也不遠。果然,沒多大功夫,車駕就到了提刑司衙門,有人報將進去,片刻功夫,易嘉逸便迎了出來。

    易嘉逸是提刑僉事,按察使曹大人吩咐負責接迎款待黃真和夏潯的人。那一晚夏潯未接受美se賄賂,將紫衣姑娘趕了出去,這事兒他第二天就知道了,正覺夏潯這個刺頭兒有點難對付,夏潯卻跑去sī訪了。

    緊接著黃御使便差點「為國操勞,壯烈捐軀」,出了這檔子醜事,易嘉逸反而踏實下來。在他想來,黃真年紀大了,眼看沒幾年好hun就得「告老還鄉」,當然能撈就撈能佔就占,這楊旭卻還年輕,如此年輕就做了採訪使,前途無量,他能克己復禮,珍惜遠大前程,也是情理中事,但這樣的人下來巡察,一定很是苛刻,不好應付。

    可現在不同了,他的頂頭上司現在有了把柄在地方官手裡,他縱然再不講情面,總得顧忌同僚的臉面。再者,濟南府剛剛抓獲了一批白蓮教匪,這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勞在手,再加上黃真的把柄,相信楊旭也不會刻意在濟南府找碴,回頭這個考課功評,縱不給個滿分,必然也是優良,足以對大人交差了。

    所以易大人迎出來時,神se從容了許多。他已知道楊旭此人不好財se只重前程,便也不再想什麼賄賂他的歪點子,只是著重介紹了一番山東提刑司接到皇上聖旨後,在曹大人的領導下如何群策群力,想方設法,展開盛大的宣傳和調查攻勢,嚴厲打擊教匪的功績。

    易嘉逸一面引著他往前走,一面說道:「這一次,揪出牛不野這伙白蓮教匪,主要有賴於李思逸李員外的告發。李員外是開造紙作坊的,他有個發小兒,就是白蓮會中人,時常對他講,入了白蓮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修行有成後,還可長生不成,立地成神。

    這李思逸夢想長生,又因獨子自幼多病,根本就是一個藥簍子,到處求醫問藥不見效果,便入了教門。可是,他入了教,卻也沒治好他兒子的病,李員外對教門便不大相信了,而且教首牛不野又時常軟硬兼施,迫他捐獻,李思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倒有大半流進了教門,只是已經入了教門,他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這一次,曹大人發動全城生員學子,四處宣傳白蓮教匪的伎倆和罪行,又公開貼出榜文,主動告罪者、檢舉他人者,皆免其罪。牛不野想安排一些平常太過招搖,容易引起公人注意的手下先藏到外地去,又以攘助同門兄弟的名義向李員外勒索了一筆錢財,李員外這才下定決心,向官府舉告……」

    夏潯的心思還在青州,他點點頭,毫不在意地問道:「這牛不野,平時是做什麼營生的?」

    易嘉逸道:「這牛不野聽名字像個粗俗鄙夫,實則不然。此人在我濟南府很是有些名氣,他當初也曾求學應試,只是應試不第,在南方待了兩年,便轉而幹起了給各家書鋪聯繫選家的掮客生意,經常走南闖北,這就方便了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吸納會眾。」

    夏潯不太明白選家的意思,其實選家就是一些在科考方面很有權威xing的文人,那時候科考是讀書人唯一的出路,而科考的主要內容就是八股文,書生們要揣摩風氣,必須要熟讀八股文章,因此就有一些文人專門寫八股文,或者對例年科考高中的八股文章進行詳細的分析和點評,印刷成書,銷路極好。

    可是文人都重身份,他們總不能直接去找書店推銷自己,而除了本地書店,外地的書商又未必能聯繫上他們,這樣就出現了許多中間人,他們時常離開本地,盤桓於應天府一帶,與當地有名的選家接觸上,然後負責他們與書店之間的接洽和交易,牛不野就是這樣一個中間人。

    易嘉逸站住腳步,往前一指道:「到了,前邊就是刑房,楊大人,請。」

    ※※※※※※※※※※※※※※※※※※※※※※※

    陳氏山果行是濟南的一家水果行,店面不小,他們收買本地山貨銷往南方,又購買南方水果運往北來,互通有無,生意倒也繁華。

    在陳氏山果行的後院,有幾個窖藏水果的地方,依著各種水果、乾果、山貨的不同,建有幾處地窖,分別儲藏不同的水果。這時節正是七月天氣,儲放時鮮水果的庫房大都滿著,儲放乾果的庫房卻空著大半,乾果現下生意不好,庫房門兒一直鎖著,輕易也不開啟,鎖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灰塵。

    可就在這個儲放乾果的地窖裡,此刻卻正有幾條大漢坐在裡邊。地窖裡空氣沉悶,不過比起外邊的火熱,這裡倒yīn涼許多。籍著通氣孔照下來的微弱的光線,可以看見裡邊大約有五六個人,就用離地半尺的木板架子做了chuang鋪,上邊鋪著些簡單的被褥,他們就盤膝坐在上邊。

    坐在上首的男子,身上穿一件曳撒,頭髮束著一條布巾,看年紀約在四十上下,五官平平無奇,屬於扔人堆裡就找不著的那種人,只有兩隻眼睛顯得很是有神,此人模樣看來雖不引人注目,卻正是此刻濟南府到處通緝的白蓮教首牛不野。

    牛不野手中把玩著兩個核桃,靜靜地聽著一個剛從外邊返回的兄弟向他敘說著如今濟南府中的情形。等那人說完了,旁邊幾人紛紛勸說道:「大哥,濟南風聲越來越緊了,大哥還是快些離開濟南避避風頭吧,等上一年半載,朝廷鬆懈了,大哥再回來也不遲。」

    牛不野沉沉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走,當然是要走的。不過,不能這麼走。如果我牛不野就這麼離開,多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現在官府查緝的緊,教眾人心惶惶,已經有很多教徒去官府自首了,更有人……出賣咱們的兄弟,若非如此,我牛不野豈會搞得這般狼狽?」

    他掃了眾人一眼,冷冷地道:「必須得先穩下教眾的軍心。」

    那趕來通報消息的大漢問道:「大哥,那你打算怎麼辦?」

    牛不野道:「凌破天,你還沒有暴lu,你出去繼續注意官府的動靜,尤其是李思逸家的動靜,他舉告了已經七八天了,守在他家裡的捕快們已經撤走了吧?」

    「是」

    「好」

    牛不野的手慢慢攥緊:「我的教壇被毀了,許多兄弟被抓,這都是拜李思逸那叛徒所賜,我不能就這麼走。李思逸……一定要死,他全家……統統都要死」

    牛不野的手攥緊了,手中兩枚核桃被他攥爛,手一張,碎屑便輕輕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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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祭白蓮

    「爹……」

    申依依給丈夫喂完了yao,一扭頭瞧見公公走進來,連忙向他施禮問好。這是一個容貌清秀的nv子,一副xiao家碧yu模樣,她是李家少爺李維的娘子,過men兒已經三年。

    「嗯」維兒好些了麼?」,李思逸點點頭,向兒媳婦問道。

    申依依輕輕歎了口氣,眉宇間掠起一抹憂愁:「還是老樣子,夏天天熱」尤覺氣悶,過些日子相公或許會好些。」

    李思逸嗯了一聲,見兒子病懨懨的,連和自己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對兒媳婦說道:,「天晚了,你們早些歇些了吧。」

    離開兒子的房間,李思逸便開始巡視起來。他的家院很大,李家造紙作坊就設在自己家裡,地方自然不能太xiao,因此家院的位置在濟南城裡也比較偏僻,建在北城近水的地方。

    李思逸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卻是自幼體弱多病,李員外偌大年紀了,借不上兒子的力,仍然只能自己cao持家業,雖說把兩個侄子都long來幫工」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子,眼見自己漸葬老邁,兒子撐不起這個家,又沒個孫兒承繼家業,李員外也是心事重重。

    李家是開造紙作坊的,明初時候,有官辦造紙廠,也有民營的手工作坊」造紙業是大明較為重要的手工業,官營作坊的紙張很多還要賣到國外去」民營的則主要是對國內銷售,開辦造紙作坊的稱為槽戶,李家造的紙供應著濟南的幾家大書商」家境很富裕。

    李家造紙主要是用嫩竹和木材為原料,竹子需要從南方放水排運過來,成本高些」不過竹紙se白而質韌」可以用來製作質量上乘的紙張,還是很有市場的,普通的紙張則用樹木製造,包括印刷書籍、年畫、對聯、壁紙,乃至草紙、冥錢用紙等等」李家作坊一應俱全。

    「殺青」室,發酵池子,堆放竹子和木料的棚子……

    李員外提著燈籠,逐一檢查著,看看堆放、清理情況」檢查有無餘火未滅。天晚了,雇工已經離開了,大院裡除了李家老少和兩個侄子以及兩個長工,就沒有其他人了,顯得有些冷清。這些事兒本來讓侄子走一遍就成」不過李員外勤快了一輩子」習慣了自己檢查。

