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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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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3 17:09: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3章 跳河洗不清,那就跳海吧!

  蘇穎等人伏在岸邊,眼見火勢已一發而不可收拾,夏潯便勸蘇穎道:「這些船救不得了,你們還是去躲一躲吧,這島上洞窟奇多,只有你們最為熟悉,隨便找個山洞一藏,他們便找不到你們,只要許大當家能及時返回,塞海之舉勢難成功。」

  蘇穎對兩個海盜吩咐道:「你們尋一條小船,馬上出海,去陳錢島,請大當家馬上回來,快去!我雙嶼能否保住,就看你們的了。」

  兩個海盜不敢怠慢,立即答應一聲,沿著海岸跑開了。

  蘇穎這才一擺手道:「我們走!」

  有人問道:「三當家,他呢?」

  蘇穎看看夏潯,說道:「放了他。」

  有人急道:「三當家,咱們可是留在島上幫他們打楚米幫的,現在可好,咱們還有許多兄弟在官兵手裡搬石頭呢,他們被押回陸地去,縱不砍頭,也得充軍發配,老死他鄉了,就這麼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蘇穎道:「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們已經答應了的話,就要做到。官兵不講信義,我們若也不講信義,豈非和官兵成了一路貨色?放了他!」

  夏潯臉上一熱,可是自己這一夥兒幹的事確實不地道,他也無話可說。兩個海盜把他恨恨地一推,隨著蘇穎便向山坡上奔去。

  「他們在這裡,島上還有漏網之魚!」

  因為海上船隻燒得烈焰焚天,到處一片光明,本來奉命上船救火的樂百戶一幫人燎得給煙熏兔似的,兩眼紅通通地從船上忙不迭逃上岸來,恰看見正沿山坡逃向山上的蘇穎一夥人,立即追趕了上去。

  緊接著奉戴千戶之命趕來的另一隊人馬也發現了蘇穎等人,火光把島嶼上映得通明一片,不亞於白晝,根本無法隱藏身形,他們立即夾攻上來,蘇穎等人逃跑不及,只得返身與他們戰在一起。夏潯本來正想遁了身影,見此情形不禁暗叫糟糕,趕緊又返了回來。

  此時官兵與海盜已戰在一起,碼頭上,被官兵嚴密看管的海盜們都往這邊看來,遠遠的雖看不清具體情形,隱約也能曉得這是島上有倖免於難的同夥給官兵製造麻煩,都屏息看著,希望能有機會製造更大混亂,讓自己逃脫。

  戴千戶自然不敢大意,如果因這一亂,讓已經就擒的海盜再散落滿島,最終如何可就誰也不知道了,所以他不敢擅離,只是令人看緊了人犯,生怕因小失大。

  這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只是攀登已是不易,何況還要執著兵刃戰鬥,官兵與海盜們戰成一團,海盜們居高臨下,人數雖少,卻佔些便宜。夏潯已扯掉了蒙面巾,他為了掩飾身份,穿的是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忙亂之中,哪有人去看他是誰,只知道這也是自家官兵,紛紛從他身邊超越過去尋海盜一戰,根本不曾認真看他一眼。

  蘇穎見這樣下去,自己帶回來的這點兒人就要全軍覆沒,便把心一橫,手舞奪來的兩柄鋼刀,左劈右砍,疾若旋風,守在山道一處突起的岩石上,硬生生堵住去路,向其他盜伙高聲喝道:「上山,上山,自尋洞窟隱匿,等大當家的一到,咱們便安全了,快走!」

  蘇穎一面喊,一面守住了岩石旁的這處山道,一婦當關,雙刀為閘,饒是官兵勇猛,竟是衝不過去。

  旁邊俱是傾余的礁石或密集的草木,要繞過這片地方,道路就在十餘丈外了,樂百戶心中發急,只是催促士卒向前,可一連被蘇穎砍傷了五六人,在她亂披風一般的利刃之下,竟是無人得以靠近。

  夏潯撿起把纓槍來,也裝模作樣的混進了人群,眼見官兵上不得山,蘇穎也脫不得身,不禁暗自焦急。他對這些海盜並無敵意,而且有著深深的歉疚,朝廷既然答應了人家,卻背信棄義,這令他這個牽線搭橋的人夾在中間很是為難。

  其實他也料到李景隆此人不太可靠,可他預估對李景隆來說,最大的功勞莫如擒住陳祖義,而對付雙嶼幫,未必能把他們一網打盡,李景隆急於返京,是不會在這裡糾纏過甚的,所以他翻臉收拾雙嶼幫的可能並不大。

  可是夏潯卻忘了那位一貫給人一種方正呆板的形象的鐵鉉了。鐵鼎石雖然方正,其實可一點也不呆板,該動心機該用手段的時候,他絲毫不弱於人,而且恰恰因為他方正呆板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他一動心機,很容易就叫人上當。

  朱棣並不是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可鐵鉉守濟南,一說要投降,請朱棣進城受降,朱棣馬上就信了,而且興高采烈毫無疑心,騎著高頭大馬第一個進城,差點兒被詐降的鐵鉉用千斤閘給活活砸死。老實人騙人,才是最叫人防不勝防的,因為他不需要什麼高明的騙術,他平時的言行就是最好的掩飾。

  夏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鐵鉉會在關鍵時刻給李景隆出了沉船堵海這麼一招絕戶計,結果陷雙嶼群盜於危難之中,令他很是不安。而他恰恰又不是一個從小受到忠君思想教育的這個時代的順民,所以便憑著自己的良知,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可眼下眾目睽睽之下,他要如何救下蘇穎,他固然想救人,卻也不能為了救人把自己搭上,給自己陷一個通匪的罪名。

  樂百戶眼見蘇穎一個女子守住緊要處,自己眾多手下竟然衝不過去,不禁勃然大怒,立即拔出了火銃。明初時候,銅火銃已經大量應用,而這種短火銃,也就是手銃,一般只配備於高級軍官,用作防身之用。這種手銃雖然說小,比起現代的手叢槍來還是長了許多。

  這柄手銃大約長有四十厘米,前有細長的直體銃管,管口沿外加一道口箍,後接橢圓球狀藥室,藥室後為銃尾,向後開有安柄的銎孔,銎孔外口較粗,內底較細,銎口沿外也加一道口箍。另在藥室前側加兩道,後加一道加固箍。銃身上刻著銘文「杭州衛水師,勝字肆佰壹號長銃,簡重貳斤拾貳兩。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吉日寶源造。」

  樂百戶放入火叢藥包杵實,塞入彈丸,便順手奪過一支火把,將手銃對準了正在揮刀做戰的蘇穎。

  蘇穎所在的雙嶼幫因為只是走私,與官兵作戰的經驗並不多,她慣與人用冷兵器作戰,很少接觸火器,此時忙於週遭的敵人,更沒再多一雙眼睛觀察遠處情形,夏潯舉著長槍做出似進不進的樣子,卻在尋找著幫蘇穎脫身的辦法,樂百戶的舉動正被他看在眼裡。

  一見樂百戶舉起火銃,夏潯不禁大吃一驚,可他又不能高聲叫嚷讓蘇穎小心,情急之下大喝一聲,一個助跑,把槍頭往地上狠狠一拄,身子便騰空而起,向蘇穎猛撲過去。

  夏潯這一聲大喝,其實是喊給樂百戶聽的,樂百戶見到自己同僚撲上去擒賊,總不能胡亂開槍吧,當然,這一聲大喝能否來得及制止樂百戶的動作,他也沒有把握,這只是無奈之下做出的自保之舉。

  可他這一聲大喝,反倒提醒了蘇穎,蘇穎終究不是鐵打的身子,雙手力戰,久而疲弱,右手刀剛剛被官兵打落,就聽一聲大喝,有人凌空撲來,扭頭一看,竟是夏潯,真把蘇穎鼻子都氣歪了。

  「這個兩面三刀口是心非狼心狗肺出爾反爾的東西,見勢不妙就要擒我立功了麼?」

  蘇穎一仰身,一記窩心腿便往夏潯胸腹間踢去。

  「小心火銃!」

  夏潯撲到近處,只來得及小聲說出這一句話,就被蘇穎一腳踢中,這一腳好大的力氣,夏潯被踢得向上飛了起來,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過去。

  樂百戶已經舉起了火槍,忽見一名士兵以長槍做撐桿,神勇無比地躍起,逕直撲向那女海盜,生怕誤傷了自己人,急忙把槍口一抬……

  「砰!」

  槍響了,火光一閃,一團濃煙飄過,樂百戶眼睜睜地看著那名英勇無畏的士兵被那悍婦一腳踢起,準準地中了自己這「打哪指哪」的一槍,像一片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又斜斜飄落下去,不由氣極敗壞地跺腳:「他娘的,你早不撲,晚不撲,這不是作死麼?」

  那些正在進攻的士兵一見自己人中彈,也都傻住了,恍然大悟的蘇穎顧不得懊悔,急忙一把抄起夏潯,奮力向前一縱,竟然抱起他自岩石上飛身躍下,直向大海中跳去。

  這裡是碼頭,水很深,蘇穎帶著夏潯「嗵」地一聲落入大海,立即挾著他向深處潛去,一呼一吸之間,她再露頭,已在數十米外,熊熊火光映得她濕漉漉的頭髮一片金黃,她只稍稍一露頭,長吸一口氣,立即再度潛入水下。

  水上火光熊熊,映得水下也是一片燦爛,蘇穎技巧地摀住夏潯的口鼻,雙腿和腰肢曼妙有力地擺動,游魚一般潛出數十米,一俟發現夏潯氣竭掙扎,立即貼過去,捏著他的鼻子,嘴對嘴兒地渡一口氣,然後拖著他繼續向前游,片刻功夫就脫離了火海區,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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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4章 粗線條的蘇三姐

  戴千戶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很為難,他把幾個百戶找來商量了一下,眼下島上留下來的士兵和被俘獲的大群海盜如果想離開,必須依賴那幾艘搶救出來的海盜船,這幾艘本來要用來沉船堵海用的大船都是遠洋用的大型海盜船,兼具商船的作用,要裝下這麼多人是勉強辦得到的,可這樣一來,國公交待的沉船任務如何完成?

  計議半晌,考慮到李景隆還有返回雙嶼的可能,戴千戶便令人把那幾艘海盜船靠岸,石頭先搬出船艙堆在碼頭,做好兩手準備。

  戴千戶召集下屬進行商議的時候,就發現百戶李舟和錦衣衛總旗夏潯不見蹤影,還特意叫人尋找了一番,可兩人仍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料來最大的可能是原本待在船上,火勢一起,沒有來得及逃走,現已葬身大海。當初攻上島時,他也未造成這樣品秩的官員損傷,結果因為這一場火,一下子損失了兩名將領,戴千戶頗為惱火。

  可是那些縱火的海盜對島上極為熟悉,往山上一鑽就像耗子進了洞,官兵又無法派出全部人員進行地毯式搜索,此時又是夜色深沉,搜索半晌全無所獲。

  就在這時,北嶼示警,有人來襲,焦頭爛額的戴千戶匆匆率人趕去,一經接觸不禁大吃一驚,從北嶼闖進來的海盜竟然是曹公國李景隆早上窮追不捨的攆去的南洋大盜陳祖義,戴千戶現在要船沒船,手下的兵有的正在搜山,有的正在看管被俘的海盜,能抽調的人也有限,如何抵擋氣勢洶洶的海盜?

  而且由於陳祖義的突然來襲,被俘的海盜們發起了一場爆亂,被他果斷下令一陣屠殺,才算是用鋼刀利刃控制了局面,眼見如此情形,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局面,戴千戶再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即鳴號集中所有士兵,匆匆押著海盜們登上倖存的幾艘海盜船,從南嶼出海,逃之夭夭,隨船隻帶走了些金銀細軟,大批繳獲的糧草輜重都拋棄了。

  從北嶼闖進來的人的確是陳祖義,李景隆和許滸都料定他缺少糧草飲水難以遠航,李景隆更斷定奉他所命在沿海巡弋堵截的各省水師官兵可以給陳祖義製造更大的麻煩,陳祖義這樣的大盜如何想不到?

