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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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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3 23:34:54 |只看該作者
第413章 新官上任

  潺潺的清水,沿著一個小孔不疾不緩地注入更漏,漏箭以肉眼難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移動著,每當它移動八個刻度,也就是半個時辰,刻漏房值宿的太監便會通知直殿監太監,直殿監的太監馬上高舉標示著新時間的牌子趕往皇帝的寢宮向直班太監報告。

  皇宮裡一片寂靜,除了在外殿當值巡夜的錦衣衛,以及這些徹夜不眠的值宿太監時而移動的燈火,對整個皇宮建築群來說,是寂靜的,黑沉沉的。

  四更天,青地金字的「時辰牌」又準時送到了皇帝寢宮,太監唱起,永樂皇帝迅速起床,開始沐浴更衣,梳理發須,然後用早膳,飲茶,隨後奉御太監開始侍候穿戴。

  與此同時,刻漏房還在工作,眼見時辰已到,他們立即一溜小跑兒地趕去午門通知,鐘鼓司鳴鐘,午門大開,文臣武將一左一右,魚貫而入。後宮裡,掌印太監、秉筆太監亦步亦趨地隨著坐在轎上,精神抖擻的永樂皇帝,走向奉天大殿。

  十二個身強體健的都知監太監前方引駕,錦衣衛伴駕,這時,奉天殿前,太監開始「鳴鞭」。御前侍衛、宮女、太監、文武大臣如織機一般穿梭,為這座華麗的宮殿帶來了生氣。

  這裡就像刻漏房裡那具精密已極的時間機器,每一個環節,都一絲不芶地運作著,這是整個帝國的心臟,它運作的結果,將直接影響著整個大明帝國、影響著萬千黎民的命運。

  第一天上朝,對朱棣來說,是透著新鮮和生疏的,不過,他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節奏。

  新帝新政,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了,何況他雖登基,許多地方還沒有歸順,軍事、政治、經濟,各個方面,都有許多事情需要他這個皇帝來拿主意,朱棣認真地聽著臣子向他稟報各種各樣的消息,隨時做出批示。

  因為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今天的早朝似乎也過得特別快,很多大臣還沒來得及說出他們想要請示的事情,早朝就已到了時間。

  今天陰天,似乎要下雨,朱棣一直忙碌到中午,才到偏殿用午餐。在太監們眼裡,這個新皇帝是很威嚴也是很能幹的。但是朱棣其實現在很難受。

  他在北方多年,喜歡吃麵食,正當壯年,飯量也大,但是這頓飯,他只吃了一個饅頭、一塊烹製的鮮美的羊肉,還有一點豆腐,便吩咐撤宴,到正心殿休息了。

  他一面喝著午茶,一面叫人去傳太醫,同時回想著早朝上所聽到的有關這個帝國的種種問題,思考處理上是否還有什麼不當,以及他打算對這個帝國注入的新的東西從什麼角度鍥入。與此同時,他還輕輕捶打著雙腿,那裡正酸痛難忍。

  他有風濕病,這是他早年征討漠北元遺,與將士們一起摸爬滾打、爬冰臥雪落下的毛病,因為今天陰天,所以骨頭又酸又痛,但他在朝會上不能露出一點不耐和痛苦,每個臣子向他稟報時,他都得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他也確實在認真傾聽。

  雖然他自信自己比那個愚腐的侄子更有能力,由他來治理天下,無論對國家、對百姓,都將比朱允炆治理的更好,可是他先天不足,他差了一個道統,偏偏這道統是讀書人最在乎的,是凌駕於國家和萬干黎民的利益之上的,為了道統,他們可以犧牲這一切,包括他們自己的性命,在朝陽門外,已經有人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他要努力,不但要努力,要比朱允炆付出百倍的努力,還要創造輝煌的功績。李世民不就是這樣做的麼?他希望用自己創造的功業,得到天下士子的擁戴,要治理天下,終究要依靠他們。

  他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後人承認他是個稱職的皇帝,他現在已經位居九五,天下至尊,除了身後之名,已經沒有什麼是他想要追求而得不到的了,他得為此而努力。

  吃了太醫送來的藥,又午休片刻,身上的病痛稍緩,朱棣便振作精神,召集六部官員繼續議事。

  首先是吏部,文選司和稽勳司官員向他提供了一長串的名單,昨日登基大典上,他任命和封賞的都是最高級別的官員,還有更多的任免等著他來決定,經過一番認真的詢問,逐一敲定,最後他確定了晉陞和獎勵的名單。

  隨後戶部向他稟報國家人口、田畝數字、往年的收成,今年受兵災以及因為兵災而尚未及處理的各計旱澇災害,朱棣認真傾聽,下令免除因為戰爭和旱澇災害影響到的山東、河北、河南、甘肅等地半年的稅賦。

  接著禮部向他稟報對建文帝后及太子的安葬禮儀詳細安排,並促請皇帝盡快把燕王妃和世子從北平接過來,盡快封後及冊立太子。

  然後是兵部匯報各地的駐軍動向,包括盛庸的殘部、山東的鐵鉉、鳳陽中都的駐軍,以及那位擁軍四十萬駐軍淮安,迄今仍對朱棣率軍攻入南京「一無所知」的的梅殷梅駙馬的情形,同時,還向他稟報了像山等沿海地區受到倭寇襲擾,像山衛千戶易紹宗戰死沙場的事跡。

  「日本!」

  朱棣冷笑了一聲,他現在還顧不上那些被他爹奚落為「觀天坐井、君臣語蛙」的東瀛矮子,他想了一下,說道:「命令沿海官兵,加強防衛,勿使倭寇再侵擾俺的臣民。著令陳暄率水師東向,增強沿海防禦。易紹宗為國捐軀,忠勇可嘉,下旨,追升一級,賜葬像山玉泉山,賜刻碑表彰,賜其家錢糧,由其子襲繼父職,從軍效力。」

  「遵喜!」

  茹常答應一聲,又道:「淮安梅殷處,兵馬四十萬……。」

  朱棣又是一聲冷笑,他早已洞悉梅殷的心思了。

  他率十五萬大軍南下,連南京城都佔了,這位奉了建文帝之命北上淮安,就是為了阻止他南下的梅駙馬居然對他的動向一無所知,對南京的情況一無所知,天下有這樣自欺欺人的笑話嗎?

  這位梅駙馬明顯是愛惜羽毛,既不敢與他一戰,又因為是皇考駕崩前,顧命榻前的親信大臣,不好直接背叛建文,所以才裝聾作啞,按兵不動,這讓朱棣非常不屑。

  如果梅殷能領兵與之一戰,或者見大勢已去,乾脆慷然投降,倒也不失為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如今這樣作為,朱棣從心眼裡看不起。他想了想,喚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趕緊趨前拜見,木恩現在可不是一位御前小內侍了,朱棣入主皇宮之後,已經把他提擢為直殿監中管大太監,在宮裡那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了。

  朱棣淡淡地道:「詔諭寧國公主,寫封家書,請她的駙馬爺回來!」

  木恩趕緊道:「是!」

  朱棣的性格和他老子非常相似,朱元璋就是這樣的性格:「擰著干!」

  朱元璋相中一塊地方你說那地方有湖不適合建皇宮,他就把湖給填嘍,反正不挪地方;你貪污軍糧,他就用幾千石糧食把你活活壓死;你貪污為學子

  們建造學舍的錢,他就砍你的頭,埋在學舍門前必經之路上讓學子們日日踐踏而過…梅殷不就是想要他一道詔書再順坡下驢麼,當初寧王也玩過這種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事,那時朱棣不能不予配合,可現在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裡他自然不必委曲求全。朱棣偏不給那一道詔書,你想下坡讓你老婆給你一封家書,你愛下不下!當初北軍過淮安,你都不敢出兵交戰,難道現在敢造反麼?

  木恩急急趕去「十王府。」向寧國公主轉達皇上口諭,朱棣又向笳常詢問了一下

  牧馬司、車駕司與武庫司的情況,說道:「朕已令軍器局火器匠人、作坊,一概移交錦衣衛南鎮撫司督管,你盡快安排交接。在三千營、五軍營之外,朕要單獨組建

  一支純以火器為主的京營部隊『神機營」這方面,你要會同五軍都督府、錦衣衛南鎮、工部一同辦好。」

  茹常連忙躬身稱是。

  朱棣又看向新任都御使陳琪,吩咐道:「俺登基稱帝后,沒有大赦天下!常言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如果因為俺做了皇帝,殺人、奸淫、貪墨之罪大惡極的囚徒,都要因此沾光,那不是豈有此理嗎?不過,你們御使台要對刑部已判決的案件、懸而未決的案件,認真梳理一下,確係輕案重判處理失當的,要予以糾正,貪污受賄卻因士大夫身份而遭輕判、不判的,重新審理,從重處罰!」

  陳續趕緊道:「臣遵旨,臣還有兩件事稟報陛下。」

  「你說。」

  陳續道:「建久舊臣,曾有多人奉命赴各地募兵,準備拱衛京師。其中黃觀已募集萬餘兵馬,乘兵船趕赴金陵,船至安慶羅剎磯,聽說建文帝自焚,陛下已破金陵城,他便投江自盡了,其所募兵馬,亦自散去。」

  朱棣臉上頓時一黑:「又一個,又是一個,死也不肯承認我悔…」

  陳琪察顏觀色,又道:「王叔英募兵歸來,途中聽說陛下繼承大統,業已自盡身亡了。」

  朱棣驀地握緊了拳頭,他忽然覺得酸痛的雙膝更加難受了,難受得讓他只想躺下來。

  陳琪道:「還有湯宗,場宗扮成百姓意欲逃出京城,已經被抓住了。陛下順天應命,承繼大統,已為天下之主,可是這些效死建文者,食古不化,專與陛下為敵,臣以為,未死者當誅,已死者亦不應饒過,當夷其族!」

  這湯宗就是得了建文帝授意,率先向朝廷「告發」燕王謀反的原北平官員,陳琪當時也在北平當官,就是因為被湯宗告發,說他與燕王府走動密切,所以被貶官發配廣西,陳琪此人睚眥必報,如今既然抓住了湯宗,他豈肯放過。

  朱棣默然半晌,說道:「朕初舉義不過欲誅奸臣方、黃、齊泰數輩,餘者但有歸順之意,皆可宵而用之。」

  「陛下。」

  朱棣擺擺手:「他們都是盡忠於皇考的,故而忠於建文,朕並不恨他們忠於建文,只恨那心懷險惡、導誘建文、變亂祖宗遺法的奸佞!」

  陳續剛剛做上都御使的位子,很有點新官上任三官火的味道,而且都察院是幹什麼的?就是糾察百官的,如果能多做幾件大事,他在朝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凡響了。可是,前番在朝陽門外,此番在正心殿中,一連兩次向朱棣進言,想把株連搞得大些,都被朱棣拒絕,陳琪不覺有些喪氣。

  陳琪唯唯兩聲,並未退下朱棣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陳琪嚥了。唾沫,說道:「還有……,寧波知府王班,趕造戰船,欲進京勤王,聞陛下已登大寶,其部下自行潰散,且有軍士綁了他進京來獻與陛下不知對此人…當如何處置?」

  朱棣自一早晨起來的滿腔熱忱被這幾瓢冷水都潑涼了,他黯然擺擺手,吩咐道:「罷他的官,遣回故里去吧!」

  陳續一怔萬沒想到朱棣的處罰竟然這麼輕,不禁有些嗒然若失,他唯唯答應兩聲剛要退到一邊,朱棣忽道:「對了,這裡有幾份奏折!」

  朱棣從案上拿出幾份奏折,遞與陳瑛原本凝重的臉色總算有了些笑模樣:「這是景清、馮萬順、石允常、徐安、趙清、周緒幾人遞上的請罪奏折,除了那首惡三人肯認罪的,俺都要寬寄的,你與刑部商議一下,近日遞個釋免他們的奏折,讓他們出獄吧。尤其是景清,俺在北平的時候,他曾做過俺的參議,此人品性清廉,辦事幹練,讓他官復原職,入朝做事吧。」

  「還有…,…」

  雖然被黃觀、王叔英和那位寧波知府王珊的事情給打擊了一下,不過一想起這些名列『奸佞榜」卻已肯向他俯首認罪的大臣,朱棣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在押人犯中,卓敬、練子寧,這也是極難得的賢士能臣,你們都察院也不要一味的只知抓人,去獄中說服一下,如果能說服他們為俺所用,那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陳琪更加不快,只得怏怏答應一聲,退到了一邊。

  這時,因為有事剛剛趕到的刑部侍郎急匆匆走進來向皇上行禮,因為刑部尚書暴昭也是奸佞榜一員,已經下了大獄,刑部暫由侍郎主持事務。

  朱棣見他滿頭大汗,好像是跑進宮來的,便道:「有什麼事?」

  刑部侍郎廖恩躬身道:「啟稟陛下,盛庸率其殘部來降!」

  「盛庸?」

  殿下眾臣齊齊一驚,這可是第三任的討逆大將軍,朱棣自起兵以來,只在兩個人手下吃過大虧,一個是平安,一個就是盛庸,平安已經降了,現在北平任職,可那時朱棣還未得天下呀,這個盛庸眼見大勢已去,才率眾來降,皇帝會怎麼處治他呢?

  朱棣剛剛有了點笑模樣的臉上,已是陰雲密佈,目中隱隱地泛著殺氣:「盛庸?帶他來見朕!」

  旁邊馬上出去傳旨,不一會兒,宮中禁衛便押著五花大綁的盛庸來到正心殿,一見朱棣,盛庸卟嗵跪倒,叩頭道!」罪臣盛庸,見過陛下!