    「東家,大生書鋪派了夥計過來,急訂一批紙張。」,一個長工領著一個店夥計向他迎上來,李員外在竹子堆旁邊站住了,舉起燈籠照照」笑道:「喔」是姚皓軒吶」有什麼事啊?」,來人二十出頭」是大生書鋪的店夥計,叫姚皓軒,李員外對他很熟悉。姚皓軒微微打個酒嗝兒,忙掩了酒氣」笑著施禮道:「李員外,這麼晚來」打擾您了。是這麼回事,朝廷頒令」烙後南北分榜」各取其才。

    咱們濟南府許多原本只考中個秀才便想就此罷了的讀書人都來了jing神,想要再進一步,中個舉子什麼的。這一來,所需要購買閱讀的經史子集、八股文章就供不應求了。我們何掌櫃的打算搶在其他店號前邊趕印一批賣與書生們,需用紙張若干,您瞧瞧。」姚皓軒遞過張紙來,李思逸展開一看,上邊記的都是各種規格和質量要求的紙張,李員外估算了一下自己作坊的產量,如果再雇幾個幫工,應該能及時jiao貨,便笑不攏嘴地答應道:「好好好,沒有問題」你告訴何掌櫃,我們一定能及時jiao貨。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這訂金就不用了」到時一併算帳就好。」

    這廂說著」幾個人影已悄然摸進了李家二一個夾了rou的墁頭順著地面丟了出去」李家養的那隻老黃狗只叫了一聲」便嗅著香味撲上去,一口叼住了墁頭。「噗!」一個人影順勢竄出」手中刀順勢一抹,那黃狗嗚咽一聲」便棄倒在地。

    幾個人影迅速潛進了李家院落,帶頭的是牛不野,他對李家很熟悉,幾個人迅速趕到長工房,一個長工坐在灶前,正在燒著飯,紅紅的火光映著他的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也沒有在意,只當是另一個夥伴回來了,他又往灶裡塞了幾根乾柴,才直起腰來,漫不經心地道:,「李哥,去取壇鹹菜吧」順便錄幾根大蔥。」

    「噗!」

    一根粗大的men槓子狠狠地敲在他的頭上,他的頭立即像是敲碎了的ji蛋」鮮血和腦漿流出來,因為顱骨塌陷」他的兩隻眼球都被擠出了眼眶」他的身子仍然坐在灶前,僵硬了片刻,便向前一栽,半張臉趴在鐵鍋沿上,炙得滋滋直響。鍋中熟飯的熱氣烘烤著他的臉。身後那個人轉身離開了,灶中的火漸漸向外蔓延,先是燎著了他的前襟,然後整個人都陷入火中,成了一個火人……

    李忠是李思逸的大侄子,晚上喝了二兩黃湯,微微有些醺意,回房躺下沒多久,有些niao急,他便扔下蒲扇,跋了鞋子哼著xiao調趕往茅房,解開褲子剛剛開始放水,一雙剛勁有力的大手便從後邊伸過來,勒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向後一扳。

    「卡!」

    一聲清脆的響聲,李忠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哼唱聲便戛然而止。那人一鬆手,李忠便向下一倒」半個身子跌進茅廁,卡在那兒,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貴是李忠的哥哥,他已經結了婚,單獨住一間房。娘子已經身懷六甲」兩口子躺在床上,正幸福地說著悄悄話兒。天氣熱,兩人穿的都不多,娘子身著xiao衣,臂膀和大腿都露著,李貴幹脆赤條條地躺在那兒,只在肚皮上搭了一柄蒲扇」油燈光線昏暗,也看不清甚麼。

    「嚓」地一聲輕響,cha著的房men居然被人撥開了,men栓大概注了油,毫無聲息,要不是開men時那吱呀一聲,李貴根本注意不到。

    「什友人?」

    季貴赤條條地跳起來怒喝」來人早已搶到炕邊,一拳將他打翻」伸手一扯床單,向上一罩,便把夫妻倆一起拖到了地上。

    「砰!卟卟卟……」,拳腳如狂風暴雨般向rou沙包打去」沉重無比,夫妻二人只慘叫了數聲便沒了聲息,三條大漢冷哼一聲,閃出了房間,被單下,深se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來……

    ※※※※※※※※※※※※※※※※※※※※※※※※※※※

    李員外是被打暈的,他正和大生書鋪的夥計姚皓軒說著話,旁邊那個長工突然慘叫一聲,身子向前一挺,胸迂露出半尺長的鋼刀,李員外一嚇,手中的燈籠一下子掉在地上」那張訂貨單也撤手飛落,緊接著正要躬身施禮的書鋪夥計姚皓軒也是一聲慘呼,緊緊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一個大漢從他後腰chou出血淋淋的鋼刀,向李員外獰笑一聲。地上的燈籠燃燒起來,李員外藉著火光一看,認得此人是教首牛不野身邊的親信弟子凌破天,他指著凌破天正要大聲驚呼,後腦猛地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當他從昏mi中再甦醒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拖回了客廳,手腳都被反綁著」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嘴裡勒著一條麻繩,好像馬銜一般,只要勒緊了就根本就喊不出聲來。

    牛不野派了人在夕邊放哨」他卻不知道」早已有人暗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了,在他派人去廳外把風前,那人已經在前廳廊柱後的yin影處藏匿了起來。

    客廳裡燈燭通明,四下裡站著幾個拿刀的漢子,坐在上首的一人大馬金刀,李員外一看不由得沏骨生寒:「牛不野!」被官府滿城通緝的牛不野不但沒有逃走」而且就坐在他的面前!

    「相公!相公!爹,相公他不行了。」

    忽地聽到慘呼聲,李員外扭頭一看,只見老妻被綁在另一根廳住上,嘴裡塞著一團破布,兒子則伏在地上,面前一癱紫黑se的血跡」兒媳婦伏在兒子身上,正向他急急呼救。

    他的兒子並未受人毆打,可他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被人拖進大廳,往地上一丟,就哇地吐出一口污血,就此暈厥過去。

    「牛不野!你騙我入會,誑我錢財,如今還要怎樣?」

    李員外不知兒子死活,猛地轉向牛不野,目眥yu裂地問道。

    牛不野坐在太師椅上,一隻腳蹬著面前一隻腳凳,沉沉地道:「李思逸,你背叛教men,出賣兄弟」應該知道,會受到什麼下場。」

    「我背叛教men?如果不是你騙我說,入教禮佛,潛心修行,可以成仙得道長生不老,如果不是你說」只要入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我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入得什麼教?可我入了教men之後得了什麼好?我兒停了yao,病卻越來越重,絲毫不見好轉:我整日裡提心吊膽,還要時時被你訛詐錢財,我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難道是大風刮來的」

    「叫他閉嘴!」

    牛不野惱羞成怒,李員外口中的繩索立即被猛地勒緊,唔唔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牛不野冷酷地道:「擺香案,祭白蓮,剜出他的心,祭奠兄弟們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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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一定要管!

    有人取來香爐擺上桌案,又取出香來在燭上引燃,牛不野接香在身,反身望空三拜,將香插進香爐,立時有人又遞上了第二柱香。

    一旁有個刑堂弟子沉聲說道:「一入教門,爾父母即我之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爾妻我之嫂,爾子我之侄,如有違背,五雷誅滅;各地教中兄弟,不論士農工商,以及江湖之客到來,必要留住一宿兩餐,如有詐作不知,以外人看待,死在萬刀之下。

    教中兄弟,當相親相愛,既有舊仇宿恨,也當傳齊眾兄弟,判斷曲直,決不得記恨在心,sī相報復,如有違背,五雷誅滅;教中兄弟,一日入教,終身不得出教,違者五雷誅滅;教中兄弟,倘被官捉獲,要身做身當,不得攀害兄弟,如有違背,五雷誅滅;

    教中兄弟,須謹慎言語,不得亂講教中秘密,免被外人識破,招引是非,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教中兄弟,必以忠心義氣為先,交結四海兄弟,須同心協力,如遇事三心兩意,避不出力,死在萬刀之下;教中兄弟,叛教出幫,投靠官府,出賣同門者,滿門誅滅……」

    牛不野三柱香上罷,一轉身,抬tuǐ一踢,那隻腳凳「嗚」地一聲飛旋而出,「砰」地一聲撞在李家媳fu申依依的xiōng口,正撫著丈夫身體痛哭的申依依哇地一聲慘叫,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出三尺多遠,鮮血從嘴角汩汩流出,眼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牛不野殺氣騰騰地道:「執行教規」

    手下幾個人立即拔出刀來,殺氣騰騰撲向李員外一家人,其中一人先在已經氣絕的李維xiōng口刺了一刀,這個病簍子全無反應,竟是早已氣絕,李員外見他戮屍,悲憤yu絕,可是口舌勒得死緊,卻是呼喊不得。

    那人一刀下去,見李維全無反應,不禁大感無趣,立即又tǐng刀刺向他娘子申依依的心口。

    就在這時,廳外有人漫聲吟道:「立誓傳來有jiān忠,四海兄弟一般同,忠心義氣公侯位,jiān臣反骨刀下終。叛教離幫,出賣兄弟者,該殺現在濟南府正在到處通緝牛會首,會首居然還敢lu面,這份膽略,確實叫人佩服。可惜……」