  他只是佯做逃命,根本沒有直接逃向南洋,他帶著官兵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甩開官兵和許滸後便殺了個回馬槍,繞回了六橫群島。

  陳祖義的目標本來是陳錢島,他需要補充足夠的給養,才能返回他的大本營,同時如果能攻陷陳錢島,也能給許滸一個大大的教訓,報此一箭之仇。結果到了陳錢島附近,放下小船刺探一番,發現追丟了的許滸十分機警,已經集中全部艦船返回,將陳錢島守得水洩不通,陳祖義的主意這才打到雙嶼島。

  他趕到雙嶼附近時,正好島上烈焰焚天,老遠就看得清清楚楚,他立即派了小船進去窺探動靜,因為當時島上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艦船起火,竟然沒人注意他們,陳祖義的探子看清了島上情形,立即回報於陳祖義,陳祖義聞訊大喜,立即率戰艦殺入了雙嶼島。

  這一天,雙嶼島上好生熱鬧,白天的時候還是楚米幫的天下,到了下午就被官兵佔據了,到了半夜,又被陳祖義所佔領,一天之內,三易其主。

  陳祖義到了島上,見到那許多搬到碼頭,還未來得及裝船運走甚至來不及焚燒的糧草輜重,不禁仰天狂笑:「哈哈哈,這是天不亡我……」

  ※※※※※※※※※※※※※※※※※※※※※※※※

  蘇穎拖著夏潯潛到僻靜處,把他背到身上,跋涉上山,重又回到了龜背崖下的那處山洞。

  到了山洞中,蘇穎點燃燭火,撕開夏潯衣裳仔細檢視,發現他的肩頭高高隆起,已經烏青一塊,蘇穎馬上取出小刀,劃開他的傷口,剜出那枚鉛丸,吮淨傷口淤血,撒下自己衣袖給他包紮起來。

  夏潯先是挨了一腳,接著中了一槍,隨後又在水中被拖行良久,神志恍惚,半醒不醒,蘇穎看著他的模樣,心中滿是歉疚。因為夏潯的身份,她對夏潯一直抱著些懷疑態度,緊要關頭,更是因為救她,反讓夏潯挨了一槍,蘇穎一向恩怨分明,自己的救命恩人受她如此對待,實在是有些無地自容。

  手指輕輕撫過夏潯結實健碩的胸口,那胸口還有一個很清晰的腳印,微腫發紅,可見她那一腳何等用力。蘇穎吐了吐舌頭,雖然旁邊無人,還是窘得臉紅起來。這時她才想起自己在海中拖著夏潯一路逃出來,數度對他以口度氣,雖在水下,又是為了救人,可這對她來說卻是破天荒頭一遭兒,此時想來,實時羞澀難當,一時間,蘇穎坐在那兒神思竟也恍惚起來。

  一個身子隨著那心起伏不定,正如坐船頭,飄飄悠悠,蕩漾不已的功夫,夏潯忽然發出一聲呻吟,蘇穎清醒過來,連忙挪近了燭光俯身去看,見夏潯並未清醒,只是呼吸順暢了許多,看他臉龐有些發紅,蘇穎伸了探了探他的額頭,不禁蹙起眉來,夏潯竟然有些發熱。

  看看夏潯那身濕漉漉地裹在身上的衣服,蘇穎有些為難起來,莫看她平時一副粗獷模樣,和男人說說笑笑打打罵罵就與男人一般無二,可要她去給一個男人寬衣解帶,從小長這麼大還沒做過這樣的事。然而夏潯現在這副模樣……

  蘇穎秉著燭,定定地看著夏潯,眼波流暈,飄忽不定,過了許久,她好像下定了決心,將唇湊到燭火邊,輕輕嘟起,「噗」地一聲,燭火熄了……

  燈再度亮起時,夏潯已經躺到榻上,身上裹著一條床單,濕衣服都搭在石壁上,蘇穎紅著臉看著他,過了一陣兒,夏潯眼簾翕動了幾下,輕輕地張開來。

  蘇穎喜道:「你醒了?」

  夏潯想動,疼得悶哼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有傷,他又躺下,見四周黑漆漆的十分靜謐,不禁有些茫然地道:「三姐,這是哪兒?」

  蘇穎抿嘴一笑,舉起燭火,照了照四下,說道:「看清楚了麼。」

  夏潯吃驚地道:「我怎麼在這裡?」

  蘇穎趕緊表功:「是我救你過來的,當時你中了一槍,我見情形不妙,就抱起你跳了海,拖著你潛出好遠,才擺脫了官兵,把你救上來。」

  夏潯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澀然道:「三姐,你……抱著我……跳海?」

  蘇穎道:「是呀。」

  夏潯木然道:「你拖著我潛泳好遠,擺脫了官兵?」

  蘇穎眨眨眼:「是呀!」

  她忽然伸出手,去摸夏潯的額頭:「你是不是燒糊塗了,說得這麼清楚,還要問個不休?」

  夏潯閉了閉眼睛,又張開,無奈地道:「三姐,我是你雙嶼島的四當家,還是錦衣衛百戶?」

  蘇穎緊張起來:「糟了,你真的燒糊塗了,要不然就是落水時傷了腦袋,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夏潯苦笑道:「大姐,你救我幹什麼呀?」

  蘇穎正色道:「這叫什麼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棄你獨自逃生,那還是人麼?就算捨了這條性命,我也要救你出來!」

  夏潯只能定定地看著她,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蘇穎被他看得有點害羞,這才省起自己一身濕衣沾身,身體曲線畢露,奈何這洞中要本沒有可以更換的衣服,她悄悄拉了拉緊貼在胸上的衣服,將自己往陰影處閃了閃,輕嗔道:「你君子一點好不好?」

  夏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起來,緩緩說道:「三姐,我是官兵,對吧!」

  蘇穎喜道:「你怎麼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夏潯翻個白眼兒:「我是官兵,那你救我做什麼呢?你一個人跳海就好啦,他們又不知道我是去抓你還是去救你,見我中了槍,他們自然會救我,會給我敷藥、裹傷,會帶我離開,你說……是不是啊?」

  「啊!」

  蘇穎發起呆來,過了許久才驚叫道:「對呀!我當時怎麼想的啊?怎麼就拖著你下海了?我……我再把你送你回去,怎麼樣?」

  夏潯很無奈地道:「現在……島上是什麼情形?」

  蘇穎道:「我拖著你潛到這片時,碼頭那邊還是烈焰沖天,方纔還聽到隱隱有喊殺聲起,我的人不多,而且已經潛進了山洞,鬧不出這麼大的動靜。」

  她快樂起來,幸災樂禍地道:「也許是楚米幫的人趁機鬧事吧。」

  夏潯用一種很無辜、很無奈、很無助地眼光看著她,蘇穎窘迫地小聲道:「我當時就是突然犯了糊塗,就想著你是自己人,不能讓你落到官兵手裡,所以就帶著你逃跑……」

  她忽又把胸一挺,理直氣壯地道:「難道你就沒有腦子一時轉不過彎兒來的時候麼?」

  夏潯沒說話,還是默默地看著她,一臉很無辜、很無奈、很無助地神氣,蘇穎的肩膀又塌下去:「好吧好吧,我去看看,如果有機會,我再把你丟回去就是了。」

  蘇穎幹出這樣的糗事,嘴上強硬,心裡也覺得沒面子的很,她自顧說著,匆匆跑到洞口,抓住繩索,三蕩兩蕩,便像靈猿一樣攀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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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4 17:10: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5章 網中的魚

  蘇穎從洞中爬出來,悄悄察看島上情形,意外地發現官兵已倉惶撤走,現在雙嶼島竟已被陳祖義佔領了,蘇穎暗暗吃驚,忙又悄然返回洞中。她知道陳祖義不可能在這裡久留的,他的根基在南洋,此番北上他也只帶了十艘船,他返回雙嶼十有八九是為了糧食和飲水,他應該很快就會離開。

  蘇穎沒有猜錯,可陳祖義並沒有天一亮就離開,因為收到蘇穎消息的許滸天亮時分趕到了雙嶼,意外地發現陳祖義竟然在此,許滸大喜,立即包圍了雙嶼島,兩伙海盜大打出手,陳祖義始終不曾拿蘇三當家當人質,在雙嶼群盜們看來,對此只有一種解釋:三當家的已經被官兵或者陳祖義給殺了,仇恨驅使著他們對雙嶼發動了更為猛烈的攻擊。

  陳祖義現在若想突圍也並非辦不到,可是海盜之王的美譽使他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在佔據地利的條件下,因為雙嶼幫的攻擊而倉惶逃走,他豈不是要淪為天下海盜的笑柄?更何況,朝廷的水師艦隊現在仍在南下追趕的路上,現在逃走,很可能堪堪與他們遭遇,莫不如等他們發現上當,再氣極敗壞地返回來,那時再從容遠遁,繼續牽著他們的鼻子走。

  大海之止比不得別處,只要有水,處處是路,一兩支艦隊是攔不住他的,他並不擔心杭州水師返回來,把官兵戲弄得疲於奔命,正是他一貫的拿手好戲,所以他乾脆在雙嶼駐紮下來,明戰暗襲,與許滸鬥智鬥力,膠著不下。

  這一來可苦了蘇穎和夏潯,他們藏在洞裡,只能默默地等待,誰也不知道陳祖義什麼時候會走,接下來佔據雙嶼島的是雙嶼幫還是朝廷水師。

  蘇穎坐在洞口,輕輕把玩著手中的珍珠,這種從食用牡蠣中取出來的珍珠形狀不好看,光澤也不亮,不值什麼錢。

  她的腳下就是直壁懸空數十丈的懸崖,低頭看去,一叢叢礁石間,海水澎湃著,激起一絲絲白色的浪花,有幾隻海鷗鳴叫著從她腳下一掠而過。

  腥新的海風在一起一伏的潮水聲中,吹得她的頭髮隨之飄起,衣袂也在輕輕地抖動。

  已經三天了,陳祖義還沒走,他和雙嶼幫打得勢均力敵,好在他的人手有限,分兵把守主要出入口,這片山崖比較冷清,一直沒有人來。

  洞中有蠟燭、有床鋪,就是沒有食物,蘇穎只能利用自己的身手,捕些魚蝦、撿些牡蠣,這些食物她適應得了,夏潯每天生吃這些東西,卻已漸漸受不了。

  他在發燒,而且燒得越來越嚴重,那是因為傷口的炎症引起的,蘇穎原本以為他傷的並不重,很快就會好,卻沒想到鉉丸造成的傷害,海水的浸泡,再加上沒有藥物治療,種種因素結合起來,竟然讓他持續地發起燒來。

  蘇穎憂心忡忡,她的丈夫就是這麼死掉的。那是一次與其他海盜幫派的火拚,她的丈夫跳幫做戰時,被對方一個海盜研去了一根腳趾,當時並未太當回事兒,後來也是這樣持續的低燒,身體越來越差,最終……一命嗚呼,蘇穎不是郎中,對生病她束手無策,她不知道夏潯會不會步其後塵,如果捱得過這一關,他就能痊癒,如果捱不過……

  蘇穎輕輕歎了口氣,起身回到洞中,夏潯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鼻息咻咻,喘得特別急促,蘇穎看看他燒得發紅的臉龐,拿起毛巾,走到洞口邊,接著泉水浸濕了,回來給他擦了擦頭面,然後便掀開被單給他擦起了身子。幾天下來,她已經習慣了對夏潯的照顧,眼前是垂死的救命恩人,她也顧不及那許多男女之防了。

  或許物理降溫發生了些作用,夏潯重又安靜下來,沉沉睡去,蘇穎坐在榻邊,默默地注視他良久,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副模樣,哪還有一點豪氣干雲的三當家形象……

  ※※※※※※※※※※※※※※※※

  福建福嶼。

  李景隆的大艦在福嶼島停靠下來,這座海島以前也有小股盜寇竊據著,近來因為朝廷水師不斷圍剿,那些海盜首當其衝,見勢不妙,已逃之夭夭,島上還有他們棄下的一些破爛的建築。李景隆登島歇息片刻,正游弋在附近準備攔截陳祖義海盜船的福州水師兵艦便聞訊趕來,幾位水師將領匆匆上岸拜見曹國公。

  「根本不曾見到陳祖義的船?一艘都沒有見到?」

  聽了他們的稟報,李景隆摸著下巴沉吟起來。

  鐵鉉蹙起眉頭道:「大海茫茫,如何看顧得過來?莫非他們為了避開我水師官兵,走了深海海面?」

  杭州衛指揮洛宇道:「鐵大人這是不諳行船之事了。且不說那些海盜船上沒有多少糧食飲水,繞不得遠路,就算糧米水源充足,水上情形,千變萬化,時時又有海風巨浪,不熟深海情形而取道其間,凶險較之沿著他們最熟悉的行船路線行走,哪怕是需要突破我們的重重封鎖還要大上百倍,陳祖義絕不會繞道遠離大陸的深海區行船的。」

  鐵鉉道:「如此說來,他們能夠選擇的航線不過這麼幾條,如果只是福州衛的將士們未曾見到他們蹤影,或許是被他們偷偷溜了過去而不自知,可這一路下來,沿途水師官兵皆無所見,那就有些蹊蹺了,難道……李景隆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難道他陳祖義吃了熊心豹膽,居然並不逃走?」