  久久,不聞一語,盛庸的臉色漸漸白了,又過許久,才聽朱棣冷冷一哼,盛庸身子一顫,就聽朱棣問道:「朕來問你,濟南城下詐降,以干斤閘欲取朕性命,是誰的主意?」

  盛庸不敢抬頭,俯首道:「陛下,詐降計「…,是山東布政鐵鉉的主意!」

  「好,這也罷了,兵不厭詐,朕不見責。」

  「啪!」

  龍書案猛地一拍,滿殿的文武齊齊打了個哆嗦,一齊躬下身去,就聽朱棣森然問道:「那麼,濟南城頭,豎太祖靈位以之為盾牌,以臣子之身而辱君上、視俺皇考在天之靈為木偶傀戲的,又是哪個?」

  這句話殺氣騰騰,盛庸大氣也不敢喘,只是低低地道:「回奏陛下,這…也是鐵布政的主意!」

  「此言當真?」

  「罪臣既然來降,豈能欺瞞陛下,此事,當初奏捷手朝廷時,罪臣不敢奪人之功,亦曾寫得明白,朝中諸位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朱棣冷冷地瞟了眼殿上眾臣,兵部、吏部、禮部的幾位官員一齊躬身道:「陛下,臣等職司所在,當日是見過報功奏折的,這兩件事,的確是鐵鉉所為。」

  朱棣聽了顏色稍霽,抬手道:「既然如此,你起來吧,與他鬆綁!」

  「是,是!」盛庸暗暗鬆了口氣,左右錦衣侍衛放開手,讓他站了起來,為他解去繩縛。

  朱棣道:「兩軍作戰,各顯本領,勝敗,俺不怪你。可俺是皇考之子,爾等是先帝之臣,戰場之上,侮辱君父靈位,視之如傀儡木戲,無論是為子還是為臣,如此不敬,絕不可赦!」

  盛庸顫聲道:「是,是!」

  朱棣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必惶恐,此事既不是你的主張,且你已然來降,前罪一筆勾銷,官復原職吧。

  不日,梅殷將從淮安回來,如今山東未定,淮安須得大將鎮守,介時你便與安平侯李遠,共赴淮安鎮守,淮安久困兵革之地,卿宜輯兵養民,以稱朕意。」

  盛庸大喜,連忙抱拳躬身道:「臣,領旨,謝恩!」

  朱棣抬頭看看天色,眼看著都要黃昏了,便擺擺手道:「好了,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眾臣連忙躬身退下,等到他們都出去了,朱棣沉默片刻,對剛剛傳旨回來的木恩道:「傳解縉、胡靖、李貫、吳溥來見見朕!」

  「奴婢領旨!」

  木恩轉身剛要走,朱棣又喚住了他:「慢著,楊旭在哪兒,怎麼早朝之後,朕就沒看見他了。」

  木恩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回稟皇上,奴婢剛剛去十王府傳旨時,聽懷慶公主說,輔國公楊旭去王駙馬府吃酒去了。」

  朱棣笑罵道:「老子累死累活一整天了,他倒自在,封了國公,便只想享清福了麼?不成,去把他給俺叫來!」

  木恩笑著行了一禮,剛要轉身離去,朱棣又道:「還有錦衣衛南北鎮撫紀綱、劉玉玨,叫他們一起來!」

  劉玉玨正在荒廢已久的南鎮撫司組建他的班底。他的人。從錦衣衛的舊人中轉移過來一批,永樂皇帝登基之後,宮中侍衛換了許多燕山衛的人,替換下來的天威將軍們沒有去處,便被劉玉玨要過來了。此外,則是夏潯從飛龍密諜中給他劃撥過來的一些人。

  劉玉玨容顏俊美如處子,看著就無甚威嚴,以前他又是羅僉事面前的小跟班,所以錦衣舊人都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錦衣南衙封門已久,裡邊到處是灰土垃圾,劉玉玨的人馬都是現成接收的,人到的齊全,一早他便吩咐眾人先清掃公署。不料,錦衣舊人,尤其是剛剛從宮裡替換出來的那兩個衛指揮,一向安逸慣了,他們原來的職位又在劉玉玨之上,所以對他的吩咐根本不以為然。

  劉玉玨忙著去錦衣衛衙門向他的舊識好友兼上司紀綱交接事務,待到傍晚回到南鎮,就見那兩個衛指揮負責的地片兒紋絲沒動。兩位大爺躲在樹下乘著陰涼,正在談天說地,他們手下那班人也是高談闊論,懶懶散散的坐了一片。

  劉玉玨二話不說,馬上對那兩個衛指揮吩咐道:「打明兒起,你們兩個不用來了,南鎮撫用不起你們這樣的大爺。」

  兩個衛指揮一怔,他們本也料到劉玉玨會有責難,但是劉玉玨年紀輕、資歷淺,想要樹立權威最好的手段估計也就是明裡訓斥兩句,暗里拉攏一番,許他們兩個重要些的職位以鞏固自己,想不到劉玉玨竟然當眾做出這樣的安排,兩人勃然大怒,跳起來厲聲道:「姓劉的,你說什麼?老子在錦衣衛辛辛苦苦打熬半生,你說不用就不用了,你想讓老子去哪兒?」

  劉玉玨淡淡一笑,背負雙手,微微揚起了那張俊俏的面孔:「沒有職位,自然就是散職,在家候著吧,哪兒有了缺,或許會有人用你。如果你們想求本鎮撫幫忙,我倒可以幫你們活動活動,在孝陵衛給你們安排個地方!」

  那個年近四旬的衛指揮怒不可遏,劈胸就向劉玉玨抓來:「你個小兔崽子」

  劉玉玨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一抹寒光在眸中一閃而過。

  對羅僉事,他是依附和服從,對夏潯,他是信賴和親近,他的柔弱,也只在羅克敵和夏潯面前,如果別人也覺得他好欺負,那就錯了,大錯特錯!

  「有好戲看了!」

  錦衣衛們呼啦啦地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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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4 19:20:15 |只看該作者
第414章 南北鎮撫

  一見那個衛指揮探手向自己胸前抓來,劉玉玨傲立不動,目中卻有一道寒光攸然閃過。

  那個衛指揮大剌剌的,手指剛剛觸到劉玉玨的胸口,劉玉玨纖白如玉的一雙手掌便突然動了,他左手一托、右手一扼,乾淨俐落的一個擒拿動作,那衛指揮慘叫一聲,整個人便順勢跪了下去。

  劉玉玨確實沒用多大勁兒,這一招更多的是一股巧勁兒,他只是在一個關鍵點上使力,拿捏住了對方的手腕,而對方來不及反應,仍舊用足了力氣杵向前來,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給扼斷了。

  這一招巧妙的擒拿手法,是夏潯教給他的,但是能運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時機、角度、力度拿捏的這麼穩,這幾年他定是沒少下功夫。

  那衛指揮痛得冷汗淋漓,他真不敢相信,這個長得像個俊俏大姑娘、說話神氣也像個大姑娘的鎮撫大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居然下得了如此毒手。

  另一個衛指揮一見老友落得這般下場,怒火攻心,「嗆」地一聲拔出了繡春刀,指向劉玉玨胸口,厲聲道:「你敢下毒手?」

  劉玉玨用行動回答了他,右腿攸地踢起,官靴的靴尖吻上了被他擒住的那個衛指揮的下巴,把他一腳踢了出去。那個衛指揮身高體胖,怕不有一百八十斤上下,居然被劉玉玨看似輕描淡寫的一腳給踢得飛出去一丈多遠。離得近的人清楚地聽到「哢嚓」一聲,下頜骨恐怕是全碎了,那衛指揮一聲沒吭,已經暈了過去。

  在場的錦衣衛不乏技擊高手,這些曾經的御前侍衛可不是隨王伴駕的一個擺設,雖然他們只是打打旗子、走走儀仗,可是他們當初能入選錦衣衛,除了身世這個必要條件,高明的武功也是一個,而且當了宮中侍衛之後,不當值時的訓練強度也超過其它所有的衛所官兵,包括京營精銳,尤其注重個人技擊的訓練。

  他們當然看得出,這一腳踢出去之前劉玉玨有個向外揚手的動作,有籍這個衛指揮吃痛主動後撤的取巧動作,可是鎮撫大人這一腳的力量仍舊驚人,這還是在他輕描淡寫的一擊之下,這位鎮撫大人的腿部爆發力……,如果他全力施為,那將是何等驚人?

  一時間,眾人對這個貌若處子的鎮撫大人刮目相看,竟然沒有人敢跟著鼓噪了。

  劉玉玨面對胸前那口鋒利的鋼刀不以為然,向他淡淡一笑道:「本鎮撫已經下手了,不是麼?」

  說罷一轉身,竟把背部賣給了他,擺明了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那衛指揮當著眾多舊部,羞刀難入鞘,一咬牙,便向劉玉玨刺來,不過對方畢竟是他上司,這一刀他還是留了力氣,估計只想給劉玉玨一點輕傷,刮破點皮兒,叫劉玉玨難堪一下,自己也就有台階下了。

  可他手中刀剛剛遞出,斜刺裡又是一道刀光閃過,「噗」地一聲血光四濺,這個指揮一聲慘叫,一條手臂連著緊握的繡春刀一齊落在地上,疼得他滿地打滾,一時遍地都是怵目驚心的血跡。

  旁邊陳東緩緩收刀,自腰間抽出一塊雪白的手帕,若無其事地拭起刀上血跡來。

  眾人大嘩,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驚駭莫名。同僚間偶有衝突而已,他竟然直接就把別人一條手臂而砍了,而且還是一個衛指揮!

  另一邊葉安厲聲道:「這幾年,你們是不是安逸日子過慣了?不要忘了,我們錦衣衛也是大明一衛,是大明軍人!我們是軍中之軍,天子近衛!我們南鎮,更是執掌本衛軍法的所在,由得你們胡來?以下犯上者,軍法從事,就是殺他的頭也不為過,何況是斷他一臂!」

  劉玉玨背負雙手,昂然道:「這兩個人,以下犯上,奪其軍籍,送進咱們的大獄,關起來!從今天起,咱們南鎮撫就算開張了!」

  葉安一愣,他本以為這兩個不開眼的衛指揮一個扼斷了手腕,一個連手臂都斬斷了,劉玉玨會就此罷手,沒想到他會這麼狠,若是關進大獄,想再出來可就難了?南鎮撫開張頭一天,沒想到竟是把本衛本衙的人給關進去了。

  一愣之後,葉安連忙抱拳道:「卑職遵命!」

  方纔,陳東、葉安這兩個千戶也在人群中看熱鬧來著,當然,他們是不會讓劉玉玨太難堪的,因為劉玉玨固然是剛剛上位,他們兩個又何嘗不是,他們三人是休戚相關,一損俱損的,別人如果不把劉玉玨放在眼裡,就同樣不會把他們這兩個貼刑千戶放在眼裡。

  不過,對劉玉玨位居他們之上,他們同樣有點不服,所以本想看劉玉玨出點小丑,再出面相助,幫他穩固局面,可是方才劉玉玨雙手往背後一負,轉過身去時,那雙眼睛已經如閃電一般在他們兩個身上刺了一下。他們的心思沒有逃過劉玉玨的耳目,劉玉玨看出來了。

  劉玉玨這冷冷一瞥,隱隱竟有幾分羅克敵的神韻,陳東和葉安心頭一跳,哪裡還敢等著看他笑話,剛才陳東出手如此狠辣,其實也有故意下重手,向這位新任鎮撫請罪,想不到……他們自以為已經極其嚴厲的懲罰,劉玉玨尤嫌不夠。

  這小子,跟在羅大人身邊混了幾年,居然這麼狠了!

  兩個人心裡嘀咕著,可是沒敢說出來。

  就在這時,南鎮撫大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內侍,高聲嚷道:「皇上口諭,宣南鎮撫劉玉玨覲見!」

  劉玉玨連忙拱手道:「臣馬上入宮!有勞公公了。」

  這時候,滿院子的錦衣衛才突然醒起,錦衣衛已經不是這幾年日漸凋零、散散漫漫的閒職衙門了,鎮撫大人那是天子近臣,隨時可以面謁天顏的,你跟人家斗資歷?你拿什麼跟人家鬥?再望向那位衛指揮時,大家眼中便帶了幾分憐憫白癡的意味。

  陳東喝道:「沒聽到大人吩咐麼?把他們抓進大獄!」

  旁邊呆若木雞的錦衣衛突然驚醒過來,忙不迭拖起兩個已經殘廢的衛指揮,那些跟著兩個衛指揮一整天優哉游哉什麼都沒干的錦衣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就這麼回家,立即拿出吃奶的勁兒來,認真打掃起他們負責的地段來。

  劉玉玨出了衙門口,也不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雖然故作鎮定、冷酷,可是他的心裡其實也有點緊張,但他必須這麼做。五年前,他從濟南千里迢迢到了這裡,為的是鍛煉堅強的臂膀,撐起劉氏的門戶。

  五年中,羅大人教了他許多東西,如今楊大哥又給了他一個機會,這南鎮撫,從此就是他的天下!他早料定會有人不服,也早下定決心要有所犧牲,非如此,不能安他的天下,立他的威風,現在他做到了,他相信明天再次走進南鎮撫司的大門時,他就會成為這裡真真正正的主人。

  他知道,仍舊會有人不服,甚至有人懷恨,但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他根本沒指望所有的人對他心服口服、衷心擁戴,他們只要知道怕、知道服從,那就夠了。

  南鎮撫的天下,需要兩條人命立威,如果是一個更大的天下麼?