    牛不野凌厲的目光向廳外一瞪,厲聲喝道:「什麼人?」

    廳外攸然轉進一人,一身布衫,身材魁梧,國字臉,高顴骨,眉峰外聳,風骨嶙峋,面對持刀逼近的幾個白蓮教弟子視而不見,只向牛不野拱手笑道:「陝西金剛奴,見過牛會首」

    牛不野吃驚道:「王金剛?」

    這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本該已經死掉的李維,手指竟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白蓮會中弟子,有點身份地位的都喜歡給自己起個很威風的名字,男的就叫什麼天王、佛祖,女的就叫什麼佛母、聖女,王一元倒是謙遜的很,自稱金剛奴,別人可不好這麼稱呼他,去掉一個奴字,也是表示敬意。

    王一元微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牛不野本來見有外人在,心中十分驚駭,聽他自報身份,卻是陝西造反的三元帥,雖然驚訝,反不及方才害怕,不禁驚疑道:「整個天下都在通緝你王金剛,何以還敢在此出現?」

    王一元道:「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彌勒當主天下,重現光明。王某望雲觀氣,接引使者應在東方,於是循蹤而來。我知李思逸出賣兄弟,料想牛會首不會就此潛逃,必殺此人以正教規、振士氣,故夜夜守候於此,今日方得與牛會首相見。」

    宣稱天地大劫將至,如果信奉白蓮教,就可以在彌勒佛的庇佑下,在大劫之年化險為夷進入雲城,免遭劫難。這正是白蓮教招攬會眾的一個手段,牛不野自然不能否認,但讓他跟著王一元造反,做甚麼接引使者,牛不野卻是悲觀的很,他立即毫不客氣地回絕道:「時機未至。你想讓牛某和你一樣,做喪家之犬嗎?」

    王一元冷笑:「牛會首今日處境,與造反何異?」

    牛不野道:「殺了這個叛徒,我就要避往他地,等待時機捲土重來。若說造反,為時尚早,大明氣運未盡,如何反得,難道讓我牛不野如你們一般,拉起隊伍,被朝廷大軍摧枯拉朽一般頃刻殺盡?」

    王一元道:「牛會首此言差矣,王某與高元帥、田元帥的確是起事的早了。可牛會首不同,因我陝西白蓮教造反一事,朝廷已在全天下鎮壓白蓮教徒。天下白蓮,豈只你一家,彼此境遇,如今都如你一般困頓,只要牛會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還怕天下不人人響應?牛會處可莫錯失時機,英雄,應劫而生。」

    牛不野聽了,不由怦然心動。

    ※※※※※※※※※※※※※※※※※※※※※※

    天亮了,北城李家作坊,內內外外佈滿了巡檢捕快,這裡已經被他們全部封鎖了。

    天明後,有早起的鄰居發現李家大門上用鮮血塗出一朵巨大的蓮huā,李員外被剁成八塊,零碎的屍體就被釘在大門上,孤零零的一顆頭顱擺在huā蕊處,四肢軀幹錯亂地釘在各片huā瓣上,其狀慘不忍睹,不禁唬得魂飛魄散,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官府報案了。

    因為事涉教匪,本地又有比他們更高一級的司法衙門,知府衙門一面派人趕往現場,一面趕緊通知了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衙門立即接手此案,派出本司幹員前往斟察。夏潯起個大早趕往提刑司衙門聽審,恰好聽說這樁滅門慘案,於是也隨之而來。

    走在李家大院內,眼看著一處處慘不忍睹的場面,夏潯心頭一股怒火騰然升起,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受後世大部分武俠小說、電影電視劇的影響,夏潯一直對這個民間組織有著相當良好的印象,當他看到雲中岳小說中教會道門的不堪描寫,和李連傑的《黃飛鴻》系列電影對白蓮教、紅燈照的輕鄙,心中還有一些不痛快,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使他對這樣的教派幫會產生了強烈的憎恨。

    他們真的是正義的嗎?忠於朝廷的統統都是鷹犬,反抗朝廷的統統都是正義的?至少,眼前的一切告訴他,牛不野不是

    想起大門上那朵用血緩成的白蓮huā,想起李員外七零八落的身體,想起李貴緊緊護在妻子身上死不瞑目的模樣,想起他妻子身下流出的那血肉模糊剛剛成形的一團,夏潯眼中漸漸冒出怒火。

    他不想再打醬油了,自己老婆的事也得先放一邊去。這樣的事都不管,他對不起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對不起自己每天吃的糧食,他過不了良心這一關

    這件事,他一定要管,那些沒人xing的畜牲,一定要死

    「大人,李家工人辯認,這個人不是李家的傭工,而是大生書鋪的夥計,叫姚皓軒。」

    「大人,這裡找到一張沾了血的訂貨單子。」

    「大人,大人,李家公子……李家公子李維,還有氣兒」

    正沉著臉的曹大人和夏潯聽了精神一振,同時抬起頭來……

    曹其根、夏潯等人匆匆趕進李家客廳,忤作正在廳裡收斂屍體,所有的屍體都先集中到了客廳來,再準備裝車運走,這些屍體都是要送進忤作房的。沒有定案之前,這些屍體就是物證,不能發還本家。

    如今正是夏天,屍體容易腐爛,運回去之後,他們還得用石灰等防腐材料做一下處理。結果在清理屍體時,有個老忤作意外地發現李家少爺還有氣息,便趕緊一面施救,一面報告了大人。

    李維重病纏身,早就半死不活,被拖進客廳後又驚又嚇,吐血昏厥過去,因為氣息微弱至極,被他的娘子誤以為氣絕,一番哭喊,連牛不野等人也信了。等到牛不野下令殺盡李家一家人時,那兇手先在李維身上刺了一刀,暈死過去的李維全無反應,隨即王一元不約而至,又分了他們的神,大家便直接把李維當成一個死人了。

    實際上李維本來是暈厥的,反倒因為被刺了那一刀,神志稍稍清醒過來,只是他久病體弱,所謂清醒也只是微有呼吸,神志一陣清楚一陣糊塗,身體上更無力做出什麼反應。等到牛不野和王一元對答完畢,處死李家一家人,開始翻箱倒櫃搜刮錢財時,他便幸運地逃過一劫。

    官府差人趕到時,他已經又暈厥了過去,此時才剛剛清醒了些。曹其根也顧不得他一身的血腥,急急趕到他的面前,蹲下去追問道:「兇手是誰,李公子,你可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快告訴我」

    李維眼神渙散,神情茫然,對他的話全無反應,曹其根急道:「郎中呢,快找郎中。」

    夏潯在李維面前緩緩蹲了下來,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一字字說道:「李公子,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盡量的告訴我們,哪怕只有一句話,也許就能幫助我們抓住兇手,為你quan家報仇」

    李維的眼神亮了一下,忽然tǐng動了一下身子,艱澀地道:「牛……牛不野……」

    「牛不野?」

    曹其根和夏潯對視了一眼,目光凜然。看現場情形,他們就知道這是白蓮教徒對李員外的報復,但是卻並未想到牛不野本人竟然還未逃離濟南,竟是他一手策劃了本案。曹其根緊張地問道:「是曹其根親自帶人來的,多少人?」

    「金……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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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6 17:19:06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唯一線索

    李維沒有聽講他的話,他努力地回憶著,他是被那一刀給刺醒的,但他當時業已神志不清,現在回想起來,連那些人說了些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只覺得其中有一個人說話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喘息半晌,他又說道:「後來……又有人……來……,外地……口音……夏潯雙眼微微一瞇,沉聲問道:「是哪裡口音?」

    李維的嘴唇翕合著,半晌沒有作答,他從xiao體弱多病,很少接觸外人,他能聽得出那人不是山東口音就不錯了,可他根本不熟悉外省各的口音方音,無從比較,又哪裡知道那人說的是何方口音?

    曹其根急了,吼道:「李公子,你還知道些什麼,說出來,全都說出來,本官一定抓住兇手,為你全家報仇。你若不說,我們可無從下手了!」

    夏潯擺擺手,制止了急得跳腳的曹大人,改變了問話:「好了,不要管他的口音了,你能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哪怕只有一句,只有一個詞,李公子,撐住。」

    彌留之際的李公子眼珠動了一下,又喃喃地道:「金剛……王金剛……初次相見,共謀大……業……」

    夏潯忍不住問道:「李公子,你說的是金剛?金剛王,王金剛,還是……王金剛奴?」

    曹大人嚇了一跳:「不是吧,那個造反的欽犯真的跑到我們山東來了?」

    李公子的眼珠又亮了一下,然後迅速地黯淡下去……他已氣絕了……

    夏潯神情黯然,沉默半晌,輕輕放開了李維枯瘦冰涼的手。

    曹其根忍不住問道:「楊大人,真的會是陝西的金剛奴逃到此地來了麼?」

    夏潯搖搖頭道:「不好說,他說的也許是金剛、金剛王,也許就是王金剛奴。這些在教的人所起的綽號大多如此,李公子語焉不詳,已經很難確定了,不過,他說初次相見,又說外地口音這個人應該剛到濟南不過幾天功夫,我看……他說金剛奴的可能也極大。」