  洛宇神色一動,說道:「國公,我看這個揣測未必不可能,那陳祖義凶殘之極,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這一回雙嶼幫背叛了他,害得他損兵折將他會不會……去尋雙嶼幫晦氣了?」

  李景隆來回踱了一陣步子,說道:「不無可能,不無可能啊,對這個亡命之徒,我們不能以常理度之。傳下令去,各路水師仍然封鎖海面……嚴加戒備,本國公率杭州衛艦船,立即回返雙嶼!」

  當下,李景隆的三十餘艘大艦匆匆起錨升帆,調轉船頭重又朝著雙嶼方向開去……

  ※※※※※※※※※※※※※※※※※※※※※※※※※※※※

  天黑了。

  蘇穎用石頭砸開生蚝的硬殼,挑出鮮嫩的蚝肉,在嘴裡嚼爛了,對準了夏潯的嘴巴硬喂到他嘴裡去。現在夏潯進食已經出現了困難,她真的不知道夏潯還能撐多久……

  夏潯吃了些東西,氣色似乎稍稍好了點兒,但他還在打擺子牙齒格格作響,蘇穎猶豫半晌,暈著臉湊過去將那燃得只剩小半的蠟燭「噗」地一口吹滅淡淡的火星一閃即逝,一縷青煙在黑幕中嫋嫋升起洞外是澎湃的潮水聲,洞中卻隱隱傳出悉悉索索的寬衣聲。

  然後一具柔軟健美、光滑如緞的女兒家身體緊緊摟住了夏潯的身體……

  他的身子發燙,蘇穎的臉蛋更燙,火一樣炙熱,她要靠向石壁一側,用自己的脊背抵著那光滑冰涼的石壁,才沒讓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

  蘇穎已經有近十年不曾抱著一個男人了,像是天地無法拒絕季節的到來,虯結在崖上看似已枯萎的樹籐,被春風一吹、春雨一澆,自然就浸透了綠色,蘇穎的心似乎也突然活了過來。

  她本以為自己只是要救人,可以做得非常坦然,反正他的身子看也看過了,摸也摸過了,連他的嘴都已親過了,還能有什麼不適應的,可是當她抱緊了夏潯的身子,她才發覺自己的身子也在打擺子,抖得比夏潯更厲害,她的腦子迷迷糊糊的,就像在做夢。

  春夢她當然也做過,夢裡的男人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夢裡的情節醒來後也幾乎想不起來,不知道是怎麼開始,又是怎麼結束,所有的過程都很朦朧,醒來後那種感覺都是空曠的、悵然的,可現在不是做夢,她懷裡就抱著一個男人,結實、壯碩、年輕……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蘇穎腦子暈陶陶的,一種奇妙古怪的感覺像漣漪般在她心裡蕩漾開來,讓她覺得心裡好空好空,想要抓住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抓不住。

  她的神思,就像一條迷路的小魚,在一叢叢水草中穿梭、掙扎著,卻怎麼也穿不出去,重新見到那亮白如銀的沙灘、清澈如空氣的海水,迷惘、慌亂、不知所措,她只能緊緊地抱住夏潯,用緊緊的擁抱來填補那來自心底深處的空虛……

  三姐開始覺得身上發燙,心裡好亂,嘴裡好幹,她想喝水,可她又不想起身去接泉水,眼前,似乎只有他的口水。她只能嚥一口口水,把頭埋在夏潯的懷裡,繼續打擺子……

  雙嶼島外,許滸的戰艦上,許滸正和一群海盜頭目激烈地爭論著,久攻雙嶼不下,許滸擔心朝廷水師一旦返回,自己與陳祖義就成了那相爭的鷸蚌,所以決心暫且放棄抓住或殺死陳祖義的打算,佯攻南嶼,集中主要艦船攻打北嶼,把他趕出去,奪回他們的根基之地,他是一幫之主,必須得從大局考慮,有時候,個人恩怨必須得置之一邊。

  可要說服手下的驕兵悍將並不容易,雷曉曦的那些部下現在迫於形勢,暫且歸順了他,真要收其心,還得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這時候他離不開蘇三姐的部下擁戴,可是這些蘇老幫主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一直吵著誓殺陳祖義,為阿妹報仇雪恨,許滸很頭疼,他必須得先說服這些老頑固,才能實施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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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6章 獨特的海誓

  「各位兄弟,阿妹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我不想給她報仇麼?可是,眼下陳祖義守住了雙嶼島,我們無法攻進去,而朝廷水師又隨時會回來,萬一雙嶼落入朝廷手中,被他們再度堵塞了航道,我們的根基就要被迫放棄了。兩相權衡,我才不得已,決定集中人馬自北嶼攻入,把陳祖義趕出雙嶼。

  各位兄弟,楚米幫已經瓦解,東海今後就是咱們雙嶼幫一家獨大,就算容得陳祖義逃走,只消三兩年功夫,咱們的實力也足以與之一戰,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連三兩年都等不得麼?現在?不是我不想殺他,問題是我們能殺得了他麼?如果我們現在鬥個兩敗俱傷,豈不是讓官兵得利?」

  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許滸講事實、擺道理、曉利害,說的口乾舌躁,幫中那班元老依然不依不饒,他們都是蘇老幫主從誠王那裡帶出來的老部下,蘇穎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都當成自己女兒一般,眼下蘇穎死了,如果不能為她報仇,九泉之下,他們還有臉去見自己的蘇將軍麼?

  許滸正說著,一個人蹬蹬蹬地跑進了船艙,大聲稟報道:「大當家,哨船稟報,朝廷水師回來了,大約有三十多艘大艦。」

  許滸吃了一驚,急忙問道:「距此還有多遠?」

  那人道:「依著他們的速度,大概兩個時辰之後,就能趕到。」

  船艙中登時鴉雀無聲,許滸踱了幾步,站定身子道:「天色已晚,朝廷水師趕到,今晚未必回攻島。我的意思,命令咱們的船悄悄撤出來,讓官兵填上去,不管是陳祖義還是官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坐山觀虎鬥,緊要關頭再出來收拾殘局。」

  瞟了眼那些頭目,許滸又道:「如果我們再不退,朝廷水師很可能不管我們是雙嶼幫還是陳祖義,一股腦兒地打掉,大家別忘了,若不是朝廷背信棄義,阿妹也不會……」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許滸立即下令,命令守在雙嶼外圍的船隻悄然撤防。

  ※※※※※※※※※※※※※※※※

  陳祖義能夠縱橫南洋,除了他的凶殘令人聞風喪膽,其人確也是狡黠異常,他被許滸困在島上,無法派出耳目,可他一點都不擔心,雙嶼幫的動向其實就是他的耳目,雙嶼幫的艦船一撤,陳祖義派在島上密切監視的人馬上就發現了,陳祖義收到消息,立即做出了準確的判斷:朝廷水師回來了。

  陳祖義毫不耽擱,馬上號令所有海盜扯帆出海,他和雙嶼幫兩下裡簡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雙嶼幫的海盜船剛剛讓出航道,陳祖義的戰艦就氣勢洶洶地駛出來了,時機把握的恰恰好。雙嶼幫的海盜措手不及,一見他們闖出來,立即調整風帆、航向,對他們進行攔截,雙方在雙嶼外海便展開了一場激戰。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李景隆的艦隊已趕到了附近,許滸收到消息,只能含恨收兵,眼睜睜地看著陳祖義揚長而去,繼而進佔雙嶼島,倉促佈防,以防朝廷水師襲擊。他當然希望李景隆追趕陳祖義,最好殺了陳祖義,除此心頭大患,可萬一李景隆捨陳祖義而就雙嶼島呢?

  他不能不防。

  許滸匆忙佈防的時候,隸屬於蘇穎的幾個老傢伙卻已滿島地找起了蘇穎來,他們對蘇穎活著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他們與陳祖義僵持了這麼久,以蘇穎超卓的水性,如果她還活著,她還沒有被捉,她一定能游出雙嶼與他們匯合的。如今,他們只是想找到蘇穎的屍體,讓她入土為安。

  知道龜背崖洞窟的人非常少,他們也不知道,而知道這處所在的許大當家,第一時間卻在佈防……

  ※※※※※※※※※※※※※※※※※※※※※※※※

  雙嶼島南麓的龜背崖下,對這島上變幻的旗幟艦船,倉促來去的人馬隊伍卻似毫無所覺,靜謐的世外桃源一般……

  頭一晚,是夏潯最凶險的一晚,或許一晚的高燒,是他的身體同病菌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最激烈的時候,他強健的體魄最終佔了上風,他熬過來了,卻也因此累到筋疲力盡。

  ※※※※※※※※※※※※※※※※

  等到天明的時候,他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只看到蘇穎正俯身看著自己,她大概剛剛睡醒吧,髮絲有些凌亂,卻也因此讓她充滿了慵懶成熟的風情,看著夏潯,她的眉眼之間似乎多了一抹溫柔和嬌羞。

  夏潯疲倦極了,病體一夜的掙扎,雖然最終靠著強健的體魄撐了過來,卻也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沒有力氣去分析蘇穎異樣的神情,很快,他便繼續沉沉睡去。

  一天無事,到了晚間,他額頭的熱度似乎又開始上升了,剛剛有些歡喜起來的蘇穎再度沉默了,她本以為夏潯熬過來了,可是沒想到……

  他的發熱反反覆覆,恰與當初她男人的症狀一模一樣,可陳祖義仍然賴著不走,她眼睜睜地看著,卻沒有半點辦法。坐在夏潯身旁,靜靜地看著他的樣子,蘇穎忽然垂下淚來。

  已經有近十年,她再不曾哭過了,此時眼淚卻順著她的臉頰無聲無息地淌下來,流到嘴角,鹹鹹的,就像海水。本來的欣賞、感激,經由這幾天親密的接觸,不知不覺在她心裡發酵,釀成了醇醇的美酒,讓她迷戀,讓她不捨。他,大概很快就會死了吧……

  夏潯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夢裡的他好像失了重,總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時而就會大頭衝下地觸到地面,地面忽而硬,忽而軟,他的身子則顛來倒去,令他眩暈的有些噁心。忽然,他好像浸進了柔軟的湖水裡,湖水既溫暖又柔軟,湖底長滿了柔細的水草,水草輕輕地纏住了他的身子,把他固定了下來。

  然後,一種極舒坦的感覺,從他的下體蕩漾開來,彷彿一滴水滴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了層層漣漪,無聲無息地把愉悅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夢到自己赤裸的身子,被柔軟的湖水包圍著,似乎有一群調皮的魚兒輕輕地啄著他的身體,漸漸的,他感覺整個腹部都在沸騰,好像全身的熱都集中到下面去了,原本昏昏沉沉的頭部也不再那麼痛苦。

  蘇穎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有反應,昨晚,儘管緊緊抱著他的身體,可她有意識地躲著,碰都不敢碰他的要害之處,現在想到他很可能活不長了,她突然做出了大膽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舉動,原本也只是一種莫名的衝動,並未指望他的身體能做出反應,想不到……

  ※※※※※※※※※※※※※※※※

  儘管洞窟中黑沉沉的本就沒有一絲光,可蘇穎仍然閉著眼睛,因為閉上眼睛,她的觸覺才更靈敏,能更清晰地感覺那灼熱和堅硬,她忽然難以遏制地興奮起來,胸前兩點嫣紅就像破土而出的芽兒,拚命地向空中舒展著它的葉子一般,脹脹的難受。

  她已活了二十九年,卻不知道女人也會爆發出像火山一般濃烈的情慾,僅僅是撫摸著他強壯的身體,春水便如潮湧一般,汩汩地濡濕了她飽滿柔腴的臀瓣。她咻咻地喘息著,忽然一個翻身覆了上去,把那不甘屈服的泥鰍緊緊鎖住、緊緊箍住,立即,猛然的痛楚和隨之而來的愉悅,把一股異樣的充實感散佈了她的全身,她歎息般喘出一口氣,彷彿是嗚咽,又彷彿是呻吟……,滿足中帶著喜悅。

  她開始動起來,她的大腿結實而有力,腰肢卻是結實而柔軟,柔軟得可以做任何角度的扭動,也結實得可以永不停歇地重複同一個動作,那豐滿渾圓的臀部便也因之劃出一道道誘人的弧線。夜中的海,潮水此起彼伏,永不停歇,洞中的人似乎也應和著那潮水,一起一伏,此起彼伏,同樣是永不停歇。