  ※※※※※※※※※※※※※※※※※※※※※※※※※※※

  紀綱此時也在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忙著組建他的班底,天都晚了,他還沒走,幹勁十足。

  他手裡舊人不多,準確地說,他現在手頭根本沒有幾個人。

  燕王稱帝了,楊旭受封為右柱國、輔國公,子孫世襲,一等公爵,飛龍秘諜也解散了,那些人都留給了他錦衣衛,但他一個沒要,全部轉手送給了劉玉玨,他接收了一部分從宮中調出來的錦衣衛,但是更主要的力量,他打算自己打造,他要打造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天下。

  眼下,他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他曾為皇上牽馬墜鐙,是天子近臣,輔國公是他的老上司和舊相識,南鎮撫雖是懸在錦衣衛內部的一把刀,可他不僅是北鎮撫,同時還是督管南北鎮撫的錦衣衛指揮使,況且南鎮撫的劉玉玨又是他昔日好友,他覺得一片廣闊的天地已經為他打開了,而且沒有什麼是能掣肘他的。錦衣衛昔日的威風,他也知道,他希望,自己也有機會成為那個滿朝為之側目的大人物。

  他已經開始在軍戶中招募身家清白的余丁了,他要一手打造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隊伍,這是他的野心,而皇帝也正需要他這樣的野心,一個因循守舊、謹小慎微的人,顯然是很難盡到他該盡的責任。對這一點,他自認為看的很清楚。

  紀綱正忙著,忽然接到皇帝的口諭,他也馬上拋下手頭的事務,急急進宮了。

  「莫非皇上打算對奸佞榜上的建文舊臣動手了?」

  一念及此,走在路上的紀綱就像嗅到了血的鯊魚,登時興奮起來。

  一個翰林,他要經常為皇上寫些錦繡文章那才稱職;一個學士,他想經常提些治國方略那才稱職;一位將軍,他要臨戰能勝、不戰練兵,那才稱職;一個御使,他要經常彈劾百官,糾察錯誤,那才稱職;因為這就是他們的職責。

  那麼錦衣衛的職責是什麼?紀綱骨子裡是嗜血的,他清楚,他的價值就體現在殺戳上。

  錦衣衛僅僅是為了殺戮而存在麼?

  紀綱堅定地認為: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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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4 19:23:03 |只看該作者
第415章 國事家事與情事

  解晉、胡靖等人接到旨意急忙入宮,經會極門到了內書房,經過通政司交由御覽的奏章,都是經過內書房分門別類進行整理的。木恩引著他們進了一處偏殿,就見永樂皇帝站在殿中,正翻閱著幾分奏章,旁邊桌上地上堆積如山,高高摞著的都是奏章。

  解綺幾人趕緊上前見駕,朱妝指著那些奏章道:「這裡是建文四年來的全部奏章,以後幾天,你們就到這兒來,逐本進行審閱,凡涉及軍事、農業、商業、政堊治的,都留下,現在還需要用到的、或者應該讓聯知道的,都撿其簡要,謄抄下來,給聯看看!」

  解借等人連忙稱是。

  朱橡看看他們,笑道:「這些奏章裡面,還有許多是罵聯的,都燒了吧。唔,裡邊應該也有你們寫的吧?」

  解借、胡靖、吳浮等幾位大才子都面有愧色,無言以對。本來嘛,他們就是耍筆井子的,建文與燕王為敵的時候,他們吃的是建文的飯,還能不賣賣力氣,為之搖旗吶喊?」

  朱抹笑了笑道:「好了,往事已矣,以後只要忠心為朝廷做事就走了!」

  李貫得意地瞟了其他幾人一眼,上前道:「皇上,這些奏章中,絕對沒有臣辱罵皇上的,臣忠心於皇上,從未辱罵皇上讒言取媚於建文。」

  他這麼一說,解借等人更加不自在了,不想朱林竟也有些不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時你是建文的臣子,你沒寫算是什麼忠?聯所慢惡的,從來都不是忠於建文的臣子,臣事君以忠,沒有錯!聯憚惡的,是那居心叵測、盅惑建文破壞祖宗法制的奸佞。」

  李貫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面紅耳赤,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抹語氣一緩說道:「事建文,忠建文,天經地義,沒什麼了不起的,你們幾個,不必為此耿耿於懷。今後事聯,自然要忠於聯,往昔有什麼作為,不必擔心也無需矯飾。」

  解綺幾人聽了不由鬆了口氣,這時小內侍來報,錦衣衛南北鎮撫已經到了,現在謹身殿候駕。謹身殿就是正心殿,建文登基後聽方孝孺的話,改成了正心殿,如今又被朱林給改了回去。

  朱抹聽了,便向解暗等人擺擺手,朝謹身殿走去。解清幾人恭送皇上離去看看離鎖宮的時間還早,幾人便抓緊時間,整理起奏章來。那些奏章五huā八門,由於自打朱允墳登基就開始削藩,沒幾個月朱抹就開始靖難,所以奏章中有相當多的都是針對朱林的。

  那些奏章把朱林罵得那叫一個狠其中許多大臣如今仍在朝中為官,已然做了朱林的臣子,如果朱抹以此為憑,逐一輯拿,不知多少大臣遭殃,要受屠門之禍,可是如今朱接叫他們把這些奏章都燒了,幾個人不由鬆了口氣一俟發現這樣的奏章,趕緊做上記號放到一邊,以備集中銷毀。

  紀綱和劉玉孫正候在謹身殿裡,他們本是舊識好友,如今又同朝為臣、同在一個衙門,又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一見面也著實地透著親熱,二人閒聊了一陣,門口有人唱道:「皇上駕到!」

  二人趕緊撣袍站定,一見朱林進來,立即趨前拜見,朱林擺擺手,轉到御案後坐下,笑瞇瞇地先看了劉玉徑一眼。紀綱他是極熟悉的了,而劉玉徑卻是受了夏清的舉薦,才成為南鎮撫,只在任命當天,由夏詩引看來見過他一次,那時朱槽手頭事務極多,也沒顧上和他說幾句話,這時才細細地問了問履歷,以及接手南鎮撫之後的事情。

  隨後又轉向紀綱,說道:「紀綱,聯知道你今日剛剛上任,許多事情還來不及去做,不過你得打起精神,盡快著手了。

  紀綱躬身道:「是!」

  朱林道:「輯拿**的事,現在是由刑部在做,你這邊剛剛開始組建,缺少人手,聯就不給你壓太多的擔子了,不過你得加快腳步,如今聯剛剛坐了天下,文武百官真心臣服、假意曲從、暗動手腳的,什麼樣的都有,你得注意打探不法事,這是錦衣衛的職責。

  還有,戰亂初平,京師裡百姓們生活如何,米、面、油、鹽等日常必需之物價格幾何,較之洪武年間是高是低?還有,聯聽說,戰亂之後,寶鈔在民間日益難以流通,已經有人違例以金銀交易,你要給聯打聽一下,如今一貫寶鈔價值幾何,民間不願使用寶鈔都有哪些原因,這些都是聯迫切需要知道的。」

  紀綱一一記在心裡,連聲稱是。

  朱撤又對劉玉徑道:「南鎮負責本衛的法紀,只這一件事,未免太輕鬆了些。輔國公向聯建議,把火器匠人、火器作坊,移交給南鎮撫監管。這些,本來是工部和兵部的事情,可是婆婆多了,媳婦兒難免受氣,這兩個衙門互相扯皮,有礙我大明火器的研發。而這火器,當列為朝廷機密,管理的衙門口兒多了,也就談不到保密。

  聯靖難四年,深知火器的厲害,打算盡快在五軍營、三千營之外,再建一支純以火器為主的精銳京營,神機營「這就需要大量質量上乘、殺傷力更大的火器,你們要盡快對火器匠人進行登記,接管匠作營的火器作坊,制訂獎懲措施,鼓勵匠人製作質量更優、品質更高的火器,這件事,尤在你們對本衛的軍紀督察之上,切勿怠乎大意。」

  劉玉徑趕緊躬身道:「臣遵旨。」

  朱林是知道飛龍秘諜為了便於匿蹤,托身於南鎮撫之下的,這件事他連自己的親信紀綱都沒有告訴,不過為了配合夏詩,劉玉徑卻是知情人之一,所以他若有深意地瞟了劉玉徑一眼緩緩捋著鬍鬚,又道:「你剛剛接掌南鎮,資歷淺了些,不管是接掌匠作,還是一些事情需要與工部、兵部合作,恐怕都不容易,遇到什麼難題,去找輔國公叫他出面幫你。」

  這就給夏詩接觸南鎮撫提供了一個正大光明接觸南鎮撫司的名義,劉玉徑心領袖會,連忙再度謝恩。

  紀綱看看劉玉徑,再想想楊旭,忽覺以前種種,恍然一夢。當初在大明湖畔談笑飲酒的時候,誰能想到幾人如今都在帝闕之上?

  只是,還是楊旭爬的高啊,國公世襲!

  什麼時候,我紀綱才能有那麼一天?

  一時間,紀綱滿心艷羨。

  ※※※※※※※※※※※※※※※※※※※※※※※※※※※

  「終日奔忙只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

  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卻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出門沒馬騎。將錢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後少跟隨。家人招下數十個,有錢沒勢被人欺。一栓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冉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坐下閻王發堊牌鬼來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呃。」

  夏詩默默地念著這首由朱橡的第六世孫,著名律學家、歷學家、數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的朱載堵所寫的這首《十不足》目不斜視。

  目光一斜,便能看到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吃不消啊。

  他念這首詩,就是為了警惕自己,可別貪心不足,要不然,就像電影笑傲江湖裡那位劉公公說的:「會殺頭滴!」

  台上在唱大戲,身邊是王寧王駙馬隔著一張huā梨木的茶几,那邊是懷慶公主,懷慶公主身邊,就是小郡主徐茗兒。

  小郡主現在住在懷慶駙馬府。

  私自安置?那是瘋了!

  人家一個在這個時代來說,剛剛成年、堪可婚配的小姑娘,你給安置起來?成啊,你是國公,你莫說安置一個小女子,就是十個八個,只要你安置得起,可是「你也得看看對方是什麼身份,就算你是國公,你能隨意安排別人家一位適婚妙齡的郡主去處?而且還是一位極有權勢的皇親?拎不清啊。

  所以,夏清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懷慶駙馬這位酒肉朋友。

  可是懷慶駙馬和公主是不住在一起的,公尖要住在十王府,什麼時候出宮回公主府與丈夫團聚,那是受制於宮中的管事太監和女官的。縱然她貴為公主,金枝玉葉,也沒有那個自堊由。所以公主府裡只有駙馬,沒有公主。把小郡主送到這羌棍駙馬府上,王寧也不敢同意。

  於是乎,夏清又找到了宮裡去,現在宮裡的管事太監鄭和、木恩、狗兒等幾個人要麼與他有交情,要麼是天子近侍,對他知之甚詳,這個面子誰能不賣給他?再說這可是為了皇上的小姨子,於是大太監一聲吩咐下去,底下的什麼總管女官們屁滾尿流的,趕緊就把懷慶公主給送出來了,別說住幾天,住半年也不敢說要接公主回去。

  這一來懷慶公主與駙馬自然是皆大歡喜。

  夏清把小郡主送到懷慶駙馬府,其實也是有心修好兩人的關係,當初夏清救走燕王世子和高煦、高縫兩位王子,可是利用了懷慶駙馬王寧的,王寧為此很是吃了朱允墳一頓排頭,雖說朱標當國之後,封他奉天輔運推誠效義武臣、持進光祿大夫、柱國、駙馬都尉加永春侯,子削」世襲,也算補償了他,可這不代堊表人家就得感激你楊旭。

  夏清巧妙地利用郡主公關,不但和王寧修復了關係,幾天交往下來,兩人已經好得蜜裡調油似的。可是復清發覺,小郡主也迅速地變了,曾經,她是一今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小丫頭,隨著年歲的增長、家中的遽變,讓她成長起來,心事多了,人也文靜了,而初開的情竇,又讓她再次蛻變、成熟。

  幾天沒見,夏清發現小郡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的她,蛻變成了一位嫻雅、文靜的大家閨秀。可是」

  夏清心驚膽戰地眼角捎著她,那眼神兒,幽怨懷春的小淑女,傷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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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為情所苦

  台上老旦唱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休道黃金貴,安樂最值錢……」

  茗兒聽了,不免心有慼慼焉。這戲詞兒,對現在的她來說,可以說體會從來不曾這麼深。她在北平曾經看過這齣戲,她的大姐夫朱棣是個超級戲迷,有空還會咿咿呀呀的哼哼幾句,雖然不像周王世子那樣狂熱,卻也是個極愛看戲的,只不過朱棣愛看武戲、神怪戲,當時看這出才子佳人戲還是因為她的姐姐徐妃點了這一出。

  當時的茗兒還小,大姐點的這齣戲她不愛看,她和大姐夫一樣,也對那些打打殺殺、神神怪怪的戲感興趣,小孩子嘛,當然喜歡熱鬧,所以這齣戲她腦海裡的印像已經極其淡薄了,想不到今日竟在王駙馬府重新看到,再次看到它時,竟有這般感觸。似乎每一句戲詞都能讓她想起一些事情,引起一些感呃…

  茗兒忽然有些驚訝,因為她發現,在她從小到夫種種經歷裡面,從她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女娃兒,直到今天出落成一個多愁善感的大姑娘,在她人生歷程中的每一次重大轉變。每一次刻骨經驗,居然都離不了一個人的身影:楊旭!

  是的,就是楊旭!

  北平城裡的火紅狐裘、燕山峰頂的蒼茫雪夜、地宮暗道裡的生死相搏、真定城外的意外邂逅、中山王府的聯袂飛天、茅山鎮外的苦難磨練、茅草屋裡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對一個男人傾訴她的愛意……」這一切的一切,那個人都逃不了干係,過…還不是緣麼?