    易嘉逸聽了忍不住說道:「楊大人,只怕未必吧。在這裡住上一年兩年,外地口音仍然是外地口音除非是xiao孩子,否則很難改過來的。再說他提到的是金剛,又或許是金剛王,王金剛……卻不一定是金剛奴。據本官所知,牛不野麾下就有四大金剛,其他地方的教匪中也未必就沒有在教匪中,—以金剛,佛、王為綽號的多如牛mao硬指是王金剛奴,未免有些牽強。」

    夏潯瞥了他一眼道:「牛不野現在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誰會上趕著去找他?除非情形比他更加狼狽,急於借助他人力量的人,如此飢不擇食者,除了王金剛奴還能有誰?我說此人極有可能就是金剛奴,就是據此判斷。

    易嘉逸聽了不禁語塞。

    夏潯又道:「我說此人很可能剛到濟南,卻也不是因為他的外地口音,而是因為他是此時才找上牛不野。牛不野以前另有公開身份,但是教匪中人憑借切口暗號,如果想聯繫他,一定找得到他,何至於昨晚才與他相見?因此我猜測此人應該是剛到濟南,而且猜到牛不野有可能對舉告的李員外進行報復,夜間在附近守著,這才與他取得了聯繫。」

    曹大人的臉se很難看,誰也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尤其是如今朝廷通緝的謀反欽犯,如果說他在自己轄內,抓到了固然是大功一件,抓不到卻不免連自己破獲濟南教匪的功勞也一舉抹殺了。但是夏潯的分析他又反駁不得。

    夏潯笑了笑,又道:「大人,下官方纔的分析,未必是對的,或許只是下官一廂情願的想法。咱們若是先已確定了這個王金剛就是金剛奴,萬一判斷失誤,反而放縱了真正的惡人。依下官看,咱們可以把懷疑此人是金剛奴的想法擱在心裡,查的時候,卻不必局限於這個範圍。」

    曹大人聽了神se這才緩和下來,問道:「那依楊大人之見該怎麼做?」

    夏潯道:「此人應該是剛來濟南府,這一點應該可以確定,而他的口音,我們不應該只鎖定此人必定是王金剛奴,必定是陝西口音。只要是外地口音,都要查查,畢竟李維公子也是語焉不詳的。」

    曹大人是從吏目、刑房、經歷、巡檢、推官、判官一路升上來的官兒,在刑獄方面,本來就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方才只是因為關心則luan,急於撇清自己,現在見夏潯並不主張認定王金剛奴已逃來山東,他的神智也清晰起來。

    他掃了一眼廳中眾差人,厲聲吩咐道:「李家公子曾經甦醒的事,不得對人洩露一字。此案涉及白蓮教匪,案情重大,在未查緝清楚之前,李家現場一切情形,概不得與閒雜人等乃至死者家屬親眷們提起,如有洩露,以通匪論處!

    眾人凜然,紛紛稱命。

    曹大人又道:「易嘉逸,立即行布政使衙men、都指揮使衙men,嚴格巡察,嚴格盤查所有離開濟南城的人,但有與牛不野形貌相似者,至少五查方可過關!」

    「遵命!」

    易嘉逸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xiao東和鄰家阿慶嫂子相約出men,去了一趟香鋪子。

    這家香鋪在陽谷縣開了才一年多,此鋪所賣桂花油以及其他一切香料,原料都取自蘇州,製法jing妙,為其他香鋪所不能,所以很快打出了名聲。

    那時節的店舖最重質量,因為那時節的經營環境不需要鋪天蓋地的廣告,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你的貨物確有獨到之處,客人自然趨之若鶩,想到處打廣告也沒那個條件,你試試全國各地貼xiao報搞演講試試,不讓官府逮起來才怪。

    就拿這家香鋪所售的安息香來說,香中細蔑要先埋在土中三年,然後才取出削制,因為焚香時絕少灰塵,也沒有竹木之氣,只有氤氳馥郁的香氣,別人家不下這樣的功夫,就絕對沒有這樣的效果,一家用過,自然口口相傳,名聲就打響了。

    只不過質量好價錢自然就貴,也只有西men慶這樣家境殷厚的人家才用得起,兩個婦人買了幾瓶桂花油、安息香,看看時辰還早,也不忙著回去,便在陽谷縣街頭閒逛起來。

    走到縣衙對過兒,就見旁邊有一家酒店,men前cha著酒幡,上書「緣聚源」三個大字,men庭若市,酒客如雲,xiao東不由嘖嘖讚道:「這是誰家的生意,做得可好,看這熱鬧勁兒,比其他幾家可強得多了。」

    阿慶嫂子是個常出men的,往那邊一望,便笑道:「確實能幹,店主是兩位外鄉姑娘呢,是一對結義姐妹,姐姐姓謝,妹子姓南,店才開了不久,只因姐妹二人生得秀se可餐,足以佐酒,這些臭男人自然趨之若鶩。」

    這時就見幾位客人從men裡出來「xiao東認得他們,其中兩個是縣衙的書吏,醉醺醺的,還有幾個喝得不多,陪著笑正攙著他們,想來是請客的原告或被告了,後邊隨出一個nv孩兒,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頭梳三丫髻,一雙大眼水靈靈的,腰間繫一條藍花布的xiao圍裙,束緊了xiao腰身,身子雖未長成,胸口已見賁起,形狀溫潤綿致,雖不甚豐盈,卻依稀透出nv兒家的嫵媚來,尤其是那眉目五官,彷彿畫中的人兒,jing巧秀氣,無可挑剔。

    xiao東瞧了不禁想道:「這樣稚齡的少nv,竟可如此標緻,難怪那些男人捧場,連我看了都覺賞心悅目呢。看這面相,有點像是南人,難怪著呢,南人早熟,換了我再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這般風情。」

    xiao姑娘笑盈盈的,用銀鈴般的嗓音道:「馬爺、金爺,您二位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馬書吏醉醺醺地站住步子,回頭笑道:「好好好,就憑你這麼甜的xiao娘子,老爺我,也是一定會常來的。」

    說著藉著酒意,便去摸那姑娘xiao手,姑娘很機靈地把手一縮,向他笑容可掬地作一個揖,甜甜笑道:「那就多謝馬爺了。哎笑,鍾大哥,您來了,瞧您風塵僕僕的,可辦完了差吧,快進店裡吃杯水酒,歇上一歇。」

    她靈巧地一轉身,假意招呼客人,便迎向了一個剛剛走來的姓鍾的捕快。

    馬書吏有些悻悻然地縮回手來,由人扶著走了。

    xiao東見了不禁一笑,對阿慶嫂子道:「這xiao姑娘雖然拋頭露面,當壚賣酒,卻自愛的很呢,那馬書吏是縣太爺面前的紅人,若做了這裡常客,不止給她家拉來許多生意,還能照顧她姐妹兩個外鄉人不受欺負,她卻不肯教人沾著一點兒便宜,難得。」

    阿慶嫂子吃吃笑道:「xiao東啊,你家那位西men大官人可也是這兒的常客呢,訴訟官司,但有吃請,他都往這兒領,可給人家招攬了不少生意。」

    xiao東見了姑娘潔身自好的模樣,並不大往心裡去,只撇撇嘴,笑道:「你不說我也猜得出,我們家那個沒出息的東西,不過,他這人有se心沒se膽兒的,人家xiao娘子不對他假以辭詞,他口花花的占幾句口頭便宜,就美得找不著北了,怕是還不及這馬書吏膽兒大,敢去摸人家姑娘的手,怕他甚麼。」

    兩個婦人笑語著去了,那扎圍裙的xiao姑娘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從她們身上輕輕掃過,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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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設局

    「這一家子,算是完啦。」

    夏潯不忍再看集中到廳中來的那些屍體,他走出李家客廳,長長地歎息一聲。

    他也知道,牛不野如此做,不全是為了洩憤報復,同時也是為了警告那些教眾。朝廷再怎麼抓,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教匪全抓起來,只要他們能夠保住幾個首領,組織不從內部潰爛,就能根基不倒,東山再起。

    白蓮教從誕生那天起,就和造反掛上了鉤。它起源於北宋,從北宋時候起就開始造反,宋朝時它反宋,金朝時它反金,元朝時它反元,明朝時它反明,清朝時它反清,好像腦後生了反骨,誰當政它反誰。

    仔細看的話,它造反的時段未必全是一個王朝末期,階級矛盾急劇jī化的時候,而是在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時段都有發生。如果非要說它這是官逼民反、揭桿起義,反抗腐朽的封建統治,那實在是往它臉上貼金了。

    實際上很多時候造反僅僅是因為掌教者的一己sīyu,那些香主壇主教主元帥大掌櫃們,那些會道門的首領們一旦掌握了較大的權力,吸納了自認為足夠多的教眾,野心就開始滋長,就開始想著稱王稱霸,奪天下、坐天下,當皇帝,談不上替天行道、鋤暴安良,或者是什麼正義xing的起義。

    今天,夏潯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暴行,他被jī怒了,本來他這次回山東,只是打著緝查山東府打擊教匪的幌子,真正目的只有一個:爭取彭家的諒解,接回自己的娘子。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要先抓到牛不野,一定要把這個窮凶極惡的大盜繩之以法。