  夏潯在一波波令人銷魂的戰慄中甦醒了,他沒有說話,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還說話,他只能放縱著自己的身體,追逐著那極樂,察覺到他不同的反應,蘇穎卻突然軟了,軟綿綿地倒在他的身上,於是……乾坤顛倒過來……,許久之後,乾坤又顛倒過去。

  顛倒顛,顛倒顛,這一夜顛顛倒倒的事兒,又何止一件……

  ※※※※※※※※※※※※※※※※※※※※※※※※※

  海浪一波一波,連綿不斷地撲過來,把海邊那艘小船連著船上打啥欠的艄公一下下地蕩起來。

  岸邊的礁石上,面對面地站著夏潯和蘇穎,此時,距許滸收復雙嶼島,已經又過去半個月了。

  「你真不跟我走?」

  蘇穎搖頭,雖然不捨,卻很堅決:「你是兵,我是匪,兵和匪,不應該有瓜葛。」

  「你可以不再做匪,我可以幫你弄一個新的身份,絕不會有任何人認出來。」

  蘇穎還是搖頭,她扭頭看向波濤起伏的海洋,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腥鹹的海風:「若跟你去了金陵那種地方,我就不是我了,我屬於這兒,我屬於大海。」

  再扭過頭來,看看夏潯,她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低下頭,忸怩地道:「我打一生下來就是海盜,一直做到雙嶼幫的三當家,可我……就沒搶過一件東西。這是頭一回,卻是搶了一個男人,依著我爹定下的規矩,我算是犯了淫戒呢……」

  夏潯想笑,卻笑不出來,蘇穎慢慢抬起頭,凝視著他道:「你是個男人,你有你的家,有你的前程,我只是一個海盜,我不跟你走。如果……,有一天你能再到海上來,到我的地盤來,我……還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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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7章 生有時

  鹽官鎮外的碼頭上,出海打魚的小船陸續歸來,巡檢司的小吏們逐船檢查著,順手抄一條看著順眼的肥魚回去下酒,那也是常有的事。

  巡檢甘青陽甘大人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橫著腰刀,砸了砸已經喝沒了味兒的茶水,正想起身去方便一下,忽地看到一艘雙桅大船遠遠駛來,登時站住了腳步。

  自從曹國公李景隆同江浙地方官員很默契地進行了妥協,江浙地方官員全力配合他剿滅真正民憤極大的海盜,而他則放寬了對沿海居民的限制之後,雙桅大船又可以下海了,方纔這些漁民的小船只能在近海作業,不敢往深處去的,而雙桅大船卻可以走得遠些,這樣的漁船歸來,應該有些新鮮、希罕的貨色。

  甘大人的興致上來了,想親自查查這條船,弄幾條平時難得嘗到的海味。船越駛越近了,到了碼頭停下,卻見船上空空如野,根本不是捕魚船,巡檢大人先是大失所望,隨即卻又精神一振:現在朝廷剿匪的風聲很緊,莫不是捱不住,逃上岸來的海盜?

  他興沖沖地想要登船查看,船上跳板一搭,卻有一個人施施然地走下來,那身穿著,怎麼看都像是在海上混跡多年的海盜,甘青陽立即抓緊了腰刀,喝道:「什麼人?」

  那人肩上背個包袱,向懷中一探,摸出一件東西向他一揚,甘青陽只看見是一枚腰牌,還沒瞧清楚,那人就收了起來,看看碼頭情形,泰然問道:「現在盤查還是這麼緊麼?曹國公還沒有回來?」

  甘青陽摸不清他的來路,小心地答道:「曹國公率水師追殺南海大盜陳祖義,一路往福建去了,已經走了十多天,估摸著這幾天就該返航了吧?你是……方纔我沒看清你的腰牌。」

  夏潯重又摸出腰牌,丟到他手裡,甘青陽看清楚是錦衣衛的總旗官,心中更是吃驚,連忙把腰牌雙手奉還,陪笑道:「原來是總旗大人,不知大人怎麼稱呼,這是……從哪兒來?」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識得我的身份就行了,有些事,是你能打聽的?」

  他回身向那船上水手拱拱手,說道:「有勞幾位一路相送,這就請回吧。」

  那船上水手向他打聲招呼,立即離岸而去,夏潯站在岸邊,看著那船漸行漸遠,直到一箭之地以外,才輕輕歎息一聲,舉步離開碼頭,把巡檢司一班人都當成了空氣,壓根沒再理會他們。俟他走遠了,甘大人才悻悻地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去找茅房方便去了。

  夏潯知道李景隆還沒回來,心中便也不甚著急。他沒像上回那樣,逕直趕去杭州,先在岸上找了家酒館,點了些飯菜吃。那掌櫃的很奇怪,到了海邊,少有人不嘗嘗海鮮的,習慣了海上生活的人,更是非魚蟹不歡,可這位客官卻有點怪,守著大海,專挑陸上爬的東西吃,什麼雞鴨鵝兔、豬牛羊肉,一點海腥也不沾。看這漢子生得壯碩,這飯量也大,一大桌子菜,風捲殘雲一般,被他吃個精光,這才施施然離去。

  夏潯走出飯館,行不多遠,恰看見李唐的漆器店,想起上一回自己在島上身份敗露,十有八九就是這李唐與雙嶼幫私通消息,便信步走進店去。到了店中一問,李唐卻不在,夏潯原也無心尋他晦氣,正要轉身離開,卻見他風塵僕僕地從外邊回來。

  一見夏潯,李唐登時臉色大變,夏潯微笑道:「李掌櫃的,別來無恙啊。」

  李唐雙膝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顫聲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關草民的事啊。」

  夏潯笑道:「哦?果真與你不相干?」

  李唐連忙賭咒發誓地道:「不相干,絕對不相干。大人啊,我原來不曉得你的身份,還在賈頭領面前為你作保來著,你忘了麼?再說你那東西放在客棧裡,草民哪有本事去取來?是你被帶走第三天,島上來了人,客棧掌櫃也是與他們熟識的,由著他們取了大人的包裹離開。後來,他們又找上門來,責我包庇掩飾,我才知道大人的身份,要不是因為和他們相識日久,他們幾乎要疑心是我串通了大人蒙騙他們。」

  李唐又怕又慌,眼淚都快下來了,夏潯見狀,反而安慰道:「好啦好啦,本官早就沒事了,這件事,你也不必再說與旁人知道了,本官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的。你這風塵僕僕的樣子,從哪兒來?」

  李唐喜出望外,哽咽著道:「多謝大人開恩。這些天,朝廷緝拿海盜風聲日緊,生意清淡了許多,草民無所事事,便與姨表兄去了杭州,他那外孫過滿月,草民這是剛剛回來。」

  「於兄已經生了?男孩女孩?」

  夏潯想起自己在河邊小酒店裡救下的那個孕婦,在海邊這幾個月真快啊,當時她還大腹便便,想不到現在孩子都過完滿月了,李唐道:「男孩兒。大人的事,草民和表兄一家人都說了,因為確非草民壞了大人的事,他們一家人倒沒有怪責於我,不過他們很是為大人的安危擔心,大人可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吶。他們夫妻中年得子,求醫問藥的忒不容易,若非大人出手相救,這孩子怕是保不住呢,我這次去,他們一家人都在念叨大人,回頭兒草民把大人生還的消息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夏潯心道:「若非於家翁婿相助,我還不能順利接觸雙嶼幫,圓滿解決這件事呢,倒勞他們如此牽掛。」

  便微微一笑道:「呵呵,我正要回杭州去,於兄家在何處我還記得,我去看看他們就是了。」

  ※※※※※※※※※※※

  一路往杭州去,夏潯一路收集著消息,李景隆每有斬獲,不論大捷小勝,都要軍驛信使大張旗鼓沿途傳報的,所以很多消息夏潯都能知道,李景隆對陳祖義緊追不捨,一路往南洋追下去,陳祖義現在有糧有水,毫不慌亂,但若論兵力,卻遠不及李景隆,他的目的地在滿刺加,目標既定,可行的路線便也只剩下那麼幾條,不像在小範圍內與官兵周旋戰鬥,總可以避其鋒芒,所以大仗硬仗倒也著實打過幾回。

  李景隆在後面一路追,前邊又有彰泉各地的水師出海攔截,陳祖義這南返之路著實辛苦,李景隆打沉了一艘海盜船,活捉了兩百多個海盜,陳祖義一路南下,在沿途水師的攔截之下,又損失了兩艘船,一艘被燒燬,一艘被官兵剿獲,最新的消息中,陳祖義已穿過澎湖列島的封鎖線,夏潯估計李景隆不會再追下去,數日之內當可返航。

  夏潯知道李景隆對自己居心叵測,一直在找機會尋自己的碴子,好在他讓自己幹起了老本行:偵輯刺探,雖然危險,卻不必時時守在他身邊,等著他挑自己的毛病,現如今東海之事已順利解決,剿海之戰馬上結束,只要自己等到他凱旋而歸,他也就找不了自己的毛病了。

  有鑒於此,夏潯決定留在杭州,等著李景隆返回。他肩上有傷,還沒有好利索,這正是一個有力的藉口,因為創口腐肉已經剜去,現在也看不出到底是如何受傷的,他隨便編個藉口,就能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因和這段時日的失蹤理由了。

  夏潯到了杭州,先去了於仁府上。於仁家祖上數代為官,到了於仁這一代也是杭州城裡有名的士紳,家境殷實,府邸幽靜雅致,既不顯華貴,又不失高雅。

  到了府前通報身份,片刻功夫,於仁便興沖沖地迎了出來,一見夏潯便驚喜道:「夏兄弟!啊……是楊大人,你……你安然無恙?」

  夏潯手裡提了兩盒喜餅子,笑吟吟地道:「於兄,久違了。兄弟身負朝廷使命,前番對於兄隱瞞了身份名姓,還請莫怪。」

  於仁笑道:「不怪,不怪,恩人安然返回,這真是邀天之倖,來來來,快快請進。」

  於仁一把拉住夏潯的手臂,往府中便走,一路走一路道:「今日府中正開家宴,楊大人……」

  夏潯忙道:「於兄,你我兄弟相交,且莫再說什麼大人,就叫我老弟便好。」

  於仁是個坦誠君子,原也不在乎官身地位,便笑著改口道:「好好好,難得老弟上門來,咱們一起吃酒。」

  說著便對迎上來的一個小童道:「快去請夫人抱少爺出來,我兒的救命恩人來了。」

  夏潯連連遜謝,不一時於仁夫人抱了孩子出來,一見夏潯連連稱謝不已,夫妻二人請他在小客廳裡落坐喫茶,問起被擄上島之後的情形,夏潯撿那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編,於仁夫婦都是坦誠忠厚的人,哪有半點疑心。

  夏潯又從於夫人手中討過那個繈褓中的孩子,見小傢伙生得天庭飽滿,眉目清秀,到了自己懷中不哭不鬧,只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粉嫩嫩的煞是可愛,心中也很是喜歡。

  他伸出一根手指,讓那小傢伙抓著,逗弄著他,隨口笑道:「令公子生得好生可愛,不知可取了名字麼?」

  談起自己兒子,於仁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他三十一歲了,這才有了孩子,擱在這個年代,已經接近老年得子的範疇了,平日兩口子為了生子求醫問藥,廟宇道觀也沒少去,哪能不珍惜。

  於仁眉開眼笑地道:「為兄已經為他取了名字,單名一個謙字。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為兄並不指望他來日顯貴聞達,只希望他能謹身自省,做一個坦蕩君子,也就夠了。」

  「謙,于謙,于謙……」

  夏潯念叼了兩句,身子突然一震,險些把那孩子丟在地上:「老天,我懷裡這個小傢伙,不會就是於少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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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6 17:16: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8章 死亦有時

  於仁見夏潯神色有異,忙問道:「賢弟怎麼了?」

  夏潯定一定神,忙道:「哦,小弟不曾抱過孩子,只覺這小小的人兒,身子骨都是嫩的,抱得輕了也不敢,抱得重了也不敢,有些手足無措。」

  於仁聽了哈哈大笑,連聲道:「怨不得,怨不得,莫要說你,當穩婆把小兒抱出產房的時候,瞧見他那小小的模樣兒,為兄也是手忙腳亂半晌,不敢去抱呢。」

  於夫人笑吟吟地自夏潯手裡接回兒子,這時下人來報,酒菜已經備妥,於仁連忙起身道:「賢弟,請。」

  于謙滿月酒後又已過了十多天了,這兩天已經沒有迎來送往的客人,今天純是自家人的一頓酒席。既然是家宴,就沒外人那麼多講究了,家中男女老幼都要上席的,於仁不避嫌疑,讓夏潯與自家女眷同席,這也真是把他做自己兄弟,沒當外人看。