  於是,她望向夏潯的目光便也愈加的幽怨、愈加的灼熱,那目光帶著綿綿長長的情絲,繞呀繞的,一圈圈地纏繞向夏潯的身上,夏潯端然而坐,故作目不斜視狀,可那心頭卻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幸好王寧兩口子都是戲迷,專注地看著台上,並未發現二人的眉來眼去。

  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別人眉來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這種感覺,似乎比眉來眼去、恩愛纏回綿,更加的叫人怦然心動呢。可是,美人恩重,身份卻是天淵之別,家有雙妻的夏潯可是有點回招架不住了。

  戲台上還在演著戲,講一個少女與一位書生一見鍾情,那書生赴京趕考,少女思念成疾,可那書生卻在京城花花世界,又喜歡了相國之女,這時,毫不知情的少女正為他纏回綿病榻:「自執手臨歧,空留下這場憔悴,想人生最苦別離。說話處少精神,睡臥處無顛倒,茶飯不知滋味。似這般廢寢忘食,折挫得一日瘦如一日……」

  懷慶公主捏著個小手絹兒,擦擦眼淚,唏噓道:「這窮書生若非人家倩兮姑娘贈予盤纏,哪有可能赴京趕考,可這剛入京,就喜歡了別家女子,可憐那姑娘還在家裡對他念念不忘,都患了相思病。」

  」可不是!」

  茗兒接了句嘴,目光若有若無地便瞟在夏潯身上:「這負心人,撩回撥了人家情意,現在卻把人家拋到腦後再不念起,癡情女子……負心郎啊!」

  在場的兩個男人可就有點吃不住勁兒了,王寧咳嗽一聲,接口道:「公主,天下間男子,可不都是如此呀,你拿為夫來說,對公主可是情比金堅、從無二心呀!」

  懷慶公主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得敢,哼!」

  說著,想起自己夫妻一道宮牆相隔,一年難得一見,不免也心有所感,那隻手伸出去,便與王寧握在一起,四目相對,深情一笑,別樣滋味,蕩漾心頭。

  夏潯一臉正氣地道:「你看看,兩人不過是郊外偶遇,聽他吟了兩首詩,便喜歡了他,還為他思念成疾,對方品性如何,其實她全不知道,何等的草率,自食惡果了吧?所以,這個故事就是告訴我們,女兒家托付終身,一定要慎重,萬萬馬虎不得。」

  大煞風景!懷慶公主和小郡主齊刷刷送了他一個白眼,輔國公大人摸回摸鼻子,笑納了。

  那戲詞兒像潺回潺的流水,一句句從茗兒心頭流過,雖然氣不過,可她那顆芳心,還是放在那個人心上。

  也許這小丫頭自幼喪父,缺少父愛,所以有點戀父情結吧,她喜歡和比她年長的、成熟的夏潯在一起,夏潯為人處事不像少年人一般張揚,也不像愣頭青似的莽撞,他心思細膩,比起與她同齡的毛燥男孩子,他一句細心的問候、一個關心的舉動,總能在不經意間撥動她的心弦。

  她地位尊貴、輩分也高,從小受人寵溺,無人違拗於她,可是唯有夏潯,於關懷體貼之外,面對她的錯,卻能毫不客氣地批評糾正她,這讓高傲的小郡主淪陷的更深了,她不但享受夏潯的關心和愛護,而且被他訓斥管教時,心『裡也會暖暖的十分喜歡。

  這種有剛有柔的感覺,是對她只有寵溺呵護的三哥、只有一臉嚴肅的大哥、只有恭維討好像只孔雀似的在她面前賣弄學問的毛頭小子們所不具備的,以她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這種感覺除了夏潯這樣一個來自未來又與她共同經歷太多的男人,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再給予她的,少女的一縷情絲,又怎能不牢牢地繫在他的身上。

  可那冤家…

  茗兒眼波一蕩,一縷幽怨又飄了過去,堪堪迎上夏潯偷偷瞄過來的目光。

  茗兒身穿煙黃色滾銀邊的一件短衫,腰繫著一條湖水綠八幅湘裙,身姿窈窕,如碧水新蓮,裊娜清新不可方物。那彎彎雙眉似兩勾新月,懸膽般的瑤鼻下,一張柔嫩花瓣似的小回嘴,叫人見了便忍不住想像若得一親芳澤該是何等銷回魂的滋味,唯那幽怨的眼神心……夏潯趕緊收回了目光。

  他真想馬上離開可惜卻又想不出一個得體的借口。恰在這時,駙馬府的管事匆匆走過來,附在王寧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王寧便扭頭對夏潯笑道:「呵呵,國公爺,本來看完了戲,還要請你吃酒的,恐怕今天是不成了,皇上找你去呢。」

  夏潯一聽如釋重負,趕緊起身,向王寧抱拳說道:「既然萬歲見召,那可不便耽擱,我這便去了改日兄弟作東,再請駙馬赴宴。」隨即又向懷慶公主和茗兒打聲招呼:「公主,郡主,楊某告辭了。」

  懷慶公主起身笑道:「輔國公的府邸還沒建好,若要請吃酒,不免要去酒樓那種地方哪及得家裡自在。有暇時,只管到府上來好了,待國公府建好,本宮與駙馬自是要上門叨擾的。」

  夏潯笑道:「好好好,到時候一定請公主和駙馬蒞臨。

  」說著飛快地看了茗兒一眼,茗兒咬了咬嘴唇,輕輕說道:「國公慢走。」

  夏潯點點頭,話茬兒都沒接,便由王駙馬陪著向外走去看他這一走去,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好像終於逃脫大難似的,茗兒看了心往上撞,只覺腳趾頭髮回癢,真想追上去在他屁回股上狠狠踹上一腳,不是想逃麼?本姑娘一腳送你到千里之外吧!

  這時台上青衣正唱著:「索性丟開,再不將他記上懷。怕有神明在,嗔我心腸歹。呆,那裡有神來!丟開何害?只看他們拋我入塵芥,畢竟神明欠明白……」。

  茗兒心道:「丟開丟開若丟得開,本姑娘何必為他煩惱?真是的多少大事都做下來的男人,北平地宮裡在火回藥堆上悍不畏死,金陵城外十面埋伏中闖個七進七出,偏就見了我,怕成那般模樣,本姑娘是母老虎麼,叫你避之不及?」

  懷慶公主笑道:「郡主安坐,咱們接著看戲!」

  茗兒心中不快,便對懷慶公主道:「公主,妙錦有些不適,想要回房歇息了。」

  懷慶公主一聽,忙叫台上停了戲,陪著茗兒回去,問詢幾句,茗兒說了不用叫郎中,她便囑咐茗兒好好歇息,自回房回中候著駙馬去了。懷慶公主一走,回到床邊佯作躺下的茗兒便跳起來,氣鼓鼓地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雙手托腮生悶氣。

  現在不比逃難途中,那時她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子,朝不保夕,衝動之下可以向他大膽表白。可現在,她又做回了郡主,那個沒膽子的臭男人也做了國公,兩個人連私下見面說句話兒的機會都沒有,她除了眉目傳情,根本無法向他表白心意,也沒有勇氣再向他表白一次心意。

  可他…能指望他接受自己麼?

  茗兒煩惱地歎一口氣,順手扯過一張紅色印桃花的薛濤箋來,提起眉筆在紙上塗塗抹抹,一行行娟秀的小字,竟爾即興寫下了一首小詞:

  哥哥大大娟娟,

  風風韻韻般般,

  刻刻時時盼盼,

  心心原原……

  雙雙對對鵜鵪!

  娟娟大大哥哥,

  婷婷弱弱多多,

  件件堪堪可可,

  藏藏躲躲,

  嚌嚌世世婆婆。

  把眉筆一拋,茗兒又將雙手托了香回腮。

  八角菱花的銅鏡裡面,映著一個女孩兒的模樣,眼顰秋水、腮凝新荔,秀美似的雙手托著香回腮,小回嘴兒嘟得特別可愛,那不爭氣的小丫頭,就是自己麼?

  茗兒朝鏡子裡的女孩扮個鬼臉兒,又皺了下鼻子,很俏皮,俏皮中,卻掩飾不住眼底的落寞:「哥哥大大娟娟,風風韻韻般般,刻刻時時盼盼,心心原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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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知進退

  夏潯到了宮門口,迎面正有幾位官員出來,兩下裡正打個照面。

  一眼看見夏潯,解縉又驚又喜,連忙迎上來拜見:「下官翰林待詔解縉,見過輔國公。」

  「解縉?」夏潯看見是他,也不禁笑了。

  解縉已經知道夏潯就是在燕王面前為他說話,替他求下寫父登極詔,這等名垂青史機會的大貴人,登極大典上,也見過他了,還抽暇過去拜見了一下,只是當時大家都在忙,也沒顧上說幾句話。接下來夏潯受封輔國公,卻還沒有自己的國公府,這幾天一直在到處打游擊,他也沒機會拜望,此時看見。急忙趨前拜見。

  夏潯站住腳步,喚著他的表字,親熱地遒:「哈哈,大紳吶,當日我說你必有苦盡乾來之日,如何?」

  解縉感激地道:「昔日多虧國公指點激勵,否則學生心灰意冷,早做了秦淮河底之鬼了,國公於學生有救命之恩,學生一直銘記在心。」

  李貫幾人在後邊看著,又驚又羨,他們還不知道,解縉居然認識這麼一位大人物,國公爺啊!居然喚著解縉的表字,和他這般親熱。

  夏潯笑吟吟的,剛想拿當初說的那句:「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骨骼清奇,靈根甚佳,來日前程必不可限回量,未嘗不能位極人臣」的話再來調侃幾句,可話到嘴邊兒。他突然嚥了回去。

  說不得!正因為他清楚地知遒解縉確實前途不可限回量,所以這話絕對說不得。如果這話說出來,解縉來日果然位極人臣,絕不會想到自己未上先知,唯一的想法只能是自己從中說和在皇上面前為他說了話。他夏潯在皇上面前說句話,就能棒起一個當朝首輔,這是好事嗎?

  永樂大帝可是個很強勢的老闆一旦這種消息在朝堂上傳揚開來,絕不是一件好事,而是招災惹禍。常言道禍從口出夏潯如今爵高位顯,一舉一動都有人注意,說話可是不能不謹慎了。

  他打個哈哈道:「好了,皇上傳召我呢,就不與你多說了,改日咱們再親近親近。」裝神弄鬼的話是不能說的,可這未來的當朝首輔,該親近還是要親近的,解縉一聽國公爺這麼客氣,受寵若驚地遒:「是是是國公爺先忙著。」

  那句改日再親近親近的話,自動被他忽略了,國公爺這麼說是跟他客氣,他一個小小的九品待詔,憑什麼跟人家一等公爵親近親近?人貴自知,人家棒是人家給面子自己可不能不知進退。

  夏潯笑笑,一抬頭看見胡靖、李貫、高庸三個人,三人正眼巴巴地瞅著,一見輔國公向他們望來,趕緊拱揖遒:「下官見過國公爺!」

  夏潯笑了笑,擺手道:「三位勿須客氣!」便向宮中走去。

  待他一進宮門,李貫三人立即圍住瞭解縉,艷羨驚歎道:「大紳兄,你竟認得輔國公夫人?好大的面子這是幾時結下的交情?」

  解縉得意洋洋,邊走邊吹噓道:「這個麼,可說來話長。話說當年,建文…喔,洪武三十二年的時候……」

  夏潯進宮的時候,紀綱和劉玉玨已經走了,永樂大帝正在用餐。

  朱棣跟他爹一樣,比較摳,吃飯穿衣比較節儉。建文的時候,依照周禮吃飯的時候要擺多少個盤子多少個碗都有規定,食用六谷(稻、黍、稷、梁、麥、菰)飲用六清(水、漿、醴、醴、涼、酡),膳用六牲(牛、羊、豕、犬、雁、魚)珍味菜餚一百二十款,醬品一百二十甕……

  還要有八佾之舞,也就是八行八列六十四個美人載歌載舞,要有禮樂,奏優雅的皇庭宮樂等等,朱棣頭一天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御膳房還是按老規矩上膳食,朱棣一看那滿殿的杯盤,把他心疼的不得了,第二天就削得只剩一桌几道菜了,至於什麼美人兒載歌載舞還要奏樂,也被他免了,永樂帝嫌吵。

  夏潯直接到了膳宮,木思傳報進去,朱棣聽說他到了,便道:「宣他進來!」

  夏潯進去見駕,朱棣擺手道:「行了行了,俺吃飯的時候,無須什麼禮節了。」

  他說歸說,夏潯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朱棣手裡拿著饅頭,往旁邊一指:「坐,一塊兒吃吧!」

  皇上用膳,照例要擺一張空桌子,這是規矩,因為皇上可以賜膳,受賜的人可以是皇后、妃嬪、皇子女或寵臣,皇帝賜膳的時候不是另做一份,而是從皇上這桌兒拿幾道菜過去,讓那人食用,與天子共食,以示恩寵,這種恩寵是不許辭謝的。

  夏潯連忙謝恩,在那張桌子後邊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木恩親自帶著幾個小太監,從朱棣桌上拿了幾道菜,外加兩個白面饅頭給他端過去,夏潯再次謝恩,然後很秀氣地吃起來。陪皇上吃飯,還能真當飯吃麼?