    「初次相見,初次相見……」

    他忽地想起李維說過的這句話,腦海中馬上有一條若隱若無的線,在那裡輕輕地飄揚著,想抓卻又抓不住。他在那兒呆呆地站了半晌,突然捕捉到了什麼,再仔細一些,便匆匆轉身,向廳中走去……

    李家血案傳遍全城,立即起到了兩個截然相反的作用。一方面,牛不野的殘酷屠殺,使得許多尋常百姓對他們產生了強烈的牴觸情緒,對官府搜捕過程中造成的擾民行為抱怨少了,就連一些素質低下的巡檢捕快趁機敲詐勒索的惡行都懶得計較,只希望他們能盡快把這些殺人魔頭繩之以法。

    另一方面,擔心受到教規懲治,主動自首、舉告他人的在教百姓越來越少,本來因為官府的施壓和大力宣傳,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已貼出了自首者免罪的告示,許多百姓人家都跑到官府自首,按察司門前絡繹不絕。

    但是李家血案一發生,自首的人數急劇減少,大部分在教百姓都保持了沉默,對官府持以不信任態度。這一來,官府想要緝捕教匪、擴大戰果的難度便大大增加了。

    牛不野的目的達到了,一方面,他為被殺的兄弟們報仇,殺死李員全家,為自己搏了一個義薄雲天的美名,堅定了本已慌亂驚恐的本教弟子的決心,同時,也穩定了他的基本教眾,那些人雖然只是尋常百姓,但是利用的好,卻可以給他們通風報信、提供掩護、提供食物和金錢,他們就能在民間如魚得水,在巡捕的眼皮底下遊走自如了。

    李家血案成了官府和牛不野較量的一個風向標,如果不能破獲此案,官府無異就是失敗者,人們畏於白蓮教將更甚於畏懼國法朝廷,這次對濟南白蓮教匪的打擊將半途而廢,反而會助長牛不野的氣焰,雖然他的教壇受到了嚴重破壞,他想東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

    反之,如果官府能夠把牛不野繩之以法,他們所吹噓的神通術法在此地將不再有甚麼市場,牛不野這個偶像的轟然倒塌,將使濟南府的剿匪大業事半功倍。

    提刑按察使曹大人真的急了,他又是拜訪布政使衙門、都指揮使衙門,謀求其他二衙的幫助,又是親自巡視街頭,過問緝捕教匪的具體事宜,濟南街頭,總能見到曹大人的儀仗來去匆匆。

    午後,曹大人的儀仗再度離開按察使衙門,沿著大街向南走去,看樣子是奔布政使衙門去的。馬轎剛剛離開按察使衙門所在的大街,兩旁屋頂突然冒出幾個meng面大漢,張弓搭箭向曹大人的馬轎攢射不已,一時利箭如珠,jī射入轎,緊跟著幾個大漢便提刀跳下屋頂,向馬車攻去。曹大人的護衛立即緊緊護住馬車,與他們搏鬥起來。

    「教匪行刺曹大人啦,快走快走」

    一時間滿街百姓倉惶走避,大姑娘小媳fu尖叫不已,半大的孩子號啕大哭,賣貨的擺攤的摞下攤子便走,買東西的跑的更快,有的付了錢還沒拿東西,有的拿了東西還沒付錢,歡喜的、叫罵的,什麼動靜都有,有些來不及逃走的就鑽到攤位下邊,跑到兩邊店舖裡邊,片刻功夫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就空空如野,只丟下一片狼籍。

    「點子扎手,風緊扯乎」

    meng面力戰的幾個大漢眼見不能逼近馬轎,其中一人大喝一聲,返身便走。

    「走,老地方見」

    另一個大漢摞下一句狠話,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兩個人都是外地口音,一個帶著閩浙一帶的口音,另一個卻是巴蜀一帶的口音。

    「大人大人刺客已經逃了,大人怎麼樣了?」

    兩個shi衛搶到馬車前叫著,轎簾兒一掀,歪戴著官帽的曹大人顫巍巍的從裡邊鑽了出來,臉白得跟鬼似的,他的烏紗帽上插著一枝利箭,左膀子上也插著一支利箭,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蠢貨廢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讓人殺到本官面前來了,統統都是廢物」

    ※※※※※※※※※※※※※※※※※※※※※※※※

    陳氏山果行的地窖裡,凌不破向牛不野興奮的匯報著剛剛發生的按察使曹大人遇刺事件,說的繪聲繪se,栩栩如生,儘管他並沒有親眼看到,所知的一切都是道聽途說。聽到他說曹其根灰溜溜地逃回按察使衙門時,幾個教徒轟然大笑。

    牛不野聽了卻並不像幾個手下一般摩拳擦掌興奮yu狂,他淡淡地道:「曹其根不是沒有死麼。就算他死掉了又能怎麼樣?朝廷馬上就可以再派一個按察使來。行刺曹其根,除了逼得咱們更加走投無路,還有什麼好處?」

    笑聲立止,牛不野微微蹙起眉頭,狐疑地道:「不是咱們的人?外地口音……,誰會來行刺曹其根?」

    他一開始只當是失去聯繫的教中弟子鋌而走險行刺曹其根,可一聽是外地口音不免犯了核計,白蓮教一直是個極鬆散的組織,各地教壇之間互不從屬,因為朝廷禁白蓮教,各地的白蓮教甚至都起了別的名稱,五huā八門,表面上看來也沒了什麼關係。

    雖然他們還保持著比較統一的切口和聯絡方式,教中弟子出門在外,彼此會盡同門之誼給予照顧,但這是互惠互利的事,不需一文走遍天下,這正是他們吸收教徒的一個強有力手段,到了哪兒都有同門中人給予幫助,這對那些小老百姓來說,是一個極大的youhuo,互惠互利的事兒,各地教壇自然會盡可能地給予同門幫助,可也僅限於此。

    表面的一團和氣下,他們為了爭地盤、為了爭教徒,明爭暗鬥的把戲實也不少,普通的會眾對此全無所知,但是高層人士心知肚明。如今朝廷在整個天下緝捕白蓮教徒,大家都在自顧不瑕的當口兒,誰會甘冒奇險,跑到濟南來給他出頭兒?

    牛不野正盤算著,有人道:「大哥,會不會是咱們的人,有意說些外鄉話hun淆視聽?」

    牛不野搖頭道:「是人都會把這筆帳算在咱們頭上了,又何必冒充什麼外鄉人?」

    他的一個手下想了想,提醒道:「大哥,會不會是金剛奴的人?」

    牛不野道:「他?他能單槍匹馬,逃到這兒來,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帶多少兄弟來?再說他行刺曹其根目的何在?」

    說到這兒,牛不野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王一元見他,是勸他乾脆揭桿造反的,如今他牛不野已經成了朝廷通緝的罪犯,倒不介意拉起隊伍揭竿造反,但他的勢力基礎主要在濟南城裡,在這裡傳教,可以讓他擁有較大的權勢和財富,比起一些在鄉村發展的教首來說日子過得滋潤的多,可是要造反,難度也大得多。

    這裡是官府的直接管轄之地,他這條魚再大,也很難掀起什麼風浪來,而且這些城市百姓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拉他們入教,大家稱兄道弟,拉幫結伙容易,叫他們丟下自己的家當,撇下老婆孩子跟他幹掉腦袋的事,還肯跟他走的怕是就沒多少人了。

    王金剛奴造反造上癮了,他可不想孤注一擲,雖然王一元的說辭很有youhuo力,可是除非窮途末路,他不想走這條絕路,因此當日只是敷衍了一番,並未當場答應下來,會不會是王一元在逼他決斷。如果是這樣,王一元這個造反瘋子,會不會幹出更瘋狂的事來?

    牛不野越想越緊張,他思索片刻,吩咐道:「告訴老陳,準備一下,今晚咱們換地方。」

    幾個兄弟紛紛站起,有人問道:「大哥,怎麼突然換地方,有什麼不妥?」

    牛不野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和金剛奴有關係……,咱們不能被這個瘋子連累了。」

    有人問道:「那咱們還要不要繼續和他保持聯繫。」

    牛不野略一遲疑,說道:「嗯,留條眼線繼續跟他保持聯絡,此人……說不定會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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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大排查

    提刑按察使衙門,曹大人高高上坐,脖子上繫著一條布帶,懸著他的傷臂,他怒不可遏地拍案道:「教匪猖狂,猖狂已極,現在竟已公然襲擊本官了,此與造反何異?那些刺客雖然meng了面,但他們言談之間,可以聽出是外鄉口音,想必是白蓮教首牛不野僱傭來的亡命之徒。立即貼出告示,命巡檢捕快,對全城所有操外鄉口音者進行調查。

    命令所有裡甲盤查街坊,所有商號、客棧、車行,店舖負責對其人員自查,對近日到濟南的所有外地口音的人逐一進行甄別。操外鄉口音者務必找出保人,有兩人以上者證明他昨夜所在,便只造冊上報,留個記錄,否則,必須到按察司衙門聽候質詢。如有包庇、弄虛作假者,一經發現,與教匪同罪論處」

    明朝的裡甲制,源於春秋時期的什伍制,當時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有什長,伍有伍長,負責閭裡治安,一旦發現形跡可疑者要及時上報,使得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其功能就相當於我們現代的居委會,真要發動起來,作用很大。