  夏潯一進宴客廳,就見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被攙上筵席的上首,那老婦人怕不有七八十歲了,白髮蒼蒼,滿面皺玟,夏潯連忙佇足道:「這位老夫人莫非是……於兄的祖母?」

  於仁解釋道:「這位是苗婆婆,在我於府做了一輩子的事了。」說著快步走上去,拉開椅子,扶那老婦人坐下,神態恭敬,如同對待自己的長輩。

  夏潯聽他言語,這苗姓老婦人只是於府一個傭婦,不禁有些詫異,莫非這老婦人有大恩于于家?待他回來,在自己旁邊坐下,夏潯便悄聲問起,於仁肅然道:「賢弟誤會了,苗婆婆自幼就在我家,她侍奉過我的祖父,也侍奉過我的父親,現在她已老邁,我這做小輩的,自然該像子女一般的尊奉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夏潯聽了不禁肅然起敬,對一個僕人尚能如此,於仁的道德、胸懷,可具一斑。有這樣的父母,于謙又怎能不受影響?如此家教,難怪他後來能成長為那樣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了。

  夏潯搜腸刮肚」隱約想起于謙好像就是蘇杭一帶的人,再看到於仁家的環境,想到于謙的年紀,幾乎已可斷定這個于謙就是後來的於少保,想想名垂青史的於少保,方才就抱在自己懷裡,他那粉嫩嫩的小手,還抓著自己的手指,被自己逗弄著咧嘴傻笑,口水都灑到了自己袖子上,夏潯真有一種作夢的感覺。

  於仁雖是飽學之士,卻沒有滿口之乎者也的酸氣,和夏潯攀談起來,很對夏潯的脾氣,兩個人酒逢知己,喝的正覺暢快,忽聽街上一陣喧嘩,雖隔著一個前院兒,猶自傳進房中來,於仁不覺一怔,訝然道:「非年非節的,這是在鬧些什麼?」

  使了人去察看,一會兒那家丁跑回來道:「回老爺,這是當朝曹國公、太子太傅、左軍大都督李景隆李大將軍凱旋了,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衙門的官員都去迎接,吹吹打打的甚是熱鬧,大街上軍伍行列整齊,正列隊通過,煞是威武,許多人都在圍追觀看,老爺可要去瞧瞧麼?」

  於仁看看夏潯,哈哈笑道:「賢弟,咱們同去。」

  「好,於兄請。」

  夏潯也正想瞧瞧李景隆此時模樣,便也隨之站起,向嫂夫人於黃氏告一聲罪,大步走了出去。

  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路官員遠迎十里,將凱旋而歸的李大將軍吹吹打打地迎進城來,又有杭州士紳名流獻禮道賀,熱熱鬧鬧地列隊進城。

  李景隆沒有追上陳祖義,陳祖義一溜煙兒地溜回南洋了,李景隆的兵力真要與回到大本營的陳祖義相比,要遜色許多,跑這麼遠的路,軍需供給也成問題,便見好就收,果斷收兵了。

  這一戰,他滅了楚米幫,殺死女匪首小米,生擒匪首小楚和欽犯凌破天,大敗南洋大盜、有海王之稱的陳祖義,擊毀、繳獲海盜大艦三艘,殺死、俘虜海盜共計千餘人,又剿滅沿海其他幫伙十餘個,收繳海盜船及抓獲海盜若干,這份功勞足以讓他在洪武大帝面前炫耀一番了。

  這時,隊伍最前邊押著被他生俘的海盜,緊接著是儀仗嚴整的官兵,之後是他和前呼後擁的官員和士紳,後邊旌旗飄揚,仍然是威風凜凜的官兵,李景隆騎在高頭大馬上,時不時地拱手向圍觀歡呼的百姓們示意一番,狀極得意。

  他剛一上岸,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在船上便苦思竭慮,精心寫就的奏表派人快馬送去京城了,巧妙利用雙嶼幫,自然成了他的功勞,陳祖義佔據雙嶼幫,也成了他蓄意挑起東海、南海群盜不和的一著好棋,而陳祖義的回馬一槍,則變成了他的回馬一槍,在東海南海兩幫海盜殺得難解難分、元氣大傷的時候,他李景隆突然橫空出世,自福嶼殺了回來,力戰東海、南海兩大海盜幫派,最後擊潰雙嶼幫,千里追殺陳祖義這一章奏表寫得精彩呈現,卻是栩栩如生,絕不會給人一種天花亂墜、華而不實的感覺,朱元璋打了一輩子仗,不寫的真實一點,光弄些華麗的辭藻堆砌上去,根本騙不過這位英明天子。好在李景隆所說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事實,頂多是把別人的功勞安在自己頭上,把別人的英勇事跡說成自己的安排,把他誤打誤撞地趕上雙嶼幫和陳祖義的一戰,巧妙地說成是他早已有意為之。

  當然,這份奏表中不能不提夏潯。洛宇、鐵鉉等人品秩不低,且有實權,以後還是用得著的,他雖是朝廷大員,也離不了這些中間階層的精英,適當分點功也是應該的。至於復潯,他是真的不想提,照理說夏潯品秩不高,他有何戰績,生死存亡如何,也不需要提,問題是,他是皇帝給自己欽點的助手,他的表現和下落如何能不提?

  好在,夏潯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自從雙嶼島第一次被攻破,官兵艦船被燒,被迫乘了海盜船返回水師營地以來,夏潯就下落不明瞭。

  杭州衛報上來的消息中,還有一牟百戶叫李舟的也同時失蹤了。此後,雙嶼幫翻來覆去,被幾股勢力爭來奪去的幾番大戰,夏潯就算當時沒死,現在又怎麼可能還活著?

  季景隆寫給朱元璋的奏表初稿中,本來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自己安排夏潯押運戰俘,堵塞海道,結果因俘虜鬧事,燒燬艦船,因而喪身火海,幾易其稿之後,卻又提起筆來,把夏潯大大地褒獎了一番。

  人已經死了,皇上否怎麼封賞他,又有什麼用處?他李景隆是此番東海剿寇的主帥,誇楊旭那死鬼幾句,皇上不過也就是提拔他一級官職、賞幾盤綾羅綢緞,自己這牟主帥到時少不得要親自去他府上慰問,這是恩遇部屬,到時候……

  李景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謝雨靠,她的一顰一笑都透著別樣的韻味,整個人兒往那一站,就像清晨河岸邊的一枝桃花,在水霧繚繞中搖曳生姿,又如臨水照花,風情萬種。這樣的小女子要是披麻帶孝穿哭得梨花帶雨的,那可是一個水靈靈嬌滴滴粉嫩嫩香嘖嘖羞答答脆生生甜絲絲滑溜溜的未亡人吶……

  李景隆小腹一熱,還在馬上,胯下的小弟弟就欲欲躍試了:「郎多容貌中奴懷,抱住子中間腳便開。擎開花瓣,輕籠慢挨。酥胸汗濕,春意滿懷。郎道:姐呀,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樣滑?為有源頭活水來,活水來呀活水來……」

  李景隆哼哼唧唧的,正心花怒放著,無意中一扭頭,恰看見一戶門前石階上站著兩人,其中一個一身淡雅青衫,長身玉立,面含輕笑,那眉眼五官,依稀便是那個死鬼楊旭。定睛再一看,果然是他,李景隆登時嗆了口風,猛烈地咳嗽起來……

  國公行轅,待得打發了杭州府各路錦上添花的官員離去,週身疲乏的李景隆一頭倒在逍遙椅上,讓抱琴、思棋兩個小丫頭給他捏著大腿,馬上傳喚楊旭。楊旭早料他必定要見自己的,在他應酬杭州府官員的當口兒,已經把措辭想了化七八八,一聽曹國公傳見,夏潯立即報名而入。

  李景隆問起他自水師官兵撤離雙嶼幫而失蹤之後的情形,夏潯立即把他想好的那套措辭說了出來,如何受傷、如何掉隊、如何在海盜的追逐下潛逃,幾番生死,幾番掙扎,還亮出肩頭傷勢給他看,把捶腿的抱琴、思棋,打扇的侍書、入畫四個小姑娘都聽得鼻子發酸,眩然欲淚。

  李景隆見此情景,也不好再枉做小人,只好勉強安尉幾句,又把自己在奏表中如何為他表功的事情提了一提,便叫他退下。夏潯知道這一關自己算是闖過來了,等到一回京師,各自交差,各歸各路,他李景隆便再也奈何不得自己,心中不禁暗笑。

  他感激涕零一番,畢恭畢敬地退下,剛剛轉身走到廳口,外邊就風風火火地衝進一人,夏潯猝不及防之下和他撞個滿懷,被撞得一個趔趄,定睛看時,卻是一個肩頭插著三角紅旗的軍驛信使,那人也顧不得夏潯,一眼看見李景隆,問明了身份之後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急搶上兩步,扯下斜挎的信筒遞了過去。

  李景隆不曉得京裡有什麼十萬火急的消息傳來,趕緊跳起來接過信筒驗過火漆封口,打開信筒取出一封公函,展開一看,頓時像見了鬼似的驚叫起來:「啊!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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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陵崩 第229章 暗流

  李景隆帶著鐵鉉、夏潯以及數十名親兵,快馬加鞭,星夜趕奔金陵城。

  這天上午日上三竿,堪堪趕到金陵城,李景隆等人全身縞素,黑面入城,因為來得急促,未及稟報於朝廷,連個迎接凱旋而歸的李大將軍的人都沒有。

  金陵城彙集四方繁華,商賈雲集,若在平時,逾百萬的臣民百姓或公門當值、或開舖經商、或走街串巷、或投親訪友,把這六朝古都金粉之地弄得是熱鬧非凡,但眼下卻略顯冷清,大街之上車馬匆匆,酒肆茶樓客人寥寥。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龍馭上賓了,整個京師頓時安靜下來,太祖遺詔,令天下臣民只服孝三日,剛剛登基的皇太孫朱允炆則下令詔行三年大喪,群臣上表,請求循古禮以日易月,這樣的話,就該服孝三十六日以代三年三十六個月,不過建文皇帝從善如流,馬上改掉前旨,依太祖遺言,行三日國喪。

  此刻,三日國喪之期已過,天下百姓已不必服孝,所以李景隆等人的打扮就有些乍眼,不過卻也沒人太過在意他們,因為事出突然,許多正在外地的朝廷重臣正陸續趕回京師,這樣的情景每日可見。

  雖說三日國喪之期已過,但京師臣民百姓仍不敢放肆。平日裡尋歡作樂的官員勳戚們,此刻更是謹言慎行,除了去衙門當值,便待在家裡,以免被科道言官揪住把柄,山陵之崩的餘震仍然蕩及天下……

  對夏潯來說,朱元璋之死的衝擊並不大,他早知道朱元璋快要死了,他只是九淵之下的一隻小蝦米,地表之上山崩地裂,巨浪滔天,也掃不到他的身上,他和大多數普通百姓一樣,並不太在乎日月更易,皇帝更迭的變化,只不過,他的悲慼和悵然倒也不是全裝出來的,在朱元璋身邊待了那麼久,他對這個平日不苟言笑的皇帝其實還是頗有敬意的。

  這位以一介布衣而成淮右猛虎,繼而驅逐韃虜,一統天下的平民皇帝,不是一個道德完美的聖人,卻是一個勵精圖治、克勤克儉、嫉惡如仇、憂懷天下的好皇帝,儘管和他沒有太多太深入的接觸,但他的人格魅力,卻在夏潯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朱元璋戴孝,他心中沒有半點牴觸,他是心甘情願的。

  不過,他的感慨也僅限於此了。他對朱元璋的感情,僅限於對一個偉人的敬仰,如今回了京城,他只希望盡快向那位新皇帝繳了旨,回到自己的家,見到自己的親人。

  老婆孩子熱炕頭,夏潯的志向一向不大,在建文帝這個太廢物的皇帝和永樂帝那個太精明的皇帝之間,他只想做一個家境優渥的小人物,不想在其中任何一人面前呼風喚雨,有所表現。

  李景隆卻不然,曹國公黑著一張面孔,任誰見了都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的確悲痛欲絕,皇帝駕崩了,他在東南沿海的豐功偉績沒人欣賞了,這個時候,大肆的封賞和表彰是不適宜的,剛剛登基的建文皇帝也不可能有那閒心逸志聽他講述在東南剿匪如何殫精竭慮、如何立下偌大的功勞,新帝登基,要忙的事太多了。

  聊可告慰的是,建文帝是他的表弟,跟他的交情一向不錯,而且,他雖未趕上先帝托孤,緊趕慢趕的,總算是先帝尚未入土安葬,他還能做個扶靈大臣。

  一到京城,李景隆連家都沒回,立即匆匆進宮復旨去了,鐵鉉和夏潯則各自回了所在的衙門等候消息。

  今天,錦衣衛都指揮司更加冷清,衙門裡根本不見幾個人走動,夏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問清了羅僉事的所在,便向後進院走去,到了羅僉事所住的後進院落月亮門外,院門兩側幾叢山茶花開得正艷,夏潯忽地看到劉玉玦正坐在一叢山茶花下的石階上,托著下巴盯著面前的地面癡癡發呆。

  他在京師沒有住處,也是住在錦衣衛衙門裡的,因為錦衣衛的服裝太過華麗,雖說三日國喪之期已過,可是此刻並非外出公幹,所以他沒有著飛魚服,只穿著一襲當秀才時慣穿的月白長袍,腰間緊束一條墨色的帶子,頭髮用一支檀木簪子簪著,烏髮如漆,齊眉勒著一條墨色的抹額。

  他右手托著下巴,有些女氣,卻又不失優雅,從側面看,那筆直的鼻樑、微翹的紅唇,當真比個女孩兒家還要秀美,那兩排讓女人也羨慕其整齊緊密的漂亮眼睫毛久久也不眨一下,也不知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夏潯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他身邊一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劉玉玦面前青磚地上只有幾隻螞蟻,正在奮力地搬運著一塊饅頭渣,那小小的饅頭渣對它們來說已經太嫌巨大,它們忙忙碌碌的,或抬或推,努力地讓那食物前進,劉玉玦這般出神,看的竟是這麼無聊的遊戲?