  朱棣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使勁咬了一口饅頭,然後就拿那饅頭點著夏潯道:「你呀,在俺面前就會裝模做樣,既然叫你吃,該吃就吃,像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做什麼!」

  夏潯笑道:「皇上,這裡比不得軍中,規矩大,臣不知不覺就惶恐起來了。」

  朱棣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其實夏潯以前雖未與皇帝共宴,可是久在宮中行走,朱元璋、朱允炆、朱棣,三代帝王他都見識過了,尤其是朱元璋,那老頭兒氣場非常厲害,雖是老邁之人,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一個眼神,都令人有莫大的威壓,夏潯能在他面前混那麼久,哪能禁不起這樣的場面。

  可是,該裝的場合就得裝,得知進退。別看皇上說他忸怩,可是見他這麼規矩,其實心裡還是高興的。古人說,伴君如伴虎,倒不見得皇帝個個如回狼回似回虎般凶殘,可這句話是沒錯的。和誰相處久了,沒有發生矛盾的時候?只不過尋常的朋友,你兩個就算動了手,也沒什麼大礙,過些日子氣消了,說不定就重歸於好了。

  可是皇帝手中掌握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你讓他不痛快的時候,他一句話就足以決定你的生死,而皇帝身邊又圍繞著太多的勢力集團,如果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你連和皇上重歸於好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地位越高,為人處事越得謹慎,夏潯自打受封國公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不斷告誡自己,今後要注意為官之道了。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高處不勝寒吶,所謂孤家寡人就是如此了,縱然滿桌子珍饈美味,只有你一個人在那兒吃,也夠冷清的,朱允墳是皇太孫,從小就這麼過,他習慣了,朱棣卻不同,這兩天吃飯他一直很彆扭,現在總算有人陪他吃飯聊天了,他的興致也高起來,兩個人有說有笑,惹得朱棣胃口大開,一頓吃了三個嗆面大饅頭,又喝了一大碗湯,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叫夏潯陪著他散著步往御書房走。

  待二人進了御書房,內侍上了茶退下,殿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朱棣的神色便凝重起來:「文軒,你還年輕,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得多替朕分擔些事情,現在還不是你享清福的時候啊。」

  夏潯剛把茶端起來,又趕緊放回去,起身道:「皇上請吩咐。」

  朱棣瞪了他一眼,擺擺手叫他坐下,沉吟著說道:「那件事,有著落了麼?」

  夏潯道:「皇上,臣表面上優哉游哉,不過是給人看的,這幾天臣沒忙別的,一直在操持此事。從臣現在掌握的情況看,那個人恐怕是確實逃走了……」

  朱棣有點出神,半晌才悠悠地道:「都說俺殺伐決斷,可俺……比不上他!對敵人,俺朱棣不吝舉起屠刀,可是對自己的妻子…,哼!要俺朱棣拋妻棄子,獨自逃生,俺做不來!」

  皇帝家事,外人還是不要置喙的話,夏潯沒接這話碴兒,只是接著說道:「臣已派出幾路人馬,暗中楫索,為他安排脫逃的,應該是錦衣衛原指揮使羅克敵羅僉事,臣曾與此人共事過,羅克敵足智多謀,這件事他安排的滴水不漏,眼下,臣手下的人還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朱棣點了點頭,說道:「縱他遁逃在外,終究是個麻煩,這件事不能鬆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多久,你要給朕一直查下去,務必查個清清楚楚!」

  「是!」

  朱棣思索了一下,放下茶杯,輕輕捶了捶胸口,說道:「人心,人心吶!朕之所以如此慎重,不是怕他,他昔日高高在上,擁有整個天下,都不是朕的對手,就算他現在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還能掀起什麼風浪呢?還能推回翻朕的天下不成?」

  朱棣輕蔑地一笑:「以前,他不行!現在,他更不行!將來,他算個什麼東西?那麼……朕為什麼怕,朕怕什麼,你知道麼?」

  夏潯先是一怔,可是腦海間靈光一閃,他突然明白過來。他的腰桿兒不知不覺地挺了起來,神情肅穆,帶著誠敬,沉聲道:「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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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投其所好

  朱棣有此意外,似乎不相信夏潯真的明白他心中所思,便很感興趣地道:「哦?你真的明白口說來聽聽。」

  夏潯道:「皇上怕的不是他,也不是那此仍想跟他走的人!這天下已經掌握在皇上手中,他們沒有那個本事奪走。皇上怕,是因為皇上有要維護的東西。」

  「哦?」朱棣眼中已隱隱放出光來。

  夏潯一字一句地道:「以前,這是他的天下:現在,這是皇上您的天下!」

  朱棣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讚許地點點頭道:「不錯,區別正在於此。以前,這是他的天下,朕是那個打天下的人,要打天下,就得『破』。朕不怕天下大亂、不怕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因為這天下是他的,他才是守護者。天下越亂,對朕就越有利,百姓們越吃苦,就越會憎惡他的無能,對他怨回聲回載回道。」

  朱棣的目光灼熱起來,沉聲說道:「可現在不同,這天下現在是朕的,天下黎民現在都是朕的子民,朕才是守護者。所以,朕不想亂,也不能亂!朕不能讓子民們顛沛流離,困苦不甚,朕要做一個萬回民稱道的好皇帝!朕要給子民富足、太平、安樂的生活、天朝上國的尊嚴和榮耀!朕要大治,不要大亂。然而,偏有此人只重道統。哼!古來聖帝明君,有幾個是前人指定的呢?可他們不在乎,他們個人的生死,他們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他們同樣不在乎:天下人的生死,他們統統不在乎,他們只在乎他們心中的道!」

  朱棣喘了。大氣,聲音低沉下來:「朕欽佩他們的氣節,卻不能容許他們這樣胡來。然而,這世間最難征服的就是人心,朝回陽門外,連楹、董鐮明知必死,卻攔馬罵駕;黃觀、王叔英,募兵歸來,聞知聯已得天下,竟爾投河自盡,這此事你都知道了吧?」

  夏潯點點頭,朱棣歎息道:「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他們以自己的一死,報效他們的君王,氣節可嘉,且又無損於他人。聯只是擔心,有此人會居心叵測,不斷地在暗中搗蛋,甚至以所謂的大義蠱惑愚具跟著他們一起搗亂。朕不可能把這天底下的官兒都殺光,就算都殺光了,換上來的還不是他們的門生弟子,還不仍舊是讀書人麼?以前,朕取天下,憑的是手中一口劍;而今,朕坐天下,卻不能靠殺戮,殺戮得不到人心。」

  夏潯心中一動,脫口說道:「莫非皇上打算赦免方黃、齊泰?」

  這句話一出口,夏潯就知道自己說了蠢話。朱棣可是自始至終以靖難自詡的,好嘛,你靖來靖去,把皇上靖死了,自己坐了天下,接下來,你要靖的那幾個朝中奸佞一個個啥事沒有,拍拍屁回股放回家去了,甚至招為己用,你這不是授柄於天下?你就是說破了天去,還是亂臣賊子!

  再說,對於方黃齊泰那幾個人,要其迫回害的那此王爺們在死死地盯著,屈死的將士家屬們也在盯著,四年的戰爭,需要有人負責、無數亡靈,需要有人負責口放了這幾個愚夫子,換不來士子們的擁戴,反而要失卻諸王和北平系將士的民心。這是政治,不是請客吃飯,必要的血,是必須要流的。

  果然,朱棣冷笑一聲道:「聯不恨忠於建文之臣,卻恨極了誘導建文禍害宗室、敗壞祖回宗成法的那幾個奸佞!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罪犬惡極,斷不能饒。

  說到這裡,他又睨了夏潯一眼,不屑地道:「你以為他們是個什麼東西,放了他們,就能換取天下士子人心?天下士子會把他們看得比道統、比建文更重要?。

  夏潯趕緊道:「是,臣失言了。不過,盡收天下人心,這個實在難辦……」

  朱棣截口道:「你錯了,朕哪有那麼狂妄!盡收天下人心?沒人辦得到!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統統做不到,再溯源而上,上古聖君,三皇五帝,堯舜禹湯,他們同樣辦不到,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口聯是說,盡可能的收文人之心,只要大部分文人為聯所用,那就夠了。可是,文人不好對付啊~~」

  朱棣苦笑起來:「他們拿不動刀槍,也不怕刀槍。他們的武器是筆,怕的也是筆,他們就怕那一枝筆污了他們身名之後,為此,他們可以不怕死,可以不要高官厚祿,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你說聯還能拿這此讀書人怎麼辦呢?」

  夏潯忽地想起了方才在宮門口偶然遇到的解縉,不由精神一振,脫口說道:「那皇上何不做一件文化大盛事,讓天下士子參與其中呢?這是彪炳千秋的榮耀之舉,足以流芳百世,世上還有比著書立說更能流芳百世的麼?僅此一舉,皇上就能招攬天下士子之心了!」

  朱棣身子一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仔細此,快快說與俺聽。」

  夏潯見他站起,忙也起身道:『從古到今』經史子集、佛藏道經、戲曲小說、工藝醫藥、志乘雜史汗牛充棟『無窮無盡,各種典籍卷帙浩大已極,如果皇上號召天下文人,把自有文字以來,歷代經史子集、百家之書、天文地誌、陰陽醫上、僧道技藝等諸子百家各種書籍全部收集起來,謄錄整理在一起,彙編成一部大典,這豈非曠古未有之文化盛事麼?」

  朱棣兩眼發亮,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已經明白了什麼,可是還想聽夏潯說的確切,便疾聲道:「你說下去!」

  夏潯道:「是,咱們號召天下文人捐獻圖書,無須原本,只須抄本即可,對價值非凡的孤本、珍本、善本還可以在大典中註明擁有者的名字或予表彰,這樣文人必然踴躍。像這樣一件文化盛事,普天下的讀書人都可以參予其中,光是集中在京師負責採選、清抄、校正的名士文宗、宿學老儒至少也得數千人,而這數千人,可就是天下文人中的精英了。」

  「等等……」

  朱棣一舉止,制止了夏潯說話,在殿上快速地踱起了步子,半晌,他突然停住喃喃地道:「這樣一件文化盛事,無關於本朝,無關於朕,它是繼承列朝列代之文萃傳承千古的一樁大功德,沒有哪個讀書人不願參與其中。可是這件大功業,是在朕的支持下才完成的,又豈能少得了朕的功勞?當天下文藝之英,薈萃於京師,共同參與這樁大功德的時候,他們還能生起反抗聯的心思麼?聯與他們共同完成這文壇盛舉,於潛移默化中不就獲得了他們的擁戴麼?哈燦……」

  朱棣仰天大笑欣然道:「妙啊太妙了,這是投其所好,而且是他們無法拒絕的誘回惑。哈哈哈,楊旭,真有你的,你怎麼就能想出這樣的好主意,好!太好了!」

  朱棣在房回中走來走去,一雷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樣子好像恨不得馬上就著手實施。

  夏潯見狀,忙又提醒道:「皇上,此事重大急不得。首先,皇上得有幾個得用的才子名士,其次,懲辦建文朝奸佞,必將在朝野激起一片震盪,總得等風聲稍歇。再者,這是皇上主持的一樁文壇盛事,如今還是洪武三十五年呢,總要到了永樂年,才好頒布實施,如此,才是永樂之盛事!」

  朱棣受他提醒,憬然道:「不錯,不錯,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地走。俺不能操之過急,這事得待天下稍穩之後再說,那時招攬民心,也比現在容易些。」

  他沉住了氣,重新坐回椅上,笑瞇瞇地看著夏潯道:「俺心中這樁大愁事,因你一言而解啊。呵呵,對了,聽說你今兒去王寧府上吃酒了?沒讓俺攪動了你的興致吧?」

  夏潯苦笑道:「吃酒是假,其實是為了問候郡主,小郡主現在住在王駙馬府上,臣也不能把郡主往那兒一丟,就不聞不問了呀。」

  「啊!」

  朱棣拍拍額頭,說道:「茗兒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不再為增壽之死而時時傷心了吧?」

  夏潯道:「那刷沒有,不過……她還是不肯回中山王府去。」

  朱棣臉色沉重下來,輕輕歎了。氣道:「這丫頭也著實地可憐,等她姐姐從北平過來,俺和她姐姐商量一下,找戶好人家把他嫁了吧。」

  夏潯聽到這話,心中攸地閃過一絲難言的滋味,忽然覺得那心沉甸甸的像灌了鉛似的,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朱橡抬起頭,又對夏潯道:「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吧,聯準備把增壽名下的房產,再加上原中山王府的一部分產業拿出來,做為定國公的產業,增壽的長子是要繼承定國公之位的,如今他已經知道增壽是被他的伯父綁到宮中為建文所殺,這一個屋簷底下,是住不得了。你和增壽素有淵源,明日,就由你替聯走一趟,讓增壽這一房搬家,妙錦要是願意,叫她也搬過去,先住在定國公府,什麼時候有了人家,什麼時候從定國公府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夏潯起身,默默地應了聲是。

  朱棣的臉色稍稍陰沉了一些,又問:「徐輝祖,現在都在做此什麼?」

  夏潯答道:「徐輝祖每日都守在祖祠裡,已經三天了。」

  朱棣冷笑一聲,道:「不然,他還能怎麼樣眾叛、親離,莫過於他了!。

  夏潯有此擔心地道:「皇上準備對他怎麼辦呢?」

  朱棣沉默了許久,緩緩揚起頭來,盯著殿頂藻井,久久,方道:「明天,你去中山王府,把這件事一併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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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從此不相見

  夏潯帶著人來到了中山王府,依舊是那高大威嚴的建築。門口雙獅,朱漆大門,門楣上高懸「中山王府」四個大字,可是這次登門,似乎感覺不到昔日那種敬畏和敬仰。

  不是因為他如今的地位並不比中山王府的主人低,也不是因為他是奉聖諭而來,僅僅是因為,這座府邸的主人,他看不起。

  大門緊閉著,自從朱棣進城,中山王府的門就一直關著,夏潯的消息,是從中山王府負責採買生活必需品的家丁僕役那兒得到的。

  他佇足站了片刻,輕輕一點頭,手下立即上前叩門。門扉剛剛叩響,身後馬蹄聲起,一匹快馬疾馳到面前,馬上的人兒翻身下馬,動作十分矯健。

  是茗兒,小茗兒穿了一身箭袖武服,素白色的,襯得她英姿颯爽、那雪白嬌回嫩的肌膚似乎吹回彈得破。只是她的神情,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夏潯一早先去過王駙馬府,這件事,他覺得茗兒有權知道。可是茗兒沉默半晌,卻沒有答應與他同來。她始終是無法確定,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她大哥,所以她只有逃避。想不到,茗兒最後還是來了。

  夏潯默默地看著她,茗兒低著頭,款款地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今天,是三哥遷居的日子,我該來!」