    提刑按察使大人遇刺,他手下的治安官們個個灰頭土臉,神se惶恐,曹大人吩咐一句,他們便答應一聲,待得曹其廣吩咐完畢,立即一轟而散,整個濟南城的清剿教匪力度進一步升級了。

    待得人都散了,曹大人向夏潯做個手勢,邀他後堂敘話,兩人離開大堂進了後宅,曹大人便笑吟吟地道:「楊大人,這場苦肉計,我可是依照你的主意做了,本官『遇刺』,可是令得我濟南府聲名大損,如果最後勞而無功,那可是弄巧成拙,得不償失啊。」

    夏潯微笑道:「大人提刑山東府,於刑獄一道,乃是下官的前輩,經驗老道,遠非下官所能及,下官這一計若是行不得,相信大人也不會採納了。」

    曹其廣哈哈大笑,竟爾抬起那條傷臂,很俐落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與你說笑罷了。教匪匿於民間,潛藏深沉,本官就是把濟南府攪個天翻地覆,怕也挖不出這些藏在洞裡的老鼠。楊大人這招打草驚蛇、瞞天過海用得妙呀。

    若是咱們直接去查陝西口音的,那金剛奴若真的潛來濟南,必然心生警覺,逃之夭夭。如今有了這檔子事兒,咱們再大張旗鼓地盤查所有外鄉口音者,便不致於讓他狗急跳牆了。可咱們來上這一出,他們之間必然又要因為是誰出的手、目的何在而疑神疑鬼,這樣咱們就有機可趁了。」

    他歎息一聲道:「打草驚蛇,要看怎麼打,打得好,能把蛇嚇出來,打不好,反而給它示警,讓它藏起來。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難怪楊大人年紀輕輕,便任職都察院,被朝廷委以重任,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夏潯自到濟南府,這是第二次聽到人讚他後生可畏了,前番出自黃御使之口,只是順口胡謅,這一番卻是出自一省按察使之口,夏潯也不禁微微lu出得se。

    說到對會道門的認識,夏潯可不遜se於這位曹按察使,甚至猶有過之。他曾經學過的知識中,就有對猖獗一時的一貫道的調查、抓捕、打擊的全過程的詳盡分析。

    他瞭解這些會道門的優點和長處,它們普及和深入民間。遍佈許多城鎮和村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據點,時隱時現,各個據點可以聯結成線,然後擴大為面,失敗時又可以化面為點,可進可退,可整可零,可以在一個地方生根結果,也可以轉移他方插柳成蔭。對付它們,比對付拿刀拿槍的正面之敵更令人頭痛。

    反觀明初的這些官員們,對會道門的認識就遠不及夏潯深刻,雖然他們自立國初就開始打擊白蓮教。白蓮教是元朝時候迅速壯大起來的,因為元朝初期並不禁止這些民間教派,使得它們迅速繁殖起來,以致遍佈全國,等到元朝發現不妙開始禁止的時候,已經沒有力量撲滅它們了。

    朱元璋不是明教中人,雖然他參加的隊伍是靠明教起家的。可明教造反的時候,朱元璋還是個苦命的放牛娃。那一年,一場大瘟疫奪走了他父親、母親、大哥和大哥的兒子的生命,只留下他和二哥相依為命。

    當時他們身無分文,只好用門板抬了草蓆裹著的親人去掩埋,正值天降暴雨,繩子斷了。兩人只好去借繩子,轉回來的時候發現山土崩塌把親人埋在了一個新的山包之下。朱元璋大哭一場,插木為碑,為了活路繼續奔bō。

    不久,隨大瘟疫而來的大饑荒,迫得朱重八出家做了和尚,但他入的寺廟是正兒八經的寺院,與白蓮教無關。他在寺裡半饑不飽的hun了兩個月,長老便宣佈糧食已經吃光,要大家各自逃命。倒霉的朱重八便帶上和尚的行頭,開始了討飯生涯。

    如此hun了幾年,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才加入郭子興的紅巾軍,紅巾軍雖是靠白蓮教起家,但這時候已經成為一支正式的軍隊,各路豪強都在招兵買馬,東征西討,已經不需要再像當年一樣用宗教去收買人心拉攏弟子,也不再弘揚什麼白蓮教義,唸咒燒香了。

    儘管如此,因為隊伍中許多老人都是白蓮教徒,所以朱元璋對白蓮教非常瞭解,深知這是影響天下太平的一個禍源,所以他當了皇帝之後便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嚴厲打擊白蓮教。

    但是因為經過元末大起義之後,白蓮教同樣積累了大量的戰鬥經驗,大明初定,人心思穩,他們全部潛伏下來,耐心地用幾年、十幾年的時間休養生息,最初幾年甚至完全停止了各種教務。

    因此明初打擊白蓮教的力度雖大,收效卻甚微,各地官府打擊教匪的經驗很有限。幾十年下來,官府的警惕xing漸漸降低,不甘寂寞的白蓮教也開始蠢蠢yu動了。現在因為陝西白蓮教作亂,官府重新開始打擊教匪,其實無論是這些負責刑獄的官員,還是直接執行的巡檢捕快們,都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驗。

    夏潯卻知道,他們極富隱蔽xing,只要他們想,很容易就可以潛伏到人群中去。做為官府,是秩序的維護者,勢必不能採用剜肉割瘡的法子來打擊教匪,這樣就得盡量擒其首腦,以斬首戰術來應對,這也是現代各國對付恐怖分子慣用的有效手段。

    如今濟南白蓮教的會首就是牛不野,那王金剛奴雖然赫赫有名,現在畢竟是一隻喪家之犬,他既然離開了根基之地,所能起的作用有限,對濟南地方來說,真正的威脅仍然來自於牛不野。而且李家血案也徹底jī怒了夏潯,他發誓要抓住這位喪盡天良沒有人xing的匪盜。

    因此,夏潯向曹其根獻計,先是自導自演了一場行刺,然後籍此借口對整個濟南府持外地口音者進行排查。不管那晚與牛不野見面的人是不是王金剛奴,他們在李家這種特殊的場合見面,必定有所圖謀,而這起沒有恐怖組織認領的曹其根行刺案,就將在他們之間埋下一顆不信任的種子。

    同時,對外鄉口音的人進行盤查,或許可以找出這個可疑人,又或許可以迫使其向地頭蛇牛不野求助,畢竟牛不野雖是通緝犯,在本地應該還擁有很大的能量,又或者會迫使牛不野等人放棄這個渾身是刺的盟友,免得惹火燒身。

    同一樁事件,可能引起的後果是不同的,這還要看牛不野和那個神秘外鄉人如何理解、如何應對,但是不管怎樣,這件事一定可以於沒有線索中主動製造出一些線索。

    ※※※※※※※※※※※※※※※※※※※※※※※※※

    一連幾天,夏潯都早早地趕到提刑按察使衙門,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把書吏們整理出來的資料再重新看一遍。所有外鄉口音者的資料都按照他們到濟南府的時間先後順序排了序,再按不同省份裝入不同顏se的封套,當然,這些都是成年人,十六歲以下及六十歲以上男子以及fu人早已提前篩選出去了。

    夏潯每天早早趕到簽押房,便靜下心來仔細地審閱書吏們整理出來的每一個人的資料,中午和他們一樣,隨便吃上一口就行。這項工作非常枯躁乏味,但是夏潯堅持下來了,而且一直非常認真,書吏們都覺得這個京官與別人大為不同,對他很是敬佩。

    夏潯知道自己的辦法有些笨,但這個辦法卻很有效。他是警校生,同時又做過一段時間真正的警察,他知道真正的辦案過程,基本上就是這樣繁瑣、枯躁、無聊的。沒有幾個人能像探案片裡描寫的古今神探們一樣,跑到案發現場東瞧瞧西看看,馬上就能發現一堆線索,然後據之推理,從大海裡撈出針來。

    那些大部分是影視創作,裡邊那些推理所需的要素都是創作者早已埋好的,觀眾不知就裡,扮偵探的演員們卻可以xiōng有成竹,實際上這樣幸運的案件雖非沒有,卻非常罕見。

    就算是發生在美國的那件很著名的「十五點推理破十六年疑案」案例,人們注意到的也僅僅是著名犯罪心理學專家做出的基本符實的十五點推理結果,似乎他拿出了推理結果,案子馬上就破了,卻沒有去想一想依據這十五點推理,警方又發動了多少人力物力,經過多麼長的時候,對大量的嫌疑人再次進行排查。

    真正能做事的人,要知行合一,更要耐得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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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採花使 第181章 巧配姻緣