  皇帝剛剛駕崩,夏潯也不好和他隨意說笑,見自己走到他身邊,他還渾然未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潯這一碰,劉玉玦肩頭一縮,啊地一聲驚呼,一下子跳了起來,只見他的臉色都已有些白了。待他看清面前的人是夏潯,先是一呆,才遲疑著喚了一聲:「楊……楊大哥?」

  李景隆的捷報送到京裡的時候,正值朱元璋駕崩,他那封戰報被束之高閣,新任皇帝還沒來得及理會,所以其中言及夏潯喪命海匪手中的消息也未傳開,既然不知夏潯曾經「身故」的消息,劉玉玦的反應未免有些古怪,夏潯不禁詫異地道:「玉玦,出了什麼事?」

  劉玉玦本來顯些蒼白的臉頰突然一片通紅,氣喘喘地趕緊搖頭:「沒……什麼,突然見到……見到大哥回來,歡喜的有些呆了。」

  說著,那雙澄澄澈澈、清如秋水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好像快要落下淚來,夏潯有點發窘,自己這位小兄弟從小在女人堆裡長大,女人氣可也實在太濃了些,玉玦實在太有他的本家哥哥大耳劉備的風範了,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樣的男人傷不起呀。

  夏潯只好哭笑不得地安慰道:「大哥這不是回來了麼,有什麼好哭的,衙門裡有人欺負你麼,說給楊大哥聽,我幫你收拾他。」

  劉玉玦趕緊又搖搖頭,靦腆地道:「沒有,沒有,突然就是……想哭……」

  夏潯吁了口氣,又拍拍他的肩道:「好啦,我剛回來,得去見見僉事大人,回頭再和你細說。」

  他注意到,手掌拍到劉玉玦肩上時,他又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以前夏潯也常和他做這樣親密的動作,倒不見他有這種本能的反應,夏潯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向他再打聲招呼,便轉身向院中走去。

  劉玉玦欲言又止,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咬著嘴唇,眸中的霧氣終於凝聚成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轉。

  夏潯趕到羅僉事房門久,稟報道:「僉事大人,卑職楊旭求見。」

  「文軒回來了呵,進來吧。」

  夏潯一拉門,就嗅到一陣淡淡的茶香,羅僉事盤膝端坐矮几之後,一身白衣,風神飄逸,那張可令許多懷春少女為之著迷的飄逸面孔上正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之好。

  「坐!」

  羅克敵左手輕挽右手袍袖,優雅地伸掌讓座,在他身後,仍然是那張錦衣衛伴同皇帝出巡的圖。在他面前,則有兩隻杯子,大概是聽見夏潯稟報後剛剛為他斟上茶水,那水氣氤氳,淡淡如霧。

  「太祖皇帝……駕崩了,皇太孫已然登基,是為當今建文皇帝。」

  羅克敵輕輕吁了口氣,兩道英眉微微一鎖,隨即又舒展開來,喟然歎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有時死有時,此為天命,非人力所能抗拒!」

  「是!」

  夏潯欠了欠身,皇帝之死,他這樣的小官兒,實在沒什麼好評論的。至於羅僉事話中感慨的人生無常,在他這樣的年紀,還沒有多少感歎和體會,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有時死有時,然則如何?幸福在當下!唯其如此,更該珍惜眼下的幸福,這就是夏潯的體會。

  羅克敵卻誤會了夏潯寡言少語的原因,不禁微微一笑:「文軒無需忐忑,太子太傅黃大人那是什麼身份?眼下又是帝師,你道他會在乎對你的小小不悅?呵呵,對這些文人,本官也沒什麼好感,不過你若以為他會對你的事耿耿於懷,如今一朝大權在握,就來為難你一個小小的八品總旗官,也未免太看輕了他。」

  夏潯文臣列裡得罪了黃子澄,勳卿列裡得罪了曹國公,死豬不怕開水燙,他還真不擔心這兩個大小物還有什麼後續的小動作,李景隆倒也罷了,他也不相信自我標榜為正人君子的黃子澄會有那份閒情逸致來理會他,聽了羅克敵的開導,便欠身道:「謝大人開導,縱然他真要難為卑職,卑職只要循規蹈矩,諒來也難叫他捉住什麼把柄,何況,還有大人您的庇護。」

  羅克敵呵呵一笑,欣然說道:「嗯,所以……你無須忐忑。我錦衣衛出頭之日就要到了,你辦事一向沉穩幹練,本官一定會重用你的,好好做。」

  「喔?」

  夏潯雙眉微微一挑,頗感意外:「皇上要重用我們錦衣衛了?」

  在他的記憶裡,朱允炆對武將沒什麼興趣,對這群皇家特務,似乎也沒有什麼興趣,難道歷史改變了麼?

  羅克敵將他面前一張白綾封面的手札輕輕推到夏潯面前,微笑道:「你來看看,看你能否看出什麼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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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陵崩 第230章 剖心

  夏潯連忙捧起那副素綾的手札,展開一看,卻是一份聖旨,用工整的科考般嚴謹的小字謄抄下的聖旨,裡邊一些句子旁邊還劃了豎線,顯然是反覆研過的。

  這是朱元璋的遺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命於世,定禍亂而偃兵,安民生於市野,謹撫馭以膺天命,今三十一年矣。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專志有益於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博志,好善惡惡,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憂懼,惟恐不終,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念之有?

  皇太孫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輔佐,以福吾民,凡喪葬之儀,一如漢文勿異。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這段話敘述了一下朱元璋一生所為,接下來就是亙古不變的傳位的那套詞兒,沒什麼看頭,重點在下面,顯然這是羅克敵手抄下來的字句,他劃了豎線的句子也正在下面這些內容上。

  「一、天下臣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皆無禁。

  二、無發民哭臨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晡,各一十五聲,舉哀,禮畢。非旦晡臨,毋得擅哭。

  三、當給喪及哭臨者,皆毋跣,絰帶毋過三寸,無布車兵器。

  四、諸王各於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中外官軍戍守官員,毋得擅離信地,許遣人至京。

  五、王國所在文武衙門軍士,今後一聽朝廷節制。護衛官軍王自處分。

  六、諸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

  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這一段話,除了例行的喪事安排,有三處地方特別劃了豎線,一是「天下臣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皆無禁」,二是「諸王各於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三是「王國所在文武衙門軍士,今後一聽朝廷節制」。

  夏潯看完了這段話,便閉上眼睛認真思考起來,這份遺詔如果有問題,問題一定出在這三個地方了,朱元璋臨終所做的這份安排,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三日而除喪,這一點容易理解,朱元璋做百姓做苦了,做怕了,最恨的就是貪官污吏,最怕的就是當官的狐假虎威,滋擾百姓,這從他一貫的政策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平素為人就節儉的不像話,有此交待實屬尋常,但羅克敵把這一條也圈上,顯然是有另一番解了,這其中的含意,卻不好揣測。

  至於諸王各於藩於哭喪帶孝,不准赴京……,朱元璋用得著這般小心麼?赴京哭喪能帶幾個人來?到了皇太孫的地盤,還怕他們反了天去?再說一旦有人說某皇子不軌,就會被朱元璋以離間皇親之罪處死,這個農民出身的皇帝一向重視親情,也極其固執地信任自己的兒子,不容任何人說三道四,連諸王赴京哭喪都不肯,這是朱元璋的性格為人?

  且慢!

  夏潯心中一動,忽地想起了他前世看過的那本穿越小說中,正德皇帝繼位後幾位大學士泡製先帝遺詔,獨獨漏了正德皇帝最信任的禁衛侍衛統領楊凌,結果激怒了正德皇帝,小照照因此大鬧靈堂的事來,莫非……這遺詔其實是今上的主意?

  夏潯慢慢張開眼睛,看著羅克敵,欲言又止,始終不敢說出自己的看法。

  羅克敵欣然笑道:「呵呵,先帝若想做的事,除了喪事的安排,其他的在位的時候就可以做了,何必於遺詔中安排,其實自古以來,所謂遺詔,傳位詔書之外的其他安排,俱都來自繼位者的授意補充,咱們關起門來說話,說之無妨。」

  這是把夏潯當成心腹培養栽培了,夏潯心中不禁有些暖意,便欠身道:「是,卑職以為,這是……今上的意思。」

  羅克敵頷首,微笑道:「先帝駕崩,訃告便已傳示天下,用的是最緊急的八百里軍驛傳遞,有些親王現在想必已經收到消息,而這份『先帝遺詔』卻是三日之後匆匆發出,可見皇上字斟句酌,頗費思量,你看,今上話中之意到底是什麼呢?」

  「還能因為什麼?想要削藩唄!」

  夏潯不用猜度建文帝在遺詔中無法掩飾的用心,就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可他不能說出來。羅元敵大概也知道夏潯仍舊是不敢直言的,便道:「內中緣由,耐人尋味呀。國喪只有三天,縱然是有先帝遺命在,一向以仁孝著稱的今上若在這一條上不遵遺命,也完全沒有問題,皇上為什麼這麼做?」

  他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音,向前俯身道:「還有,國喪只有三天,可以說是擔心擾民。可今上幼承儒學,最重古禮,循古禮,天子七月而葬,可我大明太祖皇帝卻只停靈七天便要匆匆下葬,明日就是歸葬孝陵之期,歷代帝王喪儀隆重,莫要說是帝王,就是大戶人家,也沒有這般倉促的,這豈是人倫之道?」

  夏潯目光一閃,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羅克敵緩緩直起腰來,說道:「皇上這是急著塵埃落定呀……」

  夏潯沉默良久,說道:「皇上做皇太孫多年,天下俱知他是大明未來之主,大可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也未免……太不自信了些。」

  羅克敵聽了這句話大為滿意,他如此推心置腹,就是要換來夏潯一句真心話,夏潯如今敢在他面前非議當今皇帝,這就是真的以他的心腹自居了,有時候,招攬與投效,並不需要明明白白的言詞,一個舉動、一句言詞,彼此便可以知肚明。

  羅克敵對夏潯放下心來,繼續說著自己的看法:「遺詔之中,又說諸王各與本國祭祀,不許進京。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大行的時候,諸王可都是回京奔喪的,當時怎麼不讓他們各守本國,於王府祭祀?父喪子歸,本是天理人倫,即便是臣子,遇到雙親亡故,尚需丁憂歸家,守孝三年,何況是皇家?先帝素重孝道,豈能出此奪情之語?」

  夏潯道:「可今上此舉到底何意呢?擔心諸王中會有人有不軌行為麼?他們回京奔喪,頂多帶些親兵侍衛,在帝都之內,都攪起什麼風浪?皇上何必擔心?」

  羅克敵笑道:「此言差矣,皇上如此安排,據我看來,原因有二。一則,是給諸王一個下馬威,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不許回來披麻帶孝,連赴京祭祀亡父都沒有資格,還能妄作他想麼?第二,這些王爺們齊聚京師,造反肯定是不敢的,卻難保他們兄弟之間不會私相往來,有所謀議,如果他們各據藩國,彼此不得見面,不知彼此態度,互通信使試探態度有所圖謀的可能便大大地降低了,皇上這也是未雨綢繆。」

  夏潯皺了皺眉道:「卑職以為,不准諸王赴京臨葬,並不高明。諸王也許本來沒有別的意思,因著皇上這一舉措,卻難免心生疑慮。為人子的,連為亡父披麻帶孝的資格都剝奪了,這是極大的羞辱,豈能不讓他們心生怨恚?再說,這樣一來,分明就是表示皇帝猜忌諸王了,諸王豈能不生自保之心?」

  羅克敵呵呵一笑,說道:「文軒多慮了,諸王或會因此而心生疑慮,可他們來不及有所舉措的,你看皇上這最後一條,已是圖窮匕現了!『王國所在文武吏士,俱聽朝廷節制,唯護衛官軍聽王』,這就是要奪了諸王節制軍隊的權力。

  藩王統領諸軍,這是先帝所定的規矩,豈是先帝所廢止?先帝如果覺得不妥,那麼先帝在世時只須一紙詔書,諸王身為皇子,哪個敢不遵從父皇的命令,而且無法有一絲怨尤。先帝一世英明,豈會臨終才匆匆把這個『惡人』交給今上去做?