  夏澤點點頭,沒有說話。

  大門開了,門子已經知道輔國公來傳旨了,他也看到了自家的小小姐,白髮蒼蒼的老門子嘴唇嚅動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夏潯做了個「請」的手勢,茗兒長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勇敢地踏進了府門。

  朱棣登基之日,封徐增壽為定國公,而且當眾說明了他死亡的真相,徐增壽的長子金殿受封,也是此時,才知道父親真正的死因。其實自從徐增壽死後,徐家長房與三房就不怎麼來往了,雖然同在一座府邸,可是兩個院落之間就彷彿隔著一座無形的屏障。

  而徐增壽的長子徐景昌自宮中帶回父親真正死因之後,兩房便徹底斷了往來,就連兩房的下人,彼此走個對面也只當對方是空氣一般。長房和三房雖近在咫尺,已然大有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之勢。

  夏潯和茗兒一起趕到了徐家三房的院落,徐景昌已經是個二十出頭、英俊魁梧的青年,他正為父親帶著孝,因為父親的死,比起同齡人來,徐景昌顯得過於成熟了些,沉默寡語,舉止凝重。

  徐景昌跪聽了聖旨,叩頭道:「臣,謝恩,領旨!」

  他高舉雙手,從夏潯手中接過聖旨,站起身來,把聖旨交給家人收好,又看向比他還小了五六歲的茗兒,微微嘶啞著嗓子道:「姑姑。」

  茗兒點點頭,走到正默默垂淚的三夫人面前,輕輕喚道:「三嫂!」

  徐三夫人再也遏制不住悲痛,一把抱住茗兒,放聲大哭起來,茗兒摟緊了她,又喚了一聲「三嫂。」也不禁潸然淚下。

  夏潯輕輕吁了口氣,對徐景昌道:「定國公,收拾東西,這就走了吧。我還得向魏國公傳皇上一逍口諭。」

  徐景昌聽他提起大伯,臉上毫無表情,彷彿那是一個與他沒有絲毫相干的人,他向夏潯微微欠身一拜,恭聲道:「有勞輔國公!」

  夏潯點點頭,又看了茗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中山王府西北角,是祖祠所在地,徐增壽一直待在祖祠堂裡面,身上穿的還是當日在神策門退回來時那件血染的戰袍,鬍子拉碴,邊幅不修。

  這幾天,是他最難熬的日子,朱棣登基三天了,該封的封了,該抓的在抓,唯獨對他全無處置,他也不知道皇上最終會對他怎麼樣,待在祖祠裡,不是為了懺悔,而是因為他原先無法面對三弟的家人,現在他又把整個徐家帶到了一個不可瀏的境地,他甚至無法面對自己的家人。

  老三的兒子景昌受封定國公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中山王府一門兩國公,整個大明再也沒有第二家有這樣的威風,可是值得高興嗎?徐家上下,恐怕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老三封了國公,他這個國公很可能前程不保了,或許……,看在大姐的份上,看在丹書鐵券的份上,會貶為庶民留他一命?

  那……,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可是大姐現在還在北平,這個結局恐怕也不一定有。老三給燕王通風報信,被建文帝一劍給刺死了,沒在意他是皇親、沒在意徐家為大明開國立下的功績、更沒在意太祖賜下的丹書鐵券。而他,可是切切實實地與朱棣做了對頭啊。

  白溝河,險些殺死朱棣,那戰略戰術是出自他的手筆,朱棣如今做了皇帝,李景隆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朱棣。靈壁一戰,又是他帶兵阻止了朱棣乘勝追擊,如果不是建文帝突然改了主意又把他調回京師,朱棣已然回返北平,現在仍是僵持的戰局。朱棣進入南京城後,滿朝文武無人反抗,還是他,只有他,帶兵血戰,直到退守中山王府。

  從始至終,他都堅定地站在朱棣的對立面,從來沒有顧及親戚情誼,連他的同胞兄弟,都是被他大義滅親,親手綁給朱允炆殺的,朱棣會饒了他麼?

  「大老爺,大老爺,皇上有旨意,輔國公給皇上傳旨來了!」

  徐府老管事搶先一步,匆匆忙忙地闖進來,站在祖祠門口,惶惶然地叫。

  泥胎木塑般的徐回輝祖身子一震,好像突然還了魂:「來了,終於來了,不管是生是死,至少不必再在等待中煎熬!」

  徐回輝祖眼神亮了亮,在父親的靈位前跪直了些。

  夏潯來到了徐家祖祠門前,他沒有進去,只是先深深一躬,向徐達老將軍致以了敬意,這才站定身子,朗聲說道:「皇上口諭!」

  徐回輝祖還是面朝父親靈位而跪,頭也不回,夏潯並未在意他的態度,只是一頓,便道:「你兄弟幫俺,讓建文殺了。你幫建文,俺卻不能殺你,在家閉門思過吧。縱不看徐老將軍的面子,俺也不忍叫皇后傷心、不忍叫增壽在九泉之下不安。你能六親不認,增壽做不到,俺朱棣也做不到!」

  夏潯說完,轉身就走,徐增壽呆了,他霍地扭過頭來,呆呆地望著夏潯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棣竟然沒有任何制裁,連爵祿都給我保留了?」心中震憾如波濤洶湧,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模樣。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徐回輝祖很清楚,他活著也跟死了沒什麼兩樣,天下間已沒有他魏國公的一席之地了!

  徐景昌的定國公府同樣還沒蓋好,朱棣靖難成功,大封功臣,這些功臣除了少數接手了前朝罪臣的府邸,大部分都要新建,所以近來京中大興土木,這倒是給因為戰亂造成的許多流離失所的百姓提供了就業機會。

  不過徐景昌的定國公府雖然還未建好,但是皇帝除了新戔『給他幾片地方,還從中山王府劃了幾幢別業莊園給他,另外徐增壽生前自己也置辦的有幾處房產,倒不怕沒地方住。

  徐增壽這一房在中山王府這些日子住的夠壓抑的,如今搬出來,心裡都輕快了許多。徐景昌有了自己的院所,少不得要請姑姑一起搬過來。其實不管徐家怎麼分家,長房都是徐回輝祖那一脈,照理茗兒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只能跟著長兄這一房住著。

  不過現在徐家三房的人和茗兒,已經根本不把徐回輝祖當成徐家家主了。從此以後,徐回輝祖唯一能在他們面前被視為家主的機會,大概只有祭拜祖先的時候,由他來領祭了。除此之外,恐怕他干涉不了三房任何一點事情,包括茗兒。

  茗兒雖說可以搬來三哥家裡,陪伴三嫂同住,不過也不能這麼草率了,總得先回王駙馬府,謝過了人家再說。夏潯便謝過了定國公徐景昌的款待,陪著茗兒回駙馬府。

  二人並轡街頭,馬兒悠閒地邁動著步伐,兩個人在馬上東張西望,看看風景看看人,就是不與對方目光相碰。夏潯不知道茗兒在想什麼,其實他的腦瓜一直在飛快地轉動著,轉來轉去,其實只是想找一個跟她搭訕的話題罷了,可是越急反而越想不到。

  忽然,夏潯看到路邊一處宅院,大門洞開,一群官員簇擁著,似乎迎接什麼人進去。而門上還有官回府的封條沒有完全撕去,近來京中這樣的景像很多,罪臣抄沒的宅院,皇上隨手賞與哪個功臣,那便成了他的府邸了。

  夏潯可算找著搭訕的話題了,趕緊一勒馬,指著那門口道:「啊…郡主你看,不知這又是哪位將軍得到了皇上的封賞,挺雅致的一幢院落呀。」

  茗兒瞟了那院子一眼,淡淡地道:「好奇?問問不就知道了!」

  夏潯被她一句話噎得不輕,訕訕地摸回摸鼻了,不說話了。

  茗兒盈盈妙回目向他一橫,心中氣苦:「笨蛋!就不許人家不開心吶,你哄哄我不就行了,原來那麼能說,現在惜字如金,當了國公了不起麼……。」

  就在這時,又一個官兒匆匆到了那府門前,向迎門的青衣小帽家丁笑道:「哈哈,景清已經官復原職了?可喜可賀,他回來了沒有?」

  這官兒似乎與此間主人極熟的,那家丁直接喚道:「見過馮老爺,我家主人剛剛由幾位大人陪同回府。」

  「景清?」

  夏潯猛地勒住馬匹,他忽然想起了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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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今非昔比

  夏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他零碎雜亂的記憶甲,似平有一段刺駕的故事,具體是誰做的他記得比較混淆,應該是印像裡較深的那幾個人之一,那幾個人是卓敬、景清、練子寧。這幾個本該都關在獄裡的,現在景清被放出來了,莫非……

  「怎麼了?」

  茗兒雖然驕傲地昂著頭,故做目不斜視狀,不過夏潯的表情變化她都看在眼裡,她知道夏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一定是在思考什麼問題,本來還想矜持一把,卻終究是少女心性,按捺不住好奇問了出來。

  夏潯略一沉吟道:「我們順道去一趟錦衣衛吧,有點事兒得交待一下。」

  「好!」茗兒溫馴地點點頭。

  她是不會在夏潯做正事的時候和他拗氣鬧彆扭的,茗兒雖然年紀還小,卻是公侯世家子弟,高門大戶教養出來的姑娘,大局觀還是有的。

  夏潯笑笑,扭頭對侍衛們道:「去錦衣衛!」

  如果是景清,刺駕的事還會發生麼?

  會的!

  有些東西,不是他能改變的,比如一個人的品性、一個人的人生價值取向,這是夏潯影響不了的。他並不想沾手朱棣登基後必然要用的這場政治大清洗,但是他無法確定如果自己置之不理,歷史上本來沒有成功的行刺事件是否這一次也不會成功。

  因為,雖然他無法影響人的性格和對人生價值的取向,也就無法左右某些人的行為,但是通過他的作用和影響,一些具體而微的歷史事件,會發生微小的變化,時間變了、地點變了、事發時的一些客觀條件變了,整件事的成敗就有可能發生變化,所以他得提醒紀綱。

  如果紀綱能在景清入殿前就發現問題、搜出兵器,把行刺事件的影響最小化,那就可以把這場風波最小化。

  紀綱正在錦衣衛裡忙碌著,昨兒晚上他壓根就沒回自己的住處,他把這錦衣衛當成家了,連夜從報名參加錦衣衛的軍戶余丁資料裡選出了一批人,今天一早便都叫來,再面試核檢了一番,馬上當差,安排任命。

  他本想所有的人都用新人,因為這樣的人更好調教,可塑性更強,也能保證他們對自己的絕對服從。不過為了應急,他不得不從宮中調換出來的夭威將軍中又挑選出了一批人,這些人是馬上就能得用的。還好,劉玉玨那邊兩個衛指揮殘了還被關進大獄的事已經在錦衣衛裡傳開,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這些原天子近衛倒也沒有敢起刺耍橫的。

  紀綱雖然忙碌,心情卻很好,每下一道命令,都馬上有一群人去做,他的一個決定,就可以安排左右別人的命運前程,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讓人飄飄欲仙,非常舒服。

  紀綱正埋頭忙著,忽地有人進來傳報:「啟稟指揮使大人,輔國公到。」

  「喔?」

  紀綱一聽,連忙振衣而起,快步迎出門去,夏潯正笑吟吟地走進來,看見進進出出、行色匆忙的錦衣衛,對紀綱笑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把火,燒得可著實夠旺啊。」

  紀綱連忙趨前拜見,笑道:「卑職諸事都無頭緒,只是閒忙,倒教國公見笑了。」

  他的身子還沒拜下去,夏潯搶上一步,已經把他扶住了,笑道:「我又不是外人,無須行此大禮。」

  紀綱一笑,便順勢站起來,側身讓道:「國公請進,來人,看茶!」

  他把夏潯讓進書房,著人上了茶,自在下首坐了,笑道:「卑職剛剛接手錦衣衛,以前也沒做過官兒,很多事都還沒有頭緒,本打算理出點眉目,再去拜訪國公,怎麼勞動你過來了,如果有什麼事,只須著人傳喚一聲,卑職自去國公面前聽候刮示就走了。」

  夏潯趕緊擺手道:「噯,你我關係不比尋常,那些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就不要搬出來了,咱們還是如往常一般說話比較痛快。」

  說著,他神情一肅,微微傾身,向紀綱問道:「紀兄,你對『奸佞榜』諸人現在的情形,瞭解多少?」

  紀綱一怔,不知道他問這個幹什麼,不過他也不便動問,只略一思索,便道:,「奸佞榜」上,共計二十九人,有的還未抓到,像黃子澄、齊泰;有的已經自盡,像王叔英、黃觀;有的法外施恩,只免了官職,未曾入獄關押,像長興侯耿炳文,實際入獄的只有十四人,及其部分家眷。」

  夏潯有些訝然,不禁注意地看了紀綱一眼,他雖問起,卻只是開個話題,原本沒指望紀綱瞭解的這麼清楚。要知道,抓捕看押這些人,現在還不是紀綱的責任,紀綱剛剛接手錦衣衛,連人手都還沒有擺佈開,完全不瞭解,奸佞榜,官員現在的情形也不算失職,可是沒想到他已把這些打聽的清清楚楚。

  難怪此人能得重用,這份能力著實不凡,他靠的可不是當初為燕王牽馬墜鐙的那份功勞,而是確有本事啊。

  紀綱說完道:「國公怎麼突然問起他們的事來了?」

  夏潯道:「那麼,你可知道,這十四人中,已經有人被放出來了?」

  紀綱不知夏潯所為何來,本來還有點緊張,一聽這話不禁笑起來:「喔,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呵呵,卑職知道,這十四人中,一共放出六人。」