  陽谷縣,「維生堂」生藥鋪,西門大官人正在坐堂。

  一個衣著樸素,眉目清秀,年約二十二三的少婦遲疑著走進來,候著前邊的病人抓了藥出去,旁邊沒有旁人了,這才訕訕地走到西門慶面前,順眉低眼地喚了一聲:「高昇兄弟。」

  「哎呀,原來是嫂子來啦,好久不見,嫂子這氣色愈加的好了,瞧瞧,越長越水靈。」

  西門慶一見,趕緊慇勤地給她搬椅子,少婦輕輕啐他一口,白皙的臉蛋上微微泛起一抹紅暈,忸怩道:「高昇兄弟又說瘋話,嫂子一個守寡的婦人,什麼……什麼越長越水靈了。」

  西門慶哈哈一笑,說道:「這個麼,麗質天生,自然百媚千嬌。啊,嫂子哪兒不舒服?」說著便去探她手腕。

  少婦縮了縮手,微窘道:「高昇兄弟,嫂子……嫂子今兒來,不是想看病,是想……是想……」

  西門慶詫異地嗯了一聲,少婦才垂著眼睛,細聲細氣兒地道:「嫂子是想……請高昇兄弟為奴家……打一場官司。」

  「打官司?」

  西門慶登時擼胳膊挽袖子地道:「哎喲,這是有人欺到嫂子家裡去了?打什麼官司啊,嫂子你說,有什麼委曲,兄弟給你出頭。」

  少婦愈加羞澀,輕輕垂了頭,頰上彷彿塗了兩抹濃濃的胭脂,怯怯地道:「嫂子……嫂子想改嫁,可公公、小叔子都不答應,你也知道,嫂子是寡居的婦人,若要改嫁,須得夫家允許,才不然只好經官。可嫂子沒打過官司,也不懂這些,才想到……」

  西門慶兩眼一下子突了出來,吃驚地道:「嫂子,你要改嫁?你……有了人家了?」

  少婦飛快地瞟了他一眼,頭垂得愈加低了,幾乎要鑽到衣鄰里去,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西門慶長出了口氣,「哎呀哎呀」地道:「嫂子,啊!不是,秦韻姐姐,要我說,你就不該守這麼多年的苦,早就該改嫁了,你說那老趙家,公公吊兒浪當,小叔子游手好閒,就可著你一個好人使喚,憑什麼啊?改嫁!早該改嫁了!不過……他是誰呀,誰這麼大的福氣,娶得到咱陽谷一枝花?」

  少婦的臉像一塊大紅布,睃了他一眼,羞怯地道:「高昇兄弟,你……你肯幫我?」

  「幫,當然幫。」

  西門慶忙不迭地點頭,少婦猶豫一下,這才站起身來,飛快地走到門外邊去,不一會兒功夫,拉著一個男人的袖子走進來,這男人看模樣快四十了,生成一副木訥老實的樣子,穿一身直掇,洗得清白,那張臉比那少婦羞得還要紅。

  西門慶看直了眼,半晌才叫道:「古君德?哈哈,古先生,沒想到是你,這真是……這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你居然勾得到咱陽谷一枝花?」

  那位古先生又羞又窘,臉皮發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位古君德古先生是位私塾先生,在陽谷縣裡開了傢俬塾,教書的。什麼百家姓啊,千字啊,就是小孩子們的啟蒙老師,因為老母的病,拉下一身饑荒,家境比較貧寒,這麼大年紀了,一直沒有娶親,他這人老實巴交的,屬於三腳蹬不出個屁來的主兒,也羞於給自己張羅親事。

  大概也是緣份未到吧,緣份一到,這命中注定的人自然就送到眼前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和鄰居家的趙家媳婦開始有了好感,趙家媳婦叫秦韻,當初二八妙齡的時候,可是陽谷縣裡有名的美人兒,誰料嫁了個丈夫沒兩年就病逝了,她那公公和小叔子又都是不務正業的人,這些年裡裡外外地操持,倒是她來養活兩個大男人了。

  兩個苦命人情投意合,有心結合,奈何秦韻向公公稍一提起,公公哪裡容得,古先生是個沒主意的老實人,關鍵時刻倒是這秦韻不肯死心,最後想到了本縣最有名的訟師:西門慶。

  聽秦韻把經過講明,西門慶連聲道:「這種好事,理應成全,你們別忙,這事兒我西門慶管定了,一定叫你們得償所願便是。」

  古君德捏了捏衣袖,訕訕地道:「高昇兄弟,不知……不知這訟錢,你……你收多少?」

  西門慶心有所感,不禁唏噓道:「哎,這訟錢……就算啦,有情人難成眷屬,那滋味兒,著實的不好過啊,我西門慶感同身受,能幫你們,我也很高興。你們兩個都不容易,我還收你們的錢,像話嗎?等你們的大喜日子,請韻……請咱們古家嫂子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請我吃一頓酒便成了。」

  ※※※※※※※※※※※※※※※※※※※※※※※

  西門慶詳細問明趙家情況,寫了狀子,著人到後院和娘子說了一聲,領了古先生和秦韻便直奔縣衙門。眼看到了縣衙,忽地看見路旁有家小店,旗旛高掛,牌匾上還披著紅綢,顯見是新開業的,看那客人進進出出,還挺熱鬧。

  西門慶不禁咦了一聲道:「才幾天沒來,怎就開了家店?這是誰家開的,生意不錯呀。」

  衙門前邊的酒店,就好比醫院門口的鮮花店壽衣店、法院門口的煙酒店飯館子,這都是衍生物,開在這兒的酒館,那就是靠衙門吃飯的。衙門裡的胥吏公差承牌拘取被告,或者發票傳調原告,再或者訟師幫著打官司,常到這來吃請一番,當然,胥吏公差和訟師是不會掏錢的,吃的不是原告就是被告。

  那位有些愚的古先生做私塾先生的,常和孩子們極其父母打交道,倒是知道些這家酒店的情形,便道:「高昇兄弟,這裡開店的是一對姐妹,外鄉人,聽說姐妹二人姿容殊麗,身段窈窕,所以十分的吸引酒客。」

  西門慶一聽登時兩眼放光:「是美人兒嗎?哎呀呀,紅裙當壚,體態嬌,狂蜂浪蝶,賞妖嬈。若真是個美人兒,酒裡攙水我也要去嘗一嘗的的。」

  西門慶說著興沖沖便往裡去,秦韻忍不住喚道:「高昇兄弟,咱們……」

  西門慶擺擺手道:「別急別急,我看看就來。」

  他把扇子一合,往脖領裡一插,興沖沖便往酒館裡走:「酒店新開在衙旁,紅裙當壚美嬌娘,引來遊客多輕薄,半醉猶然索酒嘗……」

  西門慶好賞美色的毛病整個陽谷縣無人不知,古君德和秦韻也只能相視苦笑。這時他們只能期盼那對姐妹花姿色一般,要不然西門慶留連忘返,他們這官司就不知要打到幾時了。

  誰知道二人剛要到對面柳樹下稍事歇息,就見西門慶臉色發白,好像見了鬼似的從酒館裡逃出來。古君德心中一喜,連忙迎上前去,卻見西門慶兩眼發直,竟似要往來路逃去,不由一怔,連忙扯住了他,喚道:「高昇兄弟!」

  西門慶體似篩糠,兩股戰戰地道:「甚……什麼事?」

  古君德發呆道:「咱們不是去縣衙麼?」

  西門慶如夢初醒,連忙道:「啊!我幾乎忘了,快走,快走!」說著一馬當先,便向縣衙逃去。

  古君德和秦韻面面相覷,不知道西門慶在酒館裡究竟看到了什麼可怖的場面,居然把他嚇得這般模樣。

  西門慶打官司倒真有一手,到了縣衙擊鼓告狀,原告被告統統拘傳到場,縣太爺黃白紅升堂,接過西門慶的狀紙一看,頓時呆若木雞。

  西門慶這張狀紙加上「狀紙」兩個字一共才十四個字,大字龍飛鳳舞,筆力奇健:「夫死、無嗣。翁鰥、叔壯。該不該嫁?」

  黃縣令捧著那張狀子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弄得下邊跑著的原告被告都有些奇怪,這位大老爺不問案,在那兒看什麼?莫非大老爺不識字?

  西門慶這一張訟狀把個七品正常給難為的,在自己任內多幾個節婦,那可是值得炫耀的政績,可要真的出現什麼不堪後果,便是自己任內轄下一樁醜聞,因著今日這場官司,連自己也難逃干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黃大人暗暗罵了一聲:「西門慶這廝,好不刁鑽!」便無奈地提起筆來,在狀子上批了一行大字,字數倒比西門慶的狀子還多了一倍多:「媳當妙齡,翁壯叔大,同室而居,瓜田李下。改嫁事小,倫常事大,嫁就嫁吧,老爺准啦,」

  ※※※※※※※※※※※※※※※※※※※※※※※

  沒有不勞而獲的勝利。做一個偵探,一個真正的偵探,不可能像文學創作中的神探那般瀟灑。明朝的裡甲制度,對人口的控制能力是很強的,與其一個人跑到大街上去,夢想著像影視劇裡的神探一般,兇手或線索主動跑到他的面前來,不如充分利用官方的力量,發動全民投入排查。

  不要小看了那些里長甲首、店舖車行客棧的控制力,他們是直接與百姓打交道的人,地方上有什麼人來人往,瞞得過誰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尤其是那些三姑六婆,穿稜於街巷之間,出入於高門小戶,張家長李家短,無所不知。又有些潑皮無賴城狐社鼠,活躍在酒樓茶館妓院,挖門盜洞包打聽,誰家婆娘養漢、誰家男人包娼這樣的私密事也休想避過他們耳目,而他們就是里長甲首、就是店舖客棧車行掌櫃們的耳目。