  再者,上個月先帝還有旨意,因塞上蠢動,令西涼的莊德、張文傑兩位都指揮,開平的劉真、宋晟二位都督,遼東的武定侯郭英等將領會兵一處,悉聽燕王節制,防範塞上胡人入侵。這個月突然就變成王國所在文武吏士,俱聽朝廷節制,唯護衛官軍聽王了?」

  羅克敵目光炯炯,斷然道:「你看著吧,皇上,很快就要削藩了!」

  夏潯看著羅克敵,目光微微有些古怪,羅克敵注意到了他目光有些詭異,笑容不由一斂,問道:「怎麼?」

  夏潯遲疑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大人以為,皇上削藩,一定可成麼?」

  羅克敵啞然失笑道:「文軒啊,本官剛要讚你聰明,想不到你竟說出這樣的蠢話來。皇上富擁四海,麾下雄獅百萬,諸王只有一城一地,護衛親軍不足萬人,試問,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天下一統,四海歸心、開國之始、強幹弱枝的朝代,可有一位藩王據一城一地而造反成功的先例?」

  夏潯默然片刻,欠身道:「卑職受教!」

  羅克敵滿面風地擺一擺手,滿懷憧憬地道:「欲削諸王,少得了我錦衣衛這柄快刀?文軒啊,我錦衣衛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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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誕維新 第231章 難過的河

  明--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日,朱元璋逝世,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歲。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六日,皇太孫朱允炆正式即皇帝位,為大明王朝第二代皇帝。

  「……夙夜祗懼,思所以克相上帝,以無恭皇祖之大命,永為寬猛之誼,誕布維新之政。以明年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德維善政,政在養民,當遵先聖之言,斯致雍照之盛,百弼卿士,體聯之懷……」

  即位詔書宣告天下,隨即新帝率文武百官送靈於孝陵,正式安葬,一個新的王朝開始了。

  夏潯這等官兒沒有資格為先帝送靈,隸屬手錦衣衛的儀仗自然是有的,不過夏潯現在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的坐堂官兒,留在衙門裡辦事。

  今天御道上兵甲林立,異常森嚴,自皇宮大內直至孝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夏潯懶得出門,逕坐在錦衣衛衙門裡頭,其實也沒有什麼公事可幹。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發現自己到了這個時代之後這個世界因為蝴蝶效應而發生什麼大的改變,北平燕王府險些被炸,雖然沒有成功,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是這件事在北平地方官員有志一同的隱瞞下始終沒有傳披開來,夏潯便想,會不會是在真堊實的歷史上,也曾發生過同樣的事,因為其他種種變故而失敗「出於同樣的理由,所以沒有傳揚開來?又或者,這幾天大明朝廷將出現太多可歌可泣的大事,史學家們根本懶得理會這麼一樁不曾成功的恐怖事件?

  還有李景隆陝西練兵、東南平寇,復清是真的不知道歷史上他是否也做過同樣的事了,即便是做過吧,很顯然,這件事比起朱元樟駕崩、朱允炆即位這樣可以大書特書的歷史事件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李景隆真正大放異彩的時候是他率領五十萬大軍被當時只不過三五萬的燕軍打得根狽不堪的時候。

  所以,夏潯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整個歷史,依然在按照他所熟知的歷史過程在前進,該發生的一切依然會發生,他這只穿越過來的小蝴蝶實在是太小了,扇不動整個世界的風雲變幻。他所能影響的,只是自己身邊這幾個人的命運,無須載於歷史的那幾個人的命運,他只要做好自己,照顧好自己身邊這幾個人就成了。

  削藩?

  關我鳥事。

  靖難?

  關我鳥事。

  夏潯堅定地認為,他就是穿越過來打醬油的,當一個土財主,娶幾房嬌妻美安,幸福地過完他的下半生。他需要忠於誰?需要給誰當奴才?為了天下黎民百姓嗎?好崇高的目標,好吧,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永樂大帝顯然就是一個好皇帝,他還需要操什麼心?

  至於朱允炆,很明顯,他在位的這幾年,幹得實在是不怎麼樣,有人說如果朱林不造反,乖乖讓他侄子給削了王爵全家滾去雲南勞改,也許朱允墳同樣會五征豪古、同樣會七下南洋,也許他的文治武功比朱林更出色,也許……,也許……,即然一切都是假設,那麼一切都有可能,有可能更好,也有可能更壞,歷史既然證明永樂大帝是個有作為的皇帝,何必去拿也許碰運氣?

  夏潯快樂地想,腦筋開始轉到彭樟棋身上,才十九啊,其實用不著太著急吧,可這小妮子居然已經開始著起急來,忙著求醫問藥、求神拜佛地想要生兒子了,著什麼急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兩夫妻做了這麼久,恩愛纏綿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麼還不生孕?難道自己穿越時空,影響了身體?

  整整一天,夏潯就在胡思亂想中很無聊地度過了,到了下午近黃昏的時候,皇帝儀仗擺駕回宮了,夏潯估摸著羅金事也快回來了,收栓了一下擺樣子的公文,便走出了他的簽押房。

  繞到前院,夏清忽見劉玉塊站在側廊下,繡眷刀析在練功用的木樁上,正與蕭千月說著什麼,蕭千月指著劉玉塊的鼻子,神色極為激動,劉玉映則囁嚅地解釋著什麼,夏清便舉步走了過去。

  「姓劉的,你給我小心著點兒!」

  「蕭校尉,我……我真的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你還說!」

  蕭千月一張英俊的臉龐都扭曲了,他抬手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扇在劉玉映臉上,劉玉塊被打呆了,梧著臉頰,鼻撾翕動了幾下,眼淚便撲簌簌地流下來。

  「王八蛋!你才到錦衣衛幾天,就敢爬到老子頭上去,你不要以為攀上枝頭就做了鳳凰,老子跟了大人多少年,出生入死,鞍前馬後,你個比娘們還娘們的東西,能為大人分什麼憂、擔什麼事?」

  蕭千月越說越氣,忍不住拳打腳踢,劉玉塊根本不敢還手,躲閃了幾下,乾脆唔頭頭蹲到地上,媾平月恨恨地朝他屁股踢了幾腳,揮手又要去捆他,忽然被一隻有利的大手緊緊攥住。

  蕭千月猛一回頭,就見夏清站在身後,那隻手仍被夏清緊緊攥住,夏清淡淡地道:「蕭校尉,大家都是同僚,有什麼事至於拳腳相加?」

  夏潯如今官位在蕭千月之上,蕭千月也知道羅克敵不只一次對夏清的性格和辦事能力表示出欣賞,顯然是有大力栽培的意思,倒也不敢太得罪了他,便悻悻地掙脫了拳頭,說道:「總旗大人,這是卑職和劉力士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是武人,當然拳腳上解決,大人既然出面了,卑職不與他一般計較,告辭!」

  說罷氣憤憤地轉身就走,臨行狠狠盯了劉玉塊一眼,滿是怨毒之意,顯然是不肯就此罷休的。夏潯皺了皺眉,扶起劉玉塊,見他一個大男人,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玉塊,你怎麼得罪他了?」

  劉玉映慌忙搖頭,細細的聲音道:「沒什麼,楊大哥,你不用為我擔心。」

  夏潯見他不說,便也不再追問,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責怪道:「玉塊,不是大哥說你,你當初為什麼要跟著大哥到應天來,為什麼要加入錦衣衛?不就是想改變自己的性格,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麼?你爹就你一個寶貝兒子,早晚有一天,你要撞起你們劉家的門戶,做一各頂天立地的漢子,遇事怎麼能怕?

  他長了拳腳,難道你沒有長?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敢不敢還手是另一回事,下一回,如果蕭校尉再欺負你,大哥希望你能勇敢一些,如果你再這樣像個女兒家似的,只會哭哭啼啼,沒點骨氣,大哥也會看不起你!」

  劉玉映被他說得滿面通紅,咬緊牙關使勁地點點頭:「大哥放心,我是你帶進來的人,我再也不會給你丟臉了,如果他再欺負我,我……我一定還手!」

  夏潯欣然笑道:「這才對,這種地方,想要讓人尊敬,得憑本事的。來,大哥學過幾手功夫,專門拿人關節、擒敵制勝的。你的氣力比蕭校尉小了些,學會這樣的功夫,在他面前也就少吃些虧。」

  蕭千月憤憤不平地離開練武場,剛剛拐進儀門,就見羅金事一身戎裝,背負雙手,面色陰冷地站在那兒,蕭千月一怔,連忙趨身行禮:「卑職蕭千月,見過大人。

  羅克敵冷冷地道:「你方纔,做了什麼?」

  蕭千月一驚,抬頭看了眼羅克敵的臉色,囁嚅道:「大人,卑職……卑職……」

  羅克敵緩緩地道:「一直以來,本官似乎有點太寵著你了,不知進退!」

  聲音不大,卻一片森然,蕭千月心裡一寒,葉嗵蘭聲跪倒在地,俯首道:「大人,卑職、卑職知道錯了。〝

  羅克敵面上如罩冷霜,蕭然道:「皇上今日剛剛吩咐下來,太祖皇帝歸葬孝陵,孝陵衛需要增加人手,明日一早,稱去孝陵衛報到吧。」

  蕭千月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孝陵衛?駐紮在孝陵旁邊,白天曬曬太陽,晚上打打墳子,偶爾抓幾個跑來打豬萃的老百姓,每天無所事事地混日子,那就是守墳的啊。

  蕭千月全惶跪爬幾步,伏在羅克敵腳下,連連叩首道:「大人,卑職真的知道錯了,大人饒我一回,卑職再也不敢了。大人……」

  羅克敵一抖袍袖,在他面前淡然走過,眼角都不再掃他一下,蕭千月囈語似地叫道:「大人……」眸中已一片絕望。

  河間府,瓦濟河畔,朱林頭纏白綾,身罩麻衣,隨行的百餘名侍衛也都個個帶孝,連隨身的兵器上都纏了白布。朱抹的眼睛紅通通的,一來是哭的,二來也是連夜趕路熬的。剛一接到訃告,朱蔣就如五雷轟頂,雖然早知道父親這幾年來身體不好,大行走早晚的事,心中早已有了準備,可是驟聞角息「還是痛不欲生。

  朱林馬上離開北平,快馬加鞭,赴金陵奔喪。自古以孝為人文之本,現在他大哥、二哥、三哥都已過世,父皇的兒子裡面,他就是長子,披麻帶孝、為父親送終,這是他應盡的義務。

  饒是他身子強健,這一路不分晝夜的奔跑,也已熬得形容枯槁,蓬頭垢面,全沒一點王爺樣子了,前邊眼看到了瓦濟河畔,就見轎邊設了巡檢,行人百姓正排隊候檢,朱林歸心似箭,對護衛千戶朱能道:「去,叫他們掇開巡檢,本王要赴京奔喪。」

  朱能一提馬韁,直奔前去,片刻功夫,就見朱能拙馬趕回,面孔脹紅,羞憤難當地道:「王爺,咱們……咱們……過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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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7 16:5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 誕維新 第232章 打醬油的日子結束了