  紀綱以前不曾在朝任職,對京中官員皆不熟悉,可他竟然如數家珍,非常流利地答道:「這六人是景清、馮萬順、石允常、徐安、趙清、周緒,他們已經上了請罪的奏折,都察院陳瑛大人請旨赦免了他們,今夭剛剛放出刑部大牢。」

  夏潯對他真是有點刮目相看了,紀綱此人在史上風評不管好壞,但他絕對是個幹吏能臣,而不是一個庸碌無為的蠢貨,既然如此,夏潯對自己將要交待給他的事也就更放心了。

  夏潯點點頭道:「我要跟你說的,正是有關他們的事。宮衛、禁衛、朝衛,這都是錦衣衛的職司。所以,如今宮中禁衛,是由你負責吧?」

  紀綱道:「是,宮中侍衛的排布、調整都是由卑職負責的。宮中的規矩,輕易變動不得,雖然侍衛人馬換了燕山三護衛的精銳,不過一切仍然沿襲舊時規矩,卑職雖然接手,也只是按部就班,未敢變動。」

  夏潯道:「嗯!」

  紀綱忍不住問道:「國公,這些方面,有什麼不妥嗎?」

  夏潯心想:「皇上為了安撫建文舊臣,登基之後,並未大開殺戒,與民間傳說大不相同,這是一件好事。為了「靖難之役」名正言順,除了黃子澄、方孝孺、齊泰這三人該死得死,不該死也得死,其他官員縱然不肯請罪臣服,皇上也是不會輕易起殺心的,估計最後頂多坐牢、流放,甚或只是罷官免職,遣返家鄉。但是若有人假意臣服,卻暗揣利刃上朝刺駕,恐怕就會激起皇上的殺機了,這件事務必得阻止!」

  紀綱見夏潯沉吟不語,不禁又問道:「國公?」

  「喔!」

  夏潯醒過神來,鄭重提醒道:「紀兄,我今天來,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這些人都是當初力主削藩的強硬派,如今向皇上請罪投降,可能是真心歸服,卻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人包藏禍心,假意歸降,實則是想找機會行刺皇上,你如今負責宮廷警衛,對這些剛從牢裡放出來的降臣,務必要加強警惕。」

  紀綱愕然道:「國公多慮了吧?他們既肯認罪,還會再起反心?建文已經自焚了,他們又效忠於誰呢?難道就不為自己的父母親人們著想嗎?」

  夏潯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可這總歸是我的擔心,無憑無據,不好奏與天子。你是負責宮廷警衛的,如果真的有人心懷叵測,傷了皇上,你可難辭其咎,我與你是患難之交,想起了這件事,便來提醒你。」

  紀綱想了想,也覺得皇上安危關係重大,這種事雖然有點荒唐,就因為楊旭的一個想法就得進行戒備不免小題犬做,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小心為上,便慎重地點點頭,不過轉念一想,又覺有些為難,便道:「國公,百官上朝,沒有搜身的道理,如果他們之中真的有人心懷叵測,卑職也無法防備呀。」

  夏潯道:「第一個,當然是要保證陛下無恙,所以,站殿將軍和御階前四個帶刀侍衛,你應該挑選為人機警、武藝高強的侍衛,並且特意提醒一下,這樣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證陛下的安全。只要陛下安全,也就沒有大礙了。再一個,這幾個人都是文官,如果懷中揣一柄利刃,幹的又是刺駕這樣的大事,不管是舉止還是神態,與平時必定有些異樣,錦衣衛和都察院負有糾察百官風紀的責任,你可以安排……,不!你親自去,觀察這些官員上朝的情狀,如果有異,立即搜身,身上若有利刃,還不是人髒並獲麼?」

  紀綱連連點頭:「不錯,國公所言有理,卑職照辦就是!」

  夏潯笑笑,說道:「他們幾個都是文臣,殿上又有武士拱衛,百官距御案又有一定的距離,想刺殺天子?就是荊軻那樣以地圖與人頭籍故接近也難得成功,更不要說他們了,不過如果在金殿上鬧出刺駕的事情來,終究有損天子顏面,所以,如果你能提前制止此事,皇上知道了,必定讚你能幹。如果這是我多慮了,也沒有什麼損失嘛,只是你紀兄要早起幾日,不能睡個好覺了,呵啊…」

  紀綱一想能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幹練,也興奮起來,搓了搓手,呵呵笑道:「是,卑職知道了,這件事,卑職馬上著手去辦。」

  夏潯一笑起身,說道:「好,看你現在忙碌的很,我就不打擾了,這件事,千萬放在心上!」

  「卑職明白!國公別急著走,事情再忙,國公來了,那些事都不叫事了,卑職陪國公喝幾杯吧,咱們可是有日子不曾相聚了。」

  夏潯笑道:「不成不成,我還有事,得趕去王駙馬府,咱們改日再聚。」

  紀綱聽了也不再挽留,便將他一路送出衙門。

  夏潯這些天確實在忙著自己的事,卻也是有意的不想沾惹皇帝清洗舊臣的事情,可是既然想起了這件事,不管是為了永樂皇帝,還是為了那些建文舊臣,他都想把這件事阻止掉,讓它消彌於無形。

  如果真是景清想要刺駕,在進入朝堂前便被抓獲,皇上既不丟面子又不丟裡子,殺也不過殺景清一人,斷不致怒髮衝冠。能少造殺孽。總是好的。紀綱很精明,今日看來,他何止精明,簡直是一隻精明伶俐鬼,這件事既然提醒了他,以紀綱的精明,應該能夠辦得非常圓滿。

  事情已經交待了,又親眼見證了紀綱的精明,夏潯便放下心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出錦衣衛衙門,到了門口,卻把紀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門外還有一位郡主等在那裡。

  當初在慈姥山下小山村,紀綱是見過茗兒的,這是一見小郡主騎在馬上,趕緊神情一肅,快步走到面前,當頭一揖,恭聲道:「下官紀綱,見過郡主。」

  「紀大人,免禮!」

  茗兒淡淡地應了一聲,將馬鞭輕輕一抬,就算是扶禮了,紀綱不敢多言,唯唯兩聲,退到一邊。

  夏潯道:「好了,紀兄,你事務繁忙,不勞相送了。」說著翻身跨上馬去,向紀綱拱了拱手。紀綱立即跨前一步,一個長揖幾乎到地。

  「國公,我們走吧!」

  茗兒對夏潯柔聲說了一句,兩個人帶著侍從們離開了。

  紀綱緩緩直起腰來,望著二人的背影,神情有些複雜。他和夏潯非常熟悉,在浦台縣、在濟南城,當初都只是一個秀才。再後來同在飛龍秘諜,雖是夏潯的下屬,他也沒有太多的敬畏。

  所以方才夏潯說無須見外,他便從善如流了,除了仍舊稱夏潯為國公,而不便呼其表字,不過態度舉止上都和往昔一樣從容自在,方才從衙門裡出來,也是並肩而行,並未依照官場規矩站後半步。

  如今他向郡主恭敬施禮,人家坐在馬上一動沒動,只是輕揚了一下馬鞭,就算是跟他客氣了。可是依照人家的身份地位來說,卻也不算失禮。但是對夏潯呢,她可是恭敬的很吶!

  再說夏潯,到衙門裡來說事兒,皇帝的小姨子都得在外邊等他,這副派頭兒!

  兩相比較,紀綱開始意識到彼此地位上的差異了,一方面,他對夏潯如此的飛黃騰達更加羨慕,另一方面,他也開始暗暗警惕自己:「可不能人家一說,你就真的不知好歹,跟人家稱兄道弟了,那是國公,你能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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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不慚世上英

  天色微曦,文武百官都在朝房等著上朝。

  一、二品的大員在朝房裡邊坐著,品秩較低的官員便在朝房外面三五成群,閒聊敘話。朝房牆山頭處,獨自站著一位官員,年約五旬,面容清瞿,手中捧笏,神態端然。

  不遠處,幾個交情不錯的官員正在談笑,其中一個忽地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這個官員,馬上向旁人遞個眼色,向那站在牆角的官員呶呶嘴兒,說道:「噯,那不是景御使麼?」

  旁邊一個官兒扭頭一看,說道:「啊,不錯,昨日就聽說,他被皇上開恩釋放了,同時開釋的,還有馮萬順、石允常等幾個人,不過那幾個人都是官復原職,唯有這景御使,反倒因禍得福升了職,如今被皇上擢升為副都御使,都察院裡除了陳瑛就數他了。」

  另一個官員羨慕地道:「沒辦法,說起來,景清也是皇上在北平潛邸時的舊臣嘛,當初景清任北平參議,曾在皇上手下做過事,皇上當然看重他。你看那吳有道,率領都督察眾御使趕去迎駕、勸進,如今都不及景清受重用。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這是皇上重情義,念舊人。」

  旁邊便有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景清不是一向以忠義自詡麼?我聽說,城破前一日,也是早上,就在這朝房裡面,景清曾與方孝孺共約,一旦城破,便守義死節,不為芶生。結果呢?方孝孺不肯死,景清也不肯死,也不知他們在等什麼,原來是等皇上恩赦呀,嘿!言不顧行,貪生怕死!」

  有人吃吃笑道:「景清求赦,皇上器重他,自然也就赦了,可是方希直……嘿嘿!首倡削藩者,有他;設計北平者,是他;一封離間信,險些讓皇上父子反目,皇上恨他入骨,他就是叩一萬個頭,皇上也是不可能赦免他的。」

  一個年歲大些的官兒便歎口氣,道:「你們說話不要這麼尖酸,咱們當初雖然不是贊成削藩的,畢竟也是…,叔也罷,侄也罷,總歸都是大明的江山。咱們做臣子的,只要做好份內的事,上能報效朝廷,下能造福黎民,對得起胸中所學、對得起這份俸祿也就走了。」

  其他幾人聽了,也就不言詔了。

  景清捧笏站在牆角,把這幾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他只淡淡一笑,不驚不怒,不羞不惱,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他卻不曾注意,標槍似的站在那兒的帶刀侍衛和進進出出端茶遞水侍候各位大人的幾個小太監,都在暗中盯著他和馮萬順、石允常幾個人。

  紀綱的辦事能力很強,夏潯提醒了他一句,雖然他心中不以為然。但是安排下來,仍舊是滴水不漏,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悄地罩下來,時刻監視著景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一切言行,這些人都會隨時報與紀綱知道的。

  景陽鐘響了,百官上朝,官員們離開朝房,向金水橋走去……

  金山橋畔,紀綱站在御道邊,微瞇雙眼,打量著從他面前經過的每一個朝臣。他有一項人所不及的能力,可以很快記住很多並不熟悉的人的名字和長相,既然干了錦衣衛這一行,他很是下了一番力氣,把每日臨朝的官員都記得差不多了,而對夏潯提醒他的剛剛放出來的那幾個官員,更是牢記於心。

  本來,糾察風紀並不需要他每日在場,派個千戶代表就成,不過今天一早他就來了,觀察百官風紀比誰都認真,都察御使陳瑛看在眼裡,不覺有些欽佩。

  陳瑛做為都察院長官,也無需這麼辛苦親自糾察風紀,他可以給手下的御使們排班,讓大家輪流糾察,不過他和紀綱一樣,都是功利心極重的人。剛剛執掌都察院,陳瑛很想在皇帝面前幹出一點政績,朝中新臣舊臣參差不齊,尤其是許多北平系的官員,原本是很小的官兒,驟然陞官臨朝見駕,不懂這些禮儀冠服上的規矩,難免會出各種岔子,他不守在這兒不放心。

  再說那些功臣,也就只有同樣出身北平系的他才能去管,原屬建文舊臣的御使們現在在心理上都感覺低北平系的官員一頭,未必敢去糾察他們,所以陳瑛不辭辛勞,親自站班。紀綱還是頭一回來,陳瑛見了,便走過去,向他拱拱手,笑道:「紀指揮掌理錦衣衛,事務何等繁忙,還要親自入宮糾察風紀,真是辛苦啦。」

  紀綱和他雖非熟識,卻知道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出身北平系的官員,故而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還禮,苦笑一聲道:「不瞞陳御使,紀某那邊的確有很多事,忙啊,忙得團團亂轉,這風紀嘛,大不了就是些帽子歪了一點,袍帶沒有繫緊的芝麻小事,說實話,紀某雖曾有過秀才功名,卻是一介武人,這等事情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我不能不來啊。」

  「喔?」

  陳瑛有些動容,趕緊打聽道:「莫非是皇上重視百官風紀,特意讓紀大人來糾察風紀?」

  紀綱擺手道:「噯,皇上甫登大位,多少國家大事要管,哪有閒心理會這種事情?」

  他左右看看,湊近陳瑛,小聲道:「不瞞陳御使,紀某是得了輔國公的囑咐,才特意到宮裡來當值的。」

  陳瑛面皮子一緊,耳朵立即豎了起來。陳瑛干都察御使這差使。還真是人盡其用,此人不但精明,而且專門喜歡打聽八卦逸聞小道消息,好奇心特別的重,一聽紀綱這話似乎別有隱情,他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眨了眨,登時就上了心。

  紀綱道:「輔國公昨日特意到錦衣衛去知會我說,歸降皇上的這些朝臣之中,恐怕有人居心叵測,以詐降為計,意圖對皇上不利。事關皇上安危,紀某豈敢大意,皇上身邊的侍衛,全都換了最得力的武士,我守在這兒,也是以防萬一,如果真有人意圖不軌,能提前被咱察覺,也免得他鬧上金殿,讓皇上難堪。」

  陳瑛怔了怔,啞然失笑道:「金殿刺駕?輔國公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紀指揮大人居然也就信了,呵呵,這般草木皆兵,若是傳揚出去,豈非惹人笑話?」

  紀綱臉上一熱,有點吃不住勁兒了,便道:「陳御使有所不知,皇上靖難的時候,曾經抽調燕山三護衛中的精銳,組成了一支飛龍秘諜,沛縣屯集萬船糧草的事,是他們探聽到的,京師兵力空虛,也是他們探聽到的,他們區區數人闖入中山王府營救定國公,在錦衣衛重重包圍之中也能安然脫身,這些秘諜神通廣大,十分了得。

  如今輔國公爵高位顯,不再任事,飛龍秘諜也打散了,一部分歸了錦衣衛,一部分重新回了三護衛,不過輔國公苦心經營多年,豈能不留幾個耳目?我估摸著,國公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否則的話,以他的身份,豈能特意到錦衣衛衙門,對我交待一些不實之言?」

  紀綱肯對陳瑛毫無保留地直言,一方面是因為兩人都是出身北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個人幹的活差不多,一個是專門跟人挑毛病的,一個是專門修理有毛病的,其他的想法倒是真沒有。

  紀綱雖是火箭式提拔起來的官員,可他並無意結交百官,他很清楚自己的權力來自於誰,又要依靠於誰。他不需要結黨,只要皇帝信任他,他不用懼怕任何官員,哪怕是當朝一品。他的職責,天生就是與百官為敵,如果與官員們走得太近了,恐怕反而會適得其反,失去皇上的寵信,

  陳瑛聽了紀綱的話,也不敢再對這個消息等閒視之了,他站在金水橋旁,捻著鬍鬚,默默地注視著走向金殿的官員嗎,滿腹疑窠:「他們之中,真會隱藏著一個意圖弒君的人麼?」

  晨曦映著陳瑛深邃的目光,目光裡有一抹血樣的光彩……。

  三天了,連續三天,每一天,景清都仔細地觀察著金殿上的一切。他以前上朝,從來沒有這般注意過自己身邊的一切,甚至沒有注意過奉天殿裡一共有多少根蟠龍巨柱。

  但是這三天,他已經把奉天殿裡的一切陳設以及每一午人的站立位置,都記得爛熟於心了。

  他準備今天動手!