  夏潯就利用這些耳目,彷彿長了千手千眼,將無數的訊息集中到他的面前來,夏潯就像一隻趴在大網中央的蜘蛛,他想要的獵物,漸漸進入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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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8 20: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採花使 第182章 網中有魚

  濟南人口過百萬,其中操外地口音的有六七萬,近日才到濟南的有八千多人,去掉其中的老弱婦孺,還剩三千多人,夏潯和按察使司的書吏們要做的,就是從這三千多人中,找出可能的疑犯:金剛、金剛王、王金剛,或者……金剛奴……

  要做到這一點很難,這個工作量就算以現代的工作效率也不是很快就能做到的,更何況,如果這些人持有官方的路引證明,又能找到人證明他當晚的所在,你仍然無法確定他們之中誰最可疑。

  但是通過里長甲首和店舖客棧的掌櫃以及他們所控制的消息源,夏潯編職了一張龐大而有效的消息網。這張消息網,把夏潯所需要的人事情報源源不斷地匯總到按察使衙門,再歸類整理、篩選,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便成了可能。

  要在這樣一張大網中做漏網之魚,很難,不過要在這樣一張大網中找出一條與泥沙同色的小魚,更難。夏潯注意到王一元,完全是一個偶然。

  在此之前,他已經親自盤查了近百個更具懷疑條件的人。王一元的資料最初並沒有進入他的視線並引起他的注意,夏潯排除了那百十個重大嫌疑人後,回過頭來重新進行排查時,王一元才引起他的注意。

  王一元引起他的注意並不是因為王一元是大生書店的掌櫃,而大生書鋪恰好也有一個夥計是被害人,而是因為王一元的身份比較特別。

  王一元是秀才,夏潯翻到他的資料時,不禁替他有些遺憾,明初的秀才遠未到了多如牛毛的地步,這個文憑還是挺值錢的,這樣的人卻跑到一家書店做會計,未免太可惜了。

  當他把王一元的資料放過一邊的時候,又突然想到,王一元是秀才,而秀才是可以隨意行走天下的,其他人就不行。其他人縱然有了路引,也只能按照路引上規定的目的地行走,上邊記著往哪兒去,你就不能偏離這條路線。

  如果王金剛奴真的逃離了陝西,持著一份固定路線的路引逃命,遠不及一份秀才的證明更方便,有了秀才度證明,他隨時可以更改路線,潛逃方向十分靈活,這樣顯然更安全。

  夏潯本來是由於王一元以秀才身份而遷就帳房為之感慨,繼而想到了對王金剛奴逃跑最方便的證件是秀才憑證而非路引,但是這個思路一開,已經被他擱到一邊的王一元便又重新被他拉回了視線。

  王一元是河南南陽人氏,從那裡往西出了商南就是陝西。同時,他姓王……

  夏潯想了一陣,提起筆來,在王一元的卷宗上畫了一個圓圈,這就表示,王一元成了他要親自進行排查的重點調查對像……

  夏潯穿了便衣,帶了兩個都察院的隨從牧子楓和史大陽,離開驛館走上街頭。

  漫步街頭,很有一種欽差大臣微服私訪的感覺。雖然他沒有欽差旗牌,也沒有尚方寶劍。

  都察院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

  總之,看著什麼不順眼的事都可以管,出差巡察地方的,更是大事上奏,小事立斷,權柄不可謂不重。這樣的人物,說他是欽差大臣也不為過。

  夏潯並不想擺威風,他此刻是按照自己揀選出來的名單,對嫌疑人逐一進行現場調查的。當他趕到大生書鋪的時候,這已經是他今日所列十個嫌疑人中的第四個了,前三個他已經查過了,先是暗訪,再亮明身份明詢,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大生書鋪這幾天比較冷清,因為抓教匪的事影響,讀書人這幾天都盡量不上街,書店裡來買書的人也少了,夏潯步入書店的時候,沒有看到什麼生員學子,就看見櫃檯裡邊兩個夥計在那站著,櫃檯外邊有幾個披麻帶孝的人正圍著一個男人說話。

  兩個夥計看到了他,只當是進來買書的讀書人,一個夥計立刻閃出櫃檯向他迎來,夏潯微微一舉手,制止了他說話,閃目向那些人瞧去。

  那是披麻帶孝的一個婦人和兩個半大孩子,婦人兩隻眼睛紅腫著,正和背對夏潯的一個青襟直掇的帳房先生說著話,說到悲傷處,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

  「唉,這些教匪真是沒有人性吶,姚兄弟這回是受了李家的牽連,無端枉送了性命吶。」

  那帳房先生長吁短歎,滿面同情:「姚家娘子,你也不要過於傷心了,死者已矣,得多往前頭看吶。你瞧瞧,這大侄子、小侄女,長得水靈可愛著呢,這都是姚兄弟的骨血,姚家娘子,拿了這錢回去之後,你好好把孩子們養大,姚兄弟泉下有知,也就瞑目了。」

  夏潯緩緩走到側面,一看清這帳房的模樣,心中便是一跳,好熟悉的面孔呀,他突然想起了在徐州渡口看到的那個書生,他身背行囊,孑然而行,偏偏手按劍柄,不似秀才,倒似巡營的將軍一般的身姿……

  「是他!」

  夏潯的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

  王一元沒有看到夏潯,掌櫃的有事出去了,事先打過招呼說姚家娘子要來,叫他結算了姚皓軒的工錢,又額外拿出三十貫的撫恤。方才王一元剛剛把錢交到姚家娘子手裡,姚家娘子感恩戴德,拉著他說東說西,他也不好摞下臉子就走,正在那兒大表同情呢。

  接過了錢,姚家娘子嗚嗚咽咽地又哭了起來:「謝謝掌櫃的,謝謝王先生。我家男人這是作死啊,掌櫃的讓他去李家訂貨,他偏不就走,半道兒卻拐去與人吃酒,捱到晚上才去李家,生生的撞進了閻王殿。

  奴家的命真是苦啊,就覺著這天都塌了,病了兩天,這才爬起床來。虧得東家厚道,給了奴家這麼多的安家費,要不然,奴家都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了。王先生,請你代奴家謝過掌櫃的和咱們東家。」

  王一元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不管怎麼說,姚兄弟總是我大生店號的人嘛,咱們東家待人寬厚,你家遭了這麼大的事,東家能不聊表心意嘛。唉,說起這事,真也是命,姚兄弟好端端的,只是去遞張訂貨單子而已,就叫人一刀給攮了個透心涼。」

  說到這裡,他又關心地問道:「屍體已經認領了嗎?等到出殯的時候,娘子千萬別客氣,來店裡說上一聲,我們都是要去幫忙的。」

  兩個夥計聽了連連點頭,忙在一旁幫腔答應。姚家娘子擦擦眼淚道:「謝謝王先生,謝謝兩位兄弟,屍體現在認領不得,奴家也在等官府的消息。我那夫家人丁稀少,一俟有了消息,要辦喪事的時候免不了要勞動大家幫忙的,奴家這裡先謝謝先生和兩位大兄弟了。奴家這就回去了,不敢擾了東家做生意。」

  王一元道:「應該的,應該的。姚家娘子莫要客氣,到時候你遞個話來,兄弟們一定到!」

  王一元領著兩個夥計,把姚家娘子送到廳外,返身回來,一見夏潯站在那兒,穿一襲儒衫,頭系儒巾,是個讀書人打扮,急忙踏前一步,抱拳笑道:「這位客官,怠慢了,小號有個夥計,家裡出了點事兒,在下剛剛忙著答對家人,沒顧得上您,請問客官您是要買書還是要買紙墨筆硯?」

  夏潯目光微微一閃,微笑道:「你……是這兒的掌櫃?」

  王一元忙道:「掌櫃的有事出去了,我是這兒的帳房,怎麼,公子有事找我們掌櫃的?」

  夏潯呵呵笑道:「不,我不找你們掌櫃的,我來……就是找你來了,王先生可還認得我麼?」

  「嗯?」

  王一元心中一懍,他還以為碰上了認識自己的仇家,可是提著戒備仔細打量夏潯片刻,對此人卻並無印象,不禁有些惶惑起來:「閣下時?」

  夏潯啟齒一笑:「徐州渡口,本官與你,曾有一面之緣。」

  「徐州渡口……」

  王一元略一思索,忽地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原來你是……你是那位大人,大人怎麼到濟南來了?」

  夏潯道:「因為本官本來就是到濟南來做官的,本官現任職於山東提刑按擦司。」

  王一元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發僵:「是,大人今日光臨小號……,可是要買書麼?」

  夏潯笑容一斂,神色一冷,寒聲道:「本官說過,今天,就是找你來了!」

  隨著他這一句話,站在門口的兩個隨從立即左右一分,將王一元挾持起來,這也是夏潯的一計,幾乎對每一個懷疑對象,夏潯都用過這一招,如果對方心中有鬼,早就防範著官府來抓他,夏潯的這一聲吼再加上兩個隨從的配合,就算不能讓他立即出手反抗,必然也神色大變露出破綻。

  不過王一元的心理素質著實很好,他也變了顏色,卻是那種本份百姓見了官威時自然的惶恐和緊張,他吃驚地左右看了一眼,畏怯地望向夏潯道:「大人,不知道在下……在下犯了什麼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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