  朱能撥馬趕回,面孔脹紅,羞憤難當地道:「王爺,咱們……咱們……過不去了!」

  朱棣一呆,訝然道:「過不去?如何過不去?那橋不是好端端的麼?」

  朱能囁嚅道:「王爺,橋頭巡檢司的人說,朝廷已下了敕令,不許諸王進京奔喪。他們說……」

  朱棣一聽,臉騰地一下脹紅如雞血,比朱能的臉色更紅了幾分,都有些黑了,他勃然怒道:「豈有此理!胡說八道!朝廷不許諸王進京奔喪?怎麼可能,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父皇駕崩,俺這做兒子的不能披麻帶孝,為父送終麼?」,朱棣一提馬韁,便向橋頭衝去,一眾侍衛立即緊隨其後,朱能話還沒說完呢,剛才那巡檢說,朝廷的敕使已經到了瓦濟河畔,因為知道諸王得了訃告必定馬上回京奔喪,再下旨阻止恐怕要錯過了,所以朝廷派了大批敕使,遠出京師,堵住了各個水陸交道要道攔截各路藩王,他們已經派人去請那等候的敕使了。

  「王爺,王爺請留步!」

  一見朱棣黑著臉衝過來,後邊跟著一票侍衛,那橋頭的巡檢就知道這位必定是燕王殿下了,趕緊硬著頭皮迎上來:「王爺,朝廷敕使……」

  「給俺滾開!」

  朱棣一聲怒吼,把那巡檢嚇得一哆嗦,趕緊閃到一邊,朱棣撥馬就向橋頭衝去。

  「燕王,留步!」

  這時那朝廷敕使已經得到了消息,趕上了橋頭一見燕王策馬衝來,立即高喊一聲。

  這敕使獨自一人,大步走上橋頭,朱棣本已策馬登橋一眼看見對面走來這人,立即一勒韁繩,那駿馬希聿聿一聲長嘶,被朱棣猛地一勒韁繩,立即人立而起,然後一雙鐵蹄往木橋上重重一踏,穩穩地立住。對面那人卻未停下,穩穩的一步步走上前來,走到橋中心,方才停下。

  橋這頭是巡檢的小吏、候檢的百姓,以及燕王麾下侍衛,對面橋頭,則出現了一群身穿禁衛軍服的士兵,朱棣一人一馬立在橋頭,對面那人站在橋心,雖然面對威風凜凜的朱棣,卻絲毫沒有被他威風所懾,神態依常從容。

  這只是一個小官兒,穿一身九品文官綠袍年紀很輕三旬出頭白面微鬚,不是什麼了得的人物。但是在他肩上,挑著四面小旗,四面藍繒製作的小旗迎風飄揚,就像戲台上的武將肩上的靠旗。在他的腰間懸著四張小牌兒,走動之間金光燦爛,那是用椴木塗以金漆製作的牌子,金牌和三角藍旗上都只有一個字:「令!」,王命旗牌!

  皇帝竟然動用了王命旗牌,掌王命旗牌者,擁有將抗命臣僚就地正法的權力!

  木橋兩邊都有許多人,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唯有橋下的流水橋上的風,不理會你是一方藩王,還是代表著皇帝的生殺予奪的欽差大臣,依舊無所顧忌地流淌著、吹拂著。

  「燕王殿下,先帝遺詔,諸王各於本國哭臨,不必赴京,請王爺馬上趕回就藩之地。」

  「胡說!」

  朱棣額頭蚯蚓般激起,緊緊攥住韁繩,怒不可遏地道:「你這是偽詔!是偽詔!俺是先帝之子,父皇駕崩,做兒子的不能靈前守孝,不能披麻帶孝送父送終?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小官兒也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好教王爺知道,先帝已然歸葬孝陵,王爺就算現在趕到應天府也來不及了,還請王爺言語謹慎一些」你說下官傳的是偽詔?請王爺先看清楚下官身上這王命旗牌可是假的麼?」

  朱棣口不擇言地喝道:「父皇豈會下此不通情理的旨意?就算不是偽詔,那就是矯詔!」

  那身帶王命旗牌的小官兒啟齒一笑,森然道:「燕王是說,當今皇上矯詔麼?」

  朱棣雖在狂怒之中,聽了他這暗含殺機的一句話,也不由怵然一驚,便道:「今上謙恭仁孝,天下皆知,豈會做此不通情理的授意」這必是……這必是皇上身邊有奸佞之臣,矯詔離間皇室親情!」

  那小官兒翻個白眼,冷冷地道:「先帝駕崩,燕王身為皇子,悲痛欲絕,激憤之下言語有所不恭」也是人之常情,下官不為己甚。但這皇命可不是假的,燕王殿下還是立即回轉北平的好,如果王爺拒不從旨,硬闖瓦濟橋,這抗旨的罪名,下官可不敢替殿下擔當的。」

  「你……你……」朱棣指著那小官兒,手指哆嗦,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能見狀,生怕朱棣不顧一切,授人心柄,急忙下馬奔上橋去」抓住朱棣的馬韁繩,哀求道:「王爺,皇上既然不許諸王赴京奔喪,咱們……就回北平設祭吧,王爺」這是皇上旨意,不得不從啊。」

  朱棣身子哆嗦半晌,手指無力地垂了下來,橋下流水,嘩啦啦的彷彿也發出嗚咽之聲,朱能見狀,連忙牽起馬韁繩,將朱棣的戰馬牽了回來。

  橋頭軍民紛紛閃開道路,默默地看著朱棣,戰馬走下橋頭,朱棣仰起臉來看看長空,突然大吼一聲,揚手一鞭,驅馬如離弦之箭,狂奔而去,朱能大吃一驚,連忙翻身上馬,率領眾侍衛追趕上去。

  那橋頭小官冷笑一聲,不屑地撇撇嘴,轉身走開了去。

  朱能率著人追過一個山頭,就見燕王的戰馬停在那兒,馬鞍上空空無人,心中不由一緊,趕緊策馬追近了,就見朱棣跪在野草叢中,面朝金陵方向,雙手捶胸,放聲大哭:「父死不得奔喪,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身為人子,不許靈前盡孝,同是骨肉至親為何如此辱俺?」

  朱能等人面面相覷,悄悄地站在那兒,不敢發出一點言語。

  ※※※※※※※※※※※※※※※※※※※※※※※※※※

  夏潯這幾天逍遙快活的很,先帝安葬、新帝登基最忙的幾天過去之後,他便藉口肩頭創傷未癒,告假休息,這幾天一直在家裡像老太爺似的享福。

  謝謝今天也來了,如今關係已經明確,比以前更大方了許多,夏潯和梓祺、謝謝還有小獲,四個人在剛剛落成不久的後花園裡坐著,頭頂柳蔭蔽日,腳下是光滑的蓆子席上擺了一張炕桌,上邊滿是時鮮瓜果,還有幾杯茶水。

  幾個人正在聊起朱允墳剛剛繼位就大刀闊斧地做出的一些朝政上的變動。

  皇帝下旨,把六部尚書從正二品提到了正一品,下屬官員自然依次提升,謅文臣五品以上及州縣官舉薦賢能,大舉任命官員:可是與此同時,又在草并州縣」裁撤冗員:兵部侍郎齊泰升了兵部尚書,翰林修撰、帝師黃子澄升為太常卿,同參軍國事;省刑減獄,許多因為貪污受賄本來判了死刑的官員都赦了死刑」只以流放為刑:這些舉措,獲得了許多官員的讚譽」說當今皇上施行寬政,一解先帝在位時的嚴酷政策,如春風拂面,化解嚴霜。

  夏潯枕在梓祺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把朝廷上近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彭梓祺和小荻聽了都喜孜孜地道:「如此說來,當今皇上還真是一個明君呢。」

  謝謝聽了卻是冷笑不語,夏潯瞟她一眼,笑道:「你要說什麼?」

  謝雨霏哼了一聲沒有言語,夏潯道:「這裡沒有外人,說說何妨?」

  謝雨霏聽了這句話,心裡一甜,便道:「我卻覺得,這不過是皇上收買人心罷了,所作所為,卻也未必就是如何英明。」

  夏潯笑道:「哦?仔細說來,如何不算英明了。」

  謝雨霏道:「喏,六部尚書從二品提到一品,以前可是只有立下戰功的勳戚武將壽有一品的,這是把文官和武將分庭抗禮了。其實平時本就是文官掌理政事,說起實權,還在武將勳戚之上,現在再把文官職位提到平起平坐,從此以後,文官必壓武將一頭,看似平衡,其實是打破了平衡,那些文官當然搖著筆桿子拚命拍馬屁?再看這聖旨,文臣五品以上及州縣官舉薦賢能,為什麼特意指明必須是文臣?」

  小荻忍不住說道:「重用文官有什麼不好?我覺得武將大字不識,很粗魯的,你看我家少爺就是讀書人,多麼明事理,這天下,都由讀書人管著,豈不太平許多?」

  謝雨靠白了她一眼道:「小至一家,大至一國,都要講個平衡」不管是哪一方的,太過強勢,無所制衡,都不會是好事情。舉薦賢能,他們還能舉薦什麼人?當然得是綁在一條繩上的人,肯聽他們話的人。可這邊又要兼併州縣,裁減冗員,目的何在?

  我們大明,一個縣的官員不過四五人,再加上十幾位吏,經制不過二十人左右,這就是管理一個縣的官員了,真的多麼?削減官吏,就得更多的依賴地方士紳,那些讀書做官的,有幾個是貧民出身,若說他們慫恿皇帝做此決定全無私心,我是不信。

  要說冗員,並非沒有,但那都是白員,是經制正吏找來的幫閒、安插的親戚,不清理這些不在籍的幫閒,反把官兒清理的更少了,這種事不是越來越多了?再者,你看看啊,裁撤的主要都是什麼衙門的官兒?刑部的、戶部的、巡檢司的,鹽稅茶稅零稅司的,這些衙門不是掌刑司法的、就是管理民戶的,再不然就是收繳稅賦的,咱大明三十稅一,自古以來沒有這麼低的了,還要裁撤,你說讓他們無人可用,管理鬆懈下來,對誰有利?

  你還得注意,皇上可不是光裁不增呀,這些衙門裁了很多人,可是有些衙門卻成倍地增加人。方才不是說了?國子監、翰林院這樣的地方增加的官員何止一倍,他們的權力也比以前大得太多了,地方州縣官舉薦的那些賢能往哪兒安排?自然也都安插到地方衙門裡耍筆桿子去了,你說這又對誰有利呢?」

  謝雨霏撇撇嘴,不屑地道:「讀書人,哼哼,那些讀書人比幫不讀書的武將心更黑呢,而且還滿口的仁義道德,把他們的醜陋心思都藏在裡邊。」

  說到這裡,她哎喲一聲,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對夏潯道:「我……我可沒說你……」

  小荻和梓祺聽了都在心中暗笑:「他呀,可不是真正的讀書人。」

    梓祺想了想道:「至少,省減刑獄,這是好事吧?先帝在時,刑法著實殘酷了些。」

  謝雨霏精神大振道:「那是自然,這確是件好事,以前行騙江湖……呃……」

  雖然幾人早知道她以前的事,自己說走了嘴,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以前……我也很是害怕呢,那可是提著腦袋……,現在好了,今後官民有犯五刑者,法司一依《大明律》科斷,不許從重從嚴。用刑嚴厲的《大誥》等於是被不動聲色地廢除了。不過,先帝立法,涉及死刑最多的就是官吏違法,貪腐循私,這一改還是當官的受益最大,當今皇上長於深宮,不知民間之事,他剛剛登基,會想到這一點麼?我很懷疑,他最信任的那幾個官兒都是文官,我看這背後……」

  夏潯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道:「關於寬刑減獄,哥還是贊同的,舉雙手雙腳贊同,要知道,哥也是當官的人呀。」

  三個女孩兒聽了都吃吃地笑起來,這時候肖管事走進來,夏潯正與三女說笑,見他進來,便坐起身道:「什麼事?」

  肖管事道:「少爺,錦衣衛衙門來了一位差官,說是姓劉的,要見您。」

  夏潯喜道:「是劉玉塊麼,快快請他進來。」

  肖管事遲疑道:「這……」

  夏潯一瞧,梓祺、謝謝等都未著正裝,只是內眷在家中的燕居常服,不由啞然失笑:「我也是有家眷的人了,自然不好把男客往自己後院兒裡領,入鄉隨俗,總不能太過獨立特行了些。」

  他便站起身,走到席邊跋上鞋子,往客廳迎去。到了那裡一看」果然是劉玉塊,夏潯笑道:「玉塊,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不要急著走,我叫人備桌酒席,咱們好好聊聊。」

  劉玉塊道:「大哥,不成啊,我是來傳令的,大人還吩咐了我旁的事,馬上得去做。」

  夏潯道:「傳什麼令?」

    劉玉塊道:「大人要你馬上回衙門去。」

  夏潯怔道:「我的假還沒休完吶。」

  劉玉塊道:「大人說,有十分緊要的大事……」

  他四下看看,湊過去,放低了聲音,很是艷羨地道:「皇上點名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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