  一柄鋒利的短刃,被他綁在大腿上,進了宮門到了朝房的時候,他假意入廁,又把利刃取出來插在了腰間,現在只要探手入懷,就能迅速拔出來。

  他默默地站在朝房牆根下,頭一回做這種事,而且將要殺的人是皇帝,他很緊張,心一直跳得很快,腿也有些軟,但是他一直站在牆角兒,不言不動,卻也無人發覺他的異樣。

  「聽說了麼,齊泰聞聽皇上登基,馬上離開了募兵之地,可他竟然蠢得潛回故鄉去了,結果自投羅網,如今已被抓到,正押解來京師呢,他的叔父齊陽彥、從弟齊敬等七名至親也一塊兒抓回來了。」

  「不回故鄉又能去哪兒?黃子澄倒是沒回家,一聽說皇上登基,他馬扮成一個遊學的夫子外逃了,結果去住店的時候,還不是被人辨認出來?聽說黃家也被抄了,老老少少抓了六十多口人,得,一家人這下要在京師大牢裡團聚了。」

  「我聽說,黃子澄的兒子黃彥修知機逃走了?」

  「是啊,方孝孺家不也是嘛,長子次子來不及逃走,自盡了,三子四子卻被家人給帶走了,可是一個兩個逃得,拉家帶口的那些人如何逃呢?方家的本支親族,有幾百號人都蹲了大獄吧。」

  聽著眾人的議論,景清殺心更熾。

  這時,景陽鐘響了,他悄悄一捏懷中匕首,鼓起勇氣,向金水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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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刺駕

  文武百官依序而進,經過會水橋時,看到兩旁按刀而立、挺如標槍的侍衛,看到以審慎的目光打量著每一個官員的兩個風紀官,景清的心又按捺不住地急跳起來,他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卻總覺得氣兒不夠用。

  他忍辱負重,不惜被人譏諷嘲笑,向永樂遞表乞降,不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而是為了今天,為了找機會刺王殺駕。為了大計,他沒有把自己的計劃透露給任何人,他知道,行刺皇帝這等驚世駭俗之舉,將受到怎樣的懲罰,不管成敗,他都是株九族的大罪。

  他也知道,天下已經是永樂皇帝的,就算永樂皇帝死了,父武百官也會擁立他的兒子,這天下不會因為永樂之死而重回建文一脈手中,他拖了全族陪死,不過殺一人而已。可這一人是皇帝,值!殺了他,便是為自焚而死的舊主報了仇,便能像荊軻、專諸、朱亥、豫讓一樣名垂千古,永載史冊!

  三更天起床的時候,老妻仍像往常一樣,比他早起半個時辰,給他準備早餐,準備衣袍,侍候洗漱,然後把他一直送到前院兒,看著他登車離去。

  他的小孫兒此時仍在甜睡之中……。一切,似乎與往常都是一樣的,一樣平靜、一樣安詳,可這一切又是完全不一樣的,當他拔廛出利刃,刺向皇帝的那一刻……

  他知道這一刺,所有的親人都注定了一個悲慘的結局,但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了大義正道,死又何妨?

  過了橋頭,景清輕輕吁了口氣,些許雜念都拋到了無宵雲外,望著奉天大殿,他的目中湧起一團狂熱的火焰……。

  永樂登殿開始臨朝聽續。

  照例,先處理外交事宜以及赴京、離京官廛員的請見和陛辭,接著就是政務的處理,戶鄯總是事情最多的,天下各地,一舉一動,每天總有各種各樣新的變化。

  朱棣聽了戶部的稟報,關心地兌道:「因為戰爭以及戰爭期間對發生洪澇災害的府縣賑濟不足,這些地方出現了很多難廛民,要減免這些地方半年的錢糧,以便話百廛姓們安頓下來。還有,戶鄯要會同工部,勘驗各地的水利設施,需要維修再建的,要盡快呈報上來。

  嚴冬時節是不宜施工的,明年開春雨水就會開始充裕起來,要搶在頭裡,把這些事情做好。不過眼下最急切的事,乃是撥付糧食、賑濟災民,對此,戶鄯可已有了應對之策?」

  戶鄯官廛員道:「回稟皇上,天下糧米,江浙獨佔八成,江浙糧米,蘇松又佔大半,如今對這些農作物至少一年兩熟、天災人禍也少的地區恢復了洪武朝的舊制,徵收的糧米多了,足以應付明年朝廛廷的使用,所以戶鄯可以拿出壓倉的錢糧,先賑濟貧困和受災地區的百姓。」

  永樂皇帝高興起來,連聲讚道:「好,戶鄯做的很好。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讓老百廛姓餓肚子,是要天廛下廛大廛亂的,戶鄯能妥善安排,想朝廛廷所想,濟百廛姓之憂,各部官員都應向戶鄯學習。」

  他又喚過工鄯官廛員,問道:「朝廷各地的造船廠,如今情形如何?」

  工鄯官員不知皇上何以突然問起船舶的事來,好在皇上剛剛登基,各司官廛員都估摸廛著皇上會問起事情,對本衙的事務都認真下了一番功夫,這時正好賣弄一下,便稟報道:「回稟皇上,我廛朝現有金陵的龍江船廠、福建福州的五虎門船廠,廣東新會的東莞船廠……。其中龍江船廠是最大的船廠,能夠制造大型海船,擁有我大明手藝最為高超的匠戶四百佘家。

  福州船廠主要生產巡海戰艦大福船,每艘戰艦可以容納百人,這種大福船底尖上闊,昂首尾高,舵樓三重,帆桅有二,傍護以板,上設木女牆及坨床。矢石火器皆可使用,海戰十分厲害。東莞船廠制廛造的「橫江船」「烏槽船。」也是海上戰船,稱為廣船,雖比福船小些,但是更加靈活和堅固,可以配合福船共同作戰。不過因為我廛朝一向只巡視近海,水師不需要那麼多戰船,遠洋海船造的極少,它們現在主要是制廛造漕運船隻……」

  朱棣聽了吩咐道:「北元遺孿這些年來一直在內鬥,牽制得他們無法大舉南下。不過,現在北元已經分廛裂為韃靼和瓦剌兩個國廛家,你們切切不可以為,他們一分為二,就會削弱了力量,恰恰相反,徹底的分廛裂,避免了內耗,擰成一股繩兒的元人力量將比以前更加強大。

  北方遊牧,自古就是我中原大敵,朕昔年奉皇考之命,鎮守北平,就是為了對付這些野心勃勃的北方狼,朕如今身在金陵,為了對付胡人,保持北平的駐軍數量,已提升北平為北廛京,設北平為行在,所以北平對糧米的需求不會減少,因此漕運船隻一定要保廛障,運河也要不斷疏浚,確保暢通。上一次在沛縣,一下子燒燬了萬艘漕船,恐怕漕運會大受影響,這些船廠要加緊趕造,如果需要,可以再建幾家船廠。」

  工鄯官廛員趕緊在笏板上匆匆記下要點,

  連連稱是,朱棣又道!」還有,海上戰船、遠洋大船也要造些出來。」

  他冷冷一笑,說道:「倭人趁俺靖難起兵,大明水師顧此失彼的當口兒,不斷到俺沿海來襲擾百廛姓,這筆帳,早晚是要跟他們算一算的。」

  工鄯官廛員一邊匆匆記著,一邊暗自琢磨:「皇上不是要對日本用兵吧?天下剛剛安定,若是再勞師遠征…,跨海用兵,錢糧耗費之大難以想像,隋焰帝雄才大略,大隋朝國廛家富足,就只因修個運河再加上征高麗,就鬧得狼煙四起,大隋隨之分崩離析。元朝當年入主中原,挾縱橫四海之武烈餘風,跨海征東瀛,也是弄得元氣大傷,皇上可不要窮折騰啊。」

  他卻不知,朱棣就是打算折騰來著,朱棣接手江山的時候,全國軍馬年產才兩萬餘匹,往各地衛所一分,簡直寥寥無幾,這樣的話如果有一支強大的以騎兵為主的軍廛隊對大明作戰,豈非只能守在城裡被動挨打?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養活你們的老百廛姓怎麼辦?站在城頭眼看著他們被燒殺奸擄麼?

  朱棣瞭解到馬政現狀後,就打算改草馬政了,接下來他還要改廛革屯田之制、改廛革軍戶衛所制……」他這一輩子要折騰的事多著呢。

  不過朱棣折騰一輩子,遠超漢唐的浩大工程也不知搞了多少,留給子孫的,卻不是一個爛攤子,他兒子在位只一年,孫廛子在位只十年,一共十一年,卻被稱為如周之成康,漢之文景的大盛世:仁宣之治!

  朱棣如果沒給子孫留個殷實的家底,子孫兩代一共十一年,能造出一個盛世出來?有人越折騰越富,有人越折騰越窮,折騰也是要講廛法子的。

  景清靜靜地聽著,尋找著機會,剛剛上朝時,站班的侍衛也是最精神的時候,那時不宜動手。可是侍衛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體力消耗比百官要大得多,越到後面,精氣神兒越不夠用,反應就會遲鈍起來,他的機會就到了,他需要一個最好的機會,需要一擊成功的機會。

  憑心而論,從這幾天廛朝堂議政,他感覺得到,永樂比建父更加務實,關注的也不是方孝孺吹噓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或許他治理天下,真比建父更高明一些。但是,無論他做得怎麼好,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是亂臣賊子,他是臣篡君位,他擾亂廛了禮法秩序,而這,才應該是一個王朝最重要的東西。

  朝堂上,重要大事漸漸處理完畢,天將近午,每個人都累了。

  「是時候了!」

  景清又按了按腰間的利刃,突然捧笏出班,躬身道:「臣有本奏!」

  四更起床,忙到現在,而且全都是腦力活兒,坐在上邊又不能隨便活動,饒是朱棣一直過的是戎馬生涯,體力很好,也有些疲倦了,見眾義武已經沒有什麼要事稟奏,他正要示意內侍散朝,回去吃點東西,再批閱那成堆的奏折,忽聽又有人本奏,定睛一看,認得是景清,朱棣頓時喜悅起來。

  景清曾經做過北平府的參議,品性、能力都極為出眾,朱棣很器重他,他肯順服,朱棣非常高興。不過景清自從重回朝堂之回,這幾天就沒有上過一本、提過一條國策建議,頗有點徐庶進曹營的味道。朱潛全都看在心裡,他知道景清心裡還有點疙瘩,只盼他能慢慢想通,如今景清出班議政,顯見是要為他效力了,朱棣自然高興。

  朱棣馬上坐直了身子,和顏悅色地道:「景卿有話請講。」

  景清一歲步走上前去,雙手捧笏,頭也不抬,朗聲道:「臣這一本,乃是密奏。」

  「哦」

  不但朱棣,滿朝文武都馬上提起了精神。

  密奏就是不能在朝堂上公開說的,這樣的奏本說的必定是極重要的大事,他有什麼機廛密大事啟奏?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他的身上,朱棣也是神情一肅,連忙抬了抬手。

  木恩馬上快步走下御階,伸出雙手,等著接景清的奏本。

  景清雙手捧笏,緩緩走到御階之下,使左手持笏,右手入懷去摸奏本。突然,他雙眼一抬,目光凜厲,殺機一湧而出!

  木恩一驚,景清手中笏板已狠狠抽來,「啪!」地一聲,猝不及防的木恩臉上紅了一紅,被抽了一個趔趄,景清拔腿衝上御階,右手自懷中擎出一柄鋒利的短刀。

  滿朝父武嘩啦,一時都驚在那裡。

  四個帶刀侍衛「嗆啷」拔刀,縱身一躍,向御案前疾撲過來。

  一生戎馬、身經百戰的朱棣似乎被景清的舉動嚇呆了,他有足夠的時間站起避讓,或者拿點什麼東西搪塞一下,但他眼看著景清手持尖刀咬牙切齒地撲過來,居然一動不動。

  他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眸中似驚、似怒、又似帶著些難言的痛苦和悲憤,眼看著景清圓睜二目,將那柄鋒利的匕首向他狠狠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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